《影后和她的小保镖GL》 第1章 [gl百合] 《影后和她的小保镖gl》作者:二月面包【完结】 傲娇护短女明星/年下小狼狗保镖郁景心里有个秘密,她大学时曾做过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的地下情人,情人都说得好听了些,再明确点儿职责应该是只负责小明星床上生活的助理。 在警校被特战队选拔上以后,她就单方面地断了和小明星那方面的关系。 几年不见,小明星成了流量小花,她面对人生最重要的分岔路时选择退队。 回到社会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大明星的助理兼保镖,最后阴差阳错地发现雇主是她的前任床伴。 重新开局郁景原打算夹着尾巴做人的,奈何易蓝因根本不给她这机会。 大明星白日里用美貌与演技大杀四方,晚上却小猫似的离不得人。 只要小助理有一瞬的不满,大明星便要冷冷地阴阳怪气上一句:“是谁家养的小白眼狼儿又要跑了?” 棍棒之后必是大明星精心养成的甜枣,她身穿价值七位数的定制礼服将醉醺醺的自己当作礼物送上门来,不在意小助理解开礼物的手法,她只要她为了自己心甘情愿地留下。 -年龄差六岁 破镜重圆-本文绝没有原型。 内容标签: 年下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景,易蓝因(李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下小保镖和傲娇大明星立意:敢为人先,积极奋取 第1章 三十几层高的高档公寓,楼侧的玻璃面板像一整块巨大的镜子。这样相同造型的楼有好几座,挤在城市cbd间,租金与房价都不菲。 刚过初夏,空调在头顶兢兢业业地卖力工作,双人沙发上瘫了个人,纯白色t恤配黑色运动长裤,腿长的只能搭在沙发把手上,使一大段腿悬空。 沙发前的木纹茶几上,手机正“嗡嗡嗡”地震动着,那声音断断续续的,终于把沙发上的人吵醒。她揉了揉头发,闭着眼伸出手,在茶几上一顿摸索后,终于找到了手机的正确位置。 “喂。” “郁队,一会儿有空吗?我带你见个人啊?”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几分熟稔和欠揍。 郁景费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才不耐烦地对那头道:“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把你拉黑你还换个号给我打?” “诶诶,先别挂,这次不是劝你归队的,给你介绍工作。”盛天着急地快速秃噜了一大段话后,才给自己留了个气口儿,“你不归队也得生活啊不是?你爹妈都不管你,你还买了那么贵的高级公寓,不得赚钱还房贷啊?” 郁景沉默地环视了眼自己的小公寓,地理位置绝佳,开窗便能看海,物业管家式管理二十四小时□□。小区里大多数都是隔壁软件园的高级打工人,基本见不到小区里有老人孩子出没,除了贵以外,简直是单身女性的天堂。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区是她从前的战友周向云最喜欢的楼盘,开盘前的卖楼传单被她仔细贴在上铺的床板上,一睁眼就看得到。 郁景换了个手拿手机,右手下意识伸向茶几上的打火机,坚硬的金属外壳抵在掌心,给她带来些清清亮亮的握感。 “什么工作?”她简短地问。 “来了不就知道了?月薪五位数还有年中年底分红,还给你交六险一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神仙工作,好吧?”盛天叽里呱啦地说完后,又怕她不来赶忙强调了一嘴:“艺人助理,能跟着艺人见到不少其他明星呢。”重音落在了【其他明星】四字上,醉翁之意的很明显。 郁景将挡住自己视线的发丝抿到耳后,思考的同时,耳边能清楚地听到对方透过话筒传过来的浅浅呼吸声。 盛天在努力拉她,她虽还未做好就此就业的准备,但还是不忍再让盛天为她担心。 “地址。”郁景轻声。 “还要什么地址啊,你现在就收拾收拾,我去你们小区接你。”那头显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听她问,立刻顺着话头说完想说的,不给她一丁点反悔的机会就直接将电话挂断。 郁景放下手里的手机,娴熟地转了几圈手里的打火机才舍得从沙发上起身。她快速冲了澡,从浴室出来后两分钟就套了身能见人的衣裳下楼。 刚走出楼道门,阳光直直地射下来,令她不耐地眯起了眼。过了很久晚上醒白天睡的混沌日子,此时见了太阳光,竟还觉得自己有做吸血鬼的潜质,畏光得要命。 走出几十米后,郁景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工作日的中午头,这个时候小区里基本见不到业主,除了来回巡逻的保安不时地停下朝她问声好。 好容易挨到了小区门口,一眼就看到路边的深绿色吉普车。 走过去拉开车门,巨大的摇滚音乐声像猛兽般向她席卷而来,郁景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上了盛天的副驾。 “我去,我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盛天夸张地说了一句后,偏头看了她一眼,因长时间不去理发店而自然留长的头发,被她用一个小皮筋绑在脑后,技术看起来还不太熟练,有些卷曲的碎发呲楞出来像她人一样无精打采地耷在一边。原来因训练和出任务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也被她捂得生生白了两个色号,怎么看怎么别扭。 盛天回过神来,将车子驶进路中心后,又开始对她没话找话:“郁队,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第2章 “谁?”郁景抬眼看向盛天,他还是老样子,好像瘦了点儿,圆脸非要学人梳油头,不太显年纪,金刚小猫那类型的。 “还能谁,”盛天吸了下鼻子,“六队那铁t你还记得吗?刚进队时候拽得二五八万的,让你练了两天就软成软脚虾了,后来天天跟在你屁股身后转。” 郁景闻言轻声笑了一下,“她不是铁t。” “啊?”盛天适时表现出惊讶,在最近的一道红绿灯处停了车转头看她:“那她那时候不是在追你吗?那你是铁t?” “t你妹啊。”郁景终于用光了自己的耐心,她抬手指指变了颜色的指示灯,对他道:“绿了。” 盛天边开车,边摇头。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这小武士头还挺配你,一副要重傍富婆的小白脸儿样。” 郁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大学时候吃过一个小明星给的软饭,周向云和盛天是唯二的两个知情人。但严格意义来说,现在他应该是那个唯一了。 那时候警校里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无聊得紧。她家庭情况复杂,学费国家掏,生活费就要自己课余时间去赚。她大街上发过传单,茶餐厅端过盘子,后来在学校后门一家小酒吧里当酒保学徒,有一天路见不平救了个混血大美女,后来才发现那大美女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她还愿意付费“委身”。 每周六,微信响了就逃寝。微信没动静,就该干嘛干嘛去。 她们就这么保持了两年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猛虎特战队来她们学校选拔,他们铁三角被选上后,两人便默契地选择相忘于江湖。 “说真的,你既然回了国,就没打算和那小明星再续前缘?”盛天的手指随着音乐的鼓点在有节奏的敲打方向盘,问完了话才转过头看她一眼。 “续个屁。”郁景白他一眼。 “…” 盛天挪了挪屁股,不信邪地继续道:“人家那时候对你多好啊,死贵的球鞋,说买就买,又怕你在学校吃得不好,每次回来都给你带一大堆水果零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郁景扭过头,不知是嫌车里的音乐吵还是盛天叭叭的烦人,她默默抬手关了空调,又立刻开了自己那侧的车窗。 窗外闷热,空气中还带着学校附近小餐馆儿传来的饭菜香气。 有个穿校服的高中生骑车从他们车边经过,带起一阵名为青春的风。 — 停好车后,盛天领她去了个高端私房菜馆。纯黑色的招牌上,右下角有两个特别小的白字:【私房】,非常直白纯粹。 隐私性很好,会员制,没有介绍人便不能进门。 当底层人民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时,上面的商家已经开始反过来挑剔顾客了。 郁景显然不是上流人,对此种餐厅做法自然不敢苟同。 外头的招牌简单,没想到里头却又别有洞天。 各种油画艺术品潮玩随意地挂在墙上;堆在门边。挑高的大厅内却矗立了一棵真正的古树,此刻正枝繁叶茂着,上头挂满了红线绑好的铜钱,本土传统与当代潮流的结合,专门突出几分不伦不类的“贵”字。 他们跟着自称管家的服务人士进了包厢,发现里头已坐了一位女士。 她穿纯白色西服套装,三十几岁的模样,妆容精致,正皱着眉头认真地与电话那端的人理论。 “这都是今年第几次了?开盘前说私密性好物业负责,搬进来以后这都让人闯了多少回了?这次能躲在楼梯间呆一夜,下次是不是还要撬门进我们家里呀?” “得,你这话也和我说了不少次了,你自己没记性吗?”那位女士看见他俩出现,立刻抱歉地指指手机,又站起身捂着话筒出了包厢的门,经过郁景的时候,特意仰起头看了看她的脸。 盛天扯郁景落座,“我新交的女朋友,是个经纪人,正好她手底下有个流量小花缺个武力爆表的女保镖,我马上就想到待业的你了。” 郁景抬眉,“这姐看着比你得大上不少吧?” 盛天瞪她一眼:“不是你说的吗 ?谈恋爱必须要找姐姐。先不说这个,”盛天拍拍她的肩膀:“那小花刚参演一个电影,一番女主,票房累积这个数。”盛天夸张地表情向她伸出三个指头。 “三亿?” “再加一个零。” 听起来是很厉害,她还记得李芷曾面试过好几次电影的小角色,每次都惨兮兮地落选。落选后,周六晚就成了观影会,她们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熬夜抱在一起看高分电影。她困得睁不开眼,李芷就故意把她吻醒。 郁景摇摇头,收回大白天不该有的想象,问起正事。“她叫什么?多大了?” “易蓝因,看着挺年轻的,但资历摆在这儿了,可能比咱们大个两三岁吧,不清楚。”盛天想了想,又突然转过头冲她立了个大拇哥:“我之前见过一次,太漂亮了,真的,怪不得人家当大明星呢,就我这看不出好看赖看的半脸盲都能看出来她的美,你要是见到了,没准儿就忘了你梦里那小明星了。” “我压根儿也没,”郁景刚想辩解,后来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实在没必要,就临时换了个问题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在她眼里,盛天就不是个对娱乐新闻感兴趣的人,出任务外的爱好是盘串儿钓鱼逛古董街,在被骗和淘到宝之间反复横跳。 第3章 盛天抬手挠了挠额头,“你别管了,这过敏药先吃了,他们家帝王蟹一流,不吃就白来了。”他自桌上推过来一小片剪裁好的药片,看着郁景吃下去后他才继续道:“也就是你有出国维和的经验,还是个不追星的女的,不然你以为这好事能轮上你?”他转向郁景,干巴巴地盯了她足有一分钟,最后豁出去般对她道:“再说了,周姐都走半年多了,你也得走出来睁眼看看世界了。” 郁景敛眉,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去,盛天立刻顶着压力朝她耸肩,“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人死不能重生,活着的人也得继续活着。” …… 气氛稍显剑拔弩张,似埋好的地雷,只等有缘人引爆。 直到门突然被人从外部拉开,新鲜的空气驱散了室内不少的戾气,那地雷也显然是个哑炮。 郁景以为是盛天女朋友回来,忙整理了下情绪准备和人正式打个招呼,刚抬起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张过分熟悉且漂亮得让人忍不住盯着的脸。 混血好看不稀奇,但李芷不同,小头小脸却配了副高鼻梁。她眼底深邃,瞳偏深蓝,像一望无际的深海。若是能与她再熟悉上几分,便能看到更美的艺术,比如等她好心情对着日头冲你抬起脸,那眼睛迎着光又会变成晴空万里的蓝。 就是可惜了,她现在戴着副墨镜。 此刻她穿白色贴身打底,外头套了个oversize拼接衬衫,敞着怀,使人一眼便能看到宽大衣摆里的细腰。郁景触电门般“嗖”地转过身看向盛天,碰上盛天那无辜的双眼才突然想起他压根儿就没见过李芷,那突起的怒意也就老老实实地熄火。 易蓝因进了门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位置按手机,瀑布般地长卷发因低头而铺散在她眼前,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这是当红大明星身上该有的客气疏离,但郁景就是知道,这是李芷面对陌生人和无聊聚会时的专用面具,明艳偏异域的的长相没表情时是个冰块脸,看着相当不好相处。 郁景随猛虎队出国后刻意不去触碰网络,回了国就沉浸在周向云在她眼前牺牲的巨大悲痛中,所以她不知道李芷什么时候改了名,也不知道她还该不该继续在这间屋子里坐下去。 盛天率先朝她点头哈腰地开口:“姐姐好。” 易蓝因看他一眼,对他点点头又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手机上。 郁景搞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便挡着自己的脸对着盛天干动嘴唇不出声地问:“你怎么不说混血?” 盛天无辜地耸耸肩:“这很重要吗?” 这重要疯了好吧?郁景扶额,不敢抬头。 几分钟后,包厢门又被人重新拉开。 诡异的安静也随之被打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都饿了吧?”那白西装收起手机进门,先看了眼易蓝因,埋怨似的说了一句:“怎么没等我?”手搭在她肩上揉了揉,才向郁景伸出手:“郁队是吧?我叫柳箬,常听小天儿提起你,这不,我们艺人今天也有空,那就正好一起吃个饭,您不介意吧?” 郁景摇摇头,手伸过去在礼貌范围内搭了一下就快速退离开。 人都来了,她介意又能怎么样呢? 菜是提前点好的,包厢里的人齐以后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 柳箬问了她几个常规问题,又偷偷瞥了眼一直安静坐在门口的易蓝因,拿捏不准她的意思就推推盛天的手肘,“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啊,给你们郁队夹夹菜。” 盛天刚抬起手里黑色的筷子,又被她狠狠抽了一下,“用这个。”她手里握了双白色公筷递过来。 “我和郁队在队里出任务的时候,深山老林里饿上几天回来那都是用手抓着吃的,什么公筷私筷的,哪那么多穷讲究?”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乖乖接过那双象牙白筷子,将郁景面前的碟子用菜堆得老高。 夹完了菜又戴了一次性手套开始扒虾,第一个给了柳箬,第二个放到易蓝因碟子的最边边,最后一连扒了好几个一起叠到郁景那小山上。 郁景手指戳到药盒的同时,斜前方突然伸过来一双黑色筷子。 不喜欢说话的大明星有条不紊地夹走了她碟上的虾,们。 第2章 可容纳八个人的包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颇有距离地坐了四个人。 郁景碟上的虾被人突然地夹走后,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虾看向筷子的主人,只见易蓝因面不改色地迎着众人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声:“我最近减肥,只能吃虾,麻烦各位让让我。” 突然近距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郁景的手臂都跟着惊起一片鸡皮疙瘩。李芷平时说话时清冷疏离,说情话时又尾音绵长带着点成年女性特有的禁忌感,给人留足了遐想空间。在国外时,她曾偷偷躲在被子里点开过无数遍李芷曾发给她的语音,就算此刻对她的人不熟悉了,对她的声音却熟悉非常。 柳箬意外地偏头,自打她接手了易蓝因,还从没见过她如此刻薄不礼貌的样子。 按易蓝因的做人原则,她做出这种举动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虾,不是虾那就是因为人。 她暗自咂摸了一会儿易蓝因的意思后直接站起来将那盘虾搁到易蓝因面前,还轻声嘱咐她:“不够再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顿多吃点。”退回来时,又偷偷看了眼对面的郁景,她脸小身高高,皮肤紧致,穿一身黑,配合那狭长的丹凤眼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第4章 柳箬坐下后桌上又重新变得安静。 盛天对柳箬的反应不满地皱了下眉,他拉拉柳箬的袖口,小声对她道:“你跟我出来一趟。” 柳箬先是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易蓝因才跟上盛天的脚步,门一开一关,包厢里就只剩下郁景和易蓝因两个人。 郁景偷偷抬眼看李芷,不知何时墨镜已不在她脸上,那梦中熟悉的脸因化了妆而多了几分陌生感。她认真地小口吃虾,察觉气氛不对后放下筷子抬眼,漂亮的深蓝色瞳孔便直直地撞过来。 “咚。” 郁景的心跳声在此刻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她下意识地抽了张纸递过去,又突然想起她们此时的关系是陌生人,手里的纸隔空转了个方向,最后被没出息地按在自己嘴上。 易蓝因状似无意地瞥她一眼,特意微抬起身子从纸巾盒里抽出张新的。 那么大的饭桌上就坐了两个人,却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像隔着层雾,互相看山对面的人。 距离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也已经是三年前,郁景不知道这位现在改名叫易蓝因的大明星还记不记得自己。更严谨一点说,她还愿不愿意主观记起那段过去。毕竟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曾经耳鬓厮磨过的人没道理就再也记不起。 郁景讪讪地收回手,发热的掌心搓了搓自己的膝盖。 心里面为自己打过气之后,“易老师好。”她状似乖巧。 正对面的易蓝因闻言缓缓放下了手里用过的纸,将它卷成一团放到手边,又微抬起头看向郁景,顿了几秒钟之后才避重就轻地对她道:“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做,招人方面不是我负责,你直接与柳姐交涉就好。” 郁景搞不清楚她的意思,只能朝她抿嘴小幅度地点点头。 包厢里无人说话又重新变得寂静。 郁景机械性地给自己夹菜,眼角余光却一直盯着易蓝因的动向,易蓝因看起来不像她那么紧张,这期间她悠闲地抬手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小口小口地将杯中酒喝干净后才起身慢吞吞对她道:“那就,再见。” 那盘摆在她面前的虾,她却碰也没碰。 郁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小口喝酒的时间里,有没有可能是在等她说一句重逢的话。 只是错过的时机就像火车在眼皮子底下驶离车站,再也没有给晚来人补票的机会。 郁景下意识跟着她站起身,看午夜梦回里的人云淡风轻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和李芷见面就是在她打零工的酒吧里,那时候郁景刚满十八岁,做调酒师的学徒小工。 店里来了个混血大美女,进门就坐在吧台点最烈的酒。 调酒师接了订单就照做,她那时候傻兮兮的还给人家偷偷塞了两块儿解酒糖。 一个人来买醉的,怎么可能需要那玩意? 后来那美女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郁景正站在酒吧门口费劲儿地整理啤酒箱子,眼看着那美女要被专门等在酒吧外头“捡尸”的烂人用蹩脚英语搭讪,她立刻小跑过去,抓了大美女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还来得及对旁边惊愕的人笑了一下,“这我女朋友,劳驾让让。” 她把烂醉如泥的李芷搁到门口的长椅处,李芷却拽了她的衣领子醉醺醺地用最标准的中文问她:“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之后的事水到渠成,年纪大一点的姐姐懂得也比较多,但郁景还是清楚地知道,她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 因为那一晚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喘着粗气求她暂时不要动。 —— 易蓝因转身将手按在门把上,郁景像从前那样紧紧跟在她身后,包厢门被易蓝因拉开,迎面就是盛天和柳箬互呛的场面。 “你什么意思啊?”他们两人共同质问出这句话,又一同扭过头来看她们两个。 郁景一如往常般没什么表情,却下意识偏头看了眼易蓝因,她那个角度只能看到易蓝因披散开的栗色卷发和一小点清透白皙的鼻尖儿,大概是上了全妆的关系,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 面对外人时更加冷漠。 “柳姐,走合同吧。”易蓝因像没有感知到这尴尬的气氛似的,她落了话,又朝盛天点点头,“小天儿是吧?下次见。” 郁景站在她身后,听了这话偷偷撇了撇嘴,就见过一面的人,小天儿小天儿叫得倒是亲切。 好巧不巧的,易蓝因就在那时候转身,郁景往下压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及时纠正回来。 易蓝因不动声色看她一眼,郁景一点儿没变,除了头发长了,人萎靡了点儿,那出薄凉桀骜的样子简直和记忆里的完全重合,欠揍得要命。 她抬手,绕过郁景的肩膀,含了狠地一把拿起挂在门口的结账单,纯黑色的亚克力底板上挂着的红绳随之轻轻在她的手边摇荡。 柳箬忙抬手虚虚地拦了她一下:“不用,走公账就行。” 易蓝因却朝她笑了笑,眼神若有似无地瞟瞟郁景,意有所指道:“付账惯了,也不差这一顿。”走出去两步后又回过头看向柳箬:“我把发票留给前台,柳姐留着报了吧。” 柳箬一听,忙笑呵呵地朝她双手合十拜了拜:“感谢易老板。” 郁景脑回路还停在她的前一句话,【付账惯了】,也不知道她是特意挖苦自己的意思,还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第5章 她承认,她上大学的时候,李芷对她是真的舍得花钱。按理来说,李芷当时十八线,还是无人问津的小演员,本该生活拮据,但她在李芷身边的时候,可从没见她缺过钱。李芷常年住酒店,她曾经偷偷在手机软件里查过,李芷住的那种房型是一晚五位数的价位。 上学时候很流行与朋友一起穿篮球鞋同一品牌的不同系列,如果谁有几双联名款或者限量款,那就是球场上的“王”。 某个周六,她因为没抢到新发球鞋,而丧眉搭眼地去找李芷。 李芷问了几句之后,就拉她看喜剧电影。电影很好笑,看完她就立刻把那双球鞋忘在脑后。 那一年的圣诞节,杂七杂八的礼物里混着那双明显是加价三倍才能买回来的球鞋。 她收到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喜欢还是喜欢的,只是超出那么多倍的价格她又觉得自己像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虽然她当时就是,但她心理上是不愿承认的。明明那双鞋放在那一大堆礼物里算不上最贵的,但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有些奇怪的敏感点,就像她故意不带李芷见自己的同学朋友,当然了,李芷也从没带她见过人。 再等到周六的时候,她便带上那双鞋强硬地让李芷退掉。 李芷腰肢笔挺地坐在椅子上,淡淡问过来:“你明明可以自己挂在网站上卖掉,你却非要拿着它来找我,是想证明什么呢?我没有在你最需要它的时候买给你还是,”她顿了顿:“你不想花我的钱了。” 郁景摇头,红着耳朵嗫嚅着道:“我只是觉得它不值那么多钱。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是原价,超出价格我就不喜欢了。” 李芷这才笑了一下,“过来。” 郁景乖乖凑过去,易蓝因抱住她的头狠狠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在我看来,两千还是六千都没什么大区别,倒是你,你开心生气都太明显,我会不受控制地受你情绪的影响。”她松开郁景,凑过去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郁景的:“那鞋拿回去卖掉,换了钱请姐姐吃大餐,好不好?” “好。”郁景那点没道理的无名怒火便立刻被她摆平。 —— 柳箬重新拉开包厢的门,冲正对着易蓝因背影发呆的郁景挂起了职业笑,“请。” 盛天吵架没吵过瘾,遂坐在一边说风凉话:“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关你什么事。”柳箬白他一眼,又对郁景殷勤道:“郁队,有没有兴趣现在就看看合同?” 事已至此,临门一脚的时候郁景有些犹豫,她垂着头,心里是七上八下的纠结。毕竟她和李芷之前的关系拿不上台面,关系的终结也没有好好的告别,这桩桩件件叠在一起便压得郁景难以抉择。 柳箬见她有些纠结,便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奔驰车钥匙递给她:“明早七点,你去小区接蓝因和她的工作助理小桃,接下来的行程小桃会告诉你。”递完了车钥匙才从包里掏出份儿塑料封皮包好的合同,“这个你也拿回去看看,有不满意的都能改。”像是怕她拒绝,又忙曲起两根手指轻飘飘地敲在那封皮上,“决定好之后,来公司签正式约。或者你做了之后还是觉得不想做,那也来公司一趟,我给你按日结工资。这样安排的话,您看行吗?” 第3章 从饭店离开的时候,天还未黑。 郁景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不发一言地看向盛天。 盛天瞥她一眼,读懂了那别扭人的画外音,欠嘻嘻地问她:“要我陪啊?” 郁景抿抿唇,鞋底竖起,用鞋尖儿敲了敲地面,格外扭捏地看向他:“不是,请你喝酒。” 盛天意外地挑眉,反应过来后直接站在大马路上狂笑起来。 郁景被他笑得面红耳赤的,紧握着车钥匙的手挡在脸上,对他不悦道:“笑个屁,不去拉倒。” “诶,去去去,你等我会儿,我和我女朋友说一声还不行吗?” 郁景对他稍扬了扬下颌,同时间按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距离她十步左右有个奔驰商务闪了闪灯。 盛天走向柳箬的时候,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笑。 郁景看他一眼,暗恨自己不争气。她当年给人当小白脸,盛天是最兴奋的那个,到了二十啷当岁,盛天还是这么八卦。 等她熟悉了这车,盛天刚好回来拉开她的车门。 “今晚,咱兄弟俩不醉不归好吧?”他拉开车门,伴着外头的暮色一屁股坐了进来。 “谁跟你兄弟俩?你是我的姐妹还差不多。”郁景抿唇将车开出停车位。 “行行行,我也不挑,姐妹就姐妹,以前周姐在的时候,咱们三还是队里有名的飞天小女警呢。说好了啊,今晚谁先走谁孙子。”盛天伸出手在那车载屏幕上倒腾了几下,车里又开始被巨大音量的摇滚音乐声盈满,他又回过头来欠嘻嘻地对着郁景扮鬼脸:“孙女也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景没理他。 “说吧,是不是喜欢人家啊?”盛天见郁景不理他,抱着臂舒舒服服地瘫进座椅里换了个话题问她。 “喜欢个屁,你以前是不是没搜过李芷的名?”郁景坦荡荡地反问。 “我搜她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姐妹是懂的,好吧?”盛天特意掐着嗓子,夹了两句话。 “易蓝因是李芷。”郁景目视前方,很平淡地说了这几个字,盛天听完直接从座椅上弹起来,“啥?你刚说啥?” 第6章 “你听见了。”郁景语调不起丝毫波澜。此刻她多镇定,刚才她就有多慌张。 盛天抬手,将手搁到头顶的把手上,整个人夸张地转过来看郁景:“哥们儿不知道你大学时候吃这么好啊?” 恰巧到了红绿灯,郁景一脚刹车,直把盛天脑袋上的油头晃下来几根儿。 “别说废话了,你说,她应该不可能记不得我吧?才两年多,顶多算三年。”郁景格外认真地看过来。 盛天立刻倒竖起眉头看向她,“怎么可能忘了你啊?你长这样,”盛天抬了手照她脸上画了个圈,“没心没肺的狗蛋样儿,揍人又狠,多有特点啊。除了脾气不好,”他顿了顿,想开了似的拍拍郁景的肩膀:“反正你俩都勾扯了那么久,也证明她忍得了你这狗脾气。” 郁景瞥了他一眼,松了脚下的踏板,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对她脾气挺好的呀。” “我说呢,”盛天撇撇嘴,“我女朋友之前给她找了七八个助理她都不行,这次直接签合同了,敢情儿是有故事啊。”又拍拍她的肩,特意压了嗓音看过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郁景目视前方。 “意味着她在乎你啊!姐妹。你清醒一点儿,这把不是蓄意报复就是要和你再续前缘呢。”盛天认真道。 郁景朝天翻了个白眼儿,红绿灯前临时拐了个方向,“我就不该和你探讨这问题,你懂什么感情。不喝酒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盛天格外不服气,斜着眼睛瞅她:“姐妹一声大过天,你怎么回事儿?” “你又给我玩儿尬的是吧?”郁景偏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行,笑了就行。”盛天满意地瘫回去,“今晚你回去早点睡,明天还得到你那老情人儿那上班儿去呢。”又扒拉她胳膊一下,“给我送刚才那饭店那儿就行,我车还在那儿呢。” 郁景沉默地打了下方向盘,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他:“你最近一直在国内呆着了?” “你和周姐都不在,我觉得没意思。”盛天双手放到头枕那儿,头靠过去后双眼迷茫地看回来,“我也想退队了。” 【退队】。大学时年少轻狂,被选进猛虎的时候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但谁都没想过,直面死亡才是猛虎特战队员真正的入队门槛儿。她没迈过去,盛天显然也受她影响打了退堂鼓。 郁景沉默地眨眨眼,将车停在刚才那停车位上,到了地方,盛天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却没下车。 郁景明白,这是要等她说话呢,她便只好对此开口:“你,你自己做决定。”她将头抵在手上的方向盘上,猛虎特战队,当年临时扩编,他们整个学校就进了他们三个,当年要多风光有多风光的事,如今要谈后悔二字,便难如登天,“反正在国内安全点儿,你们家也不差你那口饭,回来休息休息也行。”她没办法劝他放弃。 看吧,没有周向云做他们团体的大姐大,她就是如此的软弱无能,连给出的建议都透着几分窝囊。 盛天听了她的话倒没什么表情,打开车门腿刚迈出去一条,又转回头恶狠狠地对她道:“别忘了把我电话啥的都拉出来,你丫真心狠,连支付..宝你都拉黑。” 郁景忙抱歉地对他笑笑,“谢谢你啊,小天儿。” 各种意义上的谢谢。 谢谢周向云离开,他还愿意陪在她身边。谢谢他为自己找工作,谢谢他让她重新遇见李芷,等等等等。 她这样说了,一向厚脸皮的盛天反倒别扭地看她一眼,“别给我搞这出,”又指指她,“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他将车门甩上,人却没走,而是透过车窗对郁景做了口型:“周姐她,也看得到。” —— 回到家,郁景认真看起了合同附件。 看到不懂的,还搜索引擎查查名词。 到了最后,合同盖脸,直接在沙发上看睡着了。 早上的闹铃一响,郁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家里。 混吃等死了大半年,生物钟完全紊乱。这个时候闹铃一响,整个人的头都炸了。 她无精打采地洗了澡,白t恤外套黑衬衫,没等吹干头发,就随手将头发扎起。 哈欠连天地开了车去易蓝因的小区,不确定这车能不能进地库,便在小区外晃了一圈儿没往里头进。小区保安却还是小跑着过来查了她的车,理由是她的脸生,她个人觉得是因为她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检查过后,郁景无精打采地扫了眼腕上的表,距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她立刻头一歪,刚合上眼睛又赶紧手忙脚乱地定了个六点五十五的闹钟。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最后不是被闹钟吵醒的。 有人不满地曲起手指敲了敲她驾驶位的玻璃,郁景立刻睡眼惺忪地看过去。 大明星大早上素颜也美,虽然戴着墨镜口罩气压很低,但通身的大美女气质,绝不是小小的墨镜口罩能掩盖得住的。 郁景手比脑子快,她立刻按了下后边门的开门键,门还未彻底划开,她便狗腿子地下车候在一边,做保镖的姿态做得相当彻底。 易蓝因瞥她一眼,只冷冰冰地留给她几个字:“我开车,你坐副驾。” “啊?”在易蓝因身边找了一圈儿才问她:“那,不等小桃女士了吗?” 第7章 易蓝因忍俊不禁地看向她,“小桃,女士?”看她那表情,仿佛郁景刚刚讲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话音刚落,郁景裤袋里的手机闹铃声才按时响起来,她又赶忙手忙脚乱地按掉,再抬起头时,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有点矮的可爱女生,圆脸双麻花辫,身上有大块大块的色彩,肩膀上挎着个毛茸茸的可爱桃子造型包包。她朝她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小桃,以后咱们就是战斗伙伴了。” 郁景这才明白易蓝因的笑点。 在等郁景搭手的时候,小桃也紧着打量她,目测她身高比许多男明星还高,眉峰凌厉,头上扎了个丸子头,肤色偏黑,看起来就很能揍人,非常符合【女特战队员】这五个字在她心里的刻板印象。 “幸会幸会,我叫郁景,以后请多指教。”郁景抬起手碰了下小桃的,那手立刻就把小桃的视线从脸吸引到了手上,健康的小麦色,指关节突出,手指细长,随意动一动手背上的血管就显出真身,小指上还套了个银戒素圈儿,性感得一塌糊涂。 用圈里的话说,那叫性张力。 早坐在驾驶位的易蓝因不耐烦地按了下车里的喇叭,小桃立刻抬手扒住敞开的车门,上车之前小声对郁景道:“易姐昨晚一晚上没睡,小心点儿,别惹她,一会儿就好。” 郁景提了提眉,忙一溜烟地坐进了副驾。 易蓝因的开车风格和她的人一样,不开心时特别直来直往。 郁景本来早起就难受,被她这么大起大踩地晃悠了半路,此刻只觉胃液翻滚直往嗓子眼儿里顶。 她是队里失重训练常得sss的人,经了此一遭才发觉颓废半年对身体的巨大杀伤力。 郁景抬手捏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秋名山车神易蓝因女士:“要不,路边停一下,我开吧?” 后头的小桃也跟着虚弱地接了声,“易姐,你,你正好休息休息,补补觉。” 易蓝因压根儿没搭她俩一唱一和的话茬,等红灯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回手摸了摸小桃的头,“乖啊,马上到了。” 听了这腻死人的话,郁景先挑了挑眉 ,虽保持着目视前方,却将眼角余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人身上。 易蓝因从后头收回手后,习惯性地抬手撩了下肩膀上的长发。细长白皙的手指最后安静蜷在黑色皮质的方向盘上,郁景不知不觉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艺术品”突然动了动,她才吓得别开眼。 “一会儿到了,你去买咖啡,记得拿小票。” 郁景此时非常确定易蓝因在和她说话,因为她对小桃的态度一直都是软乎乎的,对她就像对仇人似的。 仇人也不全对,反正就是态度冰冷,看着像是要将不熟主义贯彻到底。 “好。”郁景点了点头,尽力压下嗓子眼儿下那一波,小声问回去:“有什么要求吗?” “小桃焦糖玛奇朵,再加三杯冰美式,你的,你自己选。” 易蓝因说完后,偏头扫了眼郁景,郁景从来都是个精力旺盛的,凌晨三点去跑步,下大雨出门踩水,冬天穿短袖在外头吃冰淇淋,反正怎么折腾怎么活。也不知道她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儿耷着,看着可怜兮兮的,像条没有安稳住处的流浪狗。 她转过头去,懒得再看郁景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个暴力甩尾,车立刻漂漂亮亮地停进了车位。 一把舵,f1方程式版侧方停车。 到了地方,郁景觉得自己当即捡回一条命,回头去看小桃,小桃也是一脸戚戚焉。 只见她手撑着腰间的桃子包,虚弱地靠过来对郁景小声道:“我,我也要冰美式吧,用苦水儿压一压。” 第4章 郁景没想到大早上咖啡店的生意这么好做。 咖啡店还未正式开门,透过窗玻璃能看到店员们正忙着做开业准备。门外面已经排了一队怨气打工人,每个都垂着头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郁景又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手机自带的原生屏幕两秒钟后,她用大眼搜了下易蓝因,除了夸张的粉丝数之外,她还发现易蓝因的sns早看不到李芷曾存在过的踪迹。 队伍排到她时,她默默收起手机,“五杯冰美式,中杯。” 店员仰起头看了眼她的脸,“请问您姓什么?” 郁景在极短的时间纠结了下是写易还是写郁,最后她说:“就随便写个1吧,数字一,我就在这儿等着。” 等咖啡做好后,还不等她过来检查,那位帮她点单的妹妹便叫了她一声,“您的咖啡好了。” 郁景打着哈欠拎着咖啡回去,小桃正在造型工作室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她,见到她出现,直接掂起脚自然地往她头上套了个崭新的工作证,“你能喝酒吗?” “能。”郁景快速回她。 “那就太好了,晚上有个庆功宴得喝酒。易姐最近睡眠不好,吃的药不能喝酒,我晚上还要回公司开紧急大会,你赶上了就机灵点儿,帮着挡挡。” “行。”郁景脖子上套着工作证,横着身子跟着小桃七拐八拐地走到了易蓝因所在的单间,路上两人还特有效率地互相加了个微信。 小桃发给她的第一条消息就是月工作计划,郁景快速扫了一眼,今晚庆功宴结束易蓝因将红眼航班飞去影视城,准备明天的新剧开机仪式。 第8章 进屋后,郁景率先将杯壁上泛着水滴的咖啡放到易蓝因手边,又将剩余的分发给各位造型老师。 等她送完咖啡之后,安静了半天的易蓝因却突然拿着那杯子对她嗤笑了一声,郁景看她那反常反应,立刻查看了自己手里那杯,杯上什么也没有,连1都没有。 她不信邪,又偷偷去看了小桃那杯,还是什么也没有。 最后,她鬼鬼祟祟地挪到易蓝因身边,装着对烫头发的那个大工具感兴趣的同时,眼神偷偷去瞥易蓝因手里的咖啡杯。 也不知道易蓝因是不是脑袋里头装了雷达,郁景已经表现得足够路人了,易蓝因还是识破了她的小把戏。 她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到桌上,视线虽盯着镜子里的她自己,手却精准地在郁景眼皮子底下将五个马克笔大字【臭脸帅姐姐】缓缓转向她。 郁景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个底朝天,她慌张地用手掌蒙着额头快速退离这不幸之地。 小桃里里外外social了一会儿,最后也靠着正郁闷的郁景坐下来。 “我昨天看了你的简历,你比我小一岁,我以后,就叫你郁妹妹?”小桃脸长得可爱,穿着也可爱,此刻顶着那张小学生脸对大个子郁景说这话,让郁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都行。” 小桃听完她这话,立刻兴奋地起身跳着去了易蓝因那儿,郁景根本来不及拦住她。 “易姐,郁景同意我叫她妹妹了。”脸上还带着赌赢了的得意眼神。 郁景甚至不敢去想易蓝因此刻的表情,此时见小桃兴奋地等易蓝因的回应,忙起身去叫她,“小桃前辈,我有不懂的问题需要请教。” 小桃颇有前辈风范地挺挺腰杆,转过身笑眯眯地去看郁景:“什么事儿啊?这儿也没别人,就在这儿说呗。” 郁景歪了下头,下意识去看易蓝因,正巧在镜子里与易蓝因揶揄她的视线相撞。 她红着脸抿了下唇,才挪回视线看向小桃:“刚说的,晚上我替易,”郁景想了想,最后接上:“老板挡酒,之后去机场得提前找人帮咱们开车。” 易蓝因四指并拢推了下桌上的咖啡杯,在小桃回答之前先出了声:“谁用你挡酒?开车还找别人?你是助理我是助理?”那是易蓝因特有的清冷嗓音,配合着话里的意思,更加冻人。 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的郁景垂垂头,嘴里不急不缓地蹦出两个字,“我是。” 易蓝因险些没绷住,仰起头看了这破小孩儿一眼,才伸出指头指指她刚坐过的沙发,“一个小时,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郁景乐得没人管她,她困得要死,此时沾了沙发就能睡着,如今得了易蓝因的金口玉言,更是身心无负担地跑过去补眠。 小桃在易蓝因身边蹲下身,脸带为难地看向易蓝因:“易姐,你今早吃了药不能喝酒,裴总晚上还点名要我回公司开会,” 还未说完,易蓝因笑着伸出手触了触小桃可爱的圆润下巴,rua了几下后才温柔开口打断了她的焦虑:“我知道,没事的,几杯而已就当解馋了。你要是困了也找个沙发躺躺,反正要好久才好呢。” 小桃转头看了眼长长一条窝在沙发里呼吸平缓的郁景,小声对易蓝因道:“我怎么觉得,这妹妹有点儿不靠谱呢?” 易蓝因也瞥了那头一眼,笑着收回手点评了句,“可不就是呢。” 做好准备工作的造型师兼易蓝因的大学室友zoe搓着手走过来,她妆容大气,衣着时尚,双手抬了抬易蓝因肩头上的栗色长卷发,自然地开始与她闲聊:“新招的小孩儿?” “嗯,”易蓝因喉间挤出一声,从镜子里看了眼沙发上那细长一条的人,“小桃手里的活忙不过来,也混够了年头准备转执行经济呢,所以提前招了个生活助理接她的班。” zoe“啧啧”两声,“算上老裴,你都四五个经纪人了吧,助理反倒就要这一个,真是奇葩。”又摇摇头,“现在这些小孩儿都不得了啊,不知道吃的什么,一个一个窜得那么老高。我今天足足垫了三个内增高,正觉得自己光彩照人呢,‘咔’,和那小孩儿擦肩而过,正好到人鼻子尖儿那儿,你说气不气人?” 易蓝因长呼口气,心里腹诽,还能吃什么,不就肉蛋奶,郁景的前半生基本都是她养的,她最清楚不过了。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小声回道:“你又不用走t台,长那么高有什么用?” “我有做攻的尊严还不行?”zoe小声地哀嚎了一句,手上倒是没闲着,拿了那死贵的剪刀给易蓝因修发尾,边修边问她:“今晚你就要飞了吧?用不用我后半程跟组?” 易蓝因摇摇头,zoe忙用手固定住,“你说就行,别乱动脑袋。” “别假惺惺的了,小桃老早就敲过你的行程,你那一整段儿时间都没空,”易蓝因顿了顿,突然面带同情地抬眼在镜中看她:“你真以为你这么做有用啊?和别人谈几段柏拉图就能让人游宁在乎你了?你这种行为就是纯渣,非蠢即坏懂不懂?” zoe边帮她整理头发边苦笑,“得,您也别挖苦我了,我要是有招我也不干这傻事啊。等我过段时间倒出手来,我亲自去剧组请你喝酒。”她撂下易蓝因厚实的头发,头探过去又小声数落她:“我看着,沙发上那小丫头有点儿像你那糟糠之‘妻’啊?小芷,岁数大了,开始玩儿菀菀类卿这套了呗?” 第9章 易蓝因笑着在镜子里抬眼看她,“怎么看出来的?就大个儿臭脸就是呗?” “年纪这不也相仿呢?看着也才二十出头那样吧。”zoe回过头瞧了眼郁景,“要不是我知道你那混球小白脸现在在国外啃树皮,走在路上碰着她我都得立马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遍。” 易蓝因抬手拿了桌上的冰美式吸溜了一口,又仰起脸笑着问她:“真确认了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 zoe白她一眼,“还能怎么办,先派几个工作室小孩儿拖到巷子里,揍一顿先给老娘出出气再说别的。” —— 睡了个安稳觉的郁景再睁开眼时,易蓝因正坐姿端正地全妆坐在化妆台前按手机。 郁景眨了眨眼,从沙发上爬起身,“易老师好了?”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暗哑。 易蓝因回头瞥她一眼,果然是特战队的,沙发里窝了一觉,头发丝儿都不带乱的。 她收起手机站起身,冷脸率先往门口走:“走吧,小桃在车里等着呢。” 主驾驶位重新还给该开车的人,后头的小桃蹭到易蓝因身边,手里握着手机对易蓝因晃了晃道:“易姐,刘影帝问你的行程呢,他想晚上给你接机,怎么回啊?” 郁景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她看到易蓝因皱着眉头从小桃的手里接过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段话后将手机递还给小桃:“下次他再来消息,直接不用回,他又不是没有我微信。” 她将座椅稍稍放倒,往后仰躺着闭起眼。 小桃笑嘻嘻地收好手机,继续小声对她道:“主要他给你发,您也不回啊。” 易蓝因缓缓睁开眼,“怎么?咱们小桃女士这胳膊肘是要往外拐了?” 郁景的“女士”二字突然被cue,立刻无辜地眨眨眼。 “没,”小桃笑了笑,“我对易姐的忠心,那还能有假?”又扒着前头的座椅,问郁景:“诶,郁妹妹,你知道刘屺瞻嘛?儒雅大帅哥,演那个谍战电影火的,你觉得他和咱们易姐配不配?” 郁景脸色僵了僵,她仰头从后视镜看了眼闭着眼睛的易蓝因,实话实说地小声回小桃:“不知道,我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 易蓝因本来是脸靠着小桃那边睡的,听了郁景的话突然蹙眉朝外换了一边儿,小桃立刻拍拍郁景的头枕,朝她小声道:“到了再说,易姐要睡了。” 郁景将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等红灯时,又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掉,回手盖在了易蓝因的腿上。 车子开往影城所在的商场,路程大概有一个小时,一到红灯,郁景就下意识在后视镜上看看易蓝因。 每次回头,她那黑衬衫都会肉眼可见地被往上挪动几分,快要到目的地时,那黑衬衫已经成功攀上了易蓝因的肩膀。 郁景转个头,发现小桃也在一边安稳地睡了。 她偷偷调高了一小格音量,方向盘上的手指随着电台音乐声轻轻地点。 又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想到还没给小桃微信备注,她从裤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刚点进微信页面,便看到了她唯一置顶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郁郁葱葱的森林照片,朋友圈里却光秃秃一片。她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又抿着唇偷偷给那头像之人发红包。 测试对方有没有单删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对方发红包,能见到最后打密码的页面就证明没有被删,那个时候放弃流程就好,也不会被对方发现。 好巧不巧的,红灯转绿,后头的车正按着喇叭催促。 她一紧张着急,然后就配合她那回国后新买的价值不菲的智能手机快速完成了付款流程。 这该死的下意识。 大概两秒钟后,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了手机来消息的强震动提醒声。 好消息是,快三年过去了,她没被大明星单删。 坏消息是,她需要快速想出一个给易蓝因发一块钱红包的合理解释。 第5章 到达商场里的地下停车场,郁景停好车后回头。 “两位老师,咱们到了。” 可能是声音太小,两位老师都没有要醒的迹象。 郁景只能打开车门,按了开门键后自己先跳下车。 车门一开,易蓝因立刻警觉地睁眼。两人视线相接之时,易蓝因窝在那座椅里蹙眉看候在门边的郁景,那盛着深海的眼睛里都是初醒后迷茫的困惑与不解的好奇。 小桃也被车门拉开的声音弄醒,她揉揉自己的脸,凑过来问易蓝因,“易姐,怎么了?有人拍?” 易蓝因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臭脸小孩是真的回来了。 她先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盖着的那件黑衬衫,之后才回过头去对着小桃笑了笑:“没有,我缓一缓。” “做噩梦了?”小桃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问道。 “嗯。”易蓝因将身上盖着的衬衫囫囵个卷在一起,一把塞到身边站着的郁景怀里,“梦见渣男了,骗人上..床后就跑了。” 小桃身上挂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粉嫩桃子造型挎包,率先下了车后,转到易蓝因这头对她笑道:“哟,易姐做的这算春梦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你的身体也在提醒你该谈个对象了?” 易蓝因嗔她一眼,“你好像我妈咪派来的催婚标兵,一天天尽职尽责的。” 小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阿姨回国还真跟我提过这事,说你老大不小的还不恋爱。给你准备的相亲对象资料我都看过了,这么厚一沓子。”她抬手,拇指和食指间隔开一道巨大的缝子,“全是财经杂志封面上才能看到的大人物。” 第10章 郁景参与不进去她们俩熟悉得足以物理性屏蔽生人的话题,索性走到车头,一把抖开被易蓝因团成一团的衬衫,一股记忆中专属于李芷身上的淡淡木质香向她袭来,她不信易蓝因这么多年都不换香水,所以偷偷抬手将衬衫放到自己鼻尖仔细闻了闻,就像是确定了那香味就是三年前的香味便能证明李芷是个长情的人似的,心里虽是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期冀。 易蓝因戴着墨镜口罩下车,路过鬼鬼祟祟抖衬衫的郁景时偏头瞥她一眼:“嫌有味道?拿去干洗,干洗费小票发给我,我给你三倍报销。” 郁景放下手里的衬衫,下意识对她无奈道:“我就差这点儿钱了?”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落在易蓝因眼里确实像个变…态。 小桃在易蓝因身后慢腾腾地挪过来,听她这么说问了一嘴:“什么钱?”还没等郁景开口,易蓝因突然说了句:“你不差你闻什么?”说完了话,便一个人走在前头。 “什么呀?”小桃好奇地跟上去,“你们说什么呢?” 郁景锁好车后也跟着小跑过来,她手里抓着衬衫,到了电梯间才将那带着易蓝因香水味的衬衫往自己身上套。 小桃见易蓝因不说话,跟着垂头走进电梯,她挤到靠在厢体最里侧的郁景身边,偷偷去扯她的衣角,“郁妹妹,你和易姐说什么呢?” 郁景不像易蓝因是老板,她也只是个打工人,此刻听了前辈的问话,立刻一板一眼地胡说八道:“易老师怕我吃不上饭,要给我加工资呢。” 易蓝因人瘦比例好,和她那不同于国人常见的眼珠子一样,冷白皮也来自基因。此刻穿着剧组路演发的白t恤,能清晰地看到她肩胛骨的轮廓,她正抱着手臂盯着眼前的电梯按键发呆。在郁景的视角下,能清晰地看到她优越的下颌线与微侧头时没被那厚实长发挡住的一小段白皙细长的脖子。 小桃诧异地挑挑眉,耍宝般对她说了句:“你实习期都没过,凭什么给你加工资?”又凑到抱臂站在电梯按键前的易蓝因身边,黏着嗓子软乎乎地对她道:“易姐,你是不是对新人妹妹太好了,我都要吃醋了。” 易蓝因听了小桃的话,忍俊不禁地弯眼笑了下。 三人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专门给剧组人员准备用来作待机室的影厅,里头已经来了不少人,男主团队还没到,易蓝因现身后,导演王穆志忙殷勤地走上前,“蓝因来啦?我刚和小尤说完呢,这个月跑路演忙得要死,晚上咱得凑一起好好喝两口。” “嗯。”易蓝因笑着点点头。 王穆志现在对她是满心满眼的喜欢加欣赏,自打看见她那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因为他一个文艺片导演在理想和现实的碰撞中;顶着压力启用易蓝因这种偶像剧里打转的流量演员做女主是相当有压力的,好在易蓝因争气,最后赚了个盆满钵满,他本人也没被业界打成【文艺片叛徒】,完全是双赢。反正搁谁谁不爱财主呢?叫好又卖座的作品对于一个文艺片导演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意外得到一张诺亚方舟的门票。 项目刚开拍时,他可没少骂易蓝因,一是对自己选择流量演员这事有些忐忑的迁怒,二是易蓝因当时刚从电视剧圈踏出来,确实不适应电影镜头的节奏。如今他想要表现得更加亲切,便硬往易蓝因的方向凑了凑:“你今晚去的就是《定春秋》是吧?真去了可得小心一点儿。能混娱乐圈的本身就都是人精,《定春秋》一来,人精就都往那里头挤,编剧换完换导演,导演换完换主演,这么一通下来,配置是一步步升,演员之间的黑通稿也是一轮轮地来。”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前佛也就佛了,进了《定春秋》,可要打足了十二分精神,不光是你,你们公司都要跟着进入作战状态。” 易蓝因对他轻轻笑了笑,“知道,谢谢导儿。” 王穆志欣慰地对她点点头,又拉起家常来:“今早,刘屺瞻不知道从哪找到我的电话,拜托我晚上一定要快点儿放你走呢。” 易蓝因提眉,“导儿,我跟刘前辈就颁奖礼见过一面,没想到人这么热情啊。” 王穆志蹙眉:“看来是我误会了?”他尴尬地笑了一声,似埋怨般抱怨了句:“这事儿搞的。” “误会什么?”易蓝因装傻,既然刘屺瞻不把话说明白,她也没必要在圈里人面前给他留着脸。 “害,听那小子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们俩,”王穆志叹了口气,想通刘屺瞻这么做对易蓝因造成的舆论伤害后又嫌恶地皱了下眉,“诶,先不说他了,采访稿你要先过一眼吗?” 易蓝因抿唇摇摇头,“不用了,反正每场路演的问题翻来覆去地都差不多,我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一抬眼,正好看到男主团队的人进来,她忙朝王穆志指指门口,“小青也到了。” 王穆志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眼见着来人愈来愈近,忙凑到易蓝因耳边快速嘀咕了句:“今年飞山影后你真的可以期待一下,老钟,”他刻意压低了下嗓音,“提前给我透过底儿了,说你这把,八成是稳了,这期压根儿没对手。” 易蓝因自嘲地笑了笑,“影后什么的可不敢想,三十岁的最佳新人我倒是有希望。”话音刚落,李季青正好走到他们二人身边。易蓝因与来人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又抬手指指楼上:“要不你们先聊?我想上去透透风。” 第11章 李季青是个电影咖,年少成名,长相帅气又是科班出身,更bug的是他家庭背景雄厚,实打实的娱乐圈太子爷,只有在他手里过过且确定不要的本子,才能分发到其他流量小生的手里。此刻他听了易蓝因的话,不光没什么怨言,还立刻兴奋地跟上:“我也去我也去。” 王穆志无奈地对他俩“啧”了两声,“这么一会儿也呆不住,小心点儿,多带几个人围着,别被拍了,再给你俩编一段儿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被拍了正好给咱导儿的票房助助力。”李季青不在意地边倒着退边大笑回道。 易蓝因与他并排往门口走,等李季青转回身后,他头稍稍偏过去低声问她:“这刘屺瞻什么情况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你都听说了?”易蓝因低声反问。 “嗯,圈里人都知道他要追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季青耸耸肩,“成日里和女演员讲什么《道德经》,装得可有文化了,其实就是个中专肄业的混子。”话刚说一半,抬眼碰上郁景那紧张的小眼神后忙小声问她:“姐,门口这大高个你认识啊?一直盯着你呢,别是什么疯狂私生粉儿。” 易蓝因抬头看了郁景一眼,又快速的将自己的视线调转开。只是郁景所在的门口是他们二人的必经之路,两人错身之际,郁景抬手便攥住了易蓝因纤细的手腕。 “易老师去哪儿?”见易蓝因皱眉,忙正儿八经地接上一句:“我是你的保镖,我得对易老师你的人身安全负责。” 被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易蓝因不爽地挣开郁景的手,语调不起丝毫波澜的告诉她:“天台,想来就跟着,不想来就去找你的小桃前辈。”说完了话,便侧开身子,率先往外头走去。 商场的天台不同于别的建筑物,它外头有巨大的招牌挡着外头的视线,绝没有被狗仔拍到的丁点儿可能性。 易蓝因从随身小包里翻出一软烟盒,先是从里头抽出来一根递给同样穿着剧组t恤只是不同色的李季青,才拿了第二根夹在自己的双指间。 收回烟盒的时候,李季青用手里的烟指指对面和他一样高的郁景:“这姐们儿不抽啊?” 易蓝因瞥她一眼,拿了打火机递给李季青,边看着他点火边对他道:“小孩儿抽什么烟。” 郁景特不服气,易蓝因的第一次都给了她,现在却说什么小孩子的烂话。 她虽这么想,但她不敢提,只能从裤袋里掏出那个自打周向云离开后便再未离过她身的金属打火机,打着了火后递到易蓝因脸前,意味深长又阴阳怪气地怼她:“我成年挺久的了,易老师又不是不知道。” 易蓝因对她风情万种地笑了一下,那为了角色特意画的老上海浓妆,在此刻盛夏的天台上配着烟雾缭绕更加深了易蓝因身上自带的神秘感。她将手里夹着的烟缓缓放到唇边,唇叼着那烟,微微往那火上靠了几分,直到烟尾顺利燃起,她才懒洋洋地站直身体,随后用那只漂亮的手猝不及防地将郁景手里的打火机抢到自己手里。 她细摩挲了下打火机身,嘴里叼着烟,眼神粗粗扫了眼火机右下角的“周”字,又把那火机重新扔到郁景怀里。 “前女友的东西?”轻飘飘的声音,烟雾似的撩人。再配上那双因为角色而戴了黑色美瞳的眼,像是跟着美人一起跨越时空来到上个世纪,脖子都跟着莫名其妙地立起来。 听易蓝因问完,李季青双眼立刻亮了一下,他笑着退了一步,贴心地给明显有故事的两人让出舞台。 郁景手里紧捏着那打火机,快速摇头回答:“不是,战友的。”遗物两字太沉重,她索性就咽进了肚子里。 “哦。”易蓝因转身,将唇上的烟用手夹着拿开,轻轻掸了下烟灰,像从没提起这事似的对李季青道:“笑什么啊?火机还我。” 李季青扬了扬眉稍,手里握紧那火机对她没事找事道:“怎么抠抠搜搜的,你那不是有人给打火儿吗?” 易蓝因听了他的话,转头轻飘飘地看了郁景一眼,小破孩儿站得笔直,像在部队罚站似的。 “新招的助理,你要是需要,派她去给你打火也行。”说完了话,一把抢过李季青手里的火机,意有所指道:“哪天我也找人给我火机上刻个名字记号什么的,省得被别人顺走。” 第6章 郁景面红耳赤地听着,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具体说点儿什么,索性直接抿起唇。 等两位大明星抽完了烟,她坠在他们两人后头紧紧跟着。 走楼梯时,易蓝因抽空看了眼手机,郁景都快忘了红包的事,看她这一动作突然跟着紧张起来。 等李季青在前头晃出楼梯间的时候,易蓝因突然冷不丁地叫了他一声,“小青,你先进去。” 李季青转身乐呵呵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对她后头的郁景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痞样,和荧幕上的性感魅惑人设颇不相符。 大帅哥一走,整个空荡荡地楼梯间就只剩下她和易蓝因两个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几分刁钻的审视,她抬手对郁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两步踩到比郁景高一阶的楼梯,与她平视后才不紧不慢地用她那特有的御姐音问她:“这一块钱是封口费?” “封什么口?”身边没别人,郁景也不端着了,她转过身背着手直勾勾地看向易蓝因熟悉的脸,试图在那演技的加持下,找寻一丝专属于李芷的表情。 第12章 “我怎么知道。”易蓝因摇摇头,眼睛紧盯着郁景的表情,“这不是你发的吗?合该你与我解释才对。” 滴水不漏的回答,又带着点咄咄逼人,姐姐果然还是姐姐。 郁景抬眉扫了她一眼,又往她的方向凑了凑,见易蓝因没躲,她便大着胆子在距离易蓝因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时才停下,“就想看看你拉黑我没,不行吗?” 易蓝因这才冷笑了一声,她撇了下嘴,抬手拨开郁景近在咫尺的脸,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郁景在天然拥有扩音功能的楼道里隐隐约约听到易蓝因嘟囔了一句:“别扭小孩儿。” 头被推偏,心倒热乎得砰砰乱跳。 她将掌心紧贴裤缝无意识地蹭了蹭,待找回几分平静后,才跟上易蓝因的脚步。 她们从造型工作室出发的时候影片刚开始放映,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播放到片尾字幕时,导演带着一众主创上了台。 郁景有限的人生中从未参加过电影路演,她甚至没正儿八经坐在电影院捧着爆米花桶看过电影。主创们在台上侃侃而谈时,她就脖子上挎着个歪歪扭扭的工作证,肩膀靠在影厅的软墙壁上专注地看台上的易蓝因。 易蓝因的脸没什么变化,但人站在台上时,整个人便开始散发所谓“女明星”的光芒,像星像月,像遥不可及的美与好。厅里的粉丝们很狂热,到了这个时候郁景才有了前女友成了大明星的实感,她吸吸鼻子,转过身去。 “去哪里?”小桃适时在她前面回过头来,“再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你别瞎跑,一会儿结束了还要找你。” 郁景似是没想过小桃会发现自己,她愣了愣,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她:“不,不去哪里,就在门口等着。” 小桃便笑着踱步过来,“好,那我和你一起。” “你不用看着,额,”郁景绞尽脑汁想了想她该如何称呼易蓝因,最后她说:“易老板吗?万一她被刁难或者说错话什么的。” 小桃便在黑暗里捂着嘴笑。 等大家从影厅里伴着掌声出来时,小桃才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易姐心里有谱儿着呢,就算真出了岔子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上头有人。” 话音刚落,她便抛下郁景迎向易蓝因。 郁景没头没脑地跟着,想起盛天说的票房,又联系小桃刚说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人家现在有钱有名有地位,这个时候她舔着脸回来,在易蓝因的角度看她,真的就一不要脸的小白脸儿样。别说李芷了,就她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郁景」这人还真他丫的不是个东西。 易蓝因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明明人在前头走,郁景刚迟疑了一步,她便回过头来瞧她。 “一会儿小桃要回公司,”她顿了顿,回过身来用那艺术品手指理正了郁景胸前挂着的工作证,“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在我上场的时候,”她放下手来,认真地用那宝石般的眼睛仰起头看郁景:“你要看着我。” “哦。”郁景下意识点头。 小桃着急忙慌地离开之后,郁景便成了易蓝因的小尾巴。她脖子上挂着的除了工作证还有一个浅紫色的保温水壶,小桃好心地将自己的包包留给了她,她不想背,便一身煞气地将那毛茸茸的可爱背带绕了几圈攥到手里。 这个影院的活动结束后,还要赶路去下一个影院。 易蓝因的造型团队有自己的车,所以路上便只剩下她们两个。 “还适应吗?”易蓝因坐在副驾处率先开口。 郁景刚将车从影院地下的停车位驶离,听了她的话忙点头:“适应。” “你觉得累吗?” “不累。” 这种机械式问答显然相当无趣,提问题的人便不再问了。 于是整个车厢便伴着电台播放的民谣歌曲一同陷入略显忧伤的奇妙氛围。 车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时,易蓝因突然转头看她,她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单纯地认真看她。 郁景有些无措,便紧张地抬起手蹭蹭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易蓝因摇头,“我就是好奇,”她话说了一半儿,像等鱼自己上钩的姜太公似的,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郁景仗着与李芷熟悉了几分便大着胆子反问她,“好奇什么?” 易蓝因不回头,只是头抵着车窗小声道:“好奇你拼了命过了猛虎的选拔,怎么年纪轻轻就蔫头搭脑地回来了。”伴着车里令人昏昏欲睡的的民谣下了结论:“这不像你。” 郁景张张嘴,恰逢红灯转绿,她便自嘲地对她笑笑,“那时候你是对的,我们都还太小。” 易蓝因最看不得郁景露出这副被什么东西打败了的样子。她印象里的郁景一直都是倔强着朝气蓬勃的,此时看郁景那副认了命的模样,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救”她。 她恨自己总会对郁景软下心肠。 四年前,一个最最普通的周六。 她好不容易拿到电影里有三行台词的一个小角色,兴高彩烈地亲自开了车去接郁景。就在体校那个不算宽阔的校门前,她亲眼见到郁景看到自己时那副难堪的表情。 她身边围着一群同学,男女都有,他们在闹在笑,像是共同打赢了什么比赛,年轻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快乐。 第13章 郁景被簇拥在最中间,她愣在原地,像是在考虑该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开跑车的自己打个招呼。 她不想破坏郁景的大学生活,也不想让郁景为难,在郁景下决定之前,她一脚油门踩到底。 酒店里独自发呆了一个小时,郁景的脸便提前出现在酒店门外。 李芷想晾着她,想这样惩罚她。只是那心意刚起,那不听话的手早早便按下了门把手。 郁景是个天生就会扮可怜的演员,她白t恤外套绿色球衣,刚踏进门,脸上的汗都未来得及擦,第一时间便是倒打一耙。 “姐姐怎么见到我就走了?害我倒了两趟公交才到。” 李芷瞪着眼睛看她,当满腔的委屈落到那张纯洁不染一丝杂质的脸上时,她便亮出白旗选择投降。 “怕你同学见到我的脸,你知道的,我再糊也算个圈里人。”李芷这样回答她。 那张年轻的脸便瞬间笑成一朵花,她的手从背后亮出来,一朵无刺的月季冒充玫瑰,外边套着最普通廉价的透明塑料纸。 郁景绝对是个混蛋。 因为她知道,她真的会被这朵廉价的花所收买。 易蓝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转头看了眼身边正专心开车的郁景。 她现在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就像宽松的绿色篮球衣变成了贴身的黑色衬衫。 呵。 “还以为你不得上一箱子军功章不会回来呢。”易蓝因特意用了种阴阳怪气的音调表达不满。 开车的人眨眨眼,握在档杆儿上的手松了松,最后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银链子摘了下来。 “这个给你。” “什么?”易蓝因下意识接下来。 “我得过几个小荣誉,但都没带回来。只有这个,”她抽空冲着易蓝因掌心里躺着的银链子努努嘴,“每个猛虎特战队员都有一个,吊坠正面是白虎,反面有我的国籍血型,送给你。” “给我做什么?”易蓝因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吊坠上的刻字,又将它扔回到郁景的腿上。 郁景便抿起唇再不言语。 等到达下一个影城的时候,郁景从自己腿上拾起那根银链,又轻柔地用一根指头扒过易蓝因的肩膀,见主人没挣扎,她便大着胆子将那银链子系到易蓝因的脖子上,最后还贴心将那坠子藏到她衣领里。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老板,我是有真材实料的。真猛虎,不打折。”郁景边往自己身上套易蓝因的浅紫色水壶边说。 郁景表现得淡定,易蓝因却长呼口气,夏天穿得少,胸前冷不丁突然出现一根冰凉的金属坠儿,直凉爽到人心里去。 她单手攥着那链子,突然开口问郁景:“你记不记得我曾经有一天没和你打招呼就开车去学校接你?” “哪次?”郁景整个上半身转过来,连想都没想就自然地接下去:“是害我倒了两次公交那次吗?” 被这么噎在当场后,易蓝因选择立刻转身打开车门,只是人刚要下车又被人拽兔子似的轻松地拉了回来。 “对不起。”郁景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认真地看过来,“我那时候不懂事,怕同学们发现我当你的小白脸后被嘲笑,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胆怯了。” 易蓝因在听到答案后依然没什么大的表情动作,她只是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回去:“我就是想和你说,根茎上刺少的或者没刺的,那都是月季,以后送人花儿的时候别被骗了。” “哦,你说那个呀,”郁景一点一点地松开她的手腕,“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人花儿,后来就再没送过了。但还是谢谢你,我以后就知道了。” 第7章 跟着剧组跑了好几个影院,终于在最后一场的掌声雷动中迎来周身泛着疲惫的易蓝因。 自打郁景认识李芷起,她就一直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就连酒店的客房服务,她都要推郁景去开门。一晚上恨不得喊七八次累,到了这个时候才露出疲态反倒不正常。 车里坐好后,郁景偏过头去看她。 已近黄昏,易蓝因那颗宛如艺术品的头正懒洋洋地靠在副驾的车窗上,她单手举着隐形眼镜盒,眨巴两下眼后手起工具落,一下子就将眼里的美瞳摘下,放进美瞳眼镜盒里。做好之后她才纳闷地转过头去:“看什么?再不走,迟到了我就要被罚酒了。” 看什么,看的当然是美女了。 人都愿意将目光放在好看的物或人身上,人之常情,这不丢人。 郁景转过头去启动了车辆,等车驶进快速道上后,她才小声说了句:“我刚刚买了袋解酒糖,你要现在吃吗?” 易蓝因便放下手里的眼镜盒,空出来的手一下子伸向郁景衬衫上唯一的口袋里。 郁景偏了下头,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埋怨她:“开着车呢。” 易蓝因不管她,撕开包装后吃了一颗,剩下的便小心翼翼地塞到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里。 “很累吧?晚上还要坐红眼航班,你抻着点,少喝酒。”郁景自顾自地说,“要不,要不明天开机仪式,你会肿成猪头。” 易蓝因斜眼瞥她,用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御姐音咬着牙干巴巴地回了她一句:“我就算肿成猪头,也比你好看。” 郁景“扑哧”一声笑出来,笑过之后才觉得这笑不合时宜。她忙转过头来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喝酒对身体不好。我可以帮你喝,只要你不嫌弃我喝多了话就多就行。” 第14章 “是吗?”易蓝因饶有趣味地问。 “什么?”郁景斜眼过来。 “你喝多了话就多,你不是千杯不醉吗?你喝多过?”看起来易蓝因对这话题很感兴趣,竟忘了两人间的不熟原则,整个上半身朝郁景微倾过来。 郁景回正头,是喝多过,这半年拉起窗帘作“山顶洞人”,无聊之外的时光光喝酒了,周向云刚走的那阵儿,她甚至没办法合起眼睛睡觉,酒精在那时候是好东西,麻痹神经又能助眠。 “嗯,喝多了就愿意找人说话,二半夜打人电话,人家困得睡过去,我还能接着说。” 郁景轻转方向盘,拐过弯之后才用眼角余光撇了撇身边安静下去的易蓝因,她像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物理原理似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厢里便安静了一会儿,快要到目的地时,易蓝因才回过魂儿般问她:“那人家都睡着了以后,我手机也没响过啊。” 这话还真迂迂回回地把郁景难住了,说不出来答案她便下意识反问。 “我给你打的话,你能接嘛?” “不接。”易蓝因找回主场似的扬起了头。 话音落下郁景刚好停了车,背景音乐声便也跟着戛然而止,就像她们两个那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那下次再喝多了,我就给你打电话。”郁景转过头去说。 易蓝因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刚要开口,便听到车窗被人击打的“砰砰”声。她转过头去,是李季青,他正呲着那副价值不菲的烤瓷牙朝她努嘴。李季青本就生得邪魅,窄脸桃花眼薄唇,通身正邪难辨的气质,这么一张脸拉下来,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见易蓝因愣在原地,便亲自上手拉开了车门,头一句便是:“看热搜了吗?” 易蓝因心一咯噔,作演员的当然希望自己多上热搜,毕竟有了曝光便有了流量,有了流量便能接更多的戏约。但易蓝因不一样,自打她抛开龙套身份开始在演艺圈暂露头角,便只演过偶像剧,古偶戴美瞳,现偶分情况,最不缺的便是粉丝。这种情况便形成了粉圈独一份的生态,她的黑粉众多,且真主各异。 这时候李季青亲自来告诉她上热搜的事,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易蓝因忙低下头去翻自己的手机,文娱榜里翻了半天,没看见什么黑热搜,倒是有人在刚才的路演现场拍了几张所谓的神图,【易蓝因民国蛇蝎】这一词条被顶上了高位热搜。 她迷茫地放下手机,用眼神去问询李季青。 李季青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看,虽是饭店后门的小巷,最后还是怕被拍没有上易蓝因的车。 “你俩下来说。” “我也一起?”郁景从驾驶位偏出头来纳闷地问。 “还真缺你不可,不然被拍到就是我和易姐的疑似恋爱热搜了。”李季青退了两步,等在一边。 易蓝因是真的好奇到底什么事足够李季青亲自来等她,所以回身拍了下郁景的手背便率先下了车。 等郁景也下来以后,李季青才稍往前挪了一步,“裴久接受李氏的注资了,老爷子还破天荒地接受了视频访问,说看好未来的大文娱行业发展,为启航注资是李氏集团在时代机遇中寻求发展的全新尝试,同时正积极筹备李氏集团自己的文娱公司。”说完了话,便举起手机放到易蓝因的眼前。 郁景不知道裴久是谁,也不知道李季青嘴里的老爷子是谁家老爷子,见易蓝因眉头紧锁,便也跟着紧张起来。 “裴久疯了吧?”易蓝因快速浏览了下李季青的手机便抬起手推开,看起来是真的恼了。 李季青将手机捏在手里,“谁知道呢,姐,你可得坚持住啊。”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却一副兔死狗烹的样。 易蓝因听了他的话便深呼了口气,郁景正期待她接下来的话时,她却只是没头没脑地轻说了句:“别管了,先进去吧。” 饭店是专做韩餐的,最出名的是烤肉,一进门便能被那烤肉味道勾起肚里的馋虫。饭店被整个剧组包下来,陆续有人自前门进入,再统一弯腰曲背地自饭店最中央立着的那块儿巨大屏幕边路过,郁景猜想那屏幕大概是为了生日宴席时放照片视频用的,又或者每晚在一个固定时间店家会出一些小节目,反正没人会选在这种地方结婚就是了。 此刻那台上正有人激情澎湃地捏着无线话筒在台上讲作品获得的成绩,郁景对此相当不感兴趣。她紧跟着易蓝因直到她坐到导演身边,易蓝因没费心安排她,她便一个人寻了个无人的边角桌落座。 刚才易蓝因和李季青的对话她听了个四五便开始好奇,人往椅子下沉的同时垂起头偷偷给小桃发起消息,【小桃前辈,你知道裴9是谁吗?】 捏着手机等了半天,小桃没回她。郁景只好收起手机抬起头去确认易蓝因的状态,她看起来很好,此时正游刃有余地举着一只很小的烧酒杯与导演碰杯,完全看不出她正为什么事发愁的样子。收回视线时,郁景才发现自己这桌竟有人拉帮结伙在几秒钟之内坐满了席位。 郁景全都不认识,便只好尴尬地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笑一笑也能让她自己感到放松。 只是她不露出象征友好的信号还好,这么一笑之后,率先拉人过来的那位便转过来正对她,“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啊?”说话的同时手伸过来,扫了眼郁景脖子前挂着的工作证后才接着道:“哦,原来是易老师的人,还以为你是新人演员呢。怎么不见小桃?” 第15章 郁景压根儿就不认识谁是谁,整个桌上都是第一次见面的年轻女性,大夏天又人人都穿着短袖t恤,其中一大半还是剧组发的同款,这么一放眼过去,更分不清人。 她只好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回话,“小桃前辈回公司开会了。” “嗯,”那人点点头,又笑着看向她:“这事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啊,有人注资公司才能蓬勃发展,说不定今年的年终奖,就够你全年的工资了。” “啊?”郁景纳闷地发出声音后才想通什么似的摇摇头,“我不想那个,距离年末还得半年呢。我就是好奇,这事对我们艺人,算好事吗?” “当然了。”那人显然如此地大笑了两声,身边听到她们二人对话的人也跟着笑。 “易老师可是你们公司的大股东,这你都不知道?”那人说完了话,又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她胸前的工作证,似是对她易蓝因工作人员的身份有所怀疑。 郁景更纳闷了,明明易蓝因的反应看起来不是遇到什么好事的样子。 手里捏着的手机震动了几声,郁景低下头去查看。 消息来自小桃。 一张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ppt前讲着什么的照片。 【他就是你说的裴9,其实是裴久啦。】 【咱们公司大老板】 【易姐的青梅竹马】 【钻石单身王老五】 【九只电子竞技俱乐部主理人】 【尔金集团二少爷】 【你问的是他哪个身份?】 郁景被这一连串消息砸懵了,最后便只能看到「青梅竹马」那四个字。 这四个字打出来快速,写起来简单,但传出来的讯息却不少。尔金集团是国人家喻户晓的整体厨卫龙头企业,全球上万家高端体验店,三十多万家销售点。要说这裴总光有家世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真的知道九只,那是国内为数不多的顶级游戏俱乐部,更是与厨卫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产业,证明裴久不光是顶级富二代,他还真是个有能力又有想法的二代。 如果说【九】可以是【久】,那【只】便也可能是【芷】。 郁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手指头在屏幕划着划着,便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打开了那张照片。 男人长相俊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他身姿挺拔,白色衬衫外套着深蓝色的西装马甲,画面左下角那对儿精致的袖扣透着主人与生俱来的贵气,一个十足十的世俗意义上成功男性的标准画像。 身边人瞥到她屏幕的一角,“这不是裴总吗?”说完之后,又特意放低手肘,人伏过来,摆开一副与郁景长聊的架势:“之前就听说你们公司工作人员平均年纪小长得都好看,这么一看你,倒是真的。” 见郁景绷着嘴唇没说话,那人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一进来就见到你了,既然做这行就没想过自己也做演员吗?毕竟你这外形,蛮打眼的。” “不会演,所以不做。”郁景心烦意乱便想快速结束这段对话。 “那有什么啊?你看偶像剧里那些男女主角,有几个会演戏的?如今这世道,有人捧,那就能演。”对方言辞凿凿,又特意压低了嗓音,“你看你们易老师,这不也熬出来了?这可是她第一次上大银幕,三十多个亿啊。” “不一样。”按郁景以前的性格,遇见这种自来熟的,她一定会冷着对方,直到对方自己感觉无趣而停下。但说到易蓝因的演技,她便开始认真起来,“易老师很认真在做演员这个职业,不是前辈你说的那样。” 对方才终于在郁景的脸上看出几分初出茅庐之人的倔强,她很认真地看过来,像是在等待一个道歉。 第8章 郁景也得以在这个时候看清了身边之人的样貌,对方圆脸戴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嘴唇也小小的,说话时像张不开似的。她没穿剧组发的t恤,但身上那件也是白的,胸口处有一整块胶印图案,没有佩戴工作证。 有服务人员带着燃得正热烈的炭桶过来,熟练地扒开炉子上的金属盖板后,将煤炭桶里的煤炭用夹子一一夹到那炉子里,最后再提着那空炭桶朝身后大喊一声:“十七号上篦子吧。” 炉子里的火着起来后,便有人急着往那篦子上放肉。像是在极力的用旁的事帮郁景身边之人淡化尴尬,显然这人在剧组里是有地位的。 郁景没等来什么,也怕自己顶着易蓝因工作人员的身份而连累到易蓝因的业界风评,她索性直接站起身,同时将裤袋里的打火机握在手里。 同桌的人纷纷侧目看她,郁景没当回事,手里熟练地弹开火机盖子再“咔哒”一声合上后,她对众人笑了笑,“出去透透风。” 其实她不会抽烟,但她想在这时候让大家以为她会抽烟。 从桌边离开的时候,她转头看了眼易蓝因。 也不知道易蓝因头上是不是真的装了雷达装置,郁景望过去的同时易蓝因便顶着那蓝宝石似的眼珠子,在占地最大;人最多的那张桌子前朝郁景直勾勾地看回来。 郁景不知道怎么在两张桌子外对易蓝因说清她要走的目的,她索性也不打算说了,只是对易蓝因亮亮手里的打火机又伸出根指头朝餐厅的后门指了指。 快步离开吵闹的环境后,郁景背靠在后门边贴着小块瓷砖的墙上仰头看起了天儿。这时候是人体感最舒适的时候,有淡淡的风从街道的最外侧吹进来。整个世界被笼上一层深蓝色的滤镜,像是一个巨大的盒子,人在里头是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16章 郁景仰起脖子认真找了好久,也只能依稀的看到几个浅浅的小亮点挂在天上。 看来明天不是一个好天气,也可能只是城市的灯光太亮。 有人推门出来打断了她的个人观星时间,郁景回过头,是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 她站在郁景对面站定,头顶只到郁景的下巴处,看起来比在屋子里时年纪更小一点。 “刚才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郁景朝她点点头。 那人又伸出只手过来,“认识一下?” 郁景皱起眉头看过去,“你看不出我不是太喜欢你吗?” 那人唇角勾起,将空中悬着的手又往前凑了凑,“看出来了,所以才更想认识你。” 郁景也不是什么善于与尴尬共舞之人,见对方柔软下来,便也顺势下了对方提供的台阶,手伸过去触了触对方的指尖便快速缩回来:“郁景。” “周莹。”对方也收回手,“也是这部电影的联合制片。” 郁景完全不知道娱乐圈剧组里的职权划分,所以听了周莹的话,也没因为她是制片而对她另眼相待。 周莹反倒意外地笑了一声,“刚入行?” “嗯。”郁景继续点头。 周莹:“你喜欢星空?” 郁景:“还行。” 周莹转了个身,学郁景那样将背靠在墙上,“你们易老师下个组也有我,大导,阵容豪华,必爆局,我过去蹭经验。” 郁景仰天:“哦。” 屋子里气氛正嗨,有人喝高了开始抱着话筒唱歌,不算太专业的音响靠声量将那难听的曲调从屋子里震到屋外。 两人相对无言期间,那位装炭的大哥从屋子里出来,给自己点了根烟后将手里的烟盒伸向郁景:“你们是什么剧组啊?电影还是电视剧?电视里播吗?” 郁景朝那大哥摆摆手,“我不会抽。” 那大哥又将烟盒转向周莹,周莹瞥了郁景一眼才朝那大哥摆摆手,“我也不会。是电影,影院正在上映。” “哪有那时间去电影院消费哟。”大哥收起烟盒,将嘴里的烟夹在戴着工业手套的双指间,“明星还真和普通人长得不一样,太漂亮了,男娃娃也漂亮。还有一个蓝眼睛的,都不像真人儿。” 周莹偷偷瞥了一眼郁景的脸,笑着对那大哥道:“女主角嘛,肯定要找好看的。但人不止好看,人家演技也好,粉丝可多了。” “我懂。”那大哥重新将烟叼在嘴里,“以前我家老爹喜欢看京剧,也喜欢台上的角儿。唱得越好的,粉丝越多。我也喜欢明星,因为这帮漂亮娃娃来过以后,店里的生意就会红火一阵子。听人说,那叫打卡。” 郁景绷起嘴唇。 周莹在她身边推了她一把,“忍着干嘛啊?想笑就笑呗。人家大哥说得多对?” 郁景朝她撇嘴,也对她开起玩笑:“我生性不爱笑,行吗?” “行。”周莹笑,“怎么不行啊?” 大哥抽完一根烟后,便重新钻回屋子里。 屋外的气氛显然也没之前那么僵了。 “你想不想喝酸梅汤?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里头的酸梅汤是每日现熬的,超好喝。”周莹往前跨了两步,朝巷子外指了指,“也就三百米不到。你可以帮你们易老师带一份儿,能解酒又解暑。” 郁景眨眨眼,背过身去对着后门上方一块儿小小的玻璃观察易蓝因的动向。那玻璃显然在那位置已经很久,四周有油腻着,只有中间一小块儿能看人。 她刚把视线对准中间的那一小块儿,就直直地撞进一双漂亮汪洋。 易蓝因推开门,先是看看两步外的周莹,最后才扫了眼侧过身去着急忙慌给她让位置的郁景。 “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易蓝因斜着眼睛看她,大夏天带来股阴测测的凉风。 郁景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醒神,听了易蓝因的话也只草草地回了声:“没做什么。” 周莹走上前来,笑着对易蓝因解释道:“刚才在桌上我惹她不开心了,这不想着请小朋友喝杯饮料嘛?你知道的,就路口那家柳记,你经常请客的那家。”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意外地挑挑眉,“惹她不开心?” “嗯,说了你的坏话,你们家小朋友不乐意了。”周莹倒也坦荡。 易蓝因这才恢复了点笑模样,她掐起两根手指去扯郁景的手肘,“怎么不去啊?” “这不想着问问你嘛?哪想到你突然出来了。”郁景老实。 易蓝因瞪她一眼,就着那两根手指扯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走,我也要喝。” 周莹在前头领路,郁景在易蓝因身边儿小声问她:“你喝多了吧?竟然愿意为了一杯酸梅汤多走这么远的路。” 易蓝因“嗖”地一下子转头,“怎么?怕我耍酒疯啊?我还没喝多过呢,你不用怕。” 走到巷口的时候,周莹转过头对着郁景指了指易蓝因,“护着点儿脸。” 郁景忙抬起手,一下子挡到易蓝因的嘴前。 易蓝因不耐烦地抬起手将她的手掌打掉,“能不能自然点儿?本来没人看,你这么弄,更惹人注意。” 郁景便皱着眉头看她,那手臂迷茫地悬在空中最后自然地落在了易蓝因的肩膀上,她把易蓝因搂在怀里,在易蓝因的脸前支起前臂。 第17章 周莹在火锅店门口往里望了望,最后对着身后扭在一起的两人摆了摆手,“里头人挺多的,我自己进去吧,你们还是回去等我。” “哦。”郁景继续一字箴言。 周莹进去后,易蓝因从郁景的臂弯里艰难伸出手推开她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压着嗓子问她:“舍不得啊?还不走?” “舍不得什么?” 郁景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儿舍不得,这是第一次,她和李芷在街上如此“亲密”。 “我哪知道。”易蓝因扫她一眼,“小桃正从公司往这边赶,一会儿到了,咱们就直接去机场。” “我知道,记着呢。”郁景开心地跟在易蓝因身后,“你刚怎么不问她说你什么坏话了?” “说我花瓶呗,还能说什么?剧组里请客最多的就是我,我也从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易蓝因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机关枪式的往外嘣:“刚开机时,我确实很不适应电影的镜头节奏,但中后期我就调整好了。” 郁景像从前听她的落选抱怨似的安静地听着。 “最开始总挨导演骂,后来大家都夸我。”易蓝因抬眉,卷翘的睫毛轻忽闪了一下,刚刚躲进云层里的星星不知不觉竟撒满了半空。 “就是。”郁景朝她点头,又带着点调笑看向明显有了醉意的易蓝因:“我们易老师做得好就要夸。” 易蓝因含嗔带怒地推了她一把,“衣服脱了,” “啊?”郁景瞪大了双眼。 “喝,酒,见,风,冷,”易蓝因停在原地,一字一顿地对郁景说完又凶巴巴地对她道:“你就这么照顾我的?我得扣你工资。” 活脱脱的一副亲人小猫装森林之王的失败案例。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这点优待,连恼了怒了,看起来都是漂亮无害的。 郁景这时候确信易蓝因正处在微醺状态,整个人软乎乎的,话也变多了。她忙脱了身上还沾着易蓝因味道的衬衫,在风中抖开后,一下子罩在易蓝因身上。 “抱歉抱歉,下次改进。” 易蓝因转过头去撇嘴,嘴里嘀嘀咕咕地嘟囔:“你该抱歉的是这事嘛?你该抱歉的多了。” “什么?你说什么呢?”郁景微弯腰直视她的眼睛。 易蓝因不回答,只是指头迅速往外一伸,冷言冷语地使唤她:“还不快去接着?跑着去。” 郁景抽出视线看向巷口,周莹手里竟然拎了两个超市收费那种布袋,布袋子里装得满满登登的。她忙小跑着过去,单手接过一袋后,又伸出手去朝周莹要另一袋。 周莹朝她摇摇头,“我能拎动,走吧。” 郁景站在一边坚持要她手里的另一袋,周莹只好将手里的一并交给她。 “沉不沉?觉得沉的话,分给我一袋。我想着都出来买了,就多带了几杯。” “不沉。”郁景摇摇头,几步甩开与她的距离,“我还能跑呢。” 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巷里,开始有成年人“疯狗”似的奔跑。 易蓝因站在原地看着看着,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向她跑得炸了头发的人在此刻看起来很好笑。 黑暗能掩盖人最真实的情绪,白天里没敢放松下来的神经便能轻轻柔柔地就此停下。 她开始眼泛热意,开始委屈,开始埋怨。 埋怨自己只会钻牛角尖儿,委屈自己明知道才刚从坑里爬出来又要清醒着踏进去。更要怨这世界总是这样,棍棒甜枣轮番着施舍给她。 最后棍子似的人站定在她面前,她双臂挂着那两大袋子酸梅汤,整个人成一个大大的【十】字,滑稽得像小丑,偏偏台词却要学油腻霸总。 “谁欺负你了?” 第9章 “谁欺负你了?” 这话相当不好回答。 易蓝因冲她摇摇头,伸出手去从她挎着的布袋里掏出一杯酸梅汤,弄好吸管后,才蹲下身不耐烦地对郁景说:“放下啊,不沉吗?” “谁欺负你了?” 郁景松开小臂上的布袋,将两个布袋子归拢到一起后也蹲下身。 “你告诉我。” 易蓝因不理她,吸管咬进嘴里的同时抬起手指蹭了蹭眼。 郁景急得不行,只好往易蓝因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了嗓音问她:“是不是裴总?那个什么注资的事?” 易蓝因空着的手从她脚边的布袋里又掏出一杯后一下子怼到郁景的脸前,“不是,你别瞎想了。风迷了眼,难受。” 郁景接过来,又把它重新塞回到袋子里。 “李芷。”她叫她的大名,“你别糊弄我,我还不了解你?” 话刚说完,易蓝因立刻抬起脸,“别在别人面前叫我那个名。” “为什么?” “不为什么,机密。签完正式合同,我就告诉你。” 郁景叹了口气,又问她:“冰不冰?” 易蓝因撇嘴,将自己手里那杯抬起轻触了触郁景的侧脸,“你觉得呢?” “冰。”郁景回答她,又怕易蓝因觉得自己在敷衍,忙解释了一句:“但能解酒。” 易蓝因便仰起头看着她笑。 周莹在后头姗姗来迟,见易蓝因笑的那模样,夸张地叹了句,“天,这时候要是有个机器拍你,摄影师一定会入选最佳摄影的。”又回过头来拍拍郁景的手肘,“还愣着干什么啊?多好的物料素材。” 第18章 没人告诉郁景要拍物料,但她还是带着私心掏出自己的手机,照相机还没打开,手机刚立起来便被易蓝因一把抢过,她指着自己那张民国蛇蝎的冷脸怼郁景:“这张脸杀青了,就让我喘喘气吧,行吗?” 气氛稍显尴尬,周莹咂摸出一点儿不对劲儿来,从前易蓝因对她是客气疏离,今天却夹着些似有若无的敌意。刚才那通气看起来像是在凶郁景,细究起来却又像在向自己表达不满。 她有什么不满的? 两人自开机以来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她才觉得今晚与易蓝因稍亲近一些,便又当场推翻这结论。 女明星嘛,粉丝多,情绪阴晴不定,正常。 周莹自认自己是个合格的娱乐圈打工人,娱乐圈逐利更追名,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便要与大爆的流量小花起龃龉。 她率先退了一步,“我进去给大家伙分分饮料,不然一会儿冰都化了。” 易蓝因从门前缓缓起身,她侧过去给她让路,在周莹弯下腰提布袋时,易蓝因向前一步帮她提起另一袋,周莹诧异的同时,易蓝因转过身看向她:“郁景是我的助理,不演戏,周总那套糊弄小演员的把戏就别使在她身上了。” 周莹提眉,站直身体后看向易蓝因:“听起来,易老师也是同好?” 郁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人拎着一模一样的袋子在一家饭店后门突然对峙起来,像在演电影,更可恨的是台词她还听不懂。什么同好? “谈不上,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工作人员。”易蓝因一米七的个子在正常女性里面绝对算高的,她光往那儿直溜的一站,便平白高周莹几分气势。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易老师这么有趣呢?”周莹像是得到什么乐趣似的突然笑起来,“大家都说你性格无趣才不上综艺,坊间还传言你其实是个性冷感,我倒觉得他们都被你的演技骗了。”周莹伸出手从易蓝因手心里很轻易地抢回布袋,“易老师明明如此鲜活,”她又瞥了眼距离两人几步远的郁景,“就是可惜了,我们这种小喽啰不能碰。毕竟裴总,”她顿了顿,“护易老师护得紧,就是不知道他能对易老师新鲜到几时,毕竟,易老师《定春秋》怎么签下来的,圈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儿。” 易蓝因没羞也没恼,她还是像刚才那样站得笔直。 路灯的光微微影影地照在她脸上,把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倔强劲儿映衬得刚刚好。 她身上披着郁景那件黑衬衫,空出的手帮周莹拉开了门,在周莹拔腿的同时,她对周莹浅浅笑了一下:“这个就不劳周总您费心了,多谢饮料。” 郁景不明白这场无声的硝烟是怎么着起来又是怎么突然灭火的。等周莹进门后,她小跑到易蓝因身边,小臂轻护在她腰边几公分外小声问她:“你喝多了吧?” “没有。”易蓝因摇头,将自己的手搭在郁景的小臂上:“吹了会儿风反倒更清醒了。” 郁景脑子里也很乱,刚才周莹那么明显的暗示,易蓝因都没反驳,看来裴总真的是她的男朋友。两人的身份没公开可能是因为她的职业,又或者裴久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反正她才不会相信周莹的潜台词,易蓝因怎么可能为了资源陪睡啊? 四年前,易蓝因还叫李芷。 一年试过百八十个角色,最后也只能勉强演一些没有台词的路人甲角色。 郁景那时候也好奇,李芷明明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那么多的选角导演都不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呢? 只是她们两个正式确立“床上劳动换取报酬”的当天,李芷便给她约法三章过。 一是不许打听她的家庭。 二是不许打听她的工作。 三是合约存续期间保持忠诚。 郁景就算好奇,也没敢问。毕竟她爹不疼妈不爱,李芷断了她的钱后,她又要回到四处打工赚取生活费的境地。 更重要的是,她打心眼儿里不想离开李芷,便只能做一个乖乖的安静的哑巴。 所以,她虽然贴身陪伴了李芷两年多的时光,但其实她真的不了解李芷这个人,她向来神秘。 郁景第一次听到李芷的工作相关还是因为有个选角导演二半夜给她打电话,郁景躺在一边装睡却竖着耳朵听,那人自报家门后便醉熏熏地说要李芷陪他一夜来换网剧女主角的合同。 郁景已经想不起那选角导演到底是哪个剧组的人,又姓甚名谁,记忆里更细节的是,李芷怕吵醒自己,一个人走出房门缩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小声报了警。 回来时,也没有声响。 只带回了一身的凉气。 她醒着偷听的这件事没对李芷说过,李芷也从没在她面前讲过。那晚过后,李芷还是认真的拉片,去戏剧学院蹭课,将很厉害的老师请到常驻酒店里学习台词。 李芷从不缺钱,却也从没演过什么重要角色。她唯一有点火花的时候就是在某个著名的二次元鬼畜网站,因为某个慧眼识珠的up主在各大影视剧边边角角里截到了李芷存在的几帧;合成一个一分半钟的美貌视频火过一小阵。后来那视频就下架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过往种种的一切便在今夜真相大白,郁景锈了大半年的脑子也开始高速运转。 能与顶级富二代裴久做青梅竹马的,家世必然也不会差。 第19章 李芷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叫她的本名以及那么多年只能演没有台词的小角色可能是家族不允许她做这个职业而处处施压。李季青刚才说的老爷子应该就是李芷家族的长辈,裴久接受注资而易蓝因会不开心就意味着她是害怕自己又一次陷入被自家长辈控制的局面,至于李季青为何那么听她的话,郁景垂头想了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李季青家世显赫,而且他也姓李,没准儿李季青就是李芷的哪路亲戚。 郁景低下头不耐烦地挪了挪脚,脑子却没能停下。易蓝因签了启航改了名字便能柳暗花明,由此可以推断,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已经大获成功的裴久为了帮她而踏足了自己不了解的娱乐圈,又在李芷和她的家人中间斡旋,李芷的让步大概是不用本名做演员,李家的让步就是再不会阻挠她的事业。所以易蓝因才拍了那么多年的偶像剧,快三十岁才接到自己第一部 电影约。 那些其实都和郁景没什么关系,什么家族财阀二代的,离她的生活颇远。这里头唯一和她有点关系的,就是她意识到,李芷当时养着自己可能只是一个顶级富二代无聊时的消遣,反正两个女的在一起怎么搞都不会怀孕。 她有一点儿伤心,但又完全能理解。 易蓝因要求她忠诚却从没要求自己要爱她,也从不强迫她做讨厌的事。她还对她好,她给她钱给她尊重,还愿意维护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除了爱,李芷能给她的都给过了。 就算郁景想翻旧账,都自知理亏。 天儿越来越暗,初夏的燥热也一并被小巷里的风吹散。 郁景重新站得笔直,小臂上搭着易蓝因的手,她的视线却定在对面的车上。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易蓝因,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裴久。 她想逃,逃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就直接回老家算了。 她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有一个不着调却护她的舅舅。就算找不到工作,余生都在舅舅的修车厂打零工也行。 舅舅说她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妈妈与爸爸结婚前与前夫生的女儿。那位姐姐高中没毕业就跟着舅舅混,如今早混了个飞黄腾达。她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那个姐姐,因为她妈不喜欢她,也不喜欢那个姐姐,所以她从没见过她,只是知道她姓一个奇怪的姓,好像是米又或者是范? 郁景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那里去的,要不就回老家去吧,她还真有点想念舅舅了。 舅舅的修车行巷口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烧烤店,童叟无欺,吃了便忘不掉。 这里的烧烤就不如老家的有味道。 “郁景。”易蓝因轻声叫她。 “啊?” 郁景被打断思路,啊了声便偏过头去,风带起易蓝因额前的碎发,易蓝因弯弯的眉形在此时看得格外清楚。 “周莹不是什么好人,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假的。” “哦。” 郁景不想被易蓝因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便自然地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我没有骗你,”易蓝因将自己搭在郁景小臂上的手抬起,轻理了下额头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她总表现得热情,出手又阔绰,那些刚走出象牙塔的单纯孩子们就信了她的温柔专情人设。”她顿了顿,又扩展了一句:“不光是女孩儿,她们那一小票人专挑漂亮又没背景的孩子下手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哦。”郁景垂下头看了眼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臂,最后她抬头说,“感谢易老师提点,我不演戏,她的条件对我没有诱惑力。” 第10章 郁景险些在易蓝因面前掉脸,还好她刚说完话,小桃就从饭店后门走出来。 “你们在这儿啊,我从前门进的,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你们,还是那个周莹告诉我你们在这儿的。” 郁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开了锁后率先往车的方向走。 “我先去把车开出来,起风了,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她这么告诉小桃。 小桃对她点点头,又转过身看向易蓝因,她双眼冒光:“易姐,公司发财了!裴总亲口许诺,咱们公司所有员工年终奖翻倍,我和郁妹妹能翻三倍呢。” 易蓝因蹙眉看向郁景心事重重的背影,听了小桃的话后反问她:“裴久就没托你给我带句话?” “说了。”小桃朝她伸出个大拇指,“易姐果然料事如神。裴总让我告诉你,老爷子妥协了,注资是为了让你回家看看他。” 这事落了定,易蓝因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她转过头去看向小桃,“你觉没觉着,郁景有点儿奇怪啊?” “是吗?”小桃眨眨眼,跟着看向前方不远处正挪车出来的郁景,“没觉得啊,这不还那样吗?面无表情时像个杀手,光是看着都让人害怕,这个保镖可请值了。” 这显然是个冷笑话,但易蓝因笑不出来。 “小桃,你进去帮我把我的包拿出来,再和王导小青说一声咱们去机场,我在车里等你。”她说完了话,疾步走向自己的保姆车。郁景给她开了电动门,她却没上车,而是曲起手指敲了敲郁景的车窗问她:“你怎么了?” 郁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没事啊。” 易蓝因却蹙眉朝她招了招手,“你下来。” 郁景莫名其妙地从驾驶位出来,手把着车门问她:“做什么?” 第20章 “路演,周莹,酸梅汤,李季青,裴久,”易蓝因报菜名似的隔几秒钟换个词,说到裴久的时候她见郁景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便又重复了一遍,“裴久,是裴久吧?他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郁景心一咯噔,忙否认,“没有的事,我没有不开心。” “郁景,”她打断郁景的话,“我再问你一遍,裴久到底怎么惹你不开心了?你说出来,让我知道,我才能解释。” 见她坚持,郁景快速嘟囔了一句。 “你喜欢他吗?” “你说什么?慢一点,我没听清。”易蓝因认真。 “我说,”郁景有些急了,“他是喜欢你的吧?” 易蓝因愣在原地眨了眨眼,“你因为这个不开心?” 郁景摇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立场:“我没有不开心。” 易蓝因绷着的肩颈稍稍卸了几分力,她轻推郁景的手肘命令她:“上车。” “哦。”郁景又没头没脑地上车。 易蓝因坐在郁景的身后位,等车门都关好后,她自郁景身后轻拍她的肩膀,“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开心生气都太明显。” 明显?明显吗?郁景舔舔自己的下唇,想起来了,她还真说过这句话,下一句是她会不受控制受自己情绪的影响,那现在呢? “你不知道吗?”易蓝因接着问。 “什么?”郁景自前头转过头来。 “我说,你不知道吗?我养金丝雀都是养女孩儿的。”易蓝因天生嗓音清冷,尤其是她本人还带着气儿说话,让郁景颇有种回到学校挨老师训的感觉。 “哦。”郁景闷闷地回答。 易蓝因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学郁景刚才那出又窝囊又想表现自然的模样惟妙惟肖,她也跟着“哦”了声。 郁景尴尬地抬手调整了下后视镜,眼神却不自觉地在后视镜里瞟易蓝因的表情。什么叫养金丝雀都是养女孩儿?难道除了自己,她还养了别人?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抓心挠肝地闹心。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很快被小桃打破,她手里拎着易蓝因的小包从后门小跑过来,上车之后便开始感慨:“这家烤肉闻着也太香了吧!下次回来,咱们三个一定要再来一趟。” 郁景启动车辆,易蓝因抱臂看窗外。 没人回应她,小桃这才察觉出车里的气氛不对。 “怎么了?”她纳闷儿地问,“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嘛?” 易蓝因没动,郁景只好接话,“没事儿,易老师是累了。” 小桃偷偷觑易蓝因的神色,她眼看着易蓝因听了郁景的话朝天翻了个白眼。 大事不妙啊。 小桃只好自觉担当起活跃气氛的角色,“我刚从公司回来,裴总说了,计划明年给咱们易姐开个人工作室呢。” 郁景狠打了下方向盘,易蓝因偏了偏头。 坏了,这个方向也不对。 小桃脑子进急头脑风暴了一会儿,最后只好放弃。她从副驾上取回自己的桃子包,又从包里掏出那个紫色保温杯。 “易姐,我带袋装蜂蜜了,马上就好。” 她扯开蜂蜜袋子,小心地将蜂蜜往那淡紫色保温杯里挤。 挤好蜂蜜后,她盖紧杯盖狠狠晃了晃,最后将那杯子递给看起来气压很低的易蓝因。 郁景抽空回头看了小桃一眼,路过便利店时停了车,手从前头朝后伸,“给我。” 易蓝因拿着那杯,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郁景直接下车,开了易蓝因那侧的车门,伴着外头骤起的凉风将手直接伸到她面前,“给你加热水,你这都凉了,蜂蜜化不开。” 小桃贼眉鼠眼地窝在一边偷偷看她们。 郁景白t恤规矩地扎在合身的黑牛仔裤里,碎发乱扫在额前,手臂上有条很明显的青筋,表情隐忍,却有种奇怪的魅力。小桃觉得生气时的郁景反倒更好看一点儿,有种小说里酷拽吊炸天的女战神的感觉。 易蓝因撇嘴,但还是听话地将手里的杯子交到她手里,“等下,”她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又团成一个团儿扔给郁景,“感冒扣钱,要是传染给我,这个月工资你就别想要了。” 郁景没好气儿地单手将那衬衫抖了一下,又盖回到易蓝因身上。 “易老师放心,我身体倍儿棒。” 说完了话立刻关上门,手攥着那浅紫色的水壶转身而去。 小桃小心地凑到易蓝因身边,“易姐,什么情况啊?” 易蓝因正抱臂生闷气,自己想了一会儿后转头对小桃说:“能不能把那小混蛋的头等舱改成经济舱?” “啊?”小桃哭笑不得的惊讶。 “我真是脑子抽了,我还花自己钱给她升舱,”易蓝因嘟囔了几句,见郁景从便利店门口出现立刻扭过头,接着对小桃道:“一会儿值机的时候,你看着点儿,我不和她坐一起。” “好好好。”小桃笑。易蓝因虽然年纪比她大,在外面又是个谁都不care的女王形象,但小桃长年累月地和她呆在一起,早摸清了她的脾气。易蓝因真的生气时是不会让人看出来的,现在的情绪外泄顶多算撒娇,对,这傲娇的样子就是易蓝因独特的求关注方式。 郁景拉开易蓝因身边的车门,水壶递给她,易蓝因扭头不接。 郁景又往前递了递,“易老师既然这么不待见我,要不我就不和你们去了,反正我还没签合同。” 第21章 易蓝因整个人成防御姿势,她抱臂坐得笔直,抬眼狠狠瞪她。 小桃忙在里侧接过郁景手里的水壶,接着疯狂朝她打手势,嘴上打着圆场:“说什么呢?易姐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签你那天易姐一天跑了十几场路演,我都累趴下了,她还特意自己开车去看你。给你那份儿合同,是易姐自己请律师朋友拟的,没用咱们公司的模版,超行业待遇的好吧?” 郁景皱眉看眼前瞪她的易蓝因。 “你那天知道是我?” “我不知道。”易蓝因摇头,细长秀气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你要走现在就走,我自己会开车。” 郁景突然嘴角抽了一下,她就是觉得现在的易蓝因有点儿可爱,像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张牙舞爪地吓唬人。 “那你告诉我,你想让我留下吗?”郁景盯着她的眼睛,几秒钟后欲盖弥彰地接了一句:“作为助理或者说司机,保镖,什么都行。” “不想。”易蓝因扭头,接过小桃递过来的水壶,手弹开杯盖,浅浅喝了一口温蜂蜜水再不去看郁景。 郁景见状,上身又往车里侧了侧,她将手臂搭在易蓝因座位的头枕处,腰弯下去看易蓝因,“你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根本就分不清。” 小桃仰起头看看郁景,又回过头看看身边的易蓝因,突然福至心灵地问了句:“需要我回避吗?” 郁景手掌轻拍了下易蓝因的肩膀,易蓝因却反过来大力把她推到一边。 “郁景,你别仗着你年纪小就欺负人。” “我欺负你了?”郁景甩了甩手腕后含着笑弓腰站在车外问她。 易蓝因单手攥在头顶的把手上借力,下车后关好车门又恼羞成怒地推了郁景一把,“你没欺负人你笑什么?你走啊?杵在这儿等什么呢?又没人留你。” 郁景被瘦得夸张的易蓝因直推了个趔趄,她站直身体,几步走到易蓝因身边,“我签了合同,你就把全部的秘密告诉我是不是?” “我没这么说。我说的是,你签了合同,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在别人面前叫我大名。”易蓝因有理有据,逻辑相当清晰。 “那,我给你这个呢?”郁景从自己腰后抽出只红艳艳的花,刺多,被一张全是英文的报纸包着。 易蓝因后退了一步,面带不爽地问她,“你不是要走吗?买花干什么?”问完了话,又像孩子想要心爱的玩具似的,眼睛紧紧盯着郁景手里的小红花。 “买老板开心。”郁景绷着唇将花塞到易蓝因手里,“易老师现在醒酒了吧?走吧,我要绕十五分钟的路,我行李没拿,得抓紧了。” 第11章 易蓝因想捏死臭屁的郁景。 但法治社会,她只能捏手里的玫瑰杆儿代替她。 “上车吧,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郁景说。 “那这花怎么办?”易蓝因问她。 “什么怎么办?”郁景反问。 “小桃在呢,你别给我装傻。”易蓝因嗔她。 郁景刚要笑话她,有人路过时探过头来,郁景忙将易蓝因拉到自己身边,那熟悉的温暖木质香便直冲郁景的鼻端。 夜里的风时而冷时而暖。 街上有成行的路灯,天上有放闪的群星。 易蓝因安静地躲在郁景的胸膛前,待脚步声消失之后,她抬起头来,“我不喜欢裴久,但我希望你能尊重他,他帮了我很多。” “哦。”郁景红着耳朵听。 “你还想知道什么?”易蓝因顺着风吹来的风向撩了下自己的长发,将这夜晚衬得缱绻又暧昧。 “以后再说吧。”郁景后退一步,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小声提醒。 “嗯。”这次改换易蓝因一字箴言。 中间回一次家取行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机场,那朵玫瑰花被易蓝因插在郁景座位后的大口袋里,天也没下雨。小桃没问那花的来处,只是阴阳怪气地评价一句:“郁景你这个蛇蝎妲己,不要再卷了!我明明也很爱易姐。” 易蓝因便躺在座椅上偷笑。 到了机场,郁景负责推行李以及保护易蓝因,小桃负责控制这一圈人的音量及秩序,易蓝因则负责捏着那朵玫瑰配合辛苦等在机场的粉丝们拍照以及顺手接信。 好不容易挨到休息室,小桃趁着郁景离开去取水的时间,凑过来问易蓝因:“易姐,这位置都是老早订好的了,你们俩就是坐一起,实在不行,就我和她换一换?” “是吗?”易蓝因像模像样地检查了下她们三个的机票信息,又将机票还给小桃,“那就别麻烦了。” 小桃早知如此的表情,小声凑到易蓝因的耳边八卦:“我刚在我们圈内八卦群里看到,说周莹相中郁妹妹了?” “嗯。”易蓝因低着头打开“蓝精灵”们给自己写的信,表情看起来并不关心周莹的事。 小桃又问:“你俩刚才不会就因为这事生气的吧?” “当然不是。”易蓝因否认,“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让那小混蛋被周莹骗去才好呢。” 又来了,傲娇鬼。 小桃捂着嘴偷笑。 易蓝因最是护短,别说是郁景,就启航的普通员工被网暴,易蓝因都会站出来力挺。 力挺之后就是一轮轮的黑热搜,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把那些谩骂声看在眼里。 第22章 这也是小桃死心塌地追随她的原因,她出身豪门,人却像块璞玉,干净又单纯,强大又可靠,曾被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视后路婳浓评价:“学姐像一株菩提树下育成的百合,有沾了凡尘的佛性,又最是干净通透。” 郁景晚上没吃上饭,遂在头等舱休息室里吃吃喝喝,丝毫没想过她那头等舱的机票是怎么来的。 上了飞机以后,那些围着易蓝因拍的粉丝朋友们才渐渐消停下来。 这么晚的未公开行程,还有这么多人买了机票只为赌易蓝因坐的就是这趟飞机。 郁景都觉得累,觉得易蓝因累,易蓝因的粉丝们更累。 她是个完全不了解娱乐圈的人,所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群人把追星当成自己的生活方式。 郁景侧身看了眼她身边明显疲态尽显的易蓝因,她窝在巨大的座椅里小小一只,腿上盖着毛毯,将自己的头轻靠在椅背的左侧。 郁景偏过头去小声问她:“你喜欢这种日子吗?” “喜欢。”易蓝因闭着眼睛这么回答她。 从无人问津到人声鼎沸,这条路易蓝因一直走得坚定。 郁景有些羞愧,羞愧她自己当年信誓旦旦要入猛虎,如今又独自夹着尾巴逃回国。她背叛了自己的理想,也背叛了周向云对她的期望。 她下意识去掏自己的口袋才想起来打火机上不了飞机,已经被她孤零零地留在了停在机场停车场的车里。 飞机开始缓慢上升,机舱也跟着陷入一片黑暗。 “郁景。”易蓝因突然靠过来,她小声叫她,“别动。” 郁景僵了僵身体,随后发现自己的手背被人握住,易蓝因用大拇指轻抚郁景凸起的指骨,什么话也没说。 也许人处在黑暗下才会放下白日戴着的面具,黑暗里的鬼不用伪装。 郁景特别想在这种时候问她,她是她唯一的金丝雀吗?还是养鸟人喜欢性格各异的鸟。郁景转过头去嗅了嗅易蓝因的发,这一刻,李芷是那么真实。她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是原来那样黏人,她紧紧贴着她,像没有了她便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了似的。 飞机颠簸了几下,便渐渐趋于平稳。脚下的照明灯先亮,随后有空乘带着菜单走过来低声询问她们需要的餐食。 易蓝因在那几下颠簸时便提前离开了她,像是算准了黑暗留存的期限。 “我不吃了,”她对那位亲切的空姐笑着摇摇头,“谢谢你。” 郁景转头看了她一眼,易蓝因还是那副模样,进入机场前提前换下了剧组t恤,此时穿宽松的淡蓝色长袖t恤,盖着腿的毛毯下隔着一层郁景的衬衫。 她从随身小包里熟练地拿出了眼罩耳塞,将耳罩套在眼前的最后一秒钟,她扫了眼郁景,“点餐啊,要是不够吃就再要一份,没关系的。” 那种像对待外人维持明星人设的亲切感让郁景特别不舒服,她便也倔着学她,“我也不吃了,谢谢你。” “饮品呢?” “也不需要。” 空姐收起菜单,带着温和的笑转身离开。 她们二人对话的同时,易蓝因放倒座椅,随后将头靠到椅背的右侧,她戴着眼罩出声:“刚才在休息室吃饱了?” “嗯。”郁景应声。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自己的座椅放倒。 躺下去之后,她拆开空姐送的眼罩包装,刚要拎着带子往自己头上戴,易蓝因突然支起手臂抢过了她手里的眼罩,“你给我道歉,我就勉为其难把我的备用眼罩送给你。” 郁景拧过头看她,“我这个是新的,干嘛要你的备用眼罩?” “我那个也是新的,真丝的,你不考虑一下?”易蓝因压着嗓音问她。 “不考虑,”郁景摇头,“这玩意对我本来就没用,而且我为什么给你道歉?” 易蓝因用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扯着自己的眼罩,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郁景,“你刚威胁我,凭什么不道歉?就凭一束破花?” 郁景听到这个就不困了,她坐起身体认真与躺倒的易蓝因掰扯:“是你先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我为了易老师的工作心情让步,有什么错?” 易蓝因指指自己,又指指郁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昨晚上一夜没睡,你少惹我!” 郁景一下子笑了,李芷没有起床气,就是晚上总失眠,失眠就生气,一生气就来磨她,然后她就得支着眼皮搜肠刮肚地给她编故事。 什么小猪掉河里小兔美救英雄,再不就李华和她的外国朋友mike谈异国恋的故事。她又不是什么文学大家,编出来的故事就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偏偏李芷就吃这一套,前一晚不记得断在哪儿的故事,第二天她还能准确地复述出来然后顶着那张漂亮脸蛋儿求她讲续集。 可爱惨了。郁景没得过家庭的爱,自小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婚不育,遇到李芷以后才稍稍改变了一点想法,要是这辈子能生一个李芷这样的女儿,那老天让她做什么都行。 “我不惹你,”郁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易蓝因瞪着她的脸,摸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儿,“额,抱歉。” 易蓝因这才鼻尖短哼一声,抬手拿了自己的小包甩到郁景的腿上,“我接受你的道歉,眼罩自己拿。” 这个道歉应该是为了摸她的脸,但易蓝因很明显误会了。她没把摸脸当回事,那郁景也不能再为此矫情,只好接了她的人情,从那小包里掏出一只一看就很贵的眼罩出来,连包装都有好几层。 第23章 拆包装的同时,刚才那位亲切的空姐走过来,蹲在她们身边,轻声询问露着一只眼睛在外的易蓝因,“易小姐您好,冒昧打扰您一分钟,我是您的剧迷,最近那部电影我也去看了,您演的真好。您方便给我留一个签名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表情却灼灼,很难让人觉得没关系。 易蓝因便坐起身,将眼罩从头上拿下来,接过那空姐递过来的小本子,“唰唰”几下,最后合上本子双手还回去。 郁景就在一边儿愣愣地看着,等空姐道完谢满意地离开之后,隔了一条过道的小桃轻拽了下郁景的短袖边儿,“干什么呢?拦一下啊。” “啊?”郁景迷茫地转过头看她,“要拦吗?” “要拦,万一有什么危险呢,而且白纸不能签。” “好的。”郁景内疚地点头,才又补充一句:“纸不是白的,我看有条,就正常笔记本。” 易蓝因看她那么大个个子对上小桃却一副怂样便躺回去小声笑她。 郁景正是有愧于她的时候,看易蓝因那副笑模样也没再起什么逆反心理,反倒贴心地靠过去小声道歉:“对不起啊。” “没事儿。”易蓝因伸出根手指戳了戳郁景左侧鼻梁上那颗小痣,“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我就大度一点原谅你。” 第12章 讲故事这事相当好办。 郁景扒着座椅的边,哄孩子似的看着易蓝因。 “从前有一个大大的城堡,城堡里住着玫瑰公主。玫瑰公主是整个国家最漂亮的美人儿,而且自带玫瑰味儿的体香,走到哪里蝴蝶就追到哪里。” “等下,你要尊重原创,不要抄袭《还珠格格》的香妃,我小时候最喜欢她了。而且你确定那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吗?”易蓝因戴着眼罩找茬。 郁景咬紧牙,“好,那我重说,玫瑰公主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每掉一根儿头发就能变成一锭金元宝。” “那玫瑰公主是金色的长发?” “嗯。”郁景没好气儿地抱怨:“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断我的思路?” “行,最后一个问题,那她的眼珠是什么颜色?”易蓝因面无表情地问这种幼稚问题。 “蓝,蓝的行了吧?”郁景无语。 见易蓝因再没问题,郁景便继续压着嗓子讲起来:“本来玫瑰国风调雨顺,但突然有一日这个国度开始狂风四起,玫瑰国的百姓们辛苦栽得的玫瑰花被那妖风吹断了根茎,吹散了花瓣。百姓们的花圃遭殃,生计就成了大问题。金头发蓝眼珠的玫瑰公主爱惜百姓,就想着拔自己的头发换金元宝救人。” 郁景眼尖,眼看着易蓝因又要提问题,忙提前堵住了她的嘴,“你再打岔我就不给你讲了。” 易蓝因抬手便将攥着一对儿耳塞的手挂在郁景的虎口处,她将头转向左侧,“故事存着,我困了,你别说话了。” 嘿?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好一个过河拆桥的鲜明案例。 郁景的手被易蓝因攥着挪到了腰侧的位置,两人干燥的掌心间夹着那对儿橙色的耳塞,搞得郁景躺下去就别扭得难受,只好调整座椅,坐了全程奉献了自己的手。 易蓝因安稳地睡了整个旅程,飞机下降的时候,郁景回手就捏住了她的鼻尖儿。 很明显的徇私报复行为。 人没了空气会死,漂亮的人也是。 易蓝因皱着眉头用手肘隔开恶毒的凶手,扒开眼罩后眼泪汪汪地看过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尾音显得湿哒哒的,忽略那话里的威胁意味倒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在软乎乎地撒娇。 郁景装作无辜地耸肩,“快到了,清醒清醒,省得感冒。” 易蓝因瞪她一眼,将座椅调直,收好自己的眼罩耳塞后,劈手就把郁景手上挂着的眼罩抢了回去。 非常快速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堪称当代女侠之典范。 郁景回头,“易老师不是送我了嘛?怎么还往回要呢?” “我还没收你保管费呢,你话倒是多。”易蓝因从包里拿出墨镜,随后拉好包包的拉链,然后低下头将脚上的拖鞋换回自己的平底鞋,“一会儿剧组有人来接,太晚了,我不能走vip,不然有看到我出发消息的粉丝特意过来一趟,等不到我就白跑了。”她将手里的墨镜戴到脸上,补了一次香水后又举着个小镜子检查自己的脸:“一会儿你离我近一点儿,被挤开了就进不来了。” 不怪易蓝因这样说,刚从出口出去,郁景便被众人巨大的音量镇住,那场面可比来时的机场狂热多了。 易蓝因进组频繁,很少在剧组外有公开活动,所以粉丝们有点儿什么消息,便要聚着过来看她一眼。 启航已经在官博发过不鼓励接机送机行为,但因为易蓝因确实流量巨大,又因为电影处女作破了三十亿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公司的倡议文也就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对待粉丝这种行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走vip通道,但易蓝因心疼大半夜为了见她一面而特意赶过来的粉丝,便只能自己承担恶果。安全起见,等正常旅客们走了个七七八八后,她们三才能动身。 小桃颇有经验地接过了郁景手里的行李车,又对她指指易蓝因:“你去陪着,16号门,我先绕一下去对接剧组的车。” 易蓝因熟练,还能自己指挥下秩序。郁景确是第一次面对这阵仗,出口处被粉丝们团团围住,只留给易蓝因一个勉强往前几步的距离。郁景庆幸自己生得人高马大,这时候把易蓝因罩在身边能省去不少麻烦事。 第24章 粉丝们倒也守规矩,喊过了前两波便不吵了,所有人以易蓝因为圆心,呈一个巨大的圆往电梯处踱步。 被举到脸前的手机们都算是小意思了,机场里长枪短炮似的相机咔嚓咔嚓地在眼睛前头闪。 郁景头上起了薄汗,被人群挤着推着还能抽空自卑一下。 易蓝因不是李芷,易蓝因是大明星,是千万粉丝的心头挚爱,是相机的中心,舆论的漩涡。 混乱中有人递过来奢侈品袋子,还有人将拍立得举到易蓝因脸前,有要签名的海报和签字笔,还有无数正在直播的手机。 易蓝因大概是习惯了如此,她边低头感谢,边将手放到自己脸前摆动,尽量让自己的手看起来很忙才不会让想送礼物却没送出去的粉丝感到难过。那么一小段路,倒像看不到尽头的马拉松似的难熬。 等她们终于上了电梯,郁景背上的汗才终于消了消。 易蓝因自己按好电梯按键后转过头抱歉似的看她,“辛苦了,晚点儿给你发红包。” 郁景摇摇头,累得说不出话。 接下来的路程顺利了许多,出口出去就直接上了车,小桃坐在副驾回过头调侃她:“郁妹妹累坏了吧?” 郁景摇头,“易老师更辛苦。” 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大哥,那个说要来亲自接机易蓝因的影帝没来让郁景放松了不少。 她瘫在座椅里,将自己的腿稍侧着伸出去。 易蓝因瞥她一眼,拍拍自己的腿。 这什么意思?易老师果然敬业,前头就一个剧组司机大哥,她也要演得这么亲民。 把腿搭在大明星腿上,郁景哪敢儿啊?借她千八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冒犯的。 所以她收回了腿,坐得笔直。 易蓝因看她这样便转过头去看窗外,她没摘墨镜,就隔着层车窗玻璃,看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前头大哥是个话少的,小桃来回奔波了一天也累得没了电量,易蓝因更不用说,她本就是大小姐的命,前一夜没睡扛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奇迹再现了。倒是郁景自己,身体累的同时脑子却在疯狂活泛。 她和易蓝因有可能吗? 从前仗着自己年轻,脑子一热觉得上了猛虎的快车,回来必能荣归故里摆脱小白脸的烂命。她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李芷身边,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易蓝因蹿红的速度。 她丧家之犬般回国后便放弃了这一痴人说梦的念想,奈何命运那条红线偏偏要给她扯出一个希望。 她当上了易蓝因的助理,可爱易蓝因的人确又那么那么多。明明易蓝因就坐在她旁边,她却觉得自己距离她真的好远。 郁景闭上双眼,有点想念自己小公寓里的双人座沙发。 那里安全,只有她自己,她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情绪,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她只需要用酒精讨好自己的神经,再胡乱犒劳下那跟着她受了大苦的胃。 那周向云呢?她会对自己失望吗? 明明少年中二时说好了要一起保家卫国锄强扶弱,她却偷偷做了逃兵,很大人,很无耻。 “嗡嗡,嗡嗡。”郁景低头,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自己正震动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小天儿。 她看看前头,又转过头看看旁边,“易老师,我能接个电话吗?” 易蓝因一脸无奈地冲她说:“你吃饭洗澡去厕所也要通知我嘛?” 郁景便接了电话。 盛天:“郁队,工作一天怎么样啊?听说你出差了?” 郁景:“嗯。” 盛天:“巧了,我明天去那边送个东西,要不要见见?” 郁景:“…,嗯!” 盛天:“你怎么回事儿啊?说话不方便?总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 郁景:“方便,我说行。” 盛天长叹口气,“和你说话太费劲,行了,挂了吧,明天见面再说。” 郁景:“嗯。” 气得盛天直接挂了电话。 在易蓝因的视角下,郁景接了电话就一直嗯嗯嗯,她实在听不出个啥,索性直接问她:“谁啊?” “盛天,他说明天过来一趟。” “哦。” “嗯。” 易蓝因这回听明白了,这小混蛋又不知道哪里受了气,在这儿自己个儿生闷气呢。 还像从前,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在她看来,却是漏洞百出的烂戏。 易蓝因重新扭头看向窗外,轻声对郁景说:“明天给你放假。” “谢谢易老师。”郁景看过来。 易蓝因连着眨了两下眼,最后问她:“那玫瑰公主会把自己揪成光头吗?” 小桃睁开眼回过头来。 郁景:? 司机大哥抬眼,状似自然地看了下后视镜。 郁景瞬间难堪地满脸通红:“我瞎编的,你别问了。” “玫瑰公主是公主,不可以光头的。”易蓝因认真,修长的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皇冠,“你编故事也要有一点逻辑性,除了公主能救百姓,皇帝和皇后王子也可以的。” “他们是反派。”郁景犟嘴。 “那你再好好想想,反正玫瑰公主不可以秃头。”易蓝因往郁景的方向靠了靠,好方便自己看向那渐渐消失在窗上的小小皇冠,“明天不管你去哪儿玩,晚上必须回到酒店来。” 第25章 第13章 车子随着城市发光的脉搏伴着旅人的昏昏欲睡渐渐驶向终点。 车刚停稳郁景便睁眼,她转过头看了眼易蓝因,见她还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看不出来在没在睡。郁景抬手提了下她身上罩着的黑衬衫便利索地下车,打开后备箱的门后,她抿着唇往外搬行李,前头那寡言的大哥忙跑过来帮她。 等所有行李都被抬出来后小桃才背着那可爱的大桃子打着哈欠走过来。 “我先去前台取房卡。”小桃垂着头懒洋洋地对郁景道:“等我找人推了行李车过来,这些你先不用管了,去陪一会儿易姐吧,她还没醒透呢。” “嗯。”郁景应声。 她拍拍双手,走向易蓝因那侧的车门。 本以为易蓝因还在赖盹儿,郁景透过窗玻璃却看到她正坐姿端正地发呆。她骨架小,肩颈线漂亮,这样坐直后显得她整个人特别正经,像是在想什么不容人打扰的大事。 郁景回头看了眼帮忙推行李的酒店工作人员,知道再不能拖下去了。 “唰。” 她拉开车门,轻声叫一声:“易老师。” 易蓝因便直直地转头看过来,此时墨镜还在她脸上,她嘴角绷得很直,便显得她整个人很冰冷。 “郁景,”她看着她开口,“这里是不是比b城更热一点?” 郁景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深思熟虑的大事,绷着神经听完以后,无奈地抬手拍拍她的背:“还好,下来吧,进房间睡。”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透,易蓝因特别听话,自己捏着那小包;包上挂着郁景的黑衬衫,一步下了车来,便垂着头紧跟着郁景往酒店大堂里走。 小桃拿了房卡领她们上楼,三十五层的次顶层,房门外手指一拈,划开一道房门后,转头塞给郁景另一张,“隔壁,行李已经送进去了,好好休息吧。” 郁景拿了那卡,问她:“你呢?” “我陪易姐住,易姐不敢一个人睡。”小桃拉开房门后用自己的身体顶着门,笑着向她仰起头:“怎么?郁妹妹也不敢吗?” 郁景摇摇头,又转过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易蓝因。 “那,” 身后有门突然打开打断了她的话,“小易到了?”一道低沉的男声,郁景看过去,来人个子高,中分卷发发型,左耳上挂了一个小小的金耳环,身上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浴袍,像是什么时装模特似的往门框上一靠,“还想着去接易老师呢,但李导晚上突然叫我一起吃饭,”他耸耸肩,“我虽然没去机场,但司机和车是我的,在易老师那儿能不能就算我去接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郁景的错觉,易蓝因转过身时好似挺了下自己的背,她站在郁景身后摘下脸上的墨镜,“如果这是前辈对后辈的示好方式,我会觉得惶恐并感激。但如果这是前辈对异性的讨好方式,”她顿了顿,“我觉得很无聊。又或许是我的态度不够坚决令前辈误会了,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往后请前辈不要再将精力放到我身上了,没结果的。” 刘屺瞻站直身体,笑着往她们那边走了两步,像没听到易蓝因的话似的,突然自己起了新的话头:“你上个组是不是和周总家那大女儿有什么误会啊?我听李导说,她要撤你,回家磨得周总不得不当她的面给李导打电话商量,李导纠结怎么拒绝,就叫上我了。” “谢谢前辈的提示,不早了,前辈快回去休息吧。”易蓝因冷脸扭头,然后“咣”地一声把郁景和那男人一并关到屋外头。 郁景捏着那房卡原地愣了愣,面前的男人和她搭话:“你也住这儿?” “啊?啊。”郁景回答,往左边走了几步,确认了下门牌号后将手里的卡试探性地往上一搭,那门“咔哒”一声开了。 “等下,”刘屺瞻几步走过来,“你是小易的工作人员?” “助理。”郁景手放在把手上回答他。 “助理住这儿啊?”刘屺瞻惊讶了一瞬,又带着笑看向她:“行,你也算跟对人了,小易大方,对谁都大方。” 郁景不耐烦听他分析易蓝因的为人,掉了脸看他,“你到底什么事儿?没事儿我就进去了,困呢。” “小姑娘还挺有个性,”刘屺瞻笑,“就是想和你说,让你帮着劝劝小因。惹谁不好非要惹那小混世魔王,也就是周总还算拎得清,临开机换演员,麻烦,哪儿哪儿都麻烦,裴久那儿也说不过去。”见郁景脸更黑,他带着那股成年男人看小孩子的劲儿劝她:“你也别不乐意,小周换不了小因,还不得别的地儿找她麻烦?这项目少说得拍半年,叫小因消消气,大面上过一过,大家不都轻松?你说是不是?” 郁景转头偷偷翻了个白眼儿,又转过来闷闷对他道:“知道了。” 刘屺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入了行,还是收收棱角。我倒不在意现在的小孩儿有点态度,但别人那儿可不行。” “好,谢谢哥。”郁景咬牙抖了下被他碰过的肩膀。 郁景黑脸进屋,门口放着自己的二十寸小行李箱,她推着它往里头走。 走出门口过道后,整个视野豁然开朗。一整面的落地窗,配上温暖的软装,比她自己那个小公寓还像家的样子。这地方甚至有两个洗手间,落地窗下还有一个大浴缸,郁景不明白易蓝因为什么要给她花这个冤枉钱,就那种最普通的标间不也挺好?反正都是住,哪儿不能住? 第26章 想是这么想,但钱都花了没道理不享受,郁景便浴缸里泡了澡,着睡衣躺在沙发上边喝冰镇的罐装啤酒边看电视。 看着看着困了,也没挪窝,直接闭了电视在沙发上睡了。 第二天,还是被盛天打过来的电话叫醒的。 郁景揉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唇上叼着皮筋儿接盛天的电话,“到了?” 盛天:“啊,过来开门。” 郁景绑好了头发,纳闷儿地过去开门,发现盛天还真举着手机在门外头站着。 郁景:“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盛天推开挡在门口的郁景,“我来就是给你那金主老板送合同的,送完了之后听她说的。” “什么合同?”郁景跟在他身后。 盛天摇摇头,进来之后先是环视了下环境,又贴着沙发坐下,抬手拨了拨茶几上的空啤酒罐,“我怎么知道?你金主还说了,给你放了一天假,叫我带你出去玩儿呢。” “易蓝因说的?” “啊,亲口说的。”盛天肯定。 郁景五分钟解决了洗脸刷牙厕所整理头发换衣服。 整装待发之后,才纳闷儿地问盛天:“你又不是启航的,干嘛帮人跑腿儿?” “大晚上没航班了,柳箬求我来的,我寻思还能见见你,就来了呗。”盛天躺倒在沙发靠背上,“我还捎了一个人过来,听柳箬说,是启航的艺管总监,大佬,”他抬眼看郁景:“听她打了一路的工作电话,特严肃,这一路我是大气儿都没敢喘,你们舒舒服服坐飞机过来,我可是开车开了一晚上,可让我歇歇吧。” “电话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要换人的事?”郁景坐在沙发扶手上推盛天:“你好好想想。” 盛天翻着白眼,“这谁还能扒着她电话去听啊?”又推她的背,“离我远点儿,我睡几个小时。你要是闲,就去酒店门口坐剧组的车去剧组,我看你家金主扮相都弄上了,头上戴了一大堆金金玉玉的,跟要噶了皇上演武则天似的。”说完了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证甩到茶几上,“你金主旁边那小可爱给你的。” 郁景被他这形容逗笑了,从屋里给他搬出条被子扔他身上,“那我去看看,你起来再给我打电话。” 盛天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 下了电梯,直接从酒店大门出去。门口晃了一圈儿,终于在两百米外找到了剧组的车。 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悠哉悠哉地到了。 影视城不愧是影视城,若是忽略身边来来回回现代扮相的工作人员和硕大的机器,人往里头一站,仿佛凭空穿越了似的。 郁景习惯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先在脑子里模拟出几个逃跑方案,生活中基本用不到,纯是职业病。 这边视线在仿古檐上溜一圈,那边长阶快速扫一遍。 转身时,她眉头一皱。 仿古建筑的现代卫生间外有一对男女正在拉扯,男的看起来已经三十多岁,小姑娘看起来却像是还在上大学。 这不正常啊。 郁景边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脚边往那头挪。 走到附近了,听到那男的说:“你就和我回去吧,还非要我动手吗?我今天要是不带你回去,我这工作都保不住了。” 这光天化日的,还要动强的? 郁景又怕误会,便径直走过去,路过那小姑娘时低声问她:“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身上带多余的卫生巾了吗?” 那小姑娘身形高挑,头发保养得很漂亮,她身上背着一火柴盒大小的包包,先是抬头看她一眼,便抓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郁景往卫生间里带。 行进途中,她笑呵呵地对着郁景道:“我没有,但我可以帮你托别人去买,我陪你进去等。” 郁景忙摆摆手,“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到胁迫,刚听那人说要动手?” “啊?”小姑娘疑惑地抬眉,反应过来后忙低下头去笑,“你说王哥啊,没有。我暑假都买好了出国玩儿的机票,但我爸爸非要带我来剧组实习。剧组里硝烟四起的,我不乐意待在那儿,王哥劝我回去呢。” 第14章 “没事就好。”郁景长舒口气。 “那你呢?你是演员?”小姑娘停住脚步,拽着郁景手肘的手却没动。 “不是,”郁景忙摇头。“艺人助理。”说话的同时从裤袋里掏出那新鲜的工作证给她看了眼。 “《定春秋》?”小姑娘欣喜地看她,“那就是我爸爸的组啊,我刚怎么没看到你?” “我刚到。”郁景回答后小心地将自己的手肘自对方手里收回。 “啊,怪不得,”她笑,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人也热情,“你是谁的助理啊?” 郁景自是知道娱乐圈哪哪都是秘密,她不想撒谎又不想对陌生人透露太多便说:“易老师。” 话音刚落,小姑娘立刻惊喜地仰头看她,“易蓝因?好巧啊,我跟着我爸爸和易姐姐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呢,她长得可好看了。”又拽她往外走:“组里现在都是人,刚上完香。走,我带你去找易姐姐。” 郁景就被这小姑娘连拖带拽地拉向了去往《定春秋》剧组的方向。 路上,那位王哥一直坠在她们两个身后,不上前也没离得很远。 小姑娘自然地环视周围,最后神秘兮兮地凑近郁景,小声对她道:“你去了后要小心哦,我爸爸接了这个组都一个头两个大。半个组刷脸的□□,还双男主双女主,番位现在还没定下来呢,掏出来的合同,全都是领衔主演。就昨天,我还听到周叔叔给我爸打电话要换人呢,乱七八糟的,京沪都不错眼儿地盯着,中间还混着东北和港圈儿的势力。” 第27章 郁景皱眉,纳闷儿地问她:“你为什么给我讲这些?”见小姑娘愣在原地,忙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 小姑娘才又重新恢复了那股子元气,“看你亲切呗,而且四位主演老师里我最喜欢易姐姐了。我上高中时,学校里还流行过一阵易姐姐眼睛颜色的美瞳呢,那个美瞳就叫易蓝因蓝,炒得可贵了。后来教导主任挨个班级翻包检查美瞳盒,这才停了学校里这股美瞳风。” 不知是因为小姑娘对易蓝因表现出来的友好还是因为小姑娘看起来大方又磊落,郁景对这小姑娘亲近了不少。 她转头:“谢谢。” 小姑娘笑她,“谢什么呀,土老帽似的。” —— 剧组里开机仪式完毕,便继续开工。 小桃坐在角落,腿上放着易蓝因厚厚一沓剧本,手里正捏着那淡紫色的水壶遥遥盯着现场。 周莹懒懒散散地走过来,踢她一脚,“诶,让开。” 小桃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便收拾起东西从那椅子上站起身。 周莹刚要往那椅子上坐,小桃却将椅子往后一扯,她指指椅子上的名字,用那张可爱万分的脸冷声对她道:“这是我们易姐的私人物品,不方便给周总您用。” “嘿?”周莹好笑地看她。 小桃理了理身上的可爱包包,小小个子垫着脚瞪着眼看回去。 郁景大老远看到小桃与周莹站在一起,忙回过头对小姑娘说:“谢谢你带我过来,我有点儿事,先走一步。” 说完了话,便往人群聚集那边飞奔。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既然换不了她,就要时不时膈应隔应她,省得让她以为我是什么正人君子,惹了和没惹一样的。”周莹视线盯着愈来愈近的郁景对小桃说。 小桃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发现郁景后忙朝她招了招手,招过手之后才拖着那剧组椅换了个方向放。 周莹抱臂瞥她一眼,笑了笑,“还以为易蓝因能护你几年好日子过呢?现在得罪的人多了,以后可不好还。她都要泥菩萨过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还翘起尾巴了。” “关你什么事。”郁景上前一步挡在小桃身前。 “不关我事。”周莹说,“我只要等着就好,等着易蓝因被人踩着肩膀飞升,等着她被裴久抛弃,等着你们两个,”她上前伸出手指,指着郁景的鼻子恶狠狠道:“失业后被我在业界封杀。” 郁景回过头瞥了眼小桃,见她正怒火中烧,忙单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后才回过头去对周莹道:“那就等吧。” 周莹反倒对她笑了笑,她指着郁景鼻子的手指最后轻轻戳到了她的鼻尖儿,“有点儿意思。”她的视线像绕不开的毒蛇般从郁景的额头慢慢过渡到她的下颌处,用一种特别夸张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郁景的话:“那就等吧。” 说完话,她便直接从片场离开,特意来找茬似的。 见她离开,小桃忙扯了郁景的小臂,推她在椅子上坐好,将易蓝因的剧本和水壶全扔到她腿上,自她身后问她:“你怎么找到的?” “酒店外有班车,到了后碰到一个热情的小姑娘,”郁景回过头去找那小姑娘,最后透过重重人影发现那小姑娘正无聊地坐在导演身边打哈欠,她便笑着对小桃指了指殿门里,“就那个,打哈欠那个。” 小桃望过去,看清那人之后,从脚边扯了个小马扎坐到她身边,别着七彩发夹的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她是谁吗?那是李导儿的亲女儿,李歆,大二在读就得了金象业界关注新锐导演。” “啊?”郁景偏过头去,“金象是什么?” 小桃轻拍她腿一下,“国内电影四大奖,金球飞山金雀金象,一个比一个分量高。就算她沾了李导的光,拿金象也得有作品堵人家的嘴啊。咱们易姐都说过,她是个颇有才气的小姑娘,酒桌上还说过要零片酬出演支持她的作品呢。” 听了这话郁景特意转过去仔细看了李歆一眼,她还是那副显而易见的学生气质,依然在打哈欠,看起来和新锐导演这几个字一点儿也不沾边儿。 郁景反思自己有些以貌取人,导演这事其实相当不好干,除了天赋与科班教出来的镜头语言需要操心外,整个剧组的总协调也全靠导演掌舵。她既然能当好导演,便不是外表上表现出来的小白菜样。 郁景又压了压背,手圈在嘴边对小桃道:“她刚和我说,剧组现在番位都没定下来,” 小桃没等她说完便接上,“整个娱乐圈谁不知道咱们组里腥风血雨。就咱们易姐都那么多对家了,因为这项目还能多出不少来,我都不知道圈里有这么多的待爆女演员。”她双臂张得老大,“这组里还能维持着表面和谐呢,组外定了又被pass的也不少,一个项目搅得整个娱乐圈鸡犬不宁。” “都提前知道这么乱了,那不来演不就行了?”郁景问。 小桃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又往她的方向凑了凑:“能演上《定春秋》,谁还舍得拱手让人啊?那可是李盛导演诶,七年前拿过小金人的,就算不要这电影的红毯和实绩,能在李盛导演的组里待满半年,学到的就不止是一星半点儿。”小桃顿了顿,“别看易姐看起来年轻漂亮,她马上就三十整了,这圈子里一茬茬的新人往出冒,流量可不能傍身。易姐转型都迫在眉睫了,这时候《定春秋》大换血,那不是给要睡觉的人递枕头的事吗?本来李导儿还看不上咱们易姐这样的流量女星,其他三位主演那都是实打实拿过主流奖的,”小桃抿起唇,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后才接着压低了嗓音对她道:“最后易姐亲自追到了李导在台北临时下榻的酒店,酒店大厅里演试戏角色,再把上一部戏几万字的人物小传和画得七彩斑斓的剧本一起交上去才勉强得到了进门试戏的机会,裴总亲自陪着去的。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所以咱们宁肯跪着挨八方打也不能把到嘴边儿的肉给吐了,只有咽下去才能活。” 第28章 怪不得周莹笃定易蓝因演《定春秋》会失去裴久的“宠爱”。人是脏的,看什么都脏。 郁景坐在易蓝因的椅子上扒着门看向镜头外昂头等戏的易蓝因,她穿古代皇后的戏服,身边的人在抓紧看剧本,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戏里,带着睥睨众生的眼神,端端地站在镜头外,安静着蛰伏等待轮到她肆意绽放的那刻。 小桃从包包里又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到郁景腿上剧本的上方,还是原来那个型号,“钥匙先给你,我怕我一会儿忙忘了。” 郁景从剧本上拿起来那钥匙,又塌下肩膀问她:“易老师不看剧本儿的?” “到了现场不看,因为自己吃了第一次ng才看。”小桃说完后,伸出手来翻开易蓝因的剧本,密密麻麻的线,用不同颜色的笔,四周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不少小字,“还好上个戏有了二轮路演,她才能走出去透透气,见见粉丝对她来说也好,知道自己还被大家爱着便没那么焦虑了。不然易姐一个人在房里对着剧本儿闷都能闷出病来,她压力大,开机前整晚整晚的失眠,这两天反倒睡得挺好。” “她,”郁景紧张地抿抿唇,“听故事不是就能睡着了吗?像小孩子那种瞎编的故事就行。” “是吗?”小桃意味深长地瞥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易姐包里的药大把大把的吃,吃完还是失眠。” 第15章 现场繁杂却不乱,导演喊“cut”过后,化妆师忙扑到演员面前补妆,现场收音的忙收回长杆话筒抻了抻手臂,灯光师要张罗人抬机器重新试光,摄影师从升降机器里走下来,单腿跪在导演身边争论着什么。 郁景将车钥匙揣进裤袋里,随后站起身将椅子还给小桃。 小桃坐在小马扎上推她的腿,“你坐,没事儿的。” 郁景摇头,“我还是站着舒服。”说完话,便靠在门框上往里看拍摄现场。李歆先发现的她,小姑娘蹑手蹑脚地从自己父亲身边站起身朝她走来,边向她打招呼边用口型问她:“怎么不进去?” 郁景冲她摇摇头,待她踏出殿门后,才对她开口:“你怎么出来了?” —— 身边的化妆师工作完便退离开,易蓝因朝门口扫了一眼,一对儿正值青春的年轻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正午头日光晒,光洒在脸上却将两个人衬得更加肆意张扬,说到开心时,好似整个世界都跟着温柔下去。 易蓝因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脑海里转的是下一场的台词,待一字不差的在脑海里复背过后才垂头整理了下手上的玉戒,片刻后便又重新昂起头。 “人家演员老师的助理戏一停就要扑上去,你们怎么这么闲啊?”李歆蹲下身,笑着朝坐在小马扎上的小桃笑。 “我们易姐不喜欢拍戏时有人围着,”小桃往里头瞥了一眼,又拍拍易蓝因的剧组椅对李歆说:“坐啊。” 李歆冲她摇摇头,“里头坐好久了,坐得腰酸背疼的。” 小桃朝她点头,“确实。”说着话,她朝李歆微侧了侧身,“听说魏轩因为合同问题还没来呢?刘屺瞻演的不是大反派吗?再怎么排也排不到他前头去,这时候不来也太得不偿失了。” 李歆冲她神秘一笑,对此只评判了一句:“都是演员老师自己选的路,咱们哪懂老师们的想法。” 小桃默默抿起唇。 李歆抬头看她一眼,笑得眯起眼睛,“小桃姐,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啊?我特别想摸摸你的头。” 小桃这才重新活跃起来,她笑着摇摇头,冲李歆挤挤鼻子,“给你摸,摸吧。” 李歆带着笑抬起手,手覆在小桃可爱的头顶轻轻触了一下便收回手,“果然好摸。”又仰起头看吊儿郎当靠在门框上看拍戏的郁景,“这是上午最后一场重头戏了,易姐姐的戏好,半小时内肯定能收。” 郁景“哦”了一声,还是那副睁不开眼的样子。 李歆站起身,跟着郁景朝里头看了看,又接着道:“这是结局。” “嗯?”郁景好奇地提眉。 李歆确定地点点头,“先拍结局,不是因为场地妆造的需要,而是让演员老师带着已知结局重新走一遍戏里的人生,然后再拍一版剧本里没写的结局,我爸爸的惯用伎俩,说起来轻松,但谁都学不来,没上大银幕前连他自己和编剧老师都不知道最后用的哪一版结局。” 话音刚落,殿里的易蓝因便抬了手拔了头上的簪子。 郁景屏息,看那样熟悉的人露出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表情,冷淡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易蓝因体态端方,连往龙塌上走的那几步都端得像册封大典。她手里攥着那根鎏凤纹的金簪,缓缓垂了头,张口像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无言。 龙榻上躺着的人伸出一只枯槁的手臂,他知道他负了她,也知道她是来要自己命的。 皇后攥着金簪的手开始发抖,殿内四下无人,只有她和他。 “宁宁。”龙榻上的人没喊她皇后而是轻轻叫她的乳名。 几息后她才终于下定了主意,她眯起右眼,抬起手臂,想象中的血光四溅没有发生,龙榻上本该枯槁无神的人却如少年郎将般利落从榻上翻身而起,本该无人的殿门瞬间被一群带刀侍卫闯入。 她败了。 一遍过,整个现场无声地调换设备角度,之后是易蓝因一个人的大特写。 第29章 郁景看她在开拍之前深呼吸,看她轻轻皱眉,再看她胸有成竹地朝镜头点头。 四下里安静,举着收声设备的人默默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汗,看起来像也跟着紧张。 易蓝因浓颜,戴了黑色美瞳化了古典浓妆后便美得特别有攻击力。 摄像机定定地框在她脸前,郁景看不清便小心地往里头走了几步。 导演面前有四五个屏幕,他的脸埋在一个布盖的机器里,郁景便站在他身后看其他屏幕里的易蓝因。 那样带着恨意的漂亮眉眼直愣愣地在镜头里看过来,大概三秒钟后,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淡淡滑下来。她的唇没动,眼睛却在笑似的。 有的脸天生属于镜头,有的人天生带星光。 定格,整个现场都在定格。直到小机器前的李盛导演站起来拍着手喊了“cut”,其他所有定住的人事物才像终于活了过来。 原来那不是恨,那一直都是爱。 郁景倒吸口气,她第一次见人拍戏,也是第一次领略易蓝因的专业能力。她没看过剧本都能感受到易蓝因饰演之人的绝望,不是对死,而是对爱人。 现场开始此起彼伏地鼓掌,机器边穿着黄色里衣画着病容妆的刘屺瞻第一个走向还站在镜头前的易蓝因。 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纸巾,他将它们叠成一叠递给面前的易蓝因。 易蓝因抿抿唇,抬手便推开,纸巾的角刚好搭在她的玉戒上。 刘屺瞻收回纸巾笑着在现场自嘲:“易老师入戏了,不知道我得在戏外多努力才能让易老师忘了戏里的狗皇帝。” 现场传来此起彼伏的笑。 易蓝因抬手蹭掉右脸挂着的那滴眼泪,而后手搭着颈稍转了转脖子,又精准地朝导演身后正发呆的郁景招了招手,“过来,水。” 郁景慌忙将脖子上挂着的水壶摘下,一个箭步冲过来,用身体隔开刘屺瞻后,顺手弹开壶盖,易蓝因奇怪地瞥她一眼,接过水壶后仰头喝了口水才问:“片场很无聊吧?” 郁景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颈,要说话之前竟然可耻的先红了脸,“没,易老师,”她抿抿唇,“刚才真牛,我在屏幕里看的,太漂亮了。” 易蓝因嫌弃似的扫她一眼,盖好壶盖后一把将水壶重新挂到她脖子上。 “走,吃饭。”话说得洒脱,耳朵尖儿却偷偷泛了颜色。 “啊?”郁景跟着她走出布满机器的殿门,“去哪里吃?” “去哪里吃,当然去饭店吃,不然我给你做吗?”易蓝因停下脚步配合身边的造型师摘下头上繁重的饰品,头轻松了不少后,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她一句:“再说了,我做的话,你敢吃吗?” 郁景一下子将眼前这张脸从戏里让人心生怜爱的皇后娘娘直接跳跃到三年前炸了厨房的李芷身上。 学校十二月二十八号开始期末考,连着考四天,考完刚好元旦。 往常她都是四处找工打,那时候当了李芷的小白脸便不用想着果腹的银票了。 元旦佳节,是陪孤独又无聊的金主消磨时间的最好日子。 她原以为那年的元旦安排该是一顿昂贵的烛光晚餐之后便是在酒店电视里看喜剧电影,再之后就是履行合同做些大人爱做的事。奈何她刚走到酒店楼层便发现易蓝因常住的那间房门前挤满了酒店工作人员,门开着,里头传出来很浓的焦味,像整个房间都着了似的。 她心一紧,忙推开房门前围着的人,肩上的单肩书包撇到地板上,风一般地冲到厨房外,正好看到李芷举着一只铲头上还沾着黑色焦肉的锅铲与酒店客房经理大眼瞪小眼。 郁景皱眉,两步走过去,从她手上抢过锅铲后将她护到身后,“抱歉,我先带她出去吃,麻烦您帮我们整理一下,若是有器具损耗算在账单里就好。” 后来那年的元旦,她们面对面坐在一家麻辣烫店里。 李芷明明不吃麻不吃辣,偏要指着路边的麻辣烫店面说要只吃烫,坐好后,李芷倒打一耙地埋怨她,“我是看你那么瘦想给你补补的。” 郁景笑,“我看酒店菜单里卖肉啊。” “万一我接到做饭的戏呢?两全其美的事嘛。”她嘟起嘴为自己找补。 郁景只好任命般地帮她烫筷子,帮她擦桌子,帮她开饮料,帮她结账。 谁让傲娇的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呢?谁让她为了自己亲自下厨了呢。 从街边麻辣烫店回到高级酒店的路上,李芷不好意思地全程无言。直到走上酒店的台阶时,她才小小声地对她说:“谢谢。” 郁景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那天她谢的是什么,因为一小碗麻辣烫真的不值得一句谢。 —— 小桃早早收拾好椅子和小马扎,见里头喊了cut,便抬起头来问身边没走的李歆,“一起吃吗?” 李歆看着小尾巴似的跟着易蓝因跑的郁景,摇摇头后对小桃说:“你们去吧,我等我爸爸一起吃。今天第一天,轻松一点,往后就没这么早收工的日子了,你们都好好休息,饭什么时候一起吃都行。” 小桃刚应下,易蓝因带着郁景走过来,她又问了李歆一遍:“小歆吃了吗?一起?” 李歆甜甜地笑着对她摇头:“不用了,谢谢易姐姐。我等我爸爸一起,你们去吧。” 郁景正琢磨着易蓝因那天谢的是什么,听她们两人说完话后顺势朝李歆摆了摆手,“明天见。” 第30章 “嗯,明天见。”李歆转头笑着看她。 与李歆道别后易蓝因便往前走,都走出去好几米远了,她突然回过头,一把抢下郁景脖子上挂得好好的水壶,顺带着狠瞪了她一眼。 第16章 易蓝因卸了妆容脱了戏服便不像古代人了。 她鼻梁上架着副墨镜,穿得清爽,正抱臂坐在副驾冷冰冰地给郁景指挥怎么到达影视城最好吃的本帮菜店。 一路上郁景多次想要问问她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每次要开口时,易蓝因都会不耐烦地嗔她一句,“看路。” 等她终于找到一停车位将车停好后,赫然发现提前下车的易蓝因带着小桃已经进了饭店,人压根儿就没等她。 郁景偷偷撇嘴,仰起头看了眼饭店的招牌,【小阿嫂本帮菜馆】。 那招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本该是纯白色的背景如今已变得又黄又旧。过了饭点儿,现在看起来客人不算多,她站在檐下眯起眼看对面的电线杆,上边贴着几张卖房和租房的广告,白花花的纸张中间有一张不合时宜的花花绿绿,郁景抬手揉了揉眼,终于看清了,那是张赤…裸裸的色…情广告。 郁景做贼似的回身,见没人在意她,忙几步小跑过去,一把扯了那有害良俗的花纸。纸在手里团成一团之后,她挺胸抬头,瞄着路边的大型垃圾桶,用一道完美的弧线收工。 二楼包间窗边有人,那人穿垂感良好的白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露出漂亮的锁骨,她一手拄在窗台边,一手搭在自己的腰间,含着笑对身后的人开口:“小芷,你看下头有个有趣的孩子。” 易蓝因从桌边起身,走到那人身边后跟着往下扫了一眼,只三五秒钟之后便转过身,她靠在饭店的窗台上,对身边人开口:“我助理。”又对小桃示意了下,小桃忙起身去接郁景。 “哦,”那人翘起唇角,收回卡在腰上的手,纤细的手指轻轻在玻璃上划了划,“听zoe说了,菀莞类卿。我倒是不信,” 她顿了顿,又看了易蓝因一眼,“你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儿像高中时的米来?” 米来是她们同一个高中的学妹,体育生,高中肄业,现在是圈里的资本大佬。前边那些倒没什么好说的,纯个人造化的事,关键的点就在于,游宁高中时候喜欢过米来,还被人拒绝了。 易蓝因瞥她,“怎么?要挖我墙角?” “那你得说,是哪种墙角。”游宁笑着看回去。 易蓝因看她这坏笑的表情突然悟了,敢情她就是来诈她的,炸她是不是真的金屋藏娇没告诉她们。 “无聊。”易蓝因伸手推她一把,“这次多谢你了,裴久不是刚升了你coo吗?那么忙还因为我这破事特意来一趟,抱歉啊。” 游宁转过身,“我来启航的第一天就和老裴说过了,你的事永远都是第一顺位。你别想着打岔,这位到底是,”小桃这个时候推开门,身后跟着郁景,游宁便抬头迎着郁景那张看谁都不爽的脸继续说了下去:“纯元还是天降啊?” 郁景上楼的功夫,小桃已经把游宁的title告诉她了,她见到人,率先打招呼叫人:“游总好,我是易老师新招的助理,我叫郁景。” 游宁冲她点点头,又回过手来拍拍不搭她话的易蓝因:“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又转过头对郁景友善地笑了笑。 像什么?郁景不知道,不知道便老老实实地在桌前坐好。 “别胡说八道了,”易蓝因皱眉,“坐下,吃饭。” 游宁便一副早料得如此的表情,她大大方方地从窗边起身,坐在小桃和易蓝因中间,施施然地从包里拿出郁景的简历,开始低着头念简历上的内容,“郁景,有两年半出国维和经验,今年才从警校领了毕业证,”她从那简历中间抬起头来直视郁景的眼睛,“请问你为什么选择进入我们这个行业呢?毕竟,”她摊手,“你们这种靠本事吃国家饭的,即使退伍了也有更好的去处。” 郁景突然被问住了,之前柳箬没问过她这问题,她也没想过怎么搪塞这事,反正总不能说看易蓝因长得像她大学时包她的金主吧? 她克制住用小动作掩饰撒谎的冲动,平淡地直视回去,“娱乐圈就是我最好的去处,我还年轻,不想用命换钱了。” “嗯,是个好答案,胜在真诚,在我这儿就算及格了。”游宁收起简历,又抬起头对郁景笑笑,“你别嫌我多事,小芷,啊,小因,”她抬手触触易蓝因的后肩,“不光是我的签约艺人,还是我的高中兼大学校友,并且,”她特意拉长了尾音,攒足了期待值后才说:“还做了两年室友,我对她的安全问题比较在意所以才托人四面八方地寻求优质人才,你能过小因这一关,本身就证明你足够优秀。” “不敢托大,还要多谢易老师抬举。”郁景尴尬地假笑。 游宁向她摆摆手,“不要谦虚了。”又问她:“你认识姓米的吗?我的意思是,家里有没有什么这种姓的亲戚朋友?” 易蓝因抬起头看游宁,被游宁笑着抬着她的下巴丝滑地将脸转了回去。 郁景盯着她这动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实在大胆的想法,难道易蓝因和裴久是表面情侣,其实这位游总才是她的真情人? “没有,我不认识。”她说完便垂下头,如羽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便定住。她好像真有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姓米还是姓范来着?不管她姓什么,她都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人。 第31章 没吃醋,就是,就是不想说还不行吗? 郁景脑子里天人交战着,一边的小恶魔笑她没种,人天天在她身边她不敢问,另一边的小天使替她辩驳,她没在意,没吃醋,不生气,还很平和。 特战队里做过无数次反被俘训练,如今这小小餐桌自然难不倒她。 等菜上齐后,郁景自然地夹菜吃饭。 眼角余光稍触到游宁探过来的眼神,便自然地躲开。 这两人的动作落在易蓝因的视角里,那就完全变了味儿了。 游宁和zoe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学校园恋爱,没个正形的艺术生狂追温柔学霸会长的百合爱情故事,学生们都喜闻乐见。最后狂追人的那个分手以后花蝴蝶似的没断过女朋友,被追的倒是一直单到现在。如今本该是陌生人的两人饭桌上眉来眼去的,都要让她以为游宁和郁景有一段儿什么渊源了。 易蓝因在亲友面前藏不住事,手上的筷子虽一直动着,那满脸的好奇却没隐藏。 饭桌上只有筷子不小心碰到盘子的声音,十几分钟之后,易蓝因忍不住了,她放下筷子开口:“你们俩之前认识?” “不认识。”郁景跟着放下筷子脱口而出。 游宁慢悠悠地接上一句:“确实不认识,不然我看什么简历啊。” 她俩这一唱一和的,明显更有鬼了。 易蓝因抬手去够游宁的手臂,游宁用另一只手拨开,“真不认识,你不觉得她长得真的很像米来吗?我纯好奇还不行?” “不像。”易蓝因斩钉截铁。 游宁也跟着放下筷子,她忍俊不禁地看着易蓝因,最后憋笑憋得脸通红,“得,我看明白了,是纯元。”她耸耸肩,“我回去得告诉zoe一声,你这…”,她偏头扫了眼郁景的脸又收回视线,“无药可医了。” 是恋爱脑。 易蓝因不服气,“我没有。再说了,zoe有哪点比我强?她自打和你分手以后换了那么多女朋友,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游宁饶有兴趣地看过来,“那你说,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她贱兮兮地自以为不断换女友就能引起你的注意了,你还真就让她这么堕落下去,游宁,你真大度啊你。”易蓝因恨铁不成钢地皱眉。 “听说她频频被甩都是因为她和人小姑娘说她是性…冷淡啊。”游宁唇角带着戏谑地笑看过来。 “不知道。”易蓝因摇头,“你们两个的那种事,别问我。” 郁景听明白了,眼前这温柔皮里藏着刀子心的美女运营总裁和化妆室里那位风风火火的造型师老板有故事。她身边的小桃看起来比她收获的还多,眼珠子咕噜噜地乱转,满脸吃到大瓜还要抑制兴奋的表情。 郁景寻思有故事好,总比和易蓝因有故事强。 反正她是不吃醋的,没破防的…她就是觉得,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最好不要有什么感情瓜葛,容易感情用事影响两人事业,郁景道貌岸然又多此一举地给她自己解释。 游宁听了易蓝因的话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她抬起手腕喝了口水,将杯子放下后,她转头问郁景:“你知道她是富三代吗?” “不知道。”郁景如实回答。 游宁便想起什么趣事似的笑着看向她身旁坐得笔直的易蓝因,她说:“我们高中在h市,在东北,她一个顶级富三代却来我们学校上学,最搞笑的是高中三年整个学校都不知道她是混血,她天天戴美瞳,然后还装穷学人骑自行车上学,关键是,她就不会骑,”游宁大笑,“然后她就天天推着个快散架的破自行车从学校对面的小区一路推到学校,放学时再一路推回去,怕招小男生喜欢,还故意把头发绑得乱七八糟,那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郁景抬眼:“我也是h市的,游总说的高中,是德育吗?h市就那一个好学校。” “是,所以你真的不认识姓米的?”游宁游刃有余地点头后又笑着问她。 郁景抿唇,“真不认识。”她没撒谎,她就没见过那位超牛的姐姐。 易蓝因黑着脸看她们,这是重点? 第17章 从饭店里出来,人刚坐在保姆车里,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郁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坏了,盛天还在酒店“嗷嗷待哺”呢。 她按了接听,将手机夹在耳和肩膀之间,顺手打着了车。她身后的易蓝因自后头拍她的肩膀,“接完电话再走。” 那话那头的盛天言简意赅:“回来,饿了。” 郁景:“抱歉啊,我刚吃完,你要是饿了,直接点客房服务,要是还能挺一会儿,我这就回去带你出去吃。” 盛天沉默了三秒钟,“行,我边吃边等。” 她撂下手机,将车驶离车位。 后头的游总和易蓝因正在喝开心了的状态下聊天,她边开车边听着。 游宁慢悠悠开口:“老裴说,你们家老爷子看了几天娱乐版,气得家里见到他就直接把他扣书房了,不签意向不让走。也是巧了,这时候正是你黑稿子满天飞的时候。我看啊,李先生是真计较了,给你发黑稿那几个要吃不了兜着走咯。” 易蓝因没出声。 游宁又接上一句:“再和你说件你不爱听的,你们家那个狂野大少也被李先生从m国拉回来了,平时笼子里圈着养,这是有事了要放狗咬人了。” 第32章 郁景抬眉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易蓝因正皱着眉头深思。 她打了一圈方向盘,随手拧开车里的广播。伴着广播里的轻松小调,易蓝因俯身对游宁开口道:“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开心,他能认同我的工作起了想维护我的心,我是欣慰的,但这时候,”她顿了顿,又用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虎口,“我自以为我靠着自己,靠着身边的朋友,没靠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还算成功。但他突然放软了,一切就都变了,你懂我意思吗?就像是,我从前吃过的苦受到的难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我还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因为他是长辈,凭什么啊?” 游宁也俯下身看她,又抬手拍拍她的背,“承其重,担其责。” “你知道的,我回h市念高中,凭自己考大学,毕业之后靠我妈咪给我的生活费过活,我就没享过因为姓李而得的半分福气,甚至我所有的那些绊子,还都是他给我设的,我真不明白了,”易蓝因长叹口气,“我爸都没了,他为什么还非要这么管着我,明明李让更听他的话,他非要我去接他的班。” 游宁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腿,“你喝多了。李让,他毕竟不是阿姨亲生的。” 易蓝因倒回到座椅里,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她将挂在郁景驾驶位上的水壶拿下来,喝了两口温水后,转过头对游宁道:“我想开自己的工作室,不挂靠在启航那种,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启航?” 郁景刚想回头看看易蓝因的表情,又被副驾上坐着的小桃一把推了回去,小桃目视前方,急得对她小声道:“别看别看。” 她没听到游宁开口,过了大概半分钟,易蓝因自己接了自己的话:“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毕竟启航现在准备融资上市,你在启航算元老,过了这几年,手里就能攒不少原始股。” “不是。”游宁还是带着笑的,“我是在考虑,那工作室是你当法人还是我。”她回过手搂住易蓝因的肩膀,小声开她的玩笑:“要不,写郁景吧,出事了让她扛,她年轻抗搓磨。” 红绿灯,郁景停稳车后抬头看后视镜。 “诶呀,你哭什么啊,这就感动了?”游宁揽着易蓝因的肩膀轻轻地拍,“我那是想着阿姨有钱,跟着你吃香喝辣嘛。而且你都走了,裴久哪还有心思营运公司了,肯定要回去搞他那电子竞技了,我留在启航岂不是要担大责?那我可不愿意。” 郁景从手边的扶手箱里拽出两张抽纸,手悬在空中纠结了一下,最后将纸一把塞到游宁手里。 她知道的,李芷爱哭,那些电影里的亲情友情爱情宠物爱主人的感情,都能轻易地让她大哭一场。郁景将纸递出去后,焦躁地捏了捏指关节,那关节被她捏得吱嘎吱嘎的响,易蓝因还能带着哭腔抽空管她一句:“别按了,老了得关节病可没人管你。” 郁景一下子就放松了,恰好红灯转绿,那种窒息的闷热感一并消散,她重新将车汇入流动的车流。 易蓝因本来长得比游宁高,但她瘦,此刻被游宁圈在怀里,像个我见犹怜的洋娃娃。那深蓝色的瞳孔落下一滴眼泪,又被长长的下睫毛勾住,欲坠不坠的,让人直勾着心。 游宁用郁景给她的纸覆在易蓝因的眼前,边用纸帮她吸眼泪水边轻声哄她:“好了好了,没事的。”见她还是委屈,又笑着对她道:“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和zoe的事吧?” “嗯,”易蓝因哭得红了鼻子,她小小幅度的点头,“你说。” “你知道我和zoe为什么分手吗?” “不知道,你们两个都不肯告诉我原因。”易蓝因一副天生的御姐音,此时若有似无地埋怨便让人打心眼儿里发软。 游宁将手里剩的那张纸塞到易蓝因的手里,又将她自己手里被易蓝因哭湿的纸折了两折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她说我不够爱她,就像烧水,我只能烧八十度,但她想要的是刚好一百度。” “所以就分手了?就这样?” “嗯。”游宁洒脱地点头,“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好友间的私密聊天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公事转到八卦上去,再聊到对方的感情,过渡得相当丝滑,结束得又很突然。 车子开进酒店后门的停车位,郁景停好车后,回过头来看不知何时开始安静下去的易蓝因。 游宁懒洋洋地仰躺在座椅上眯起一只眼睛看她,“她睡着了,先不急着叫醒她,你有急事的话就先走。” 郁景转头过去瞥小桃,小桃便劝她:“易姐和游总这儿有我呢,你不用担心。你朋友大老远过来,你还是去招待一下吧。” 游宁接上:“对!就是他送我来的,代我向他问好,我一会儿,”她费劲地支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女士机械手表,“八点就要动身赶飞机,你八点之前得回来,不然小芷喝多了小桃一个人弄不了,外面还那么多粉丝蹲酒店大厅等呢。” 郁景踌躇了一下,看易蓝因歪着头睡得香甜便朝游宁点了点头,“好,等易老师清醒之后,我回头送你去机场。”临走之前,她带走了易蓝因的淡紫色水壶。 —— 盛天开了电视也不看,边玩手机边等郁景。 郁景敲门的时候,他晃晃悠悠地从沙发上起来,给她开了门后,留下一句:“我等你等得无聊死了,夏雨荷都等断气儿了。” 第33章 郁景推开他进屋,先是将自己带来的便携烧水壶灌了水插上电,之后才接盛天的话:“那你想去哪儿玩儿?” “都这个点儿了,还能去哪儿,”盛天耸耸肩,“酒吧呗,咱们俩喝点儿,给周姐也放个杯。” 郁景等在水壶边,“十点以后吧,行吗?” “行。”盛天向来听周向云的话,自从周向云去世之后,他便总想黏着郁景,唯恐郁景也突然没了似的。她这才想起来,周向云没了,盛天应该比她更伤心的,因为周向云是孤儿,开学那天,有人嘴欠嫌弃她的穿着土,还是陌生人的盛天帮她一起揍了回去,两个人一起吃了处分后,周向云便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疼。 郁景看他那格外乖巧的样,不觉有些心酸,“我尽量早点儿回来,switch你玩儿吗?我带过来了。” “有比没有强,”盛天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timi的我脑仁疼,换换样也行。” 郁景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游戏机,替他连好了电视后才把手柄递给他,“你看里头有什么就玩什么吧,行李收拾得急,我忘带卡箱了。” 盛天艰难地从沙发上抬起他尊贵的屁股接手柄,接到之后,他重新窝回沙发里,“今晚,’姐妹‘我一定帮你睡到你金主那屋去,你就请好儿吧。” 郁景刚想踹他,身后的烧水壶发出尖锐声响,她忙拎着那水壶将刚烧好的水倒到易蓝因的小紫水壶里去,再加了一点常温矿泉水后又从酒柜台上拿了两小袋蜂蜜,两袋一起挤进去之后,她旋紧壶盖。 “你别瞎说八道的,万一人家有恋爱对象呢。” 盛天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缓缓移到郁景的脸上,“她要是有对象,你就给我当场辞职,知道吗?要不也太窝囊了。” 郁景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壶敷衍他:“行,都听你的。” “那你现在就问,”盛天从沙发上支起上半身,“你现在打电话,我听着。” 郁景晃匀了蜂蜜水后停下手,“她喝多了,我下去看看她,你自己玩儿啊。” “诶,”盛天扔下手柄从沙发上起身,“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敢问我替你问。” 郁景这人最明显的性格特征就是吃软不吃硬,小的时候经常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扔到她那不着调的舅舅李强身边,也就打小儿学了一肚子的江湖匪气。 往常都是周向云领着他们两个闯祸或者立功,如今周向云不在了,她看着盛天那副为了自己着急的模样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该担起做老大的责任。 她垂臂将水壶贴着自己的裤线处,小声对盛天说:“有机会的话我自己问,你下去不要乱说话,”顿了顿,才又接上一句:“我送游总去机场,你和我一起去吧,省得再回头来接你了。” “得嘞。”盛天一溜小跑跑到玄关处的立式穿衣镜前仔细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梳了梳,又站得笔直敲了敲自己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评价下,我练得咋样?” “靠边儿。”郁景只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便径直掠过他一把抽了房卡,“等你什么时候引体超过我的时候,我再评价。” 盛天苦下脸,紧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 “咱们队里能超过你的也寥寥无几吧?你对我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郁景翘起唇角苦笑,“向云她一直想要打破我保持的队内女子引体最高纪录…”就差一点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盛天垂着头安静地听着,似是也被她一把拉进那黑暗的记忆中。 从电梯里出来,郁景阴沉着脸在前头领路,盛天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抵达保姆车所在的位置后,郁景先是曲起手指敲敲车窗才缓缓拉开车门。 正对着她的是游宁,里头那侧是安静蜷在座椅里的易蓝因。 游宁见到她便从那车里矮身出来,又拉开副驾的门,小声对小桃说:“桃,下来动弹动弹。“ 郁景还傻呆呆地发愣的时候,游宁提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似她才是喝了酒的人似的。 “你上去看看她,你这位朋友,就让我和小桃帮你招待一会儿吧。” 盛天机灵,听游宁这么说立刻点了点头,“对,听领导的。” 小桃刚从副驾发着懵地下来,就被盛天和游宁合起伙来骗去停车场一侧做起伸展运动。 整个世界便安静下来,郁景站在车外,透过打开的车门看车里的易蓝因。 她厚重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闭着双眼,右手紧紧抓着长袖t恤的袖口,像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漂亮的人看久了,反倒越看越有从前没觉察出的韵味。 车里人的眉头轻轻皱着,下巴轻搭在自己的肩头,车顶的阅读灯便直直照在她的鼻梁上,有种什么宗教圣女的不可亵渎之感。 郁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头莫名其妙开始做体操的三人,看起来气氛相当融洽。 她收回视线,下意识晃了晃手里的水壶。 不知道是不是声响过大,易蓝因突然动了动,她攥着袖口的手横放在自己的鼻梁前,温温柔柔地闭着眼轻声开口:“关灯,好吗?” 郁景便没忍住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步关了头顶的灯,回手就把电动门拉上。 “回房间睡,好不好?”她拨开易蓝因挡在眼前的手放到自己手里,又轻轻缓缓地将易蓝因的袖口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第34章 易蓝因皱眉睁眼,也不知道她看没看清郁景,她只是摇头,嘴里嘟嘟囔囔地:“不要,不想动。” “那我背着你上去?”郁景就仗着易蓝因没醒透,开始胡说。 “好啊。”易蓝因又睁开眼,同时将自己的手从郁景手里抽..出,“明天的热搜就会说,易蓝因为撕资源陪酒陪到不省人事。然后再把你的脸马成大大的马赛克,”她张开双臂在郁景头边晃悠了两下,郁景怕她磕到自己,忙凑近她,手臂圈在她身体的外侧,易蓝因也不挣扎,她就这样放低重心将自己轻飘飘地送进郁景的怀里,“说你是圈外不明女子,为了,”许是这话题也困扰到她自己了,她忙抬起头去看郁景,“你说,他们会怎么说?说你什么呢?” “说我是你的姐姐,不忍心看你喝醉亲自来接你。”郁景口头上肆无忌惮地占易蓝因的便宜。 易蓝因对此反应激烈,“你?姐姐?你不要脸。”她不老实,那颗香香的头便一下下地往郁景的下巴上撞。 郁景没法子,便只能双手禁锢住她的手腕,下巴也抵着她的头顶,混乱中想起盛天的话,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谈恋爱了吗?” 第18章 “你谈恋爱了吗?” 车里狭窄, 此时两个人叠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灼热。气温缓慢上升,空调的冷气又打在升温的皮肤上,让人燥热又清醒。 “啊?”易蓝因纳闷地哼唧了一声, 又艰难地从郁景怀里起身, 她轻拨开郁景又要伸过来的手臂, 深思半分钟后才缓缓对郁景开口:“我发现你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郁景。”她顿了顿,直视郁景的眼睛看向她:“事实上你以前从来都不在意我, 单身或者已婚, 你没好奇过。今天这问题, 你又是处在什么样的立场问的呢?” 她粉着那张明媚立体的脸,眼神看起来却很清醒。 “还有,你知道,从前我有多希望你能和我说上一句明天见吗?可你离开酒店离开我的时候,总是开心的。” 郁景斜着身子看易蓝因, 她不明白这事是怎么从“你谈恋爱了吗”过渡到“明天见”的。 她微张着嘴, 最后决定替自己辩驳上几句,“我当时年纪小, 只是开心可以回学校和盛天向云一起打游戏, 并不意味着和你一起的时候不开心。再说了, 你都和我约法三章了,我哪敢好奇啊?好奇不就被换掉了吗?”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这话也并没有好听到哪里去,索性她就抿起嘴不说了。 对话戛然而止, 易蓝因嘴稍撇,整个人忽地扑过来, 她单只手臂圈紧郁景的脖子,另只手胡乱揉了揉郁景的头发, 郁景刚将手搭在她的背,她便一下子将头撞了下来,郁景铁打的头都被撞得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下来,掌心覆在她额头上缓缓地揉。 边揉还要边数落她:“你是不是傻啊?你自己不疼吗?” 易蓝因便闭上眼不言语了,她老老实实地窝在郁景的怀里,任郁景揉完了又心疼地吹一吹。 郁景放开她的头后提起身上挂着的水壶,弹开壶盖抵在她嘴边,“张嘴,啊~~” 易蓝因却死死闭着唇,觉得烦了甚至直接将头往深处藏,郁景便只能很用力地搂着她,拿着水壶的手奇怪地支在外头,忘记放下。 扑腾得激烈的人渐渐被熟悉的拥抱软化,便不再扑腾了。 她闭着眼,将双手搭在郁景的肩头,小声开口:“我要是离开启航,自己成立工作室,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当然。”郁景理所应当地回答。 她放下手里的水壶,空着的那只手悬在空中,最后还是没有回抱她。 易蓝因在郁景脸前睁眼,她冲她笑,“知道我有钱是吧?” 郁景皱眉看她,还不等郁景开口,易蓝因便从郁景身上退离开,她扯扯自己的衣裳,又低下头抻抻自己的裤腿,再抬头时顺便将郁景放到座椅上的水壶拿起来,她仰起头喝了两口蜂蜜水后,将水壶盖扣紧。 “叫上小桃,咱们上去吧。” 看起来清醒得像是刚才那些都是装的。 郁景应声拉开门,下车后将手抵在车门上方,人探进去对易蓝因说:“钱是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说完话,带着气攥着易蓝因的手腕将她从车里拉出来。 离车不远的三个人听到这边下车的声音,一同转过身来。 游宁支起手臂又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还早呢 。” 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还早。 郁景放开易蓝因的手腕,站直身体对朝她们走过来的游宁说:“我现在送游总去机场吧,小天儿给我做副驾。” 小桃几步跑到易蓝因身边,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包后,又将车板上易蓝因的手机捡起来塞到自己的包里,她扶着身边安静等在一侧的易蓝因看向她们。 盛天一见到易蓝因忙殷勤地靠过来打招呼:“姐姐好。” 易蓝因也换了一副平和的面孔对他,“不好意思,我有点喝多了,你明天要是不走的话,等我下了戏后请你吃饭,好吗?” 郁景就从没见过易蓝因给陌生男人和善面孔过,她站在一边总有种别扭的感觉。 易蓝因本人气质很清冷,又是一副通身的大小姐气派,不认识的人见了怕是都会觉得她难以相处,但盛天不怕她,她也一直对盛天有种陌生的亲近感,郁景说不出来那具体意味着什么,反正不对劲儿。 第35章 盛天此时往前一步,对着易蓝因摇摇头,“我知道你忙,不用了。谢谢姐姐。”他回过头瞥了一眼身边干杵着的郁景,又说了一句:“一会儿我和郁队去完机场想直接去酒吧玩儿,所以姐姐要是能给郁队一个假就好了,晚上兴许也回不来呢。” 郁景立刻瞪大了眼,盛天这话说的,好像她要干什么坏事似的,怎么听怎么茶。 果然易蓝因开始抬头看她,那眼神里夹着的都是不解的怀疑。 她问郁景:“你需要吗?” “什么?”郁景下意识反问。 “今晚的假。”易蓝因皱眉盯着她。 “当然不用了,”郁景摇头,她拉盛天到自己身后,“半晚就够,我晚上肯定能回来。” “那小天儿住哪里?”易蓝因反问。 “住我那儿啊,我那间有两个卧室。”郁景理所当然地说。 “不行。”易蓝因立刻拒绝,“再熟也是一男一女,我晚上要背台词,你,回来时候给我发个消息,我顺手给你开门。” 盛天完成任务后美美地看戏,游宁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他:“郁景经常去酒吧玩儿吗?” “不,不不不。”盛天赶忙摇头,“她以前在酒吧打过工,最讨厌酒吧的环境了,她嫌又乱又吵。” 游宁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坐回车里等着人送她。 郁景一想,反正易蓝因和小桃睡一间,正好她那里能空出一间,便点头答应,“行,我也不用易老师亲自帮我开门,我一会儿找酒店要张房卡就是了。” 易蓝因轻飘飘地扫她一眼,“嗯。”一声过后,便掠过她与坐回车里的游宁道别。 盛天拔腿过来,肩膀撞她一下,偷偷摸摸地对她挤眉弄眼:“怎么样?我说到做到。” “啥啊?”郁景用手臂嫌弃似的挡开他。 “让你住到姐姐那屋去啊。” 郁景皱眉,压着嗓音数落他:“我想说你很久了,人和你熟吗?你就在这儿姐姐妹妹的。” “怎么不熟了!”盛天将手臂懒洋洋地搭在郁景的肩膀上,“上大学时候,我吃了你多少好东西?那好东西不都是姐姐买的?所以我们熟啊,非常熟。” 郁景听完这话,抿着唇用手抓了盛天搭在她肩上的手腕,趁他不备,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得嗷嗷叫,郁景拎小鸡仔似的紧拽着盛天的手腕,“我不动手你那嘴就没把门儿的是吧?” 盛天大吵大闹地求饶:“诶诶诶,别放手,郁队,求你了,”见郁景不撒手也不来扶他,忙转移了目标声色凄厉地大喊:“姐姐,姐姐,你管管她啊,管管郁景,法治社会她想进局子吧。” 郁景离他近,第一时间撒了手,盛天便踉跄着倒退,最后被看过来的易蓝因轻轻扶住背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盛天便站在易蓝因身后狐假虎威地指着郁景控诉:“这里不是猛虎,你再这样动手动脚的,我就报警抓你,知道不知道?” 郁景深吸口气,五指握拳捏得嘎吱嘎吱响,最后只能咬着唇瞪盛天,“你再磨叽,就赶紧给我滚回b城。” 盛天刚想反驳,转头看看脸色晦暗不明的易蓝因,又转过去看了眼郁景,突然来了新灵感:“诶,那我送领导去机场就好了啊,姐姐都喝多了,你做助理的咋还能往外跑,”他抖了抖肩,几步跑到郁景身边向她伸出手去。 “干什么?”郁景防备性地后退一步。 “房卡啊,你去姐姐那儿睡,我睡你屋,刚才不是说好的吗?”盛天一脸的你能把我咋样的得瑟表情看过来。 “你不是要喝酒吗?”郁景问他。 “什么时候不能喝,你没死我也没断气儿的,”盛天嘟嘟囔囔地拍她肩头两下,“快点儿,这个磨叽。” 郁景把房卡交出去的那瞬间都没捋明白眼前这事是怎么稀里糊涂发生的。 跟着两人进了房门,郁景便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等易蓝因和小桃分别去两间卧室洗澡时,她依然在沙发上坐着。 她本以为小桃和易蓝因是一间卧室,这么一看,倒不是这么回事,两个卧室分别有主了,那她的归宿? 郁景小心翼翼地看向刚从房门出来站在冰箱前的易蓝因,易蓝因刚洗完澡,身上带着刚刚沐浴过后的馥郁花香,她头上绑着巨大的干发巾,身上套着浅蓝色的柔软睡袍,正手支着冰箱门,纠结拿哪一种,额,商品。 看起来是清醒的,脸上那点浅粉色大概是浴室里的热水蒸的。 她不敢出声打断要背台词人的思路,便转过身面向沙发前的茶几发呆。 “郁景,”易蓝因突然开口,直把郁景吓得腾一下站了个标准的军姿,“啥事?” 易蓝因莫名其妙地扫她一眼,“我能吃了你吗?” “不能。”郁景陪着笑脸摇头。 “过来看看你要喝点什么,明天我全天动作戏,你有经验,你帮我看看。“ 郁景慢腾腾地往冰箱那边挪,边走边问她:“你不是皇后吗?咋还有动作戏?” 易蓝因冰箱前直起身,她一手扶着自己的头,一手扶冰箱门,“我不光有动作戏,我还有校园戏呢,是不是没听说过‘穿越’?” 郁景皱眉,“我以为你们电影是那种正经的,”她走到冰箱前,顺手拿了瓶啤酒。刚从冰箱里拿出的罐装酒,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就算身处在空调房,也依然能带给人类一种【原来我活着就是为了如此的舒爽感觉】来。 第36章 “你才不正经呢,”易蓝因推开挡在身前的郁景,跟着郁景掏出一罐啤酒,回身将冰箱门关上之后,继续道:“你晚上睡沙发,没意见吧?” “当然,”郁景扯扯嘴角,“还要多谢易老师收留,等盛天走以后,你把我那房间退了吧,太贵了。” 易蓝因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拎着那罐啤酒走向茶几处,她放下啤酒同时扯开头上的干发巾,用手指理了理半干的长发后回手将干发巾搭在沙发背上,“后天你就不住这儿了,还退什么退。” 郁景双手搭在沙发背上看她,她不住这儿住哪儿?敢情易蓝因用完她就要退了她? 易蓝因没管她,自如地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她随手起开啤酒罐,抬头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郁景,轻声细语地开口:“过来。” 郁景攥着自己的啤酒懒散地走过去,挺大个个子往易蓝因面前一杵,“你要退了我?”说话时还不想显得自己太在意,便调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立式台灯开口。 易蓝因刚要弯腰将茶几抽屉里按了公司红戳子的聘用合同拿给她,听了郁景的话突然变了个主意,她抱臂蹙眉看她,大概半分钟之后,才继续刚才那轻松的调子开口:“那就,看你之后表现。” 郁景将手边的啤酒罐放下,她转过身面向那一整面落地窗,对着夜色想了半天,最后回过头来看易蓝因:“我怎么表现才算好?” “听起来,你挺想留在我这儿的,是吧?”易蓝因捏着啤酒罐带着抹不明意味的笑问她。 她整个人躺进灰褐色的沙发里,半干的发搭在胸前,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便显得格外的纯情。 郁景“忽”地一下想起来了,也许是易蓝因不满意刚刚她口头上占了她的便宜。 “你缺人,我缺工作,我要是没犯什么太大的错误,你就凑合用用呗?”郁景用她那张日常冰块脸看向易蓝因:“从前咱们相处得不是很融洽吗?” 从前。 易蓝因沙发里眯起眼,葱白般的手指一下下在罐顶的金属边沿摩挲,最后她恬淡一笑,仰起脸来看郁景:“这次,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攒够环游世界的钱吗?”见郁景愣了一下又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你从前说过,退伍后想去环游世界,和,你们铁三角那两位。” 郁景不明白易蓝因的意思,她刚要开口问她,见小桃穿着一身可爱的大恐龙睡衣小跑过来忙又住了嘴。小桃看她们两个都拿了啤酒,又火急火燎地跑向冰箱,等她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冰啤酒后,才说出了第一句话:“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啊?过来坐啊。” 说完话又从那个恐龙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后偏头问易蓝因:“易姐,鸭货吃吗?庆祝咱们开工大吉。” 易蓝因没从沙发里起身,她抬手抖抖挂在肩膀上的长发,“你们吃吧。” “啊,你要节食的。”小桃懊恼地放下手机,“那我也不吃了,我要和你共患难。”她咂咂嘴,又看向独自站在一侧的郁景:“郁妹妹,叫你过来坐呢。” 郁景不情不愿地长腿挪过去,坐在沙发的最外侧,拎起自己那罐啤酒,小口地喝了一口后,探过头隔着小桃问易蓝因:“不是要看动作戏吗?什么时候开始?” 听了她的话小桃率先有了反应,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几步跑到玄关处,拿了自己的桃子包包后,从里头翻出一本剧本。 “这里,”小桃对着郁景翻翻剧本,“这些橙色贴纸的,是有动作戏的,你给看看。” 郁景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后,才仔细看起了细节。 这同时,易蓝因才终于舍得从沙发上起身,她用茶几上的一根玉簪随手绑起头发,又固定了一下浴袍腰间的带子,刹那之间,对着郁景栖身而上,抡起拳头“砰砰”两下砸在郁景耳后的沙发靠垫上,郁景未抬手,她却做了个漂亮的闪躲姿势,然后单臂扣在郁景的左肩,“你再跑啊?” 郁景低下头快速翻了两页剧本,才终于找到易蓝因演的这一幕。 “你,”她抬起手里的剧本,一个字一个字磕磕巴巴地照着念,“你这蛇蝎女人,不只,不只胸,胸大头发长,脑子也灵光。” “cut。”小桃双手拍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中间,眼神灼灼地看过来:“怎么样?” 郁景放下手里的剧本,对眼前带着明显杀意的易蓝因小声建议:“这不科学啊!按理来说,女性与男性之间有着天然的力量悬殊,你,你演的角色就算练得再好,也不可能用一只手轻松地抵住一个垂死挣扎的男性,而且这人还是个什么时空特工。” 易蓝因从她身上缓缓起身,她一只腿架在郁景的双..腿之间,另一只半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留下一句:“那你教我。” 一点不带客气的。 郁景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顺势带到一边之后,她反过来禁锢住易蓝因,“像我这样,”她抬起一只手臂自易蓝因背后死死环在易蓝因的颈前,另一只手绕过来形成一个绞索之姿,“才有几分可信度。” 小桃在一边紧张地拍拍她露出青筋的手臂,“你轻一点,别真勒到易姐。” 郁景很快收回自己的手,小声为自己辩解道:“看起来很紧,其实我压根儿就没碰到她。” 刹那之间,一只瘦弱的手腕从身下伸过来,易蓝因紧紧抓住郁景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看过来:“你这蛇蝎女人,不只胸大,”她颇有台词技术含量地停顿了两秒钟,眼神也往那里头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待郁景整个人红透了之后,她才慢悠悠接了一句:“头发长,脑子也灵光。” 第37章 郁景天生胸平,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养都被身高抢了去,青春期起了一点小花苞后,它们就再也没长大过。这事李芷她知道,这时候阴阳怪气地讽刺她,让郁景颇不是滋味。 她便要想着报复回去,于是她捡起沙发上躺着的剧本,眯起眼睛快速扫了几行之后撇开剧本,重新牵制住易蓝因的双手后,她开口:“不像你,三分钟就丢盔弃甲,没事的时候多锻炼身体。” 小桃纳闷:“剧本里有这段?我怎么不记得,我再看看。”她作势去够那剧本,反被易蓝因一把攥住了手,“后加的台词。”她默默替郁景解释了一句。 郁景便松开她,小心地退到一旁。 “看起来你练习过很多次动线了,我觉得挺漂亮的,动作。”郁景认真点评。 “我们易姐不光动作漂亮,人更漂亮!”小桃从沙发上拿起易蓝因的啤酒罐,递给她之后才回头看向郁景:“你还见过比易姐更漂亮的人吗?” 郁景小声,“审美很主观的,问我的话,我觉得莱昂纳多年轻时候长得好看。”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易蓝因吃瘪。 易蓝因却不上她的当,只是小口抿了口啤酒后,拍拍郁景的手臂,“你去我那屋洗澡吧,里头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她这样大度倒让郁景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过分幼稚,她踌躇几秒钟,最后还是站起身,从隔壁拿回来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套睡衣,进易蓝因房间之前,还假模假式地问上一句:“方便吗?” 小桃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身边研究剧本的易蓝因瞧,似是非常意外。 “嗯,方便。”易蓝因从剧本上抬起眼,对郁景说过话后又顺势摸摸小桃的头,“你想吃的话就点啊,我不怕馋。再晚的话,你也不能吃了,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不!”小桃拨浪鼓似的摇头,“我要和你并肩作战,顺便减肥,去年回家我爸妈都开始催婚了,”她皱着眉头对着易蓝因抱怨:“难道男朋友这种东西会从天上掉下来吗?他们总以为谈个恋爱很轻松似的,我还是母胎单身呢。” 易蓝因便笑着摸了摸小桃的发顶,“不要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小桃顿了一顿,似是在思考这问题该不该说出口,最后豁出去般眼皮一沉:“郁妹妹,”还未等她说完,易蓝因快速翻了一页剧本后抬起头对她说:“以后都告诉你,现在就不要问了,好不好?” 这答案过于明显了。 小桃便缩起肩膀,将恐龙头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双手成爪地看她:“易姐,看我,像不像霸王龙?” “不像。”易蓝因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剧本上,片刻之后幽幽地来了一句:“像个小桃子精,桃假龙威。” 易蓝因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神来之句,小桃缩在一角偷笑。 笑够了之后,她凑过去,“郁妹妹的合同签完了嘛?” “没有。”易蓝因回答,“还是等我独立出来之后吧,要不还要给裴久付她那份违约金。” 小桃点点头,又问她:“那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问你什么?”易蓝因从剧本里抬起头,淡定地平视回去。 “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你走啊?”小桃的语气酸溜溜的。 “你不和我走你去哪里,”易蓝因理所当然地开口:“问她们是怕她们有其他的规划,你和我,还用特意问一声嘛?不管裴久要我多少的违约金,我肯定要带你走的。” 小桃便眉开眼笑起来,她重新支起小爪子,指尖勾了勾易蓝因卷曲的发尾:“我是世上最~凶残的桃子战龙,我要吃了世上最~漂亮的人类。” 易蓝因便配合她做出惊恐状,“请桃子战龙快点回家睡觉吧,明天起不来床要被老板剪尾巴咯。” 小桃便唉声叹气地耷拉下脑袋,“诶,这世上要是没有早起这件事就好了,易姐你也早点睡,不要再熬了。”她在沙发上抻直腿,打了个哈欠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易蓝因。 等郁景从易蓝因的浴室里出来时,整个客厅便只剩下了易蓝因一个人。 还有一盏正红色的落地台灯陪着她,发出暖黄色的光。 郁景拎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从衣服堆里找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二十二点三十分。 她低下头给盛天发了个消息:【回来了吗?】 盛天瞬间就回过来:【必须的】 紧接着就是一大长串的八卦:【你睡哪个屋啊】 【用不用我多呆两天?】 【领导托我给你传句话】 【叫你有点良心】 【她什么意思啊?】 郁景站在卧室门口皱眉想了会儿,最后抿着唇打了几个字:【不知道,别管了】 几秒钟,盛天给她发了张电视上的游戏界面照片。 【哥给你打通关了,膜拜哥吧。】 还附加了一张猫猫翘脚表情包。 郁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抬起头。 易蓝因正看着自己,剧本平摊在她的腿上,她的长卷发看起来已有□□成干,此刻稍歪着头,眼神看不分明,台灯暖暖的光照在她如雕塑般的鼻梁上,最后收紧在漂亮的下颌线下。 手指翻了页剧本,随后她才慢吞吞收回视线轻声开口,“怎么了吗?” 大概是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易蓝因一个人,让郁景觉得放松了不少。她耸耸肩,走向沙发,再近些,随着光源靠近那位再熟悉不过的同类。 第38章 易蓝因收了收脚,她轻轻将身体转向空的那侧,像是在给郁景腾一个容身的位置,眼睛是依然盯在剧本上的,郁景坐过去,她用手腕上套着的黑色皮套给自己绑了头发,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专注地看易蓝因的背影。 两人明明用的都是浴室里同款的沐浴露同款的洗发水,郁景却觉得易蓝因身上的味道好像和那浴室里的所有用品都不一样,她稍往前侧身,恰逢易蓝因没得到答案而转过头看过来,太近了,若按照两人的鼻梁算,刚刚好是要接吻的距离。 可惜两人的身份并不匹配这种关系,她有些可惜,这是难得适合接吻的氛围。 郁景内心五味杂陈,易蓝因反倒更加自如,她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郁景的唇,看了一会儿后才将视线向上挪,同时将腿上的剧本倒着扣到身侧的空沙发上,她轻翘起唇角,又轻轻地问了一遍:“怎么了嘛?”尾音郁刚才那句稍有些不一样,带着软软的调子,像撒娇。 易蓝因没动,郁景便也僵着脖子根儿回答她:“没事。”见对方似是不满意,忙补充了一句,“盛天说,游总要我有点儿良心。” “哦,那个白眼是翻给游宁的?”易蓝因笑着问。 郁景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坚定摇了摇头,“绝不是。” 易蓝因定了几秒钟,才缓缓退离开那暧昧的氛围里。 她起身,拢紧身上的浴袍衣带,居高临下地盯着郁景的脸开口:“ 郁景,我从前对你好吗?” 啊?郁景被这话问得直起鸡皮疙瘩,好,怎么不好?她当时甚至感觉她才是花钱的那个,李芷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反倒经常闹小脾气去烦李芷。 “嗯,嗯嗯。”郁景因愧疚不敢看易蓝因的表情便垂着头含糊地答应。 “抬起头。”易蓝因冷声命令她。 郁景连着眨了几下眼,终归不是什么青春期的中二少女非要叛逆了,便听话地抬起头看向易蓝因。 “我现在呢?”易蓝因继续问。 “什么?”郁景不明白,脸上的困惑表情很真实。 “我事业做得还不错,你再不能笑我了。”她说。 郁景向天发誓她从没有嘲笑过她,顶多在她错失角色后帮她痛骂了几句踩低捧高的娱乐圈罢了。她不知道易蓝因何出此言,便慌张地站起身朝易蓝因摆手。 她这么一站,易蓝因刚好头顶到她的鼻尖,此时两人都穿着薄底拖鞋,这么一比,郁景才后知后觉有了自己真的已离开李芷三年的实感。 三年,不光有人个子变高了,还学会了戴着面具看人。 “我听不懂,但我想说我从来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再见不到比你更好看的人了。后来,你认真学做演员,我便坚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就像现在这样。”郁景着急,话说得也溜,这么一突噜,便将莱昂纳多忘到了舅舅家。 易蓝因唇角绷得很直,郁景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便只能继续为自己辩解:“你过得好,我比任何人都开心。” “为什么?”易蓝因就着她的话反问,之后环臂坐到沙发扶手上仰起头看她。 “因为,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想好人有好报。”郁景真诚,“这很合理吧?” 易蓝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放下手臂,又问她:“那你觉得,我现在对你好吗?” 郁景条件反射地先点头,点过头之后才说:“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是对我最好的人。” 易蓝因挑眉看过来,她像从前那样朝她招招手,郁景便单膝跪到她身前,凑过去。易蓝因冷眼看着那印象中倔强的少女变得和软,她双手配合着将郁景头上的黑色皮套摘下来,她将那皮套套在自己的右手腕,然后她狠狠揉乱了郁景刚扎好的头发。 像是在发泄,又或者是奖励。 “早点睡,”她扯过沙发上的剧本,“空调温度调高一点,用那条淡黄色的毯子当被子。”她起身离开沙发,丝毫没有要还皮套的意思。 郁景躺在沙发上的时候,都没弄懂易蓝因这一天的心路历程。 她随手扯开脚边叠得方正的毯子,毯子的一角随着施力渐渐盖到郁景身上。 毯子是好毯子,上面的味道,该死的,易蓝因刚洗完澡身上那股混着木质香和花香的香气直奔她的鼻腔而来。 郁景就闻不得这味道,一闻就能想起刚才那该死的暧昧气氛。 她甚至想,如果当时她真的亲上去了,易蓝因会不会因此动怒。 她扯开毯子一角,特意转头将鼻子放到毯子对面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除了空调吹出来的冷风,还有易蓝因刚刚离开留下的淡淡香味。 郁景自己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身,她转头看向对面门闭得死死的卧室,抬手将刚才没喝光的啤酒罐拎起来,几口冰啤酒下肚后,才觉得心脏供血系统好了点儿。 她是故意的吧? 郁景幽怨地盯着那道门。 放下空了的啤酒罐后,她站起身抖了抖手,想起盛天,又抬手拍拍自己的手臂肌肉,双掌撑在沙发,腿儿撇到沙发外的地毯上,大半夜做起了俯卧撑。 越做越累,累了呼吸就自然变得粗重。 郁景觉得自己被易蓝因困住了,就像渔网里的鱼,上岸便只有被卖的命。 第39章 她拼命呼吸,便只能得到易蓝因给她营造的味道囚笼。 出了汗,连澡都白洗了。 郁景欲哭无泪,还觉得自己丢人。 有毒气弹的屋子她敢闯,有瘴气的林子她也敢进,没想到这点儿女明星身上的香气却把她折磨成这样。 易蓝因人好,好就好在,她杀人根本就不用刀。 郁景郁闷地停下运动中的身体,用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拿起空调遥控器,狠狠往低调了几度,又将自己睡衣的袖子撸起来。 冷气打在刚运动过后的皮肤上,凉快得刚刚好。 郁景又转头看了眼易蓝因的卧室门,手抓起那张淡黄色的毯子囫囵个揉成一团,作势要往易蓝因的门上扔,是个人都知道她在易蓝因面前只能是个怂蛋,她绝不敢扔,好巧不巧的,那扇门突然开了,那张拥有着漂亮脸蛋的人皱眉倚在门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郁景才发现,易蓝因不穿浴袍睡觉,她身上套着一件低胸丝质睡裙,深绿色的,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哟,还想打我?”她翘着唇角阴阳怪气地看过来。 第19章 “哟, 还想打我?” 郁景有口难言,她将毯子一把扔回到沙发上,又正襟危坐地看向对面门口的易蓝因, “我说我失眠了在做运动, 你能信吗?” “能。”易蓝因点点头, 她就那样慵懒地靠在门边, 意有所指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郁景眨巴两下眼,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嗯, 我也说真的。”易蓝因垂眸回答, 看起来很认真。 看她这样郁景都不知道“狡辩”什么好了, 她对着易蓝因大眼瞪小眼,最后实在没话便说了一句:“你冷不冷?” “嗯?” “看你穿挺少的。”郁景边老实巴交地说边脸红。 易蓝因瞥她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低胸睡裙,最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她:“你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想的少儿不宜且审核过不去。 郁景慌忙起身,从茶几上找到空调遥控器连着摁了三下, “空调, 冷。” 易蓝因挑着眉头看她,最后一转身, 给郁景露出一秒光洁细腻的背便“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郁景这下舒坦了, 她躺回去, 勾手拿过被她堆到一边的黄毯子,美美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人家大明星早早起床, 速干t恤配运动短裤,素净着脸站在沙发边叫郁景, “起来了,晚上不睡早上不醒, 像什么话?” 郁景困得哈欠连天地,她眯起眼看她,“起这么早?” “嗯,去跑步。”她坐到最外侧的沙发上,不耐烦地推推郁景的腿:“小桃昨天太累了,我叫她多睡一会儿,只能你陪我去了。” 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郁景推开身上的黄毯子,坐起身看她,“姐姐,这才几点啊?天儿还没亮呢。” “我看你晚上还在锻炼身体,被你热爱运动的精神感动了,”易蓝因面不改色地揶揄她,“快点儿,赶紧穿衣服,走。” 郁景老大不情愿地站起身,她弯腰从沙发边摊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一条黑色运动长裤,转头看了全副武装的易蓝因一眼,又拿了一件儿同色t恤,进浴室之前,她转过头来问易蓝因:“你认真的是吧?” 易蓝因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儿,压根儿理都没理她。 郁景打定了主意,她要叫易蓝因后悔。 用上特战队员的速洗大法,三分钟冲完全身泡沫,两分钟吹头发,脑袋上顶着七八成干的头发丝,她套好了衣裳。 “走,现在就走。” 易蓝因沙发上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郁景身上有肌肉,但套上衣服看起来就是干巴巴地瘦,纸片似的人,又穿一身的黑,半干的发丝啷当在眼前,配合上郁景那看起来对谁都不爽的脸颇有种混混头子的感觉。 她将剧本合起,对满脸势在必得的郁景仰起脸道:“着什么急?我又有点儿不想去了。” “你耍我。”郁景提眉。她都在心里预演过怎么在跑道上折磨易蓝因了,易蓝因这时候突然说不去了,那怎么行? “看你这话说的,你四处问问,我对工作人员的态度向来不错,”易蓝因冲她示威性地笑了笑,一把掀起沙发上的黄色毯子,自己钻进去之后,她对郁景闭着眼下命令:“你干什么都行,但不许出声,也不许睡觉。” “凭什么?”郁景抗议。 “凭我是你老板。”易蓝因睁开眼睛,“不服?” 真的,易蓝因长得真好看,她就这副欠嘻嘻的模样都让人生不起来气。 郁景本来困得不行,但坚持坐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地毯上,直勾勾地看易蓝因。 “干什么?”易蓝因不满。 “我没睡觉也没出声,我就这么看着你,我看你怎么睡。”郁景对她耍赖般晃晃脑袋。 气得易蓝因抖抖身上的毯子,直接转了个身面向沙发靠背。 于是两个小时以后,在正常时间醒来的小桃,在去叫醒易蓝因的路上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易蓝因身上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睡着,郁景跪在沙发边,将头靠在易蓝因的脑袋边上,睡得正香。 什么鬼啊?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0章 小桃震惊到先是掐了自己手臂一下,感到疼了才挪去沙发边提供叫醒服务。 “易姐,郁妹妹,醒醒,醒醒,你们这是什么造型啊?” 易蓝因睡觉轻,听到小桃的话便第一时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郁景放大在眼前的脸,白天她总臭着脸,总让人忽略了她还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如今这张脸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郁景脸上的细小绒毛,就连睫毛也那么长,闭着眼的时候反倒看起来乖巧些。 小桃还欲再叫她,易蓝因忙从毯子里伸出手来制止,“别叫了,让她睡吧,反正剧组里她也没事干,就当补昨天的假了,她不是最后没休上吗?” “那,”小桃为难地指指跪在沙发前的郁景:“是不是得叫她起来换个姿势重睡啊?” 易蓝因笑着冲她摇头,然后从短裤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偷偷照了几张后,她示意小桃,“走吧,去化妆。” 小桃坏笑着冲她点点头,又在郁景身边摆起了剪刀手,“易姐,快,最后给我拍一张游客照。” — 去剧组的路上,小桃问戴着墨镜非要亲自开车的易蓝因:“易姐,昨晚你咋睡到沙发上去了?” “晚上睡不着,看郁景睡得香,我就把她叫起来了。后来我困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易蓝因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那郁妹妹咋跪着睡啊?”小桃十分不解。 易蓝因想了想,之后转过头去回答她:“我真不知道,她可能是太困了。” 小桃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再困也不至于跪着睡啊,那能睡得着吗? 易蓝因没带妆造团队,剧组虽给她提供了私人化妆间,但她要用剧组的化妆师便要去公用的大化妆间,整个剧组人物杂,导演要求的又精细,剧本还是现代古代两手抓,所以剧组直接在景外搭了一个超大型的铁皮房充当服装间与化妆间,省得化妆老师来回跑浪费时间。 易蓝因的头饰复杂,为了抢时间一大早去的,她和小桃进化妆间时里头还空无一人。 到达化妆间之后,易蓝因挑了个最里头的位置落座。小桃才想起来昨天周莹来烦人的事,她随意拉了个圆凳凑到易蓝因身边,“昨天周莹来了一趟,”话还未说完,易蓝因便伸手朝她示意了一下,“知道了,这事回去再说。” 小桃朝她点点头,又将包包里的水壶拿出来递给她,“易姐,补维生素。”水壶放到她手里之后,小桃才将几粒小药片从药盒里晃出来,用一张干净的纸巾接着。 她喝了维生素后,转过脸来问小桃:“你昨晚就没听见声音?” “什么声音?”小桃纳闷。 “没事。”易蓝因摇摇头,兴许是刚开机她的神经太紧绷了,郁景在客厅里做俯卧撑时,她甚至在屋里还帮她数了一下,数到二三十个她就晃了神,最后实在好奇那小混蛋到底怎么想的才套上了睡裙出去。 小桃坐着那圆凳原地打了个转儿,最后等得实在无聊,她站起来,门口处晃了几圈,又耷拉着头坐回来,“易姐,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咱们是不是太早了?”话音未落,便低下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扒拉出来群消息,顿了几秒钟又说:“这表上的时间没错啊,真是奇了怪了。” 易蓝因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仰起头冲小桃安慰性地笑了笑:“明早让郁景陪我上班,你早上多睡一会儿。” 小桃耸耸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心疼你这一个多月连轴转,还捞不到时间休息。”她又朝易蓝因的方向凑了过去,神秘兮兮地贴着易蓝因的耳朵对她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魏轩还没来?” 易蓝因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巨大化妆间,才小声回答小桃的话:“剧组里不要提其他演员老师的私事。”话是严肃的,但易蓝因表情轻松,丝毫没有因为小桃多嘴而生气的意思。 小桃贼里贼气地缩缩肩膀,又靠过去,“没准儿今天李导就得给咱放假,坊间不是传闻他拍不完主要角色结局就不会导戏了吗?这魏轩不来,我看整个剧组都得停摆。都这个时间了大家还没来,八成都是原地等通知呢。” “能放假更好。”易蓝因小声应了她一句,“放假的话,今天就搬家,省得明天再熬夜搬。” 易蓝因常年在剧组里打转,b城是家,影视城更是家。她早早就在影视城边儿上买了房,前几天那房子里进了私生晚上开电筒时被巡逻的小区保安发现,便特意没往那头去而是请了专业人员先去做了全屋安保系统升级,这么着才“拖家带口”临时住进了酒店。 这事过去后,物业在小区里进行了一轮大整改,毕竟小区里大多都是演员,私生问题实在太重要。 小桃冲她点点头,“搬回去后还能离剧组近一点儿,能省十分钟是十分钟,早上的十分钟多珍贵啊!” “哟,易老师来这么早?还真是敬业呢。”一道稍嘶哑的女声突然自门口响起,易蓝因自然地抬起头循声看过去,来人是剧组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个女主杨瑾西,比她大五六岁的年纪,却已手握三金,只要拿了飞山,她就会完成人生首轮四大奖大满贯。 就是可惜,今年飞山评奖期她没有入围作品。 今年大家都押注易蓝因能靠电影处女作手握飞山,杨瑾西却只差飞山。外头的粉圈都说易蓝因靠资本强捧上位,怕处女作拿飞山不服众直接毙了杨瑾西的入围。这就导致两人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从前点头之交也就罢了,今天这次是飞山“暗箱操作”传言后的第一次见面。 第41章 易蓝因拿捏不准杨瑾西的态度,便微仰起头淡淡地朝她打了个招呼:“杨老师。” 杨瑾西径直从门口走过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人。她坐到易蓝因身边,先是打量了整个空旷的化妆间才转过头看向易蓝因:“看来,易老师和我一样,也没有小群,”她笑了笑,才继续道:“别等了,今天放假,半路上我收到老刘的电话,他说魏轩带着律师把李导堵在酒店了,那头且乱着呢,今天怎么都拍不了了。” 易蓝因朝她点了点头,又轻声道谢。 刚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杨瑾西攥住,易蓝因皱了皱眉,缓缓转过头去看老神在在坐在远处的杨瑾西。 杨瑾西出道早,十三岁得金雀,堪称天才少女。如今三十多岁,正是花期正盛的好时候,她抬起头看易蓝因却只觉老天偏心,易蓝因长得一副对名利场丝毫不感兴趣的脸,偏偏她又最是名利场的宠儿,那些老牌奢侈品牌向来端得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把广告长约往易蓝因的桌上堆。 “要走了吗?”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将手从易蓝因的手腕处移开。 易蓝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手边的墨镜架到脸上,修长的手指轻推了下镜框后才轻声细语地开口:“放假的话我得抓紧时间搬家,酒店还是不太方便。” 杨瑾西仰着头看她,“你,飞山,我知道怎么回事,你也别多想,你和李季青那部确实拍得好。” 易蓝因内心长舒口气,她就处理不来这种关系,所以社交场上常年做鸵鸟姿态,结果大家都传她高冷眼高于顶。她不擅长解释,尤其是她顶着这种刻薄脸说什么大家都会觉得自己虚伪。 “谢谢。”易蓝因顿住脚,同时摘下脸上的墨镜。 杨瑾西从椅子上起身,她和易蓝因身高差不多,站起身时抬眼便能撞进那双传言上过千万保险的湛蓝双眼。 “需要帮忙吗?我这儿,闲人还挺多的。”杨瑾西说。 小桃小心地觑易蓝因的眼色,见她没露出烦躁的表情便没出头。 “不用了,谢谢。”易蓝因不自在地朝杨瑾西笑了笑,“多谢杨老师的好意。”说完了话,又怕对方觉得自己不真诚,又追加解释了一句:“我东西少,一趟车的事。” “那搬完家,晚上一起聚聚?全是剧组工作人员,就当提前熟悉彼此了,也能聊聊剧本。”杨瑾西姿态放松,“老早就想认识你,之前在大眼盛典见到李季青还让他帮忙牵线认识一下,”她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似的笑了笑,“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他也不靠谱啊。” 易蓝因抿抿唇,又抬起头看了眼面前表情真诚的杨瑾西,心里面纠结了几秒钟后朝她点点头,“行。”说完话之后,又指指门外,“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杨瑾西朝门口抬手示意她离开。 等易蓝因带着小桃走之后,杨瑾西身边的人才凑过去小声低语:“cici姐,干嘛给她好脸啊?就算飞山没有她的手笔,但圈里人谁不知道她是怎么拿的角色。” 杨瑾西转过身看向说话之人:“你亲眼见过她在导演床上?” 说话的人通红着脸摇了摇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多嘴,便又解释了一句:“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说,大家说,哪里的大家?”杨瑾西抱臂饶有趣味地看向自己的工作人员,“大家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毙了我的飞山入围,但你们应该知道啊,飞山是我自己觉得作品不足会陪跑,所以亲自要求组委会撤的,说她截了我作品入围的通稿也是咱们公司铺的。” “反正,反正易蓝因这人风评差得要死,姐你还是珍惜羽毛,少和这种人来往。” 杨瑾西冲那人笑了笑,“我之前就说过你们,不要把情绪放在脸上,没证据的事说了只会让人抓到话里的漏洞。”她抬起手臂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路还长着呢,一时的得与失不要太计较。走吧,折腾这一趟,好在有个好结果。” 易蓝因刚坐上车,刘屺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易老师,今儿放假,李导让我亲自通知你,明天等通知。” “好的。”易蓝因食指抵在手机背面敲了敲,听筒那头还能依稀听到李导对投资人大骂魏轩的声音。 对面静了几秒钟之后,才又接了一句:“给易老师一个独家秘闻,李导要辞职,你那边也做两手准备吧。” 易蓝因蹙眉,手机换了一只手拿,“好的,多谢。”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冷静,在刘屺瞻听来就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他立刻接上:“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好了,我去劝劝李导,你回去时小心点儿媒体。” “好的。” 易蓝因收起手机,转过头拍了拍小桃正对着方向盘摩拳擦掌的手,“别紧张,多开开就好了。” 小桃这才瘪了嘴看回来,“易姐,平时坐车我是一点儿也不怕,司机就算开飞了我都不怕,怎么方向盘到了我手里,这么吓人呢?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过的驾照。” 易蓝因忍俊不禁地笑,“今天放假,咱们一上午什么也不干,就陪你练车。” 小桃摇头,“你有陪我练车这时间还不如去补觉了,你看你这几天熬的,”她上上下下端详了一圈易蓝因的脸,发现她确实没有黑眼圈之后,才讪讪地接了一句:“眼睛都不水灵了。等郁妹妹醒了以后,我叫她陪我练会儿车就行。” 第42章 “也行。郁景开车比我稳,肯定比我教得好。” 小桃紧张地双手握紧方向盘,没在意她话里似有若无地家属感,“易姐,我要出发了,你快,帮我看下导航。” 半路上有人追车,刚拿本的新手小桃紧张得直冒冷汗,易蓝因便也捏着手机在一旁跟着紧张。 好在最终是有惊无险地绕回了酒店,电梯里,小桃还一脸戚戚焉,显然吓得不轻。 “不行,下次还是要叫上郁妹妹一起,这也太吓人了。易姐,你要是在我的方向盘下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余生都难安。” 易蓝因便笑着将手臂搭在小桃的背上顺了顺,刚要宽慰她,电梯门开,迎面就是郁景着急的脸,易蓝因只好转过头去先问郁景:“怎么了?你急什么呢?” 郁景见到完好无损的易蓝因才放下悬着的心,她指指自己的手机:“刚接到游总的电话,说有狗仔追你的车,还说剧组出了乱子。” 易蓝因便将手支在小桃的手臂下将她带出电梯,站定在电梯门外才对郁景摇摇头,“没事儿,回去吧。” 郁景皱眉瞥她,“什么就没事儿?你走的时候干嘛不叫我啊?” 易蓝因掠过她,将小桃扶进屋里之后,才转过头去搭理郁景,“去,把你行李收拾一下。” 郁景站定在门口思索易蓝因话里的意思。 收拾行李?这是嫌她多事还是要一起离开剧组? 易蓝因给小桃带了瓶水后,站起身看郁景还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立刻催促她:“还愣着干嘛呢?” 郁景还是不动,她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她,直把易蓝因看得心里发毛,易蓝因瞥了眼沙发上抱紧抱枕暗自后怕的小桃,几步走到门口小声问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大半个头的郁景,“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呆头呆脑的?” 郁景稍岔了下腿,也小声问回去:“是只有我收拾行李,还是你和小桃前辈都收拾行李?” 易蓝因原还僵着脸看她,听她问得这么小心翼翼立刻笑了出来,易蓝因往前靠了一步,抬手便揪住了郁景的t恤,压着嗓子无奈地仰起脸问她:“你到底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郁景更无辜,她耸肩,“是你没说明白。” “好,”易蓝因点头,“我以前房子进过私生,后来升级安保系统就耽误了几天,今天剧组放假,咱们搬家,不住酒店了,我说明白了吗?” 郁景这才佯装不乐意地撇撇嘴,“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害怕了?怕我把你辞了?”易蓝因抱臂看向表情明显变轻松了的郁景。 “不是。”郁景别别扭扭地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端起了那副欠揍的脸,“你以后上班记得叫我,不然我白领你那份工资心生愧疚。” “行了,”易蓝因放下手臂转身,“哪那么容易出事。” 等小桃缓过来后,她们三人一趟车就搬了过去。 进了屋子,小桃先发制人,她学小学生那样规矩地站在易蓝因面前举手,“我申请,直接让郁妹妹住你隔壁,省得我回公司的时候,还要麻烦郁妹妹和我换房间。” 易蓝因脑子里过了一遍郁景住在她隔壁晚上锻炼身体那画面,立刻支吾着道:“你回公司就那几天,没事,房子里有人我就不怕了,不用非要住得那么近。” 郁景刚放下手里的行李箱,听到这段对话也跟着点头,“对,对对,不用住得那么近。” 开什么玩笑?她和易蓝因那是什么关系?说好听点那叫前金丝雀与金主的关系,再难听点,那就是前炮…..友。真要是等小桃离开,整个房间只有她和易蓝因两个人,那才是尴尬到家了。 易蓝因本来坚定这半年拍戏期间禁欲节食,就算把郁景重新拢回身边儿也没想过破禁的事,偏偏小桃说了这么一嘴之后,她怎么看郁景怎么别扭。 就连同处在宽大的客厅都觉得燥得慌,她快步走到窗边,接连关了客厅的两扇窗后,请求小桃帮她想想空调遥控器放在哪里。 偏偏郁景不知道从哪里拿了遥控器慌里慌张的递过来,易蓝因硬着头皮接过,打开空调的同时,小桃眨着她那一对儿大眼睛状似无辜地开口:“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看着那么,不对劲儿啊?” 第20章 “是吗?”易蓝因放下空调遥控器, 瘦削的肩膀抵在墙边,“大概是觉得这房子进过陌生人才不自在吧。” 郁景整理了下客厅里的行李箱,一个个并排放好后, 跟着抬起头, “我也没有啊, 我平时就这样。” 小桃翘起唇角, 看看墙边的这个,又扫扫沙发尾的那个, 最后一拍手, “好吧, 那就这么定了。郁妹妹住易姐隔壁,我呢,明天要回b城述职,就辛苦郁妹妹一个人照顾易姐啦。” “这么快?”易蓝因皱眉,“怎么会?裴久是每个月不见你一面就浑身难受吗?” 小桃狡黠地朝她眨眨眼, “那是, 裴总器重我。” 易蓝因“切”了声,几步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再器重你, 你也不许给我叛变, 听到没?” 小桃自沙发背扑过来抱紧易蓝因的肩膀,笑嘻嘻地道:“是是是,我桃桃仙女今生唯易姐马首是瞻。”她自己表完忠心还不算, 还对着沙发尾无辜的郁景道:“郁妹妹呢?” “什么?”郁景迷茫地抬起头,她刚刚净想着要住易蓝因隔壁的事了, 完全没在意她们两个在说什么。 第43章 “我说,我今生唯易姐马首是瞻, 你呢?”小桃放开易蓝因的肩膀,手拄着沙发背看过来。 郁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小桃挪到易蓝因身上,此时的易蓝因转过身从沙发边几抽出本还带着塑封的杂志来,认真地拆封后翻了两页,显然很不在意她的答案。 她便打起哈哈来,“我?我肯定是忠于国家啊,若有战,召必回。” 小桃还没做出反应,易蓝因便率先合上杂志,她蹙眉将那本崭新的杂志甩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这拍的什么啊?真难看。”说完话之后,她起身,“我补觉去,你们自便吧。还有,我的行李不用帮我收。” 郁景原地眨巴两下眼,等易蓝因的房门关上之后,她忙从沙发尾蹭过来,捡起茶几上的杂志扫了一眼,那封面上明明就是易蓝因本人。封面上的易蓝因着卡其色超长风衣配军靴,红发蓝眼,双手戴纯黑色皮手套,从头发丝到脚上的军靴飒得一塌糊涂。 她看了一会儿后忙举起那杂志问身后独自整理行李的小桃:“小桃前辈,既然易老师不喜欢这本,我能不能收藏?”在小桃看过来之前,她又接上一句:“我看这里面有篇文章专门讲军靴的,我挺感兴趣的。” 小桃扫扫郁景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脸,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杂志,忍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忍了,她放下手里的衣服,几步绕过来坐到郁景身边,“你就没看出来易姐生气了?” “啊?”郁景莫名其妙地跟着转头看向那紧闭的房门,“不是嫌这杂志拍的不好看吗?” 小桃无语地拍了一下她还举着杂志的手,“你自己不是长了眼睛吗?摄影师那边出图的第一时间就决定了杂志能不能进入易姐方圆一百米内,这本是今年唯一一本出现在这房子里的杂志,你还能听她说?” “那,你的意思是,她在生我的气?”郁景不解地指指自己的脸。 小桃一脸的孺子不可教,“易姐傲娇嘴硬,你脑子木,得。”她煞有介事地拍拍郁景的肩,“别说我没告诉你,阿姨每年过年都要回国和易姐团聚几天,那几天,易姐要陪着阿姨见各行各业优秀的男性,你就抱着你那破军靴过大年吧。” “女明星也需要相亲啊?”郁景惊讶。 “一般的女明星是不需要,但咱们易姐,”小桃轻叹了口气,“她的家事不好我说,你还是等她愿意讲的时候,自己讲给你听吧。”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更让人揪心,郁景放下杂志凑到小桃身边,刻意压低了嗓音:“小桃前辈,我问你个事,就,咱们易老师,平时有包,包…养小白脸的习惯吗?” 听完她吞吞吐吐的话,小桃倒竖着眉头盯着她,“你没发烧吧?易姐那种脸,那种身材,还需要给别人花钱?” 郁景倒吸口气,她觉得小桃说的对,但她自己又确实拿了人的钱,她不好对小桃说,直把自己憋了个脸通红。 “那,人嘛,肯定,都有感情方面的需求。” 小桃听不下去,她抬手对着郁景摆了摆手,“有需求就恋爱啊,这对易姐来说很难吗?去年她就上了那么一期棚综,晚上收工回酒店时,就有小流量偷偷来敲门了。” 不难。 郁景闹了个大红脸,最后嘟嘟囔囔地问了一句:“那她开门了吗?” “易姐疯了才会开。”小桃白她一眼,“就是因为易姐没给联系方式,才铤而走险过来敲门的嘛。”小桃重新走回行李箱边,对着紧跟着她走动的郁景笑道:“我要是你呀,现在就去给易姐赔罪去。” 郁景实在不明白自己的罪名是什么,她拿着那本杂志在小桃周围转了两圈后又蹭过去,“小桃前辈,您能稍微,给我指点下迷津吗?” “诶哟,可称不上您这字,”小桃向站在一边直挡光的郁景压了压手,“看你真诚,本桃桃仙女就给你指条明路。”小桃贼头贼脑地转过头看了眼易蓝因紧闭的房门后,拉过郁景的肩膀小声对她道:“你呢,现在就去敲门,热情一点儿,真诚一点儿,她说什么你别听,你就只管认错就完事了。” “就靠热情真诚吗?”郁景纳闷。 “你看看你,”小桃轻“啧”一声,“别人那肯定不行,咱们,”小桃用手背拍拍她的小臂,“自己人,把易姐当猫顺毛撸就行。” 郁景更懵了,她蹲在小桃身边挠了挠脸,又看看手里的杂志,最后豁出去般起身朝小桃拱拱手,“多谢桃桃仙女指路。” “诶,好说好说。”小桃笑着看她,又朝易蓝因的门口努努嘴,“你放心敲,她肯定睡不着,自己生闷气呢。” 郁景攥着那本杂志走到门口,曲起的手指悬在门外,深呼吸了几次后,她抿嘴敲了敲门。 门里头没人应声,郁景放下手,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最后转过来小声问小桃:“是不是睡了?” 小桃跪在衣服堆里瞪她,“你没长嘴吗?你就说你错了。” 郁景朝她悲壮地点点头,又转过去,边敲边朝里头小声开口:“易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还是没人应声。 郁景泄气,她走到小桃身边,跪在地毯上帮她递衣服挂,“应该是睡了,她昨晚就没睡多长时间,困了也正常。” 小桃斜眼瞥她,郁景这人吧,看着人高马大的,又成日里装高冷扮酷,其实人是个实打实的木头疙瘩,她也不好埋怨她什么,便只能继续充当她的军师职责:“你看没看过霸总小说?” 第44章 “没有。”郁景真诚。 小桃咬紧下唇,沉默了几秒后,她站起来,“砰砰砰”地狠敲了三下门,“易姐,郁妹妹哭了。” 还跪在衣服堆里的郁景一下子瞪大了眼,小桃几步从门口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扒着她的眼睛就快准狠地滴了两滴,收回眼药水的时候,那紧闭的门刚刚好开了条缝子。 郁景还没缓过神来,小桃夹着她的腋窝就把她从地毯上提溜起来,“本桃桃仙女好心把路给你铺平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还没准备好的郁景被小桃一下子推进门,刚滴好的眼药水正好顺势流到她下颌处,她下意识蹭了下脸上的眼药水,门被外面的小桃一下子合上。 刹那间,整个空间便只剩下她和易蓝因两个人。 “那个,”郁景开口,“你生气了啊?” 易蓝因穿着那天的深绿色睡裙斜躺在床上,她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了郁景一眼,用那种最正经的语气说了个词:“拙劣。” “什么?”郁景抬手又蹭掉另一边的眼药水。 易蓝因坐起身,长臂一抬便抢下了郁景手里的杂志,她随意翻了两页就将杂志扔到床的一边,“什么事?还值得你假哭一下。” 郁景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你看出来了啊?” 易蓝因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将郁景推到化妆镜前的凳子上坐好,她微蹲在郁景身前,那张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便放大在郁景的眼前,她用小指肚轻轻刮了刮那滴眼药水在郁景脸上流下来的痕迹,“晚上陪我一起参加剧组聚会吧?”她直视着郁景的眼睛开口询问。 “我嘛?”郁景身体发僵有些紧张。 “嗯。”易蓝因站直身体,臀部轻靠在化妆桌前,丝质睡裙像条纱那样轻轻裹在她娉婷袅娜的身躯外,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浑圆的脚趾头上刷着红艳艳的指甲油。 “那,盛天,”郁景还没说完,易蓝因立刻从桌上拿了自己的手机放到郁景手里,“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带你们去吃饭。” 郁景低下头快速按了一遍盛天的手机号,按出来的时候上头已经出了备注,盛天(郁景同学)。 她提眉,仰起脸看易蓝因,“你,是这么存的小天手机号?” 易蓝因撩了下肩膀上的长发,听到她的话后扫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随后面不改色地回答她:“不对吗?他不是你同学吗?” 郁景点点头,这么说也对,反正存经纪人男友也挺怪的,她按下拨通健,再抬起眼时发现易蓝因猝不及防地在她眼前脱下了那条睡裙,修长的两条白花花的长腿笔直地杵在眼前,那场面一时让郁景忘了动作,刚好电话接通,对面的盛天嗓音听起来怏怏的,“谁啊?” 郁景忙背过身去,快速接了句:“啊,是我,易老师的手机,她叫你出去吃饭。”连声音都跟着低下去,像是怕被谁发现似的。 “你做贼呢?”盛天冷“嗤”了她一声,“不巧,我的档案今天起正式调回b城特战队了,我得现在出发赶在下午前入队。帮我谢谢姐姐,心意领了,饭就下回再吃吧。” “啊,那是好事啊。”郁景激动得双眼直冒光,“那你快回去,机票买好了吗?” “买了,车就先留给你了啊,钥匙我放酒店前台,你记得来取。”盛天叽里咕噜说完后,又流里流气地学她的声调小声问她:“你和姐姐,咋样了啊?” “什么咋样了,”郁景脸一下子通红,她蹙眉,“我就不送你了,等我回去再说。”说完后,跟有妖怪在电话里头追着她咬似的赶忙按了挂断键。 易蓝因身上套着件条纹图案的长袖海军t恤,正往自己腿上套白色长裤,听见郁景结束了对话,她停下动作问她:“小天有事?” “啊,”郁景突然中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又错开眼对易蓝因道:“你怎么在人眼前换衣服啊?” 易蓝因没理她,等穿好了裤子后才理所当然地回答她:“我身上你哪儿没看过?” “那能一样吗?”郁景着急,“你最起码是个明星,怎么能这么没有防范心?” 易蓝因一把抢过郁景手里的手机,顺带着白了她一眼,“我防范心重着呢,这是给你的员工福利。” 郁景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她没敢直视易蓝因的脸,只是将视线定格在易蓝因还没穿袜子的脚指头上,闷声闷气地抗议,“那,那也不行。哪有员工福利是这种的,你,你不矜持。” 易蓝因冷“哼”了一声,“说什么你都信,拍杂志拍戏时,有的衣服繁琐,都是工作人员帮忙穿的,我又没有裸着给你看,你激动什么?”说完话后,坐在卧室里的懒人沙发上仰起脸看郁景,“还是说,你有恋爱对象了?怕对方吃醋。” 卧室朝南,配了一整面的落地窗。 阳光顺着厚厚的玻璃投进房间里,在易蓝因仰着的鼻梁上镀了层金边。她仰躺着,抬起双手扒了扒深灰色的窗帘,没听见郁景回答便收起手重新坐好,手里紧紧抓着t恤的袖口,她面色自然地接自己的话,“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当然没有了,”郁景耸肩,“除了和你那段,我就没谈过正经恋爱。” “哦。”易蓝因眯起眼点了点头,一下子又仰躺回去,她放开袖口,伸长了手臂去够窗帘上的锁边,阳光打在她脸上,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 第45章 “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易蓝因躺在懒人沙发上问郁景。 想吃你。 郁景轻抿了下唇,放下不该在此刻有的念想,“不然在家吃吧?我给你,和小桃前辈做。” 第21章 小桃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易蓝因的卧室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郁景拿着手机走出来问她:“小桃前辈,你有什么忌口吗?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中午给你们小露一手。” 小桃双目圆睁, “真的?”她看起来相当兴奋, 小跑到郁景身边, 抓着她的手臂双目放光, “你会做饭啊?天啊!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易蓝因在屋子里头轻轻“咳”了两声,小桃立刻站直, 抱臂在一旁完全换了种说法:“会做饭一点也不稀奇, 你看着买吧, 多买点肉,让我好好检验检验你的烹饪水平。” 郁景明白了,她朝屋子里头探个头过去,“易老师也喜欢吃肉吗?” “一般。”易蓝因依然懒散地躺在懒人沙发上,此时杂志挡着脸, 那双长腿随意地交叠在草绿色的地毯上, 使得那还没套上袜子的红色脚指甲鲜亮得扎眼:“我节食,做你们喜欢的就行了。” 小桃在一边轻轻扯郁景的衣裳, 边关房门边小声提醒她道:“易姐爱吃甜的, 爱□□瘦肉, 不好意思说。” “小桃!”房门还没关严实,易蓝因突然在屋子里大声喊她,直把小桃喊得一激灵, 她对郁景指指屋里,又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记住,甜食, 瘦肉,我先进去了。”说完话,她一开房门,人像条鱼一样刺溜一下滑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小桃换上副讨好的表情顺势滑到易蓝因的腿边,“易姐,郁妹妹竟然会做饭!她那么脸臭的人,竟然会做饭!” 易蓝因将脸从杂志里头挪出来,先是看了眼关紧的房门,然后才如释重负地扔下手里的杂志,抓了小桃的手,认真地开口,“我有个朋友,” “啊,”小桃提眉,“朋友。” “嗯,”易蓝因庄重地点点头,“曾经养过一个小年轻,后来小年轻长大了,就离开,我这个朋友了。” “啊。”小桃继续微笑,“就小白脸儿呗。” “也不能这么说,”易蓝因向她摆摆手,“反正这也不是重点。刚才我那朋友一个不注意在小年轻面前换了衣服,小年轻一问,她一紧张,就顺嘴说是员工福利,”易蓝因坐直了身体,敛眉问小桃:“是不是有点儿不好?” “啊,”小桃朝她扬扬眉,“就刚好这小年轻后来又成了你朋友的下属,” 易蓝因眨眨眼,“是,是吗?” “不是易姐你刚才说的吗?员工,福利。”小桃抿起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我总结一下啊,就是说,你朋友,以前花钱养了个小年轻,她不是小白脸,但是缺钱。然后你朋友和这小年轻多年未见,重新见面的时候,你这个朋友忘记她们不是那种关系了,” “小桃!”易蓝因泄气似的一垂头,双手分别抓着自己两边的发尾在脸前一交叉,只留下那挺立的鼻尖留在头发外边矗立着,“你别深想,真不是我。” 小桃整个脸上的五官开始扭曲,她不敢笑出来,又忍不住,只好整张脸开始无规则地怪异变换,等到确定自己开口不会笑出声来之后才说:“我没说是你,不是你朋友吗?” “嗯嗯嗯。”易蓝因喉间哼唧了几声,挡在脸上的头发没动,“我不想问了。”连声音都随着人的意志跟着消沉下去。 小桃跪坐在易蓝因面前,看易蓝因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她上半身稍倾,伸出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那我方便问一下,那小年轻为什么中途离开你那朋友了吗?” 易蓝因突然抬头,她蓝盈盈的眼珠滚动了几圈,眼框里看起来有些湿润,在正盛的阳光下亮闪闪的,她最后试探性地说了句:“大概是喜欢上别人了吧。”整张脸都是茫然。 小桃惊得一时愣在原地,郁景?郁景她还敢脚踏两只船?还是易姐这样如花似玉腰缠万贯的船。 真是岂有此理! 枉她还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接近易姐的内心。 小桃这个悔啊,她站起身,在易蓝因的房间里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掐腰走出房间,盯着在厨房忙活的直不愣登的背影双眼冒火。 厨房水池前的人转过身来,深灰色的岛台将她整个下半身遮住,能看到她额前的碎发因为还不够长而耷拉在眼前,她的衬衫袖口挽在手肘处,小臂上有一条长长的青筋,看起来会是新手医护喜欢扎针的类型。 小桃摇摇头,将医护甩出脑海。 那张看谁都不顺眼的年轻脸庞突然看过来,她咧着嘴冲她笑了一下,“小桃前辈。” 啊!救命。小桃有点理解“女色”误人的道理,这神经兮兮的小孩看谁都不顺眼,倔强倨傲得像块厕所里的硬石头,偏偏看到你的时候会甜甜的撒娇喊姐姐,这谁能不迷糊? 小桃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她几步走到厨房,想象中的乱七八糟没有发生,郁景能边切菜边热锅边收拾灶台,看起来有模有样。 “饿了吗?”郁景将早备好的葱姜蒜眼都不眨地一并扔到刚热好的油锅里,“再有半个小时,肯定能吃上。” 小桃明明是去挑毛病的,最后莫名其妙地将埋藏在柜底深处的围裙掏出来亲手递到了郁景手里。 第46章 “啊,不急。”小桃抿抿唇,决定给郁景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个,我有一个朋友。” 郁景给自己系好了尾裙后,边拿着锅铲翻炒锅里的食材,边嘴角噙着笑等小桃的下文。 “你笑什么啊?”小桃不满。她明明还是个待罪之人,竟敢笑话秉公执法之桃桃大法官! “小桃前辈有话直说就好,现在哪还有人不知道吾有一友的意思。”郁景笑着转过身看距离她两米之外的小桃,“感情问题?那前辈恐怕是问错人了,我对感情方面一窍不通。” “啧,”小桃思索了一会儿,在郁景装盘的时候突然问她:“你说,当小白脸的,突然离开金主会是什么原因?” 郁景的手稳,放下空了的锅后,她用燃气灶边的厨房湿巾擦了擦手。 “你别误会啊,咱们圈子你知道的,遍地都是傍大款撕资源的桃色故事,我就是好奇,会有被包养的那方主动离开付钱的嘛?”小桃这话放在郁景这可以说是贴脸开大,郁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易蓝因的房门,随后将手里的湿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她将刚盛好的菜盘放到小桃身前的岛台上,“分情况吧,万一,那小白脸儿是个要强的呢,她以为离开金主靠自己打出一片天之后,就能与金主平等交往了也有可能。” 小桃心领神会,她端起岛台上的菜,走之前对郁景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小白脸儿喜欢上别人了呢。” 郁景垂着头,又拿了一张湿巾,蹭了蹭灶台上的油点,等小桃从餐桌折返回来的时候,郁景抬眼对她开门见山:“是易老师这么说的吗?” 小桃双手拄在岛台上,上半身稍倾,她转了转岛台边的烛台,最后朦胧不清地回答她:“易老师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靠自己想明白的。” 剩下的时间里,郁景专心做菜,小桃帮着将做好的菜运到不远处的餐桌。 等饭煲里的米饭煮好之后,郁景洗了手敲门去叫易蓝因吃饭。小桃亲眼看着她过去,没有阻拦。 拧开门把手进门,易蓝因刚好在懒人沙发上睁开惺忪的睡眼。 “开饭了?”她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郁景坐在懒人沙发附近的化妆凳上,垂着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易蓝因自己揉揉眼睛,坐起来后转了转睡得僵硬的脖子,“干嘛不说话?”嗓音听起来很嘶哑,带着初醒时的茫然,“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可能是太阳晒在身上太舒服了。” 郁景又起身,从客厅拿了瓶水进来,拧好瓶盖后递到易蓝因的唇边,“我最近,缺钱。”她看着易蓝因怔愣的表情,继续面不改色道:“你看,咱们两个之前那个合约,还能重新开始吗?” 易蓝因觉得自己还好上过专业的表演课,她接过还稳稳悬在自己嘴边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口水后,拧紧瓶盖问郁景:“缺多少?” 郁景想了想,说少了怕易蓝因直接大手一挥借给她,说多了又怕易蓝因担心她,最后她伸出三根手指头,留给易蓝因自己填答案。 “三百万?”易蓝因问她。 “三百万十年,行吗?房贷,不然还三十年要多还好多利息。”郁景顺着她的话问。 “买房了呀。”易蓝因没有正面回答郁景的话,她攥着那瓶水起身,“闻着还不错,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呢,早知道之前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在部队里现学的。”郁景跟上去,“在有人炸了酒店厨房之后。” 易蓝因顿住脚,她回过头看身后的郁景,小混蛋之所以是小混蛋,就是身上总带着那种干净的真诚,又做着让人抓心挠肝的薄情事。 “三百万我借给你,不要利息,什么时候还都行。你说那个事,往后不要再提了。” 她说完了话,就兀自往饭桌的方向而去,独留郁景一个人站在洒满房间的阳光里。 郁景刚攒起的勇气也顺着心里那道缝隙尽数泄出去,易蓝因不需要她了,就算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也不需要了。 她没精打采地走出房间,刚提起筷子就胃里作呕。 易蓝因和小桃吃饭时安静,没人注意到郁景正在桌下捂着自己的胃,用筷子夹着空气往嘴里送。 等小桃也放下筷子的时候,郁景才得以结束这种痛苦刑期,她从餐桌边站起来,易蓝因的视线也随着她站起而缓慢上移,她用那种平日里最冷淡的嗓音开口说话:“小桃,麻烦你把用过的碗碟放进洗碗机里,郁景,你跟我过来。” “哦,好的。”小桃吃得正撑却能利落地起身,她快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碟后,用手指偷偷戳戳还愣在原地的郁景手臂,“完了,你完了,这回肯定是真生气了。” 易蓝因在门口冷脸抱臂等着郁景,等郁景慢腾腾地挪过来后,她轻推一把郁景的肩膀,另一只手合上房门。 “你是小孩子吗?不吃饭给谁看?” 郁景摇摇头,她还没从刚才的拒绝里回过神来,冷不丁见易蓝因看陌生人那样看自己,就更委屈了。 她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易蓝因便长叹口气,伸出手来捏了捏郁景没有二两肉的脸颊,“都说了借给你,又不是不要你还,觉得我不尊重你?” “不是。”郁景捂着自己的胃,眨巴两下眼,竟然委屈盈满了眼眶。 易蓝因下意识踮起脚去亲她,亲她闭起的眼睛,亲她发咸的眼泪,她搂着郁景的后脖颈,轻轻拍她的背,“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了?没事的,姐姐在呢。” 第47章 第22章 易蓝因抱着她, 瘦高瘦高一长条的人,满身干净清新的气息。 “你家里又管你要钱了?”她轻声问。 郁景摇摇头,“挺久没联系了, 他们不知道我回国了。” “哦, 所以才买房了。”易蓝因放开郁景, “我说呢。” 郁景垂头, 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掰自己的指节。易蓝因看到了,抬手就拍了下她的手指, “以后都不打算回去了?” “不一定。”郁景喉间挤出声。 买房是为了替周向云完成遗愿, 不代表她以后就要定居在b城。 因为b城太大了, 大的人心里发空。 —— 郁景老家在一个东北二点五线到三线之间徘徊的小城,家里五口人,奶奶爸妈弟弟和她。 她小的时候是在农村被奶奶带大的,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才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接到城里, 连幼儿园都没上过就被送到了小学。 一个只知道上山下河的土包子没受过学前教育就被扔到城里的学校, 显而易见的会被学校里的坏孩子们欺负。 弟弟上私立小学,爸爸车接车送, 她上的是生源最差的公家学校, 上学放学路上都是自己, 脸上还常年挂着彩。 学校里老师管不了,爸妈也只会埋怨她淘气惹事给他们丢人,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暗地里观察怎么揍人最疼又不会被大人们看出来。 郁景有限的人生里,其实很少哭, 她就是在挨揍和揍人之间倔强着徘徊着孤单地长大的。她打小就知道眼泪忒没用,还徒增对手的嚣张气焰。 后来, 舅舅和妈妈的关系在某一年突然缓和,那年他来家里拜年,舅舅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直接红了眼。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头的劳改犯短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蜷缩在堆满杂物的房间,吃年夜饭时才被叫出来。一个铁盆,盆里堆着杂气杂八的热菜冷菜,配一个早走了型的小铁勺,一个人坐在上满霜的破阳台里吃得比谁都香。 从那天开始,除了奶奶,她有了新的亲人,日子也开始好过一点。舅舅因为见义勇为阴差阳错被当事人背刺而进过监狱,他从监狱出来后便成了整个h市有名的混子。再开学那天,舅舅带着修车行里的哥哥们一路送她进校门,她也开始在学校里变得有名,高年级的男生开始对她点头哈腰。 再长大一些了,她因为身高打眼被教练一眼选中上了体校,接受匿名好心人的捐款开始在学校独立生活,再后来经学校推荐考取警校。 上大学的第一年,奶奶病了。 弟弟上初中择校费要二十万,奶奶的手术费也要二十万,那一年爸爸选了弟弟的前途,她选了奶奶的命。她开始逃课四处打零工,最后在酒吧认识了李芷。 生活本该在这时候好起来,但天不遂人愿,奶奶的手术没做好,第二年又要重新开胸,手术费几十万。李芷大方,她开口,李芷就给了。 奶奶那次的手术很成功,她的噩梦也开始降临。 爸爸做生意失败,看她那么容易掏出来那么多钱给奶奶做手术,他偷偷来b城蹲她的生活轨迹。 生活最终不是狗血,她爸爸没有找到李芷之前就被她发现了。四十多的失意中年男人烟酒都碰开始发福,想学特工都灵巧不起来,又高又胖的身躯躲在电线杆后也会被人一眼发现。 她没办法,最后向学校里的大姐头周向云求助,周向云是孤儿,打小在孤儿院长大,没受过什么所谓“孝道”的教育,听她那么一说,三更半夜带着家伙翻进她爸的小旅店窗户狠狠揍了她爸一顿。 小旅店是无证经营,当时她爸吵着闹着要报警,最后被小旅店老板用免三个月的房费拦住了。 那三个月,她不敢去找李芷,只是电话里和她说在准备猛虎的选拔。李芷从始到终就不同意她去猛虎,所以那通电话之后,两人就默契地再也没联系过。 她爸莫名其妙在b城被打,小旅店里养了两天就想明白了。最后,他拿着郁景的出生证明,户口本和父女关系公证去了学校,要求学校帮郁景办退学,不办就闹。好在当时有个女领导能扛事且愿意担责,大概是曾经淋过雨,便想着给年轻人打打伞。年轻的女领导每天都用新的招数把他爸搪塞回去,不是缺了这个章就是少了那个证明,哄得她爸团团转。 郁景得以暂时安心地生活在学校,周向云告诉她,要想摆脱家里的控制,先出国,领了国家公务护照以后,立功回来办新户口自己当户主。 那晚过后她开始刻苦,学校里的同学们也仗义,她爸刚在校门口露头,就第一时间报警。 有的帮忙的同学她甚至都不认识,那时候准备进入公检法系统的年轻人们都揣着侠肝义胆,颇有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劲儿。 她爸在学校围栏外出现的最后一天,她正戴着耳机在围栏里跑步。 耳机没插线,她听到她爸在外头说,她不该活着,她给老男人当小三不要脸,还要把她卖了,卖给村里的老鳏夫,换点生活费。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再不敢想李芷。 —— 易蓝因给她拖了张椅子过来,等她坐好后,易蓝因问她:“他们管你要三百万?” “不是,真是房贷。”郁景小声。 “哪里买的?” “b城半岛名苑。” 第48章 易蓝因低下头看了会儿手机,随后落地窗前打了个电话,没背着郁景。 她叫对方老裴,她要对方给她开一个新户头存进三百万,不能走他们两个的账户。 打完电话之后,易蓝因坐回来。 “郁景,我同意你的方案了,十年三百万。” “啊。啊?”郁景眨眨眼,惊得站起身。 “老样子,还是那三条。”易蓝因把头扭到暗处说。 郁景点点头,又拘谨地坐回去。 “那个,”她紧张地舔舔嘴唇,“你要是相亲去的话,能不能不要告诉我?” “当然。说出来对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好处。”易蓝因快速回答她。 “哦,是。”郁景同意易蓝因的说法。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瞬间完成了从老板下属到金主金丝雀的关系转变,房间里的气氛也跟着变得略显尴尬。 易蓝因拍拍自己的床,小声问郁景:“你困吗?” 郁景摇摇头。 上易蓝因的床要先洗澡再换干净睡衣才能碰。早上洗完澡,下午出去一趟就要再洗才能上她的床。 不够麻烦的,反正一会儿还要出门,郁景懒得折腾,也不想在这种尴尬时刻,让自己处在更尴尬的境地。 “那就,陪我看剧本吧。”易蓝因掏出那快卷了边的剧本,自己坐在没有靠背的化妆凳上,用脚勾着郁景屁..股下的椅子腿拉到自己身边。 易蓝因演戏认真,进入角色也快,她答应了郁景十年三百万的事,就算她本人没需求,也不会让郁景看出来。 “我给你挑一本能看的,”她又从凳子上起身,在房间角落里立着的艺术品似的小书架里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说走过来,“《定春秋》原著,你看这个,这个比剧本有意思。” 郁景接过来,翻了两页后,自然地转头看向易蓝因:“小说你也做功课啊?这么多条线,都要看不清字了。” “嗯,学着点儿,敬业。”易蓝因对她笑,那点子微不足道的尴尬便突然离开了整间房。往常熟悉的感觉重新回来,郁景放松了不少。 “但游总不是说剧组出事了吗?”她问。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高,你顶着。”易蓝因笑着用手里的铅笔头敲敲郁景的手背,“没下正式通知前,还是要认真完成工作的啊。” 这边刚这么说完,那边小桃就分别给她们两个发了消息。 剧组今日起正式解散,此项目无限期延期,合同赔偿等后续问题稍后剧组会和公司谈。 易蓝因放下手里的手机,转头看向郁景,“看来小桃白收拾行李了,”她幸灾乐祸地笑,“明天咱们一起回b城吧,我还没去过你的新家呢,你会邀请我的吧?” “当然,”郁景点头,“但是《定春秋》没了,你就没一点儿难过?我听说这项目是你自己追着导演试戏试出来的,当时挺难的吗不是?” “不难啊。”易蓝因将摊在桌上的剧本缓慢合起来,“做喜欢的事,还说什么难和苦。” 郁景提眉,她不知道易蓝因这话有没有提点她的意思,但听着心里确实不太舒畅,她吃国家饭堂堂正正入猛虎特战队,到了该报效祖国的时候,反倒畏首畏尾夹着尾巴逃回国。 这颇不英雄,还很小人。 当时热血沸腾帮她忙的同学们知道她这样做也一定会寒心。 易蓝因将剧本收起来,看着似有所思呆坐在椅子上的郁景背影发呆。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郁景,其实不是在酒吧。 自打她父亲出车祸去世后,她便打着伤心去外地疗伤的名义选了h市这么一个不算发达的小城上高中。 她的父母老早就离了婚,因为父亲出轨,还和不认识的阿姨生了私生子李让。她妈咪是法国人,离了婚之后就独自回了法国,在那边有了新的家庭,之后每年在国内的年三十那几天会回来陪她过年,不算用心,但钱没断过,还算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父亲突发车祸去世之后,她厌倦了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便想着独自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于是她一个人来到了h市,爷爷怕她真的在家里憋出毛病最后只能妥协放她离开。 那时候她突然开始独立生活,兴奋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了飞机后便直奔家具城,她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 家具城里大手大脚买了一大堆之后,出门时被混混堵在路上了。她第一次了解这座城市便是通过那一幕,昏黄的太阳远远地挂在天上,路上还有挂满了乱七八糟电线的水泥杆,脚下是个桥,下头有火车轰隆隆地通行,铁轨像蜘蛛网一样四面八方地杂乱无章。 她不太怕,因为爷爷说是放手,但一定会偷偷派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那晚是郁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米五的身高,短短的刺头,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鼻梁上还黏着一张创可贴,她远远地站在那群小混混身后,看着她的视线很平和。 易蓝因见到那恶劣的小女孩不光不怕还隐隐有些兴奋,这里是和b城那些无聊的贵族学校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的郁景青春张扬,身上带着一股让成年人恐惧的狠戾,却又矛盾地拥有一双悲悯的眼。 易蓝因自己还是个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只此一次的叛逆也只是自己选择了要上的高中。她会天然地被这种和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人生所吸引,完全忘了惧怕。 第49章 可惜,那时候的郁景丝毫不在意她。 她从混混外围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又带着痞笑向她伸出手,“姐姐这么漂亮,出手又阔绰,能不能给妹妹施舍点买糖钱?”易蓝因注意到,这孩子鼻梁左侧有一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痣。 易蓝因冲她摇摇头,还捂紧了自己的随身小包。 见她不“配合”,便有人要伸出手“教训”她。 郁景回过头来狠狠踢了一脚那人的手,抬起的腿轻而易举超过了她的身高。那人手里的伸缩钢棍也随之掉落,最后“骨碌碌”地滚进草丛里,那人骂了一句娘,又狼狈地趴在地上去捡自己的棍子。 郁景斜着瞥了眼草丛里撅着屁..股的人,收回手后顺势双手插兜,她用舌将棒棒糖的彩色塑料棒转了个方向,又含含糊糊地开口:“你不给我,可就要被哥哥们打了哦。” 最后易蓝因妥协了,钱包连同新换的护照也被一并抢过去。 郁景翻了翻她的护照,盯着那上面照片里的蓝眼睛看了几眼,没问她为什么现在眼睛看起来是黑的,又将护照不动声色地还给她,留下一句:“你这名有意思,易蓝因,好怪啊。” 那上面写的明明是 elenin lee,她明明姓李。 第二天学校开学,小学生郁景翻了他们学校的墙,挨个班级找过来,最后满头大汗地将昨天她给的钱重重地塞回到她手里。 “诶,往后别这么露富,那么大人了,还要小学生告诉你。”小大人皱眉,她鼻梁上的创可贴不见了,原处只留下一道暗红的疤,她打量易蓝因几眼又说:“在这里,漂亮也是罪,往后可遇不到我这么好的人了,保护好自己。”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说完话之后,小学生郁景就跑着离开了,风从对面鼓起她红色校服的下摆,有一点像超人的盗版披风。 易蓝因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钱,脑海里只留下那件破烂校服胸前印的字。 第十小学。 还有那张臭屁又不自知的脸。 第23章 郁景在椅子上回过头来, 在易蓝因眼前与许多年前的那张倔强小脸合二为一。 她晃了晃神,面上带着笑,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对她说:“咱们该走了, 那边已经在催了, 正好你还没吃饭。” 郁景开车, 小桃副驾, 易蓝因独自坐在后头,非逼着小桃给她单曲循环《好日子》, 俩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 最后小桃还是如她所愿播放了这颇有年代感的歌曲。 按照杨瑾西发过来的地址, 没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连《好日子》也才刚放第二遍。 地图上的名字写的是微醺小馆,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不是饭店,而是一个清吧。 门头很显眼,更显眼的是外头还站着两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保安。 易蓝因在车里给杨瑾西打电话, 出来迎她们的竟然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杨瑾西本人。她快步从微醺小馆的侧门走出来, 在外头眯着眼挨个看过了停车场里所有的车后,才过来敲易蓝因的车窗, “易老师。”易蓝因按下车窗, 杨瑾西身上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显然他们已经在里头喝过一轮了,现在她脸上还带着轻微的醉意。“怎么才来啊?群里都艾特你八百遍了。”杨瑾西指指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机。 易蓝因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的不适,依然平常又普通的回答她的话:“才搬完家, 还没收拾就来了。” “好好好,快下来吧。”她往后稍了一步给易蓝因让出位置, 继续说道:“魏轩也来了,李导家小歆也在, 这项目黄了反倒把人聚齐了。” 易蓝因侧过身,脸部线条绷得直直的。郁景看她一眼就知道了,这是心里头琢磨事呢。 跟着杨瑾西从酒吧侧门进入以后,还要通过两道玻璃门,又过了安检仪器之后,她和小桃被收了手机才得以顺利进入酒吧内部。 此时酒吧里正播放着外语民谣,里头散座三三两两地坐了人。中间吧台前聚着一大群人,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男女都有,他们正激烈地探讨这项目是该要赔偿还是该继续空窗等待项目重开。 杨瑾西进了门便摘了头顶的渔夫帽,她向易蓝因伸出手臂指向二楼,“白天用仪器查过了,里头是安全的。” 要不是郁景知道易蓝因身上没什么犯法小癖好,她都要以为进入了什么吸…毒聚会了。 一个剧组聚餐,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 她见前头两人没人注意她,便用小臂偷偷碰了下小桃,又靠过去对她小声问道:“这种安保级别是正常的吗?” 小桃将手圈成半弧状放到自己嘴边回答她:“这别是什么鸿门宴吧,你一会儿机灵一点。” 郁景最怕这种话,机灵一点儿的侧面意思就是明知道前边有坑,还不知道坑在哪里。 她冲小桃点点头,也不管什么艺人明星的了,她快步赶到易蓝因身边,上楼梯之前她用手指紧紧托住易蓝因的手肘,易蓝因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她也没放开。 楼梯尽头一左一右两个包厢的门,杨瑾西脸上堆着笑带头推开了右侧的门。 这酒吧外头看着不算太大,进来了以后就感觉多出一重空间似的。包厢侧面是一整面的巨大单面玻璃,站在玻璃前能清楚地看到楼下人的表情。 包厢里头有一个与清吧格格不入的巨大圆桌,此时已经几近坐满,有的表情萎靡,有的看起来苦大仇深,熟脸李歆正坐在这一波人里面无表情地按手机,她身边坐着周莹,正襟危坐地看她的手机屏幕。酒精味儿不少,倒是没有烟草味道。 第50章 郁景默默收回视线,紧紧跟在易蓝因身边。易蓝因入座前扒着她的手弯处向她指了指单向玻璃前的一排圆凳,“去随便点些想吃的。”郁景冲她为难地摇摇头,易蓝因却皱眉嗔她,“听话。”她拍拍郁景的手心,又把她往圆凳的方向推了推。郁景无奈离开,人刚在圆凳处坐下,就有穿着衬衫马甲的服务人员双手端上菜单。 等该打招呼的打完了招呼,开始有人张罗着罚易蓝因的酒。 “易老师迟到,三杯起吧得?” “诶~”一个进了包厢墨镜口罩都不摘的男人假模假样地拦了拦,“易老师酒量好,怎么也得轮一圈才够有诚意吧?” 易蓝因是个酒精“饮料”爱好者,没人陪还能自己小酌一点,所以郁景不怎么担心她。随便撩了眼菜单,手指戳了戳那标价一碗卖八十八的金贵炸酱面,“就这个吧。”等服务人员离开之后,她眯起眼看向周莹,发现周莹像没听到那头劝酒似的,压根不把注意力往那边放。 场面看起来比较明朗了,这今夜欲作恶的人大概不是她。 郁景稍收回视线,见小桃找工作人员要了新的酒杯,开水烫过之后,才抱着她亲自开封的酒壶往里头倒酒。酒倒好以后,小桃把酒杯轻放到易蓝因手边,易蓝因端起酒杯的同时站起身,“我迟到,三杯酒是应该的。”她抬起手,下颌线稍往上绷了一下,一杯白酒就被她过了喉,她将酒杯放下,小桃拿着那酒壶站在她身后赶忙帮她续上,她又将九成满的酒杯端起,喝下去之前她说:“魏老师既然觉得我不够诚意,三杯酒以后,我倒是想听听您大闹剧组的想法。” 李歆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周莹着急地抢过她的手机:“诶,别送人头啊,你这不找骂呢吗?不是你的号你就给我瞎玩儿。” 这是忙着玩儿游戏呢,怪不得周莹没空去烦易蓝因。 易蓝因很快喝完了剩下那两杯酒,她两根手指慵懒地夹在酒杯的细处,随意一个翻手,酒杯便倒过来,她看着魏轩轻笑:“魏老师请吧,理由让大家满意,三十杯我也能陪的。” 郁景原地惊讶了一瞬,她想过易蓝因出道后免不了会参加酒局,但实在没想到易蓝因在酒局里是这种状态,一点亏都是不肯吃的。 魏轩也跟着站起来,他笑着摘掉头上的鸭舌帽,随手扔到一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也拿起杯酒来,“易老师还像以前似的,喝酒痛快,那叫什么呀?女中豪杰,”他咧嘴对着坐在杨瑾西身边的刘屺瞻笑了笑,“从前我和易老师参加过一个酒局,诶,就那个业界闻名那个对赌协议,就是那张酒桌上签的!”他说到兴奋处,空着的手连着拍了好几下桌子,“启航当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咱们易老师牛逼啊,年份茅台直接开了二十瓶,最后喝的口吐白沫进了医院,最后还是裴总来善后的,人家大佬们一看,这裴久都来了,赶紧签单吧,别给人家太子妃喝死咯。”他拿着那杯酒,单出一根小指头指指刘屺瞻,“你这老帮菜就别想了,人家那鲜花是插在你身上的吗?”他五官狰狞地大笑,又仰起头喝了手里的酒,将空酒杯伸向易蓝因身后捧着酒壶的小桃,“给我满上。” 小桃探头过去看向易蓝因,易蓝因朝她点点头。 郁景皱眉,偷偷用脚将面前所有影响她动线的东西踢走,她又下意识看了眼周莹,反倒和周莹身边的李歆对上了视线。李歆冲她笑笑,又向她指了指她面前的杂酱面,用口型问她:“好吃吗?” 郁景瘪嘴摇摇头,这种烂东西八块八都不值。周向云要是知道这玩意能卖上八十八,一定会气的给消协打电话投诉。 小桃走过去给魏轩满上酒之后,又护着瓶口垂头回到了易蓝因的身边。 李歆突然拿着副空碗筷从圆桌边起身,她走到郁景这头,坐到她身边的圆凳上,将碗放到郁景巨大杂酱面碗的旁边,“我想尝尝难吃的杂酱面。” 郁景着急看着易蓝因,她直接用两根手指将自己的杂酱面往李歆的方向推,“你别后悔就行,特别难吃。” 那边突然“砰”的一声,吓得郁景直接站起身往易蓝因那边跑。 魏轩喝了小桃给他倒的酒以后,直接把酒杯砸到那面玻璃上,碎瓷遍地。 “我他妈电影学院一毕业就出来演电影,她当时是什么?演他妈傻白甜网剧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够上一个电影配角。现在人家好了,对赌成功了,能拉投资攒项目了,还他妈背着咱们大家伙儿,请了李盛那老狗重开《定春秋》,谁他妈有她心机啊?就一天的功夫,人家就谈妥了,一个月以后开机,没人知道吧?底下那帮人还虎逼呵呵地商量赔偿还是等呢。” 魏轩抬手蹭蹭自己的鼻尖,“易蓝因,啊,不对,你他妈不是叫李芷吗?土得掉渣的烂名,怎么?摇身一变成白富美了?谁他妈不知道你在裴久床上叫的有多浪多骚?” “砰。”又是巨大的一声。 郁景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还剩半拉的空酒瓶,李歆站在她身后拉她的手,“你疯了?” 魏轩的墨镜被砸开,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呼啦啦地往下淌,但在场的人却将注意力全部放到魏轩的眼睛上,整形手术失败的眼睛,一边大一边小,大的那个就像眼球随时要掉下来似的吓人。 鲜红的血砸在地面,晕成一朵小小的红花。 第51章 易蓝因隔着圆桌看向郁景的手,随后缓缓将视线上移到李歆吓得开始掉眼泪的脸上。 杨瑾西趁乱对着自己的工作人员略一颔首,那名工作人员立刻攥着手机冲出包厢。李歆又往郁景身边靠近了一步,她抖着身体攥着郁景的手去抱郁景,周莹皱眉打量她们两个。 魏轩率先反应过来,他蹲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墨镜戴回去后四处看了看,随后操起桌上的厚实烟灰缸,一下子就朝郁景的脸砸过来。 郁景身手好,她本能轻而易举地躲过去但又怕李歆乱动被烟灰缸砸到,只能抬了手护在李歆的后脑勺,一把将飞过来的烟灰缸推开,烟灰缸的一角砸到她的手背,划出一道两寸长的血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易蓝因愣了一瞬才往郁景这边走来。郁景却看着她的眼睛抬手制止她,她放开怀里发抖的李歆,微弓下身替她擦了擦眼泪,随后推她去包厢门口。 “报警吧。”郁景站在原处看向无头苍蝇般还在找东西砸她的魏轩,“我赔偿就是。你整容失败了不敢来剧组为什么要拉别人下水呢?”郁景干巴巴地继续开口:“你真坏啊。” 魏轩恼羞成怒,他直接提了把椅子过来,又因为人实在是太瘦太虚,才冲过来两步又差点没有被那椅子连累到跌倒。 郁景伸出手来好心扶了他一把,“你打不过我的,我劝你还是报警吧。” 整个包厢无人敢动,这里面全是娱乐圈的人精,今晚这事一旦爆出来,所有人都有嫌疑。 尤其是魏轩的眼睛,他躲过这一次,之后做修复手术还有东山重起的希望,一旦媒体将今晚的事联系到《定春秋》散伙,再加上国际大导李盛做背书,不管魏轩多大的靠山后台,都将再难有出头之日。 这事不可能闹大,魏轩本人最该了解这道理。 乱七八糟中易蓝因走到门口,她将门口的李歆拉进门,又把门关紧。 “报什么警?私了。”易蓝因蹙眉,不耐烦地捡起魏轩扔到一边的鸭舌帽,“我说私了,魏老师同意吗?”说完话,她将那顶帽子重重地扣在他头上,同时小声提醒他:“你和我,都上了杨瑾西的套了。” 魏轩抬起头看向易蓝因,易蓝因抿抿唇,随手拿了包餐纸卷成一大团塞进魏轩帽子里的伤口处。 “私了。”魏轩沉默地开口说了两个字,抬手捂住自己的头后,他走到门口,“今天这事儿,大家卖我一个面子,谁都有难的时候,大家抬抬手,这事就这么过了。”他颓败地推开门,临走之前又转回来:“谢谢大家了,网上舆情我这边看的严一点,绝不会出事的。” 这话说过之后,大家就都懂了,谁放料都会被查到,最好不要引火烧身。 魏轩走之后,整个场子是易蓝因善的后。 等所有人都安全离开以后,易蓝因特意带着郁景回到了二楼包厢。 她绷着脸,冷淡地问她:“你怎么想的?还报警,你还真要在我这屈尊一辈子啊?人家盛天档案都调回来了,你的也能。”她又摆摆手,“不对,差点不能了,就因为你刚才那酒瓶子。” 郁景垂着头,小声向她道歉,“对不起。” 易蓝因转过头来瞪她,看着看着,她拉着郁景随意包扎过的手没好气地拉向自己,又将郁景的手摊平,含了狠地连拍了三掌。 郁景又窝囊地小声劝她,“换个东西打,你手心都红了。” 气得易蓝因抬手死死掐紧了郁景的脸,“长没长记性?” “长了。”郁景蔫头回答。 她鼻梁上那颗痣就在易蓝因眼前晃啊晃的,易蓝因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那混混坏小孩会落到她手里进行再教育。 杨瑾西回到车上以后,忙兴奋地问最先跑走的工作人员,“发出去了吧?” 那人没吱声,杨瑾西皱眉又问她:“说话啊?你聋了吗?” “有个男的把我手机抢走了,然后塞给我一沓子钱。”那人把装钱的信封掏出来,“cici姐您看,咱们要报警吗?” “报个屁!”杨瑾西气急,“你记得那男的长什么样吗?” “特别特别高,得有一米九多,戴着口罩眼镜,”那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啊,身上穿的全套圣罗兰,又瘦又高,像个模特。” 第24章 业界最难舔大饼《定春秋》又开始作妖了, 魏轩本人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了辞演通知,言辞官方,看不出语气。网上沸沸扬扬地换过好几版所谓业界秘闻, 到最后又被新的八卦新闻所掩盖。风波刚消停一点儿, 《定春秋》的男主被哪位幸运儿舔到的消息又开始在网上击鼓传花, 今天营销号信誓旦旦地说定了这个, 明天立刻又删了重发换上对家那个。 郁景回到b城已经一周有余了,易蓝因没给她摊派任务, 她便无所事事地在家里打扫卫生。 她家新买的那个吸尘器天天都在响, 就像在等待一个随时可能要来的访客似的。 嗡嗡声中, 郁景觉得自己的手机在响,她忙停了手里的机器,小跑着到了卧室检查了下正在床头柜里充电的手机,页面空空如也。 没人找她。 郁景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手机音量调到最大,调完之后放下手机, 看了眼已经六十八的电量, 又将充电线拔下来,将手机攥到手里。 真是邪门了, 从前只觉得手机这东西麻烦。现在就像离不了了似的, 刚分开十分钟就思念得紧。 第52章 她走到她常一个人待着的沙发边, 将自己陷进去后,挨个软件看了看,大眼上已经轮到李季青在热搜位上替《定春秋》站岗。 郁景觉得可笑, 那些所谓业内言辞凿凿地胡说八道也就算了,还真有不少的“信众”相信他们。她无奈地摇摇头, 将手机放下后她决定实行戒断计划。 人被欲望支配就会成为撒旦的奴仆,所以, 她决定放下手机,即刻自律。 自律的第一件事是将吸尘器收好。 什么屋子一天二十四小时大扫除三次都会干净得一尘不染,实在没有再打扫的必要。 第二件事是将手机扔得尽量远,然后在客厅铺上瑜伽垫,开始日常锻炼。 刚提起新加了铃片的哑铃,她突然听到了真实的非常响亮的手机铃声自卧室传来。 郁景纠结了一瞬,决定成为撒旦的奴仆。 她欢快地撂下哑铃,飞也似的跑回到自己的卧室,手机掀起来,人顺势躺在床上,“喂。” “郁队,”盛天贱兮兮地声音自听筒传来,“看热搜了吗?” “什么?”郁景烦躁地翻了个身,“不就是《定春秋》选男主的事吗?” “不是,”盛天停顿得郁景心里直打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说姐姐男女通吃,刚在影视城陪完圈外小女友吃饭,晚上就和模特帅哥同航班回了b城。营销号大赞姐姐是时间管理大师呢,我看着,这个所谓的圈外小女友有点像你啊,就是不知道那男的是谁,看爆出来的机舱照片,头靠着头睡觉呢。” 郁景蹙眉思考了一瞬,心立刻凉了半截儿。从影视城回来那天,她确实是自己走的,因为盛天给她留了个车,她必须要亲自把它开回来。易蓝因那天给她的说法是坐一夜车太累,所以带小桃搭飞机回b城。 按盛天刚刚说的,那就是,易蓝因真的“时间管理大师”了! 郁景从床上坐起身,下意识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盛天又在那头煽风点火:“这几天你们公司为了这件事都忙疯了,柳箬都快住公司里了,问她什么事也不说。今天才爆出来,大概价钱没谈拢吧。” 盛天听郁景没回答,又追加问了一句:“你不会还不知道呢吧?要不,你赶紧回公司看看呢?打听打听。” 郁景叹口气,“我能有什么资格打听,我一个小助理,哪能管老板的事。” 盛天笑了,“下楼,哥在你们小区门口呢,这李芷这么欺负人,哥得给你撑撑场子。” 郁景想了一会儿,最后她冷静地对盛天道:“你要是今天没事,就下车进来,门口有个超市,进去买两箱啤酒,超市老板有小推车,你让他帮你送上来,三栋803 。” 盛天吸了吸鼻子,又笑,“是808买不起吗?我记得周姐当时,”听筒里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小区超市进门时的电子欢迎声,“当时选的是808 啊,说招财。两箱啤酒,三栋803帮送一下,谢谢。” 郁景又躺回去,脑子里想的都是家里白扫了。 “知道就好,”她掰掰手指,“就这,房贷还是人家易老师帮忙预付的。” 盛天恨铁不成钢:“啥?你咋又要她钱?你缺钱管我借多好啊?你这不是又把主动权拱手让人了?” 郁景抬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能怎么办?你还真让我和她表白吗?我凭什么?她家连她当女明星都觉得丢人,你觉得就我,我配和她在一起啊?你还不知道我们家那三口子多难对付?” “那人家结婚咋办?”盛天抬手按了电梯按键。 郁景没吱声。 两分钟后,有人敲她家的门,郁景起身去开门,盛天指指自己的手机,“刚才电梯里没信号,你说啥了?” 郁景收起手机,给他让出条路,“没说啥。” 盛天“嘁”了她一声,脱鞋后推开郁景四处打量了一番,郁景就沉默地跟着他,从阳台回来他直接瘫在沙发里,“怪不得周姐喜欢,这里能看到海啊。” 郁景闷闷地点点头,“这楼盘刚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一大片,后来就被更贵更好的新小区挡住了视野。” 盛天回过头来拍拍她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是吧,”话还没说完,超市老板操着地道的本地口音砰砰砰地敲门。盛天起身去开了门,从小推车里接过东西后,他又抬起头问郁景:“现在就喝,还是等你打过电话再喝?” 郁景直接拿了剪刀蹲下身,将啤酒箱子割开之后,她捡起了两瓶,一瓶递给盛天,一瓶自己起了盖子。 “得。”盛天靠在门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油头边沿,“你啊,丢人,丢咱猛虎的脸。”盛天抬了手轻拍郁景的侧脸,“你甘愿这辈子就这样了?郁景!你才二十出头,实在不行别干了。你把钱还给她,我回去问问队长,你实战经验那么足,一定会被特批回国的。到时候,”他直接仰头喝了大半罐下去,“咱们姐俩还是战友,我的就是你的,我虽然拿不出来几百万,但绝不会让你贷款逾期。” 郁景拉他去餐桌边坐好,将同啤酒箱子一起上来的凉拌菜和卤货打开袋子,“你先垫点儿,别激动。” 盛天坐在椅子上揶揄着扫她一眼,“窝囊啊,郁景。” 郁景没吭声,只是替他摆好了碗筷,全部弄好之后她才说:“就咱们两个,我就不装盘了,你对付吃吧。” 第53章 盛天拿起筷子后撇了撇嘴,他夹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 ,他又说:“你看到照片了吗?” 郁景摇摇头,她缩在墙角的餐椅上往嘴里灌酒,“没敢看。”酒液顺着喉咙丝滑地荡下去,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突然想体验下喝年份茅台喝到吐的感觉,于是她放下空了的啤酒罐抬起头问对面的盛天,“你能买到年份茅台吗?” 盛天扫了她眼,郁景这人,看起来神秘兮兮的又不爱理人,其实本质最是善良也最容易被渣人骗,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捡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之前他笑着问郁景:“飞天行吗?年份的太贵了,飞天我也只能给你整来两瓶,行不行?说话。” “行,我给你转钱。”郁景刚站起身,盛天直接隔空朝下压了压手掌,“你好好坐着,两瓶破酒要什么钱。” 听过这话,郁景又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她踢开脚上的拖鞋,将腿抬到椅子上抱紧自己,盛天打完了电话,又在桌上给她推来一瓶新酒,“先溜溜,醉了才好说话。” 郁景接过来,宽大的家居服跟着晃晃荡荡的,透着里头的白背心。 两个人就着那点小拌菜和卤货整整喝了一箱子啤酒,那两瓶珍贵的飞天才被送到家门口。 小菜都吃完了,郁景晃悠着站起身,她单手扒着冰箱的门,转过头问盛天:“老干妈能不能单吃?” 盛天已经喝到沙发底下去了,他听郁景说了这么一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走过去,从冰箱门里拿出那仅有的半罐老干妈,眯着眼睛看了看上面的铅字,“过期了,过期,三个月了。” “是吗。”郁景从盛天手里接过来那瓶子,那蚂蚁大的铅字就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她甩甩脑袋还是看不清,于是她直接将瓶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过期了就不要了。”她说。 盛天突然弓起腰指着她的脸笑,郁景手撑在橱柜上,抬腿就踢他,盛天闪了一下,倒把自己闪得摔了个大跟头,他爬起来,指着郁景大笑:“你哭个毛啊?改天哥给你买一箱送来还不行吗?” “行。”郁景抬手抹了下脸,“那就不吃了,干喝。” 两瓶飞天,被暴力开了瓶,一人抱着一瓶,喝一口下去,再比谁的酒液留在嘴里的时间长。憋不住的就咽下去,然后在胜者面前学乌龟伸头。 被扔在卧室里的手机响了又响,最后偃旗息鼓。 客厅里的两人倒没有口吐白沫的程度,但还是一个个醉得不清。盛天的手机铃声是巨大的摇滚乐,两人都不想动又嫌铃声烦,最后还是靠着猜拳决定了谁去取手机。 郁景输了。 她站起来,拽了下滑到肩膀上的家居长袖t恤,手指头在眼前晃了晃,随意定了个方向,她就按着手指头指的方向去。 走s线到了以后,她整个上身趴在餐桌上,长臂猿似的手臂够啊够,最后捞起手机,直接点了接通键。 “盛天晕了,明,明天,再打吧。”她闭着眼睛说。 “郁景。”那头传来的是易蓝因的声音,郁景赶忙眯起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的备注是“亲爱的”,她直接转身看向搂着垃圾桶大吐特吐的盛天,“盛天!你也给我戴绿帽子!” 柳箬在一边眨了眨眼,赶忙对一边冷脸的易蓝因解释,“小天儿给我存的是爱称,可能是误会了。” “误会个屁!”郁景瘫坐在地上,“这怎么两个你还不够玩,你还把手伸到我弟弟身上啊!” “地址。”易蓝因吸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地址,什么地址,”郁景费劲儿地站起来,她走到盛天身边,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背,最后一下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脊梁拍碎了,最后还是没下去手,她把手机给他递到耳朵边,“你姐姐电话。” 盛天迷茫地抬眼看了看郁景,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看清手机上的字后,他从郁景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黏哒哒地冲那头撒娇:“姐姐,郁景,她喝不过我,猜拳也不行,我厉害吧?嘿嘿。” 易蓝因皱着眉头听着,等那头消停了之后,她又问了一遍,“地址。” “啊!”盛天见鬼似的将手机往郁景身上扔,“我家宝宝变声了,被鬼附体了,听着怎么阴森森的,郁队你帮我,帮我……”还没等他帮出词来,他又开始捧着那垃圾桶干呕。 郁景仰躺在沙发上,从身上拿起手机后,她闭着眼睛对她轻声道:“李芷,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易蓝因起身,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后,她示意柳箬跟上她的脚步,“郁景,我猜你家里一定没有矿泉水吧?” “矿泉水?”郁景睁眼,环视了一圈后她摇头,“我家有,有好几箱呢。” “好,”易蓝因又说,“我现在不喜欢有人喝醉酒以后喝水,你一定会听我的话吧?” “不听!” 易蓝因坐进车里,等柳箬也坐好后,听筒那边传来大口咽水的“咕咚”声,易蓝因笑着换了个手拿手机,她用一种家长常用来逗弄小朋友的甜腻嗓音问她:“半岛名苑一共几栋楼来着?你在哪栋?” 柳箬突然拉了拉她的手肘,在一边小声提醒她:“三栋,803,刚才小天儿让我给他弄两瓶飞天,就这个地址。” 易蓝因点点头,她戴上耳机,启动车辆。 第54章 “我没有骗你,那人是我弟弟。” “弟弟?我还是你妹妹呢!你厚此薄彼,你和人头对头睡觉,你,你坏。”郁景干巴巴地说完后,眼看着盛天要把他刚吐过的垃圾桶弄翻,她忙扔了手机,从盛天手里抢过垃圾桶,连桶带袋儿一起放到屋外头去。 盛天扑过来,神经兮兮地问她:“我家宝宝好了吗?” 郁景用蛮力把他扔到沙发上,又给他盖了条毯子,做完这些后,她迷茫地站在自家客厅,视线扫到桌上只剩一半的矿泉水瓶,她走过去,一股脑喝的一滴不剩之后,她垂头坐在餐椅上安静等待易蓝因过来接盛天。 人喝了酒以后思维很怪,她觉得自己清醒着,却又真的在酒精的麻痹下相信易蓝因真的背着她和盛天在一起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窝囊。 等人来敲门的时候,她慢腾腾挪过去,开了门,便侧过身来给人让路。 “还睡着呢,要不,你在家里坐一会儿?” 易蓝因站在门口冷着脸看她,又从腕上取下来一个普普通通的黑皮筋,她站在她面前,帮她系好了乱七八糟的头发。 这个姿势几近于拥抱,专属于易蓝因身上的香味朝郁景扑面而来,郁景又觉得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人来了。 她伸出手,抱紧面前的人。 又将自己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到易蓝因瘦削的肩膀上,她在她耳边轻轻地乞求:“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第25章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易蓝因费力扳过郁景的脸, 这小孩说这么可怜巴巴的话,表情也是带着狠的。就像是害怕得到拒绝,下意识竖起尖甲倒刺来保护自己。 她拍拍郁景的后颈, 给身后等着的柳箬让了个位置。 怀里的人一空, 郁景险些心跳漏了拍。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心脏位置, 背靠在墙上等身边的人走过去。耳朵有些耳鸣, 她又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她可以确定,她没有哭, 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等柳箬走进去以后, 易蓝因过来扶了她一把。 她皱眉把她按在纯黑色的换鞋凳上, 又缓缓蹲下身,仰起头问她,“我是谁?” 郁景垂着头看她,深蓝的眼睛,栗色长发轻柔地搭在小巧的耳朵边, 还有那高窄的鼻梁, 是李芷没错了。 她伸出手握住她的脖子,小指头挑着脖子边沿的细银链, 渐渐把那链子从禁忌之处一点一点地挑出来, 那是猛虎的身份牌, 烧成灰她都认得。 郁景深吸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喝糊涂了。她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让李芷嫌弃她,于是她缓缓从那换鞋凳上起身, 她垂着头直不愣登地往卧室走去,易蓝因还能抽空脱了脚上的鞋, 从鞋柜里随便找了双拖鞋套上。 路过柳箬的时候,柳箬站在沙发前, 朝她无奈地摇摇头,“太沉了,我肯定弄不走他。” 易蓝因站在茶几外侧探过头来看了看躺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盛天,又看了眼沙发底下摆得整整齐齐的空酒瓶,“你等一会儿吧,等裴久忙完了手里的事,他一会儿过来帮你。” 柳箬为难地看她,“裴总啊?” “嗯,”易蓝因朝她笑了笑,“他人很好说话的。” 柳箬听鬼故事似的“哦”了一声,伸出手推了把盛天的腿,自己找了个能坐的空坐下了。 易蓝因转身跟着郁景进了她的卧室,床上趴着个人,枕头捂着头,那双大长腿直不愣登地在床外直扑腾。易蓝因站在床边,两根手指揪着郁景背上的家居服晃了晃,“郁景,坐起来,洗了脸再睡。” “我错了。”枕头下面传来闷闷的一声,易蓝因收起手指,笑着问了一句:“你哪儿错了?” 床上的人把脑袋上顶着的枕头随意一扒拉,她从床上坐起来,“我喝傻了。” “醒酒了?挺快。”易蓝因用手帮她顺了顺头发,又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抽纸,两张叠起来胡乱抹了一把郁景的脸,“你记得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了吗?” “不记得。”郁景做贼似的用余光观察易蓝因的表情,见她刚有皱眉的前兆,便迅速改口,“是你先,”郁景想说不忠,后来一想,那合约从来也没要求过老板忠于小白脸的,又咽下这话,换了个词表达:“骗我的。” 易蓝因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 “都说了,是弟弟。” 郁景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一首歌来,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弟弟好妹妹? “别说了。”郁景投降,“你那堆热搜怎么办啊?” “哟,还有空担心我呢?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发过来一条消息。”易蓝因将卧室书桌前的电竞椅拉过来,坐下去之后又嫌弃地将手里的纸扔到桌底下的垃圾桶里,“既然醒酒了就去洗澡,洗完澡换床单。” “不换。”郁景扭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床,“这今早刚换的,旧的那套还晾着呢。” 易蓝因仰起头打量了眼郁景的卧室,一米五的床,一个人够大,两个瘦人正好,床边有个电脑桌,桌面还算整洁,就是四处都是发光的地方,晃得人闹眼。桌面尽头顶着一个简易衣柜,看起来就放不下几件衣服。 她挪开眼,床头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乱七八糟的线条。 易蓝因虽然上的是传媒大学,但从来就不懂艺术,所以她又把视线定格在郁景深蓝色的床单上,“必须换。” 第55章 郁景郁闷地叹口气,从床上费劲地起身,打开那小衣柜的门后,她掏出套纯白色的四件套,刚要关柜门,易蓝因伸出手臂拍了她背一下,“不要这个,像酒店似的。” 郁景终于忍不住了,她咬牙切齿地看易蓝因:“我都喝醉了!你还非要折腾我,这像酒店又怎么了?我住着不像酒店就行了呗?” 易蓝因收回自己的手臂仰起头看她,“一会儿裴久过来。” “所以呢?”郁景不明白这两件事情的关联。 “你不换床单,一会儿我就跟着他一块儿回公司了。”易蓝因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神犀利地看着郁景。 郁景脑子里断的那根弦互相搭呀搭,最终两端终于碰了头。 “你今晚要住这儿?”她有点儿不信。 “那你换不换?”易蓝因斜着眼瞥她。 “换换换。”郁景那唇角比ak都难压,她从柜子最深处掏出一套纯黑色的,“这个行不行?不行的话,我现在出去买。” 易蓝因这才放下端着的手臂,她朝床的方向努努嘴,“先对付用呗。” 郁景对她点头,“好。”她单手攥住电竞椅的上端,稍一用力,就连人带椅子一起推回到桌子前边。 路让开之后,她甩甩发麻的手,三下五除二换掉原来的床单被套,易蓝因就无聊地在郁景的电脑上玩儿4399换装小游戏,也没说来帮帮忙。 郁景提着撤掉的四件套出门,把它们一股脑扔进阳台上的洗衣机里后,她走出来,绕到沙发跟前,蹲下身抬手摸了摸盛天的额头,之后她不好意思地对柳箬笑笑,“抱歉啊,把他喝成这样。” 柳箬倒是没什么情绪,她耸耸肩,“我都习惯了,联系上你之前,他天天晚上自己在客厅喝闷酒,最近他生活状态好了不少,还要多谢你呢。” 郁景指着盛天,小声问柳箬:“他也,” 还没问完,沙发上躺得好好的盛天突然身体一抽抽,嘴上开始喃喃地重复:“周姐,快跑,郁队,郁队,”郁景仰起头看他,那张总想装得老成的少年脸庞渐渐滑下一趟眼泪来。 郁景吸吸鼻子,站起身来。 柳箬仰起头看她,“我知道你们三个的事,节哀。” 郁景便再绷不住,她皱眉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闷声闷气地留下一句:“抱歉。” 她径直走到卫生间,合着衣服扭开花洒,任那瓢泼似的水成串地砸到自己头上脸上。 不大一会儿,有人来敲卫生间的门,她没理会,门被从外头打开条缝,伸进一条手臂,放下一套干净的睡衣之后,门又被轻轻合上。 郁景脱掉身上的衣服,给自己认认真真冲了澡,她走到放置睡衣的盥洗台前,睡衣里头裹着内衣内裤,她套在身上,临出门之前拍了拍自己被水汽熏红的脸。 易蓝因坐在客厅的餐椅上,见她出现,牵着她的手就把她推进了卧室。 郁景还没反应过来,易蓝因便将她抵在门板上,她仰起脸来亲她,亲她的下巴,再埋进她的颈窝轻轻啄她的脖子,就是迟迟不肯碰一碰嘴唇。 外头的门响了一声,有陌生男人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小芷呢?”不大一会儿,男人皮鞋踩地板的声音自远而近,郁景后背抵着的门被人自外头敲响,“小芷?我来了。” 易蓝因从郁景的颈窝里抬起脸,她手放在门把手上,郁景同时间眯起眼,门把手刚朝下一点,郁景直接托住易蓝因的下颌,以一种侵略者的姿态吻上了易蓝因的唇。 门把手上的手渐渐滑下去,她没出声,只是在郁景啃..咬自己嘴唇的同时,用舌..尖去顶郁景的牙齿。 外头的男人没听到应声,他又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小芷?” 之后是游宁劝他的声音:“小芷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可能是沾了枕头睡着了,你就别管她了,咱们把沙发上那小孩儿挪走吧?” 裴久转头看了一眼游宁,他舔舔嘴唇,继续敲门。 “小芷,醒一醒,回去睡。”他开始重重地敲门。 游宁见裴久坚持,轻叹了口气,她退回到柳箬身边,帮着她将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自沙发上小心地扶起来。 门板后头的人稍往前挪了挪脚,她放开易蓝因的脸,用那种悲悯的视线认错:“抱歉,刚才没听到。” 易蓝因自己抬手抹了抹唇上的晶莹,她沉默地拨开身前的郁景,走出门去。 活生生的裴久站在郁景面前有一种难以让人察觉的威压感,裴久长眼细眉,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一米八几的身高配上被肌肉撑起来的衬衫看起来魁梧有力,一点也不像职场精英那一类型,反而像网上的擦边博主穿上西服套装在模仿职场精英。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易蓝因肿起来的唇,又顺着视线看了眼她身后着睡衣的郁景。 “你来了?”易蓝因平淡地开口打断他的审视。 “嗯。”裴久笑着走过来,将手里的塑料袋递到易蓝因手里,“路上买的蜂蜜柠檬水,加过热的,让两个小朋友喝了吧。” 易蓝因从袋子里拿了一瓶,转过头递给郁景,郁景扭过头去没接。易蓝因瞪了她一眼,强硬地把手里的饮料塞进郁景手里后,她催促她:“还不谢谢裴总。” 手里的玻璃瓶温热,直熨烫进血管里。 第56章 郁景决定退一步,她低下头去,冲着面前的男人小声道谢:“多谢裴总。” 裴久笑着摇摇头,又靠近了郁景一步,他抬手拍拍郁景的背,视线却看着易蓝因说道:“背挺起来,小孩子小时候不注意,长大了容易脊柱侧弯。” damn。 易蓝因笑着推了他一把,“管好你自己得了。”她指指被两个女人撑起来的盛天,“快去帮忙,我明天回公司,中间要是出什么事了给我打电话。” “行。”裴久点点头,手指铁钳般抓了抓郁景的肩膀,又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这小孩儿挺结实的。” 易蓝因冲他翻了个白眼,“滚蛋。” 裴久笑着转过身去,没走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来,“那三百万你悠着点啊,指不定哪天老头就查到我头上了。你知道的,他要是问我,我肯定投降的。” 郁景转过身来看易蓝因,易蓝因却直接越过她,率先走到门口给人打开了门,等几人鱼贯而出之后,门被易蓝因自里头关严。 她走到沙发边,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靠枕,坐下之后,她朝郁景勾了勾手。 看来是到了秋后问斩的时间了。 郁景攥着手里的玻璃瓶,一步一缓地捱过去。 “干嘛啊?”易蓝因抬手捏了捏郁景的脸,“我吃了你啊?”她从郁景手里抢下那玻璃瓶,弯下腰将它和沙发下排排站的空酒瓶放在一起,再抬起身时,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郁景抿唇靠过去,假模假样地看了一会儿后,她淡定摇头,“没肿,好好的呢。” 易蓝因不信她,她从茶几上拿起郁景的手机,打开照相机看了眼自己的唇,放下手机后她撅起嘴唇指给郁景看,“就是肿了。” “睁着眼睛撒谎。”易蓝因撇嘴,她坐直身体,环视了一圈郁景的客厅,阳台上的洗衣机还在工作,不断发出“正努力”的声响。易蓝因抬了手挡在自己打哈欠的唇前,“这房子户型挺好的,我给了你三百万,户本上能不能加我的名?” “那不是合约的钱吗?”郁景问完后又垂下头去,“我正想和你说呢,那三百万我不想要了。” “怎么?”易蓝因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头顶的发被蹭得顶在头顶,郁景刚要跟着坐下,被易蓝因抬腿制止住了,“你别坐,刚洗过澡,一会儿去床上坐。” 郁景只能双手置于小腹前干巴巴地站在沙发边。 “你都把我嘴唇亲肿了,”易蓝因挑眉,“要毁约啊?” “你没怪我?”郁景问。 “怪你什么呀?”易蓝因缓缓目移,别着头发的耳朵尖都肉眼可见地红透了,“是我先亲你的,你把持不住很正常。” 郁景“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将嘴唇抿起。 易蓝因恼羞成怒,她攥起手边的靠枕一把扔到郁景身上,“你有能耐今晚就别碰我。” 她放下狠话,从沙发上气呼呼地站起来,郁景的衣柜里嫌弃地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件平平无奇的黑衬衫拿着进了浴室。 卫生间里的水哗啦啦地响,郁景站在沙发边,像面壁似的头抵着墙,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焦躁地捏自己的手关节。捏得所有手指头都不会再响了以后,她拿起角落的吸尘器开始呼呼地吸。 易蓝因洗澡很慢,她都吸过一遍房间之后,浴室的水声才渐停,郁景提前回到卧室关紧了窗户,再走出来时,易蓝因正穿着她那平平无奇的黑衬衫站在餐桌边吹头发。 衬衫真的就是普通的衬衫。 易蓝因穿上以后,平整的地方也不平整了,下摆轻搭在她那两条筷子腿边,稍一躬身,腿…根儿处就若有似无地显出一道白。 她停下手里的吹风筒,“洗衣机好像停了。”她提醒傻呆呆的郁景。 等郁景走到阳台之后,她放下吹风筒跟在她身后,“我没和你讲过我有一个亲弟弟吗?叫李让,我爸的私生子。” 郁景从洗衣机里掏出那四件套,“没听说过,你不是不让我问么?” “哦,那是我的疏忽。”易蓝因笑意盈盈地,“我弟长可高了,比你还高那么多呢。” “比裴久还高?”郁景晾好四件套后抬起头来问易蓝因。 “嗯,”易蓝因确定地点点头,“你再敢欺负我,我就让我弟揍你。” “他能打得过我吗?”郁景佯装不屑,心里都快乐出一朵小红花出来了。 “不知道。”等郁景路过她的时候,易蓝因扒着她的肩膀,一下子跳到她的背上,她双手搂紧郁景的脖子,直把郁景的喉头挤得发痒:“但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你就是邪恶。” 郁景背着她到卧室,然后手一提,就把小猫似的人揪起来扔到床上。 她转转脖子,又抬起手臂抻了抻筋,易蓝因笑着用脚轻踢她的大腿,“你别吓唬我,”她从床上站起来,两手握成拳之后,对着郁景笑道:“我找老师学的,定春秋的打戏,人家老师可厉害了。” “我不信。”郁景攥着她的手就把她扑倒在床上,她禁锢住易蓝因的手腕,眼神自易蓝因的头顶缓缓下放到她还肿着的唇上,她面无表情地问她:“那老师有我厉害吗?” “肯定比你厉害啊,人家是好莱坞请来的老师,”易蓝因还欲再说点什么,嘴唇却被人死死堵住。 第57章 易蓝因着急去推她,见推不动,直接把郁景的唇咬出了血,“我还没准备好呢,”她眨着被憋得湿润了的眼,“别碰我!” 郁景从她身上起来,拇指轻蹭了下唇上的血液后,她给易蓝因看她手指上的血,“你吸血鬼啊?” 易蓝因撇嘴,她蜷起自己的身体,仰着头问郁景:“疼吗?” “疼。”郁景装委屈。 “那你也是该的。”易蓝因抓起被自己压住的被角,将被子盖到身上之后,她命令郁景:“上来,陪我看电影。” 郁景为难,“我没有笔记本儿。” “那就用手机呗。”易蓝因不满地直哼哼,“快点儿。” 倒是好打发。 第26章 天还没黑透, 屋子里就算不点灯也看得清周遭。电脑桌上的主机光不时换着颜色,使得整个房间也跟着七彩的变幻。 郁景拿了自己的手机,递给易蓝因以后, 那手机突然开始响铃。 她低下头去看, 上面没显示名字, 归属地是b城本地。 易蓝因又将握在手里的手机递还给她, “电话,小歆的。” “啊?”郁景从她手里接过来后, 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你怎么知道是谁?”她问完后也没动, 任那手机一直在手里响着最大声的铃声。 易蓝因坐在床头仰着脸看她,郁景习惯在家里穿得宽松舒适,衣柜里的睡衣个个都是xxl码,此时她的身体在宽大的睡衣下显得特别瘦弱,肩胛骨那块有很明显突出来的骨头, 她冲她笑了笑, 从床的那头膝行着过来,将自己的下巴放在那块凸出的骨头上, 她贴着郁景的耳朵边问她:“怎么不接啊?” 郁景稍侧了侧头, 她颠颠手里的手机, 对易蓝因轻“嘶”了一声,“好痒。” 易蓝因没理她。 不大一会儿,郁景手里的手机消停下来, 床上易蓝因的手机开始震动。 易蓝因听到声响后反而抬起双臂挂到郁景的后颈上,“打个赌吧。”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松弛感, 眼波稍一流转,泄出来的都是成熟女性特有的妩媚。 “什么?”郁景咽了咽口水。 “小姑娘肯定是找我问你的底细呢, ”易蓝因从郁景的颈窝间抬起头,又笑着用手摸了下她的头顶,“你长这幅六亲不认的模样,最容易被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惦记了。”她放开郁景,回身捡起床上的手机,放了公放后,她开口问道:“小歆?” “是我,易姐姐。”对面很大声的回答,背景音是躁动的dj音乐声,“我想问问,13……是不是郁景的手机号码啊?” 易蓝因抬头看了眼无辜的郁景,笑着回答对面:“是啊,怎么了?” “我怎么打她电话不接啊?”小姑娘有些困扰,“或者,易姐姐你能帮我联系到她吗?我有点儿担心她,她不是咱们圈里人,网上那么大的舆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 易蓝因抬眼看郁景,郁景的脸距离她不足两公分,丹凤眼,高鼻梁,不厚不薄的唇,满身干干净净的少年气。她抬手帮郁景整理了一下她快要扎进眼睛里的发丝,对着对面温柔地说道:“她现在和我在一起呢,可能是没听到吧。” 郁景听她说完之后站起身,自客厅拿了瓶水,回来“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 “那,我能邀请她来找我玩吗?”小姑娘脆生生的,“我之前听周莹说你们之间有误会,我说过她了,郁景来的话,让周莹给她道歉。” 易蓝因顿了顿,她抬起眼看郁景,郁景的喉头处生得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可能是瘦的,也可能是基因里带的,她喉头处有一小块软骨,一咽水,就特别明显地凸出来。 “郁景,”她叫她,又重复了一遍李歆在电话里说的话,“小歆叫你出去玩呢,你要去吗?” 郁景边摇头边开口:“我不,”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手机被人抢了去,一通嘶嘶啦啦声之后,那边响起周莹的声音,“郁景,你别装大尾巴狼,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也给易老师道歉。”她大舌头似的说完了一通,又追加了一句:“只要你今天来,我就保证再也不去招惹你们易老师,你看着办吧。” 又是一通嘶嘶啦啦声,手机重新被李歆握在手里。 “那个,你就来一趟吧,我保证不会出乱子。” 郁景先是抬眼看易蓝因,易蓝因早把手机递到她手里,此时没事人似的躺在床上,正在无聊地摆弄自己的手机。衬衫下摆刚刚好盖在该遮住的地方,筷子般的修长双腿似锦缎般交叠在纯黑色的床单之上,白得扎眼。 她艰难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觉得解决后顾之忧更要紧。 “你把地址发给我。” 易蓝因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等她挂了电话之后,她轻声问她:“那我回去?” 郁景讨好似地膝行过去,“我保证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是多久?”易蓝因认真。 “最多两个小时,加上来回车程。”郁景很快接上。 易蓝因放下手里的手机,在床上跪起来,她揪着郁景的睡衣衣领,认真问她:“你之前为什么从来不带我见你的朋友?” 还不是因为她觉得当小白脸丢人,还觉得易蓝因太漂亮太有钱,见了自己那些“幼稚得要死”的朋友会看破她“装成熟”的伪装。 第58章 “因为,因为你,感觉你不想,”郁景支支吾吾的,“他们,也没什么好见的吧。一群四六不懂的小年轻,” “我想见啊。”易蓝因打断她的话,“认识新朋友有什么不好?”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都是年轻朝气蓬勃的小朋友,见了还会让自己多年轻几岁呢。” “那,”郁景偷偷抬眼瞥她,“你想和我,”她指指门外,“一起出门吗?” “不想。”易蓝因撇嘴,“但你要是害怕,求我陪你去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当一回护花使者。” 好嘛。 郁景忍俊不禁,什么时间管理大师啊,这不就一傲娇小猫吗? 她从衣柜里给易蓝因找了一条她的卫裤,宽宽大大的,易蓝因穿上之后裤脚堆成了堆,她不满地皱眉,“我今天想穿得漂亮一点。” 郁景想了想,从洗衣机里掏出易蓝因穿来的那套衣裳,盥洗盆里快速洗了洗,最后一股脑扔进烘干机里,“那就等一会儿吧。” 易蓝因就乖乖坐在阳台上的小板凳安静地等着,那小板凳还是周向云还在世时亲自给她打的,因为她平时喜欢独自坐在阳台吃饭,周向云怕她着凉闹肚子就在校外捡了块儿没人要的破木板,给她打了这么个看着歪歪扭扭其实还挺结实稳固的小板凳。 后来,那小板凳就跟着她走南闯北,最后回到了周向云最想安家的半岛名苑。 易蓝因看她盯着小板凳出神,明白什么似的起身来推她,“你又不用等,快换衣服。” 郁景听她的话,黑色的休闲西装裤子已经套好,裤腰处露出一小条白色的内裤边,她上半身只着了一件运动背心,为了套衣裳,小腹上的马甲线正绷着劲儿,最后宽大的灰色卫衣一起罩住那极品狼狗腰,她转过身来看易蓝因:“我这样穿行吗?” 听了她的话,易蓝因将视线从郁景的腰缓缓上移到她的脸上,“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问我干什么?”说完了话,还莫名其妙地转身离开了卧室。 郁景后知后觉,大明星的雷点太多。 心里的小本本记好,不能问易蓝因的穿搭意见。 她走到阳台,坐到易蓝因小板凳边的地板上。长腿伸出去,雪白的运动长袜抵在洗衣机的下端。 “还有二十分钟呢,要不,我给你讲讲这小板凳?” 易蓝因回过头来看她,“你要是想讲,我还能拦着你吗?” “呵。”郁景笑了笑,阳台上挂着的小灯泡突然一起变亮,打在郁景脸上,如梦似幻的。 “这串灯泡定时的,”她解释了一句,又捏捏易蓝因坐着的小板凳的凳腿说:“咱们两个不联系之后,我不就在学校宿舍常住了吗?” 伴着烘干机的声响,易蓝因拖了拖身下的小板凳,她从与郁景并排坐变成了对面坐之后,她抬起手支在自己的下颚处,“嗯。” “我打小就喜欢一个人在阳台吃饭,感觉阳台又小东西堆得又多,我在里面就特别有安全感。学校的宿舍供暖不太好,阳台常年上冻,我在那边坐着行李箱吃了几顿饭之后,周向云看不下去了,啊,就是那个打火机你还记得吗?” “嗯。”易蓝因抿唇。 “那打火机就是她的,不是刻着周字吗?她那人就那样,喜欢标榜自己的存在,什么都要刻名字,印名字,她说,”郁景仰起头来,伸长了手臂拨了拨头顶挂着的小福灯笼,“怕她死了,就真的从这世界消失了。有一年上了一个外国的动画电影,你一定看过,叫《寻梦环游记》,向云看过之后,在宿舍偷摸哭了一晚上。后来拿着她床板上贴着的售楼传单给我看,一定要我买这楼盘和她做邻居。” 易蓝因蹙眉,“她,” “她?她走了,死在我眼前。”郁景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你那时候就不同意我去猛虎,你是对的,我那时候太小了,还以为自己像动漫主角能征服世界呢。”郁景自嘲地笑了笑,她收回长腿,双手环住自己之后,转过头看向易蓝因:“你知道吗?在国外时,你朋友圈主页都快被我翻烂了,后来那个什么该死的三日可见功能出来,你就再没发过动态了。” 易蓝因蹙眉,“你那时候有暧昧对象,干嘛看我的朋友圈?” “暧昧对象?”郁景疑惑,“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除了和你那段,我就没正经谈过恋爱。” “对呀,那就谈的不正经的呗。”易蓝因撇嘴,将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没被绳子束紧的发丝顺着她的眼前滑落下来。 郁景发现易蓝因这人适配性特别强,平日里现代装也好古代装也好,上了妆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明星,如今身上套一件廉价衬衫,长发用一根不知道在哪里翻出的细绳松松那么一系,窝在她家的小阳台里反倒衬出一种小家碧玉的人妻感觉。 “我没有。”郁景坚持。 易蓝因伸出根手指指指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没有。”郁景真诚。 易蓝因突然觉得荒唐,她着急地抓着郁景的手问她:“你记不记得,你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你说,你要专心准备猛虎的选拔,以后不要联系了。” “是啊。”郁景点头。 “最后,有个男生叫你宝贝,他说咱爸来了,你就直接挂了电话!”易蓝因稍有些激动,她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头发,倔强又委屈地看向郁景。 第59章 恰好此时的烘干机结束工作,它在最后的轮转中戛然而止。 安静下来的机器开始播放音乐提醒主人过来收衣服。 郁景愣了愣神,她想了想,“盛天吧,那小子没大没小惯了。”起身,将烘干机里的衣服掏出来之后,她在狭小逼仄的阳台里甩了甩,“再等五分钟就能穿了。”她看向易蓝因。 对方仰着脸看她,她指着郁景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装不认识我啊?”郁景凑过来问她。 易蓝因扭头,想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揍了她一拳,“不是,就是单纯烦你。”她说。 第27章 等那衣服终于能穿了, 易蓝因又开始纠结要不要化妆。 郁景凑过去近距离看了眼易蓝因那干净通透的肌肤,给她提了个客观又中肯的建议:“别化了,你一化妆看起来就特别高高在上, 明明这样就很漂亮啊。” 易蓝因仰起那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脸看她, “平时, 你怕我啊?” 郁景红着脸将手里拿着的衣服放到她身边, 走到房门之前她回过头来说:“我怕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妖怪。”说完之后立刻灰溜溜地走出去,还贴心地帮易蓝因关紧了门。 等易蓝因换衣服的时候, 李歆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郁景?你到哪儿了?要不要我去接你?”伴着巨大的背景音, 小丫头的声音听起来依然甜甜的。 郁景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啊,抱歉,我半小时才能到。再加一个人,没问题吧?” “当然,当然。”李歆小声地笑, “几个人都没关系。” 对面的房门被人自里头拉开, 郁景举着手里的电话抬起头来,易蓝因下半身穿她自己的合身牛仔裤, 上半身穿的却是郁景的薄款白卫衣, 男版xxl的码, 套在易蓝因身上不光给她平白拉回到大学生活,配上那张近距离看也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妹感得恰到好处。 要是她的表情能再活泼一点, 就是一妥妥的甜妹。 但易蓝因本人确实很不甜,甜起来大概也会吓死人吧郁景想。她蹙眉晃晃手里的车钥匙后就径直到门口换鞋, 郁景忙站起来跟上,“那个, 李歆,我出发了,到了再说。” “好,不急,等你。”李歆笑。 郁景随便踩了双鞋就跟上易蓝因的脚步,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有空把后鞋帮提上。 “你急什么啊?”郁景提完鞋子之后才倒出一口气,“刚才也没见你急。” 易蓝因戴着口罩抱臂站在电梯按键前,回头看了眼郁景,又嫌弃似地在口罩里头小声哼哼,“你再说,我就不载你了。” 郁景其实非常不想坐易蓝因的车,她刚喝了顿大酒,虽然看起来是清醒的,但血脉经络里还在努力分解刚才的酒精。易蓝因开车,大踩大起,不把人晃荡晕了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她小声求饶:“我不说,我把我嘴缝上。就是求您,能不能慢慢地开?” 电梯门打开,进入地下车库。易蓝因提了提脸上的口罩,一个人走得虎虎生风。 等她终于在茫茫车海里停下之后,郁景抬眼,呵,好家伙,把她大卸八块,器官都被恶人黑市里卖了也买不起一个车轱辘。不光她这么想,这车周围都空着,大概小区里的其他车主也不想靠近这一给油就呼呼烧钱的机器。 “上车。”易蓝因绕到驾驶位,等了一会儿看郁景还在外头站着立刻不满地开了副驾的车窗问她:“干嘛呢?” “我不会开。”郁景更郁闷,整个车门都没有一个能拉的把手,她手在四周甩了半天,也没见感应什么的。 易蓝因不耐烦地自里头帮郁景打开了车门后,将手里攥着的腋下小包甩到郁景腿上,“我开车时候你不要唧唧歪歪,我路怒,你要是惹我不开心,我就把你扔大马路上。” 郁景觉得易蓝因好像变了,比重逢后第一次见她态度更恶劣了。那时候是当她空气,这时候好像是当她撒气包。 “好好好。”郁景点头,把易蓝因的包提在手里,“走嘛,我又没说什么。” 易蓝因可能是真的发善心了,但结果不太好。速度是特意降下来了,但每到路口依然大踩大提,晃得郁景直反胃。她抬手捂在自己嘴前,没敢说话。 等终于挨到了李歆发给她的酒吧地址之后,郁景提着易蓝因的包走在她身后小声提意见,“你下次试试慢慢踩刹车板,” 易蓝因隔着墨镜一个眼刀飞过来,郁景立刻抿嘴冲她摆摆手。 现在稍微大一点的酒吧都有门前安检,易蓝因身份特殊,此时那花边绯闻还在热搜位上挂着,郁景就特别小心。过了安检机器之后,她单手搂着易蓝因的肩膀,将易蓝因整个人护在她怀里。 进门之后郁景手臂松开易蓝因改为虚虚地护着,易蓝因不满,“怎么?快见人小姑娘了,就和我保持距离了?” 郁景低下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易蓝因身上好香。郁景直接把头抵在她头顶上,双臂自易蓝因的肩膀自然地垂在她胸前,边躲避喝得醉醺醺的小年轻边笑着开口:“你不能吃醋了吧?易老师。” “呸,你要点脸吧。”易蓝因抬手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我是你的老板,好心送你来和小姑娘约会,你别狗咬吕洞宾了。” 酒吧里太闹太吵,越往里走越靠近dj台两边挂着的巨大音响,郁景啥也没听见,就听见一句狗咬吕洞宾。 第60章 郁景笑了笑,又将自己的双臂往中间靠了靠,用自己的大手把易蓝因的脸整个盖住。 她们进门就告诉服务生台号了,前头领路的服务生快她们两步,李歆听到郁景到了的消息,立刻站起来去迎。 只是打死她也没想到的是,那位郁景能带来的朋友竟然是易蓝因本人。 易蓝因除了呆在剧组里,常年神隐。没有剧播的时候,曝光量全靠无良营销号给她编造丑闻,什么车房是裴久亲爹背着“大老婆”送的,然后怕老婆发现让裴久接盘。再不就是最近在东南亚哪个寺庙看她求神拜佛收养小鬼,还有整容失败在家养脸,更离谱的是说她隐婚生子,丈夫是体制内管文娱方面的一把手,没拍戏的时候都在地球的另一半相夫教子。 圈里人也就听个乐呵,谁不知道易蓝因最烦酒局交际。 自打她喝进医院对赌成功,就再也不会在圈里拉投资拉项目的局上见到她本人。 李歆甚至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一个各种二代的无聊聚会,也值得易蓝因本人来一趟? “易姐姐?”她小跑几步,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抬了郁景放在易蓝因肩上的胳膊,自己去抱住易蓝因的手臂后转过头来压低嗓音责怪郁景:“你要提前和我说带着易姐姐来玩,我就带人换个高雅点的地方了。”话里话外,反倒把她自己和郁景拉成一帮的了。 易蓝因倒是没什么表情,反正她做出什么表情别人也看不见。 “这里很好啊,就是郁景自己陪朋友喝过一轮了,我怕她再喝该进医院洗胃了,所以帮她来挡酒的。” 这话说的,让李歆平白觉得自己非要郁景出来多不懂事似的。 她侧步过来,弯下腰拍了拍最边边的人,“让一让,别看了,没见过美女吗?”她又笑着转过来,“都是我的发小,同学。周莹去卫生间了,一会儿就回来。” 郁景这人平素里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所以把她扔在任何一个挤满陌生人的场合,她都能怡然自得。 但是易蓝因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难能可贵的新闻头条。 郁景自易蓝因身边坐下,她凑过去小声提醒:“墨镜口罩别摘,咱们等周莹回来就走。” 李歆坐在易蓝因另一侧,她隔着易蓝因稍探过头来,带着笑大声问郁景:“你刚才喝多少了?” “半箱啤的,一瓶白的。”郁景回答后,又说:“生日快乐,抱歉,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在李歆惊讶的表情下,抬手指了指桌上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 李歆眯起眼,“谢谢!礼物就不用啦。” 听过郁景的话后,易蓝因也跟着冷眼看过去,之后摘下自己腕上的手链,“生日快乐。”她将那手链亲自给李歆戴上。 李歆惊讶,“这,太贵重了。”等看清手链内圈带着的一圈钻之后,更加激烈地推辞,“这个太贵重了,我以为是普通款。” 易蓝因拍拍她的手腕,又把她的长袖扯下来盖住手链,“你不嫌弃是我戴过的就行。” “这怎么嫌弃?你戴过的不是会更贵重吗?”李歆凑到易蓝因耳边撒娇。 有人看清了那手链惊呼,“这是宝格丽风华系列全钻款吧,几百个w,很难买的。” 李歆朝那人伸出手去,“给你开开眼。” 那人扒开李歆的袖口看了一会儿后,偷偷对着李歆咬耳朵:“这位神仙姐姐是何方神圣啊?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啊?” “嘶”李歆拍她一下,“你又不缺钱,跟掉了钱眼似的,别瞎打听。” 有更多的人凑过来,“明星姐姐吧?歆歆平时在家里见的都是各路大明星,看这气质,一定是了。” “明星?”第一个认出手链的人开始动摇,“不会是,今天爆了的热搜上那位吧?那么小的脸,身高也差不多,” 李歆猛地抬手在几人中间挥了挥,“别瞎打听了,再提,我就散局。” 她说完这话之后,有更多的视线打量过来。 原地坐了一会儿后易蓝因抱臂用手肘偷偷撞了撞郁景的肋骨,酒吧这地方,音响在耳边“叮当”地炸,想要人听清自己的话,便只能凑到人耳朵边去说,“怎么了?”郁景靠过去对着易蓝因小巧白皙的耳朵开口。 “她怎么还不来?我困了。”易蓝因蔫哒哒地抱怨。 郁景扫她一眼,小可怜全副武装闷在不透气的场子里,被全部人看着还能镇定自若。郁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再等五分钟,她要是不来,我就带你走。” 郁景看她可怜,别人可不这么看。 这人越看越像易蓝因,身段像,皮肤像,体态也像。什么人在酒吧里还能坐得如此端正?那优越的锁骨暴露在宽大的卫衣领子外,难能一见的直角肩顶着那大大的卫衣,看起来如高岭之花般难以接近。 有人试探着过来搭讪,“敢问这位,可是易小姐?” 易蓝因礼貌摇头,“不是,我叫李芷,很高兴认识你。” 倒也没撒谎,像个ai程序。 郁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最后越过她问李歆,“周莹是掉厕所里了吗?” 李歆也冲她笑了笑,有了画面比电话里听起来更甜,“不知道,”她起身,出去之后又从另一边绕进来,她坐到郁景旁边,扳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 “没事,两天就结痂了。”郁景红着脸将自己的手拽回来。 第61章 桌上人开始起哄。 “哟,这就忍不住了?” “你没来时,歆歆坐立不安的。”说话之人敲了敲郁景的背。 “我们歆歆还没谈过恋爱呢,白纸一张。” 郁景越听越不对劲儿,就在这时,周莹带着一队酒上火光带闪电的服务员,举着大玩偶,超大型捧花,上面是七彩无敌跑马灯的【和我在一起吧】的牌子,她嘴里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郁景,我姐们儿看上你了,你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郁景还没做出反应,李歆反倒丢脸得起身去打周莹。 “你疯了吧?快快快,撤走撤走。”小姑娘脸都羞得通红,桌上人又在打杈逗乐,李歆把周莹推下去,又面红耳赤地坐回来,“那个,郁景,你别害怕,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现在轮到郁景坐立难安了,她站起来转头过去看易蓝因,易蓝因老神在在,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吓到,还能跟着起哄,“你站起来干嘛啊?坐下。” 桌上之人看李歆表情不对,立刻有人打起圆场。 “这位,郁景是吧?别理周莹,她那人就那样,神经兮兮的。”说话之人是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妆容不像其他人那般浓,她从布满酒瓶的桌上捡起一转盘,“来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不能耍赖,不能别人帮忙,来不来?” 郁景突然明白护花使者的意思了,易蓝因明明什么都知道,她还带着她赴火海。 她忙笑着推辞:“我不会玩酒桌游戏,” 那人又将转盘朝她身边的易蓝因示意了一下,“那李小姐想玩嘛?” 李小姐,郁景转过头去看易蓝因,她还是端着那副正派大小姐的架子,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口罩稍往下拉了拉,“好啊,听起来挺有趣的。” 那人又将转盘转了个方向,递到郁景那边,“李小姐喜欢,你不想试试嘛?” 对面没有逼迫她,也没有说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话,郁景只好点了下头,“那就玩点十八岁以下能听的。” 那人笑了笑,“这不是懂吗?还说不会。” 郁景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要这人开始说话时,别人都不会开口。 第28章 巨大的音乐声爆炸在耳边, 转盘上的指针转过三四个人后,终于指向了郁景。 “是单身吗?” “你能接受同性吗?” “谈过几次恋爱?” “还是处女吗?” “能接受做枕头公主吗?” 指针定格的瞬间,一大帮人七嘴八舌地凑过来。 李歆大概是想救救郁景, 于是她皱眉从桌上的问题卡牌里随便抽了一张, “如果另一半有了真爱, 你会怎么做?” 郁景又觉得她自己开始耳鸣。 从前这种状况是不会发生的, 只是后来她回了国夜夜闷在家里喝醉之后,开始不时耳鸣。 郁景想了想, 抬手就去够她桌前的酒杯。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地将手掌盖在那杯口上, 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还带着水珠的杯壁, 郁景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你不能再喝了,还是回答问题吧。”易蓝因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 “我会怎么做?”郁景重复了一遍问题之后,小声喃喃道:“我希望,我能让她重新爱上我,然后, 在日落黄昏时带她私奔。” “什么呀?大点声。” “她说私奔啊, 你耳朵塞鸡毛了?” “我听到黄昏,” “什么黄昏?” 郁景认真地看向提问之人:“就是整个世界都在浑浑噩噩的时候, 我希望我们两个是清醒的, 相爱的。” 这种纯爱言论显然震住了酒色场所里浸泡入味儿的二代们。 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后, 突然有人开始大笑。 “嘿,这什么非主流言论?过时了啊,姐妹!” “小学生吗?还相信心灵鸡汤啊?” “清醒的, 相爱的,”有人特意掐着嗓子重复了这两句话后, 立刻被身边之人大笑着拍打。 良久的吵闹过后,最先提议玩游戏的人拿起面前的酒杯轻磕了磕桌角, 吵闹声不再,她喝尽了杯中的酒,又仰起脸来笑着看向卡座最中间端着身段格格不入的人,“李小姐呢?如果是李小姐的话,你会怎么做?” 易蓝因收回酒杯上的手,站起身来拖住郁景的手臂。 “怎么了?”郁景抬眼。酒吧的灯光好像有一种魔力,它堕落无情,却能给人真正的美。易蓝因是不一样的,她出身好,家教严,又是正当红的大明星,她为什么皱眉?她也会有烦恼吗? “走,”易蓝因俯视她,“这里太闷了,我不想待了。” “易姐姐,”李歆着急起身,“李小姐,”有人更大声地盖住她的话,那位化着淡妆穿着贴身长裙的姐姐起身,她按住了李歆去压郁景肩膀的手,继续道:“游戏才刚开始,怎么就要走了?” 易蓝因松开郁景的手看回去,她站直身体,用一种冷淡到几乎绝情的口吻说:“道不同,分开走。” 那人笑了,她松开李歆,“李小姐还像小时候那般,”又抬手示意两边的人让出通道,“可爱。” 李歆着急地转过头去看说话之人,“晏凝姐姐,什么小时候啊?郁景她不能走。我还没,” 宴凝转回头来用一种极尽悲哀地眼神看向李歆,又或者只是酒吧的灯光太具迷惑性,她拍了拍李歆的侧脸,“你争不过她的。” 第62章 “谁啊?”李歆反问。 宴凝摇摇头,“换一个吧,我保证你得偿所愿。” 郁景站起身来,她弯下腰在朦胧的灯光里确认了易蓝因的眼神,她单臂抱紧她,双耳不闻周边事地往出闯。 恰逢周莹与酒吧方结算好那堆东西回来,她张开手臂拦在郁景身前,“走了?”她扔了夹在指尖的烟,抬起手来推郁景的肩膀,“还没结束呢,我看你敢走?” 这么一推攘,她才看清郁景怀里的人是谁。 “哟,大明星也来酒吧玩啊?”她对着站在上头没动的李歆急道:“我就说她不对劲儿,上次我跟郁景独处,她闻着荤腥味儿似的就跟来了。她们两个肯定有一腿,都是一个圈里的,谁是白莲花谁又是烂泥?” 见李歆有一丝丝的动摇,她又走到郁景面前装模作样地劝她:“你别被她骗了,我不是好东西,我认。你问问她敢认吗?她和裴久的腌臢事圈里人谁不知道?这热搜上还挂着一堆乌七八糟的绯闻,哪有小歆半根指头干净?” “假的。”晏凝的声音自郁景身后传来,她从台阶上的卡座缓缓走来,尖跟儿的高跟鞋,一脚踢开了倒在地上的空酒瓶,“裴久自小就喜欢她,单相思。” “宴凝姐姐?”周莹看清说话之人后有些忐忑,她又指指易蓝因,“她啊,易蓝因,她怎么能自小认识裴久?” “我不知道易蓝因,我只知道,我家隔壁邻居有个姓李的小女孩,所有人都喜欢她,”易蓝因突然转过头去:“宴凝!你说话注意场合。”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宴凝喝醉了般单手倚在酒吧鎏金的栏杆处,胸部被栏杆挤得稍有些变形,她冲易蓝因笑得缱绻又暧昧:“既然你能接受,为什么不选我呢?”她长出口气,“我现在长大了,也能保护好你了。” 郁景低下头,手掌挡在易蓝因的头外,她小声问她:“走不走?” “郁景,” “嗯。”郁景认真的等她接下来的话。 “咱们大闹一场就去私奔吧?”易蓝因摘下眼前的墨镜,那双蓝眼睛在光里却变得黑暗,她是清醒的,也是疯狂的,她一把推开了郁景的保护,弯下腰提了瓶满当当的人头马,一下子扔到晏凝的脚边,瓶子没有在第一时间碎裂,倒是滚过一圈之后,从里头伴着琥珀色的酒液一并迸开。 “我讨厌你!”易蓝因冲宴凝喊,在更多的人被声音吸引围过来前,她抬手触碰到郁景的手臂,手指在几秒钟之后自然地滑落到郁景的掌心,她回过头来兴奋地对郁景说:“跑啊,就现在。” 郁景当然听她的话。 她们手牵手躲过形色各异的人群,路过音响时,她拔了音响背后的电线,酒吧的音乐声稍小,周莹冲着台上的dj用手臂打了个大大的叉,最后全场安静,有安保人员成队朝她们包围过来。 dj拿着话筒,用一种像喊麦似的语调一直在重复:“请大家稍安勿躁,现场有一点技术上的小毛病,请在原地等待,请在原地等待,更多精彩音乐稍后就来。” 郁景觉得自己快要听到易蓝因的笑声了。 最后易蓝因带着她跑上了热闹的街头,栗色的发尾左右转了转,刚到站的公交车开门,有刚下了夜班的人匆匆地自后门离开。 郁景被易蓝因带上了公车,两人一起缩在前门,头对着头研究手机里哪个app可以扫码乘车。 郁景个子大,她将易蓝因整个围在怀里,小声笑着提醒她:“你要不要给游总打个电话?” 自诩用智慧研究明白小程序并成功扫了码之后的易蓝因有些骄傲,她将手机关机,又在郁景裤子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在关机之前,她眨着那双漂亮得像蓝水晶的眼睛问她:“我能猜到你的密码,你信不信?” “你试试。”郁景挑眉。 “你要是之前没骗我的话,”她低下头,将郁景的手机郑重地放在眼前,“我猜对了的话,就允许你正式追求我。”她抬起头颅看向郁景,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公主在审视自己的臣民。 郁景突然有些紧张,事情变化得太突然太抽象,让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愁自己的出身,还是该担忧对方的家族。 易蓝因见郁景没出声,她蹙眉,手指在手机背部点了点,公车到站,有新的人正带着回家的期盼踏上公车的门,郁景能圈起的范围越来越小,易蓝因没去按她的密码,她就那样安静地等着。公车里暗,轮胎触到凸起物,会连同整个车厢一起晃。易蓝因的长发在郁景眼前荡啊荡的,露出来的侧脸有下定了决心的坚定又透着一点迷茫。 手机开始响铃,易蓝因将屏幕翻过来,上面显示【游总】。 她按了静音键,继续拿着手机看向玻璃能透出的前方。 “好。”郁景点点头,她用一根手指抬起易蓝因捏着手机的手,“给你三次机会,” “一次就够了。”易蓝因将屏幕怼到郁景的脸上,一根手指快速按了四下,手机屏幕进入主页面。 “你可以开始追求我了,”易蓝因拉着郁景的耳朵小声说话。热气喷洒在耳廓上,顺着神经末梢抵达心脏。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郁景笑,“游宁一定会疯掉的,她肯定会骂我,那我,可以推到你身上吗?” 黄昏后的公车晃晃荡荡在既定路线,等待归家的乘客来不及欣赏浪漫。 第63章 车厢里越来越挤,司机正拿着手机着急地对着小群调度:“压站了,赶紧调个车上来,老徐车抛锚了,我一辆车顶不住。” “可以,什么都可以。”郁景将两只手臂像长臂猿似的吊在吊环上,易蓝因被她稳稳地夹在车壁和身体之间,“就是,我要是被辞退的话,你不许再招比我年轻的人当助理。” 她们在下站人数最多的站前下车,这里是个还在发展规划的城中村。 人间最烟火气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一条街的小吃美食店,街上破破旧旧的,有一小帮小学生风一样地自眼前跑过。 郁景手机壳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得意地对易蓝因眨眼,“我请你吃饭,饭店随便选,别客气。” 易蓝因指指路边的麻辣烫,“那就这个嘛。一百块,我们好穷哦。” 郁景帮她擦了凳子后,才允许易蓝因落座。她像几年前一样,帮她点单,帮她烫碗筷,看她怕烫而小口小口地尝试。 店老板在她们身边绕来绕去,最后拿着一张盗版明信片小声过来开口:“是易蓝因吗?” “不是,是李芷。”易蓝因戴好了墨镜,又接过店老板手上的明信片和签字笔,“唰唰”几笔递回去,“要替我保密哦。” 郁景抬起头来看,上面写的李芷两个字,也不知道店老板是什么心情。 易蓝因不紧不慢地擦嘴的时候,郁景站起来催她,“快一点,咱们得赶紧走。” 没喝酒的人却扒着郁景的袖子站在大马路上耍赖,“那你拖着我走嘛,就我们,是清醒的。” 是相爱的。 城中村在一个山脚,过了烟火正盛的街道,满处都是荒凉。 再没人能认出她们之后,郁景松开易蓝因的手臂。 一座石桥上,易蓝因在前头走,郁景在后头插着口袋静静地听。 “我六岁时候爸爸出轨,全家都瞒着我,妈咪也回了法国后,晏凝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她转过身,“我什么事都和她讲,她却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我爷爷,像个间谍。”她气鼓鼓的,小步子踱过来寻求认同,“这也就算了,我都原谅她了,她却联合其他小朋友欺负我,还说我爷爷不要我了,要把我扔到贫民窟里去。” 郁景好笑地点点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活得像城堡里的小公主。 “裴久就不像她那样恶劣,”易蓝因话锋一转,“裴久小时候可胖了,像个小肉球,我说什么,他干什么。等我们都上了初中之后,有一天我家来接我放学的车来迟了,宴凝非要我坐她家的车,她欺负我还要像小时候那样亲我的脸。”她嫌弃地皱眉,“所以我最讨厌宴凝了。” 夏日的夜风轻柔,卷起她的发尾后又温柔地松开。 空气里有清新的草木香,石桥下是个小塘,看不见有青蛙,却一直有呱呱叫的响声。 易蓝因没说的故事里,宴凝要亲的是她的唇,她推开宴凝后,给了她一个嘴巴。 从那天开始,裴久就成了她的绯闻男友。 宴凝后来离开学校,选择出国留学。 做坏事从来不用亲自动手的人狡黠地朝人示弱,“你说,这里这么偏,会不会有人来抢劫什么的?” 郁景抬眼看她,那张干净纯粹又无辜的脸上却全是兴奋。 “不会吧,”郁景确定,“小混混会选在小巷里动手,他们不会大半夜跑到这种鬼地方受罪守株待兔的。” “是吗?”易蓝因歪了歪头,“那我们今晚住在哪里?我们只有,”她跑过来,从郁景的口袋里掏出麻辣烫店老板找回来的钱,一张张数了之后,她瘪嘴,“七十块了。” “回去吧。”郁景说。 “回哪里?”易蓝因仰起脸装傻。 “回你该在的地方。”郁景从易蓝因手里拿过那些零钱,“闹够了就回去吧。” 第29章 青蛙停止了鸣叫, 夜风打得树冠沙沙地响。 “不想回去啊?”郁景往前踏了两步,她站到易蓝因跟前,笑得眯起眼睛, “那我带你爬山去好不好?如果顺利的话, 我们能看到山顶日出。” 易蓝因有些犹豫, 她是个如假包换的懒人。 “日照金山, 没准儿。”郁景说完了话就抬腿往前走,黑色的匡威布鞋踩在沙土路上, 鞋带儿懒散地耷拉着。 三秒钟之后, 一个散发着香气的小小树袋熊自身后向她扑来, 郁景忙笑着回过头来接住她,“慢点儿,毁容了要交违约金。” 易蓝因才不管那些个,她就是担忧到了半山腰自己累得爬不动,郁景会抛弃她自己去看日出。 “你不会半路抛下我吧?” “不会。”郁景说。 “那你之前就抛下我了。”易蓝因赌气。 郁景想了想, 下决心般停住脚, “以后不会了。”她弓腰认真看向易蓝因的蓝眼睛。 易蓝因抬手理了理遮盖在眼前的头发,向郁景伸出手去。白皙细软的掌心朝上, 她努努嘴, “你得签字画押。” “好。”郁景做了个咬笔盖的动作, 端着那只小手皱眉看了看后,她用手指在那上面认认真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郁景。 她又将嘴里的“笔盖”扣向那根手指, 最后拍拍那掌心,“好啦, 还要我咬出血来按指纹吗?” “不用!”易蓝因着急地去拉郁景作势要往嘴里塞的手。 第64章 “你确定这山上没有能吃人的野兽?”易蓝因问她。 郁景顿了几秒钟,在易蓝因又要开口问第二个问题时, 突然“嗷呜”了一声,吓得易蓝因狠狠一哆嗦。 “你干嘛啊?”她强装镇定。 “没有。”郁景站在易蓝因身后捂着易蓝因的眼睛说:“你听,有虫鸣,有鸟叫,还和人类的生活区离得这么近,不会有危险的。” 山里的风不同于城市,迎面吹过来,凉爽又通透。 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有什么落于塘中,“咚”一声。 郁景松开自己的手,她轻声问她:“你爷爷知道我们的事吗?” 易蓝因缓缓睁眼,郁景和小时候长得没什么区别,野生的眉头,上等的鼻梁,眼睛里淡去不少的狠戾,剩下的都是看不透的淡淡情绪。 “不知道。”易蓝因摇摇头,“他以为我在和裴久恋爱。” 郁景对她笑了笑,大白牙在夜里显得尤其醒目。 “走吧。”她向易蓝因伸出手去。 易蓝因原地看了看,郁景人高,又喜欢穿宽松的衣服,整个人晃荡在衣服里,下巴稍稍扬着,还是多年前穿着宽大校服嘴里叼着棒棒糖的那名桀骜少女。 她发现,只有来到这种地方,靠近自然或者接近烟火气时的郁景才能做回她自己。 易蓝因有些可惜,路过街边小超市的时候买两根棒棒糖就好了。 一个苹果味,另一个一定要草莓味的。 向她伸出的掌心收起后自她眼前扬了扬,“想什么呢?” 易蓝因摇摇头,她抓过郁景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看过去之后,才问她:“这些,碰过别人的内衣吗?” 郁景一下子愣住,她面红耳赤地捂住易蓝因胡说八道的唇。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这不是乱七八糟,”易蓝因认真地看过来,“你诚信回答。” “没。”郁景看起来不耐烦地向前走去,路边的电线杆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少女挺拔的背影正悠闲地走向日头垂下的远方。 易蓝因小跑着去追她,郁景这人有时候就是很坏,她听到易蓝因的脚步声后,立刻拔腿开跑,又大笑着转过身来,冲她挑衅,“来啊!快,再快!”有树叶打着卷地划过马路,电线上站着的一排小鸟开始低空盘旋,布鞋一下一下地踩在路上,郁景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到同一边,她笑着抓住气喘吁吁终于跑到她身边的易蓝因,她大笑着说:“要下雨了。” “你怎么知道?”易蓝因扒着她的手臂垂下背去大口喘气。 “我就是知道。”郁景骄傲,她拍拍易蓝因的背,“前面有一个养蜂人的小屋,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带你去看蜜蜂,七十块够买一小罐最纯的椴树蜜了。” 易蓝因挺起身体,她眯起眼看了看几十米外的破烂小屋,方块豆腐似的蜂箱错落着铺散在大地上,四周全无人烟。 “就说两句好听的,被雨淋了之后会感冒的哦。”她抓着易蓝因的手肘,带着笑劝她。 有一辆黑色的车驶在石桥上,小桃坐在副驾驶给游宁指:“易姐,和郁妹妹。” 游宁长出口气,她停稳了车,又透过前挡玻璃看了看天色,转过头对小桃道:“下来走走吧。” “啊?不带易姐回去吗?”小桃质疑。 “让她喘喘气吧。”游宁踢掉脚上的平底鞋,在驾驶位里换回高跟鞋之后,推开车门。 迎面而来的就是大自然的草木香,因为快要下雨,本就暗下来的天更加阴暗。 游宁自西装口袋里掏出烟盒,打火机“咔哒”一声迸出一点火苗,她指..尖那根细烟被成功点燃。 小桃从副驾出来,游宁拍拍身边的石桥栏杆,“过来,你小时候下河抓过鱼吗?” “没有。”小桃坦诚,“胡同里窜着窜着就长这么大了。” 游宁给她指指小塘里缺了角的荷叶,“有的小鱼就喜欢躲在这个下面,”她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呼出一长条烟雾,“还挺怀念的,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小桃看看远方还在路上不紧不慢行走的两人,着急起来,“游总,易姐身子骨不太好,被雨淋了是要生病的 。” 游宁转过身,背靠在斑驳的石栏杆处,笑着看向小桃,“你以为她真是什么盛世白莲花吗?听我的,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就好。” 小桃抠抠肩膀上斜挎着的毛茸茸包包,垂下头来,“我知道的,我知道易姐她聪明,就像这次,那两张照片都是咱们这边交给狗仔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相信易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桃,以后是要做大经济的人,要动脑。”游宁又眯着眼吸了口烟,脚边的尘土被风卷起又摔下,“明面上是为了卖魏轩一个人情,等风波过去,该挨的骂都骂过了以后,再澄清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助理,粉圈还不只剩下心疼了?”她抬手点点烟上的灰,“水浑了,也更好捞水鬼。小芷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她要自己是清清白白的,那些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咱们要反击了?”小桃兴奋,“易姐终于想通了。我们易姐明明人那么好,只呆了三年的小城市,年年往那边的中小学捐款,我看今年送过来的救助学生名单更长了,这些都没人知道。”小桃气鼓鼓,“没出道之前就开始做公益,前几批受助的学生都已经迈上工作岗位了,他们还敢说我们易姐是黑料上长了个人?简直笑话。那些瞎话明明都是他们无良营销号编的。说来说去还就一条说对了,我们易姐确实不是专业学表演的,但依然能靠实力从龙套走到电影主演的位置。” 第65章 游宁看小姑娘在她眼前叽叽喳喳的,双马尾辫上夹着许多七彩的小夹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孩子气,就像她刚入行时那样单纯。 她将快燃尽的烟蒂扔到地上,小羊皮的高跟鞋底毫不犹豫地踏上去碾了碾。 “你大学毕业就跟了小芷是吧?” “是的,游总。” 小芷这人,细究起来其实性格挺别扭的。她喜欢一切干净的人事物,偏偏她是个性格拧巴的,她能眼都不眨地借刀杀人,又能戴上那副干净的面具装无辜单纯。 她还记得,好多年前像这样一个盛夏,李芷捧着学校里不让带的手机蜷在教学楼里的楼梯间打电话。 “小让,为了姐姐再坚持一下吧,爷爷把你送出去都是为了你好,再坚持坚持吧,”她开始带着哭腔,“等你毕业了,姐姐亲自去m国接你回来,好不好?” 游宁当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家庭幸福的姐弟俩在因为家族期望而分别努力。 后来的后来,高考前最后一天待在学校的高三生们聚在学校的操场,他们放着音乐大声合唱,他们表白拥抱或者分手哭泣。 李芷当时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拒绝过所有来表白的男生之后,她起身走向教学楼。 游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和她的关系在当时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她看着那样漂亮的人脸上带着破碎的恨意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看见她在窗口扔了第一摞卷子,这一举动引来更多的高三学生,他们纷纷离开操场,轰轰烈烈地跑向所谓的自由。 有更多的书,更多的卷子被人扔下楼去。 她站得离李芷很近,她听到她在喊,伴着其他同学“毕业快乐”的声音,她喊的是:“我永远都不会被你们打倒的!我是我自己的家人。” 后来,她和李芷上了同一所大学,传媒大学,高三时李芷就已经被提前录取。 当时李芷和zoe一个寝室,zoe来追求自己,一来二去,她就和李芷熟络起来,大三搬寝室时,她和李芷zoe搬到了一起。 有一天她过生日,zoe非要带着她和李芷出去。 那一天,三个人在高级餐厅喝得痛哭流涕,又互相抱着说要一直在一起。 她知道她那天走进了李芷心里竖起的堡垒。 李芷醉醺醺地给她讲父亲出轨,给她讲父亲出车祸,给她讲父亲的私生子在她的有意引导下如何如何敬重她。 最后她说:“我知道我这样挺自私的,但这世上谁又不自私呢?” 游宁自己喝得也没了半条魂,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她眼角“嗖”地滑过一道眼泪。 “回车里吧,下雨了。”她说。 小桃仰头抬手接了接,最后也跟着钻进车里,“易姐怎么办?” 游宁眯起眼睛看几百米外两个互相推着挤着往那小屋跑去的人影,这不也是青春吗? 郁景抬了手放在易蓝因头上,易蓝因双手环住她的腰,“到了吗?到了吗?” 她还没回答,养蜂人养的小黄狗“汪汪汪”地自院子里摇着尾巴跑出来。 郁景护着易蓝因走进小院,大声朝里面喊了句:“您好?想躲躲雨,方便吗?” 小屋里走出一个头上围着紫色围巾的中年妇女,她抬头看了眼被雨打湿了袖口的两人,转身从屋子里搬出两只藤椅放到檐下,“哪里来的?” “b城啊。”郁景按着易蓝因的肩膀把她按进座位里,之后蹲下身摸了摸围着易蓝因打转的小黄狗,“它叫什么啊?大姐。” “也没特意起过名字,那边城中村的小孩都管它叫阿黄。”大姐手里攥了只蒲扇,她站在檐下远远地看向城中村。 雨越下越大,易蓝因弯腰去攥郁景的衣角,“雨下大了,带它进来玩。” 郁景回过头,“它怎么不冲你叫?还只在你身边打转。”又转过头去摸了摸阿黄的头,笑着问它:“你怎么回事?”雨水浇透了院子里跑着跳着的一人一犬,阿黄的尾巴摇得团团转,那只人身大阿黄,甩了甩头发,水滴便顺着她的头发跟着甩去四面八方。 “阿黄喜欢你们呢。”大姐挥了挥手里的蒲扇,“中华田园犬聪明着叻。” 易蓝因仰起头问她:“姐姐你卖椴树蜜吗?” “诶哟,小丫头嘴甜的哟,就没人叫过我姐姐呢,”她转身回屋,拿了两瓶刚灌好的蜂蜜走出来,厨房里找了个塑料袋后套好,“大姐送你了,小姑娘喝蜂蜜对身体好。” “我三十了,姐姐。”易蓝因掏出刚刚从郁景身上搜上来的七十块钱仰起头来递过去,“我们只有这些,就只要七十块的蜜。” “三十也是小姑娘啊,”大姐笑了笑,用手里的蒲扇推了推易蓝因拿钱的手,开玩笑道:“你再这样客气,我就不让阿黄和你妹妹玩儿了。” 易蓝因收起钱,跟着将视线看向小院子。 阿黄在前头跑,被淋成落汤鸡的人在后头大笑着追。 “阿黄,阿黄,阿黄,你跑不过我!”郁景像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似的,蹦着跳着去逗阿黄。 大姐又转身,从厨房里拿了根火腿肠,细细的红皮的,她把火腿肠递到易蓝因手里:“阿黄喜欢吃这个。” 易蓝因便朝郁景招手:“这个给你。” 郁景雨幕里仰起头看了她一眼,亮晶晶的眼,牙白得晃人。她蹦着跑过来,从她手里抢过火腿肠,在易蓝因手臂上留下一串雨珠。 第66章 “诶哟,现在可见不到这么能折腾的孩子了。”大姐坐到另一只藤椅上,“现在的娃娃都金贵啊,不能碰雨不能踩水的。” “嗯,她小时候就这样,”易蓝因默认了大姐嘴里郁景是她“妹妹”的身份,“后来住到城里之后,凌晨还愿意出门踩雨坑呢。” “也是身体好,”大姐接了句,“我姑娘小时候也这么皮,后来结婚嫁到外地了,平时很难见她一面,今年刚生的崽,过年也没回来。” 易蓝因有些无措,她不擅长安慰人。 只是偷偷把那攥得紧紧的七十块放到大姐的窗台上,用一块鲜红的砖头压住。 疯闹够了的人跑过来,站在她两步外欲将自己身上的水往她脸上甩。 易蓝因笑着抬手去推她,“别闹。” “我刚才看到游总的车了,小桃也来了。”郁景走进屋,仔细洗过手后接了杯大姐给她倒的热水,站在她身后继续道:“雨没下的时候就看到了。” “所以你才敢出去疯是吧?”易蓝因自藤椅上起身,踮起脚用自己的袖口去擦她的脸。 “我也看到了。” 她小声说。 第30章 游宁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 一把罩在了易蓝因身上,她一手扶着车门,一手轻推易蓝因的背, “快上车。” 小桃手里拿着一整包纸抽递给湿淋淋的郁景, 她说:“擦一擦, 没带毛巾什么的, 你凑合用吧。” “谢谢小桃前辈。”郁景接过来。小桃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郁景低下头钻进去, 车里温暖, 还带着令人舒适的香气。 等全部人上车之后, 易蓝因将手里紧紧抓着的塑料袋贴在脚边放好,她身体靠前凑过去问游宁:“还好吧?” “你还好意思问我,”游宁佯怒,“酒吧那头有晏家那海归大小姐管,根本不用我沾手。倒是找你, 挺麻烦的, 我是看到网上有人拍你在这边吃麻辣烫,才带着小桃过来的。” 易蓝因抬手拍拍她的手臂, “抱歉。” “别, 这声抱歉还是留给咱们呕心沥血的裴总吧。”她抬眼看郁景, “裴总要单独见你。” “做什么?”易蓝因在后头搭腔。 “不知道,反正合同也没签,应该不是什么公事吧?”游宁稍提醒了她一句。 易蓝因抱臂身体后倾自椅背上靠好, 想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不见。” “人家要见的是郁景, 又不是你。”游宁看戏似的开口。 车挡玻璃前的雨刮器来来回回,车厢里有雨水砸在车顶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 游宁顺手打开了车里的广播。 “《定春秋》于魏轩辞演风波以及闹得沸沸扬扬的易蓝因双性绯闻后又出新波折,原定女主角三金影后杨瑾西今日陷入偷税漏税传言,更有圈内知情人爆料,她经常自带编剧进组,是影视城里数一数二的戏霸,其他对手戏演员更是敢怒不敢言!加上此事爆出之前就屡屡传出的cici钟爱争番传言,口碑大翻车!小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国家税务部门已经知悉此传言,且正在确认事实真相。也不知,当年人人争相舔饼的《定春秋》剧组,如今还能不能定好自己的春秋。好,下一条新闻,李季青确认出演网文大ip《橘子是甜的》,这是自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出演现偶,也侧面澄清了他不会出演《定春秋》男主的传闻,” “爷爷看到了吧?” “暂时还没有,”游宁仰起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易蓝因,“李让不是回来了吗?大概是那小子搞的鬼吧,怕李先生生气责罚你呢。” 易蓝因轻叹口气,“怎么都要知道的,拦这么一会儿有什么用?” “他也是关心你嘛。”游宁劝她。“他刚回国就着手查了杨瑾西,这时候爆出来,就是攒够证据了。他做事你还不知道吗?咬人就要把人咬疼,要不不会露出牙齿来的。” 郁景腿上放着纸抽,发尖儿还往下滴着水,她垂着头安静地听着,游宁突然转过头来问她:“你还没有社交媒体号呢吧?改天弄一个。” “工作用吗?”郁景抬起头。 “嗯,工作用。用来澄清你是小芷的助理,而不是她的同性金丝雀。”游宁十字路口停好车后,抬手拍了拍她弓起来的背,“也是为了你好,再不澄清,你的生平履历和家人朋友什么的就全被人…肉出来了。” “对不起啊。”易蓝因的声音埋在聒噪的娱乐主播声音下,她又稍提了提嗓音,“我会给你涨工资的。” “ 不用,”郁景回过头来,眼睛水洗似的黑得像曜石,“还有,我想去见裴总。” 易蓝因抬眼,只有路过街边的装饰灯时,郁景才能勉强看清易蓝因的表情。 她沉着脸自黑暗中盯着她,“你为什么想见他?” “因为他想见我。”郁景说,“我不能怂。” 易蓝因抬手捂起自己的嘴,她轻轻咳了两声,最后开口:“不许去。” 小桃看她咳嗽,立刻紧张起来,“游总,路上看到药店时麻烦停一停。” 游宁转过身看了易蓝因一眼,之后翘起唇角叮嘱小桃:“下去买药时也带一条毛巾上来,这头发还滴着水呢,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挺着。” “好。”小桃点头。 进了b城主城区后,游宁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 等小桃拿着雨伞下了车,游宁转过来对郁景道:“不让你去也是为你好,裴久那人平时看起来好说话,一碰上小芷的事,脑子啊,”她碰碰自己的头,“不转的。上次在你家,我都没想到裴久能给你带两瓶热饮。我还以为,他见到你的第一时间就要揍你呢。” 第67章 “他不会的。”易蓝因搭腔,“倒是李让啊,”她蹙眉看了看灯火通明的窗外,又叹了口气,“都是麻烦。” “是啊,”游宁表示赞同,“还是讲点儿眼前的事吧,眼看着《定春秋》又要开机了,现在男主演员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期开机。杨瑾西肯定也要被退的,咱们这边要不要塞塞人?” “就让导演去选,咱们别插手。”易蓝因蹙眉说完,自后头起身,她从郁景头顶将发凉的手掌放到郁景的额头上,摸了摸之后,她又没事似的坐回去。 游宁嗔她一眼,“不放心啊?” “放心,她平时就喜欢出门淋雨,回来什么事都没有。”易蓝因回嗔她,又自后头推推郁景的后肩,“是不是?我没冤枉你吧?” 郁景闷声闷气地“嗯”了声。 易蓝因轻笑,她抬手拍拍郁景的头,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刘海儿后,双手掰着她的头扭向游宁,“那个,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我初恋前女友,郁景。”她放下钳制住郁景头部的手,又指指游宁,“游宁,我最好的朋友。” “哟,”游宁撇嘴,“我要是知道今天来这么一出,高低要穿晚礼服来的。” “啧,”易蓝因自后头白她一眼,“你再这样,下次我什么事都不和你说了。” 这边还在友好讨论,那边被称为“初恋前女友”的郁景脸都要红透了,她是第一次在易蓝因嘴里听到“初恋”这种词。 胸腔里的心脏正蓬勃炙热地跳动着,郁景觉得自己在发烫,她手指悬在窗控的按钮上,转过头来难耐地打断两人的对话,“我能开下窗吗?” “可以。”游宁对她点点头,又突然凑过来问她,“你还好吧?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你还是别开了。” 郁景抿唇摇摇头,想起易蓝因的初恋是她,又止不住地想笑。 后头冰凉的手掌又覆上来,反复确认过后,她拍拍郁景的侧脸,“来后头坐。” 游宁着急地转过头告诫易蓝因:“别在我车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边郁景刚坐进来,易蓝因直接怼了回去:“怎么?你和zoe以前在车上还做过?” 原想撒娇求抱抱的郁景一时愣在原地,她直挺挺地坐在易蓝因的身边,再不敢动弹分毫。 “嗯,”游宁骄傲地挺了挺胸,“你没试过?比在床上舒服多了。”她故意揶揄易蓝因。 论脸皮,易蓝因显然甘拜下风。 郁景红着脸坐在易蓝因身边,易蓝因的脸看起来比她更红。 晚间娱乐新闻节目结束,播过一段广告后,电台开始放一些轻缓的爵士乐。 郁景的手偷偷自座椅上掠过,先是小手指,再是硌人的骨节,最后一把将易蓝因的手抓在自己手里。 车厢里黑暗,又带着馥郁的香气。 爵士乐在车厢里流淌,郁景往易蓝因那边偷偷挪了挪屁股,又挪了挪,最后在快挨上时,她小声告诉易蓝因:“我会努力配上你的。” 易蓝因缓缓看过来,先是头顶湿透的发,再是那特别的喉头,她故意没去看郁景的唇,空着的手摸向郁景薄薄的耳垂,她缓慢又仔细地抚摸,在小桃开门之前冲郁景笑了笑。 “郁妹妹?怎么坐后边了?”小桃先是伸进来一条腿,最后整个人钻进来。 她将新毛巾放到郁景的腿上,最后认真帮易蓝因将小药片自药盒里掰出。 易蓝因接过水和药之后,隔着郁景向她道谢,又问:“有治疗发烧的吗?郁景额头有点热。” 小桃又低下头去在袋子里找了找,之后给郁景也递过来两片药,“喝这个吧。” 她还没拧开手里的水瓶,易蓝因便把自己刚喝过的水瓶放到郁景的唇边,她状似不耐地开口:“快点儿,慢吞吞的。”眼里的担忧又是实打实的。 小桃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钻了进来,难道那么宽大的副驾驶,她一个人坐不香吗? 她懊恼地收紧药店的口袋,自己喝了手里的水之后,整个人转到窗玻璃那头去,一副谁都不要看到我的样子。 游宁重新启动车辆,爵士乐变成淡淡的民谣。 男声在哼唱故乡的老树枝桠,易蓝因抢过郁景手里的毛巾,她亲自给她擦了水后,又安静地缩回到车的一角。 环形道的转弯,一圈又一圈。 易蓝因的头顺着车辆拐过的方向,轻轻靠在郁景的肩膀上。 她还是那么香,软软的,又小小的,她的手指在郁景的掌心里缓缓地划。 她写:【我不信,车里会比床上舒服。】 最后一个字写完之后,她将手指挤进郁景的指缝里,她仰着头,小小声地贴着郁景的耳朵说:“不管是我爷爷,还是我弟弟,又或者是裴久,你都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他们,”她顿了顿,“只在我一个人面前示弱就好了。” “好不好?”她偷偷地做贼似的舔了下郁景本就寡淡的耳垂。 大家都说,长成这样的耳朵以后没福气。 郁景小时候不信,现在也不信。 第31章 游宁的车停在b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距离郁景自己的小公寓也不算远。易蓝因坚持让郁景回去洗澡,郁景偏偏要去公司会一会裴久。最后易蓝因没办法,只能生着闷气向她妥协。 第68章 大晚上十点, 玻璃牢房里还透着光。 郁景下了车后仰起头来看, 挂着启航娱乐四个字的大楼像座艺术品, 它呈塔状, 外面都是后现代镂空的造型,处在规规矩矩的办公楼中, 显得异常另类。 “郁景还是第一次来公司呢吧?”游宁踩着高跟鞋, 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进去, “最近公司有点忙,平时这个点儿没这么多人的。”她站在公司一楼的闸机前用自己的员工卡帮她们开门。 郁景点点头。 脚下的大理石砖锃亮,一进入大楼便能闻到一股高级的香气,闸机旁站着一位年轻保安,头发上抹的头油可以和盛天媲美了。 那年轻小保安穿着整套黑西装, 手上戴了白手套, 见了人先微笑,等人全部进入之后, 游宁收回手里的卡, 转过头来对小保安道:“下班吧。” 小保安立刻跑向闸机旁的小屋子, 几人等电梯时,那小保安又捧着一大束看起来鲜艳非常的玫瑰花跑过来,“游总, ”他无奈地指了指手里的花,“这次送的是永生花, 队长说还是先问问您的意见。” 游宁的视线往那花上瞥了一眼,小保安立刻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掏出张贺卡来, “这次有这个。” 高跟鞋底踩着地砖“嘎哒嘎哒”地响,游宁从小保安手里接过那张贺卡,看了三秒钟之后,将贺卡重新塞进那捧永生花里,“麻烦你们了,还是帮我扔掉吧。” 等几人上了电梯之后,易蓝因好奇地问她:“zoe送的?” “除了她还能是谁?”游宁抱臂站在电梯门正前,在电梯门的反光里看到易蓝因担心的表情后,又接上一句:“我们俩的事你别担心,不管怎么闹,咱们三个也散不了。” 郁景和小桃挤在电梯一角,小桃朝她偷偷眨眨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后,在备忘录里打了几行字给她看。 【易姐不喜欢裴总,不管裴总一会儿和你说什么,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对了。】 郁景看完之后转头看向小桃,小桃忙收起自己的手机,对着郁景一脸了然的笑,又偷偷拍拍自己的胸脯,“前辈挺你哦。” 电梯门在此时按程序打开,郁景抬头,裴久正戴着高尔夫手套捏着杆高尔夫球杆站在门外。 游宁转身抬手制止住了小桃要跟着易蓝因下电梯的意图,等易蓝因和郁景出去之后,游宁按了关门按键。 小桃着急,“裴总不会恼羞成怒欺负郁妹妹吧?” 游宁笃定地摇摇头,“他是个聪明的人,就算不满,也不会在小芷面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 眼前的裴久握着球杆模拟了几下击球动作,最后扬起下巴指指郁景,“害怕单独见我,所以带了人壮胆啊?”他还是那副打扮,精明的精英脸,配深蓝色的西装马甲,“小芷,小朋友不能这么护着,你得学会放手。”他放下手里的球杆,笑着侧开身子让出门来,“不然小朋友永远长不大,外头起风了,就会飞的。” 易蓝因的脸僵了僵,等在门边的裴久又笑嘻嘻地过来递话,“是不是啊?小朋友。” 郁景偏头扫了眼易蓝因僵硬的脸,又在裴久眼皮子底下攥住了易蓝因的手,易蓝因还生着她的气,此时被握着手便轻轻挣了挣表达态度,郁景不想被裴久看热闹,便虚虚地包着她的手,佯装万事大吉。她也笑着,“裴总说得对,年轻人嘛,出去飞一飞也就回来了。” 裴久镜片后的眼神阴冷地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后,转身翘了翘唇角,他随意从门边立着的球杆架里拿了个球杆,突然将杆头直抵在郁景的下巴前两分处,“来两杆儿?”郁景要接时,又把那球杆转了个方向,杆头正正地轻拍了两下包着易蓝因手的郁景手背上,“玩儿什么的?比杆还是比洞?让你先选。” 郁景放开易蓝因的手,面无表情地指指他办公室里的练习球道:“就用这玩意儿啊?”易蓝因趁着裴久没注意自己,忙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角,对她紧张地摇摇头。 “哟,嫌我这儿庙小了。”裴久冲着易蓝因笑,“想要专业的,行啊。”他转头,眼神似毒蛇般盯上郁景的眼:“只是我这设备费电,太小的注还不够我这电费的。看在小芷的面子上,我就给你来个友情价,一百万,敢玩儿就跟我过来。” 易蓝因蹙眉,“你别欺负人啊,老裴。郁景刚淋了雨,你有事快说,说完好让她回去好好洗个澡。”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裴久小时候就接触高尔夫,高中莫名瘦下来后差点签了俱乐部走职业道路,后来裴家长子生病变得病怏怏的,裴叔叔这才把裴久带在身边当继承人培养。 郁景心里特别不爽。 她是年轻,是年纪小,但绝不是什么孬货怂蛋。富家哥儿以为拿捏住她存折里没那一百万就不敢应战,她偏偏要比一比。 不是想让她在易蓝因面前丢脸吗?郁景翘起唇角笑了笑,还真拿她当屁事不懂的软柿子捏了。 “好啊。就一百万,”郁景往前踏了一步,裴久忙接了一句:“小芷的钱我可不收。” “呵。”郁景甩了甩手,“不用她的钱,裴总您准备好就行。” 裴久朝易蓝因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好,小朋友痛快,我也不磨叽,来啊。”他拍拍办公桌上的银色手提箱,箱子锁头一开,摞得整齐的红艳艳的票子。 第69章 郁景只是淡淡扫了那箱子一眼,抬手一扔手里的球杆,最后握住杆头部位,“裴总还玩儿这种杆颈啊?我更喜欢直插的。”她冲裴久扬了扬手里的球杆,“反正随便玩玩嘛,凑合用用也行。” 裴久眯起眼看她。 她能玩儿直插的?那得是多高的准头? 又看了看郁景年轻的脸,脸上那出要证明自己的表情又让他莫名放下了戒备心,一个穷酸的小孩儿,就算是特战队又能怎么样呢?这可是贵族运动,要烧钱支撑技术的。 他拎着那箱子站起身,示意郁景跟上他。 “下面有我的私人室内模拟设备,用大赛标准,比杆。” 郁景晃了晃手里的球杆,还有心情小声去哄易蓝因,“我真没发烧,而且这都干了,一会儿再洗一样的。” 易蓝因扯她的衣服下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她压着嗓音看向郁景那张单纯无辜的脸:“裴久是准职业选手,你哪来的一百万给他?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以前不听,现在也,” “行了,小芷,”裴久从电梯里探出个头,“既然这么担心,我看你的面子,就不要那点儿电费了。” 易蓝因转过头来看了眼成竹在胸的郁景,只好硬着头皮明目张胆的偏心,“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那老胳膊老腿儿的,再抻着筋,还得让郁景帮你压腿。” 郁景站在她身后小声地笑,易蓝因又转过来瞪她:“憋着,想去就跟上。” 裴久从小就喜欢李芷,他小时候又矮又胖还爱出汗,是那种所有人最讨厌的样子。宴凝当时仗着自己年纪比他们稍大一点,就带着一大帮人孤立他嘲笑他,只有李芷像小仙女一样接纳他。 她会给他分享糖果,会提前告诉他宴凝最新的恶作剧,更会温柔细致的在小伙伴面前保护他的自尊心,他觉得李芷是光,是太阳,也一定会是自己的新娘。 不管易蓝因多么恶劣的对他,他都不会起半点的不满。 李芷需要他当挡箭牌,他就当挡箭牌,李芷需要他,他一定会责无旁贷。在李芷包养郁景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就当那个徒有名分的丈夫算了,只要李芷她开心。 可是后来,郁景消失了,易蓝因的名字后面只会关联到自己,他尝到了甜头便不想放手。 尤其是最近李让回来了,他很不爽郁景曾经那样伤害过李芷,他说,这世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李芷,还说,自己是他肯承认的唯一姐夫人选。 “就算那是强扭来的,可那也是香甜的瓜,不是吗?”裴久想起李让的话,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芷饿不饿?”他转头过来,“听说小朋友带你去了城郊的城中村玩啊?去过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去了,那里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很危险的。” 易蓝因摇摇头,又戳了戳郁景的手肘,仰起脸问她:“你饿了吗?” 裴久难以忍受,他转过身来,手里死死捏着球杆。 “不饿,麻辣烫吃多了。”郁景弓着腰贴着易蓝因的耳朵开口,易蓝因痒得躲了躲,又抬起她的手臂,帮她紧急按了两下。 电梯门开,塑料草坪自电梯口一路延伸向最里侧。 整整一层楼的高尔夫用地。 这里除了有不同的练习赛道以外,最中央有个巨大的模拟设备。 有个将近两米的外教正蹙眉调整着设备参数。 “danniel,”裴久放下手提箱,“准备好了吗?” 那外教抬起头来,操着很不标准的中文回答他:“弄嚎了。”话音刚落,视线触到他身后的郁景一下子愣住了,“fire fish?” 郁景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再遇故人,她慌忙给dan打了个暗语,有些急躁慌乱,但dan还是一下子看懂了,他又低下头去,嘀咕了一句:“最今,翔吃烤鱼了。” 裴久笑着接上,“打完球,咱们就去吃烤鱼。” —— 当年队里出任务,要派一个老手在高尔夫球场接近嫌疑人套话,嫌疑人很警觉,演戏的那个就必须要像。那时候大家都是半罐子的水平,后来队里找了专业的教练,由教练选拔出稍有那么一点天赋的紧急训练半年。dan就是当时请来的教练,而郁景本人,就是那个dan为之惋惜的天才球手。 能靠运气一杆进洞的新手有,但像郁景这么夸张的频率,简直世间罕有。她的眼睛就像有准星,如果能接受专业的训练,一定会誉满全球。 danniel不止一次劝她考虑走职业,甚至要自掏腰包赞助她的训练。 但郁景还是拒绝了。她说她离不开队友,也并不喜欢高尔夫这项运动。 danniel没办法,任务完成之后,他不能留在部队里。 等他再辗转听到关于郁景的消息,她就已经回了国。 于是dan来到中国,一方面给人当私人教练赚钱,另一方面找寻像郁景那样卓越的高尔夫天才少年培养。 他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再见郁景,他以为郁景的结局一定是冰冷的英雄坟冢。danniel的手有些抖,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退下操作台。 易蓝因注意到两人奇怪的交流,蹙眉看向郁景:“你真有把握?” “有。”郁景向她摆了摆手里的球杆,又不屑地翘起唇角,“这玩意,最简单了。”额前的发丝似是要扎进她得意的眼睛里,她仰起脸,易蓝因得以看清她的全部表情,那是还在上大学时的郁景才会有的样子,她孤傲,自信,又桀骜不驯,那身裹在宽大卫衣下的身板,正肆意地舒展。她扭了扭手腕,撸起袖子到手肘处,小臂上的青筋很明显。 第70章 她快速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跟着忽闪忽闪的。 这是郁景啊。 高瘦挺拔的人,有一双细长骨感的手。那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球杆,每动一下,手背上的血管都跟着若隐若现。 不添加色…情意味的说,易蓝因是真的喜欢她的手,从她第一次朝她伸出手来要钱的时候,她就很喜欢了。 第32章 成年人其实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 在郁景首杆就能比标准杆负一杆进洞的时候, 裴久就开始动摇。 这是运气吗? 他在准备动作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眼身边的郁景,她一身被水泡过的皱巴巴的衣服, 连手套都没戴, 那根球杆在她手里像是有了灵魂, 它能划出球场上最完美的线。 “练过的?”裴久在击球之前问她。 郁景换了换脚的位置, 球杆上的手松了劲又重新握紧,“如果怕输, 加上沙坑水障碍也行。”她笑着仰起脸来看他, 可那笑却不达眼底, 那张清隽不羁的脸上用笑掩改着的都是薄凉。 就像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颇想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撕出一点属于自己的地位。 “不了,就这样挺好。”裴久答,首杆在一个中规中矩的杆数与标准杆平齐后,他立着手里的球杆,看向郁景:“我玩儿不了那种花的。” 郁景翘起唇角, 手里的球杆在一个微妙的节奏里晃了两下后, 一杆推出,球稳稳地抵达她所期望的位置, 这是一个四杆洞, 如果她能两杆进, 后面就不用再比了,裴久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 danniel站在易蓝因的旁边,在郁景调整站位的时候, 他小声惊呼,“awesome!the real fire fish is back.” 易蓝因反问, “fire fish?” “yeah,my queen!”danniel有些沉浸, 他丝毫没有理会旁边漂亮美人的疑惑,只是神情紧张地盯着郁景,看她的准备动作,看她推球之前最后的眯眼。 球在屏幕里远远地飞出去,最后滚到草地上,郁景长舒口气,球在草地上快速滚了几圈,郁景收起球杆,又抬手抚慰似的拍了拍杆头,“裴总,承让了。” 话音刚落,球稳稳进洞。就像属于英雄的旗帜,在该扬起的时候就该顺利随风飘荡。 这完全是一种实力上的碾压,裴久说不出话来。模拟设备是他的,教练是他的,甚至连郁景的球杆都是他的,裴久有些沮丧,他觉得郁景这个人心思阴森,她扮猪吃老虎,自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剩下的球也不用打了,在他大学时的巅峰时期还能拼上一拼,现在的他,完全难以望其项背。 裴久的掌心被球杆顶得有些发痛,他抬脚踢了踢脚边的银色箱子,不敢去看易蓝因的表情。 “你赢了,钱归你了。” 郁景将手里的球杆随意抵在窗边,她一把拉开灰色的窗帘,外面的车水马龙与灯火通明自三百六十度宽幅落地窗前现于人眼,“这里好漂亮,”她向易蓝因招了招手,“那边,你看,”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站在别人的地盘上遥遥指着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半岛名苑。” 易蓝因看着往常骄傲矜贵的裴久显出那样的颓败情绪来也跟着有些沮丧,就像她永远被甩在郁景的身后,现在连裴久也失败了。 danniel走到裴久身边拍了拍他曲起的背权当安慰。 郁景在这一刻向裴久坦诚,“dan曾是我的教练,裴总。钱呢,我也不会要,我想要的我自己会赚。”年轻人总爱说些大话,郁景没想过会过上那种飞黄腾达人人羡慕的日子,但此刻,这钱她绝不会要。 也许呢?那个学历只有高中的姐姐不也靠着自己拼出来了吗?郁景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都是循环滚动的【莫欺少年穷】五个大字,有些中二又有些不知道在她的身体里腐朽了多久的热血。 “danniel?”裴久仰起脸来向站在他几步远的外教确认。 “yep,”danniel无奈地耸耸肩,“讲事实,你再练习十年,也比不过她。” 裴久这人看起来完美自信,其实骨子里还留着小时候被人排挤过的自卑。 长大以后,他健身,他玩儿绅士运动,他永远站在小芷的身后,都是因为童年留下来的缺憾,如今,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本该一辈子没碰过球杆的女孩,轻轻松松就在小芷的面前将他击败,他困惑又迷茫。 就像眼看着与小芷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又被人生生地扯远。 裴久是个骄傲的人,或者说,他想在小芷面前表现的骄傲强大。于是他重新挺起脊梁,脱了手上的白色高尔夫手套之后,他小声对郁景道:“小芷的家庭不是谁都能堂堂正正地踏进门槛的,你只是高尔夫玩儿的比我好一点,其他的,未到终局,结果还未可知。”他放下手套,缓缓走到窗边,黑色的皮鞋底陷进塑料草坪再抬起,直到他与郁景面对面,他仰起脸俯视她,“在一起不是靠喜欢就行的,小朋友。” 郁景也终于挺起她颓了大半年的精神,她想堂堂正正站在易蓝因身边,所以做好了排除万难的准备。 “裴总说得不对,喜欢,才该是必需项。” 听到郁景的话,裴久笑了笑,他知道郁景说的是事实,小芷不喜欢他,就算没有郁景,她也不会喜欢上自己。 但婚姻不是,在婚姻里,只要门当户对,两个成年人没有感情光靠演技也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第71章 大概是易蓝因听不下去,她左边扯郁景的手臂,右边去推裴久的肩,“就去吃烤鱼吧,我请客。” 在这种气氛的加持下,danniel直接婉拒。 他加了郁景的手机号后,就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最后三个人阴沉着脸,又坐到一个桌上吃饭。 裴久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杨瑾西那边应该是彻底完了,小让还要加码,被我劝下来了,演员一旦碰了税务底线,就再也不能翻身,没必要将人踩死。你知道的,小让那孩子,就像匹饿狼,”他抬起头,眼睛在镜片后方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他的手段,没人受得了。” 易蓝因叹口气,李让这人,这世上就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是她亲手养成的恶狼,也是她悉心浇灌的花圃。 郁景刚出国那半年,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台词老师那儿停了课,回家躺了半年后,李让第一个坐不住了。 借着爷爷过大寿的名头,他把她骗到自家的ktv。 除了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外,诺大的包厢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人。 李让那时候就已经突破一米九了,刚高中毕了业的孩子,沙发上装模作样地拍拍手,还真有两队人队列整齐地进来。 一边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孩,另一边是同样年轻的短发女孩。 奇怪的却是,ktv里,两队人都穿特战队的衣裳,腿上还绑了枪套,cos得倒是很专业。 易蓝因蹙眉想了想,她当时是什么想法来着?大概是心里的小恶魔作祟,她留下一个长得最像郁景的女孩儿。 李让以为他的办法有效,要离开时,她抬手制止了他。 那女孩儿被她留下,难掩脸上的谄媚。 易蓝因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郁景如果能被她用钱收买的话,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这种难掩欲望的眼神,把对钱和权的渴望写在脸上。 不,不会的,郁景之所以是郁景,就是因为,在她最不堪最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她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李让给她倒酒,她将酒杯推回去。 “你们两个喝。”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后,从那女孩腿上拔出了那只玩具枪。 玩具枪做工精良,拿在手里也沉实。 她掂了掂手上的抢,最后对着李让的头“嘭”了一声,绿色的塑料小球从枪筒里迸出,一下子砸在李让的额头上,男孩“嗷”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 “你会一直在我身后吗?”她放下手里的枪问抱着头的李让。 “当然,我会比那混蛋郁景,” 李芷一下子眯起眼,“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年轻的男孩支支吾吾,最后一并招了,“是妈妈,妈妈说查到她的资料了,叫我偷偷告诉爷爷你不‘正常’,不该作爷爷的继承人。但是我没有,姐,你得相信我,”男孩哭得可怜巴巴的,“比起只知道要钱的妈妈,我更喜欢姐姐你的。” “她在国外,还这么关心我的事啊?”李芷咄咄逼人地问他。 男孩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他哭到最后,竟然有些抽搐,李芷当即抱紧了那同样没得到过亲情的男孩。 她可怜李让,没人可怜她。 在爷爷真正的寿宴上,她坐在李让和爷爷的中间,当晚祖孙三口人其乐融融,在整个宴席之后,还分享了同一瓶红酒。第二天,李让就被爷爷狠心送出了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国外分公司交给他,要他边上学边做业绩,一个从零开始的分公司做出母公司百分之十的业绩,无异于是天方夜谭,永久流放。 那是爷爷的态度。 当然,她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李让的妈妈知道李让不会听她的话,便准备了第二套方案。在爷爷寿宴的进行时,她将所有的证据资料用邮件群发给公司高层,爷爷是最后一个看到她和郁景躺在一张床上的照片的人。 李让走后,爷爷大骂她不知廉耻,第一次亲手打了她一巴掌,还要她跪在父亲的遗像面前认错。 她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出轨的父亲! 看着遗像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她攥紧了拳头。 郁景不是背着她有男朋友了吗?她恨恨地盯着那遗像,暗自发誓她要火,火到全世界去,让郁景走到哪里都要看到自己的广告牌。 后来,裴久成了他的绯闻男友,爷爷开始放心。她改了名字成了炙手可热的演员,便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 但是李让不是,他恨他的亲生母亲,也讨厌郁景。在国外独自打拼了那么多年,李让他早成为一条嗜血的毒蛇。 凌晨的烤鱼店,只有他们一桌。 中间的长方形锅具里装着一只刚做好的鱼。 郁景像平时那样吃饭,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似的。 易蓝因想了想,还是对裴久说道:“我马上就要进组了,你帮我看着点小让。” 裴久朝她点点头,又说:“她不是你助理吗?”他用手里的筷子指指正闷头吃饭的郁景,“跟着你进组的话,应该没事的。” 一切的冷静硝烟自出了饭店的门后开始重新燃起。 “我家很近,走几步就到了。”郁景抬手指指半岛名苑的方向。 易蓝因还没开口,裴久率先接话:“一脚油的事儿,这大半夜的就别走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开车把你们送回去。” 第72章 郁景坚持,“开车要绕路,我走几步就回了。”她走下台阶仰起脸问易蓝因:“你呢?你和我回去,还是,去哪里?” 夜风徐徐地将她的头发吹开,刚拒绝了一百万的少女缩着肩膀站在大马路上,她原地蹦了蹦,开始似是而非地邀请人:“这种天气,最适合散步了。” 好像这世上所有热烈的大事都发生在夏天。 易蓝因忍不住靠近她,在茂密的丁香树下,去靠近正好的青春。 裴久没有多说什么,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永远站在她的身后,等待她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看看自己。 郁景在前面领路,瘦高一条的人,突地跳起来自树上采了朵紫色的丁香。 她要将那脆弱的小紫花戴到易蓝因头上去,易蓝因蹙眉谴责她,“你这是在破坏公物。”但她的头没有躲,那朵小花被夹在她的耳后,根茎被细心地藏于发里。 “姐姐真好看。” “是吗?”易蓝因局促地在路灯下整理自己的衣裳,旁边斜斜地伸出一只手来,她替她在衣摆上揪起一根长发,最后松开手,那根头发便有了夜风的形状。 “易老师不是答应我,可以开始追求你了吗?”她背过身去,正对着易蓝因笑,“那合约就不能作数了。” “那你给我加个名字,”易蓝因揪着她的手肘,“反正你也要还房贷,给银行利息不如给我。” “加名字可以,但钱不要。”郁景严词拒绝。 易蓝因借着路灯的光偏头去看,少女的脸上带着不容亵渎的坚毅,“我不会输的。” 有外卖小哥自路上“嗖”地飞过,郁景的表情在瞬间凝滞了一瞬,“要不,合约从明天起,再不作数吧?” “什么?”易蓝因单纯地问她。 “那个,我家里没有,我的意思是,或许,你需要,的话,那个,得特意去买。” “什么呀?”易蓝因还是听不明白。 “就是,”郁景顿住脚,她抬手拉住了还欲往前走的易蓝因手腕,表情相当认真,“指套,家里没有。” 易蓝因“哗”地一下脸通红。 她抬手便推开挡在身前的郁景,一个人在前头走得飞快。 “那买不买嘛?”郁景在后头懒洋洋地笑着问。 “买你个大头鬼!”易蓝因小蝴蝶一样从前面没有路灯的路段跑回来,那头厚重的栗色长发便带着专属于易蓝因的香气一并被郁景纳入怀里。那朵小小的花自发间掉落,易蓝因忙抬手去接,最后那小花还是掉进了泥土里。 第33章 街头转角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郁景拉着易蓝因在人家门口严肃地开口:“谁输了,谁去买,行不行?” 易蓝因指指自己的脸, “你让我去买那东西?你疯了吧?” 郁景笑了笑, 抬手便扯住了她的手腕, “我说买两根棒棒糖。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不健康的了?” “呸。”易蓝因蹙眉, 她揪着自己的袖口轻轻捶了下郁景的肩膀,“你别得寸进尺啊, 来, 我就陪你玩一局。先说好, 是一局定胜负,还是三局两胜?” 郁景笑着瞥她,“这么认真啊?小时候没少玩儿赖吧?” 易蓝因撸起袖子,手腕子瘦得皮贴骨,她长得又白, 手一靠近郁景的, 肤色差严重到就像公主对苦工。 “一局,一局。”郁景笑着说完后, 拉她到窗边, 易蓝因幼稚地做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准备动作, 最后还是以首出剪刀落败。 她低头捂脸,那头茂密的发便跟着主人一起垂落下去。 郁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只要黑加仑味的, 葡萄的不要,找不到不许出来。” “苹果味不行吗?”易蓝因仰起脸, 在她的设想里,郁景就该吃青苹果味, 有一种伊甸园里吃禁果的蛇的感觉。 “不要,我就要黑加仑。”郁景坚持。 易蓝因悻悻地离开之后,郁景直接冷下脸。 她大长腿一迈,几步走到道边的灌木丛边,手伸进去随意那么一薅,就薅出个黑色鸭舌帽出来。 “跟这么久了,拍不少了吧?”郁景嫌弃似的将帽子重新按回到蹲在灌木丛后的人头上,布鞋踩在马路牙子上,弯下腰,她从那人脖子上摘下一照相机出来。 “没,嘿嘿,”那人缓缓起身,又捶了捶自己蹲麻了的腿,“您是?” “助理。”郁景皱眉摆弄手里的相机,最后实在搞不明白,直接把相机调转过来,“别呀,别。助理姐姐,”狗仔腆着脸抬手挡住了郁景要直接曝光胶卷的举动,“删了还不行吗?你看着我删,之前的那些别给我曝光咯。” “你当我傻?”郁景抬手便拨开了狗仔的手,“现在这些东西都能联网,谁知道你能不能恢复。”郁景弹开胶卷盖,抬手一扯,那些底片便被她拽出来大半。 狗仔搓搓手,长吁短叹地短暂可惜了一会儿之后,又堆起笑问她:“ 你怎么发现我的?我这不,藏得好好的吗?” 郁景眯起眼,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看易蓝因大晚上戴着墨镜在人家柜台边找黑加仑味的棒棒糖,夜班售货员也弯着腰认真帮着她找。大概这售货员也是个兼职,b城的便利店压根儿就不会上黑加仑味的棒棒糖,黑加仑味的只在老家那边流行。 把所有的胶卷扯出来后,郁景把废胶卷揣进自己的口袋,价值不菲的照相机在两手间互相掂了掂,她抓着那人的脖子问他:“谁派你来的?” 第73章 “没人啊,”狗仔尴尬地笑笑,“做我们这行的,还用人派吗?” 郁景冷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对面停着的一辆车,“b3976h是你同伙的车牌号吧?” 狗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没,怎么会呢?我一个人来的,”他指指身边的外卖电动车,“这不嘛,我的作案工具。” “行了,我是易老师助理,你们就算拍出花来,放出来也只是易老师和工作人员一起晚间散步的画面,有什么用啊?”郁景突地扔下手里的照相机,狗仔的心一颤,郁景的小指又轻飘飘地勾住照相机的背带,照相机的长焦就差那么一丢丢就磕到马路牙子上,“咱们也做个生意呗?” “助理姐姐想怎么做?”那狗仔是个上道的,他年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管郁景叫姐姐倒是很顺口。 “我知道你们是杨瑾西派过来的,”郁景拍拍他的肩膀,“但她都日落西山了,你们做这种一锤子买卖它也没什么赚头是不是?”眼看着易蓝因直起腰板,放弃寻找开始付钱,郁景忙将相机扔到狗仔的手里,“我给你个独家,刘屺瞻知道吧?你跟着他,不出一个月,保管你能一战成名。” “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嘛啊?”郁景快速推了他一把,“叫你朋友赶紧走,事干成了,再来找我,那时候咱们再做长期生意。” 易蓝因离开便利店,门口里迷茫地看了看,最后发现郁景正站在道边和一个外卖小哥闲聊天,她靠在窗边,在手里的烟盒和草莓味的棒棒糖中艰难选了一下,最后将烟盒揣进口袋,低下头默默拆开了棒棒糖的包装。 郁景身高腿长,自道边几步便走过来。风是草莓味的,连郁景走过来的画面也是。 “原来你这么爱聊天儿啊?”易蓝因嘴里含着糖,还能字正腔圆地开口。 “啊,没有。风把他车上粘的小鸭子吹掉了,他让我帮忙捡一下。”郁景不想破坏易蓝因难得的好心情,就没说那狗仔的事。她上下打量一眼就看到了易蓝因牛仔裤口袋里凸起的烟盒形状,她没言语,还是并排靠在她身边,向她伸出手去,“我的呢?” “没有,找了半天了。”易蓝因真诚地看向郁景,“你要是不信,你自己进去问问。” “那你就不给我买了?”郁景抱起肩膀,从自己的视角看过去,易蓝因瘦瘦的白白的,风从街角吹过来,满头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得乱七八糟,她唇上叼着一根粉红色的塑料棒,活像个在外流浪还不懂世间险恶的小公主。 易蓝因撇撇嘴,“那你不得说点好听的,你那上下嘴唇一碰,别人就得给你买啊。” “姐姐,”郁景用肩膀撞撞她的,“姐姐姐姐,”见易蓝因还是无动于衷,郁景直接转身,长臂往墙上那么一抵,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近似于无,现在全世界都是草莓味的了,郁景向她扬扬眉梢,“姐姐肯定给我买了吧?” 易蓝因抬手扯住自己唇边的塑料棍,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又面含嫌弃地问回去:“壁咚啊?土不土?我偶像剧里演过多少遍的烂招了。” “没用吗?”郁景歪了下头,脚尖又偷偷往前蹭了蹭,“这回呢?” 这下那草莓味便更加浓郁了,像渗进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紧紧包裹住两人。 “烦死了。”易蓝因不好意思地推她,蜷起的小拳头里露出一根绿色的塑料棒,郁景笑着重新靠回窗前,她单手就能扒开易蓝因死死攥着的掌心,从里头拿出青苹果味的胜利果实后拨开糖纸,一下子就将糖球塞到嘴里。 “做你们这行的,肯定不少勾心斗角吧?”此时气氛宜人,环境舒适,郁景打开第一个话题。 易蓝因想了想,才撇嘴摇摇头。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一样。不过就是我们这个行业在聚光灯下,善与恶都被镜头放大了而已。” “杨瑾西在你这儿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得报仇吧?”郁景问。 “不知道。”易蓝因继续摇头,“反正兵来将挡嘛,我在这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从处处有人使绊子到身边哪哪都是好人,习惯了。” “倒是你啊,”易蓝因突然仰起脸看郁景,“我还是觉得你在我这儿屈才了,风里雨里学习了那么多年,不是为了给我端茶倒水的。” 郁景吸吸鼻子,“我喜欢。” 喜欢在你身边。 “那,要不然我把你推荐给导演吧?你长得不丑,身手应该也不赖,你这型的武打女艺人在圈里很稀缺的。” 郁景无奈地笑了,她忍不住揉了揉易蓝因的发顶,“有你这种稀缺吗?” “我是哪种?”易蓝因认真。 “就美貌与实力并存那种嘛。”郁景回答。 “嘁。”易蓝因塌下期待的肩膀,“虚伪。” 屋子里的大学生兼职售货员坐在椅子里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刚才那张脸的轮廓像谁。 她偷偷拿起手机,把窗外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一起框进屏幕里。 【姐妹们,猜猜刚才谁来我们店里了?】 【这都几点了?你那小便利店还能去人啊?】 【照片】 宿舍群里一分钟的沉寂后。 【等下,这头发,这背影,有点儿像我那两性通吃的老婆啊!】 【卧槽,还真的像啊。】 【你们在说易蓝因是吧?】 第74章 【是吧?是吧?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姐姐好美,她还带着墨镜求我帮忙找棒棒糖,姐姐可温柔了,身上超级超级香,人又高又瘦!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说热搜那是真的吗~】 【公司澄清了,一个是助理,一个是弟弟。】 【快去要签名合照!!!】 【我不敢啊!人家现在就在我窗外,我一抬头就能看见。】 【弟弟那个我真的信,那侧脸,那大长腿,和我老婆一模一样,弟弟也该出道给我梦!!!】 【等我下班回去,给你们每人带一份姐姐同款棒棒糖!】 【我老婆性别女爱好女不是更加让人腿软吗?】 【大半夜的,别说这种虎狼之词~】 【今夜春..梦素材get】 接下来便成了斗图大赛,正经的不正经的通通砸了上来。 【等下,没人涛一下,姐姐身边这位吗?】 【热搜上那个助理吧~】 【像。那么高的女生,不多见。】 【别说了,我要开磕了,家人们,这多配啊?】 【你牙口真硬啊,啥都磕得下去!】 【不懂身高差肤色差的有难了!!!】 郁景往易蓝因的方向靠了靠,她带着坏笑小声问她:“那个,买了吗?” 易蓝因一脚就踩在她的布鞋头上,她咬牙切齿地看她:“你不如让我直接社交媒体上出柜好不好呀?” “没买就没买嘛,我去买。”郁景装出一副又要进门的样子,被易蓝因死死扯住了后脖领子,她压着怒火,吐出的字也像有了温度:“郁景,你去死吧。” 郁景最后还是冲进了店铺里,易蓝因站在门外干着急。 大概一分钟后,郁景垂着头出来。 “没有吧?我就说肯定买不到,你非要进去。”易蓝因做贼似的扯着郁景的手臂就跑,“明天我要是上了那种热搜,你就跪在游宁办公室门口以死谢罪去吧。” 郁景跟着她跑了几步后,还是拽住了易蓝因的手腕。 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圆筒,在易蓝因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最后拧开那小圆筒,一个葫芦形的塑料圈被拉出来,郁景将它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漫天的小泡泡。 “我去买这个了,你能不能心思干净点?”郁景揶揄她。 易蓝因站在原地,她仰着脸看泡泡被夜风吹到四面八方。 郁景掏出手机,没什么构图,随意“咔嚓”了两下,易蓝因突然看过来,她摘掉脸上的墨镜,唇角翘起一个异常完美的弧度,那张造物主明显偏过心的脸,便透过镜头与郁景遥遥相望,就连她嘴边那根最普通最普通的塑料棍都像精心准备的道具。 漫天的小泡泡,还有路灯昏黄的光。 路中间站着她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郁景把手里的小圆筒递给易蓝因,“给你玩儿。” 那个还在斗图的群被人重新拉回正轨。 【姐妹们,这回我看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助理姐姐好帅啊啊啊啊!】 【谁懂?】 【她买了个吹泡泡的】 【太帅了,比咱们学校篮球队那个帅t帅多了!】 【长发啊长发!】 【照片呢?】 【急死了~我现在穿上衣服去你那儿,还能赶得上吗~】 【走了!别来了!没有照片,我用我的眼睛替你们冒犯过她了!】 不大一会儿,群里发来一张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手机扫便利店付款码的图。 【卧槽~这手~】 【姐姐请正面up我!】 【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女女那个用手啊,你不知道吗?】 【忘加狗头了,dbq】 【一屋子有一个正经人吗我说!】 两个人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一个电话被叫出去大半天,最后洗完了澡,两个人累得眼皮直打架。 郁景强撑着自己的眼皮问易蓝因:“我能睡卧室吗?” “你想得美。”易蓝因看起来有点儿害羞,她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扔到郁景身上去,“把你电脑也关了,灯一直变来变去的,影响我睡眠。” 郁景从地板上捡起自己的枕头,先关了电脑主机,又关了洞洞板上的装饰灯,整个卧室便在一瞬间黑下来。 易蓝因突地打了个颤,她迷茫地跪在床上,小声试探:“郁景?你出去了吗?” 郁景抱着枕头,憋着笑没出声。 “郁景,说话!”易蓝因的声音开始放大,她的嗓音很特别,没什么情绪时听起来特别高冷成熟。 郁景偷偷摸摸绕到床的另一侧,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看准了床上蜷着脚趾的小脚丫,突地一下子抓住了易蓝因的脚腕。 易蓝因声音里的高冷成熟一下子就没了,她“嗷”地一声,下意识连续踹了郁肩膀景好几脚后才软声软气地威胁人,“郁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小夜灯打开。” “这屋这么小,你怕啥?”郁景抱着自己的枕头,笑着打开床头墙上挂着的金属夜读灯。 屋子恢复了光明之后,易蓝因的第一个动作是起身揪住了郁景的小臂,之后低下头张开嘴,一气呵成。 那小牙平时看不出尖利,咬破了皮肤后才觉得服气。郁景不敢去推易蓝因的头,便只能死命地捶墙来延缓痛感。 第75章 不大一会儿,有人咣咣咣地敲她家的门。 邻居站在门口输出了半个小时,郁景就攥着自己见了血的小臂连挨骂带道歉地呆了半个小时。 门板后面是偷笑的易蓝因。 她躲在郁景身后,看郁景低三下四地给人道歉。 等邻居离开之后,易蓝因躲在门板后面明目张胆地笑话她。 “看你还敢不敢了?人家说下次再这样就报警呢。” 郁景单手挂在门把上,她唉声叹气地看了眼易蓝因,最后自己找了医药箱给自己的小臂消毒上药。 易蓝因困得打了七八个哈欠,但她就是不走,只是站在一边懒洋洋地看着。 “明天我得去趟宠物医院,”郁景弄好了之后,抬起头认真地看向易蓝因:“我得打几针狂犬疫苗,要不我不放心。” 于是郁景拎着医药箱又被易蓝因追着打,这回她们两个都不敢再发出噪音,拖鞋都乱七八糟地脱在一边,两个人光着脚在客厅里无声地打闹。 放好医药箱后,两人一起躺在床上,易蓝因累得直喘粗..气。 郁景突然翻过身,她抬手捏住了易蓝因有点肉肉的耳垂,轻摩挲了几下后,她沉下眼眸低声问她:“我能亲亲你吗?” 第34章 “可以。” 易蓝因轻轻闭上眼, 眼睫毛颤颤的,在头顶阅读灯的暖光照射下,像一幅油画上的青春少女。她踌躇过, 犹豫过, 但还是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她的手渐渐抚上郁景的后脑, 郁景便过来了。 像多年前, 那个嘴里叼着棒棒糖无畏又勇敢的少女突然间就长大了,她学会了收敛锋芒, 学会了隐忍蛰伏, 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成人法则。 果冻似的唇, 轻轻一触,便羞得像林间小鹿一般躲开。 躲开了以后,又要用那种纯洁无辜的眼神在夜晚向恶毒的人类发出邀请。 欲..望是人类终身相伴的名词。 小腹间像燃起了火,它腾腾自腿…间飞上头顶,引燃了空气后, 又打算烧死屋子里抱在一起的人。 那火苗在逃窜, 从对方的身体汲取能量,熊熊燃起, 自唇燃到胸膛, 发热的掌心抵住肩膀, 漂亮的人哈着气,她小声地问对方,“我们, 是不是太快了?” “快?” 这字在当下的氛围里更像一种挑衅,窗外皓月当空, 它有万里云层作伴。 在最后一丝防线溃败之前,有人发着抖小声制止, “别进来,郁景,”她推她的肩膀,“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你要追我的话,就要按部就班地来。” 郁景抬起头来,自月光下看被汗水湿了长发的年长者,她还是那般完美,躺在床上就像古希腊神话体系里专司纯情的神女,被扯在腰间的被子像一个巨大的黑色贝壳,它把她包裹在深海里,一开一合地去撩拨人心。 “要牵手在月光下散步,要接吻在最相爱的时刻,要约会,要拌嘴,要吵架,要和好。到那个时候,等我们都做好死也无憾的准备的时候,我们就在日初时,在幽暗的小房间里做….爱吧。” 两个人被子里滚过千百次,在重新相遇的这一刻,却纯情得想把一切都打翻重来。 郁景亲亲她的额头,将她腰上的被子扯到肩膀处盖好以后,她问她:“你需要我离开吗?” “不要。”易蓝因从被子里伸出只手臂,细细的手腕在纯黑色的床单上滑行得自然,“郁景,就这样陪着我吧。” 这是郁景第一次听到易蓝因开口挽留她,从前的种种像年久没人盘的账本,一桩桩一件件地突然自记忆深处叠过来,压得郁景喘不过气。 “我从前,对你真的很差劲吧?” 总是在结束时,独自在卫生间里呆上好久。 总是在离开时,露出那种迫不及待的表情。 “不啊。”易蓝因调整了几次呼吸,她抓着郁景的手,想了想她们的从前。 在走哪都是金钱铸造的身份圈子里,李芷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她可以叛逆得突然离开故乡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小地方上学,也可以打扮精致重新做回圈子里最受宠的焦点。 她银行卡里躺着巨额数字,爷爷只把她当作李氏未来最正统的继承人。 她是花房里最漂亮的那一朵,也是金丝笼里最乖顺的那一只。 她本该心存感恩地长大,再学着大人的样子冷酷无情地权衡。她要划开地盘,踩着败者的头颅爬上去,爬到权力和欲…望的最上头去。再云淡风轻地与同样戴着面具的人探讨为何那些沉迷在亲情友情爱情下的小人物永远也成功不了,到底是不够努力还是不够虔诚。 郁景和她圈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真实又凛冽,像花园里永远除不尽的杂草,也像山顶最灿烂的日出。 易蓝因记得郁景第一次带她出去约会,地点不是游乐场也不是电影院。 她穿一整套运动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去。身上背着单肩书包,骑着一辆纯黑色的电单车在酒店门口接她。 易蓝因当时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郁景便让她坐在座位上,她站在一边推车也推她。 那是一个最平淡的春日,万物复苏,世界欣欣向荣。 路两边有花朵的香气,柳条弯弯地自头顶遥遥坠着。 少女挺拔,肩上的单肩包也是黑色的,她推着车把慢慢地前行,走到路口时,要大笑着回过头来,“你要吃烤栗子吗?新烤的最好吃了。” 第76章 于是车上除了她自己又加了一包热乎乎的开着口的板栗。 郁景还是挺着背的,她说:“我找到一个超级好玩的地方,除了你,我没带别人去过。” 易蓝因开始期待,口腔里是湿软的热板栗,视线尽头是盈盈的那句唯一。 路过一间小巷里的咖啡书屋,郁景停住了脚步。 易蓝因抬起头去看,树干磨成的猫型招牌,上面还带着一对儿可爱的木耳朵。小店门头不大,却处处透着主人温暖的小心思。锁车的地方,是一棵开得正好的樱花树,树干上绑着一个秋千,有十几岁的少女们排着队在粉得灿烂的树下拍照。 这地方是有趣的。虽然人很多,但还是有趣的。 郁景却在拿到咖啡后,又带着她自咖啡店后门出去。 连车也不要了。 “这里不是吗?”易蓝因问她。 少女扯着身上的包带,笑着朝她摇摇头。 “这里不好看,最好看的还要接着走。”她低下头打开包上的拉链,她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风琴机,宝丽来早就停产的机器,凭郁景当时的身家,是绝买不起这种娱乐性产物的。 “我找我那富二代同学借的,一会儿给你拍照,我准备了五包相纸,”她得意地拍拍身上的单肩书包,又小心翼翼地将机器放回去,“绝对把你的美貌还原出八成。” “为什么只有八成?”易蓝因那时候端得还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淡人设,爷爷教她,不要让人觉得你好亲近,要让别人害怕你,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这世上没有那种机器。”郁景朝她得意地挑挑眉,“要靠眼睛才行。”她指指易蓝因湛蓝的眼,“我想知道,你眼里的世界也是带着蓝色的吗?”她突然就凑过来了,青春洋溢的少女,像一团让人忍不住靠近的火焰。 “不是。”易蓝因认真摇摇头,她当时想的是这世上还有这种无知的文盲吗? 郁景在她眼前笑了,“我希望你看到的世界有蓝色,因为我看到蓝色了,蓝色最漂亮。” 易蓝因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是不是土味情话张口就来,但她还是心脏轻轻地不易察觉地疼了一下,像是在向主人强调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是第一次听人讲这样直白到白痴的话。 从咖啡店后门出来之后,是满眼的大片大片的平房。 极个别的房子换上了大红的瓦,剩下的一切便都是灰色的。 墙头上有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墙下立着一只躺椅,上面没坐人。 电线杆还是那种老式的,水泥色的杆子上两条金属杠,上面缠着好多条电线,线上挤着一堆圆滚滚的小鸟。 “看到那里了吗?”郁景兴奋地指指尽头的转角,“后现代艺术大作之烂尾楼。” 爷爷说女孩不要靠近工地,不管是建设前还是建设中的。 郁景在前面倒着走领路,她抓着书包带子面向她开口道:“这家咖啡店还挺有名的,我们学校有几个女同学就只喜欢喝这间咖啡店的咖啡,路太远了就没人接单,我接了。”她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就用我那辆电单车,十三公里,四十多杯,每周两趟。” “给你再加点零用钱?”易蓝因不知道郁景的故事是不是在迂回提醒她加薪的事。 “不不不,”小姑娘疯狂摆手,“我奶奶的手术费全靠你的帮助,我可不能得寸进尺。你猜,我一趟能赚多少钱?” “多少?” “八十,光跑腿费。”郁景双手合在一起,“感谢她们!也感谢咖啡!” 易蓝因略一思忖就知道是郁景的同学在偷偷做好事。 在外卖app上多给外卖小哥八十的小费,肯定有人抢单。 这钱,就是特意给郁景的。 用一种傲慢的名头。 比她伟光正得多。 她知道自己卑鄙,用一种商业行为去换了郁景的整个青春。 郁景带她爬楼,每一层都没有窗户,四面都透着风,楼梯也是灰扑扑的,没有栏杆,要时刻小心脚下的每一步。 直到她的脚踩在天台上,郁景从她身前移开。 四周被人精心围了一圈彩色小灯泡,中间有一个倒扣着的水泥桶,桶底盖着一块红绿格的布,两边是两个小马扎,郁景在她身旁伸出手来,“当当当当,我做的。好看吗?” 她迎着风跑向天台的最边沿,头发被风吹得背过去,再转过头来时,刘海垂回来盖住眼睛,高瘦挺拔的人,像从热血少年漫里走出来。 郁景将运动服上的拉链拉开,张开双臂,运动服的衣角便随着风飘。 像旗帜。 她踩在水泥块上,人看起来岌岌可危。 易蓝因没有制止她,她只是用她那双寡淡的蓝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郁景回过头来,指挥她,“过来,别怕,我会拉住你的。”易蓝因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迎着风,像郁景那样踩上去,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去维持平衡,郁景不光没接她的手,还往后退了两步。 郁景低下头从背包里拿出那款老古董相机,测试了一下之后,她皱眉看了眼表,然后她蹲下去,笑着仰起脸来问她:“今天你开心吗?” “还行。”易蓝因回答。 相机的镜头悄悄对准了她,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身边的小彩灯突地亮起来,头顶忽地飞过一架民用客机,闪光灯把仰起脸向上看的李芷定格在取景框里。 第77章 郁景拿起从机器里缓缓出来的相纸,抬手摇了摇后,她从水泥台上跳下去,空着的手向水泥台上的易蓝因伸出去。 “每天这飞机都这个点儿在头顶过去,”她又甩了甩手里的相纸,待相纸更清晰了一点之后,她拽住易蓝因的手把她硬生生地从台上扯了下来,“还是有点危险的,”她嘿嘿地笑,“看,好看吧?这相片好看到可以传下去了。” 易蓝因将手里的咖啡放到刚刚踩着的水泥台上,她接过相片,看相片里生机盎然的自己。 她像活过来的布娃娃,就是不像她自己。 “要我给你拍一张吗?”易蓝因问。 “不用。”郁景拍拍裤脚才沾上的灰,“我又不好看。” 易蓝因便从郁景手里抢过了那风琴机,拍拍树,拍拍房顶,拍拍鸟,拍拍被扔在路边的空饭盒,最后镜头定在郁景的身上,闪光灯一亮,易蓝因心虚得一哆嗦,她着急地从机器里拿出那张相片,又将镜头自然地对准那两个被人拖在一起的小板凳上。 郁景那张照片照得糊成一片,易蓝因只能依稀地看出一个人类的轮廓。 黑不隆咚的人,像条雪糕棍,照好的相纸被一股脑平铺在那张红绿格的布上,郁景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拨了拨,最后又觉得无趣地将视线调整到深蓝色的天空上。 易蓝因得以在这种时刻留下那张最郁景的郁景,它在她的手机壳下一年又一年。 “我有点儿想我奶奶了,我奶奶做的锅包肉是可以开店的程度。”郁景咂咂嘴,转过脸来问易蓝因:“你离开家人的时候,也会想念他们吗?” “不会。”易蓝因诚实。 “啊,”郁景长出口气,“果然,我还是不够成熟。我同学说,长大了就不能想着依靠家人了,要想着怎么保护他们。” 易蓝因觉得这同学前半句说得对,后半句不对。 不应该是想着怎么保护他们,而应该想着怎么战胜他们。 天开始黑的时候,能听到楼道里有人骂骂咧咧的脚步声。 易蓝因坐在小马扎上,背靠在水泥墩上没动。 郁景“腾”地一下起身,她将身上背着的背包摘下,放在易蓝因穿着碎花裙子的腿上。 有人头露出来,两臂的纹身,老头背心大裤衩,脚上趿拉了个人字拖。 “他妈谁让你们,”来人顿了顿,待看清挡在眼前的人脸后,“小景啊,”他又一步退回去,“没看到你的车,我还以为哪个没长眼的偷摸上来了。” “李哥,”郁景叫了他一声,“之后几个月我就不来了。” “不来了?”李哥挠挠头。 “嗯,学校训练紧,”郁景挡在上天台的口子上,“以后你就独酌吧。” “那今儿得陪我喝点儿吧?”李哥又挠挠头,“我让人搬一箱啤酒上来,再整点小烧烤,一会儿就能到。” 郁景轻“嘶”了一声,略显为难。 李哥直接把她扒拉到一边,对上那双冷淡的蓝眼睛后,李哥蹙眉,“这啥人啊?那么漂亮咋往这种地方带?再让人看上,不够麻烦的。” 郁景细弱蚊蝇地嘟囔了一声:“我喜欢她。” “啥?” “我喜欢她。” 李哥一拍手,“你舅这啥命啊,大的那个搞同性恋,你这小的也那样。行啊,你们姐俩眼光好,小丫头都漂漂亮亮的。你舅既然把你交给我,我肯定把你照顾得明明白白的。”他走上来,嗓门洪亮:“没吃饭呢吧?一会儿哥就在这儿给你们支个烧烤摊儿,老妹儿,想吃啥你尽管提,李哥这儿管饱。” 郁景有些窘迫,她怕李芷那样的人会误会东北人的豪爽热情。 “喝酒吧。”李芷却说。 郁景就是那一天知道李芷喜欢喝酒的,她把人李哥喝得“涕泗横流”,怎么从东北带着老婆孩儿到了这儿,又是怎么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在下面开了个烧烤店,最后李哥假亦真时真亦假地在装晕之前告诉李芷:“小景这孩子苦啊,从小就苦,要不是有她舅舅在后头撑着,早死在冬天的松花江里了。” 易蓝因抬起眼看郁景。 “别听他瞎说,小时候爸妈带弟弟出去旅游了,有一天我忘带钥匙回不去家,就在江边儿坐了一晚上。我舅以为我想不开,动员人找了我一晚上,后来还报了警。我衣服鞋被江水打湿了,他就以为我跳江了。”郁景边拍李哥的脸边转过头向易蓝因解释。 “坐一晚上,咋能湿全身呢?”李哥嘟囔了一句,又继续装晕。 郁景笑着踢了李哥屁股底下的小马扎一脚,“我幼稚,想不开,行了吧?”她拉李哥的肩膀,“你那能喝死人的酒量装什么醉,赶紧起来,我们也走了。” 易蓝因这才知道,曾叼着棒棒糖桀骜不驯的少女也曾经委屈到想要投江。 大概是江水太冷,又觉得折磨自己不值。小孩子还是自己游上了岸,在江边湿哒哒地坐着仰起头看星星。 早上被发现时,衣裳都快干了,她打了几个喷嚏,爸妈回来之前医院里吊了几针之后病就好了。 舅舅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郁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福,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素质真的挺好的。 只点着一盏小小阅读灯的小屋昏暗,又刚经历了些情…欲之事,郁景困得睁不开眼。 第78章 易蓝因扯了扯她,“躺下睡。” 郁景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她咧着嘴笑,“你长得好漂亮啊,比仙女还好看。” 易蓝因把郁景从床头扯下来,她搂紧郁景的头,摸了摸她的鬓角,又捏了捏她没肉的耳垂,“苦都吃完了,以后就只剩下甜了。” 郁景的觉在脑袋触到枕头的那一刻,直接昏睡过去。 易蓝因搂着她,将身上的被子也盖到郁景身上去。 在巨大的困意袭来之前,她特意贴在郁景的耳边轻声许诺:“以后,有姐姐疼你。” 第35章 郁景再睁眼时, 身边早没了人。 她抬手在旁边的床单上摸了摸,还有一点热乎气,大概是没走多久。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 先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 确认天下没有大乱之后, 她开了个社媒号, 在昵称那儿卡了半天,最后打上易蓝因的小保镖, 齐活。 把社媒号用公司邮箱发给游宁后, 游宁给她回了一个微信号。 她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加了那上面的号码之后,游宁直接给她发了几个大字:【前辈箴言!关闭私信!!!】 郁景本来没当回事,两分钟后,易蓝因工作室连同启航传媒一起发了澄清声明并艾特了她这个号,于是她的私信就炸了。 她手忙脚乱地找怎么关闭私信的功能, 厨房突然传出“铛”的一声, 像什么东西砸在了地砖上。 她又起身出门查看,手里的手机叮叮当当, 厨房里的易蓝因举着锅盖迷茫地看着锅里的噼里啪啦。 看来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郁景黑着脸把易蓝因从厨房里拽出去, 确认她手上没起泡, 脸上没被油嘣以后,她将炸了的手机扔给易蓝因,“去沙发上坐着。” 关燃气, 将锅里的黑炭蛋扔到垃圾桶里,刷了锅后重新起锅烧油, 一切才终于被拨乱反正,就连手机闹人的声音都没了。 她从厨房门里探出头去看, “关掉了?” “嗯。”易蓝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身上套着郁景的白色长袖t恤,袖子就那么啷当着盘腿坐在沙发上:“你没上传头像呢,要我帮你弄吗?” “你随便。”郁景单手套上围裙。 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显摆显摆厨艺,于是在大早上,郁景用冰箱里仅限的几种蔬菜肉类绞尽脑汁凑了一桌四菜一汤。 菜端齐了以后,郁景摘下身前的围裙走到沙发前,“别弄了,吃饭。” 易蓝因勾过她的肩膀,指着手机上营销号牌她俩的照片问她:“这张拍得是不是还挺好?” “啊,还行。” 易蓝因便坏笑着将她的手机还给了她,郁景脑里那根警觉的弦一下子崩起,手机翻了翻,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易蓝因的小保镖】头像就是那张暧昧照片。 易蓝因的大号甚至转发了营销号怒斥她脚踏两只船的博文,上面写【没有两只,亲弟弟犯法。】,最后艾特了【易蓝因的小保镖】。 郁景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翻了翻“广场”上的评论。 【呜呜呜,姐姐终于为自己解释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呜呜呜呜,让我再哭一会。艾特易蓝因工作室,给我狠狠告黑!!!#易蓝因没有两只】 【无良营销号到底什么时候死绝!!!气死我了!!!#易蓝因#易蓝因没有两只】 【亲弟弟都能造黄谣女明星实惨#易蓝因告黑#易蓝因没有两只】 【再营销就反感了,谁在乎外国戏子那点破事。#易蓝因】 【一直相信姐姐。蓝心表情蓝心表情蓝心表情#易蓝因天生大明星#易蓝因没有两只】 【蓝精灵一直在,蓝心表情,共同期待易蓝因待播作品,蓝心表情。附带所得奖项长图】 【现在的明星真好当,随便发了条声明,就有成千上万的孝子贤孙上赶着给人当枪使#易蓝因炒作】 【易蓝因与资本大佬的那种视频这里有,私信,5yuan打包价。挑逗表情】 【望周知,易蓝因土生土长中国人,广电盖章四美青年,我们混血大美女没惹任何人!#易蓝因风华绝代#易蓝因十佳青年#易蓝因民国蛇蝎】 【嘴臭的刷刷牙吧,隔老远就闻到味儿了。#易蓝因没有两只】 【姐姐定春秋开机大吉,一切顺利!握拳蓝心握拳蓝心握拳蓝心#易蓝因风华绝代】 【易蓝因外网七分钟小视频,扫码看!!!附图二维码】 【我们易姐是演员,想恋爱就恋爱,想结婚就结婚,拒绝给女明星灿烂人生设限!#易蓝因做自己#易蓝因天生大明星#易蓝因没有两只】 “吃饭,”易蓝因拍拍桌子,“没事别上网,那上面乌烟瘴气的有什么好看的?” 郁景举起手机,蹙着眉头看她:“你就不生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视频啊?” “那都是骗子,购物软件拉人头赚钱的,扫了码他有提成。”易蓝因转过头去夹菜,“你会做锅包肉吗?” “那个还是我奶奶做的最好吃,等你定春秋杀青了,我带你回去吃我奶奶做的。”郁景顿了顿,又纳闷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扫过?” “嗯,”易蓝因大大方方地承认,“好奇嘛,我又没拍过。” “你闲的吧?”郁景坐过去给她夹肉菜,“你多吃肉。” 第79章 易蓝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筷子在碗里夹起那瘦肉,她唇角绷得很直:“你管我啊?” 郁景从碗里抬起头,“啥?”她愣头愣脑地,脑子里还是往常当人小白脸的逻辑,可不敢管金主的事,“我没管你,你喜欢吃就吃,不喜欢吃就不吃嘛。” 易蓝因将手里的筷子平放在碗沿上,她严肃地用手指敲敲桌面,郁景也马上坐直,“风华绝代的易老师请指示。” “你别给我瞎贫,”易蓝因嗔她一眼,“我们现在是平等的关系,没错吧?” “有错,”郁景弱弱地抬起手,“你是我老板。” “啧”易蓝因扫她一眼,“吃饭吧还是,你多吃肉,多吃,来,”她一筷子一筷子地把盘里的菜堆到郁景的碗里,“不吃光不许离桌。” 郁景闷头扫下去大半碗以后,状似自然地问无所事事的对方:“《定春秋》男主定了吗?” “还没吧,怎么?”易蓝因眯起眼,“有喜欢的男演员?推荐吧,我听听,”她表现得相当孤傲,“我攒的项目,导演多多少少能给我一点薄面。” 郁景看易蓝因那突然阴森高冷的模样便明白了,她快速扒了碗里最后几口饭,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后,她坐回去,面对异常严肃的易蓝因道:“既然是你攒的,我给你一个建议。”她认真看向易蓝因:“刘屺瞻那个角色,和男主一起选吧,有备无患。” “什么意思?”易蓝因挑眉。 “你相信我吗?” “当然。”易蓝因点下头。 “我怀疑刘屺瞻有吸..毒史。”郁景认真。 易蓝因听到这话先是舔了下嘴唇,呼吸较平常更快,她尽力消化着消息,随后拿起自己的手机。 电话拨通之前,她仰起脸:“这事,你没和别人说过吧?” 郁景抬眉,“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洗碗。反正她和那个狗仔说过了,是不是的,时间会给答案。 第一天她见刘屺瞻就觉得这人瘦得奇怪,虽说娱乐圈演员们个个瘦得像纸片人,但刘屺瞻的脸特别像瘾君子。更让她确信的是,刘屺瞻当时走近了她,身上有一股古龙水压抑着的改良大…麻味道,这味道她最熟悉了,当年在队里可没少捣毁制…毒窝点。 现在最新的技术和最前沿的产品,她比国内有些小毒…贩还门儿清。 易蓝因去阳台打了通电话,再回来时,她严肃地在厨房门口叫郁景,“你确定没和别人说过是吧?” “我说了,”郁景回头,“和一个小狗仔说的,昨晚他拍了咱们两个,就那个外卖小哥。” 易蓝因皱眉,“你当时怎么不报警?” 郁景垂下头,她不敢在易蓝因面前承认她有私心。她觉得报警是对刘屺瞻的宽容,她想让所有吸…毒的人去承担最大的恶果。一个大热演员在片场被警方拘捕,被狗仔拍到后压不住网络舆论的结果才够痛快。 像向云那样默默牺牲的缉毒警还有千千万万,她觉得这条产业链的起端到终端的所有人都有罪,控制不住自己吸…毒的更该重罚。 “说话。”易蓝因着急地扯了下她的手臂,“郁景,回答我。” 郁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小声回答:“我想亲眼看着他身败名裂,吸…毒的人都该付出这种代价,这答案易老师您满意吗?” 易蓝因皱眉,她仰起脸看满脸惊慌失措又强装镇定的郁景,在说话之前特意润了润嘴唇来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有什么难说的?”她不解,“你以为我是什么纯情小白花吗?我的灵魂比你想得脏的多,但是郁景,我希望你在我身后能是干净的安全的。” 她拉郁景在餐椅上坐好,“这娱乐圈当然不是表面上的光鲜亮丽,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为了掩埋那些过去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郁景,我也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郁景塌下腰看着蹲在她面前的易蓝因,“我说过,我长大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她语速突然变得很快,“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面前。” 易蓝因顿了顿,她改蹲姿变成坐在地板上,安静了两分钟后,她缓缓开口:“是我错了,”她冲着郁景笑了笑,“还好你不是因为他正追求我才有这种想法,我们小景,还真是人格伟大。” 她忽地趴在郁景的膝盖上,那双宝石似的眼睛闪亮亮的:“我说我错了。”配上那特意软下来的声调,让郁景的心脏都跟着软成一滩水。 郁景便突然觉得羞愧难当,她小声嗫嚅,“是我错了才对,我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易蓝因费劲地抬起手臂摸了摸郁景的头顶,“好了,这事过去了,算你立了大功。”她从地板上站起身,“就是麻烦你现在就要收好行李了,《定春秋》继续延期,我这段档期太空,游宁给我临时接了个综艺,飞行嘉宾,今晚就要飞了。” “易蓝因,”郁景突然抬起头来看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就像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你总会包容我。”她表情显得有些急切,“可你明明不是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啊。你有钱有名有地位,我这样失败的人凭什么能绊住这样的你呢?” “是吗?”易蓝因停住去拿行李箱的脚步,“你怕有那么一天,我会身心无负担地离开你,对不对?”她直接击中要害,“可是喜欢,本来就是自卑的,我没你想得那么完美。” 第80章 她穿着宽大的纯白色的衣裳站在洒满阳光的客厅,栗色的长发柔柔地铺在胸前,她看向郁景带着笑:“我也是自卑的。” 见郁景显然不信的表情,她又接上一句:“啊,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欢你。”用那种最普通的音调。 第36章 郁景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易蓝因的军犬, 易蓝因就那样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便像浑身发着光。 她想表现表现,四周看了看,她站起来直不愣登地将衣柜前面的易蓝因挪走, 手往衣架上随意那么一抱, 一摞差不多的黑t恤黑衬衫黑卫衣被扔在行李箱里, 她推易蓝因的肩膀使她坐到床上, “给你个秒表,”她从洞洞板上拿下一个黑色的迷你计时器, “就这一箱子, 三十秒, 我能叠得板板正正,你信不信?” 易蓝因接了计时器,偏头扫了眼乱七八糟堆成小山的行李箱,她有些嫌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穿黑色?” 郁景听易蓝因这么说, 怎么扔下去的又是怎么一摞地拾起来, 从衣柜角落里换了一堆白色打底衫,“三十秒, ”她挑挑眉, 给易蓝因比了个ok的手势。 易蓝因直接把手里的计时器撇到床上, “起来。”她推开挡在衣柜前的郁景,挑挑拣拣地选了些不同版型的黑白灰以后,她重新坐回去, 捡起刚被自己扔掉的计时器,“来吧, 三,二, 一点五,”她笑郁景紧张的表情,在郁景打算起身“报仇”的时候,忙举着计时器在脸前晃了晃,“快,别闹,重新来,三,二,一。” 她按下了计时按键同时嘴唇跟着紧抿起来。 郁景将箱子里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重新分类,裤子打卷,上衣平铺后,手指头快速摸过三个点,提起来就是叠得漂漂亮亮的成品。 她把所有的分类分成四小摞,挨个扔进行李箱后,她快速拍了拍手,“按停,多少?”一脸的急切。 易蓝因自己偷偷扫了眼计时器的小屏幕,一巴掌堵在凑过来的郁景脸上,“想知道啊?” “想。”郁景回答。 易蓝因将计时器紧紧捏在手里,刚要开口,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易蓝因忙笑着推郁景虎视眈眈的脸,“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就告诉你。” 郁景像个大型犬似的,得了口令,立刻就转身,几秒钟又嗖地一下窜回来。 “给你,游总的电话。” 易蓝因用眼神示意郁景帮她接起手机,之后耳朵凑过去,“嗯,嗯,知道了,好,好,明白,辛苦了。” 郁景就撅着个屁..股举着手机等着,电话打完之后,易蓝因起身突地甩了一下长发,发尾抽过郁景的脸,之后她“腾”地起身,攥着手里的计时器朝郁景晃了晃,“三十一。” 郁景郁闷地放下手里的手机,要是她的耳朵能动的话,恨不得愁地摇起来,“完蛋了,这就是上了年纪的后果吗?” 易蓝因一下子将手里的计时器屏幕怼到郁景的眼前,“二十六,我说什么你都信,”她又重新站到郁景的衣柜前,细长的手指自左边拨到右边,又从右边再挨个拨回去,“一会儿去机场,起来帮我挑一套衣服。” “我?”郁景极度不自信地指指自己,又极度不自信地指指自己的小衣柜:“你穿这里面的便宜货去机场?这里面最贵的那件,一千六,还是你给我买的,”她蹲下身,从衣柜中间的大抽屉里拿出一件崭新崭新的白t恤,“我一身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件短袖贵。” 易蓝因翻了一下她手里的t恤,“这都多少年前的款了,这么新,怎么不穿啊?” 郁景不好意思地抿嘴,又小心翼翼把那t恤塞回到大抽屉里。 还能因为什么,舍不得呗。 可能是小时候没被人重视过,所以她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好的贵的稀有的令人趋之若鹜的。 买来的新衣服,甚至会刻意留到第二年再穿。 她知道自己有毛病,但她改不了。 “现在不穿球鞋了?”易蓝因抱起手臂回头看她,“以前不是还熬夜抢鞋吗?” “也没抢到几双,”郁景坐回到床上,“后来还都转卖了,鞋柜里现在只有布鞋和你以前给我买的了。” “呵。”易蓝因语焉不详地挑眉,又转过去从衣柜里挑出件黑衬衫,“出去吧,我换衣服。” 郁景刚从卧室走出来,门铃便响了起来,她走过去开门,发现是正忙着打电话的游宁和依旧穿得色彩斑斓的小桃。 小桃进门之后便紧张兮兮地将手里的首饰盒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开了盖子确认里面的东西还原模原样地在原处才放下心来参观郁景的家。 “这地段,还能有这种小户型,以后肯定会大升值的。”她接过郁景递给她的矿泉水后,从窗台露头鬼鬼祟祟地看了眼沙发上打电话的游宁,随后偷偷拽住了郁景,“郁妹妹,”她小小声地询问:“你还好吧?” “什么?” 小桃上上下下看了眼郁景的脸,确认她真的无大碍后才煞有介事地拍拍她的肩,“你是真的强,易姐工作室最开始是我运营的,天天被艾特出来挨骂,后来易姐怕我抑郁,就让我把运营权交回给公司了,嘶,”她缩起肩膀摇摇头,“现在想想还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都没怎么看,”郁景诚实,“易老师帮我关了私信和评论。” “咱们易姐,没说的,菩萨心肠。”小桃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肩膀,又带着郁景去客厅看她带来的珠宝,“这些加在一起有八位数,品牌方非要机场露出。” 第81章 郁景弱弱地扣上那珠光宝气的首饰盒子,小声问小桃:“易老师身上那衬衫一百二,你确定它能和这些祖宗们出现在一起?” 话音刚落,易蓝因打开卧室门出来,全妆戴墨镜,禁欲的宽大黑衬衫把她的直角肩衬得更加利落,扣子松了三颗,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她漂亮的锁骨,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用两根手指将那首饰盒拉到面前,开了盖子后,她提起那葫芦型胸针,在自己胸前扫了两眼,最后仰起脸问郁景:“你介意这衬衫留下两个洞吗?” 郁景不配介意。 她下意识摇摇头,又提醒了她一遍:“虽然你穿着看起来很贵,但这衣服一百二。” 易蓝因白她一眼,食指又挑起根亮闪闪的项链,“过来帮我戴上。” 郁景接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眼手里亮晶晶的小东西,忙把它戴到易蓝因漂亮的脖子上去,她的手稳,易蓝因还没什么察觉,郁景便帮她戴好退到一边。 易蓝因放下手里的长发,从首饰盒里拿出戒指,套到食指上后,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照了照门口的镜子。 郁景发现易蓝因这人很怪,把她放在任何一种场景给她任何一种设定,她好像都能游刃有余地融入。 最后游宁亲自把她们三个送到机场,车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长枪短炮,还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军”在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她们下车之前,游宁特意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今天人多,不要管露出,丢了大不了就赔,你们主要的任务是护住小芷。” 郁景便一下子懂了今天机场的重要性。 怪不得珠宝商自降调性,非要在这种场合要艺人上身本该出现在晚宴颁奖礼的产品。 今天是易蓝因澄清双性绯闻后的首次露面,不光有粉丝代拍翘首以盼,不少媒体也混在粉丝堆里等待一个最新的热闻。 郁景紧张地舔了舔唇,身边的易蓝因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郁景朝她点点头,随后一把拉开车门。 大量的闪光灯闪起,郁景挡在车门外,牵着易蓝因的手将她带出车厢。 小桃在对面绕过来,小小的个子中气十足地大声吆喝:“麻烦大家让一让,让一让,烦请大家注意公共场合秩序,艺人不接受采访。” 套话说了也没用,还是有更多的问句此起彼伏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递进中心。 易蓝因迎着闪光灯眼都不眨地冷脸往前走,郁景张开双臂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请问你和你身旁的助理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和李氏的李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有传闻说易小姐你是李先生的私生女,请回应一下吧。” “易蓝因,请你正面回应一下双性绯闻是否属实?” 易蓝因一下子停住脚步,连同所有的一切的周边的人都跟着动荡了一番,有话筒准确无误地递到她的唇边,“《定春秋》主创不和,请问是真的吗?” “《定春秋》开机又延期,是因为你最近的双性绯闻吗?” “魏轩为什么辞演?” “杨瑾西的税务问题是你举报的吗?” “出道后为什么改了名字?” “借运之说你承认吗?” 小桃从她身边一侧冲出来,“有关其他老师的事,请你们去问当事人。” 媒体安静了一瞬,又是更多更爆炸的问题推推嚷嚷地围过来。 “你是怎么拿到《定春秋》的角色的?” “关于飞山内定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 “…….” 易蓝因在镜头前蹙眉摇头,最后她抬手在怼到面前的话筒里随便挑了一只,食指上的戒指被反光灯打得绚烂无比,她举起话筒,语气坚定又带着点玩笑,她说:“今天单身,明天可不一定。”话筒又被她笑着塞回给话筒的主人,她唇角带着一抹笑,像是完成了什么内心确定的仪式感。 人群突然开始骚乱,机场保安从机场内部跑出来,他们手拉手形成一道人墙,努力将易蓝因隔出人海。 进门之前突然有人惊呼,连不要命的代拍都跟着慌张跑开。 “让开,快让开。” “是硫酸。” “快!” 郁景抬眼,在那人扑过来之前,她把易蓝因推给小桃和那群机场保安的方向,透明色的液体慢速浇下来的瞬间,她呈一个巨大的“大”字挡在所有人面前。 她以为人在将要面临巨大劫难的瞬间,脑海里一定会出现最爱的人的脸。 但她此刻大脑空白,液体浇到脸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她转过头去看易蓝因,她正哭着朝她跑过来,又被小桃和保安们一把拽了回去,郁景闭上眼,想象的灼热滚烫没有出现,她缓缓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这他妈的就是水,还是加了冰块的! 郁景开张嘴大大地呼了几口气,在这种状况下她还能保持站立,抬手去扯了对方的领子,一拳打了过去,对方的鼻子便见了血。 有机场警察带着防爆玻璃盾上前,一把制服住了躺在地上的人。 她劫后余生地转过身看向易蓝因。 闪光灯这回全部对准了自己,郁景咧开嘴笑了笑,又对着还在哭泣的易蓝因做了个鬼脸,她喊:“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嘛。” 易蓝因终于挣脱了身上的七八只手,她跑过来,紧紧抱住了郁景,像真的失去了她那样紧。她蹭掉自己的眼泪,又发了狠地拍她的背,“你是不是傻啊?那要是真的硫酸,你想没想过你奶奶怎么办?” 第82章 贵宾休息区的人收起手里的平板电脑,他起身,一米九几的个子活像堵人墙。 身边有人凑过来,“让哥,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查查这些狗仔是谁送来的,”他用舌头顶了顶口腔,拳头死死攥起,“敢欺负我姐,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个保镖呢?要不要再吓唬吓唬?” 李让摇头:“先缓一缓,不能让我姐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他长腿迈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这事千万不要捅到爷爷那儿,别最后偷鸡不成反被蚀把米,这丫头,等我亲自会一会。”他眯起眼。 第37章 易蓝因和小桃按计划登机飞去综艺录影棚所在地, 郁景就倒霉了,泼她冰水的人被机场警察铐起来,她要配合去区里警局录口供。 两人坐一个车, 中间隔了个警察。 郁景伸出个头看那人, 年轻的大小伙子, 一头乱糟糟的黄头发, 手被手铐铐在背后,他见郁景看自己, 还敢当着警察的面朝她做鬼脸。 郁景舔舔嘴唇, 又笑着靠了回去。得, 这就是朝她来的,和易蓝因没关系,那她就没啥好问的了。 那人见这举动没激怒到她,反而激动地先朝她开口:“诶,你笑个屁啊?” 中间的警察一警棍拍在黄毛身前的副驾座椅后背, “老实点儿!” 这回郁景朝他撇了撇嘴, 那人被激怒立刻朝她扑过来,奈何手被手铐铐在身后, 导致他整个上身失去平衡, 差点脸杵到中间年轻警察的皮鞋上, 还是郁景眼疾手快地隔着警察一把扶起他的肩膀,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了按这人肩上的肩髎穴,疼得那人“嗷”一声, 郁景忙放开他,她双手举过头顶无辜地转向坐在身边的警察:“同志, 你看到了,我是在帮他。” 年轻的小警察朝她点点头, “马上就到了,都消停点儿。” “诶。”郁景放下手,对着那边气急败坏的小黄毛挑了下眉。 小黄毛立刻朝前面的警察大声抗议:“警官,阿sir,我不想和她坐一辆车,我申请换车!” 中间的年轻警察立刻蹙眉,他抬手揪着小黄毛双手中间的手铐狠狠往回扽了一下,“别吵吵了,这就到了,人家受害人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吵得欢。还阿sir,古惑仔看多了吧?” 郁景偏过头去笑了笑。 到了警局,两人分开录口供。 郁景全程配合,等她能离开的时候,她小声问了下帮她录口供的女警察:“同志,我不要赔偿,泼冰水那个今天就能出来吧?” 女警察抬头看看她,“不确定,还要等专业的心理报告。这事可大可小,恶作剧的话一会儿他就能出去,但要是定性成恶意报复社会,那得拘留,这种就是社会治安的大隐患,不能疏忽。” “诶,好,您继续,不打扰了。”郁景走出警局,直线走向警局对面的小面馆。她要了碗重庆小面,坐在靠窗的位置顺便盯着警局门口,不大一会儿,有个人走进来,一米九几的个子,人瘦得像纸片儿,脸煞白鼻子又特别挺,有点儿像西方人酷爱的吸血鬼,他从柜台端着郁景点的面,径直坐到了郁景对面的位置。 “这是我的吧?”郁景指指他面前的面。 “郁景。”那人放下那碗面,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离李芷远点儿。” 郁景抱臂看他,深陷的眼窝,凸起的鼻骨,刀削过似的薄唇,哪哪长得都不像易蓝因,除了俩人都高都白,可以说半分相像点都没有。 她抬手就将自己的面从桌子上挪回来,碗底与桌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她从筷子桶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以和了和面才回答他:“里头那人你安排的?” “你没证据。”李让说。 “我不需要证据,”郁景挑起一筷头小面,“反正我又不会告状,”她笑了笑,“李让,你看看你要吃点儿什么,我替你姐姐请你吃一顿。” 李让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这面馆,又坐回去,“要请客?那你不够有诚意。” 郁景抬起眼,“想宰我一顿?行,看你姐的面子。”她故意这么说。 李让立刻站起来,又倾过身去抢郁景手里的筷子,“那就别吃了,留着肚子吃点好的。” 郁景看着还有大半碗的小面有些可惜,但还是起身跟上了李让。 到了面馆门口,刚好那个泼她冰水的人被人带出来,小黄毛恭恭敬敬地对着李让猫了猫腰,刚才对着她这顿做鬼脸,这回也不做了,猫完腰后老老实实地呆在李让的身边,看起来比刚才成熟了不少。 “这小子,”郁景笑了笑,“哪儿找的?挺有意思的。” 以前在队里,她最喜欢这种刺头新兵。刺头只要制服了,那就是最忠心的宝藏。 李让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眼那恭敬垂着头的小黄毛,“钱找的。”他说。 郁景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小黄毛,刚抬起手,小黄毛突然护住自己的肩膀,郁景笑着隔着他的手背拍了拍他的肩,“你叫什么?” “关你屁事。”小黄毛虽然被拍得矮了矮身,但还是强硬地回答她。 李让拉开车门,回过头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小黄毛和郁景,他招呼她:“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郁景收起手,看了那小黄毛一眼,“别犯法,这辈子还长着呢。” 第83章 小黄毛皱眉看她,“你有病吧?我犯不犯法跟你丫有什么关系?” 郁景朝他挥挥手,“等我有空再收拾你。” “滚吧,谁要见你!”小黄毛呸了她一声,又讨好似的朝捞他出警局的人笑了笑。 这小子怪机灵的,比盛天滑溜,又比自己能忍。 郁景上了李让的车以后,李让不悦地皱眉看她:“和小混混牵扯那么多干什么?既然你现在在我姐身边做事,那就做点儿合身份的。” “我什么身份啊?”郁景看他。 李让顿了顿,视线在郁景的脸上转悠了几圈,最后转回去就不吭声了。 “你的意思是,你姐的助理也得是镶金边儿的?”郁景追问他。 “你知道就好,”李让皱眉瞪她,“我姐就要最好的,以前是我不在国内,才让别人欺负到她。” “那你爷爷也没管啊。”郁景不动声色地套他的消息。 “那是爷爷故意的,”他抻抻自己的西装,郁景要是认识奢侈品牌的话,大概看得出这一身依然是圣罗兰成衣,只有天底下最瘦的那一批男模才能把它们穿得好看,“姐姐才是李氏的继承人,爷爷说,将军不需要会杀人,只要会用人就是好将军。” “你倒是挺明白的。”郁景笑笑,“就没想过自己去当将军?” 李让“嗖”地一下转过来,他眯起眼看郁景,眼里都是排斥与厌恶,但碍于家教,还是没有去扯郁景的领子,他深吸口气,“我是将军的话,姐姐就要做国王。”他紧盯着郁景的眼睛,“我不会也不可能让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阻碍姐姐接手李氏的。” “李让,”郁景好心地提醒他,“既然心里有了打算,还是憋在心里比较好。” 又不是什么中二漫画,还非要提前念一下自己的招数名。 “再说了,你姐根本就不喜欢,你现在就是你爷爷的帮凶,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你放,胡说,你这种短视的人,懂什么叫权力。”李让仰起头,那头特意烫的小卷毛也跟着颤了颤。 郁景笑了笑,刚好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忙掏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她将手机屏幕怼到李让眼前,“怎么说啊?” 李让喉结滑动,他屏息了两秒,最后将手机推回去,“你接,就当从没见过我。” “凭什么啊?你得给我点好处吧?”郁景坐地起价。 “我把那赵得有的联系方式给你。” “那小黄毛啊?” “嗯。”李让着急。 郁景滑开手机,“易老师,落地了?” 易蓝因那边还能听到机场的广播声,应该是刚下飞机就给她打了电话,“我登机前叫游宁去接你,游宁说你走了?” “嗯。也没什么大事,”郁景挑眉看李让在她身边比划,他用口型催促她:“公放,公放。” 郁景没理他,继续道:“做了笔录就出来了,出来后吃了碗面,一会儿打算回家睡一觉,明天再去找你们。” 李让听到她的话后安心地转了回去。 易蓝因那头顿了顿,之后轻声:“晚上也有航班的吧。” 郁景眉间一跳,她偷瞥了眼李让,缓缓转动屁…股正对车窗的方向,“晚上,不是累嘛,”她有点儿心虚,“晚上到和明天到不是一样吗?你又不和我睡一起。” 李让“嗖”地转过来扯她,郁景一下子推开,呼吸快了不少,易蓝因那头立刻听出来:“你干嘛呢?” “啊,”郁景朝正愤怒着的李让指指自己的手机,“没看路,差点摔倒了。” “怎么不打车?那你到家以后给我回过来,”易蓝因小声,语气里是淡淡的不满,“我没有什么正事,手机一直开着,别说怕耽误我的事就不给我回电话了。” “好,”郁景想在李让面前表现得成熟一点,奈何她实在压不下那个嘴角,“我到家就给你回过去,你机场小心一点。” “我走vip,”她抱怨,“游宁提前帮我安排好了,你又没在,我也不敢。” “咱们易老师还有不敢的事呢?”郁景心疼她。 “我怕的事多了。”易蓝因轻声,“好了,你走路吧,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郁景轻轻“嗯”了声,收起手机。 李让立刻揪起她的领子,一拳头眼看着砸下来,郁景也没惯着他,手臂挡的同时,另一只手直接给了他一十成十的耳光。 那耳光打得李让眼冒金星,大概是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打过,他原地懵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 郁景嗖地坐到最边边,她抬手挡在身前,“你别激动,那你姐是个成年人,她有自己的需求,就算不是我,也还有别人,你这么大反应干嘛?” “裴久是我承认的姐夫。”李让捂着自己的耳朵认真看向郁景:“他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我们两家家世差不多,虽然他人配不上我姐,但胜在他听我姐的话。不是裴久,那谁都不行。” “你姐不喜欢他。”郁景说。 “我能接受我姐养小白脸,但不能接受她只养你这一个没用的废物。”李让直白。 “我听不懂你的逻辑,”郁景摇摇头,又扯扯身上的薄款卫衣,“一会儿不只是吃饭吧?我可提醒你,我明天要准时出现在你姐面前,你别给我整什么太费事的幺蛾子。” 第84章 “会骑摩托吗?” “一般。”郁景不耐烦。摩托这东西,向云技术最好。 “酒令山亡命徒路线,敢不敢和我赌?” “你?”郁景抬手捏了捏李让的手臂,“你跑不下来。”她确定。 “你自己。”李让推开郁景的手。 “今晚有比赛,半程的。我加码把奖金提到八位数,开了全程。只要你能跑下来,不论名次,我都承认你。” “呵,”郁景看他,“我管你承不承认。” 酒令山,是机车党最向往又最恐惧的地方,那里出过世界冠军,也埋葬过不少年轻自由的灵魂。老车手都容易噶在那儿,别说她了,李让这是要不费一兵一卒整她个半身不遂。她觉得李让一定是以为等她瘫了,易蓝因也就不会在乎她了。 “那你想要什么?”李让不满。 “让我见李先生。” “不可能。”李让斩钉截铁,“爷爷凭什么见你?再说了,爷爷不见你对你来说也是好事。要不是你老早出了国,你以为你现在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和我说话?” “我和你姐的事不是上了热搜吗?”郁景疑惑。 “那是我和我姐,还有一个没用的你。”李让纠正她,“爷爷不知道那助理就是你,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 “你不是讨厌我吗?那就让我见他,”郁景耸肩,“你怕什么?怕我真的能讨李先生的喜欢?不能吧?李让,你这么看得起我?”郁景故意用一种非常得瑟的语气激他。 李让倒也没上当,他低下头抻抻裤脚,下颌线还能保持刀削似的。郁景一下子就看到了易蓝因的影子,易蓝因回避问题时习惯做这种看起来优雅又贵族的动作。 “先吃饭吧。”李让直起身,“到了饭店给我姐报个平安。” “你同意了?”郁景问他。 “可以。”李让坐直身体,“但姐姐一定不会同意,你要是执意要见,要提前想好怎么过姐姐那一关。” “这个不劳你操心。”郁景回答。 李让“突”地一下子拔高了嗓门,“你不要仗着姐姐纵容你就想当然地以为姐姐是个好脾气的,”他皱眉盯着郁景:“姐姐纵容过的人多了,裴久有过那种幸福时刻,我也有过,但郁景你要知道,它随时可能会离开,在你享受特殊且毫无察觉的时候。” 郁景愣住。 李让继续道:“你看到的只是姐姐想让你看到的,而我,才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 第38章 郁景抬眼看他, 李让其实长得挺帅的,就是那眼里常常淬着毒似的,让他盯那么一下浑身都不舒服。 她坐正身体, 朝李让晃晃手机, “我让人先把摩托送到酒令山, 可以吗?” 李让冷笑了一声, “怎么?怕我在车上做手脚?”他也目视前方,像身边没人似的, “我不会的, 亡命徒一般人跑不下来, 我能做的,就是给你准备了全世界最好的对手,还有最完备的医疗团队。”他扬起下巴,眼神冷漠,“堂堂正正地跑下来, 不论你摔成两半还是毫发无伤我都会履行承诺给你爷爷的联系方式。” 郁景姿态放松, 她莞尔一笑:“我只是听到熟悉的引擎声会有安全感罢了,你别多想。” 李让转过头, 在这种突来的挑战下, 郁景看起来却依然表情柔和, 她一条手臂轻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抬起,手机轻放到耳边, “小天儿,向云的摩托是不是在你家仓库呢?今晚出来玩点儿好玩的吧, 酒令山。” 她像是在说,今晚一起吃饭吧那样轻松。 李让皱眉, 他头往后仰,闭上眼睛,膝盖上的手指轻轻蜷起。郁景和他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看起来年轻又稚嫩,等你真的出招了以后又会发现这人好像没有弱点。 她勇敢澄澈,年轻又无畏。 李让有些头疼,这是姐姐喜欢的人。 车抵达酒令山脚的同时,一辆长卡自他们车旁路过,卡车里的盛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暗叹了句:“今儿可千万别下雨,这种山路,再泥泞打滑,上去就是必死无疑。” 开卡车的人转过头来,她头戴一顶蓝色棒球帽,身上穿着棕色皮夹克,马尾辫自帽子后端的空处露出来,她对盛天坚定道:“相信小鱼就好。” 盛天叹口气,“你这就是盲目崇拜,她也是个人,”他说了一半儿,突然挑着眉角看她:“你真不是铁t啊?” 对方深吸口气,想要怒骂他又生生忍住,“下车!”她口气生硬,一掌拍到盛天的后肩上,“小鱼喜欢的话,我可以是。” 盛天下车之前冲她摇摇头,“你没戏,当年没戏,现在也没戏。” 对方也不恼,只是下了车后沉默地靠在车身。盛天从对面绕过来,抬手递给她一根烟,“一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你压抑住自己别管,等比赛结束,让警方一锅端了。” 她接过烟,仰起脸看了盛天一眼,“我知道,用你提醒。” 也不知道她回的是哪句话,盛天和她肩并肩靠在一起,“其实有时候想想,咱们在国外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他手指间夹着根烟,指指不远处围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周姐带咱们参加地下黑赛赢了五千刀,回来时让patric发现了,他罚咱们跑圈儿,郁队趁着patric去厕所,拉了宿舍电闸后一桶水把他浇了个底朝天,”他怀念似的笑了笑,“最后被patric查出来,把她训了个半死。” 第85章 艾敬跟着笑了两声后仰起头看了眼山顶。 酒令山路陡又峭,因为晚上的比赛,山上用彩灯圈了几个关键转角,此时正在测试,一闪一闪的转角连出了酒令山成王之路。 灯火通明的山脚饭店,能容纳二十人的包厢里,一南一北坐了两个人,郁景看看菜牌上的价格对李让道:“这价格,一般啊。” 李让轻嗤,手一抬,服务员拿了镶金边的菜单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他把菜单平铺到转盘上,食指抵着那透明转盘轻轻一推,菜单就被推到郁景面前。 郁景放下手里的普通菜单,从转盘上拿起那镶着金边一看就了不得的菜单,掀开后倒吸口凉气。 今日主厨推荐菜有三个,鳄鱼尾炖汤,19800 。长江蟹,3800/斤 。盐煎菲力配黑白鱼子酱,1888 。 郁景往凉菜小菜那一溜扫了眼,有机泡菜,68 。蒜汁黄瓜,68 。家常凉拌菜,118 。 看明白了,一袋便利店六块钱的泡菜他卖68,烧烤摊卖18的拍黄瓜他也卖68,其他的价格也就能理解了,毕竟人家海鲜牛排的嘛。 “点吧。”郁景将手里的菜单扔回到桌上,端得那叫一个稀松平常,心里想的却是还好李让一个人来的,再加两个人,她都得当场离席。 李让抬头扫了眼看不出情绪变化的郁景,笑着用指…尖点点桌子,“随便点?” 郁景硬着头皮点头,“随便点。” 既然小舅子要吃,那她得大方点。 李让又把菜单转到自己面前,他对着服务员用手指随意点了几下后,将菜单还给服务员手里。 “给我姐打电话。”他趾高气昂地命令郁景。 郁景掏出手机放到桌上,她抬眼问对面的李让:“我比裴久差在哪儿?” “他是男的。”李让面无表情地回答。 郁景手臂抱胸,“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他有钱有地位,可以护着我姐一生无忧。” 郁景深吸口气,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点了下易老师,电话就拨了出去。 听筒里刚传出等待音,便有人快速接起来。 “郁妹妹,我是小桃,易姐彩排去了,还得,”她顿了顿,最后续上:“半个小时吧,你能等吗?” 郁景抬眼看李让那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她换了个手拿手机,对那头说:“能等,叫易老师安心工作,” “郁景,”听筒里突然换了个人声,听起来像是在快步往安静的地方走,背景音渐消,易蓝因急促喘着气的声音很明显,她问:“你到了?” “嗯,不是彩排吗?” “我在台上看到小桃接电话了,”她顿了顿,“我单独彩排的时间,不耽误其他老师。”她小声解释,“正好也要换机位,你到了吧?”她又问了一遍。 “嗯~~”郁景拉长音调,小声问她:“我可以见见李先生吗?” 李让抬眼。 听筒里安静了两分钟,郁景也没出声。 “见他干什么?”易蓝因问。 “想和你在一起的话,还是得见见吧。”郁景回答,“万一,他不喜欢我,或者,” “那些重要吗?”易蓝因快速打断她,“他喜不喜欢你重要吗?郁景,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她w深吸口气,“我要继续彩排了,抱歉。” 郁景垂下头,“好。” 电话被迅速挂断。 郁景抬起眼,李让看她,“姐姐不同意吧?”他有些幸灾乐祸,“我都告诉你了,在姐姐的可控范围内,你怎么作都行,但要是敢把事情捅到爷爷那儿去,姐姐不会原谅你的。” 郁景放下手机,“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儿上,”李让笑了笑,“老古板,我们家有一栋老房子专门供着祖宗牌位,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但有我姐的名字。”他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堪,反倒看起来有些骄傲,“我姐是那里面唯一的女性后代。”小卷毛也跟着颤了颤。 “封建糟粕。”郁景点评。 “我说这个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姐她不一样,爷爷把全部的希望倾注在她身上。你知道晏凝吗?”他突然问。 “听说过,”郁景回答,“不是欺负过你姐,还说她没人要吗?” “嗯,我爷爷听说这事的时候还拉着晏凝她爸投资呢,赚得可不少。后来,”他讥诮地冷笑,“晏凝她爸不知怎么染上了赌,赔了大半身家不说,老头子还让人剁了只手,最后还是爷爷亲自去澳门捞出来的。” 他仰起头,“堂堂上司公司创始人,大庭广众跪在赌场求我爷爷抬抬手,我爷爷当时只有一个条件,你猜,是什么?” “让晏凝消失在李芷眼前?”郁景猜。 李让笑着打了个响指,可能效果没有他想象的好,他又一连打了七八个,“对咯,送到德国去了,丧家之犬似的。” 郁景皱眉盯着他,“那我呢?你爷爷的手段,不可能独独放了我。” 李让仰起头,安静了一会儿后他坐直看向郁景,“你这么聪明,你猜猜。” 郁景突然后背一凉,她斟酌着开口:“我是筹码?”说出口后,她开始确信,“他把我当作拿捏李芷的筹码,等李芷最难掌控的时候,才会轮到我?” “也许吧。”李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爷子的心思,没人猜得透。” 第86章 郁景开始在桌下掰自己的手指,李让皱眉看她,“这是坏习惯,假如爷爷在场的话,他会让人把你的十个手指头挨个掰断再找人替你接上。” “法治社会,他凭什么?”郁景有些压抑的愤怒。 李让耸耸肩,“那就,离我姐远远的。”他对郁景扬扬下颌,“我劝你,”他眯起眼,“知难而退吧。” 包厢门被人轻轻敲响,李让低声,“进来。” 那三道主厨推荐果然在桌子上,李让没放过她,倒也没盲目地宰她,除了那三道就单加了两个凉菜。 “吃饭。”他说,“吃饱了,好上山。” 郁景刚提起筷子,发现易蓝因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里?】 郁景紧张地眨眨眼,又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回她:【在家睡觉】 【你在哪里?】 她又发了条一模一样的消息过来。 郁景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抬起头看李让,“你和你姐联系了?” 李让看起来比她更紧张,“怎么了?我姐她,知道了?” 郁景朝他点点头,李让忙站起来,绕到她身后突然抢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对她两手一摊,“我可没为难过你,是你要交换爷爷的联系方式。” 【酒令山】 郁景打完这三个字后,考虑了足足五分钟,才心一横发过去。 李让顺势坐在她身边,“从始到终,我都没有为难你。对吧?” “对。”郁景皱眉看他,“我不会给你打小报告的,离我远点儿。” 李让得到她的确信儿才从她身边站起身,临走前他双掌用力拍了拍郁景的肩膀,“那,还跑吗?” “跑。”郁景舔舔嘴唇,“不光要跑,我还要见你爷爷。” 李让意外地看她,“行。”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这顿我请了,多吃点儿。” 山脚的比赛氛围越来越浓。 巨大的音响也拉上了线,“咣咣咣”的爆炸音乐声刚好很对盛天的口味。车手们试车的引擎声轰鸣,光是呆在现场都觉得血脉喷张。 艾敬问盛天:“一会儿你上场吗?” “当然。”盛天随着音乐点头晃脑,“郁队终于活过来了,我得陪着她,不管是上山还是下海。” 艾敬将手里燃到尽头的烟扔到脚边的泥土里,她用鞋底踩了踩,“加上我,就还是三个。” 盛天停下动作抬眼,半晌后他闷声闷气地点点头,“嗯,还是三个。” 第39章 郁景本想着大方一回, 奈何从卫生间出来去一楼柜台结账时,服务员告诉她李先生已经付过了。 她刚收起手机,就听到外面轰轰的引擎声。 郁景拇指朝外指指, 问柜台服务员:“出发点离这不是挺远的吗?怎么这么大动静?” 服务员惊讶地瞪大了眼, “明晓来了, 你不知道?”见郁景满眼的迷茫, 服务员赶忙解释了一句:“这是车手们表达尊敬的小仪式,一会儿要是再来几个腕儿, 还得响好几轮。” 郁景走出门去往出发点那儿望了望, 那头已经是灯火通明, 人头攒动。 她转身时,才发现身边蹲着一个人,他穿了一身黑,还戴着黑卫衣上的帽子,人干瘦干瘦的, 正低下头往地上弹烟灰, 刘海长的超过鼻子。 郁景差一点就踢到他,她忙收起腿, 小声道歉。 那人抬起头, 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你是哪个?” “我吗?”郁景指指自己。 “嗯, 从没在酒令山见过你。”那人从台阶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和郁景差不多的身高,“第一次来?” “嗯, 第一次,郁景。”郁景向他伸出手。 那人却笑着用手里的烟盒将她的手拍开, 又抖了抖那烟盒,直到一根烟从烟盒里滑出, 他伸向郁景。 郁景忙摆手,“我不会。” 那人又收起手里的烟盒,他介绍自己:“肖飞,大家都叫我阿飞。” 郁景朝他点点头,又问:“今天你上场吗?” 肖飞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出发点,“不一定。”他突地转过来,“今天可能跑脏的,我这腿刚坐过半年的轮椅,可不敢再瞎玩儿了。” 郁景挑眉,国内竟然也敢开这种脏赛。弯道公平竞赛,直路时百无禁忌。一路向山顶的灯光群就是弯道,剩下的暗路就各看本事了。 怪不得奖金能拉到八位数,这是玩儿命的比赛。改良过的赛车本来速度就快,酒令山路况又陡又窄,后边上来一车,一脚把你踢下去也不算犯规。毕竟他踢你这一脚,他也容易栽下去。 好在郁景还不算太小白,以前周向云在的时候,常拉着大家偷摸去参加国外的比赛,周向云打头,她和盛天做护法。这是他们练过的最稳定的队形,前可冲名次,后能护车手周全。 只是如今向云不在了。 郁景仰起头朝夜空眨了眨眼,肖飞在一边问她:“你今晚要上?” “嗯。”郁景回过头,又指指店门,“我进去了。” “好,”肖飞朝她摆摆手,“做撒旦的镰…刀,不要做刀下的亡魂。” 这话对陌生人说其实挺奇怪的,郁景只是背对着他点点头。 再回到包厢时,李让正站在包厢门口焦躁踱步。 见她在楼梯口出现,李让立刻迎向她走过来,他呼吸急促,说话时嘴唇有些轻微的发抖,他说:“爷爷来了。” 第87章 郁景心一“咯噔”。 那感觉不像恐惧,更像一种肾上腺素反馈回神经系统的兴奋。 她收起肩膀,端正了下站姿,随后她温声问李让:“他现在在哪里?” “现场。”李让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见郁景直接转身,立刻扯了她一把,“你不怕啊?” “怕什么?”郁景身体前倾,回手一把将李让的手掀离,“该来的总会来,躲着没用。”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住脚步,她转头问李让:“账单是你结的吗?” “什么?”李让疑惑地看她,“有人结过了?” “李先生。”郁景一字一顿。 李让缓缓张开嘴,他低声呢喃:“爷爷来过了?”声音小的像是在问他自己。 郁景拉了他一把,“走吧。” 全程李让都是跟在郁景身后,直到他们走到噪音的最中央。 郁景问他:“李先生在哪儿?” 李让给她指指半山腰上亮着灯的全景观景台,“比赛快开始了,你还是准备一下吧。” 郁景抬起头看了眼半山腰那亮如白昼的观景台,只好暂时作罢。 起始点已经有七八台色彩斑斓的机器做好准备,车手们也已经开始做最后的调试,有人在赛前热烈地拥吻,李让扯着郁景走到一巨大的帐篷前,帐篷门一拉,一辆巨炫的正红色改装ktm在帐篷的最中央安静地立着。 李让有些骄傲,“mxgp冠军同款车型,你可以随便检查,从始到终,我没想过坑你。” “这比赛是脏的。”郁景提醒他。 “啊,我没和你说吗?”李让看起来相当懊恼,像她姐一样,擅长演技。 郁景对他摇摇头,“我有车。” “哪儿呢?”李让有些不解,他推开帐篷门口站着的郁景,往起始点又望了望,“来不及了。”他可惜地说。 话音刚落,一辆长卡自山脚横冲直撞地驶来。 派头甚至盖过了正准备着的车手们,观众们仰着脖子往这头看。 戴着蓝帽子的女人利落地下了车,她和盛天一人站一边,一起卸下卡车的一边厢板后三辆雅马哈现于人前。 老机器。 李让抬手,“就这?” “就这。”郁景点头。 周向云最爱雅马哈,每一辆都是经过她的手改造过的,盛天当年把它们从国外拉回来时,发过一条朋友圈。 他写,【接老伙计回家。】 现在,老伙计又重新容光焕发地出现在赛场。 她有些鼻酸,盛天站在车板上朝她笑着招了招手,郁景眨眨眼,仿佛在盛天身后看到了向云,她和以前有些不同,只是安静站在车旁冲她点头。 郁景也抬起手,伴着呼呼的山风与焦躁的引擎轰鸣声,她对她说:“我会赢。” 向云便消失了。 起始点拉了线,无关人员开始撤离现场。 红黄蓝三色旗子分立两侧,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 郁景站在车下抬手,盛天一把就将她拉上卡车。 下车的木板已经准备好,很久未见的艾敬朝她并拢双指自眉心向外扬了扬,郁景朝她笑了一下,回手接过盛天递给她的头盔。 她转了下手里的头盔,直到摸到头盔后侧印得那个大大的“周”字,才安心地跨上车座。 艾敬自她身旁扔给她一双手套,她坐在车座上,用双腿支撑了下车的平衡,戴好手套后,她双手捧着向云的头盔缓缓地慢慢地将它扣在自己头上。 噪音突然消失,郁景抬起手,大拇指朝上。 盛天和艾敬分别鸣笛示意他们看到了。 三辆雅马哈自长卡一路向下,带起喧腾的沙土,和周边年轻人们打量过来的目光。 李让拿着手机快步自帐篷那儿跑来,他拦在郁景的车前,对车上的郁景喊:“爷爷的电话。” 郁景伸长手臂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喂?” “你有没有想过,”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一个老头,反倒听起来很年轻,“今天你发生那么大事,为什么小芷还是毅然决然地上了那架飞机?”他没有寒暄语,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的,那个综艺在小芷的工作规划里无关紧要。” 他说完了话便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郁景皱眉,李让从她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又拍了拍她的背,“跑下来,别当逃兵了。” 逃兵。 郁景回头看他,李让个子高,站在一片花花绿绿中反倒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他朝她挥挥手,又一溜烟跑进帐篷里。 枪响,机器们带着尾气一路消失在光的尽头。 盛天在鸣笛催促她,郁景回过头,空拧了几下油门,最后“嗖”地一下窜出去。 李先生的话在她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地乱窜,郁景甩甩头,前轮被一个小石子别离了方向,她忙正过车把,艾敬的车紧跟在她身后,盛天则一直保持在她的左前方,这不是三角阵型,而是盛天看出她有些状态不佳,选择替她开道。 他们三个是所有车手里最后出发的,赖于那通电话。 李家的人都是怪物。大怪物养小怪物,小怪物吃人。 郁景的手死死抓着车把,不敢深想李先生那通话。 一切都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不管是王冠还是轮椅,往前冲就是了。 第88章 第一个亮灯区,s大弯,郁景侧身,压下车身的同时,没有减速,她直接弯路超了盛天。 盛天在她身后连着按了三下喇叭。 郁景当没听见,距离九号车手愈来愈近,她甚至看清了他尾气灯上贴的贴纸,棕色小熊和白色小兔。 亮灯区过,她朝前按了两下喇叭,正了下车身,头尽力趴伏在油箱处,九号没让她,还跃跃欲试地往山体靠,他想用自己的车去撞她的,郁景轰了两下油门,抬手将自己的右侧后视镜掰向自己,随后迎着九号的车尾灯“嗖”地一下子超过他。 很干净的超车。 她脑子里只想着夺冠,便没在意后面艾敬一脚把那九号踹下了山。 才是十分之一处,郁景已经看到两处车体相撞的碎片,她不敢往黑黢黢的山下去瞧,那里一定有人正哀嚎着被带上医疗车。 速度愈来愈快,山顶的温度也愈来愈低。 那场将下要下的雨还没来。 她的两个“护卫”终于在第三个亮灯区赶了上来,连弯带障碍,最后的车手距离最前车手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三百米。 郁景在过弯时特意瞄了下前面的弯道,前头三辆车追尾,撞成一片,等郁景抵达附近的时候,前方突然“轰”地一声,掀起一片火海。 除了一直领先的三个人,剩下一大半的人被困于此,盛天和艾敬追上她,艾敬摘下头盔,上半身凑过来敲敲她的油箱,郁景转头,向她抬起手摇了摇。 艾敬又转头去敲盛天的油箱。 火海里突然又炸了一声,令那些不断轰鸣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也渐渐熄了火。 后程的后勤部队终于赶上来,灭火的灭火,救人的救人。 郁景重新拧着油门,第一个贴着边驶过去。 灭火的水枪从火海里透出来,一下子浇到郁景的头盔上,郁景忙正了下车把,瞬间抬起手将头盔上的水抹了下去。 那几秒钟的时间,她看到挣扎在火海里的人,她看到被炸毁的摩托,还有三个在此刻破碎的家庭。 她回过头,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油门和刹车。 已是半山腰的亮灯区,稍不注意就容易翻下山,她现在排第四,后面的人会死死咬住她,前面的人又落下她一大程,到了这时候便不能退了,不能退就只有一条路,进吧。 前进吧。 有着全景景观玻璃的观景台就在不远的前方,那里站着一个她需要征服的人。 第四绝对不好看。 郁景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在最接近观景台的亮灯区,她不光没减速,还在弯道惯性的推动下跟着加了速,连续的弯道,已经来不及思考和判断,此刻的郁景只剩下来自本能的转向,她木着脸,双手发汗,身体却觉得冷。 用这种状态安全跑下了亮灯区,距离第三的车尾也不足一百米。 郁景加足马力,车头渐渐越过前面车的车尾。 突然间,前面的车手一个平路甩尾,郁景的整个车头被撞得开始向黑暗的深渊前行,整个前轱辘处于腾空的状态,她立刻大力扭了下车把,冷汗“腾”地一下子冒出来。 前面的车主对着她按了两下喇叭,还伸出手来给她比了个倒着的大拇指。 郁景赛前压着的那股火腾地一下窜起,她盯着前车的车尾,连着扭了几下油门,不要命似的撞上去,右侧后视镜在瞬间撞了个细碎,前车也被她直接撞上了山体。她还了车手两个喇叭,又伸出手去,对着趴在地上的车手晃了两下大拇指。 观景台上的人轻轻抬起拐杖,又重重地落下。 “距离第一还差多远?” “四百二十米。”李让上前,双手置于身前恭敬回答。 “才半山腰呢。” 说话之人着枪驳领西装套装,身形笔挺且满头黑发,手里捏着根红木拐杖,杖首是一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金色虎头。 “爷爷,要不要给她上点难度?”李让问。 住着拐杖的人回头,“问过你姐姐了吗?”连声音都是和煦的,却让李让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慌忙摇头。 “我说过了,永远不要在人前让你姐姐觉得难堪。” 李让垂下头去,“知道了,爷爷。” 前两名确实是专业的车手,郁景天赋有限,就算全程靠不要命去搏,也只能勉强看到前两名角逐的背影。 已是路程百分之八十。 郁景夺冠无望,只能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强撑着不减速。 阴了半天的天儿也终于开始下起了小雨点儿,山路遇水则泥泞,车轮会打滑视线也会受阻。 现在已经不是人类间的比赛了,这是人和自然的博弈。 百分之九十,郁景还是能看到前两名的车尾灯。 小雨突然开始变成瓢泼的大雨,前面的角逐也终于有了结果,其中一个连人带车被撞下了山,郁景不忍地闭上眼。 屁股在座椅的颠簸下也变得麻木,但她现在成了第二名了。 最后一个亮灯区过,就是掌声与荣耀。 郁景用牙将手套分别咬下,又一把扔下了山。 手指泡在冰冷的雨水里,身体也开始有了极限求生的欲…望。 前面的车灯就在她的正前方摇啊摇,她不要命地死拧油门,尽量不过弯,想要在弯道用直线取胜。 第89章 她的脑海自动在各个弯道间划上直线,就像高尔夫球台和球洞间那样。 直线,打过去。 直线,冲出去。 过了最后一个亮灯区,她的手已经没了知觉。 她只是知道自己正攥着车把,连神经都开始变得敏感。 前车稍一晃,她就下意思指间发抖,如此高速的状态下,车体相当于没有重量。只要被人轻轻一撞,就会跌落悬崖。 盛大的呐喊声自前方冲破头盔传进她的耳朵。 终点线就在前方五百米处。 此时她距离第一也就只剩下头碰尾的距离。 只要她的车头悄悄一偏,第一就会被她撞下去。 脑海里闪过那一瞬间的念头以后,突地双目发白。 郁景慌忙闭上眼,手狠狠拧了几下油门,她越过终点线。 巨大的欢呼声像要撕扯开头顶的乌云。 郁景停下车,缓缓睁开眼,终点线附近站了一个身穿卡其色长款风衣的人,她身边围着一圈警卫,警卫手里甚至还捏着狗绳。 她手持黑色雨伞,站在那一圈警卫的包围里,隔着雨幕定定地看向她。 是易蓝因。 现在是综艺正式录制时间。 郁景腿软地从车上连滚带爬地滚到地上。 她不知道最后的冠军是谁,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易蓝因为什么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她艰难起身,又因为腿软而重新跌倒在沙坑里。 眼前的人扔掉手里的雨伞,她向她迎着雨跑过来。 郁景抬头朝她喊:“你怎么来了?” 易蓝因白色的长裤单膝跪在泥地里,她一把摘掉她的头盔,不满地看向她:“你对我撒谎。”字字像加了冰。 郁景摇摇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易蓝因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头盔一把扔到一边,“你总着这样,我不明白,”她长长的睫毛挂着雨水,眨两下,便混着眼泪流进泥里,她说:“你真的想要我们在一起吗?” 郁景抬起手,冰冷的食指轻蹭掉易蓝因脸上的眼泪。 却有更多的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来。 郁景起身,她双膝跪在易蓝因面前,仰起脸看着她:“姐姐。”声音轻颤。 易蓝因听到这一声,便皱着眉偏过脸去。 最后她自己蹭掉了眼泪,转过来轻声:“起来吧,姐姐带你回家。” 第40章 郁景听到山下有警笛在鸣叫, 观众们正忙着四处“逃窜”,她仰着脸看易蓝因的表情。 对方肩膀向前蜷缩,以一种无力的姿势支撑着她自己。 “我给你惹麻烦了吗?”郁景问。 易蓝因看着她不说话, 只是抬起那双白得已无血色的手重重地按了下她的肩膀。 盛天从远处跑过来, 他甩了甩额前的发丝, 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郁景肩膀, “郁队,你赢了!你是冠军!” 他难掩兴奋, 不住地拍她的背, 直到看到郁景蜷起身体的动作才后知后觉易蓝因的到来。 “姐姐也来了?”他熟稔地笑着抬起头看向易蓝因。 “嗯。”易蓝因从泥泞里起身, 风衣的衣角也跟着沾了泥,她向郁景伸出手去。 郁景仰起头,湿漉漉的发丝,被水浸过的瞳孔,还有被雨打得紧紧贴在身上的薄款卫衣, 她整个人陷进泥地里, 何来的冠军荣耀?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李小姐?”艾敬摘掉头上的蓝色棒球帽,将它对着自己的小腿拍了两下后, 她向她伸出手去, “艾敬, 小鱼的老战友。” 易蓝因收起手,她将双手斜插进口袋,站得笔直回视艾敬。 除了那个高尔夫教练叫过郁景fire fish,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小鱼”这个称呼。像自己的玩具,被别人命了名, 再跑过来通知她,她把它看作一种羞辱。 那队安保人员终于动了, 大概是耳机里有人发号施令,他们重新将易蓝因团团围住,也将其他的所有人隔绝在外,包括新人冠军刚拿下八位数奖金的郁景。 郁景被盛天扶起来掺在肩上,他仍在激动,“你打败了明晓,”他拍她的肩膀,“到底怎么做到的?平时你根本就不是周姐的对手啊。”他喋喋不休,“肯定是周姐的摩托,”他吸了吸鼻子,“它给你带来了好运,”他又拍拍自己的胸膛,“还好当年我力排众议将它们弄回了国,patric他不同意,我求了他大半年,”他眨眨眼,“但说到底 ,还是郁队你厉害,我们赢了,带着周姐的份儿。” 挺大个小伙子,大雨里边哭边扶着郁景。 “我们赢了!”还带着哭腔,他死命地拍郁景的肩膀,“周姐在下面,也会开心的吧。” 艾敬在一边戴上帽子后头一低,在另一边扶住了郁景。 走过包围圈的瞬间,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她紧紧攥住郁景的手腕,大雨里的狗开始焦躁的吠叫,安保人员也小声劝她:“警察上来了,李先生要我们送您回景观台。” 郁景抿唇推开盛天,又回过头看向艾敬,“让我自己走吧,多谢。” 艾敬松开手,“小鱼,”她劝她,“警察上来了,你得和我们一起向警方说明情况。” 警是开赛前,郁景让盛天报的。 李让敢玩儿她,她就敢报复。只是她没想到,本该在综艺录制现场的易蓝因突然出现在赛场。 第90章 郁景失去了两人的保护,泥地里踉跄了几步,最后在大雨里站得笔直,她将卫衣的帽子盖到自己的头上,又搓搓发僵发麻的双手,向包围圈里的易蓝因伸出手去。 安保们看看她又看看易蓝因,电棍举起来不知该不该打下去。 艾敬上前一步,“你跟她去就完了,你是冠军,他们会推你出来顶罪的。主办方开这种脏赛,是要死人的!” 郁景又开始耳鸣,她抬手将耷拉在眼睛前的头发一把抹向后头,向易蓝因伸出去的手依然稳稳地停在半空。 僵持了几分钟的局面最后被砸下去的电棍打破。 郁景的手被一下子砸开,安保人员簇拥着易蓝因匆匆离开。 易蓝因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郁景突然就看懂了那个眼神。 李芷这人最骄傲也最自负,她不屑于争抢,她一定要人心甘情愿地套上她给的枷锁。 “带我走吧!”郁景捂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朝她喊,“带我回家吧,李芷。” 易蓝因顿住脚步,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她身边的安保,突然站到动用电棍的那个人,她问他:“是谁在给你们下命令?” “小李先生。”那人胆战心惊地回答她。 易蓝因突地从他腰间拔出那根砸过郁景手腕的警棍,又回身指向郁景,“带着她。” 她捏着那根警棍急匆匆朝前走了几步,回头确认郁景还跟着自己后才小跑起来。 她的风衣被雨水浸满,衣角再也飘不起来。 郁景跟在她身后,被一群人和两条狗围着。 艾敬在她身后大声喊她,“小鱼,郁队,郁景!”她着急地往前跑了两步,“你是警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郁景捂着自己的手腕回过头,她朝艾敬笑了笑,嘴唇早被风吹得干皱,这么一咧,立刻现出血来,她对艾敬说:“今天谢谢你,回去吧。”又转向蹲在原地看她的盛天,“带她回去,向警方如实说就好。” 盛天站起来,隔着雨幕看向郁景发着抖的双手。 半晌他才扭过头,一把扯着艾敬离开了。 郁景回过头,发现易蓝因早登上了观景台的外部台阶。 她正提着那根电棍推开那道玻璃门,踏进去之前,她特意朝下面的郁景点了点头。 郁景垂着头踏上那通往李先生的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坚决。 踩上观景台平台的瞬间,那群安保人员突然撤离。她艰难地将手放到玻璃门上的金属把手上,靠着肩膀发力将那玻璃门撞开。 外面急风骤雨,里头却好似世外桃源。 适宜的空调温度,配上反正光的干净瓷砖地面还有垂着头各司其职的服务人员。 窗前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他手里捏着根拐杖,背影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观景台中央是对峙中的李芷李让两姐弟。 “姐,你要亲自打我?”李让不敢置信。 李芷没吭声,只是抿唇提起那根电棍,一下子砸下去,李让没躲。 窗前站着的男人转过身,他唇角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笔挺地走到李芷面前笑着开口:“回来了。”又将手里早备好的干净浴巾递到易蓝因空着的手里。 李让虽然忍住没动,但易蓝因用了全力,他还是忍不住在一旁小声痛苦呻..吟,李先生转过头看他,几秒钟后用自己考究的拐杖碰了碰李让的小腿,“忍着,这是你姐姐给你的教导,还不快去谢谢你姐姐。” 李让苍白着脸,和此刻的郁景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他捂着自己的手腕慢吞吞挪到易蓝因面前,“谢谢姐姐。”俯下身给易蓝因鞠了个将近九十度的躬。 易蓝因没动,她没去扶李让也没有转过头正脸看李先生。 门口的郁景轻轻咳了一声,李先生才转过来看她。 “这不是我们小芷的,”他留了一个刻意的停顿,“负心人吗?”他走到高脚椅边坐下,单只腿的皮鞋伸向椅子上的横档处,他双手拄在自己的拐杖上,又回过头没事人似的看向易蓝因:“我们小芷不是向来信奉-背叛过自己的人永远不原谅-吗?怎么这孩子还是站到了我的面前。” 易蓝因脱下身上沾了泥的风衣,几步走到门口,将手里的浴巾一把扔到郁景的头上,她在她身边缓缓朝着观景台最中央蹲下身,最后改蹲为跪,“爷爷,”她垂下头说,“我错了。” 易蓝因特意练过发音,她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字字明了。 郁景忙去扶她,却被易蓝因扯着肩膀将她也按下来,“认错,”她提醒郁景:“叫爷爷。” 李先生抬腿,上本身后仰。 他平淡地看向第一次向他低头的孙女,又将那温情的视线霎那间转为玩味。 “想叫我爷爷,没这么简单的。”他看向郁景,“警察就在附近,李让给这比赛投了钱,你想个办法,把他摘出来。” 郁景膝盖上的手握起拳,易蓝因忙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 “这事交给我办吧。”郁景听到易蓝因这么说。 “好啊。”李先生翘起自己的二郎腿,“那就你亲自去办。”他说,“反正,这些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你不做,就她做。” 郁景转头看易蓝因,被人这样逼着,她依然是挺着背的,只是眼底那些骄傲自负化作了愤恨与纠结。 李先生和李让全身干净整洁,一贯的优雅派头,她和易蓝因却被雨淋得像落水狗。 第91章 那么漂亮的脸,天上星似的人。 郁景糙惯了,但绝不忍心看易蓝因卑微于此,于是她举起那只被打伤的手:“我可以做,”,她蜷起脚尖,双膝并到一起后垂眼,“让我做吧。” “呵,”李先生翘起唇角,“小芷,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逼你的。你们两个,谁都行。”他起身,立刻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一件黑色风衣,笔挺的裤管路过她们两个时,李先生弯下腰将易蓝因亲自扶起,又替她拍拍裤脚的脏污,“去洗澡,浴室里干净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易蓝因站起来,抬起手替他开了玻璃门。 李先生也直起腰,他转头看了眼跪在一边若有所思的郁景,开口提醒易蓝因:“小芷,选择背叛的人遇到事情依然还会背叛你。”他用正常的音量,瞧不起似的扫了眼郁景,又将擦过手的手绢扔到郁景的脚边后利落转身离开。 身边立刻有人撑起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 李先生离开,整个观景台只剩下他们三个。 李让走到李芷身边,低下头去,“姐姐,我自己能解决好。您快回去休息吧。” 郁景抬眼,“我来办。” 易蓝因瞪了她一眼,“你办什么办?不想回特战队了?” “不回了。”郁景膝行着蹭到易蓝因身边,她用自己的卫衣袖子轻轻蹭了蹭易蓝因的裤脚,“我会挡在你身前的。”她仰起脸看向易蓝因,“请姐姐相信我吧。” 李让皱眉瞥向看起来落魄又潦倒的郁景。 易蓝因却撤回自己的腿,她似疲累至极地开口:“站起来,郁景,忘了今天的事吧。” 郁景用手拄在地砖上借力才能勉强站起身,易蓝因没扶她,而是转过身去开门见山地问李让:“你用谁的账户?” “基金会。姐姐,我没那么傻用自己的。”李让快速回答。 “好,将基金会的联络人用手机发给我,”易蓝因下达指令后走到郁景身边,她轻轻扶起她的手臂,“想要什么奖励?” “啊?”郁景纳闷地看她。 “不是夺冠了吗?”易蓝因冷着脸看她,“而且,你刚才选了我,我很开心,所以我想奖励你,当补偿也行,随你怎么定义。” 第41章 李让撤过身, 他站到李先生方才站的位置,垂着头一言不发。 易蓝因掺着郁景推开玻璃门,临走之前, 她小声叫了他一声, “阿让, 等雨停了就回家去吧。” 李让转过身来, 又瘦又高的人站在全景玻璃前,他的脸一半是身后的黑暗另一半是屋内惨白的照明, 他轻声对易蓝因道:“家里没人啊, 姐姐。”说完了话, 还要对着易蓝因勉强笑上一笑。 李家又大又空,还处处是爷爷的眼线,除了姐姐在的地方,哪里都不安全。 易蓝因顿住脚,她扶在郁景手臂上的手有些迟疑, 郁景看了她一眼, 迅速回过头来,“那你跟我走吧。”她笑着看向李让, “我们家有点小, 你不介意的话。” 李让“嗖”地一下抬眼, 视线触到易蓝因无鼓励也无厌恶的眼底后,他缓缓挪过来,嗫嚅着问她:“姐姐, 我可以吗?” 说到底,李让二十啷当岁, 除了李芷曾给过的家人的温暖,很小他便一个人生活了。一个人申学校, 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那个无人问津的国外分公司做事。 在外面那么多年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有朝一日,做成了事回国来,回到姐姐身边去。 他从来不怪爷爷偏心,如果他是爷爷,他会比爷爷做得更绝。毕竟他是来路不明的野孩子,背后还有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瘾君子母亲,爷爷要保护姐姐,对他多么恶劣他都愿意承受。 这会儿,他认真看向易蓝因,没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在等着姐姐替他做决定,他一贯如此,等着姐姐想起他,等着姐姐关心他,等着姐姐保护他。像很多年前那样,在学校的男厕所像一个英雄似的现身,用一根不知哪里拣来的木棍吓跑了所有讨人厌的坏孩子。 从那以后,他不只是一个“小三”生下的小孩,还是一个有天之骄女似的姐姐保护的小孩。有人再用笔尖扎他时,他便带着空针管反击,有人扇他的脸,他便不要命似的打回去。反正,在外面爷爷会帮他搞定一切,回家被罚跪被罚不许吃饭时,姐姐会在凌晨等爷爷睡去后偷偷帮他煮方便面,那是所有山珍海味都不及的美食。 李让不在乎和郁景呆在一起,只要身边有姐姐,和谁呆在一起都行。 “好吧,”易蓝因终于开口,她抬起手,李让立刻低下头,易蓝因胡乱揉了揉李让头上的小卷毛,“以后还是换个发型吧,”她重新掺起郁景的手臂,“出入商业场合还是要正式一点。” “好的,姐姐。”李让抬手替她们顶着那道玻璃门,在玻璃的反射下他看着自己的头发,抬手随意摸了摸,为了保持手感,他每两周都要去理发店做发型做保养,就是为了姐姐见到他的时候,还愿意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 郁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混小子,小声问易蓝因:“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你才打过他。” 易蓝因瞥她一眼,“秘密。”还是冷着脸的,像天生不会笑似的。 警迪声早已消失,大概是搜查时特意绕过了观景台。现在整个酒令山只剩下还在发着光的转角,还有空旷的场地和没有尽头的大雨。刚才的紧张刺激就像从没有发生过那样,一切消失得彻底。 第92章 李让拎着把雨伞自身后“咚咚咚”地跑过来,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站在高两级的台阶前将雨伞覆在两人头顶。 等三人的脚全部踏上平地以后,郁景回身向李让伸出手去,李让不给,他执着地站到易蓝因的另一侧,将手里的伞偏向她们两个人,独独让自己的肩膀泡在雨水里。 “你不是讨厌我吗?”郁景看向他,“你们两个用伞就好了,我不怕淋雨。” 李让根本就不搭她的茬,“姐姐,我们一会儿吃什么?煮泡面吗?那我想吃香辣味的,还要加两个蛋。” 易蓝因被两个人紧紧夹在中间,她有些喘不过气来,“都行,让郁景煮。”她不动声色地和郁景换了个位置。 李让的伞便偏得更严重了,他几乎整个人泡在雨里,坚持看着易蓝因的眼睛回答她:“可是姐姐煮得更好吃。”又推推身边的郁景,“你没吃过吧?”他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姐姐煮得泡面最好吃了。” 恰恰郁景还真就在意,她和李芷勾勾缠缠那么多年,愣是没吃过厨房炸弹李芷亲手做的东西。 她为了和李让争一口气,舍出了自己的厨房:“你不是要奖励我吗?我申请你今晚煮泡面,我也要两个煎蛋。” 易蓝因没搭理他们两个,到了李让骚包的大红跑车旁,她直接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两个幼稚鬼在后座放好雨伞,开始在大雨里争抢副驾驶的归属。 李让:“这是我的车,你坐后边去。” 郁景:“你姐是我女朋友,你坐后边去。” 易蓝因突然放下副驾驶的窗玻璃,她探过头来看郁景:“谁是你女朋友?就这么没名没份的?”说完了话,还要怪声怪气地叫她一声:“是吧小鱼?” 李让得了易蓝因的金口玉言,一把拉开后座的门把愣神中的郁景押上去,“听到没?我姐单身。” 他乐颠颠地上了易蓝因的副驾,还要转过头来继续气郁景:“我就说嘛,我姐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要啥没啥的土包子。” 易蓝因一根手指推回李让的头,“坐好了,系好安全带。” 李让听话地坐回去,边扯着安全带边对易蓝因道:“爷爷为了逼你回去继承家业,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你不愿意,他就叫郁景去做事,你看不下去,还不是得听他的乖乖回去?姐,咱们得像个办法。” 易蓝因呼吸平缓,她半眯着眼睛转过一个大弯后直视着前方的路况问李让:“我有选择吗?” “那你不演戏了?”李让追问,”你那么喜欢演戏。” “也说不上喜欢。”易蓝因回答他,“以前是觉得爷爷讨厌我做这行,便总想着做出一番名堂给他看,如今看来,我做什么都没用。他要我回家,我就得回去。” 李让回过头剜了眼郁景,“要不是你,爷爷哪有拿捏住我姐姐的地方。” 易蓝因抬手准确无误地拍了下李让的头,“坐好了。” 郁景总算听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就算没有她,李先生还可以用易蓝因的事业做筹码,他放易蓝因出去闯荡,然后再把她珍视的一切轻而易举地打破,他要李芷举目无亲只能回过头投奔他有千百种办法。 而自己,是送到他手里对付易蓝因最方便也是最简单的武器。 易蓝因拧开车里的广播,出来的直接就是娱乐频道。 今天最大的消息是易蓝因中断综艺录制,连夜赶回b城。主播说业内人士声称,易蓝因其实是b城李氏的继承人,原名李芷,她的过往生平讲得有鼻子有眼。 等电台开始播放易蓝因主演作品的主题曲后,李让才开口:“这肯定是爷爷授意的,不然谁能查到你和李氏的关系?” 易蓝因没搭话,只是在等红灯时转过头问郁景:“不冷吧?” 郁景摇摇头,又凑过去问她:“你还好吗?” 易蓝因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又向她摇摇头,“有一点难过,但总体来说还好。” 她又转回去,仰起头,“迟早有一天要发生的事,不能躲也躲不开。” 郁景发现易蓝因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她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姐姐,身上总像扛着什么,眼里总带着些斟酌和小心。 偏偏郁景见过她的另一面,易蓝因的底色其实是可爱的,她有时候愿意撒娇,也会对着人耍无赖,如今她成了这般模样,郁景便觉得自己有罪。是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她心底最里面最单纯的那个内核。 她决定偷偷去见李先生,只要能让易蓝因心无旁骛地做她自己喜欢的事,不管李先生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尝试。 易蓝因开车速度极快,半个小时就把车从郊区开回了市区,她在郁景小区外的药店旁停车,抬手指挥李让:“去买药,你和郁景的手腕都伤了。” 李让撅嘴:“怎么不让她去?”他拉开车门,气呼呼地:“又背着我说悄悄话,什么都不告诉我。” “快去。”易蓝因笑着看他,“别忘了去便利店捎几袋方便面,挑你喜欢的。还有,再给我带两根黑加仑味的棒棒糖。” 李让便满意地朝她点点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车里只剩下郁景和易蓝因两个人,易蓝因打开车门,从前面绕过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来。 她心疼地捧着郁景的手,向那手腕上吹了吹气后仰起头问她:“你真的愿意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吗?就算我偏激好胜,不近人情,就算我占有欲强,过几年变得人老珠黄依然要你只看向我。这样也可以吗?” 第93章 郁景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车厢里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车外的霓虹,郁景只能闻到易蓝因身上特有的香气还有那张黑暗里才会变得挫败的漂亮脸蛋,“你好奇怪啊,”听到郁景的话,易蓝因挑起眉尾,那双湿漉漉的蓝宝石定定地看过来,她紧紧抓着郁景受伤的手腕,微张着嘴,下意识想要反驳又想起什么似的塌下肩膀。 “应该是我求着你来爱我才对,”郁景搂过易蓝因的身体,她抱着她轻拍她渐渐弯下去的背,“不要怕,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吗?” 易蓝因突然朝她伸出手,“那你发誓,给我戴戒指。” 郁景轻声笑她,“我没准备,太突然了,下次,我给你买,” 易蓝因一只手端起郁景受伤的手腕,快速打断她的话:“这不是有吗?”她指的是郁景常戴在食指上的素戒圈。“怎么?舍不得?”她看起来有点急,连说话都有些“急功近利”。 郁景看着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易蓝因,心脏生理性得觉得酸胀。 她撸下食指上的戒指,认真看向易蓝因的脸,两指夹着那枚素银圈声音发颤:“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会对你好,会爱你。芸芸众生,只偏向你。” 易蓝因直接指头伸过去,“我嫁给你,郁景。”她坚定地开口。 郁景不知道今天这事到底给易蓝因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导致她变得如此没有安全感所以急吼吼得想要把自己交托出去。在一个大雨夜,特意支开李让,她在别人的车后座说她要嫁给自己,用一枚几百块的素银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戒指虔诚地套上她修长的无名指。 等戒指稳稳当当地停在易蓝因无名指端后,郁景转了转那戒指,长呼口气,“现在,你是我的了。” “拍个照片吧。”易蓝因从郁景怀里抬起头,车厢里找了七八个角度还是不满意,最后打开车门拉着郁景出去,她站到车旁的路灯下,蹲下身将手伸出去,手的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水坑,雨点砸下来,就会把水坑里倒映的路灯光砸得七零八落,绚烂无比。 像正盛开的烟花。 易蓝因笑了,她将手机递到郁景手里,“帮我拍照。” 画面在那只漂亮的手和正“放着烟花”的小水坑间定格,那只戴着素圈的手渐渐曲起,她收回手,拉过郁景的手,蹲在小水坑边俯下脸亲了亲那还留着戒指痕迹的食指,“我想想我能给你什么。” 易蓝因在自己耳朵脖子上摸了摸,又伸出自己的手,摸摸空着的手腕,最后懊恼地仰起脸看郁景:“我没什么能给你了,项链还是你送给我的。” “没关系,”郁景抬手摸摸她的脸,“我属于你,永远都是。” 李让终于撑着伞跑回来,他将雨伞撑在蹲在一起的两人头顶,气喘吁吁地:“姐姐,售货员说没有黑加仑味的棒棒糖,我就给你买了葡萄味,有青葡萄,也有紫葡萄,你看你想要哪一种?”他开始低头在手里的塑料口袋里翻找。 易蓝因抬手接过那两根棒棒糖,全都扔给郁景,“帮弟弟剥开,请他吃我们的喜糖。” “什么喜糖?”李让俯身看向易蓝因。 易蓝因笑着向他亮了亮手上的戒指,“今晚我嫁给她了,你是证婚人。” 李让困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等爷爷逼我和别人在一起时,你记得告诉他,我已婚了。”易蓝因缓缓站起身,她费劲地踮起脚摸了摸李让的发顶,又从郁景手里接过那根剥好的紫色棒棒糖向李让递去。 李让抬手便打掉了那根棒棒糖,“姐姐,你清醒一点,爷爷是不会同意她进我们家的门的。” 那根糖便落尽那水坑里,在烟花的最中央。 易蓝因也不恼,她又低下头去催促郁景剥开那根青色的,不管不顾的,看起来有些魔怔。 李让抬起手晃她的肩膀,“姐姐,这样是没用的。就算你真的和她在国外扯了证,爷爷还是有办法拆散你们。” 郁景也站起来,她举着那根棒棒糖对着李让轻轻示意,“哪怕只是今晚,让你姐姐开心一点。” 李让犹疑地接过来,他将那根青色的棒棒糖塞进嘴,一股浓厚的劣质水果味在口腔里散开,他舔了舔嘴唇,小声道:“恭喜你啊,姐姐。” 易蓝因才终于放下了那端得异常挺拔的肩膀,她靠在郁景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第42章 半岛名苑一共就十二栋楼, 从小区门口的超市进去,十分钟就能上楼。 易蓝因被郁景和李让紧紧夹着,三个人做贼似的往家门里进。 门是密码锁, 易蓝因头一个按亮了锁, 刚要后撤一步, 又被郁景推着肩膀按回去, “和我手机密码一样。” 郁景的手机密码是易蓝因的生日。 更严谨一点说是她证件照上的生日,易蓝因没有解释过她的出生日期和证件上的日期不同, 郁景便一直以为那个日子是她的生日。 易蓝因抬起手, 快速按了几个数字后, 门应声而开。 小小的玄关挤了三个大高个,李让最后一个进来,他局促地将手按在门把上,整个身体贴向门板。 等郁景和易蓝因换好了鞋,李让才有些许喘息的空间。 他坐在小小的换鞋凳上, 仰起脸看给他找拖鞋的郁景, “你还真没谦虚,这房子像鸽子笼似的。” 第94章 郁景没好气地将盛天的常用拖鞋扔到李让脚边, “这我还背了将近三百万的贷款呢, 你们这种资本家后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让低下头, 脱掉自己脚上的切尔西靴之后,他套上拖鞋站起身,“不如我借你吧, 你把银行利息给我。” 郁景抱臂杵在门边摇头,这话和他姐说得一模一样。 李让进门就往沙发上一坐, 因为腿长,还要稍侧着身, 不然就会被沙发前的茶几挤到。 易蓝因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套着郁景的球衣,又厚又长的头发已被她用一个黑皮套绑在脑后,她走到茶几边侧身,从李让带来的塑料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拿了两袋方便面,自顾自往厨房走去。 李让赶忙起身,就像是易蓝因的小尾巴,易蓝因走到哪他跟到哪,但因为厨房实在太小,易蓝因自己面对燃气灶也有些紧张,最后她冷着脸把李让往外赶。 “出去。” “我想和你呆在一起。”李让有些委屈,“那个客厅挤得我腿都放不下。” 易蓝因手按着厨房拉门探出头去,“郁景,李让说他放不开腿。” 郁景才从浴室里出来,听了她的话,头顶着浴巾去任劳任怨地挪茶几。 她一个人挪完这头,挪那头,李让就没事人似的看着,等她挪完了茶几,他才长腿一迈,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郁景往他怀里扔了个新的浴巾,之后一溜烟躲进厨房,顺手关上了厨房的滑门。 靠在橱柜边安静等着水开的易蓝因瞥她一眼,“出去。”她蹙眉,“你在这儿我紧张。” 郁景将燃气灶的火调小,也挪过去,紧靠在易蓝因的身边问她,“想不到你还挺有姐姐样的,人家弟弟饿了,还知道给人家煮泡面呢。” 易蓝因推开她看了眼门外,这才小声回答她道:“他小的时候都不是我煮的,是爷爷让阿姨煮的,特意叫我去端给他。爷爷说,狼放在身边养,就会得到最忠心的犬。不用费很多的心思,只要在他无助困惑的时候给他一点小恩小惠,他就会离不开你。” 易蓝因抬起头看了眼郁景,“是不是很可怕?”她耸耸肩,“更可怕的是,我在爷爷教我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着手在这么做了。” 郁景眼睛发直,听完她说的,抬手摸了摸鼻尖儿又调了下火,最后她说:“水开了,下面吧。” 易蓝因从早剪开的泡面袋里拿出面饼,一个接一个地扔下锅之后,她缩着肩膀靠回来,“帮我把调料包挤进去,然后计时,三分半。” 郁景接过“主厨”位置,将全部的调料包弄进锅里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计时后,她转过头问易蓝因:“他就从来没怀疑过?” “没有。”易蓝因摇摇头,“爷爷对他很差劲,所以他很依赖我。好在我没有坏到真的推他去做什么坏事,我只是竭尽所能地让他不要站到我的对立面罢了。” “听起来,资本家后代的日子也不好过。”郁景偏头。 “那你没怀疑过吗?”易蓝因仰起头,她抬手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发丝,“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怀疑你什么?”郁景低头看了眼计时器,还有两分半。 “不知道,总觉得你该有挺多委屈的。”易蓝因拿了双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然后她转过身,“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但限于今晚。” 郁景抬眼看她,易蓝因身上穿着自己的球衣,黑色的底红色的数字,长度也刚好到她的大腿,她就那样颇有生活气息地站在自己面前,白皙细长的手指间还握着一双竹筷。 “你喜欢演戏吗?” “啊?”易蓝因愣了一下,她转过身胡乱搅了搅锅里的面,最后背对着郁景小声回答她:“还是喜欢的吧,比起从商来说。” 郁景上前两步自身后抱住她,现在连郁景自己也是易蓝因味的了。 她闭上眼,鼻尖凑近易蓝因的头顶,最后渐渐下滑到她的耳边,那只小巧可爱的耳朵便在瞬间变得粉..嫩,易蓝因没有躲,只是放下手里的竹筷,缓缓转过身,她抬起手臂挂上郁景的后颈,“亲我,郁景。”然后她闭上眼,将全部的自己展现在郁景的眼前。 郁景刚垂下头,平台上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计时停止。 锅里的面该捞上来了。 郁景扬起头,又被易蓝因一把按了回去,她像一株亟待雨水滋润的小苗,用力地汲取营养,碰到同样柔软的唇后,连腰肢都软下去了,郁景脖颈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全凭着意志力,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又将渐渐滑下的小苗扶正。 易蓝因还是挂在她身上的,她看起来软弱又漂亮,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着,像大棚里栽得的鲜花,而自己是道边的野草。 郁景趁着这个时间抬手关掉了灶上的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说。 易蓝因缓缓睁开眼,那抹汪洋被情爱所浸润,使主人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你说。”连声音都还发着抖,她重新将自己的头挤进郁景的胸腔前,随着那健康而有生命力的心脏起伏而起伏。 “为什么是我呢?”郁景还是问出了困扰她许多年的问题,“你为什么选中了我?”她解释。 “我喜欢你身上的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自由前的莽撞,选择目的地前的犹豫,我说不上来,”她在郁景的胸腔前摇头,“要是能选的话,我不会拉你陪我沉沦的,真的。”易蓝因仰起脸,下睫毛湿湿的,她白皙的脸上带着一点微弱的绯色,“我尝试过放弃你,只不过后来失败了。” 第95章 “你的意思是,当年酒吧门前,你是对我有一点好感的。”郁景总结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 听过她的话易蓝因突然笑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像冰川撞上暖阳,在瞬间春…色满园,“明明我是跟着你进去的,你不是我随机选中的,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小计谋。”她朝郁景眨眨眼,“本来我能用一种更加伟大的救世主姿态降临在你身边,可我没有,我还是选择了最肮脏的那条路,我要拥有你,要占有你,要你全部的署名。” 郁景口腔微张,那么多年她从没怀疑过事件的开始。 原来她那么多年的患得患失,却全部来自于另一个人的蓄谋已久。 当年她是怎么做的呢? 郁景抱着易蓝因,脑袋里想的却全是李芷。 在李芷人生最困惑的时候,其实她是有机会陪着她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郁景自卑又敏感,如果李芷不开门见山的表达自己的需求,她是不会想着去见见她的。 酒店是高级,出入那道门的也确实是名师,她挥金如土,她清冷矜贵。 但郁景从来不知道李芷怕黑,也不知道多年前躲着家里住酒店的李芷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入睡的。 她抱得易蓝因愈来愈紧,易蓝因却没开口制止郁景。她只是被动地承受着那迟来的歉意,像她总是那样做的,包容和宽恕。 甚至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歉意的表达。 易蓝因轻拍郁景的背,“我不后悔那么做了,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那样卑劣地占有你。现在,”她向郁景抬起手,又晃了晃那漂亮得五指,“我有你的戒指了,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你也陪我一起跳吧。” 郁景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易蓝因的脸。 她的胸腔在与心脏共鸣,每一个细小的神经末梢都变得敏感而脆弱。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扯着她的痛觉神经,她艰难抬起手来摸摸易蓝因倔强倨傲的脸,“你辛苦了。” 易蓝因便委屈起来,她眨了眨眼,又摇摇头,“我知道我自己自私自利,你不用这样说假话恭维我。” “我说你辛苦了,绞尽脑汁的自私自利,也很辛苦。”郁景抬手刮刮她变得粉..嫩的鼻尖,“但深渊我们就别跳了,”她将锅里的面捞出来,盛到一个大碗里,“表达爱的方式有千百种,我们最好不要这种轰轰烈烈的。” “你说你爱我?”易蓝因的声音有些抖,连人的感觉都怯生生的。 “我说我爱你。”郁景对她点点头,“其实我小学的时候见过一个蓝眼睛的漂亮姐姐,我还以为是天定的缘分。” “是我定的。”易蓝因翘起唇角,眼泪却莫名其妙地流下来,“既然你爱我的话,那就再也不要离开我,”她抬手抓紧了郁景的衣角,又轻轻扯了扯,“你在我身边的话,我才有勇气反抗。” 第43章 面条已被煮得软烂, 放在一个大碗里卖相看起来相当差劲。 郁景抬手碰碰易蓝因的下颌,厨房的滑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她抬起头,对上李让那要杀了自己的眼神郁景收回手, 小声对着易蓝因道:“做成这样, 他能吃吗?” 易蓝因扫了那大碗一眼, 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 “用煎蛋盖一盖。”她说。 郁景坏笑着起锅烧油,易蓝因从厨房走出去, 抢了李让手里的浴巾吩咐他:“坐好。” 李让瘦高瘦高的身体就蜷在门口的换鞋凳上, 他身上穿着郁景的睡衣裤, 露着手腕脚腕,活像个没家的乞丐。 易蓝因将手里的浴巾一把罩到李让的卷卷头上,她安静地替他擦头发,穿衣镜刚好立在换鞋凳前,李让抬起头, 郁景家里的灯都是暖色调, 光打在易蓝因的侧脸,镜子里的姐姐看起来好温暖好有人气儿, 是他前半辈子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李让缓缓抬起头, 他轻声叫她:“姐姐, 我们离开这里吧,出了国,爷爷就找不到我们了。”见易蓝因没反应, 他又急道:“你喜欢的话,带上郁景也行。” 易蓝因停住手, 她将大大的浴巾塞进李让的怀里,安静了半晌后, 她撩开李让挡在眼前的卷发,直视着李让的眼睛问他:“我和爷爷,你选谁?” “我当然选你,姐姐。”李让思考都没思考,脱口而出后才想起来劝她:“但咱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郁景端着一大碗面拉开滑门,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李让立刻噤声,郁景朝他努努嘴,“坐那边。” 李让拿着浴巾起身,路过郁景时扫了眼她手里的面,“姐姐做的?” “嗯,但鸡蛋是我煎的。”郁景回答他后,将面碗平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吃光不许剩。” 李让一个白眼扫过来,“我就剩,你少管我。” 郁景回瞪他一眼,“别磨叽,吃完自己刷碗。” 等李让离开之后,易蓝因顺势坐到那换鞋凳上,她朝郁景勾了勾手指,郁景从晾衣架上拿了条睡裤走过去,单膝跪在地板上帮她把拖鞋脱掉以后,拍拍自己腿上的睡裤,“把裤子穿上。” 易蓝因皱眉,“干嘛?我不想穿。” 李让在客厅探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又非常刻意地咳了两嗓子。 郁景坚持:“穿上。” 易蓝因抬手便揽过了郁景的后颈,“不想穿。”她说话黏黏糊糊的,应该是在撒娇。 第96章 郁景侧身看了一眼闷头吃面的李让,偷偷倾身啄了下易蓝因的侧脸,“乖,”又抬手挠了挠易蓝因的下巴,“穿上,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易蓝因提眉,“玫瑰公主啊?”她不太乐意地接过郁景腿上的睡裤,“太长了,以后你都买九分裤吧。” 郁景弯眼笑了笑,她亲眼看着易蓝因套上了裤子才满意地起身。 刚要转身,手腕被易蓝因紧紧攥住,她仰着脸看向郁景,绑得松垮的长发有几绺搭落下来,玄关的暖色光打在她的脸上,漂亮得不可方物。 电影是光的艺术。 易蓝因也是。 她说:“趁着我们都没事,带我回h市看看吧。” 郁景蹙眉摇头,“不行。” “为什么?”易蓝因不满,她又对着郁景刻意地亮了亮手指上的戒指,“就算不见你父母,见见你舅舅总行了吧?” 郁景靠在墙边看她,易蓝因看起来有些强势,她坚持仰着脸回视郁景,像是郁景不点头答应下来她便要做出什么大事已示反抗似的。 “游总刚给我打了个电话,”郁景直视那双宝石眼睛,“最近你不要想着出门了,李先生还没做出什么大动作,你这演艺事业好像还能挺一挺。明天她会带你的行李过来,听话。” 易蓝因立刻泄气地摇头,“郁景,你变了。” “我变什么了?”郁景好笑地看她。 她踢掉脚上的拖鞋后起身,整个人站上换鞋凳还比郁景高出不少,她蜷着小脚丫,抱臂俯视郁景,“你不带我出门玩,我就,就不和你好了。” 郁景强压着自己的唇角,抬手去抱易蓝因。 易蓝因却抬腿踢她,还大声喊援军,“李让!过来,帮我制伏她,我就带你去我的高中玩。” 李让“嗖”地一下从客厅滑过来,手里还忙着用纸擦嘴。 易蓝因一条腿架在郁景的肩膀上,她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样死死按着郁景的脑袋,“阿让,你按住她那只胳膊,快!” 李家人确实都挺有心眼,就是,一个个瘦得不像话,郁景能扛着易蓝因,另一只手还能推李让一个大跟头。 “李让,我跟你说,你姐从今天开始禁足了,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老实呆在一边儿,不然我揍你信不信?” 李让撸起了胳膊上那“八分袖”,整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你放了我姐,”他长臂一伸指向郁景,“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你还敢禁足我姐?” 易蓝因不老实,她一边用双手去捂郁景的眼睛,一边用眼神示意李让,李让得了信号,立刻捂住郁景的胳膊,他死死抠着郁景的肉,眼睛紧张地看向郁景身上的易蓝因,“姐,你小心点。” 刚说完这话,郁景一脚踢向他的肚子,即使收了力还是把他踹得“嗷嗷”喊疼。 李让捂着自己的肚子,又冲上来。这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将整个脸贴向郁景的手臂,双臂似铁钳似的死死钳住郁景的胳膊。他弓着身,大口喘着粗气,“不许欺负我姐!”他声音闷闷的,细听还像带着笑。 易蓝因不老实,郁景还得特意分出一只手护在她的后腰处,这两姐弟不要面子不要尊严的流氓似的挂在她身上,导致郁景有力气也使不出来,最后她开口求饶,“我错了,行不行?李小姐,李先生。” 李让从她肩膀处费劲地抬起头,“我才不是李先生。” “小李先生,行了吧?”郁景无语地直翻白眼。 她肩膀上的易蓝因垂下头,香香的头发便跟着盖了郁景一脸,“那你同意带我们去h市玩了?” 李让也满眼期待地抬起头。 他一松力,郁景一掌就把他推到一边,“你看什么?去也不带你。” 李让立刻从地板上站起身,他蹙眉看向郁景,“我是跟着我姐,你不带我我也去。”见郁景不理自己,又加了一句:“我就去,我就去,气死你。” 郁景正费劲地把肩膀上的易蓝因拖下来,最后一个寸劲儿,易蓝因被她扔到沙发上,她气喘吁吁地看向穿得滑稽的贵公子李让,“你小学生啊?” 李让咬住下唇,突然一个拳头砸过来,又被郁景拉着胳膊一把按在沙发里,“服不服?”郁景用膝盖抵着他的背,“叫声姐姐听听。” “呸。”李让艰难地抬起头,又用手去扒拉身边的易蓝因,“姐,救我。” 易蓝因也正缩在沙发一角休养生息,听到李让的求救后,立刻抖着声音喊了她一声,“郁景,”她双膝跪在李让的头边,小口地倒着气,等她终于喘匀了才细声细语地开口:“松手。” “我不。”郁景倔强地看着她,“我就要他叫我姐。” 易蓝因膝行几步,将手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也可以叫嫂嫂。”她憋着笑,轻轻拍了拍李让毛茸茸的脑袋,“叫人。” 李让刚发出一个音节,郁景差点把他胳膊给卸下来。 “啊,”李让突然喊了一声,“姐姐姐姐嫂嫂嫂嫂,行了吗?” 郁景放开他的手臂,李让立刻缩到易蓝因身边,对着易蓝因皱紧五官。 “姐,她家庭暴力我。” 易蓝因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卷毛,开始演技加身。她在沙发上坐直,眼神也变得犀利,“郁景,我方申请谈判。” 郁景便配合她举起手来,“请对方辩护陈述案情。” 第97章 李让毛茸茸的脑袋在易蓝因手边挤出来,“我方申请乔装去h市,姐弟亲情游,你陪同。” 易蓝因抱臂点点头,她嘟着唇冷着脸想要给郁景施加压力,但是效果不太理想,郁景被可爱到想要立刻抱抱她。 手刚伸出去,又被易蓝因狠狠地拍了回来。 “请对方辩护放尊重一点。” 字正腔圆,那双漂亮的眉眼稍眯了眯,俨然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 郁景坐回去,开始对这耍无赖的两姐弟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你姐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出门一旦被认出,就凭你那小胳膊小细腿,早让人挤飞了。”她摊手,“而且公司还没确认公关方向,还要等李先生的后手,” 易蓝因立刻打断她的话,因为着急而身体前倾着开口:“我不怕,就算他替我发了退圈声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学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那样认真举起手,“而且,你不带我回去,就是心里有鬼。” 郁景歪头,“我有什么鬼?我光明磊落。” “那你就带我回去。”易蓝因开始放赖,李让狗腿子似的帮腔,“就是,我还吃了你们的喜糖,你这就始乱终弃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得郁景眼冒金星。 “你们李家商业谈判就这么谈啊?说不过就耍无赖?”郁景从沙发上起身,利落地把易蓝因横抱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推推李让的肩膀,“把碗刷了去。” 易蓝因这时候表现的倒是挺好,她乖顺地将自己调整到可以帮郁景省力的姿势,在她耳边小声问:“你舅舅喜欢什么?” “喜欢舅妈。”郁景诚实回答。 耳朵上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意,伴着湿湿软软的呼吸,转瞬间那痛意又开始发痒,有小舌求饶似的舔…舐她的耳郭。 郁景把她扔到卧室的床上,手还要护着她的后颈,“你弟弟在呢,别撩我。” 易蓝因躺在床上看着她得意地笑,“这房子不隔音吗?” 郁景慌里慌张地抬手捂住她的嘴,“你说什么呢?” “嘁~”易蓝因在床上滚了一圈儿,头发都被蹭得散开,“假正经。” 郁景敛眉,“你不对劲儿,你到底在怕什么?和我说说。” “说什么?”易蓝因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心,“畅想下新婚之夜不行?” 郁景拉她的手,“你怕你爷爷突然把你嫁给别人,对不对?” 易蓝因憋嘴,“爷爷说我伤风败俗,唯一堵住悠悠众口的方法就是把我嫁给一个男人。以前你不在,我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你回来了,”她的五指突然开始施力,她紧紧攥着郁景的手,“我就不想再任人摆布了。你愿意等我吗?我嫁给裴久,你放心,裴久不敢碰我的,等爷爷退休以后,” “不愿意。”郁景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嗯,”易蓝因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的,“那就殉情去吧。”声音轻轻的。 郁景觉得这是个笑话,但易蓝因的表情又太过于认真,导致她实在笑不出来。 长久的沉默后,易蓝因拉拉她的手,“对不起啊。” 郁景转过身,她把易蓝因抱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急。” “我没办法不急,”易蓝因开始无声流泪,过了一会儿后她的声音夹着隐隐的哭腔:“我紧紧握着的一切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夺去了,郁景,你明白吗?” “明白。”郁景抱紧她,“但今晚不是属于我们的吗?别哭了。”她轻柔地吻掉易蓝因脸上的眼泪又笑着笑话她:“不是姐姐吗?怎么是个小哭包?” “要你管。”易蓝因推她凑过来的脸。 第44章 一场大雨过后, 夏末与初秋的第一道光慢慢爬上窗台。 热浪逼人的季节被金风乍起催着走。 郁景从昏暗的卧室醒来,她抬手撩了下床边的窗帘,下了半夜的大雨终于停了。身边的人跟着她动了动, 易蓝因追赶着热源挤到郁景的枕头上, 全程都没睁开过眼。郁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又去取床头柜上的手机。 十点半。 郁景揉揉自己的头发, 缩着肩膀背对着易蓝因坐在床边。 过了会儿,她听到卫生间关门的声音。李让起床了, 得给他弄点吃的。 郁景起身, 衣柜里拿了条毯子盖到将被子裹成蝉蛹样的易蓝因身上。 易蓝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沙哑着嗓音问她:“几点了?” “十点半。”郁景回答。 “太早了,再睡会儿。”易蓝因从暖烘烘的被子里伸出条手臂,热乎乎的掌心去揽郁景的后颈,“咱们下午走。” 郁景趴在她身边给她指指门外,“李让醒了, 我给他做早餐。” “让他饿了自己点外卖。”易蓝因蹙眉, “快进来,一会儿我该醒了。” 郁景笑着看她, “你现在不就醒着呢吗?” “没有。”易蓝因开始放赖, “别和我说话了, 我要醒了。”连伸出去的手臂都搭落下去,郁景忙帮她把胳膊塞回到被子里。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自己睡。”郁景说。 易蓝因“唰”地一下睁开眼, “给谁打?” “舅舅啊,”郁景笑, “漂亮’媳妇‘见公婆不得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吗?” 易蓝因皱着鼻尖儿看她,埋怨里带着几句软声细语的撒娇:“那你快点, 记得多说我几句好话。” 第98章 郁景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你知道路婳浓吗?也是演员,现在半退圈了。” 易蓝因用小臂支着自己起身,她那瓦蓝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郁景:“你追星啊?喜欢她?用不用帮你要个签名?”她抬手揉揉自己的眼,又直勾勾地看向郁景,“还是你想见面?”她越说气压越低,搞得郁景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她又从衣柜里拿了件卫衣帽衫,想都不想套到自己身上,脑袋从领口冒出来之后,她才回答:“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舅舅见过的第一个外甥女’媳妇‘是她。” 易蓝因愣了足足两分钟,才瞪大了眼看向郁景:“所以来路的米总真是你姐?” “我不太知道她的事,但远远见过一次嫂嫂,我回初中部调档案,那天舅舅陪我去的,刚好校园里碰到她,他们就聊了会儿天,听说她现在在那边兼职。” “德育?”易蓝因反问。 “嗯。”郁景点点头,“你不也是那个学校的吗?说来,你还算我半个学姐,我初中在德育念的,有个好心人资助了我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 易蓝因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她朝她仰起脸,“你先给游宁打电话,让她来的时候千万帮我带上zoe,小路长得那么好看,我绝不能输给她!” 郁景抬眼,“你还真认识她啊?” 易蓝因从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番儿,才艰难抬起脑袋,“我想不认识她都难吧?人家可是最年轻的影后大满贯。她还是比我低两级的学妹,和游宁关系好,公司对赌前没少帮我们。啊,”她在床上跪起身,“还有你那不苟言笑的姐。别说,这么一看你,长得还真像她。” 郁景指指自己的脸,“你确定?我爸说我长得一副死衰相,以后肯定过得很惨,还得早死。” 易蓝因停住自己套拖鞋的动作,她自床边转过头看她,郁景直不愣登杵在门边,说这话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变化,易蓝因心疼她,于是她坐在床边朝郁景张开了大大的怀抱。 “抱抱。” 郁景打开道门缝,偷看了一眼外边的客厅,确定李让还在卫生间以后,才抬腿挪过去,她一把将易蓝因从床上抱离,笑道:“以后你不能叫她小路了。” 易蓝因脑袋趴在郁景的肩膀上想了两个来回儿才想明白这亲属关系,她不满:“小路可有礼貌了,不管是台前还是幕后,不管是我丑闻缠身还是流量傍身,她都一直‘学姐学姐’的叫我,真的。” “是嫂嫂。” 郁景说完话还特意仰起头看她的表情。 易蓝因刚起床还素净着一张脸,她严肃地眨眨眼,还是觉得难以承受,“你姐也比我小。”她郁闷地开口,见郁景一脸看她笑话的表情,便将脑袋往她颈窝里挤。 温热的呼吸突地打在皮肤上,激起一身的痒意。 郁景边往后头躲边阻止易蓝因跟上来的动作:“别,别,大早上的。”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眼皮一翻,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吹气。 郁景腿…心都跟着软,她把易蓝因放倒在床上,手指在唇前哈了气,直接报复回去。 易蓝因边躲边担心,“舅舅不喜欢我怎么办?” 郁景停下手,她双臂撑着自己俯视身..下的易蓝因,“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你。” 易蓝因嘟起唇,“你是没看我的广场,那里面一半都是骂我的。”她推开身上的郁景,捡起被郁景扔到一边的手机递给她,自然地接道:“给游宁打电话,让zoe带着她最好的装备过来江湖救急,我先去洗澡。” 郁景朝她点点头。 等易蓝因离开之后,她才给游宁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郁景觉得马上就该自动挂断时,游宁接了。 “游总,”郁景先开口,“易老师说请zoe老师带着最好的装备过来帮忙。” 游宁那头皮里扑棱地混乱了几声,才有哑着的嗓音自听筒里传过来,“嗯,知道了。还有事吗?” 郁景总觉得这氛围奇怪,她弱弱开口:“没事了,不是,”她忙摇摇头,意识到游宁看不见又开口重复了一遍,“还有个事,易老师要带着李让和我回h市,下午就走。” “嗯~”游宁回答的声音都变了调,郁景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她通红着耳朵快速开口:“现在没事了,游总再见。” 说完了话,立刻按了挂断键。 手机扔出去老远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李让被易蓝因从卫生间里薅出来,挺大个个子往她那电脑椅上一坐,“怎么了?见鬼了?” “比见鬼还可怕。”郁景回答他,又问:“你想吃点什么?” “我姐让点外卖,不让我麻烦你。”他抬手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点了金拱门,用垃圾食品填满胃才能让我看见你的时候压抑住怒气。” 郁景“嘁”他一声,“不乐意呆就走,没人拦你。” “我就呆,你管得着吗你?”李让长腿在地上一点,身体在电竞椅子上转了好几个圈儿,晃得他自己晕了才伸出脚点地,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扒着门框看了眼卫生间的门,又坐回来,“诶,你俩昨晚,” 郁景刚听完“现场直播”,听到李让这话如惊弓之鸟似的抬腿踹了他一脚,“啥也没干,啥也没干,都困得头点地了,哪有功夫干那些事。” 第99章 李让嫌弃地拍拍被她踢到的地方,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她:“那你俩以前做过吗?两个女的怎么做的啊?” 郁景终于被问疯了,她起身边拍自己的耳朵边瞪他,“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李让抬手扒拉她的手臂,“你给我讲讲能怎么地?我知道两个男的怎么做,真不知道两个女的。” 郁景放下手,她缩着肩膀指指门外,“想知道?问你姐。” 李让抿紧嘴,仿佛刚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 郁景得了空,顺手拽着李让背后的椅子背,连他一起拽出卧室。 “不敢问就憋着,小孩子家家屁话多。” 李让故意抬腿绊她,郁景一个扫眼就瞥到了他的动作,她特意绕了一下,又故意狠狠推了把椅子,李让平衡感不好,这么一推,直接倒栽葱栽到地板上。 刚好易蓝因从浴室里出来,李让抬起头,正好呈跪倒的姿势跪在她眼前。 易蓝因愣了几秒立刻了然地转头,“你别老欺负他。” 李让点头,“就是,她故意的,姐。” 他从地毯上爬起来,怒目而视郁景。 郁景耸耸肩,她揽着易蓝因的后腰将她带进卧室,李让刚要跟过来,郁景直接合上门,气得李让在门外大声骂她:“你就在那儿瞎吹枕边吧你,你还有什么出息,郁景,我瞧不起你。” 郁景没理他,她手放在门把上,背靠在门板,小声对还湿着头发的易蓝因道:“游总恋爱了。” “啊?”易蓝因抬手将毛巾递到郁景手里,才接上,“不可能。” 郁景锁了卧室门才走到易蓝因面前替她擦头发,“真的,你相信我。” “你怎么知道?”易蓝因不当回事地问她。 郁景抿着唇,放开易蓝因的头发,“保密行吗?”她看起来实在是难以启口。 易蓝因蹙眉看她,看得郁景整个人都不得劲以后,她才问:“电话里,她?” “嗯。” 两人颇有心电感应地完成了对话。 易蓝因才笑,“那就是zoe在她身边儿呢。” “啧。”郁景下意识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声节。易蓝因拉她的手腕,“你觉得,小路好看还是我好看?” 郁景实在没想到这种问题会突然在这个时间摆到她面前 。她有点儿无措,思考了一瞬立刻脱口而出:“当然是你好看,嫂嫂她都不笑的。”她故意夸张着,“不说别的,就咱这双蓝眼睛,”她抬手自易蓝因的眼前挥了挥,“舅舅看到都得挪不开眼儿。” 易蓝因瞪了她一眼,又撅起嘴,“都怪你,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郁景凑过去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到一点儿黑眼圈的影子,她替自己辩解:“昨天你哭了半宿,怎么哄也哄不好,哭完脸一转就睡了,怎么就赖我了?” “那你就是没认真哄我,”易蓝因推她一把,“你昨晚要是提醒我今天回去见舅舅,我肯定就不哭了。” “那就明天见。”郁景说话快,脑筋也直。 易蓝因长叹口气,“怎么就是小路啊,那种珠玉在前,”她把下巴颏搭在郁景的电脑桌上,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看起来软塌塌的,“演技演技比不过,年纪年纪比不过,”她说完了话又“腾”地一下子坐起身,“万一舅舅觉得我年纪大性格稳重呢,”她仰起那张素净的没有一丝细纹的小脸看向郁景:“是吧?” 郁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易蓝因又开始泄气,“出去,出去。” 第45章 郁景被推出卧室, 房门一关,李让拿着瓶矿泉水冷眼瞥她,“被撵出来了吧?活该。” “你嘴怎么那么欠?”郁景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又特意跑去阳台给舅舅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小景, ”舅舅的语速很快, “你回国了?” “啊,嗯, 回来大半年了。”郁景有些不好意思。都回来这么久, 也没说回去看看他。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又开口:“遇到事儿了吧?”他叹口气,“你们那行我也不懂,国家秘密我也不能问,反正舅舅就一句话,不管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你回来家里总有你一间房睡, 也总有你一口热饭吃。” 郁景吸了吸鼻子,“虽然挺突然的, 但以后得两口了, 舅舅。” “什么两口?”李强问完才意识到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又干巴巴地问了句:“哪家的姑娘啊?” “还是以前那个。”郁景喉头滑动,“李哥没和你说过吗?” “说是说了, ”李强顿了顿,“但他说那丫头一看就是个强势有能力的, 我记得还是个混血吧?说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漂亮,还说你这小鬼头把握不住来着。” 郁景转过身看了眼客厅里瞎晃荡的李让, 又舔舔嘴唇,“人家姑娘非要去看看你,你就说你接待不接待吧。” 李强狠狠骂了她一句,“你这说的什么混蛋话,”他继续道:“回来顺便也去看看你姐吧,都这么多年了,两个丫头在我身边王不见王的,算什么事?” 郁景别开眼,“我不见。我要是姐姐的话,也不想见我。妈妈自打和爸爸结了婚,就再也没去见过她,我算什么?我去给人添堵。” “你姐没那么想。”李强说。 “反正我不见。”郁景抬眼,“我见到姐姐都抬不起头来,妈妈那么对她。” 第100章 “你妈对你好了?”李强对此嗤之以鼻,“我就说你们这些个丫头呀,就是心太软,想得太多。” 郁景刚要反驳,电话对面突然换了个声音,一道冷淡的女声自那边响起,“你叫郁景对吧?” “是。”郁景有些紧张,她看了眼李让顺手关了阳台的门。 “我认识李先生。”她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一句话,便没了声音。 郁景掰了掰闲着的那只手的手指,对方给了她一个完全不能拒绝的理由,她的呼吸变快,手不自觉地抬起触摸自己的脖子根部,她甚至难以保持原本的姿势,最后缓缓坐到向云帮她打的小木凳上,“你不觉得我的存在,是对你的一种冒犯吗?” “见面聊吧。”对方说完听筒外又变成了舅舅的声音,“那晚上见,小景。” “晚上见,舅舅。”郁景垂着头开口。 李让喝完了水见郁景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欠嘻嘻地一把拉开阳台的门,用舌尖顶着腮帮子对她挑眉,“魂儿丢了?真没出息。” 郁景刚仰起头,客厅传来几声敲门声。 按理来说游总应该不会那么快出现在这里,她疑惑地走过去,开了门才发现是李让点的外卖到了。 她从外卖员手里拎过来满满两大纸袋子,李让立刻扔了矿泉水瓶,朝她飞奔过来。 “饿死了,给我。” 外卖袋子被李让一把抢过去,郁景讪讪地放下手,“你点那么多你吃得完吗?” 李让在餐桌边撇嘴看她,“看你那样,感觉你挺能吃的,怕你抢我姐的份儿,所以多点了点儿,不行?” 郁景狠狠翻了个白眼,“我能抢过她?” 李让朝她了然地“嘿嘿”一笑,“先让我姐挑,你先别动啊。”他将纸袋子里的食物分门别类地在餐桌摆好,整整铺了一桌子以后,才起身去敲了敲卧室的门,“姐姐,吃饭了。” 易蓝因从卧室无精打采地走出来,抬头扫了眼餐桌,又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哒哒地坐下,“我看着你们吃就行,我吃不了,胖。” 李让眨巴眨巴眼,得意地看着郁景道:“我还有plan b,点了冰美式,一会儿就到。”他黏糊糊地贴着易蓝因身边坐下,“学着点儿,老郁。” “啥?你刚管我叫什么?”郁景挑眉。 “老郁,怎么了?咱们俩差不多大,我这都算尊称了好不好?”李让朝她瞪瞪眼,又将满桌子的垃圾食品重新放到纸袋子里,又拿了张湿纸巾给易蓝因面前那块桌子擦了个干干净净,“姐,咖啡五分钟就到,您再等等。” 说完话,他便乖巧地坐在一边干瞪眼。 郁景好奇,“你不是饿死了吗?怎么不吃啊?” 李让满脸的嫌弃,“我姐还没吃饭呢,我怎么先动嘴。” 郁景“啧啧”两声,自易蓝因对面坐下,也跟着抱臂干等。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易蓝因憋不住先说了话:“你们吃啊。” 见她“攻击力”减弱,郁景立刻拖着屁…股下的椅子凑到她旁边,“还困不困?一会儿我开车,你在车里睡。” 易蓝因那颗没了生机的脑袋立刻偏向郁景的肩膀,她软哒哒地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我不能睡,睡了脸该肿了。”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见舅舅也行,反正他平时都没什么事。”郁景抬手顺了顺她的背,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期待的到底是什么。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困惑抛给易蓝因,想要易蓝因替她来做这个决定,到底要不要见那个姐姐,为了自己的私欲。 大概是女性天然有爱人的能力,她虽然没捞到什么父母的宠爱,但打小就有了共情的能力。她觉得姐姐从小失去了妈妈,自己便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身上常背着一种枷锁感,她不想也不忍看到姐姐哪怕一瞬羡慕和受伤的眼神。虽然她的生活真的不值得羡慕,但哪个单亲家庭的小孩没畅想过有父母疼爱呢?甚至自己的妈妈原本应该是她的。 以前没见以后接着不见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人家现在已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郁景的境地,见与不见都变得尴尬非常。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立刻眼神涣散地摇头,“不行啊,小路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事了,她刚给我发了条消息。”易蓝因举止缓慢地将手里的手机平放到桌面上,她点亮屏幕推到郁景面前。 李让特意离老远站起来看,边看边念:“学姐,晚上见。” 郁景立刻解释,“我刚给舅舅打了电话,姐姐和嫂嫂都在,他们,他们挺欢迎我们的。” 易蓝因无意识地嘟起唇,“怎么办?我真的有点儿紧张。”她偏过头看了眼郁景:“尤其是,你那个姐气场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我还得叫她姐,我比她大两三岁呢!” 郁景听她这么说,反倒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她又摸摸她的头,低声宽慰她:“没事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离开。” 李让掐着腰在一边愤愤不平,“姐姐,你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很吓人,咱们不怕她。” 易蓝因特意转过头看向站着的李让,“你不知道来路的米总?爷爷常提的那个。” “哦,哦哦哦。”李让右拳拍自己的左掌,“就是爷爷常用来鞭策你的那个米总?二十出头来b城,还没三十就满城传说那个米总?”他从餐椅的缝隙间绕出来,看起来有点激动,他站到郁景面前痛心疾首,“你有这资源,还当什么助理啊?米总她两道通吃,让你调回b城特战队,不就一句话的事?” 第101章 “可她是她,我是我啊。”郁景有点儿自卑,从小她就知道妈妈比起自己,其实更喜欢姐姐。妈妈可以毫无道理地打骂自己,但那么多年过去,不管爸爸如何逼迫她向姐姐低头要钱,她都没有去打扰姐姐的生活。 舅舅当然也是。 现在长大了,姐姐变得更加耀眼更加强大了。 李让却像感同身受了似的朝她点点头,还特意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将外卖纸袋子从他那边挪出来,“你吃吧。”还要潇洒地耸耸肩。 郁景没动,等到新的敲门声响之后,她站起来去门口开门。 李让的黑咖啡和游宁zoe一道过来。 zoe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老样子,她亲自提了一个巨大的化妆箱,站到她面前的时候特意垫了垫脚,郁景弯下腰帮她们从鞋柜里拿出拖鞋,zoe问她:“你就是那小白眼狼啊?” “啊,我是。”郁景直接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下来。 这话把zoe搞得有些迷茫,她换好了鞋,鬼鬼祟祟地提着化妆箱走到易蓝因身边,“你家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过分诚实了?” 易蓝因抬起头扫了一眼门口正走神的郁景,直接站起来把她拉回了客厅,又推到了小阳台。 最后门一拉,整个小空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郁景,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了?” “什么?”郁景抬起头。 “我说我紧张,不是真的害怕你姐和小路,我紧张的是你承认的家人如果不喜欢我,我该做些什么挽留你。”她抬起手顶在郁景的下巴上,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不出一点疲累,她只是那样真诚地看着郁景,“放心吧,你姐姐我虚长的那几岁也不是白过的,就算发生什么,我也有足够的资本自保。我们不需要她的帮助,所以你也不要觉得低人一等。” “啊,是吗?”郁景脑子里一团乱,她只是下意识地优先回答易蓝因的话。 “是,”易蓝因确定,她忽地翘起唇角玩味似地看她,“你这么一副被谁欺负了似的表情,还蛮特别的。”她笑得愈发恣意,“怎么办?我现在就想行使我作为新婚妻子的权利。” “什么权利?”郁景抬眼。 “榆木脑袋。”易蓝因点评了她一句,又拉拉她的手,“别人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我,只喜欢你。” 第46章 郁景的家从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两个人挤进小阳台,客厅里的人正在分享快餐。 她不知道这帮有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时碰都不会碰的东西, 到了她这小庙, 还要争着抢着去吃。 游宁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郁景自打认识她, 她就永远都在打电话。 zoe和李让抢了会儿鸡腿,最后也坐在她身边, 双眼亮着光的看着她。 郁景手指在阳台的玻璃门上缓缓划动, “你看, zoe老师像不像看着肉骨头的狗狗?” 易蓝因没理会她的逃避,听了她的话还真的猫下腰去看了,“上学的时候常常是游宁这样看着她的。” “啊?”郁景疑惑,游总看起来就是一副成熟稳重的职业女性形象,她想象不出来游总这样看着花蝴蝶zoe的眼神。 “想象不到吧?”易蓝因朝她笑笑, “其实, 我都是学着游宁的样子去演感情戏里的眼神的。大学时,zoe很受欢迎, 当然现在也是, ”她站起身, 将背靠在那道滑门上,“游宁从来不会表现出吃醋的样子,她常常在zoe身后这样看着她, 当zoe回过头的时候,她总会偏过眼, 再骄傲地扬着头离开,等着zoe去追上她的步伐。” “所以zoe老师常常感觉不到爱?”郁景凑到易蓝因身边去, 她仔细地自门边观察zoe和游总。 沙发上的两人神态轻松,游宁手里捏着电话,她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zoe,又抬起手用小拇指腹蹭了蹭zoe 的唇角,zoe前倾上身自茶几上抽了张纸递给她,游宁接过来捏在手里,又恢复到了工作状态,一切进行得都是那么自然。 “所以,我想和你说的是,”易蓝因捏着她的手腕迫使郁景转过身来正面面对自己,“人说出口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但眼神不会说谎。” “你这样说总让我觉得,这是小说悲观结局的预示。”郁景抬眼。 易蓝因对着她笑了笑,“我演过那么多的偶像剧,你有空可以看一看。” “不看。”郁景摇头,“我又没有受虐倾向。” “你都不想了解我。”易蓝因撇嘴,“我要是游宁,咱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但你不是。”郁景揽住她的后腰,用自己的体型迫着易蓝因背靠在冰冷的玻璃门上仰起头看着她,“一会儿多穿一点,家那面冷。”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易蓝因有的时候会特意抬杠,就为了看郁景吃瘪时候的表情。 郁景果然如她所料,一副恨不得咬死她的恶劣表情,易蓝因忍着笑,继续呛她:“谁让你不看我的剧。”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被郁景抱起来,郁景把她放到墙后的大理石台子上,整个人逼近她,“我的家不是姐姐的家吗?”她带着些气咬牙切齿地小声问。 易蓝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的唇便逼上来,带着不由分说的占有欲和难得一见的霸道,易蓝因的头被迫顶在坚硬的白墙上,她仰着头,睁开眼俯视郁景亲自己时沉沦的表情。 第102章 她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抬手抓着郁景的头发,将要离开的郁景重新拉向自己,“在这里做吧,我刚锁门了。” 郁景的头抵着她的左侧脖颈,迫使易蓝因的头发扎在她右侧领子下的肌肤。 “没洗手。”郁景的声音闷闷地自胸前传来,她的手绕到易蓝因的背后,用一根手指将她的内衣带子轻松地挑开。 易蓝因长舒口气,果然天气变冷了,阳台有股凉风自四面八方向她的胸前袭来。 那凉意突得发热,热得人头脑发昏。 带着湿湿的触感,和汹涌而至的迫切需要。 她需要更深的拥抱,和更热烈的爱。 手指不自觉地在郁景的头上抓紧,郁景的头发厚,以前短头发时硬得扎手,现在头发长长了,还带着一点微弱的自然卷,摸起来像一个成了精的哈士奇。 为什么是哈士奇?易蓝因的脑子突地闪过这一问题,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郁景的表情后如释重负,她此刻的眉毛紧紧皱着,又是一个黑皮,这不是哈士奇是什么? 内衣带子搭落在肩膀上,易蓝因觉得她稍用力她的肩带就会崩开,客厅传来的是李让和zoe吵闹的声音,他们正在争夺谁是自己最好朋友的title。 她压抑住挤到喉间的轻哼,推了下在她胸前努力的郁景。 “你,用洗衣机的龙头,”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吩咐郁景做事。 郁景从她胸前抬起头,黑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对她摇摇头,“算了吧,没有洗手液也不干净,一会儿李让该来找你了。” “锁门了。”易蓝因抬手兜住自己要滑落的内衣,“你既然没想做,你四处撩什么火?” 郁景笑着将双手绕到她背后,帮她整理了下胸衣的位置,手指一扣,那胸衣又好好地被套在身上。 “不是姐姐想要的吗?”她帮她弄好了内衣扣也没退离开,依然紧紧抱着她,“是姐姐勾…引我。” 易蓝因抿紧唇,下巴抵在郁景毛茸茸且扎人的脑袋上,郁闷地消化掉小腹间正翻腾的欲…望。 郁景蜷着自己的身体,她抬手顺了顺易蓝因的背,带着笑声问她:“还好吗?” 易蓝因瞪了她一眼,抬手扒着自己的衣领子看了眼胸前乱七八糟的粉痕,“好,好得不得了。”她推开郁景,修长的双腿下移,最后使自己的重心放到背上。 郁景刚要哄她,阳台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吓得郁景一个激灵。 不是锁门了吗?她惊恐地看向开门之人。 zoe手搭在门把手上奇怪地扫她一眼,“怎么了?”又看向角落里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易蓝因:“妆造啊,还等什么呢?” 易蓝因的背挺起来,人终于好好地站直了。路过郁景时,她冷笑一声,“骗你的,没锁。” 郁景瞪大着眼睛挑着眉看她,幸亏刚才她还剩下几分理性,不然进行中的时候被zoe来这么一下,她一定会产生心理阴影。 易老师果然是个好演员,撒谎的时候眼神都不带虚的。 等人都离开之后,郁景莫名其妙看了眼洗衣机上的进水龙头,又耸个肩膀摇了摇头。 zoe和易蓝因进了卧室,游宁依然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见她从阳台现身,朝她比了比手势。 郁景按她的意思坐到了她的身边,过了十几分钟后,她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看郁景。 “我就说你长得像米来吧。” “啊,嗯,也许吧。”郁景回答。 游宁放下自己的二郎腿,突然压低了嗓音看向她:“替我带声好,给小路。” “好的。”郁景点点头。 游宁又说:“李先生那边暂时不需要担心,裴总昨晚去了李宅,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谈好了条件。” “条件?”郁景问。 “嗯。”游宁同情地看了眼郁景的脸,“大概是什么婚事什么的,裴久愿意做小芷背后的男人,李先生也满意他。” “所以呢?” “什么?”游宁问。 “两个男人谈好了婚事却不通知女方当事人,真是有趣。”郁景说。 游宁背靠回到沙发靠垫上,她重新翘起了二郎腿,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开口:“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不妨先和我说说。” 李让自餐桌上看过来,他手里虽捏着个汉堡,但迟迟没往嘴里送。 “我想背着姐姐见见李先生,见过了,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郁景老实回答。 游宁抿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低下头在自己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最后郁景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她朝她示意了一下,郁景抬起手机看了一眼,她发过来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 “谢谢游总。”郁景真诚。 “应该的。”游宁拍拍她的肩,之后起身走进卧室,李让放下手里的汉堡,朝她走过来,“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他一下子倒进沙发里,头在沙发背上耷拉着,正斜着眼睛看郁景。 “爷爷不是我,也不是姐姐。”李让这个时候是带着真心的,他想劝阻郁景的想法很明显,“他不讲人情的。” “我知道,”郁景“嗖”地转过身,“那你愿意现在陪我去见见你爷爷吗?” “现在?”李让坐直。 “嗯,就和你姐姐说帮她提前买点给舅舅舅妈的礼品。”郁景回答。 第103章 李让眉头蹙得死死的,他抬手挠了挠眼底,又眨巴几下眼,最后豁出去般起身,“大不了就挨顿揍,走,爷就陪你走这一遭。” 郁景跟着起身,“谢谢你啊。” “客气。”李让朝她挑了下眉角,还是以前那样欠揍,但郁景觉得这小子好像哪里变得可爱一点了。 郁景依着计划走进卧室,她蹲在易蓝因手边,仰起脸看向她:“我想带着李让去商场看看,帮你买点给舅舅舅妈的礼物。” 易蓝因的眼妆才上到一半,听了她的话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直接银行转帐。 郁景低头看了看,这两个账号上一条的往来还是四年前易蓝因给她打的那一笔“包养金”,最新一条是转账,52131块4 。 易蓝因仰着那一半有妆的脸,抱歉地朝她笑笑:“转不了五十二万,还要被审查,有些麻烦。不然我给你一张卡吧?” “不用,”郁景垂头,“我有钱。” “这种事怎么能让你花钱?”易蓝因对此不满,“要不你再等我一会儿,让zoe快一点,我和你去。” 她身后的zoe扔掉手里的化妆刷,冷着脸走到窗边抱臂往下看,游宁扯了一下她,“干什么呢?好好的。” “就知道要钱,你看吧?我就说小白脸儿不靠谱。”zoe没压着嗓音,这句话就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郁景的耳朵里。 “看什么?”zoe瞪了郁景一眼,“小芷是你的提款机啊?又漂亮又会吐钞票,你还吊着个脸。” 易蓝因站起身,拉着郁景的手朝zoe摇了摇头。 “你就护着吧,”zoe白她一眼,“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游宁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扯出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易蓝因转过身,“别往心里去,是我的错,是我让我的朋友误会你了,我会解释的。” “她说得对。”郁景抬眼,“我没什么可辩解的,反正是事实。你在家里安心等我,买完东西我就带着李让回来接你。” “好。”易蓝因拍拍她的手臂,“其实,”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下,看起来有些纠结。 郁景开口:“你直说就好。”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你愿意花我的钱,我会有一种成就感,我让这种虚无的成就感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所以没考虑到你的处境,这点我是真的做错了。” 易蓝因局促不安地抬手挠了挠眉尾,“下次我会注意的。” 郁景朝她眨了下眼,又给她做了个鬼脸,“我可是易老师的小白脸儿,这个title我还挺喜欢的。” 易蓝因如释重负地坐回去,“吓死我了你,还以为你又要和我楚河汉界了。”她小声埋怨。 郁景回头看了眼门口,确认没人在之后,冷不丁地凑过去亲了下易蓝因的后颈,激得易蓝因直接缩起了脖子,她笑着回头:“干嘛啊?就这么喜欢我?” “比这种喜欢还喜欢。”郁景弯着眉眼,“我也要努力赚钱,想感受下易老师这种成就感。” 易蓝因笑着用双掌拍了拍她的脸,又施力将她的五官挤成一团。 “我等着呢。” 她松开手,突然意有所指道:“你家指套平时都放在哪儿?” “反正阳台没有。”郁景回答她,“但是,易老师要是提出这种诉求的话,本助理一定会满足易老师的。” “哦~”易蓝因拉长了语调,又推推她的肩膀:“去吧,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第47章 李让那一身滑稽的八分袖和八分裤换下后, 又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圣罗兰贵公子。 他胡乱用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对郁景表达不满:“你就不能买点儿定型产品?”走到郁景身边时还嫌弃地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你这头发丝又粗又硬, 摸着肯定手感不好。” 郁景抬手捂住自己的头, 又嫌弃地看回去:“你有病啊?” 李让咬紧后槽牙, “那你自己去?” “我有病。”郁景快速认怂。 李让又扯了扯她肩膀上的卫衣帽子, “大姐,您换件儿衣服吧。”他特意弯下腰对着郁景的耳朵小声道:“衬衫你总有吧?” 郁景点头, 又回到自己卧室。 衣柜里扯出一件白衬衫, 又掏了条黑色休闲西装裤, 离开时候被易蓝因叫住了。 “逛商场穿这么正式?”易蓝因转过身来,一只手肘还留在桌上,她的食指轻轻地拄在耳边,其他的四根手指自然地下垂。 郁景抬头看到易蓝因面前的化妆镜后,冲她笑了笑, “嗯, 舅舅喜欢我穿这样。” 易蓝因是演技高手,郁景就是掩饰大王。 她神态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去, 将手里团在一起的两件扯开, “你看, 这样穿会好看吗?像不像卖保险的?” 易蓝因没动地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在她眼前穿上。 郁景回头锁了门,之后慢吞吞地脱下身上的卫衣, 刚要拿起床单上铺着的白衬衫时,易蓝因抬手摁住了她的, “打底t恤不脱吗?” 郁景看了眼神色自若的易蓝因,心一横, 两臂撑着自己的t恤下摆一下子将身上的白t脱掉。 她身上有恰到好处的薄肌,随着呼吸频率而轻轻翕张的小腹上有一件短款运动背心,宽宽的肩带扣在凸起的那块肩骨上,易蓝因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渐渐侵染成郁景皮肤的颜色。 第104章 郁景抬手将白衬衫拿到手里,抬手一抖,笑着看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腹肌的易蓝因,“姐姐喜欢?” “一般。”易蓝因挪开眼,“穿上看看。” 郁景手里拎着那白衬衫往易蓝因的方向靠近了两步,“还以为那种眼神是喜欢。” “嘁。”易蓝因虽然撇嘴,还是抬手戳了戳她的肚脐上一寸。 郁景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她一扬手,白衬衫规规整整地被套到身上,如果画面有味道,那就是干干净净的清新皂香味。 易蓝因稍往前倾了倾身,想象中的味道渐渐自对面传过来,她才满意地坐回去。 “早去早回。”她说。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是气压很低的zoe。她推开挡在门前的郁景,侧身之际,又偷偷垫了垫脚。游宁注意到了她这一小心思,笑着偏过头去。 李让开车,一路上连红灯都很少遇到。 市中心的山间别墅区,连路两旁的花草树木都和市政免费栽种的不一样。金钱能使草木躲过季节的更迭,也能让人类体验到最极致的落差。 郁景坐在副驾,低头整理了下身上的衬衫下摆。 李让转过头提醒她,“五分钟。” “嗯。”郁景点头。 李让的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被自己家的大门拦住。 他推开车门下车,乖乖地在门边按了下门铃,大概两分钟后,他从大门口走回来,一把拉开郁景身边的车门,“下来吧。” 郁景下车,闭得严实的庄严大铁门也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李让带着她绕过庄园前的中型喷泉,一路向路尽头的巨大房子走去。 郁景回过头,两个身穿黑西装耳戴通讯耳机的保镖正笔直地站在门两侧。 自远处驶来一辆高尔夫球车,两个同样穿戴打扮的冷脸男人下车来,抬手制止住了两人的去路。 “小李先生,郁小姐。”说话之人分别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睛打过招呼之后,上前两步,戴着白手套的手就要往郁景的身上摸。郁景一掌劈开对面男人的手,不爽地皱紧眉头,“要搜身也最起码派个女人来吧?”她说。 刚刚说话的保镖立刻垂着头静了一瞬,大概是耳机里有人下了命令,他又后撤两步,站在草坪外两步垂手等待。 李让可能是早已习惯进家门要先过手检,安静地等着人自上到下摸过全身之后,才上前几步走到郁景身边,“你别误会啊,除了姐姐,这是谁来都要走的流程。” 郁景没说话,几分钟后新的一辆高尔夫球车开过来,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从车上走下来。她的发型是标准的空姐规范发型,脚上踩的也是短短的跟鞋。看不出年纪,脸很年轻,穿着却很像中年职场人。 李让见到来人忙上前恭顺地叫一声,“刘秘书。” 刘秘书朝他点点头,手向后伸去,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双崭新的白手套。 她冷着脸套上手套,张开十指给郁景看了一眼后,走向郁景。 “郁小姐别紧张,”她轻柔地将手放到郁景的肩膀上,“例行检查而已。” 郁景朝她点点头,将眼神别到一边去。 刘秘书检查过后,退后一步,她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扔到身后人的怀里,“郁小姐,这边请。” 李让带着郁景坐上了她坐过来的高尔夫球车,车发动她却没上车。 李让小声在郁景耳边解释现在的状况,“刘秘书是爷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哥哥,现在应该在爷爷的书房陪着爷爷。” 郁景突然冒了一句:“她叫刘秘书,那他哥哥该叫什么?” “她哥哥姓王,”李让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亲兄妹要姓两个姓,反正一个叫刘秘书,一个叫王秘。刘秘书人不错,会经常关心我吃没吃过饭什么的,王秘就不同了,自打我出生,王秘就一直在爷爷身边做事,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他笑过。” “他对你姐姐也不笑吗?”郁景转头。 李让认真地仰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我都没注意过。” 说着话的时候,车停靠在路一侧。 李让率先下车,“我也有点儿紧张,”他拍拍自己的前胸,“老郁,我可足够够意思的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郁景朝他点点头。 在进门之前,最后看了一遍所谓的“逃跑动线”。 视线刚从上面收回来,别墅的门自里面拉开。有个穿着西装马甲两臂衬衫上绑着袖箍的男人现于眼前,郁景认出来他就是那天观景台边帮李先生撑伞的那个男人。 “王秘。”李让上前一步,“爷爷用过餐了吗?” 王秘朝他轻点了下头,“小李先生回房间吧,郁小姐交给我就好。” 李让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抓了下王秘的袖口:“那个,王秘,爷爷今天心情还好吗?” 王秘不动声色地蹭掉李让的手,又抬起被他握过的手腕,另只手优雅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法式袖扣,整理过后他向后侧一步,朝郁景伸出手指了个方向,就像李让是个透明人似的。 郁景有点儿理解李让的“反社会人格”了,任谁呆在这样的家都会疯了似的想要逃离吧。 李让抿着唇退到一边,与郁景擦肩而过时,郁景朝他笑了笑,“等我出来,我带你去我老家玩。” 第105章 一米九几的瘦弱男人,仰起脸冲她尴尬地笑了笑,“好。”他说。那头用水打理过的小卷毛看起来依然弹弹润润的。 郁景跟着王秘的脚步,自大厅最中央的楼梯向上,转角的时候,她抬起头,一盏巨大的琉璃水晶灯吊在顶楼,遥远得就像人类很难跨过的阶级。 她发现李家大宅所有的门都比正常的门要高两倍。 脚下是森绿色的地毯,房间门是红木的颜色,用金色的漆描了边,二米高的地方有两块彩色的琉璃砖。 王秘用双掌推开门,门开之后他退到郁景身后,“郁小姐请。” 郁景淡淡扫他一眼,抬腿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很大,有足足五米长的长办公桌,桌上没有电子设备,反倒有一台老旧的打字机。但此刻更醒目的是坐在沙发上的裴久,裴久见她现身立刻站起身来,他还是西装革履的,银边眼镜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他只是站起来,没有往郁景这边挪一下脚步。 郁景走到房间中央也顿住了脚,她看向桌后的男人:“李先生。” 裴久又重新坐下,他闲适地翘起二郎腿,抱臂将自己陷进沙发里。 李先生手里正握着一个牛皮纸袋,看那红戳封口,像是秘密档案。 他扫她一眼,当着她的面用做工考究的裁纸刀缓缓切开了纸袋的封。 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不过三分钟的时间,他看完全部后,将那牛皮纸袋一下子扔到郁景的脚边,像对待一个看不起眼的垃圾。 郁景看了眼封面上的名字,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自己那应该存在国家档案库的档案。 “李先生好本事。”她将跑出档案袋的纸张重新塞进档案袋里。 李先生从桌后抬眼看她,“逃兵的档案就该被如此对待。” 郁景上前几步,将手里的档案袋轻轻放回到李先生的桌上,“我能理解您对我的行事方式。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问一件事,在李先生这里,我到底有没有那么一条路,可以使李芷小姐此生只做她喜欢的事。” 李先生冲她笑笑,“什么路你都愿意走吗?” “有路的话。”郁景诚恳,“只要李先生肯指路。” “你的前半生对我来说都是一堆垃圾,但你还真有那么一点让我感兴趣的,”他打开桌下抽屉,从那抽屉里扔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打开看看。” 郁景从桌上拿起那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她就明白了。那是来路的资料,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同母异父的亲姐姐白手起家的公司。 “就算你查到了我们间的血缘关系,我也得遗憾的告诉你,我和米总从来没见过。”郁景抬眼,“但我还是想要听听李先生的条件。” “那这条路也没了。”李先生眯起眼看向面前的郁景,又抬起手对着身后的人道:“王秘,请郁小姐离开吧。”他就那么随意地动了两根手指,郁景便再没了丝毫机会。 “我会见她,今晚。”郁景在王秘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之前镇定道。 李先生双臂在胸前交叉,“一个月,把来路的供应链抢过来。” “成交。”郁景额间沁出一丝冷汗,但她还是那么说了,“成交。”她心里跟着重复了一遍。 第48章 好在前几年在部队里没少接受战俘训练, 郁景走出那间压抑冰冷的书房时,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进程。 李让站在刚才王秘站的位置等她,见她一出来, 小卷毛立刻凑过去, “怎么说?” 郁景向他指指门外, 李让立刻快走几步, 帮她按开了别墅大门,“爷爷没为难你吗?” “等下, ”郁景站在大门处, 外面是不算热烈的阳光, 里面是为了追求肃穆的氛围而刻意打造的阴影,楼梯处现出裴久西装革履的身影,他快步自巨大的中央楼梯朝她而来,到达郁景面前时,他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塞到郁景的怀里, “李先生说, 叫阿让暂时做你的助理。一个月时间太紧了,有什么需要, 你和我提也好, 能帮的我尽量给你搭把手。” 郁景抬眼看他, 裴久这人长得不能说是巨帅,但进了娱乐圈包装一下,也勉强能算个演员脸。他的衬衫被肌肉撑得有些挤, 但穿上西装,却又是另一副精英败类的模样。 “好的, 多谢。”郁景默默收起自己的档案袋,李先生把她回归特战队的路堵死, 她留着这东西没用,送回档案馆档案馆也不会接收,这东西现在还真的变成了一堆废纸。 她的前半生。 “不用客气。”裴久站得很直,就像是要证明他哪里比郁景强一样。 李让走上前从郁景手里抢过那档案袋,随手翻了翻纸张后,看向裴久:“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裴久沉默了一瞬,“李先生得知你们要来之后,叫王秘通知我过来。” “呵,”李让收起手里的档案袋,拍拍郁景的手臂:“这是爷爷在给你下马威呢,让二哥在这呆着,好让你知道你一旦不听话,他随时可以让二哥娶了姐姐。” 李让看起来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他的自我调节能力还真的够强。 “二哥也是,爷爷让你来你就来,你明明知道姐姐最讨厌爷爷的傀儡。” 裴久看起来有点尴尬,他将手背过身去,“阿让。”他轻声提醒,身子也稍往后拧了拧。 李让抬眼,看到紧随裴久而来却只站在最上头的楼梯处等待的王秘,他有些愤慨:“这家啊,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爷爷既然这么喜欢他们两兄妹,不如直接让他们住进来就好了,反正那么多空房间,还要麻烦人家一早一晚的来回。” 第106章 裴久抬手按住李让的肩膀,“李先生叫你尽全力辅助郁小姐,对吧?王秘。”他转过头。 王秘自楼梯平台处缓缓走下来,“一家人做事,自然要心往一处使。”他对着李让温和地笑了笑,“小李先生要记得常回来看看李先生,李先生最近支气管不太好,整夜整夜的咳嗽,我正打算搬过来,李先生不喜欢护士在家里。”他说,“小姐最近事多,有机会的话,也麻烦郁小姐劝劝小姐回家看看李先生。” 郁景偏头扫了一眼李让,李让这人长得一副贵气模样,眼神又常带着不屑一顾,但回家来是一直被王秘压着一头的。如今王秘这么明显的阴阳,郁景怕他一时冲动糟了秧。 她上前一步,“好。”她挡在李让面前,“我一定把话带到。” 李让却不是郁景想象中的样子,这次他没有忍让也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他只是抬起脸来平淡地回答王秘,“姐姐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这里是她的家,不需要麻烦王秘来统筹安排。” 王秘对他笑了笑,眼神里的精明一览无余。 “当然,”他点点头,“大家都知道,小姐才是小姐。” 这话听得郁景都难受,她一把将李让拽到自己身后,这种一家人是一家人,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她最清楚不过了,“我们得走了。”她说,又看向站在王秘身边的裴久:“启航的事,裴总也上上心。易老师网上的舆论那么恶劣,你就没想着花点钱压一压?” 裴久摇摇头,“不是我舍不得钱,是她自己的意思。”他退后一步,“阿让最知道了,小芷叫我往东,我是绝不会往西的。” 郁景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那东西就那么在网上摆着,李芷又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圣人。你就是偷偷运作了,她又哪会知道。等她发现了,再认错不就得了? 她拽李让的手腕,“那就,再见各位。” 往门外踏出脚以后,才觉得周边有些许的暖意。 她拉着李让走了两分钟后,刘秘书亲自开着高尔夫球车停在他们身边,“小李先生,郁小姐,”她对着人笑,“路远,我送你们出去。” 郁景回头看李让的意思,李让上车之后,她才跟着上了车。 “阿让,”刘秘书回过头来,不再叫他小李先生,“小姐最近怎么样?” “姐姐好着呢,有这小白脸儿伺候,比在家里舒服多了。”李让抬手拨拨挡在眼前的小卷毛,整个人趴在中间的框上,“听王秘说,爷爷支气管不太好,他要搬过来?” “嗯,”刘秘书在前面点点头,“李先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也不喜欢夜间有医院的人在家,所以哥哥最近会搬过来贴身照顾李先生。” 李让不吭声了,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后,转过头问郁景:“老郁,咱们去哪个商场买礼物?” “我不太懂,你推荐吧。”郁景转过头去,整个庄园都是草坪的绿色,只有最东南侧有一小块花圃,里面种得五花八门的品种,色彩斑澜的花朵互相挤着。路过中央喷泉,是各分两边的石头路,路的尽头通向黑黑的自动大铁门。门两边那两个小哥大概是换了岗,如今站在那里的是两个新面孔。 “郁小姐是h市人,对吧?”刘秘书突然转过头来和她搭话。 郁景刚见识过王秘,自然不会以为眼前的刘秘书就真的是个善良好相与的角色,于是她打起精神,“是,大学以后,才走出h市。” “但郁小姐初中过后上的可是私立学校。”她转过来对她笑笑,“我们家小姐热爱慈善,去年我经手她的税务上报,发现她所有的代言费通通打向了h市的各大中小学校,郁小姐有时间的话,可以带她去见见她资助的学生们。” 郁景眯起眼,与之相关的回忆一下子向她涌来。 她基础不好,来到城里以后,没上过学前教育就直接上了小学,第十小学毕业以后,她考不上好的初中,只能去上离家很远的工农子弟学校。她无所谓路远不远或者学校师资情况好不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是她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她只是喜欢呆在学校里而已。说来可笑,爸爸生意破产前,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只是每学期一百多几十块钱的学杂费,家里甚至不愿意帮她掏,美其名曰学校离家太远,不放心她的安全。 小学毕业后,郁景就这么家里呆了半年,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闲的时候溜出门去找舅舅玩。舅舅和妈妈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又一次因为自己闹崩,妇联的,社区的,也接连登门要她父母送她去学校,最后不知道是哪个基金会的什么好心人突然显了灵,不光免了她德育的学费,甚至还给提供每个月两千的伙食费。 这种便宜不占就像是亏了,于是她爸妈欣然地接受了这一提议,她得以顺利走上警校之路。 郁景从来没想过,那位匿名且不愿意与受捐助人有联系的竟然就是李芷本人。 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李芷也就是个高中生,这么多年,她不光延续下来这一善举,竟然还越捐越多。 易蓝因现在身上的代言,一家顶级珠宝品牌,一家老牌德国汽车企业,三家顶奢,就只这些就已经上亿,还不算其他杂七杂八的品类。侧面来看,这也有个巨大的隐患,一旦她身上有了确凿的黑点,所有的对家会舍了命的去踩她,一旦她翻身不及掉进井底,光赔偿款就够她进去坐满后半生的了。 第107章 大概是她还对李先生有些信任,不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决定。 郁景有时候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冷血,在得到这种消息之后,想的竟然不是此生该为李芷做牛做马,而是在焦虑李芷实在的未来。 她对刘秘书点点头,“好的,我会的。” 刘秘书显然没想过郁景会是这种态度,她还以为郁景得到这种消息会感激涕零,会呼天抢地,看她如此老神在在,那就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她习惯了小姐给她花钱,她不以为耻。第二种更棘手一点的是,她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这种人,不太好对付。 “阿让也去h市吗?”刘秘书问。 “嗯。”李让点点头,坐直上身后推了推郁景的手臂,对她小声道:“我作为姐姐的直系亲属,有权利去见见你的家人,对吧?” 郁景不动声色地点头。 刘秘书又问:“大概要去多久?” “两三天吧,”郁景抢先回答,“不出意外的话,《定春秋》这几天就要重新开机,易老师,啊,李小姐,”她换了种称呼:“还要继续拍戏呢。” 刘秘书再没搭话了,只有李让在她身边不住地嘀咕:“去都去了,干嘛只呆那么短的时间。” 高尔夫球车开到距离大门一百米处便停下了,刘秘书下车来目送他们离开。 郁景知道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浑身不自在,她快走了几步,又拉着李让小跑起来。 李让是个亚健康,轻飘飘的人被她一扯,险些跌倒。 等到他们坐进李让的车以后,郁景才长舒口气,“走吧,快一点,你姐该等急了。” 李让发动车辆,路上他装作闲聊的样子问她:“爷爷的条件是什么啊?还有,你那档案,怎么办啊?” 郁景随手把手里的档案拿出来,她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最后的一条一等功后,沉默了下去。那个团体一等功,是用周向云的命换来的,打成铅字后生命的重量便变得轻飘飘的。 “拆封了,就回不去了。”她放下手里的牛皮纸袋,“李先生要我一个月内抢走来路的供应链,你得帮我。” “当然。”李让朝她点头,“不就是供应链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实地摸查,上面牵扯太多的利益疏通,是走不通的,但是下边的冷链啊,大车司机啊,都能走一走。” “太慢。”郁景说,“我只有一个月。” “那你想怎么做?”李让问她,“你放心,我现在完全站在你这一边。” “站在我这一边就要守法啊,”郁景不想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便用别的事堵他的嘴,“你上次那个酒令山的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那个啊?”李让笑了一声,“它压根儿就没经我的手,也不是我出的主意,酒肉朋友用家里给的基金会做的,我知道后就想着做个一箭双雕的事。找你去就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最后当然是谁出钱谁进去蹲咯。” “那你爷爷为什么那么说?”郁景怀疑地看向他,“你也没反对。” “那是爷爷故意的,就想让姐姐为了你,沾手这种灰色地带,”李让撇撇嘴,“好在我提前留了证据,我堂堂正正的让他们查。” 郁景扫他一眼,“不是,你这孩子看着挺聪明的,是怎么想的用水装硫酸雇人去泼你姐呢?” 李让翘起唇角,他按开头顶的遮阳篷,骚红跑车瞬间成了街道的焦点。郁景不自在地往下坐了坐,“你是真有毛病。” “吓唬你啊,”他恶趣味地转过头,头顶的小卷毛被风吹得七扭八翘,像在他头上舞蹈,“没想到你还真是那样的,就不怕真硫酸啊?真的你就破相了,知道吗?” 郁景无语地转过身,她正对着自己这边的门玻璃,在肃肃的秋风里整理思绪。 她本就有愧于姐姐,背叛姐姐那种事就算是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做不出来。她想和姐姐合起伙来做个局,做一个能瞒住所有人的天衣无缝的局。 郁景想好了框架,就是还是要等真的见了姐姐的面才能落实细节。 红绿灯时,李让回头看她,“二哥这人其实真挺好的,听姐姐的话又爱她。” 郁景笑着接上,“还是个门当户对的富二代,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的。” 李让耸耸肩,“你知道就好,我和你说过了,我承认的姐夫只有裴久一个人,其他的谁都不行。但如果是嫂嫂的话,我也只承认你一个人。”说完话,他开始迎着风大笑。 “也不怕冻掉你那大板儿牙。”郁景小声。 “什么?我听不懂你们那的方言,你是不骂我呢?”李让推她。 “绿灯了,快点吧,”郁景催促他,“你姐要是怒了,你负责哄啊?” 李让耸肩打了个寒颤,车辆重新启动后,他说:“我哄?你不如让我去死。也就只有你吧,敢老虎屁…股上摸毛。” “易老师多可爱啊。”郁景笑着看向李让,“怎么你们个个把她当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李让嘴角一抽,可爱?李芷可爱?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是有道理的。 他一轰油门,前后两条街都能听到。 郁景手里攥着的手机突地一震动,她低下头查看,是易蓝因的短信,【在哪里?】 她仰起头看了眼周边的环境,低头发给她地址。 第108章 李让又把车开回到cbd,这是半岛名苑周边最豪的一家商场,平时她只有路过的份,就算距离自己的小区只有几里地,也没进去过一次。 郁景从车里出来,紧抓着李让的手臂把他往电梯那儿带,“速战速决。” 李让一副贵公子的派头,此时也被郁景抓得像个着急赶大集的人。他边快速挪动着脚,边把墨镜戴在脸上,“买什么?” “不知道,见到什么买什么吧。”郁景着急。 等电梯下来之后,李让和郁景一脚踏进去,等电梯门合上之后才后知后觉里面的两个人怎么这么像宴凝和李歆。郁景撇过头,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奈何李歆看了她一眼后,立刻欣喜地拍拍她,“郁景?还真是你啊!”她双眼露着欣喜,仿佛她生日酒吧里的那一夜全都忘了似的。 “来买什么?用不用我帮你参谋参谋?”李歆放下挎着宴凝的手,凑到郁景身边,“我刚升级了会员卡,全场八五折哦。” “不用了,谢谢。”郁景朝她礼貌地笑笑,又把李让扯到自己身前,小声对他哼唧:“帮忙。” 李让低头扫了一眼“窝囊废”郁景,大方地把手伸到李歆面前,“漂亮妹妹你好,我叫李让。” “你好。我叫李歆。”李歆尴尬地向他伸出手去莫名其妙地握了握。 宴凝闻言抬起头来,似不敢置信似的,“小让?” 李让这才注意到李歆身后这人,“宴凝姐?”他立刻把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换掉,“回国了啊?”他收回手,站回到郁景旁边,“宴叔叔最近还赌吗?” 宴凝立刻沉下脸,她摇摇头,尴尬地对李让道:“很久没碰过了,你以后都在国内了?”她问。 “嗯~不知道。”李让撇嘴摇头,“得看我姐,我姐要我去哪我就去哪。” 电梯里的气氛很怪,从刚开始的见面惊喜到最后的相顾无言竟发生在短短的两分钟内。 李歆摸不清状况,等李让和郁景走出电梯后,她忙扯着宴凝跟上去,“宴凝姐,这李让是谁啊?” “易蓝因亲弟弟。”宴凝简短回答。 李歆有点回避易蓝因这三个字,听宴凝说完后,只当没听见似的,拽着她兴冲冲地跟上李让和郁景。 李让左手捏着一个紫檀茶壶,正认真地确认壶底的字。 郁景看他这副专家样子,立刻问他:“怎么?有研究?” “为了让老板别糊弄我们,装装样子 。”李让小声对她道。 郁景狠翻了个白眼,“就这个吧,别挑了,速度。” 一身文玩链子的老板面无表情地开价,“三十六万,老师傅纯手工的。” 郁景咬牙点了点头,“行,就这个吧。” 舅舅早些年蹲过冤狱,出来后当混混头子,岁数再大一点就开始喜欢喝茶养生。 这壶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最起码也不算太差,再多的,她也拿不出来了。 郁景刚把付款码递上去,立刻有手过来挡着,“我有会员卡。”李歆说,她边从包包里掏出卡边示意老板来拿。 郁景不想要这个人情,便按着老板的手急道:“扫吧,不用会员。” 老板左右看了看,忙快速扫了郁景的手机。 三十六万的八五折折扣其实还挺多的。 李让凑过来,“我替我姐给爷爷带一套,省得王秘再阴阳怪气姐姐她不孝顺。” 郁景扫他一眼,弱弱来一句:“他也阴阳你了。” “我本来就不孝顺,我管他怎么说。”李让撇嘴,店里转了两圈后问站在门口干巴巴杵着的三个人,“哪个好看?” 宴凝走进去,挑了一款最贵的后,她看向李让:“这钱我替你姐姐付吧,就当从前的赔礼道歉了。” 李让皱眉,“赔礼道歉也该去找当事人吧,谁知道当事人要不要接受你的道歉呢。”他绕过她,举起另一款,“老郁,你看,这个行吗?” 郁景点点头,“随便吧,快点儿。” 宴凝看向门口的郁景,“你不是她选的人吗?怎么还要小让付钱?”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啊,我竟然忘了,小芷素来喜欢给小朋友花钱。” 郁景没理她,这话听着实在太酸了,她觉得自己再回呛,宴凝会被她气死。 她只是安静等在店外,手里拎着刚买好的小茶壶。 突然,有一只软软的手从她背后接过那包装袋,易蓝因穿丝绸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领口的衬衫领子打了个漂亮的结,她戴着墨镜口罩蹙眉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又随手翻了翻店主正打包的壶,“换一下,那个是不是给爷爷的?”她抬头问李让。 李让点头,又坏笑着把贵的那个小票塞到了郁景手里那袋子里,“把这个给爷爷,反正他也不会用。” 等这边“狸猫换太子”完成后,易蓝因去拉郁景的手,“就买一个茶壶,你们好慢啊。” 李歆见到易蓝因后抿着唇将自己手里的卡塞回包里,她上前一步叫人:“易姐姐。” “嗯,小歆来买东西?”易蓝因突然没骨头似的,她靠在郁景身上笑着看向李歆,“有喜欢的吗?我送给你。” 李歆沉默地摇摇头。 宴凝走过来,“小芷。” 易蓝因没看见人似的直接转身,“走吧,再看看烟酒什么的,不对,”她摇摇头,“还是买点儿健康的,烟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09章 “你也知道。”公共场合,郁景还是怕易蓝因被人认出来,她直接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又抽烟又喝酒的不是你?” 易蓝因仰着脸不悦地看她,“你少管我,小小年纪,管东管西的。” “我没有,”郁景没管别的人,也没管李让,她直接搂着她离开那店铺,“我又没管别人,我是在意你的健康。” “我健康得很。”易蓝因对此不满,“怎么和她们走到一起去了?”她嘟起嘴唇小声问郁景。 “就碰巧遇到了。”郁景又低头看她,“你一个人还不小心一点,还敢全妆满商场的闲溜达。” “李让给我发店铺图片了,我又不傻。”她放开郁景的手,“还不是你们太慢了,再碰见几个熟人聊聊天,让我在家里等到死好了。” 第49章 郁景笑了笑, “这不是买完了吗?这就回了。” “就这一个壶,你们买那么久,”易蓝因抱臂, 衣领上的结便戳着她的下巴, 她不满地抬手挠了挠, 又讪讪地放下手臂, “这次跟我走吧。” 易蓝因脚步生风,钓鱼竿, 高尔夫球杆, 网球拍, 红参,药酒…刷卡刷到李让开始叫苦连天:“姐姐,真拿不动了!”她这才停下疯狂的购物行为,“走吧,回家。” 李让的敞篷跑车, 坐下三个人都有点费劲, 加上这一大堆礼品,差点儿把郁景丢下车。 最后临时换成了易蓝因的保姆车, 郁景坐主驾, 易蓝因呆副驾。 李让好像是第一次见这车, 打他坐进去就开始不住地感叹。 “哇,这玩偶做得好像姐姐啊,这个可以送我吗?”他抬手将后座的卡通娃娃抱到怀里, 又从主架背身兜兜里拿起《定春秋》的剧本,“姐姐, 这戏开拍以后,我可以去剧组看你吗?” “可以, 好。”易蓝因说。 郁景被李让左一声姐姐又一声姐的叫得心烦,她拧开车里的广播,在轻缓的纯音乐声中李让终于不说话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李让将自己整个卷卷头都埋在那个玩偶身上,他紧紧抱着它,像是已经进入熟睡的状态。 郁景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她已经很多年没回过h市了,临走之前她那不成器的弟弟还在努力升高中,算算年纪,那孩子也快大学毕业了。小时候就被惯得不像样子的孩子,她不寄希望他长大了就会变得懂事。最好是,此生都再也不要见才好。 就是奶奶,她按月将奶奶的养老钱打给爸爸的银行卡,也不知道奶奶最近还好不好。回来一趟,本来应该去见见奶奶的,但她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易蓝因,还是放弃了这一念头。 她可以为了奶奶回那个家,但不能领着易蓝因回那个家。 “会困吗?”易蓝因突然开口,“我陪你聊天。” 郁景摇摇头,“你休息就好,不用管我。” 易蓝因回手将李让放到身边座位上的剧本拿到手里,她安静地翻了几页,郁景抽开手帮她合上,“别在车里看,对眼睛不好。” “看吧,你就是小小年纪爱管东管西的。”易蓝因将剧本卷成一个卷捏在手里,“我今天的妆好看吗?”她闭上眼,凑过来,等着郁景有空的时候回头看她一眼。 郁景笑了笑,“女明星也会不自信吗?” 易蓝因丧气地坐回去,“就是问问嘛。” 郁景正视前方抛出一个问题:“你要是真退圈了,你身上那些代言,违约金得不少吧?” 易蓝因斜眼瞥了她一眼,顿了一下才开口:“这不是还没退呢吗?”她皱眉,“说点儿开心的,别提这个。” 郁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最后她说:“那你起个头吧。” 易蓝因就翘起唇角笑了一下,她抿着唇冲郁景摇摇头,“先保密。” 车只在中间停靠了一次,接近傍晚时,车辆缓缓驶入h市地界。 易蓝因仰着头举着手机拍路上的公告牌,上面写,h市欢迎你,郁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拍的。 李让一路睡到终点,抱着他的棉花娃娃。 “醒醒,”郁景扭了扭自己的脑袋,回手拍了拍身后的李让,他这才迷茫地睁开眼,“这么快?” 易蓝因坐在副驾驶回头朝他笑,“天都黑了,快什么快。” 李让抬眼看了下四周,这里的街道招牌与b城没什么两样的,倒是车里的温度适宜,姐姐在笑,车顶的阅读灯昏昏的,让人醒来还想着能再赖一赖。 “姐姐。”他叫了人才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最后就又叫了一声,“姐姐,我没事。” 郁景打开车门,站在门外拉开易蓝因那边的门,她弯下腰,将易蓝因的小腿抓在自己手里捏了捏。 “还好吧?”她问。 易蓝因突来的害羞,她推开郁景的手,做贼似的仰着脸小声看她:“别,万一让你们家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郁景直起腰笑,她放开手里的腿,将自己的头伸进去,弯着腰捶了捶她另一只小腿,“多大的人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易蓝因不满地推她,“大大大,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你懂不懂?我两块金砖给你,你还不满意。” 郁景侧着身子弯腰站在她旁边,“好,我错了,” “那你哪里错了?”易蓝因得理不饶人。 “我错就错在,” 第110章 “错在来得太晚了。”有一道爽朗的男声迅速接上。 郁景回过头,“舅舅。” 李强还是那副打扮,十几年如一日,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机车皮衣配切尔西靴,头发剪得很短,他拍拍郁景的肩膀,站到路边向车里的易蓝因看过去,“来得太晚了,诶哟,长得真漂亮,比照片儿还好看,怎么就看上这倔丫头了?” 他笑了笑,又推推郁景的肩膀,“快,把你们家金砖抱下来,让我外甥女媳妇脚沾地了,罚酒。” 易蓝因本来还不紧张,突然遇到如此爱开玩笑的舅舅,搞得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迷茫地去推真的听舅舅的话过来抱她的郁景,趁乱小声叫了他一声,“舅舅好,后面是我弟弟。” 李让的卷毛从车窗玻璃那儿探出来,他懒懒散散地用双手握了握李强的手,“舅舅好,我是女方亲属,您可以叫我小让。” “亲家好。”李强笑着接了话茬,又帮他开了门,“下来活动活动,菜都点好了。” 郁景又闷头去抱易蓝因,易蓝因抬手捏了她的耳朵,还没忘记用自己的头发挡住李强的视线,她咬牙切齿在她耳边低声:“郁景,别闹了。” 郁景只好放下她,站回到李强身边耸肩,“还是喝酒吧,金砖不让抱。”说完了话,才尴尬地用手揪了揪自己被捏得发红的耳廓。 易蓝因自己下了车,环视了周围才发现周边一个人影都没有,李强站在她身边给她解释:“小路也在,阿来,啊,她姐姐,”他指指郁景,“担心你们的安全,所以订的自家酒楼。” “米总吗?”李让弯着腰下车,等他站直以后,李强才惊叹了一句,“诶哟,这孩子可真高。是米总,但你还是叫姐姐吧。” 车里大大小小的礼品袋被堆成一堆,李强向酒楼门口招了招手,有三四个服务生小跑着过来,互相分着就拿进了酒楼。 门口走出一个人,一根玉簪绑发,身上穿着新中式的黑色马面裙,裙面上有金色的小鹿图案,她手里捏着一只小折扇,走出门口后便不动了。 郁景拿完最后一箱礼物后回过头,看到门口那人之后,紧张地抿抿唇。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就是她那只闻其名的姐了。 李强拉了她一把,“那是你姐,你别害怕,她人很好相处的,有点儿礼貌。” 她下意识看向易蓝因,易蓝因瞥她一眼,似是看出她的窘迫,她拉住她的手,落落大方地带她向前,“米总,又见面了。” 米来朝她点点头,“学姐。”她叫了这一声后,眼神不动声色地扫到郁景的脸上。 这人和自己长得七分像,头发有些微小的自然卷,白衬衫西装裤,还真当会亲家似的。 “米来姐,”对方舔舔嘴唇,“我叫郁景,是你的,额,” “跟我过来。”米来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用扇尾点了点她的肩膀,又偏过头看向易蓝因,“小路在包厢里等着你呢,学姐,我想和我的妹妹,说几句小话。”她说。 易蓝因抬手虚挡了一下米来往前走的进程,“米总,我能事先了解一下这段对话的主题吗?” “当然可以。”米来侧过身,正面对着易蓝因道:“谈谈我们重男轻女的母亲,学姐想听吗?” 易蓝因后撤一步,给她让出条路来。 郁景没跟着米来走,而是微弯着腰看向易蓝因的眼睛,“可以吗?要我留下陪你吗?” “没事。”易蓝因摇摇头,“但你们快一点,”她说,“我会担心。” “嗯,当然。”郁景朝她点点头,站直腰后,又拍拍她的背,“要是觉得尴尬就给我打电话。” “不会。”易蓝因摇摇头,“你太小看我了。” 米来回身等她,郁景探过身抱了易蓝因一下,“那就照顾好李让。” “好。”易蓝因回她。 郁景转身跟上米来的脚步,从酒楼沿着马路走出去,几百米后停脚在一个供人纳凉的凉亭。 “你决定了?”米来径直坐下,随后散开她手里的折扇又合上。 “决定什么?”郁景站在她面前,“关于妈妈,我好像也不是很了解她,对不起,我不能,” “呵。”米来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她抬起手拉她坐到自己身边,“你看起来有点防备我。” “我只是,”郁景想了想,“好吧,我是有一点。”她诚实道,“事实就是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我没想和你谈论妈妈,这个词在我的人生里好像无关紧要。”她放开郁景的手臂,仰起头看凉亭的顶,她的手腕支在自己的扇骨上,“我想谈谈你。”她突然转过脸。 “我?”郁景指指自己,“那你干嘛对她那么说啊。” “报复,”米来憋着笑,“上学时,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她是主播音员,念我的奖项时偷懒,故意跳了好几行。” 郁景虽是相信这是李芷能干出来的事,但这种事的“报复”实在很不像传说中米总的作风。 “她,那你,”郁景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事,最后放弃了抵抗,“哦。”最后她说。 “你信了?”米来看着她,开始小声地笑,“怎么这么好骗啊?我有个朋友,上学时很喜欢学姐。” 郁景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你那个朋友不会是,” 第111章 “不是!”米来斩钉截铁,“你想什么呢?”她突来的正襟危坐,“你,你嫂嫂在里面呢,一会儿进去你可别瞎说。” “哦,不是就好。”郁景又垂下肩膀。 “还是,谈正事吧。”米来朝她扬扬下巴,“李老头,你打算怎么对付?” “李老头?”郁景提眉,又恍然大悟:“哦,李先生。” 米来将头转到一侧,她低下头看了会儿自己的脚底,最后给郁景指指,“你看,蚂蚁搬家。” 郁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地跟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他叫我搞你的供应链。” “嗯,像他。”米来点点头,又问:“你怎么想?” “我当然是,不可能做那种背刺你的事。”郁景有些激动,又觉得自己有些过激,小声找补了一句:“不管是谁,这种事都不是我的做人准则,不管你信不信。” “嗯。”米来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蚂蚁搬家上挪开,“这事我知道了,要我怎么配合你?” 她站起身,郁景发现她们两个就连身高都差不多,脸也长得七八分像,就算不说,别人也会一眼看得出来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你放一点信息给我就好。”郁景回答。 “不用我提前打点一下吗?”米来问她。 “不用,这样的结果更真实一点。”她回答,“李先生是个多疑的人,进他的家门还要手检,事情办得太过顺利,也不科学。” “好,”米来向她指指亭外,“那我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并肩走在h市的路上,整条路再没有其他的人影。 “那些会背叛你的人,不是被我挑出来了吗?”郁景说得很没有底气。 米来转过脸来笑她,“不对。你应该说,你会接管李氏,这么说对对方才有吸引力。” “可我没那么想,我也不配。”郁景看起来非常真诚,“我没有你那么优秀,你什么都做得好,” “那就变得优秀,”米来收起自己的笑脸,快速打断她,“就当为了学姐。你知道命运掌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为什么?”郁景问她。 “舅舅最近常常讲你的事给我听,”她叹口气,“冬天的松花江很冷吗?” 郁景抿唇,“还行。” 没有心冷。 “那就记住那滋味。”米来直视她的眼睛,“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不能总是缩在她的身后。” 郁景朝她轻声“嗯”了一声。 “正事聊完了,”米来继续提腿前行,“我那朋友到现在还对学姐念念不忘呢,”她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第50章 东北的秋日, 比b城来得更加斑斓,作为国家粮食出口第一大省,整个秋日都带着醉人的满足感。 郁景放缓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米来:“舅舅说你以后常呆在这儿了, ” 米来一撇嘴, 看起来很不满意她的打岔。 “干嘛转移话题啊?” 郁景耸耸肩, “喜欢姐姐的人太多了,我想在意都在意不过来。” 米来意外地扫她, 又表达了下自己的想法:“你这话听起来挺帅的, 但我绝对做不到。” 郁景这才缓了口气, “其实就是,我没自信罢了。听到这种事,还是觉得不要深想比较好。不然我累,搞得她也会累。” 米来转回去,又开合了下自己手里的折扇, “现在是真的帅了。”她评价。 h市就连天都黑得比b城早, 郁景她们刚到时,天才擦黑, 走了这么一会儿后, 路灯都亮了。 米来这个时候才回答郁景刚提的问题, “可能是年纪大了,就还是喜欢家乡吧。”她说,“外面的世界虽然广阔, 但心总是填不满似的。” 郁景嘴角一抽,你可是大佬啊, 现在在这里谈什么风花雪月。就像电视和书店里常传播的成功学,你成功了, 那就说什么是什么。 她嗫嚅着哼唧,“哦,是。” 米来大概是看出来她的敷衍,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右手的折扇轻拍在左手掌,“年轻人还是要闯荡的,走吧,去吃你的会亲家饭。” 郁景后知后觉地揪了揪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米来偏头看她一眼,“挺好看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径直插在了郁景的衬衫口袋上,“这个送你,算是个传承。” “啊,谢谢。”郁景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刻字,是她自己的名字,“谢谢姐姐。”她最后还是这么叫出来了。 米来冲她笑笑,“我人生中第一支商务签字笔就是舅妈送我的,她说,签合同的笔很重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相伴一程的短短的路也终于走完。 刚踏进酒楼的门,门口的服务生们分列两排恭恭敬敬地问好。郁景悄悄去看米来的表情和神态,她板着脸,不像刚才对自己那般温和,只是分别在两个方向稍点了下头后,就快步上楼。 郁景不自觉地想要学她。 那种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松弛感,是她一生的必修课。 进门之前,她突然叫住了米来,“姐姐,我们公司游宁总叫我帮她带句好。” “给我的?”米来顿住脚笑着回望她。 “不是,”郁景摇头,“给路老师的。” 包厢的门被服务员在两边拉开,米来转回去,“那你记得和路老师说。”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第112章 李强见到两人现身,立刻站起来,他左手拉着米来,右手去拉郁景,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谈得怎么样?”他转头去问大的那个。 米来冲他翻了个白眼,“坐下吃饭。” 李强看明白了,这是聊得挺好的。 于是他特意拉着两个大高个分坐到他两边的位置,对面也是三个人,挨着米来的是路婳浓,路婳浓旁边是易蓝因,易蓝因旁边是李让,李让挨着郁景。 郁景和所有人都打过了招呼,就只差路老师。路老师的荧幕形象走的是清纯高冷挂,见了面才发现,路老师本人和荧幕形象一模一样,让她现在素颜去演高冷中学校花也毫不违和。 她有点儿拿捏不准打招呼的口,眼神在路婳浓和易蓝因中间游荡了两圈后,路婳浓率先朝她点点头,她温和地小声叫她:“小景。” 郁景忙站起来,“路老师好。” 米来倒了碗茶,用转盘转到郁景的方向,她手指抵在玻璃转盘上按住,仰起脸看向站着的郁景:“坐下。” 她身边的路婳浓拉了米来一把,“好好说话。”她小声对她道。 米来转回去小声嘀咕:“我在好好说话啊。” 路婳浓又转过头带着歉意看向郁景,“小景坐下吧,”她的身体往易蓝因的方向稍倾了倾,“学姐,今晚住在哪里定好了吗?要是还没确定的话,要不要住在我家,叫米来和小景她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睡。” 米来抬手便拉了她一把,“咱们四个也能睡,为什么偏偏不带我们姐妹俩?” 郁景垂着头,没敢发表意见。 整个现场的气氛非常诡异,米来气场强大,但碰上小奶猫似的路老师又会收起棱角,路老师偏偏又处处在对易蓝因示好。易蓝因呢?郁景了解她,她就不是那个什么高冷的人,虽然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艳“妖精”脸,但其实内里处处可爱。此时易蓝因不看她,正摆着那副高冷学姐装亲和的模样社交。 郁景忍不住想笑,看易蓝因端着学姐的样子,还要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辈分纠结。 “好啊。”易蓝因淡笑着看向路婳浓,“正好我想向你请教几个演技问题。”她姿态放得低,“《定春秋》快要复拍了,可以请你帮我上个演技小灶课。” 路婳浓又靠近她一点,“学姐说笑了,”她显得有些害羞,说完了话还要停一停,小鹿似的眼睛清爽单纯,“我有能帮到学姐的地方就太好了。” 米来见路婳浓不理自己,转个头就拍拍李强的手臂,“舅,咱俩换个位置,她们孤立我们姐妹俩,我生气了。” 路婳浓无语地看了眼起身的米来,又丝滑地换了个表情笑着看向李强,“舅舅挨着我坐。” 无人在意的角落,李让拉了拉身旁郁景的袖子,“老郁,那我住哪儿啊?” 米来刚好换完了座位,她坐下去搭李让的话,“喜欢酒吧吗?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咱们不和她们玩儿了。” 李让小心地觑了眼易蓝因的脸色,又捅捅郁景,“咱们能去吗?”表情看起来要多为难有多为难。 郁景也抬起头看易蓝因。 两个人无一例外的下意识动作后,易蓝因看起来有些尴尬。她不想让郁景的家人觉得自己太过专横跋扈,于是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要去就去啊,看我干嘛?我又没拦过你们。”她又转过头带着那副假笑的嘴脸看向路婳浓,“小路同意的话,我没意见。” 李强探过头去数落米来,“你这,能不能给弟弟妹妹做个好点的榜样?”他小声嗔米来,“我外甥女媳妇还在呢,你,啧,要不去你奶奶家吧,大通铺,都睡得下。” 米来冲着李强摇头,又对着路婳浓抬抬眉角,“我就去,我还带着弟弟妹妹去。” 路婳浓对她实在无奈,只好退了一步,“早点儿回来,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易蓝因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下巴往胸口贴,不自觉地面部发烫。 路婳浓说完了话,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易蓝因身上。 上学的时候,李芷学姐就是全城有名的大美女,她常常无精打采地,仿佛什么事都不在意似的,男生们渴望她又诋毁她,女生们羡慕她又模仿她,就是这种懒散却又耀眼的人生姿态,让路婳浓觉得这个人是特别的,是有趣的。 后来,她和游宁开办公司,为了签对赌协议喝进医院急诊室,又任绯闻丑闻满天乱飞,过段时间再见到她,她还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仿佛天塌地陷,也不会动摇这人内核的稳。名利场里笑迎八方,却又不准别人踏进自己真实的堡垒。 现在好了,她是郁景的女朋友。 按世俗意义的层面来说,路婳浓觉得自己应该和她有更亲近的机会。 易蓝因却不这么想,她装了一晚上的知心学姐兼妹妻,现在越看路婳浓越完美,她人长得青春无害,又是真的演技大前辈,网上营销号把她们两个名字排在一起的时候都只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偶像剧流量小花和真正演技派影后的动图对比。 更要命的还是,小路是正正经经的top大学清北毕业。 她紧张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把自己隐藏得更温和些,再无害些。恐自己一个不注意,会招来小路的厌恶。她打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有攻击性不讨喜,会无端招来同性的厌恶,异性的诋毁,她不想搞砸今晚的和谐,所以极力压抑着自己其实有些沉不住气的本性。 第113章 路婳浓却突地凑过来,轻软的呼吸打在她耳边,“我陪学姐喝一点,”她小声地笑了笑,表情看起来有些松快,“学姐放心,阿来不会带着弟弟妹妹们乱玩的。” 易蓝因看了一眼完全猜不透的自家孩子,用手支着头来挡住自己的嘴小声取经:“我冒昧问一下,你和米总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路婳浓不确定地仰起头,“或者九年。阿来不太喜欢数着日子过节,所以我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来了。” …… 那边两个男亲家开始张罗喝酒,米来和郁景欣然举杯。 李让越喝越精神,越喝越大胆。最后他站起来将手一边一个分别搭在郁景和米来的肩上,“姐姐们,我真的很想知道,两个女人,”郁景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她紧急从座椅离开,捂在李让嘴上的手没有动,“抱歉,大家,他有点儿喝多了。”话音刚落,她一掌带着寸劲儿劈下去,李让直接就昏头了。 那边边喝酒边畅聊“驭犬术”,还越聊越投机的两位演员老师才终于将注意力挪到这四个人身上。 易蓝因装了一晚上亲和,终于在路婳浓的亲近攻势下面具崩塌,她冷着脸瞪了眼李让,又指指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郁景,“把他放那边沙发,你给我过来。” 路婳浓见到她这一面才终于觉得自己真的走近了学姐的内心,学姐就该是这样的,雷厉风行,不爽就要表现出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站起来像擦皮鞋似的囫囵个擦了下郁景的脸,又拉她到自己位置边,她坐下后抱臂仰起脸看郁景:“你说,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总隐瞒我?” 大概是听了路婳浓嘴里坚定不移的爱情,她压抑了一天的小宇宙终于在此刻爆发。 “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有什么事过不去?你带着李让偷偷去我家,按爷爷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让我知道?我还得装作不知道,我还得配合你,你说,郁景,”她抬手又拿了张纸擦了擦郁景额角渗出的薄汗,“你是瞧不起我还是不信任我?”她眼角有些红,连鼻尖也喝得透着浅浅的粉,米来将早被三个年轻人轮着敬酒喝趴下的李强放好,也凑过来,她牵着路婳浓的手促使喝得晕乎乎的路婳浓从椅子上起身,自己坐下后又把路婳浓抱在自己腿上。 做好了吃瓜的准备。 “不是,”郁景头昏脑胀地摇头,再多的话却又说不出来。 气得易蓝因直接当场落了泪,她指着郁景的手点了又点,最后扭头蹭掉眼泪,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看向事不关己的米来,“还有你,你凭什么让小路一个人在娱乐圈飘了那么久,你们凭什么这么糟践我们?” 米来被骂得一愣,她正抓着路婳浓的手瞎捏,脑回路搭上以后立刻转过脸去数落郁景:“就是,你怎么能这么对学姐?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什么事都要报备的。”她开始茶里茶气地把自己摘出这场虚妄之灾,“作为你的姐姐,我得批评你了啊。快,给学姐道歉,这事就算过了。” 郁景被说得无地自容。又刚喝了一轮大酒,怎么寻思怎么觉得自己混蛋。 她单膝跪在易蓝因面前,垂着自己的脑袋不住地道歉。 易蓝因这人就是个纸老虎,雷声大雨点小,尤其是对着郁景。 她见郁景喝得快支不住撑在自己面前的身体,她从座椅上滑下来,紧紧抱住郁景的头。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我好。”她又心疼地拍拍她的背,低声去问她,“难受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卫生间吐一吐?” “不要吐,”郁景摇摇头,“要姐姐抱抱。”她双膝跪在地砖上,红着脸仰着头看向易蓝因,像一条幼年无人庇护的小犬。她眯起眼看了看易蓝因的脸又膝行着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掉她脸上的眼泪,“姐姐不要哭,好吗?” 米来下意识抬手盖在路婳浓的眼睛前,路婳浓直接推开她的手臂,像是有人壮了胆似的赌气:“学姐说得对,你们就是,仗着有我们爱你们就欺负我们。” 第51章 h市有b城没有的味道。 易蓝因从前以为是街边的烤冷面煎饼果子小摊混合的香气, 后来有机会再回来时,h市积极响应国家创城活动街边已经没了那种小摊,但那味道还是在, 她才发现并不是小摊的味道, 那就是h市的味道, 带着小城特有的热情。 晚上八九点钟, 三个人带着卷毛李让坐在酒楼附近的路边醒酒吹风。舅舅到了该养生睡觉的时候,米来已经派人把他送回了家。 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除了萧索的秋风。 易蓝因转过头将看起来有些迷糊的路婳浓搂在自己怀里, 她身边的郁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米来则是一个人在几百米外站着, 她手里捏着个电话,风将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就只剩下嗯和好。 有穿黑西装的男人自酒楼里小跑出来,站在米来身边安静等了一会儿后,又恭恭敬敬地拿着她的电话小跑着离开。 郁景抬眼看着,易蓝因突然开口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啊?”郁景笑了一声, “周岁二十三。” “那是不小了。”易蓝因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句, “他也二十三,生日比你大一点, ”她指指趴在郁景背上的李让。 李让突地抬起头, 他大力拍着郁景的肩膀, “叫哥,让哥。” 第114章 郁景一掌攥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再也发不出任何一种声音。李让又蔫头蔫脑地靠回到她身上, 郁景将手转到易蓝因披着的衣裳外套上,她帮她紧了紧领口, 又问她:“易老师有什么指教?” “我在想啊,我是不是把你圈得太紧了。”她仰起脸, 风将她的长发吹到一边,露出那张让人一见再难挪开眼的脸。 郁景将双臂合起架到自己的膝盖上,她视线向下摇了摇头,露出巧克力色的后颈,“没有。” “你去做吧。”她突然说,“不管是什么,你去做吧,我不会管你了。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许对我说谎。” 郁景抬起眼,易蓝因那双琉璃似的蓝眼睛眨都没眨,她看起来很真诚。 郁景翘起唇角问她:“做什么?” “不知道,保护我什么的。”她搂着路婳浓对她说。 夜风卷起黄色的落叶,就在她们身边打着转儿。 街道上很干净,也许是因为没有车和人路过,郁景想。 “好啊。”她回答。 米来从远处走过来,双手放在身后看起来很轻松,她边弯下腰扶起路婳浓边俯视着郁景道:“走,我带你去玩儿。” “玩儿?去哪儿玩?”李让支起自己的脑袋,人也像随风飘走的碎絮似的,前前后后的晃。 郁景没空管他,她单膝跪在易蓝因面前,好方便易蓝因轻易地攀上自己的背。 几秒钟之后,身上还没有熟悉的味道和重量,她忙回过头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 易蓝因看了她一眼,整个人便带着酒精味的木质香气扑过来。 郁景背着她站起来,又掂了掂,易蓝因这时候很老实,她没出声,只是在最高的高度时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郁景一个手兜住她的腿,另一只手去扯李让:“走吧,先送你们回去。” “不是去玩儿吗?”李让挣脱开她的手,瘦得纸片一样的人蹦着跳着追上了前面的米来:“米来姐姐,不是去玩儿吗?老郁不想带我了。” 米来回头看他一眼,又扫了眼身后叠在一起的两个人,暗暗思忖了一下,她向他笑了笑,“先回去,一会儿再说。” 李让原地等了一会儿郁景,他抬手护在易蓝因的腰后,头探出去看向郁景:“带我去吧,行不行?姐姐们睡一起,我会无聊的。” “你醒酒了吗?”郁景问他。 “醒了,不信你考我。”李让皱眉,“二哥每次出去玩都带上我,你要是不带我,我就给你减分。” 易蓝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和你二哥过去吧,”她又回手象征性地堵在郁景的双耳旁,“不听他胡说八道,就不带他去。”她的唇贴着郁景的耳根处,湿湿软软的打在皮肤敏感的地方。 郁景腼腆地低头笑了笑,又转过去看向李让:“裴总平时都带你去哪玩儿?” “高尔夫啊,网球场,拍卖会,马场,反正不会去夜店。”李让小跑着倒腾自己麻秆似的腿。 郁景又故意掂了掂身上的易蓝因,易蓝因立刻软声软气的解释,“我可不知道,我又没去过。” 易蓝因这人也许在其他方面性格比较难搞,但在恋爱关系里,郁景觉得她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她像水一样,透明无杂质,又润物细无声的包容。 足够专一还坚韧,是奶奶常说的未来可配之良人。 “我是想问你,我可不可以带着他做保护你的事?”郁景问。 李让对于年轻时的李芷来说是麻烦是包袱是未来必炸的雷,但现在也许不一样了,郁景边背着她往车的方向走,边等着她的答案。 易蓝因安静了一会儿后却反过来问她:“你做好了一辈子带着他的准备了吗?” 李让全程都在她们身边,他不发一言地跟着。 “我做好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准备。”郁景回答。 “那你就试试吧。” 路婳浓和易蓝因被一起放到了不同车的后座,郁景直起腰时,米来从前面不远处的车旁走过来,“我派个人给你们开车,把学姐和浓浓送回家以后,你们两个和我走。” “好。”郁景回答。 李让偷偷撞了撞郁景的肩膀,“够意思,老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这小子心里也有点沟壑,她和易蓝因讨论他的时候,他半句不吭,尘埃落定之后,他再来狗腿子似的喊喊忠心。不管真心与否,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郁景去过易蓝因的家,所以做好了米来的家也会是那种豪华庄园的准备,却不想车最后停进德育附近的一个小区地下停车场,一点也没有所谓的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之家的氛围。 此时路婳浓和易蓝因站在一起,一个清纯无害,一个美艳动人。 米来也要上电梯时,被路婳浓抬手制止,“你去做事吧,学姐交给我,但要早点回家。”她小心地牵住身边易蓝因的手,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好。”米来冲她笑笑,又对着易蓝因点点头,“就当在自己家,学姐,有什么缺的少的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我。弟弟妹妹,也就放心交给我吧。” 易蓝因疑惑:“都喝那么多了,还要去酒吧吗?” 路婳浓晃晃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就随她们去吧,学姐。” 第115章 易蓝因虽好奇但还是停了问问题的嘴。 电梯门一关,米来转过身。 她严肃地对身后的两人开口:“上车,给你们上一课。” 郁景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李让倒显得有些兴奋,他自动跑去副驾那里坐,对身后的两人道:“就知道不是玩儿的事。” “我手底下有个酒吧有人闹事,我想着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带着你去看看。”米来自然地接上后又说:“早上我要回家吃早餐的,所以咱们速战速决。” 米来的司机开车飞快,又不像易蓝因那种急踩急刹,车子又快又稳地像飘在路上。 “像你这种退伍的人到我的手下做事的人不少,这种人都有一个普遍的毛病,就是同情心泛滥又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米来看着郁景的眼神色认真,“自古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郁景,你得先学会适者生存的道理,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郁景自以为自己不是什么普世的活菩萨人设,等到了酒吧现场才知道米来为什么这样说。 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正指着 被保安护在身后身穿服务人员衣裳的小姑娘大骂,地上一片狼藉,有破碎的酒瓶混着一地的垃圾。 “今天这事,没办法就这么了了。” “你他…妈给我哥们儿道歉,”那人醉熏熏的,“摸你两下怎么了?不是要钱吗?给你不就完了?八百还是一千?出台多少?你他妈直说,又他…妈不是给不起。” 说话那人眉眼熟悉,和她那不成器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叫郁城。 被他指着的所谓兄弟,正看小丑一般的看他。 所有的人都围着那个“兄弟”,只有郁城,骂骂咧咧的,做尽了丑态。 小姑娘就那么笔直地站着,没有哭也没有闹,像是在配合小丑的戏码。 米来在她耳边小声和她同步消息:“好不容易考上了个大专,还不去上学,成日里和人瞎混,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你妈妈和我的关系,所以开始耀武扬威地顶着我弟弟的名头与人吹牛。”她转过身,背靠在二楼卡座的金属栏杆上,一扭手,将郁景也转了个个儿,“看到那帮人了吧?那些就是看他热闹的。假如现在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她问。 郁景看了眼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又看了眼不是个人的郁城,她对米来摇摇头,“我不知道。报警?” 米来笑了,她拍了拍她的后颈,对跟在她身边的经理招了招手,那位西装革履的经理立刻走过来,“米总。” “给她讲讲,报警以后的事。” “监控里的证据足够且我们这边态度强硬的话,也就是进去几天。这帮无能的混子,最懂得睚眦必报。硬的不敢惹,就要捏软的。出来以后,是一定要回头来报复小丫头的。在我们这里,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米来又问她:“现在你再说说,怎么办?” “揍他一顿,”李让靠过来,眼神里有压不住的兴奋,“把他打服了,就不信他不听话。” 米来在卡座坐下,她垂着头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又仰起头看向郁景,“你看,你就不会这么想。”她等了一会儿,见郁景还是不说话,立刻对着经理挥挥手。 经理朝她点点头,两分钟以后,有七八个同样身穿黑西装耳戴通讯器的保安围到那一桌。 酒吧依然还在营业,其他的客人抻着脖子往那头看。 满场的音乐声突然停止,经理走向dj台,他手握着无线话筒,指了指郁城那一桌,“抱歉,大家,今夜酒水全免。” 全场开始轰动。 巨大的音乐声随之而起。 h市的人都知道,米来手底下的场子,是最护着工作人员的。 一旦老板开启全场免单,就意味着,有人要遭了大殃了。 工作人员强硬地把那一桌的人赶到后院,被欺负的小姑娘也混在里头。 米来拉着郁景的手臂,沉着脸登登登地下楼,路上她偏过头去对着郁景的耳朵大声道:“让出一点收益,要记得永远站在’正义‘的那头。” 蚂蚁搬家要下雨是真的。 等郁景她们到达后院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 郁城黑着脸被人绑着,场子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姑娘正手握着一只木棒。 她哆嗦着手,眼里含着火,却绝没有泪的。 一棒子打下去后,有人立刻上前在她身边指导,“打这里,只会疼。” 小姑娘快要握不住木棒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雨和冷汗混着的液体,转过头看向米来的方向。 米来抬抬手,第二棒子下去,郁城像待宰的猪一样发了狠地嚎叫。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害怕,他们缩在一起,不住地指责郁城:“都是他,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对,就是这小子说和米总有关系什么的。” “我们根本就不熟,他非求着我们过来。” 郁景眯起眼,米来一掌打在她背上,“给我瞪大了眼好好看着,这是姐姐教你的,生存之道。” 第52章 郁城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眼前狰狞的脸和小时候的郁城有了些许重叠。 他可以拿着手枪鸡腿的时候踢翻她装剩菜的铁碗, 也可以握着新玩具的时候折断她好不容易用手工木剑与同学换来的的钢笔。 第116章 再后来,他上学,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也见到了这个家以外更多的人。 他开始虚荣, 开始学会在外伏小做低, 回家耀武扬威。 等他到了青春期的时候, 郁景就离开了h市。 对女性的不尊重和对其他同龄男生的讨好都像是童年郁城明确的未来。 只是这未来如此清晰地呈现在郁景眼前,还是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等女孩放下棒子的时候, 米来揪着她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头上有穿着西装的人恭顺地替她们二人撑伞, 就像李先生的王秘那样。 郁城抬眼,被打得干嚎劈了嗓子,外表却是完全看不出来的,除了烫的乱七八糟的韩式发型变得湿漉漉的有些狼狈。 他不敢置信地开口:“郁景?” 他一贯是叫自己大名的,在家里, 他是尊贵的太子, 而她是太子可以随意打骂的奴仆。他们的父母精心编造了这一森严的等级制度,底层人民表达不满的话就会被禁食禁足, 颇有种古代宫廷不得宠的妃子进冷宫的感觉。 “郁景!”这回他确定了, 他的手被绑在身后的破烂铁椅子上, 就算发了力也挪动不了分毫。他急切的,像沙漠里见了水的鱼,又像饿了三天走不动道的狮子突地捡到了一头濒死的鹿, 他眼底染着疯狂,“快, 快通知我爸我妈,”他仰着头, 发丝在后头带着雨水的重量坠着,表情有些狰狞,“你回来竟然不先回家,还敢来酒吧,看我告诉我爸,他会怎么收拾你?” 看吧,这种状况下的太子,也是学不会向她服软的。 爸妈永远都是他的爸妈,家也是他的家。 米来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郁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被抽出来的细小水滴。 “第一课,”米来转头看着她,“教你正确和家人相处。” 又一个巴掌抽回去,米来额头距离郁城的脑门只有几公分,她单手攥着郁城的后颈,像是在捏着一个待宰的鸡,“家里教不会你做人的话,我可以教你。” 郁城那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胆战心惊,他们大雨里挤在一起,纯白的鞋被沾了泥点也顾不上在乎了。 郁城终于意识到这个和窝囊废郁景长得很像的人到底是谁,黑色的新中式衬衫配玉簪,身边恭顺的人,还有揍人时不动的眼珠。 “姐姐!米来姐姐!”他突然就会叫姐姐了,郁景这辈子没从他嘴里听过的词,“是我啊,我是你亲弟弟,不信你给妈妈打电话,你亲自问问她就知道了。” 米来听他的话,还真的从旁边人的手里接了电话,她翻找了一会儿,最后将屏幕亮到郁景眼前,“是这个号码吗?” 郁景点点头,之后按住了米来拨通按键的手,“米总,”米来抬起眉梢斜眼看她,“姐,”郁景换了种称呼,“给他们打电话干什么呢?” 米来一把抽开她的手,电话拨通之后,她一脚踹在郁城的肚子上,用郁城的嚎叫开始与自己的妈妈说第一句话。 “是郁太太吗?”她嘴角绷得很直,“你儿子在我这儿调戏小姑娘,想问问你该怎么办才好?” 郁景不知道妈妈说了什么,她只听到米来平淡地报了这里的地址。 电话被挂断,整个后院便只剩下使人宁静的雨声。 铁椅子碰着郁城的口袋拉锁头,不时发出几声尖锐的噪音。 酒吧依然有劲歌热舞,也依然有人花重金为搏美人一笑。 里面像另一个世界,一个由成年人建立的销金天堂。 好像连空气都飘着快乐因子,每个人的脸上或带着笑或带着欲望。 后院只有冰冷的秋雨,还有郁景突然开始动荡的世界观。 爱儿子的父母在二十分钟内抵达是正常的,郁景站在伞下,隔着雨幕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她的父母。 几年没见,他们好像一下子变老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连头发都带着白了。 他们扑到郁城身边,哭着叫着,又转过头跪在米来面前,大声地求饶,黑的要说成白的。 “是我在婚以后疏忽了你,可你不能这么对你弟弟啊,你弟弟还是个孩子,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郁景在心里偷偷翻译了一下,妈妈大概是这个意思:【是我不要你了,但你不能记恨我。你弟弟可是个光宗耀祖的男的,他可是家里的太子未来的皇上啊!】 更可笑的是,她在米来身边站了那么久,两个人竟然都没看到她,就像从前一样,她是家里透明的女儿,见不得光的影子。 从前暴怒着打她的父亲,却反常的沉默。 他佝偻着腰,眼里带着示弱的期盼。 郁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还能感觉到童年时期巴掌打在脸上留下的火辣感。 那个生龙活虎的男人就是眼前这瘦弱的小老头吗? 一切的一切在今夜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眼神过来就能让她腿肚子打颤的男人变弱了,一向不苟言笑的妈妈开始哭天抢地了,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的男孩开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郁景深吸口气,再缓缓吐掉才能使自己继续保持淡定。 米来拨开自己亲妈求上来的手,她蹲下身亲自给她打了伞,但话却是没什么感情的,她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教育性…骚扰的儿子的。” 郁景看到妈妈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看她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缓缓站起来,走出伞底,手抬起来,像进行某种神秘仪式前的请愿活动。 第117章 “妈!”郁城开始哭嚎,“我没有骚扰她,我只是,我只是摸了摸她的手,我什么都没干。” 妈妈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动作,最后还是跪在一边沉默寡言的父亲站起了身,他一巴掌打偏了郁城的头后,转过身来看向米来:“这样行了吗?米总,求你大人有大量,抬抬手放过我的家人吧。我们都是勤勤恳恳上班下班的小老百姓,比不上你家大业大的。” 郁景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是什么话?做错的好像是姐姐,而不是他们那废物儿子似的。 李让大概也看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他靠过来,特意弯了腰小声在她耳边开口:“我好像比你还强一点,最起码,我有姐姐爱我,还有爷爷的钱陪我。” 郁景其实很想告诉他,你姐姐从前对你也没有几分真心。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她觉得难过了,李让刚好凑过来,她就也想让他难过。 还好,理智最后战胜了情感。她憋住了话,往李让那边靠了靠,“现在我也有姐姐了。”她说。 这话落了地,李让满意地翘起了唇角。 郁景发现自己也莫名轻松了不少,就像从前的种种委屈都有了可倾诉的对象和可依赖的人。 在还不知道她叫米来的时候,姐姐其实一直都是她心中的英雄。 舅舅给她讲姐姐不屈不挠,给她讲姐姐绝处逢生,就是不谈她的名字,他只会把她统称为你的姐姐,后来又加了一个人物,舅舅介绍她为你的嫂嫂。 就像是在洗脑她,你的姐姐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所以她有勇气逃离了家庭,所以她勇敢接受了酒吧门外那个漂亮混血姐姐的邀请。 回想起来,她甚至都没有大多数女同性恋都曾有过的青春期取向困惑和迷茫,她到了年纪,李芷说给她钱要她做她的小白脸,她欣然赴约。就像是这世界本来就该是两个女人在一起,像姐姐和嫂嫂那样的,只不过她和李芷之间,多了一道金钱往来的程序。 如今,姐姐又亲自教给她,家人是不一定要逼着自己与他们相亲相爱的。 他们会犯错,他们做的事情不对。 “我”,是有权力反抗的,哪怕是用暴力。 郁景又开始掰自己的手指,李让轻轻抬起手,他食指抵在郁景的五指间,虽直视着前方却说了一句让郁景很难无动于衷的话,他说:“姐姐说我比你大好几个月呢,以后我当哥哥保护你。” 郁景撇嘴,终是放下了手。 她回答他:“我不需要,我只是喜欢李芷而已,没有非要和你扯上关系的意思。” 李让便举着伞笑,那还没来得及变成商务油头的小卷毛发着颤。 “那我就当你的弟弟。”他转过头,那张本该带着算计的精明脸在傍晚的此刻却透着真心,“姐姐爱我,你也要爱我。”他傲娇起来,小表情实在很像李芷。 郁景开始想她了,想她身上的木质香,想她怀抱里的温度,想她发着清香的发尾轻轻撩过鼻尖的痒意。 透明了二十三年的女儿在今夜突然醒目起来,妈妈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新的救命稻草。 她不敢置信似的,“郁景?你怎么也在?来,过来,替弟弟向你姐姐求求情,你姐姐不了解你弟弟,还以为他是多恶劣的人呢。” 郁景实在不小心,又自动翻译了一遍。 那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这讨人厌的女儿竟然能站在如此成功女儿的旁边?不用白不用,快点过来替太子求情。好女儿不了解太子的为人 ,你这种贴身奴仆还不了解吗?快点过来替太子解释,太子人很好,除了会欺负父母打骂姐姐奶奶以外,还是一个性…骚扰罪犯,更是吃里扒外的好东西。】 郁景的脚像灌了铅,脑子一直在转,身体却半分都动不得。 她看着那样迫切的母亲,却只想转身逃跑。 只是爸爸没给她这一机会,窝囊了一晚上的男人好像终于找到了能证明自己当家人不倒的活靶子,他突地起身,带着愤怒的火气,一脚踹到自己的小腿肚子上。 “聋了?没听你妈叫你呢?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小老头腰杆一挺,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威风凛凛的当家人。 郁景垂在裤子两侧的手紧紧地握着,她没动,李让“嚯”地一下扔了手里的雨伞,大小伙子狠推小老头一下,小老头便毫不例外地栽进水坑里,溅得满脸的泥水。 李让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推了人后转身看她,“没事吧?还好吗?” 郁景摇摇头,她将手里举着的雨伞轻轻放到李让的卷毛头顶,顺便拉他靠近自己,“别淋雨了,感冒还要我照顾。你知道的,你姐是不会照看病人的。” 李让比郁景高很多,他站在她的伞下,要微驼着背,他冲她得意的笑了笑,“不,我姐最会照看病人了。”他像找到了游戏里的额外剧情,满眼的得意,“听起来,姐姐没有照顾过你?” 郁景就看不惯他这种处处要和自己比一比的样子,她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我身体好,我从来不得病。” 小老头教训自己家“赔钱货”女孩儿却被陌生人推倒在地,致使他更加的恼怒。他爬起来,想要证明自己还是那个可以任意打骂她的家主。 还没动手,便有人提前挡在郁景身前。 “郁先生,”米来在伞里抱着臂看他,“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我就真的要报复了。” 第118章 爸爸怕姐姐,就像老鼠怕遇到猫。 本质上他和郁城没什么两样,在外面要小心看着别人的眼色讨生活,回家里来再对着年幼的自己展示家主的威严。 郁景小声对米来说:“我没事的,姐姐。” 米来便让出身位,她和李让分别站在郁景一左一右的两端。 这样狼狈的一家三口在她眼前,过往的种种便也伴着画面随之而来。 在那个家里,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 老家果然很冷,风像有了眼睛,长了腿,盯着人的皮肤钻进毛孔里,血液都跟着发凉放缓了流动的速度。 “把奶奶转到b城的医院吧,我回国了,也可以照顾她了,往后咱们就别再联系了。”她的耳朵听到自己的嘴这么说。 “你说的什么胡话?”妈妈率先反对,“让老太太去你那儿,让我和你爸在亲戚面前怎么抬头?你要走就走,但老太太你是绝对带不走的。” 郁景翻译:【你疯了?没有老太太还怎么骗你的钱?大佬女儿和按时打钱的女儿都不认自己了,往后在亲戚面前我可如何是好?】 当儿子的那个却没开口,他生着闷气,脸色发沉,一副要生吃了自己的模样。 郁景继续坚持,“给奶奶转院。”她不带一丝一毫的语调起伏,“我就帮郁城求情。” 反正她求了,姐姐也不会听她的。 两夫妻互相看了看,还是舍不得自己这长期饭票。 于是场面陷入了僵持,没人肯再开口。 那群看热闹的男生们,渐渐放松下来,他们用眼睛记着眼前发生的所有细节,好等着出去以后与人吹牛时添油加醋地说米总家里的是非来彰显自己和米来的特殊关系。 郁城可是太子,他可看不惯自己这卑贱的奴婢有朝一日爬到他的头上。于是他突然明白了孝顺二字的写法,他开始痛斥自己。 “郁景,你别白眼狼了。爸妈对你再不好,你不也活下来了。你死活不愿意走出来的屯子,底下埋了多少女婴你知道吗?能活下来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听听,这话道貌岸然的多恶劣。 活下来也算是对自己的恩赐了。可是她不是死过一回了吗?在冬天的松花江。 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郁景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易蓝因的电话。 没过一会儿,电话自动挂断,一条短消息立刻传过来。 【几点啦?该回家啦!我有点喝多了,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那颗不知何时开始放慢了速度的心脏又开始高速运转,它提醒她她是有家的,也是有人爱的。 她被这世上最会爱人的人爱着,前面这些波折算九九八十一难的话,那经历的这些就都值得。 第53章 郁景低下头, 认真给易蓝因回消息。 她用一个手打字:【就快了,你闭闭眼,再睁眼我就回去了。】 大概三十秒钟以后, 新的消息又再次进来。 【闭了也睁开了】 【你又骗我】 这回不光是米来, 连郁景的心也跟着飘起来了。 她将雨伞把手递给身旁的李让, 双手紧紧捧着自己的手机, 【我好想你】。 她神色认真,让正处在崩溃阶段的一家三口更加怒火中烧。 那样急切的需要她回去陪着的易蓝因收到这条消息, 突然就不回答了。 郁景等了一会儿, 最后把静下来的手机斜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重新将视线转到郁城的脸上, 眼里没有半分的波澜。 “郁城,”她叫了他一声,“活得像个人一样吧。” 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他哪一个点,郁城开始暴怒,他的脚费劲地踢向郁景的方向,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一道不过血的青痕。 郁景看他那样子, 几步走到他跟前。她蹲下身,一点点地解开他手腕上的麻绳。 郁城见她这副窝囊样子便骂得更难听了, “你个贱人, 早想什么去了?非要给你摆脸子, 你才看得清状况对不对?” 郁景手里攥着那根绳子,她把它扔在地上。麻绳砸在地上,最后被污水染成淡淡的黄色。 郁城岔着腿坐在那椅子上, 双手互相揉了揉手腕,他仰着已没了发型的脑袋, “郁景,” “咣”的一声, 郁景的拳头像一记水泥炮弹一般冲过来,郁城的嘴角立刻见了血。 那对夫妻如丧考妣,疯了似的冲向郁景。他们抬手落下,手被擒住便张了嘴去咬去撕。无所不用其极的,突然激发了人类内里最黑暗的兽性。 郁景扬起头,又甩了甩刘海上的雨水,一手捏着一个人的手臂,咬着牙冲他们吼道:“郁城变成如今这样,全都要怪你们自己!” 郁城被那一记重拳打得忘记了思考,他只是抬手按着自己的脸,愣愣地看着前面围在一起的三个人发呆。 他想不明白,那上不得台面只能在阳台吃剩饭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了大人,又开始说大人似的话。 山一样的爸爸开始变得软弱,永远会给自己无限偏爱的妈妈也开始变得面目狰狞。 那个窝囊废呢?她很有力量,她会说大人的话,她被米来亲口认作妹妹。 米来一个人持着雨伞站得笔直,她看着自己涅槃重生的妹妹,想到了那个决定半途放弃学业的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还青春年少的高中生就开始感叹时光催人老。 第119章 女孩们,再坚持一下吧。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活得再灿烂一点吧。她垂下头,将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 伟大的理想开始变得实际,早餐买哪家店的好呢?是要豆浆还是要牛奶?油条还是包子?反正家里人多,那就乱七八糟瞎买一通吧,总会碰上浓浓爱吃的那一种。 郁景坚持得很吃力,她不能用重力打自己的父母,她只是坚持让自己少挨些打,千万不要倒下。 米来没有叫人去帮她,这一步要靠她自己走出去,只有砸碎心中的那道围墙,才能得以见灿烂天光。 背在身后手里的折扇正在发颤,米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伪装得很烂。 她不是传说中杀伐果断的大佬,她只是一个因为断了读书的路转而求生存的最普通的人罢了。 时间渐渐拖到凌晨以后,酒吧都只剩下零散几桌不愿意离开的客人。他们在黑暗的音乐声中迷醉,他们忘情地拥吻。 后院的人都要比屋子里的人多,气氛肃穆得像是在拍摄帮…派电影。 再配上淫雨霏霏的秋,和漫天星辰无月的夜。 老两口终于力竭,他们扒着郁景的手臂恢复力气,是世上无数对只会吸女儿血的无良父母的最佳代表。 家庭闹剧就此暂停。 一切无关人员被清出场,米来特意留着传八卦的人也被当垃圾似的轰出去。 女服务生得到了半年的薪水做补偿,班车会按时接送她上下班。 一切都像是尘埃落定,郁景的心却觉得空。 她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坐在郁城刚坐过的铁椅子上发呆。李让像个旗杆似的站在她身边帮她打伞,虽然她已经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 米来坐在檐下,她手支着头,认真看着雨水里两个瘦高瘦高的人,最后她抬抬手,一脸阴沉地对着身边黑西装的人说了几句话,那黑西装点点头后立刻撑伞跑进雨水里,他站到他们二人面前,神色认真:“米总问你们,早餐想吃什么?” 李让瞪大了眼,“就这事?” “是。”黑西装认真。 他推推郁景的肩膀:“你吃什么?给我点儿参考。” 郁景抬手拍了一下铁座椅的扶手,铁上的雨水被拍得一震,她就势站起身,“走吧,回家想。” 人刚站起来,就看到另一个黑西装领着冒冒失失的漂亮人过来,她走到檐下,头上包着一个可笑的头巾。米来像早就知道此事似的,只是抬起手朝她晃了晃,人便径直进了酒吧。 郁景雨中眨眨眼,不敢置信似的推推李让的胳膊,“那是你姐吧?” 李让头朝前,像个大虾米似的,辨认了好一会儿后他点头,“应该是我姐,又瘦又白的,身高也差不多。” 郁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消息栏没有新的消息。 她从雨中走向她,李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带看清那人的脸后,郁景小跑起来,她隔着一段距离问她:“怎么过来了?一个人来的?” “找了一个不靠谱的代驾。”易蓝因扯开头上花花绿绿的头巾,“小路睡着了,我自己过来的。” 她表情有些懊恼,手里的头巾团成一团,“怎么又搞得湿淋淋的。” 郁景笑了笑,对她道:“我说的是,怎么过来了,不是怎么过来的。” “就,你说,你想我了嘛。”易蓝因也没靠近她,“只要离了我,你就总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不放心。看吧,”她抬手,“我就知道会这样,等到了冬天,会不会落得一身的雪?” “一身的雪都给你。”郁景说。 易蓝因立刻五官扭曲,她握紧了拳头,站得笔直。 “肉麻死了。” 郁景回过头用眼神示意李让不要瞎说话,她又走上前去,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走吧,你早餐想吃什么?” 易蓝因认真想了一会儿后反过来问她:“你想吃什么?” 郁景又转过头问李让,李让一脸无语地看她,“明明是我先问你的。” 四个人想不出一个确定的方案,于是米来真的带着人亲自跑遍了全城,城南的李老头包子铺,城北的街角野混沌,最后是德育门口出摊的第一份油条和豆浆。 五点钟,四个人落汤鸡似的回了家,带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早点。 路婳浓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身边躺着的是米来。 早点变冷,所有人都当吃了夜宵。 只有有胃病的路婳浓本人还没进食。 她懒洋洋地用手指支开米来的眼皮,“你吃饭了吗?” “没呢。”米来又合上眼,嘴唇却在笑,她翻了个身直将路婳浓压在自己身下,“说好的,我等你一起。” 路婳浓却不信,她撇撇嘴,“你吃过了就不要陪我了。” “我饭量大,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知道几点睡着的米来被她一搅,又重新变得精神奕奕,她身上围着浴袍像抱毛绒娃娃似的圈着路婳浓进了浴室。 等浴缸放水的时候,路婳浓坐在浴缸边沿问测试水温的米来:“见了亲妈以后,什么感觉?” “不如不见。”米来抬起头,将手上的清水全擦在路婳浓的睡裙上,“不明白为什么女人生了儿子就像被夺了舍,她看不到自己身为女人的苦难,反倒与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反复共情。郁景这孩子,”她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还不如我。” 第120章 路婳浓抬手撩了下浴缸里的水,在米来不注意的时候,一把甩到米来的脸上,她小声地笑,“什么时候开始孩子孩子的叫人了?我们阿来也是孩子呢。” 米来笑着摇摇头又抹了把脸上的水,“你别占我便宜。”她站起来走到路婳浓面前,逼得路婳浓不得不抬手挡着她才能保持住自身的平衡,“好啦,小点声,家里有人。” “你还知道家里有人,睡得小猪似的。”米来笑着看她,“就这么给人当嫂嫂的?” 路婳浓撇嘴,“昨晚我已经很努力地睁着眼睛了,但学姐故意哄我睡觉,她一直和我讲剧本讲演戏讲流派,说的还都是学术派的知识,我半路出家像听课似的,那我肯定头脑发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米来边笑边去拧浴缸的水龙头,“好好好,脱衣服吧。” 路婳浓推她的肩膀,“那你出去。” “用完了就撵出去呗?咱们路老师这么做人可不行。”米来笑着,搂住她的后腰,亲亲她的唇才对她道:“帮你热早餐,你吃什么?爱心牌煎鸡蛋需要吗?” 路婳浓坐在浴缸边沿仰着头看她,她手自然地放在膝盖处,手指刚好在睡裙尾的位置,她勾了勾身上的布料,朝米来扬扬下颌:“你出去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呢?” 在一起那么多年的默契,米来一下子就懂了路婳浓的潜台词。 看看他们干什么呢,如果没醒的话,可以做一些羞羞的事。 米来刚开了门,就看到外面大客厅有人在咖啡机前驻足,米来又做贼似的退回来,“学姐起了,但没关系,我们小声一点。” 话音刚落地,路婳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出浴室,“那你先陪着,我马上就出来。” 米来被关在门外,手还迷茫地举在身体两边。 主卧浴室的门落了锁,米来只好听她的话,在外边的盥洗台洗漱完后走到大客厅去陪易蓝因闲聊。 “学姐,住得还习惯吗?”米来开口,端的还是娱乐圈里来路老总的调子。 早起素颜穿睡衣的易蓝因朝她点头,“你家的床垫和我自己在用的是一个牌子的,所以睡得特别安稳。” 她虽没有上妆,但那张素着的脸还是属于明艳挂的。 米来坐在咖啡机外的吧台处,又指指紧闭着房门的客卧:“小景没起呢?” “嗯,”易蓝因点点头,刚好咖啡注满,她食指勾着杯子将咖啡送到嘴边,小小地呷了一口后,她抬起头:“昨晚酒吧里发生什么了吗?我看大家都是湿湿的。” 米来顿了一下。 易蓝因又问:“咖啡需要吗?美式还是拿铁?” “拿铁吧。”米来说,“美式我一直都喝不惯。” 易蓝因边操作机器边冲着她笑:“郁景也是,每次都苦得五官乱飞。”她又问,“你吃海鲜过敏吗?” 米来点头,“从小就过敏,吃了各种维生素,过敏还是过敏,可能是基因里带的,但不会特别严重。” “郁景也是,吃了药就好。”易蓝因对她笑道,“基因真的挺神奇的,你们姐妹俩就是性格不太一样。”她端起咖啡杯,开始打奶泡。 米来双手按在自己的吧台椅背上,她开始变得轻松了一些,“我看你弟弟不像混血啊。” “嗯,”易蓝因将弄好的咖啡轻轻放到米来面前,“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母亲是法国人。” “那,老李头,额,李先生,”米来尴尬地眨眨眼,“他最近身体还好吧?我在b城的时候,有缘见过两面,老爷子看起来身子骨健朗不说,还神采奕奕的。” 易蓝因端着咖啡杯靠在米来家宽大的浅灰色岛台上,“听说最近支气管不太好。” “听说?” “嗯,”易蓝因表示确定,“你也知道,我这性取向可入不了他的眼,不喜欢听他教训就只能远远地躲着。” 米来表示理解,“学姐也不要太担心,小景这孩子,我看错不了。只要板掉她身上的兵味儿,也不是个任人欺辱的茬儿。” 她们四个开始默契的各论个的,米来叫郁景孩子,却又叫她学姐,易蓝因对米来叫不出姐,就只好模糊掉称呼。 “嗯。”易蓝因点点头,又小口喝了口咖啡,两人对着坐,却再没人开始话题。 直到十分钟后,半隐退的女明星快速洗了个澡加入话题圈,“学姐,”她说话软声软气的,和高中时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两模两样的,“你说实话,昨晚你是不是故意和我说那一大堆听不懂的理论还有成了串儿的外国人名的?” 易蓝因轻笑,她前倾上身抚了抚路婳浓的肩头,又开始咖啡师的工作。 米来得以抽空进入开放式厨房做她的爱心牌煎蛋。 路婳浓坐在米来刚才坐的位置上,她不知道哪里拿了副框镜戴在脸上开始认真和易蓝因讨论国外最先锋导演的意识流派。 这回换米来脑瓜子疼了。 她平底锅里一道煎了培根鸡蛋,最后面包机里抽出两片烤得刚刚好的面包片,没放任何酱料的将它们夹在一起。 路婳浓的早餐好了,咖啡也正好放在她手边。 易蓝因清理过机器后,又靠回去,“你听说咱们学校有一个路婳浓角吗?” 路婳浓戴着框镜懵懵地抬起头,“学姐怎么也知道?” 第121章 所谓的路婳浓角是后来的学弟学妹们自发搞的,在她以前常呆的阳台,考试前后,学生们都当她是文曲星拜,还摆了各种小零食“贡品”。 “我知道的可多了,”易蓝因看起来有些得意,那张透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神仙气质的脸上都是吃瓜的表情,“还知道游宁表白失败的事。” 路婳浓小声笑了笑,“但学校里还是学姐的传言多。” 易蓝因放下空了的杯子后抱臂摇头,“我哪有什么故事,我上高中时,郁景还上小学呢。” 米来本来没觉得两人年纪差距有这么大,被易蓝因这么一说以后,立刻闻到瓜味似的围过来,“还真是,幸亏学姐没在她小学时见到她,不然现在可就没这么水到渠成的缘分了。” 易蓝因被狠狠一噎。 她不光高中见过郁景,还在那个时候奠定了自己的理想型基础。 她要找一个一看就像个痞子的女孩,但要最听她的话。 “啊,哈哈。”易蓝因尴尬地笑了两声,开始偷着在手机上给郁景狂按表情包。 奈何她上学时的人设光环一直深深地扎在米来和路婳浓心里,就算她这么明显的尴尬了,她们两个依然觉得易蓝因身上的御姐范刚刚好。 第54章 五分钟不到, 郁景顶着一脑袋的鸡窝头走出门。 她睡眼惺忪的,眼睛还半合着,走到地毯的边界处, 差点被地毯的边绊倒。还好她平衡能力不错, 整个人稳定下来之后, 又闭着眼睛靠味道找人。 易蓝因提前支好了手臂, 好等着孩子自己走过来接头。 米来识趣地转身给郁景做早餐,路婳浓则是低下头吃饭。 郁景终于走到了易蓝因身边, 她睁开眼, “姐姐, 嫂嫂,早上好。”说完了话,又闭上眼睛,头栽在易蓝因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小声问她:“怎么啦?” 易蓝因从手腕拽了根儿黑皮筋下来, 她往郁景的手里塞, 郁景摇摇头不要,易蓝因只好自己动手给她绑了一个低丸子头。 因为姿势不方便, 那丸子头被扎得松松垮垮的, 像危楼。 “今天带李让去哪儿玩儿?”易蓝因问她。 “正好是周末, 去德育嘛,嫂嫂在那里兼职做老师。”郁景还没忘了刘秘书交代给她的话,带易蓝因去学校看看学生们。 易蓝因便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顺便去问面前的路婳浓:“小路,今天你有空吗?” 路婳浓从餐点上抬起头,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今天全天都陪你们, 周末学校也没课。” “那我们能去德育看看吗?我弟弟也很想看看我的学校。”她说。 路婳浓朝她点头,又叫了一声正在煎锅前认真做事的“大佬”:“阿来,今天学校你多请些人在外边围一下吧。” “太麻烦了,”易蓝因忙摆手,“就随便看看,不用这么大阵仗的。” 路婳浓朝她甜甜一笑,“学姐误会了,我平时上班她也不放心,外面是一定要围人的,但不会影响到教职工和学生的正常生活,他们不会发现的。” “好吧,”易蓝因说,“那就麻烦米总了。” 米来将刚做好的早点放到郁景面前,自己拿了另一份站在岛台里面吃,见郁景有些拘谨,她直接用手将餐点从盘子里拿起来,一把子塞到郁景的嘴里,“吃吧,你又不节食。” 被她这么一闹,刚烤好的面包渣渣便簌簌地往下掉。 易蓝因咬着下唇,生生忍着要向大佬“发火”的想法,吃早餐就好好吃啊,掉的一地好难受。还有,你明明是姐姐,明明是大佬,还非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她没出声,有个人出声了。 路婳浓“腾”地一下子从吧台椅上站起来,她揪着米来的耳朵给她指向地砖上明显的面包屑,“你给我捡起来,幼稚不幼稚?人家小景是特战队的,你以为像你似的?” 郁景朝后退了一步,她边嚼嘴里的东西,边弯下腰用纸擦地上的碎屑。 几秒钟后,米来的手也凑过来,两个姐妹并排蹲在地上,头靠着头。 “你在家里也这样吗?”米来小声问她。 “嗯,姐姐有点小洁癖。”郁景说。 刚教训完人的路婳浓又变得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朝易蓝因甜甜的笑,“学姐见笑了,阿来她就像长不大似的。” 易蓝因朝她微笑着摇摇头,人靠在一旁,静静看两个人边小声嘟囔边干活的模样。 等地砖终于恢复得整洁锃亮以后,她才舒服地转过头。 郁景刚把手里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米来立刻朝她招手,“走,来我书房。” 路婳浓抬眼瞥她,“什么事还要去书房说?” “就,生意上的事嘛,我教教她,省得她被那黑心肝的老李头坑。”她大义凛然地说完,又朝易蓝因笑笑:“抱歉学姐,我说的是我舅舅,我舅舅也姓李,他叫李强,不信你问小景。” 易蓝因端着咖啡杯微笑着看她:你看我信吗? 郁景被米来带进了书房,房门一关,米来直接歪倒进沙发,她对着郁景弯弯手指,“过来,我向你真诚讨教一点问题。” “什么?”郁景坐过去问她。 “你怎么追到学姐的?”米来坐直,认真看向郁景,“学姐竟然真是弯的,早知道高中时候我让我那朋友试试好了。” 第122章 郁景显而易见地黑下脸,“姐,要不,你还是教我一点儿对付李先生的办法吧。” 米来拍拍她,起身后从书桌上拿了一沓子a4纸资料,连档案袋都没有,“这些你先看了。老李头手底下有俩人,亲兄妹,一个叫王复,另一个叫刘胜男,早些年家里穷,大儿子卖给鳏夫村长,又生了个小女儿养老。王复聪明,一路第一地考上清北,大学没毕业就开始背着村长供养这个妹妹,等妹妹也成年以后,俩人就呆在b城不回去了。是老李头帮忙给俩人儿换了身份,王复和刘胜男就成了失踪人口,村里人年复一年地找不到这俩孩子,后来也就放弃了。” “大儿子不想认父母情有可原,小女儿为什么也不想认了?”郁景边看手里的资料边问米来。 “能卖子换粮食的父母,又能对女孩儿多好?那时候计生办查的严,说不定还会因为她是女孩儿占了名额对她记恨呢。生不了儿子,就卖不了钱。”米来耸耸肩,“那些就别管了,计生办都是过去式了。两人现在都在老李头手底下做事,老李头在世还好,一旦他出什么意外过世,李氏最后姓不姓李还真不一定。你有没有想过,李让虽然是私生子,但一直在李氏的核心业务边缘打转。看那小子,对学姐蛮真心的,我要是老李头,不会这么打压他的。昨晚我抽空看了眼李氏财报,附带有国外分公司的收益情况,其实这小子还不错。如今的状况,只有一种理由能解释。” 她说到这,便不说了。 “是有人一直在向他灌输李让会篡位的想法,所以姐姐越抗拒回来,李先生就越要打压李让?”郁景抬起头问。 米来食指在太阳穴边转圈圈,“再引申。”她还是那副会与人开玩笑的表情,但说的事又让郁景没办法跟着她笑。 “他们想要鸠占鹊巢?” 米来冲着她笑,“是不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能再黑暗点儿。”她兴奋地开口。 “这么多年姐姐和李先生关系不好,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个?” “我怎么知道?”米来理所应当地反问,又说,“这俩兄妹做事确实尽责,对李老头也是真的忠诚,别说是李老头,就是你,”米来指指郁景:“忠诚又不会犯错的下属,你不喜欢吗?” “喜欢。”郁景讷讷地点头。 “对嘛,你又找不到他们的错处,但你又知道他们危险。”米来慢慢凑到郁景身边,突地抬手吓了她一下,郁景处变不惊地抬起头看她,米来尴尬地眨眨眼,收回手又摸摸鼻尖,“没被吓到哈?呵呵,果然是受过训练的。” 郁景:?这就是大佬的双重魅力吗?谢了,太分裂了。 米来正了正肩膀,又说:“所以你前面说的是正确的,你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便利,你得自己做,越真实越能拉老李头的好感而不是事情的成功与否,老李头也是白手起家做事做出来的,你什么都不懂,上来就能把我的供应链拿掉,这不是糊弄傻子的事吗?按他的想法,肯定以为是我,”米来指指自己又指指郁景:“派你,在学姐身边卧底。所以话说回来,他再信任他们,还能有自己的亲孙女更亲吗?你是学姐选的人,就算是我的亲妹妹,我的卧底,只要你有本事,能扛住后边他给你的考验,他就会鸡贼地来找我了。再说点强强联合的屁话,两家说起来还算门当户对,你也知道我,和浓浓,没有后代,老李头没准儿还想着用你当棋子反过来把来路给吃了呢。” “那李让?”郁景抬起头问她。 “李让,你得亲自带着,这小子缺爱缺陪伴。用心浇花养香味,不用心就会招来毒虫。” 郁景服了。 除了时不时的中二病犯病,这个家人面前吊儿郎当的人还真是大佬。 米来给她的资料里,介绍了李氏的支柱产业。 传统酒店。 和来路正好是对垒,国内酒店除了李氏就是来路,连个能平分三国的企业都没有。 千禧年前后李氏开始囤地,做政府项目,度假村游乐园做得也不错。 来路则是更注重多元发展,副业做得最好的是大文娱,郁景猜是因为嫂嫂做演员的关系,后边来路自己的项目都是票房上大获成功的商业电影,易蓝因和李季青演的那个《随风而动》就是来路的项目。 “姐姐,”郁景收起资料,将它们弄得整整齐齐的,“我不能当你的卧底吗?”她问。 米来瞪她一眼,“你别想那好事儿,”她支起一根手指在郁景脸前晃了晃,“我可退休了,天天骑自行车接送我老婆上下班的日子非常好。你要是真做起来了,来路给你我无所谓的,只要不给它改名,一切都好说。” 郁景抿唇,这世上聪明人可真多。 “看完了?”米来问她。 “嗯,我记忆力还不错。”郁景回答。 “我看过你的档案,”米来自桌边抬眼,“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参与多国协同大型剿毒役十余次,做过卧底,高尔夫的技术还是为了卧底现学的。” “没有,那些都是队长为了我的履历好看瞎吹的。”郁景轻飘飘地回答:“高尔夫是为了赢得嫌疑人的信任,才化名参加了几次国际赛事。其实我高尔夫也一般,那几天是因为要接近嫌疑人了兴奋所以才荷尔蒙飙升得了点奖。但高尔夫确实比网球什么的简单,网球羽毛球乒乓球什么的我一窍不通,它们都带转儿,我只会直线。上学时还打过一阵儿篮球,后来也不太行了。” 第123章 “我发现你有一种能力,”米来笑着看她,“就是合理化你身上与众不同的天赋,然后转头向别人示弱。” “不是,我是真的弱。”郁景确信,“我情商不高,家世差劲,又感情淡薄,唯一有点成就的就是在特战队的日子,现在我还回不去了。” “这也算一种能力,”米来收起那份资料,将它们放进带锁的抽屉里,“扮猪吃老虎嘛。” 郁景低头一寻思,还真没有,姐姐是真的老虎,而她是真的猪。 又怕米来讨厌她总是反驳,索性默认了去。 “还有啊,”米来合上抽屉以后,她仰起脸看向郁景,“你奶奶的转院手续,我可以绕过监护人帮你办,但当事人必须要同意。你确定你奶奶愿意和你走吗?” 郁景抿抿唇,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米来:“我奶奶她不同意?” “嗯,”米来确定地点点头,“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劝你还是尊重老人家的意见,不要太一意孤行了。” 郁景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奶奶岁数大了,一身的慢性病,不想动也不愿意动,又怕去了b城给自己添麻烦,索性就任性到底了。 “好。”她回答。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追到学姐的了吗?”米来自桌后站起身,一脸的认真。 郁景抬手摸摸脑门儿,睁着眼睛瞎说八道:“我俩一见钟情。” “哦,怪不得呢。”米来虽那么说,却手臂一伸,一下子勾在郁景的喉头前,“你还敢骗我,你从上初中起就是学姐在供养你,当我傻的吗?” 郁景小声地笑了笑,手挡在脖颈和米来手臂的中间,只要她想,米来的手即刻就会断,但她没动,只是小声地求饶,“谁让姐姐总是用你那个朋友来吓唬我。易老师是我的,就算是姐姐你本人和我抢,我也不会让步。” 米来松了劲儿,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别给我造谣,”她另一只手打个圈过来,狠狠弹了她一脑门,“你爸去你学校闹的时候,你就没想着找我帮忙?” “不想给你添堵。”郁景回答,“反正现在结果是好的,从前的那些,就算了。我记得快,忘得也快。” 米来痛心疾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那时候来找我,能给我省不少力,我就可以早早退休了!你知道不知道?” 说好的温情姐妹呢? 郁景抬手一掰,对方被她掰得轻“嘶”了一声。 “你还敢跟我动手?”米来抽出手,摆出一副叶问的架势,郁景立刻笑着认错,“我错了,姐姐的手最重要了。“ 米来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刻“嗷”的一声,打开门风一样地冲了出去,见了路婳浓直接往她屁股后头跟来的郁景身上指,“她掰我手,肯定是嫉妒我手指比她长。” 郁景一脸无奈地朝路婳浓摇头:“我真没有,嫂嫂,你相信我。” 路婳浓当然相信她,郁景看起来就比米来稳重,特战队员的脑子里怎么会想这么幼稚的事,一定是米来在那儿胡扯乱扯。 她一把揪住她的手,一巴掌拍下去,“不许再叫了。” “她真掰我手了!”米来太委屈了,她指着自己发红的掌心,“你看呐!你看,老婆。” 路婳浓狠狠白了她一眼,“小点声,幸好学姐没在,不然让她看见你欺负小景,我可不帮你。” 郁景小小声地帮她说了句话:“我确实掰姐姐手了,但绝不是因为嫉妒姐姐手指长。” 路婳浓一脸了然地朝郁景点点头,转过头去扯了桌上的餐垫就砸过去:“你还敢和小景掰扯,她能把你打死你知道不知道?” 郁景在一边疯狂摇头,她真没有那种疯了的想法啊嫂嫂! 第55章 错过了这么一出大戏的易蓝因妆容精致地走出来时, 事件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 米来坐在落地窗的一侧,正用那只所谓被打红的手举着电话。郁景在她身边站着,黑色衬衫扎进黑色长裤, 同色的皮带有一截呆呆地坠在裤管两侧, 腰细腿长, 当真是做模特的料。 路婳浓见她出来立刻朝她笑笑, “学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易蓝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甜笑着朝她点点头, 介于一种妹媳和学姐双重身份夹击的迷茫。 听到声音的郁景转过身, 她朝易蓝因小跑着过去, “刘屺瞻有情况了,就这两天,消息就要爆了。” 易蓝因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怎么知道?”她问。 “那个狗仔,拍咱们两个那个, 拍到了证据。”她背靠在乳白色的墙壁上, 一只手淡定地揽在易蓝因的后腰,“找我做长线合作呢。” 易蓝因嗔她一眼, “什么脏钱你都敢赚。” 郁景不太在乎地翘起唇角,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现在她的处境已不同往日, 三教九流的朋友当然是多多益善。只有把根深深地扎进土壤里,往后的冠才会茂密。李先生要她下基层搞供应链,姐姐也说基层更锻炼人, 她得迈出去这一步。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却一掌劈在她背上,“迟早有一天, 你得遭报应。” 郁景笑着朝她点点头,“我愿意。” 听她这样讲易蓝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抬眼问她:“游宁知道了吗?” “刚才邮件通知她了,游总回消息说明天你就要回剧组待命了,其他三个主演演员老师也会在这两天正式进组。” 第124章 距离两人不远处的路婳浓听了她们的话,悠悠地接了一句:“我可以零片酬出客串,周末没课的时候。” 易蓝因突地放开郁景,两步踏到路婳浓面前,“真的吗?你真的愿意重新出山吗?” 路婳浓微翘着唇角摇摇头,“不算出山啦,只是客串嘛,就当帮帮你,你不是出品吗?” “对,这是我第一次当出品。”易蓝因坐下来,“这个剧本真的很好,导演我也很敬重,里面所有的演员选角我都没有让任何人插手,全部是导演按人物和他自己的理解选的演员,”她看起来有些兴奋,那双蓝眼睛似带着光,正喋喋不休地向路婳浓表达自己的激动,“你要是能来,就太好了,或者你不想呆在幕前的话,我可以邀请你做剧组演技顾问吗?你要是不忙的话,周末没课的时候,或者只是无聊的时候,一节两节都好。” 路婳浓摘掉自己脸上的镜框,笑着抬手打断了易蓝因的话,“好好好,都好。”路婳浓攥着她的手,往自己这头拉了拉,“但我不能有吻戏,”她看起来有些为难,“虽然挺不专业的,但,没办法。”她耸耸肩,又指指刚挂了电话的米来,“家里做醋缸的。” 易蓝因反过来抬眼看郁景,郁景从来没要求过她什么,不管是吻戏还是床戏,她都没特意讲过。 虽说她讲了易蓝因不一定听,但她没讲,易蓝因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毕竟她自己年纪摆在这,又不可能因为人家尊重自己的工作而给人耍小性子,所以只能略感委屈地独自咽了这份没道理的嫉妒。 李让最后一个出卧室的门,他洗了澡没吹头发,头发湿哒哒地垂着看起来更卷了,身上穿着白色学院v领毛衣,驼色长裤,出了门就往易蓝因的面前钻,“姐姐,看我今天像不像高中生?” 易蓝因笑着将他的头推到郁景面前,“问问郁景。” 李让又眨着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看向郁景,郁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幼稚。” 刚好非常幼稚的米来听到这段话,穿着宽大连帽卫衣的她走过来,前前后后地看了眼李让的穿搭,最后大言不惭地下了结论:“可以和我做同学。” 李让有点儿怵米来,被她这么说了,也没敢瞎贫嘴,只是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郁景的,“看你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进了学校再吓到同学们。” 郁景直接单手揪住他的后脖颈,渐渐加了力道后,李让便开始大声地求饶,还是易蓝因看不过眼,起身一手拍了下郁景青筋绷起的小臂,“你就知道欺负他。” 郁景讪讪放下手,又拉了下易蓝因的手腕,“我没欺负他,我和盛天就这么相处的。” 盛天盛天,易蓝因的恼怒情绪又加了一点,最后还是压着火气,淡淡地评价了一嘴:“盛天是男的。”成天动手动脚,又一起喝酒又抱在一起哭的。 “对呀,李让不也是男的。”郁景想当然地开口。 易蓝因一下子从她手里抽出手腕,顺带着瞪了她一眼,回手捞了李让的手腕,又拉住路婳浓,气冲冲地往前走。 郁景莫名其妙地朝前面喊:“怎么了嘛?” 易蓝因没理她,还是带着人气鼓鼓地往前走。 最后还是米来拍拍她的肩膀,忍着笑安慰了她两句:“姐姐陪你,别哭啊。” 郁景莫名其妙地向她摊手:“一个大小伙子,护这么金贵。”她愤愤不平地,“我让他掐回来还不行吗?” 在前面快她们好几步的易蓝因一下子回过头来,她怒视着郁景,又指指她的脸,“你,你今天别睡我屋。” 李让“嗖”地一下抬起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路婳浓则是安静地在一边偷笑。 米来抱臂在郁景身边“啧啧”两声,“玩儿脱了吧?惨咯。” 敢情她也没明白易蓝因真正生气的点。 几个人最后还是站进一个电梯里,呈很明显的两派,泾渭分明的。 易蓝因长得就让人有距离感,不像嫂嫂,嫂嫂虽然也漂亮,但是她是亲和那一挂的,气质有点像所有人学生时期暗恋过的白月光校花。易蓝因长那样了吧,她还不太愿意笑,只要脸一冷下来,那就是任情商最差劲的人看也会特意注意眼色。 情商最差劲的那个就是郁景本人。 她吸吸鼻子,又揪揪衬衫,做了一大堆花里胡哨无用的动作后,电梯门终于开了。 地下车库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郁景不禁好奇,“姐姐,这车库怎么不见人啊?” “这栋楼只有我们一家住户。”米来指指远处的铁皮格挡,“所以连车库也挡起来了,浓浓息影以后,这两年有不少狗仔冒充业主摸过来拍浓浓,砸了相机堵了人还是会来,所以今年过了年就把车库挡上了。” 郁景点点头,“还真挺麻烦的。” “什么?”米来问她。 “女明星的退休安保工作嘛。”她冲米来笑笑。 米来“嘁”她一下,“这是最不麻烦的了,你是没见过病态的狂热粉丝,疯了一样感觉不到痛似的,见了人就嗷嗷嗷地喊,揍他都不觉得疼。” 她走到郁景从b城开过来的保姆车旁边,扶着车顶给她指指停在旁边已经坐了司机的车,“你去哄哄,别连累我也抱不到老婆。” 郁景为难地盯着她:“我真不知道我哪点儿惹到易老师了,姐姐你有经验,你给我指条明路。” 第125章 米来眨巴眨巴眼,“别管因为什么了,你就认错就完了。” 郁景看她一眼,下了决心似的人耷拉着脑袋往那头挪过去,易蓝因见她过来,立刻要关上车门,郁景往前撵了一步,最后用手制止住车门,“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咱们坐一起嘛,我开车,要不还要麻烦人司机大哥。”她又将半合的车门一把拉开,人弓着腰低头看进去。 易蓝因斜着眼睛看她,“你错哪儿了?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就和你走。” 郁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米来,易蓝因一手攥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脑袋一把转回来,“你自己说。” “我错在,”郁景顿了顿,“错在,没和李让有来有往?”她不确定地试探了一句,见情势不对,又立刻换了句说辞,“错在什么钱都想赚?” 易蓝因一手推她肩膀一手去够车门,“你离我远点儿,看见你我就想生气。别管我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郁景站在合严的车门外,愣了一下,随后朝身后的米来招招手,“姐姐你坐后边,让李让坐副驾,我开车。” 她径直绕到驾驶位,开了车门后,恭恭敬敬地请人:“师傅,您下来吧,我自己开,您今天就当带薪放假。” 易蓝因在后头翻了个白眼,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小区门外就是德育新修的大门,开车五分钟出小区,再五分钟就能稳稳停进德育的地上停车位。 周末,学校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学生,有教职工在办公室加班加点的批期中卷子,还有几个高三冲刺班同学自发地来学校上自习。 路婳浓作为德育的兼职老师,一力承担起了一日导游的指责。 只是还没走到教学楼,郁景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停下脚步,快她几步的易蓝因也在第一时间跟着她停住。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奶奶病危,我把奶奶带回家了,你要是还想见奶奶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不一会儿,又一条消息过来:【带上她回家来,就你们俩】 之后是一张照片,易蓝因脚踏两只船热搜上那张她们俩的合照。 郁景有些脚软,头顶的太阳晒在屏幕上,直花眼。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确认了一遍上边的信息后,她抬起头来,她看到易蓝因焦急地自几步外朝她走来,手里拿着瓶水,她的声音有些小,耳道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听不太清。 最后自己的手臂被她紧紧地拉住,对方的声音才渐渐变实。 “怎么了?郁景,你别吓我。”她听到易蓝因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 见她不回答,易蓝因直接抢了她手里握着的手机,几下解开屏幕锁后,看清了上面的信息。 “走,我陪你回去。”易蓝因不容人质疑地开口,“你先别瞎想,去看看就知道了。” 前头三人也围过来,手机传过一圈之后,米来淡定去一边给医院打了个电话,确认老人家没有下病危但被家人办了出院以后,她走回来,“就按他说的做吧,老人家出院之前确定没事,应该是为了要钱。我派人在外面等着,有情况的话就直接破门。” 李让看起来很激动,他死命抓着郁景的手,“他们凭什么见我姐?郁景,你脑子拎拎清。要钱就要钱,凭什么见我姐?” 郁景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因重心不稳还踉跄了一下,待稳住自己的身体以后,她低声说:“我自己去。” 易蓝因去抓她的手,郁景不从,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去。” 病危那两个字在她眼前加大加粗的绕啊绕,内心又确定她绝对不能带着易蓝因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所以她表现得有些激动。 “不得坐车去吗?”易蓝因蹙眉,又强硬地牵着她的手把她塞进车里,人坐在她旁边,紧紧搂住看起来有些懵怔的郁景。 这回换米来开车,一路上没有说笑也没有广播电台,只有布料相互摩擦与李让频频叹气的声音。 郁景渐渐冷静下来,她转过头看向抱着自己的易蓝因,她今天穿黑色高领打底外面套白色垂感衬衫,看起来很松弛,但嘴角却绷得直直的,郁景回握住她开始掌心发凉的手,“我自己去,姐姐。不管奶奶病危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本来就和姐姐没什么关系,你和我去了,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也会影响我的判断。” “可是我会担心你啊。”易蓝因松开搂着郁景的手,她坐直身体偏头看回去。 李让突地自副驾驶回头强势插了一句:“姐姐,我劝你最好不要跟着去,就他们那一家子是怎么对郁景的,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怕你忍不住和他们动手。” 易蓝因舔舔嘴唇,抓着郁景的手抬起头来看李让:“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李让说完便心虚地回过头去。 易蓝因点点头,又拉拉郁景的手,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低放缓,她说:“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钱的。因为我给了钱,就是在默许他们可以继续欺负你,也是对年少的郁景的背叛。我不会这么做的,你是我的宝贝,我不会允许别人这么糟践你的。好吗?就只当带我去看看奶奶。你那么能打,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吧?”她晃晃郁景的手腕,“对吧?回答我。” 听易蓝因说话,如沐春风。 第126章 她的语音语调都是特意练习过的,说的话就让人恨不得立刻点头答应她的话。 郁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声地劝她,“只是要钱的话,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去,反正奶奶没事,以后有机会会见面的。” 易蓝因收紧了掌心,她嘴角微微翘着,突地抬起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她:“我们是一伙的吧?” 郁景发懵地点头。 “那他们欺负你,你却让我在外面等你,是不是不公平?下次爷爷再逼迫我的话,我也不告诉你了,好不好?” “不好。”郁景闷闷地回答。 易蓝因小声笑了笑,又揉揉她的脸,“我今天是在气你都不吃我的醋,吻戏床戏什么的你都没特意找我聊过,我知道这想法很幼稚,但我还是很生气。”她特意鼓起嘴,指着自己的脸给郁景看:“看把我气的,本来还想再气一会儿的,但你说我们是一伙的,我就稍微原谅你一下吧。” 她当着一车人的面,就这么不羞不臊不疾不徐地说着情话,直把郁景说得脑壳发晕,那么黑的皮肤都看出来透着红了。 第56章 整个h市说大也不算大, 城东头的老火车站到西头的机场,车程不过三个小时。 前些年郁景她爸破产时把家搬到了机场附近,去哪都不方便, 胜在房租低。 郁景本人也没怎么回去过, 反正那里没有她的床没有她的牙具也没有她的拖鞋。 米来确定地告诉她奶奶在出院之前没发生什么大事后, 郁景才算放下半条心。 小区是个开放性小区, 没有物业没有大门,也没有保安, 走到哪里都是灰扑扑的, 好在小区里的垃圾桶有人定时倾倒, 就算破败不堪,也还能维持爸爸常在村里标榜的自己“城里人”的尊严。 米来的豪车驶进小区之后,青灰色的鸽子笼迷宫里转了四五圈,最后她懊恼地回过头来,“没有车位了, 要不, 就这儿下吧。” 郁景朝她点头,“麻烦姐姐了。” 米来回看她一眼, “你不麻烦我, 还想麻烦谁?” 郁景便没话说了, 还是易蓝因帮她接上米来的话:“光麻烦你就够了。” 米来回过头来笑了笑,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后她又说:“有事打电话,我们都不走。” “好。”易蓝因点头, 又伸出条长臂拍拍副驾驶坐着的李让肩膀,“帮我联系一下刘律师, 一个小时我们要是还没出来的话,你就上来找姐姐好不好?” 李让这才挺起那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卷毛脑袋, 朝她转过来,“好。” 郁景自己都快忘了那个所谓家的具体地址,她带着易蓝因下了车,原地转了两圈之后,才不确定地抬手指了个方向,“可能是那栋吧。” 易蓝因倒也好说话,她下巴朝那个方向扬一扬,撕开新的口罩戴在脸上,特意绕到小区小门附近,将口罩的包装扔进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 郁景有些难堪,她拉着她的手,低声提醒她,“这里人多又杂,你跟紧我,不要瞎走。” 易蓝因朝她点点头,只留一双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郁景否认,“怎么会?”她边带着易蓝因朝前走边回过头叮嘱她:“你不要听他们说话,见了奶奶以后,我们就离开。” 小区是个大型社区,常住人口比欧洲小国一城的人口都多。 占地面积又不算特别的大,郁景不知道那么多的人到底是怎么挤进去还能正常运转的。 还好今天是周末,学生们不上课,小区里就少了很多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 但现在的孩子压力大,即使学校不上课,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辅导班需要去,进入黑黢黢的楼道以后,她侧身给急匆匆下楼的孩子和家长让路,“爸爸,我真的不喜欢钢琴,把学费省下来,妈妈就能少兼一份职了。”孩子懂事地仰起脸看她的父亲,世俗意义上不算成功的中年男人脸一拉,他使劲拽了一下孩子身上背着的红色书包带,“别废话了,大人的事小孩别管。以后出人头地了,嫁个富二代,让我和你妈也享享清福。” 郁景听得清楚,她身边的易蓝因听得也该这么清楚。 楼道的感应灯可能是坏了,这么大声的对话和脚步声,楼道依然黑黢黢的。郁景偏过脸去看易蓝因的表情,她神色淡淡的,一只手被郁景紧紧牵着,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裤子一侧,等那对父女离开楼道之后,易蓝因凑过来小声问郁景:“你小时候听过这种话吗?” “什么?”郁景重新站回到楼梯的中心。 “以后嫁个富二代,”易蓝因施力回攥她的掌心,“都出人头地了,最后还是要落在嫁个富二代上,挺奇怪的逻辑。”她反抓着郁景的手向上,“几楼?” “四楼。”郁景回答。 两人站在一道灰绿色的安全门外,门边的墙上粘着几个开锁的小广告,易蓝因修长的手指指指这道门,转头问她:“是这家吗?” “嗯。”郁景点头。 她挤到前面去,抬手敲了两下门后,又轻推着易蓝因的胯使她后退了几步。 大概有两分钟那么长,安全门上有一道通风的小门,有人拉开了那道小门,看清两人的脸以后,那道小门又被重重地合上。 “你长得像你妈妈。”易蓝因低声开口。 第127章 郁景回过头来朝她笑,“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妈妈?” “因为你长得像她。”易蓝因不爽郁景问自己这种弱智问题,她拉了拉鼻子上的口罩,抬手去掐郁景的背。两根手指在后面努力了半天,最后也仅仅掐起一小条背肌,“好羡慕,我要是也练这么好就好了。” 郁景之前就发现了,易蓝因这人,把她放哪儿都能很好地融入。她穿的还是白天那一身,知性优雅,站在黑黢黢的楼道里,说着很日常的话,让郁景恍惚地觉得此刻的易蓝因像被贫穷混小子骗过来的无知白富美,她眼里看不到环境的破烂,只能看到眼里加了滤镜的爱人。 被关在门外的两人起先还能安静地站着等,等了一会儿,易蓝因闲不住开始与郁景闲聊。 “你奶奶说过希望你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吗?” 郁景腼腆地摇摇头,“小学时我就对她说我终身不婚。” “为什么?”易蓝因饶有趣味地问过来。 “我发现我好像不喜欢男生。”郁景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眉角,“两个女生又不能结婚。” 易蓝因笑得弯了眉眼,“谁说的?”她向她伸出自己戴着银戒素圈的手,“要反悔吗?” 郁景摇摇头,她抬手接住易蓝因的手,大拇指在那戒指上摩挲了几番后,她凑过去拍拍自己的肩膀,“你靠着我,这样能轻松一点。” 易蓝因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最后听郁景的话凑过去,人懒洋洋的,小声地冲她埋怨:“我小时候还想象过以后会嫁给全世界最英俊的王子,第一次去他的城堡时,国王和王后会热情地款待我。” 郁景闷着声地笑,“玫瑰公主吗?” “是啦~”易蓝因嘟起嘴唇,“结果找了一个黑炭灰姑娘,还被人可怜兮兮地关在门外。” 郁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廓,双手平放在她的小腹上,黏黏糊糊地小声对她道:“对不起嘛,谁让你遇人不淑了。” 易蓝因费劲地在她怀里转了个身,她直视着郁景的眼睛摇头道:“没有,我从小就幸运。” 她没再多说什么,郁景便也跟着沉默下来。 两个人相互靠着,在一个陌生的散着霉味的黑黢黢的楼道里。 郁景抬起易蓝因的手,看了眼她手上不知道多贵的表盘后,皱眉对她小声道:“走吧,回去吧。” 易蓝因收起手,也跟着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表,“这个不准吧。” “不准你戴它干嘛?” “好看嘛,品牌方送的。” 郁景不懂女明星的穿搭品味,她拉着她的手腕,刚要往楼下走,那安全门突然砰地被人自里头拉开。 郁城脸上还包着纱布,嘴角有些淤青,他探过头看了眼郁景身后的易蓝因,嘲讽地笑了一下:“来啦?姐,妻。”他故意咬文嚼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她。 易蓝因嗖地转过来,她上前几步,挡在郁景面前,“方便吗?”她指指门内。 郁城给她让了个位置,等郁景跟上来的时候,他愤愤不平地揶揄了她一句:“废物攀上高枝儿了,不认人了。” 郁景回手就把他推到一边,郁城的背狠狠地砸在自家安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第一次给她们开门的郁景妈妈听到了,只是回头扫了一眼郁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快走几步扶起郁城以后,她向站在客厅中央鹤立鸡群的漂亮人儿小声说了句:“坐吧。” 易蓝因听她的话,坐在电视前的灰色布艺沙发上,又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郁景。 “我奶呢?”郁景拦住人问道。 “送到同村老乡那儿去了,你找不到的。”她回答过后又一下子钻进厨房。 郁城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见奶奶,拿钱。”他一肩膀撞上去以后,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到易蓝因身边,举起手机就要与她合照。 易蓝因不悦地蹙眉挡住他的镜头,“对不起,私人时间,我不想和你合照。” 郁城从沙发上抬起头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以后,吊儿郎当地开口:“怎么说,咱们都算是一家人了,拍个照片还给你难为够呛,那你就别和我姐搞…破鞋。” 易蓝因盯着郁城的脸看了看,最后嘴角微微上扬。她坐得很端正地等着郁景,像完全没听到郁城说什么。 郁景进了门先挨个屋查看了一番,确认奶奶没在家以后,她从最里屋走过来向易蓝因伸出手,“走吧,奶奶没在。” 郁城突然炸了庙,“你耳朵塞鸡毛了?要钱,走什么走?” 郁景无奈地坐下去,她单手握住郁城的手腕,使他再也动弹不能,“我听听,这回你们打算管我要多少钱?” “三千万,”郁城额上现了青筋,还咬着牙忍着,“我听说大明星来钱儿快,让你那金主给你拿,钱准备好了就让奶奶跟你走,这辈子咱们就再也不联系了。行不行?”他问。 “不行。”郁景还没说话,易蓝因率先开口,她坐在郁景也不熟悉的家里,像主人那般自在,“你们这是非法监禁,说得再严重一点,就是绑架勒索。”她抬起手指了指电视上的机顶盒,“那里不是安了一个摄像头吗?把它交到警方,就是证据。” 郁景跟着看过去,她起身,走到电视身边,拔了机顶盒上的线以后,徒手拆了东西,从里头还真的翻出来一个袖珍摄像头。 第128章 她好笑地将那小东西扔到郁城面前,“怎么?电视剧看多了?” 厨房里的人突然跑出来,她慌里慌张地弯腰捡起郁城面前的摄像头,狠狠瞪了郁景一眼,“你还真想把我们全家送进监狱啊?郁景,你有点儿良心吧。” 郁景大概是习惯了家里一贯的双标,她没回答,易蓝因却突地站起来,她挡在郁景面前,愤愤不平地,那张漂亮的双眼泛着愤怒的潮气,“阿姨,”她抖着嘴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火气,“有你这么对亲生女儿的母亲吗?” “我怎么对她?我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到了上学的年纪还把她接到城里念书,本来毕了业就该回报我们,莫名其妙参加了什么劳什子保密工作,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回来以后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呀。”她看起来比易蓝因还要伤心还要愤怒,“然后还和你们这帮不清不楚的人搞同性恋,这要是说出去,十里八乡的,我和她爸头都抬不起来的。” 易蓝因愣了两秒钟,最后冷着脸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趁着我还能好好和你们说话,”她声音开始放大,郁景好久没见过的上位者气质气场全开,她一字一顿的,“请你,给郁景道歉。” 她护在她面前,对抗她的父母。 让她想起童年时,在奶奶的小院里,她曾养过两只小兔子。 冬天山上捡的,腿上还带着血淋淋的伤口和生了锈的铁夹子,半死不活的。 她和奶奶悉心照顾了几天,兔子们竟然起死回生。 后来爸爸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回来过年,郁城想吃肉,爸爸就要杀了她的兔子。 当年她也是这样站在兔子面前保护它们的,最后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不说,连奶奶都被爸爸推了一个趔趄。 大人粗糙的手伸进笼子里,她看到两只兔子的耳朵被他提起来,看到兔子的眼睛,是最红的一次。 易蓝因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门外带,郁景的妈妈伸了手去拦,易蓝因发了狠地抬手就把她推开,郁城见到自己妈被推,一下子扑上来,郁景下意识一脚踹到他肚子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丝滑得像排练了很久的动作电影拍摄现场。 “没事吧?”几秒钟之后,易蓝因笑着转过头来,又垫起脚摸了摸郁景的头,“这下你成了没家的小孩,姐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拐回家了。”她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带着不容人侵犯的笑。 她从自己的腋下小包里翻出几张名片,低头辨认了几番之后拿出一张,眯了眼扔到郁景妈妈的脚边,“有事的话,和我们的律师谈,”她抬手,挥了挥鼻前的空气,带着那种藏着刀的笑容,弯着腰看过去,“谢谢阿姨把郁景生下来,带到这个世界。我很喜欢她,也很感谢你。” 她又直起身,睥睨的眼神看向郁城,“别惹我,我不懂法还没素质。”她说。 第57章 易蓝因抬手开了门, 人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郁景的爸爸堵了回来。 他身后一大帮人,男女老少都有, 一个个皆气势汹汹的, 竟还有人扛着带土的锄头挤进来。 敢情之前她妈妈没开门是为了延缓时间, 好等着郁老头带人回来撑腰。 郁景攥着易蓝因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又转过身用手提了提她脸上的口罩。等人全陆陆续续地挤进这小屋之后,李让才从最后头挤进来, 他骂骂咧咧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大声朝里面喊:“姐, 没事儿吧?” 郁景抬手把他拉进屋,面对这一屋子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她有些无力。 “正是农忙的时候,你把大家千里迢迢地叫过来干嘛啊?”她不悦地看向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郁老头根本就不正眼看她,他扯了扯自己发皱的灰色夹克外套, 径直走到易蓝因面前, “这些都是我族里的亲戚,你们想要从我家里带走我妈, 得先问问亲戚们答应不答应。” 郁景无奈地舒了口长气, “奶奶治病的钱都是我付的, 你在这儿装什么孝顺儿子?” 郁老头的巴掌刚抬起来,郁景抬手就把那只胳膊捏住,她转头看向对面的人:“奶奶交给我以后, 还和以前一样,叔叔大爷们依然可以探望奶奶, 而且再不用摊一分住院钱。” “你要把老太太送进b城,那么远, 我们怎么看?”有人不满。 郁景抬眼,说话这人连奶奶和他同村的时候,都没见他来过一次,这时候反倒念起亲情了。 “来回车票报销。绕过我爸,我不也姓郁吗?咱们还能因为这事以后就不走动了?”郁景看过去,“我知道大家伙也是担心我奶奶心切。”她把话说得很漂亮,把这些想着趁火打劫的人抬高了以后,“大家想想,我断了钱,他们还会出钱给我奶奶治病吗?”她抬手指向自己的父母,“当年郁城上初中择校花了三十万,奶奶的手术费也要三十万,最后郁城上了德育,奶奶的手术费,”她指指自己,“是我,交上的。” 郁老头睁着那双猩红的眼啐她,“放你妈的屁,给人做小三儿,也好意思说出来,真是世风日下。”郁景抬手,连视线都没挪动半分,郁老头的手指就生生被她掰得错了位,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对他抬起根食指,“嘘,小声一点,再让邻居看热闹。” 郁老头最是看重自己的面子,生女儿就把孩子扔到村子里不管,生了儿子后,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挨家挨户地通知“喜讯”。 第129章 这么多年过来,郁景邮过来的钱不光要交给医院,还要供养他们全家和那没用的儿子。郁老头对外的说法当然是赔钱货女儿傍了大款自己跑了,他为了老妈的病卖了房子,还要辛苦养着全家。 又孝顺又有责任。 后边那些从村子里特意来给他找公平的人反倒有些骚乱,他们暗自嘀咕着,斟酌着,好做出一个不损失自己的利益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最优解。 最后被推选出来的人是郁家四十几岁的堂亲大爷,书读到中专,在村子里还算是个知识分子。 手里抓着自己用报纸卷出来的土烟,抽了一口后,仰起那张黑黄的脸看向族里年轻辈最有出息的郁景,“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郁景松开自己父亲的手,手机银行里一笔笔的转账记录用手指轻划了一下,好半天都没滑到尽头。“奶奶不是在你们哪位家里吗?你们大可以回去问她。”她从玄关处随意找了根儿笔,又拉起那位堂亲大爷的手,一笔一画地在他的掌心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今天先这样,大爷,你看行吗?” 那拿着旱烟的手收回去,他将那联系方式攥起来,转过头来寻求族人的支持。 郁老头眼见着情势不太对劲,立刻开始挨个去游说,郁景就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的手指玩儿,李让和易蓝因被她塞进身后的一间不知道属于谁的卧室里。 即使在门后头,李让依然紧紧护在易蓝因身边,他对她小声道:“米来姐调了人,肯定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他扯着脖子看了看郁景那头,又转回来道:“一会儿你挡着脸,万一有人拍照摄像倒打一耙,影响的都是你的名声。” 易蓝因抬手挡在自己的脸前,修长的食指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与李让小声道:“刘律师能过来吗?” “米来姐直接派了直升机去接,等王秘反应过来,刘律师都到了,放心吧,”他看起来有些兴奋,“米来姐说等他们回来,直升机借我玩儿几天。” 易蓝因抬眼,“你有飞行执照吗?” “国外考过了,”他有些傲娇,嘴角翘得老高,“把飞机运出去,连翻译件认证都不用。” 易蓝因撇嘴,“运费都够你在外面租一架了。” “那怎么一样?”李让碰碰她的手肘,特意压低了声音对她神秘道:“米来姐说,这些东西以后都是老郁的,那老郁根本就不喜欢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得便宜我?” “她真这么说的?”易蓝因抬眼,眼里没有丝毫的惊喜不说,还加了不少的忧虑。 “真的。”李让确定,“这回有米来姐给老郁撑腰,以后对付爷爷就轻松多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易蓝因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你姓李,又不姓郁,人家凭什么给你。” 李让特别激动地拔高了音调回答她:“郁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不给我给谁?我可是老郁的小舅子!” 这一声直接震住了正在吵闹的郁家人,他们纷纷将视线调转过来,郁景忙抬起双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我奶奶的病虽然不急,但最好还是得呆在医院,大爷,我信你,”她上前两步攥住那位抽旱烟大爷的手,“大家也都信你,你回去问问我奶奶,再寻思寻思,到底我和我爸谁更值得大家信任。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恭候。”她又特意拍了拍那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手掌,现在奶奶被放到他们那边藏着,报警没用,也不能强搜别人的家,她只能这么做。 这边刚摇摆着,那边下重锤的人上来了。 米来一个人,手里掐着那把竹扇子,悠悠闲闲地进来以后,拉家常似地对堵在门边的人笑了笑:“来啦?吃完饭来的?”又抬手扒了扒他们的肩膀,“事儿办差不多就回去吧,楼下停了辆大客,免费送大家回去。都挺忙的,整这么兴师动众,”她如入无人之境似的走进“包围圈”,随手拉了个板凳坐下,“小景,老人家找到了,我派人送到我的医院了,这些亲戚朋友什么的,就亲自送一送吧,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村里的人大概不怎么认识米来,当然了,就算是市长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依然也认不出来。毕竟离自己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认识又有什么用呢? 扛着锄头的精壮力开始不爽,他骂骂咧咧的,“你他妈谁啊?跟你有毛关系?你在这逼逼赖赖的。不想挨揍,就滚远点儿,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被打成猪头的郁城看见米来,立刻缩到客厅一角,连郁老头都停下了口若悬河的嘴,米来翘起二郎腿看了那人一眼,转过头狠狠拉住欲往那边去的郁景的手腕:“这位,是哪位亲戚?给姐姐介绍一下。” 郁景转过来,“我三叔家二哥,不熟。” “ 哦。”米来转回头,同时有四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从门口露了个头,他们快速把那人连拉带扯地拽下去,这期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大概是被人捂住了嘴。 那位能做决定的大爷有些困惑,他看看面前长得相似的两人,又看看身后黑黢黢的楼道,最后冷下脸问郁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米来站起来,“既然大家不想走的话,那就留下,”她转过头对郁景示意,“他们不走,那咱们走吧。” 郁景走到那间卧室,朝李让招了招手,又将易蓝因护在自己怀里,“走啦。”她鼻尖萦着易蓝因身上熟悉的木质香调,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郁景又低下头去问她:“害怕了吗?” 第130章 “不怕。”易蓝因摇头,“就是有点无聊。” 李让也笑,这事对她姐来说,真的不值得一个怕字。李氏树大招风,有不少动歪脑筋的想要绑架他姐来威胁老李头,那时候李芷还上小学,放学路上车被人撞了,司机下车查看的同时有人上车把她抱下去,她就那么乖乖地不闹也不叫地穿着漂亮的校服小裙子被人拉上了一个带着海鲜腥味的面包车。 孩子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又招人喜欢,绑匪们一点儿没难为她,还给她捡饭盒里的海鲜小丸子吃,直到警笛声响,爷爷的皮鞋踩在这间无人问津的旧仓库。 警察围在外面没进来,爷爷脚步没有一丝慌乱地走向她,又和煦地问:“小芷,害怕了吗?爷爷来了。” 小丫头摇摇头,抬手便指向抱着她下车的绑匪:“这位叔叔身上的味道我不太喜欢,其他的叔叔,”她坐在比她人还高的破旧油漆桶上,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后,“也是坏人。”她脆生生地说。 李先生大概就是在那一天确定了自己的接班人。 李芷的表现,比他见过的所有同龄孩子都要镇定冷静,小丫头会示弱,会蛰伏,等到曙光出现的时候,再毫不留情的为自己报仇。 比她那唯唯诺诺又短命的爹要强出不少。 等所有人都出了楼道以后,郁景抬起眼看天,正午的太阳,温暖刺眼。 就算正处在的寒风萧瑟的秋日,也挡不住属于盛阳的暖。 “姐姐,”她叫米来,“你是怎么找到奶奶的?” “去你老家,大道上找了个小年轻,随便吓唬一下就说了。”米来撇撇嘴,“让人掐着脖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她口里的随便大概没那么随便。 米来替他们拉开车门,顺便对安静坐在车里等着的路婳浓抬了抬眼,又转身看向郁景道:“这回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回去专心搞老李头去吧。” 路婳浓和易蓝因李让坐在后排,郁景开车门之前,仰起脸问她:“你很失望吧?” “什么?”米来隔着车头看过来。 “有爸妈的小孩。”她自嘲地笑笑,又说:“谢谢姐姐。” 米来朝她不在意地扬扬手,“你真该和学姐学一学。你就是心太软了,人又正派才会被人这么欺负,才会把别人的死亡归到自己头上。”她朝郁景笑了笑,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周向云的死不怪你,吃女儿血肉的父母也不配被人尊敬。小景,把那些都抛掉吧。” 第58章 经历过这几天的郁景已经不想着问米来是怎么知道周向云的事了, 反正只要他们想查,就什么都查得到。 她坐进副驾驶,低头摆弄手机。 小狗仔给她发消息, 他说他们联系了刘屺瞻, 刘屺瞻方出五百万买断消息, 问她是放料合适还是再要要价。 郁景握着手机想了想, 最后给狗仔回:【这不是普通的名人八卦,狗仔也是媒体人, 有责任向大众披露事实真相。】 发过去两分钟以后, 她又低下头补充了一条:【先出名, 之后的照片也好要价。】 她不想放过刘屺瞻,哪怕手段不磊落了一点,她也要把他摁死在这耻辱柱上。 这次狗仔秒回她:【收到】 郁景转过头看了眼认真开车的米来,又低下头加了句话:【最近小心一点,他们要商量价就和他们商量, 千万不要说死。】 刘屺瞻是圈里大前辈, 并且自己知道自己有爆雷风险,一定早早就有了应对方式, 一旦钱不好用, 一定会用更恶劣的手法阻截消息的曝光。 狗仔给她回了个得瑟的表情包, 又连番用短信轰炸她:【捂到后天七天假直接放料】 【助理姐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 【放了料以后你得按之前说好的 】 【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我们给你收益的三成】 郁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纷飞,【知道,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你们今晚就来这个地址等我。】 她快速在订票软件上随便找了个离自己家近的酒店发过去。 易蓝因坐在后排最中间,她百无聊赖地盯了会儿前方视野后, 转过头正看到郁景和谁发着消息,眉头紧蹙着, 打字速度很快。 她以为是游宁那边出了什么事,她抬手拍了一下郁景的肩膀,郁景迅速偏了偏手机屏幕,几秒钟之后才笑着转过头来,“怎么了?无聊了?就快到了。” 易蓝因抬手指指她捂在膝盖前的手机,“游宁吗?” “啊?”郁景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又对她摇摇头,“不是。” 她没说具体是谁,易蓝因见她那有什么事要隐瞒的样子也没再多问。 等一行人在市区吃完了饭,回家以后,趁着郁景洗澡的时候,易蓝因拉了李让在厨房茶水厅闲聊,“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李让点头,“有事儿?” “帮我关照一下郁城。”她手里轻轻抓着咖啡杯,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那样不带一丝的情绪。 李让挑了下眉角,他身体前倾,眼神微眯,看着易蓝因的眼神里都是兴奋,他试探着问:“姐姐想要的,是哪种,关照?” 午后斜阳遥遥地挂在窗外,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一抹淡橙色的夕阳自设计师精心计算的角度从窗外射进来,打在李让瘦削的侧脸上,使得他那副毒蛇般的阴狠眼神一览无遗。 第131章 易蓝因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拇指轻抿了下杯壁上残留的唇印,“你喜欢的那种。”她语速很快,说完了话立刻换了个话题:“这次出国别忘了通知爷爷一声。” 李让坐得笔直,他点头,“明白,为了让爷爷知道老郁在米来姐这边混得如鱼得水嘛。” 易蓝因嘴角稍提,她将自己用过的咖啡杯流水洗净后,指指李让的嘴:“别瞎说话,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李让朝她笑笑,“姐姐交给我的事,放心就好。”眼见着郁景湿着头发拿着大毛巾过来,他从吧台椅上起身,“姐姐还想看看视频什么的吗?” “好啊。”易蓝因抬眼回答。 郁景从脑袋上拿下大毛巾,抬起头问岛台附近悠闲靠着的易蓝因,“说什么呢?看什么视频?” “我演的戏。”她面色不改地回答她后,又问:“你想看看吗?” 郁景下意识摇头,“不看。”说完了话,将手里的大毛巾递到易蓝因的手里,“会嫉妒。”大概是听进去了易蓝因对自己的控诉,她开始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看你在剧里爱别人爱到死去活来,不如直接杀了我。” 易蓝因将手里的大毛巾扔到郁景乱糟糟的湿发上,她笑着隔着大毛巾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说:“那你怎么做我的助理?” 郁景垂着脑袋坐在吧台椅上,她脚点地转了圈,正面对着易蓝因后她抬手扯了脑袋上的大毛巾,“那就不做了。”她说。 易蓝因顿住手,一边的李让也斜眼看过来。 “我最近要做李先生交给我的事,定春秋那边,你看看能不能再招一个人。”她说。 易蓝因蹙眉,她收回手后,靠回深灰色的岛台,“这件事做完呢?” “这件事做完一定还有新的事要做。”郁景诚实,“但我有时间的话,会去剧组看你。” 易蓝因抿抿嘴唇,垂着头,将视线定格在岛台上摆着的烛台上。 李让从岛台最外侧凑过来,还好他身子长,屁…股留在原处,脑袋已经挪过来,“姐,老郁说的是真的,我能替她作证。爷爷给了一个月的期限,这就没了两天了,剩下的恐怕要紧着做了。” 易蓝因抬眼,“那你还出国?” 李芷的威压上来,李让只有退让的份儿。 他眨眨眼,又坐回去,“那就不出去了嘛。”他看起来有点委屈,又尴尬地抬手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小卷毛,“我做完事直接回b城。” 易蓝因没回答他的话。 郁景好奇地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事?” 李让支支吾吾地,“就,玩啊。” 易蓝因嗔他一眼,自然地从郁景手里抢过那条毛巾,“你有事不在我身边,可以,”她有些不爽,手上的动作都比刚才更重了一些,“但我不是什么道德感很重的人,你不陪我,我就容易红杏出墙,”她故意用这种词汇,手上拨弄了几番后开始喊累,“你自己擦吧,累了。” 她将毛巾扔给郁景,自己走到客厅那边自沙发上坐下。 郁景笑着收起手里的毛巾,转过头问李让:“你姐让你教训郁城,对吧?” 李让瞳孔突地收缩了一下,还能在仓皇失措的时候下意识摇头,“不是。” 郁景垂头笑笑,“别搞进警局给我找麻烦。” 留下这句话后她站起来走到客厅,自沙发背后前倾上身,等到鼻尖萦满易蓝因洗发水的香味后,才缓缓开口:“姐姐不妨试试。” 易蓝因吊着眉梢转过头看她,“试什么?” “红杏,”郁景抬手托住她的下巴颏,使她不得不与自己的视线平视以后,“在我这儿,就出不了墙,姐姐不信就试试。” 易蓝因一把将下巴上的郁景的手推开,她将头扭到一边,安静了一瞬后,她抬眼看向郁景。 郁景穿着纯白色的薄款连帽卫衣,头发还是湿的,她那双本来乌色的瞳孔发黑,留长的刘海搭在她高耸的鼻梁上,像漫画里画出来的长发杀手那样。 她是带着笑的,两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借力,肩膀便有两个高耸的骨头凸起。 “走,带姐姐去个地方。”她说。 易蓝因眼神带着疑惑地看向她:“大晚上的,还要去哪里?这一天你不累吗?” 郁景直起上身,将手里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快一点,”她压低了嗓音蛊惑她:“只带姐姐去。” 易蓝因沙发上撇嘴,撇了一会儿发现郁景无动于衷,便不痛快地站起来,“等我一会儿,你先去把李让骗走。” 郁景眉尾一挑,“好的,姐姐。” 她故意发出这种甜腻的声音,像在和李让比茶艺似的。 等易蓝因进了房间,郁景走回到李让身边,她就说了五个字,“回房间,睡觉。” 李让当然是不听,他上前拉住郁景的胳膊小声问她:“就这个?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了?” “暂时没有。”她看向李让,“如果你再不回房间,我就不能确定了。” 李让拍拍她的肩膀,“我姐脾气不好,你多包容。”他朝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别说我这小舅子当得不称职,该提醒的我都提醒过了。” 郁景笑着推他进了他自己的房间,手腕上拽下那根易蓝因给她的黑皮套以后,随意给头发打了个结。 易蓝因打扮自己的时间还挺快的,进去没一会儿,就换了套衣裳走出来。 第132章 郁景仔细看她,眼睛上戴了黑色美瞳,身上穿短款皮衣,黑色长裤同色长靴。 还挺应景的,郁景想。 她也进屋随意翻了件卡其色工装外套套在身上,出来时,易蓝因不耐烦地帮她把白色卫衣帽子从外套里抽出来,再细心铺平。 虽不耐烦但她做贼似的特意压低了嗓音问郁景:“去哪儿啊?” 郁景也用她那种语调回答她:“带你逛逛真正的h市,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这么说完话后,又笑自己幼稚。 易蓝因捏着小拳头轻轻捶了她肩膀一下,又猫下腰,在玻璃照射进来的昏黄秋日夕阳下走向米来特意换的装甲防弹门。 米来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背催促她:“再晚就麻烦咯。” “多麻烦?”易蓝因在电梯里问她。 “就是很麻烦。”郁景笑着回答她。 易蓝因这人有个相当大的优点,就是当她发现和她对话的人有刻意隐瞒自己的事后,她不会追问。 另一个优点是,郁景说的话,她总会报以最大的热情。 她不问,就那样老实地跟在郁景身后,去赴那场意义未知的约会。 傍晚八九点钟的h市,易蓝因不陌生,这是德育高三晚自习放学的时间。 每天她都要推着自己二手市场买的破旧自行车从德育的校门推回到学校对面的高档小区。 每天脑子里想的也是一样的事,如果这时候地球大爆炸了,或者在今日的某一刻突然世界末日,再具体一点的是,如果这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疯子亲手推了她的破旧自行车,再拉着她的手带她赴一场未知的风雨,她一定会欣然赴约的。 此刻的郁景,她双目有神,她牵着自己,她走在前面。 易蓝因脑海里的想象有多么绚烂盛大,事实就有多么暗淡无光。 郁景带她规规矩矩地买票进入末班地铁,整个车厢都是空的。 “怎么了?”郁景也不坐,就站在她面前笑得让人很郁闷,“这不好吗?我上学时很喜欢末班地铁的。” 易蓝因闷闷地,“好。” 到了某一站,易蓝因没听清广播里报的站名,就被郁景一把拉走。 她小跑着,很迫切,迫使自己也跟着跑起来。 耳边有轻轻的风,学生时代最熟悉的味道自她们走出地铁口后四面八方地向她袭来。 郁景没有停下脚步,她带着她跑向一个橙黄色的修车行,四周有很重的机油味道,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从正修着的车底盘下滑出来。 “小景?”那人欣喜地叫了一声,待看清她身后带着的人后,又向她晃了晃食指,“明白了 ,带着喜欢的人来的。” 他径直走向车行的里屋,郁景从始到终也没放开易蓝因的手,她着急地跟上那人的脚步,易蓝因甚至觉得自己能听清郁景心跳的声音。 直到她们也进去那机油味稍淡的里屋,里面有一辆鲜绿色的摩托,那人手里正拿着罩它的布。 “去吧,小景。”那人说。 郁景回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松开她的手后,长腿一掀就坐上了那辆车,她抬手拿了挂在把手上的纯黑色头盔放在自己小腹前扶着,又拍拍自己的身后,“李小姐, ”她笑着看向易蓝因,“敢不敢?” 易蓝因没特意回答她的话,而是按着她的肩膀,坐稳在她的后座。 像很多年前想的那样。 第59章 隔着沉重的头盔, 耳朵其实听不太清风的声音。 箍在她小腹上的手很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郁景转过头看了易蓝因一眼,身后的人立刻松了松手上的劲儿, 郁景笑着朝她喊, “低下头。” 脊背有被头盔重重撞上来的感觉, 郁景拧了拧油门。 三宝街, 上面有桥,底下是路。 中间形成一个长长的暗道, 前后都是黑的, 因为是废旧的老厂区, 社区也没有特意给这破路安什么灯。也赖于这么多年下来,这里一起交通事故都没发生,大家都说三宝街有三宝奶奶护佑着,怎么都是安全的。 在这里低下头来,能感受到风驰电掣带来的客观自由。 郁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想要给易蓝因一个最佳的骑手体验。 过了黑暗里的弯道, 眼前有一小点亮点,随着车与出口的距离愈来愈近, 那小亮点也变得越来越大。 郁景转过头来, 在迎接光明的那一瞬间, 她大声问易蓝因:“好玩儿吗?” 声音被风割得破碎,易蓝因突地摘了头上的头盔,她朝前面大声地喊:“郁景!”她还是紧紧勒着郁景的小腹, 另只手拎着那沉重的头盔,迎着风晃了晃自己未扎起的发。 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没有世俗的压力,这小小的暗道里像盛满了玫瑰。 这是易蓝因想象的花路, 通向彻底的光明。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直到一瞬间占满整个眼眶。 郁景将车停在三宝街的街尾,她摘下自己头上的头盔才发现易蓝因被风吹乱的发。 “不听话?” 她蹙眉抬手整理了一下易蓝因嘴角勾着的发丝,“头盔不戴,不怕死啊?” 易蓝因朝她撇嘴,手在皮衣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只烟盒,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细烟,点燃之后才眯起眼看回郁景:“看什么?抽烟对身体不好。” 第133章 她靠在摩托车的车尾,边点着手里的烟,边一本正经地对郁景说。 郁景朝她无奈地笑了笑,在街边弓下身随手找了找,最后捏着一只蔫了的小黄花直起腰来。 “我就记得这里有花嘛。”她似在与自己对话,又几步小跑过来,虔诚地将花举向空中的烟雾里。 易蓝因也跟着仰起脸来看,月光皎洁,天空是一望无尽的深蓝色。 画面的中心是一朵小黄花,它的四周是自己呼出的白色烟雾。 易蓝因将烟夹在两个手指间,自然地垂在裤腿边,空着的那只手撩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她从摩托车边起身,从郁景手里捻过那小花。 这次换郁景成为观众。 老旧的废弃厂区,四周无人。 如今风头正盛的流量小花演员,正一手夹着正燃着的香烟,一手作兰花指状轻轻夹着那脆弱的小花。 没有音乐。 她眯着眼,笑着舒展自己的身体,她把那小花当酒杯,将自己当作月下独酌的杨贵妃。 空中舞了一会儿的“酒杯”最后直勾勾地冲着郁景而来,易蓝因眯着眼看着她,像隔着历史长河看着负心的李隆基。 “陛下,”她用京剧的长音,千翻百转地让人勾着心,郁景刚把鼻子凑到那芊芊素手上的小花骨朵上,那漂亮的手便一个翻转,直接离开了她。 郁景抱臂,身体靠着那鲜绿色的摩托车,看此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易蓝因在她眼前飞舞。 她手里的烟蒂渐渐燃到末尾,郁景纠结了一瞬,没有上前。 于是她看到美人因手指被烫而紧紧蹙起的眉,她没扔掉那烟蒂,而是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后才优雅地将那烟蒂扔到泥土里。 “痛吗?”郁景笑着问她。 她的身后是h市唯一的一个摩天轮,它们发着亮光,不停不休地转着。 易蓝因将那小花轻轻夹入自己的耳侧,她的身体随着现实没有的鼓点而轻轻晃动,她对郁景摇摇头,一只手掌搁在郁景的肩头,迫使郁景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跟着轻轻地摇动。 有夜风,空旷的街道,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叫。 郁景的周身都是易蓝因香水的味道,木质香调,可堪包容一切的味道。 那张屡屡被选入世界最美榜的脸,在她眼前晃动着,那只小黄花也像有了生命,它随着风摇曳,像还在泥土里那样。 易蓝因真的很漂亮。 她微张着唇,鼻梁晃动,眼里盛的都是故事。 “你今天好美。”郁景说。 大概夸奖是女人变美的加速剂,漂亮的人便变得更漂亮了。 她弯起眉眼,双手勾在郁景的后颈上,自己仰着头,厚实的栗色长发便随着重力跟着主人的脸一同坠下去。 易蓝因一只眼闭着,正费力地在月亮和摩天轮和郁景的脸间找一个直线,等它们在自己的眼里顺利叠起来之后,她满意地直起腰。 柔软的唇贴上来,对方舌尖轻轻刮着自己唇角的轮廓,迫使自己抿在一起的唇开了条容人通过的小缝子。 交缠。 易蓝因被迫仰着头,她承受着郁景突来的爱意,她感谢今晚。 “红杏,出墙?”郁景在半途又提起这事,她不爽地用齿轻轻夹着她的舌尖,“李芷,我看你敢。” 易蓝因有些隐秘的羞耻感,那是她带着所谓家族荣耀和传承的大名,在一个夜风习习的破落街道被小自己六岁的女孩子叫起来。 她带着急急的侵略感,像怕那语言落地成了真,正努力向自己展示她的力量。 呼吸交杂着,易蓝因快分不清是自己在正常呼吸还是已经被郁景带着跑了。 遥远的摩天轮在眼前转啊转,像小时候的梦。 一个小疯子,她撕碎这个时空,一脚踏进来,带自己快乐。 易蓝因确定此刻的自己是漂亮的,她在郁景的瞳孔里找到自己,还要狡黠地笑一笑向人体最精密的器官尽情施展自己的美。 郁景单手揽在她的后腰处,她别开眼,耳朵尖儿都红透了。 “看着姐姐。”易蓝因抬手拨正她的脖子,食指紧紧卡着她的下颌角,“你发誓,” “什么?” “你发誓会永远爱我。”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郁景的,“我很漂亮,对不对?”她说,“二十年以后呢?你还喜欢看这张脸吗?”她快速急切地问,“看透了这世界虚伪的运转法则时,你还是你吗?” 郁景觉得这些问题有点儿哲学,在当下的瞬间,她确定地答复她:“我发誓,我能永远爱你。” 易蓝因的一贯说话方式就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意图杂糅进一堆使人云里雾里的问题里,再凭着对方细枝末节的反应,调整自己的状态,攻击或防守。 “我也爱你。”她说。 “我听说,在摩天轮最顶点接吻的情侣,会一直在一起。”她快速换了个话题,抬手指了指郁景背面的摩天轮。 郁景笑她,“你信?” “不信。”易蓝因快速摇头,“就是想到了,和你说说。” “在哪里听说的?”郁景问她。 易蓝因又抽出一根烟,大概是风变得猛又急,凭她一个人想要点燃香烟有些费劲。她猫在郁景的身前,护着那小小的火苗,待香烟顺利燃起后,她回答:“剧本说的,你知道的,我演过很多的偶像剧。”她看起来有些骄傲,骄傲自己有在一步一步地稳定踏实地走在通往梦想的路上。 第134章 她轻轻点掉烟头上的烟灰,仰起脸看郁景,“那你信吗?摩天轮。” 郁景也摇摇头,“那是成年人编给成年人的□□,我要是信了,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易蓝因便沉默下去。 “对不起啊。” 郁景纳闷地看她,“对不起什么?我发现你真的很愿意向人道歉。”她去抱她。 她的发尾扫在郁景的下巴处,痒痒的。 郁景扳过易蓝因的肩膀,微弓着腰去看她美瞳遮不住的发红的眼,“不管你怎么想,我得告诉你。我的前半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是你拯救了我,像女超人。”郁景嘴角噙着笑,抬手摸摸她软软的光滑的脸蛋,“女超人你喜欢吗?还是说,你有喜欢的别的称呼。” 易蓝因便被她逗得不知该继续难过还是该惩罚她。 她蹙着眉,将自己的头顶搭在郁景的胸膛前,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发制人:“我这叫共情力强,老师说我是天生的演员。”她仰着头,眼角还是红红的,在黑暗的三宝街,她抬起一根食指郑重地对郁景道:“我一定要拿到影后的奖杯,你就看吧。” 郁景笑着,“好。” 易蓝因晃她的手,“那你呢?” “我?”郁景反应了一瞬,最后学她抬起一根食指,“我要比李先生更厉害!” 易蓝因面上显过一瞬的担忧,但还是笑着朝她点点头,“好,你一定会成功的。” “你也是。”郁景说。 这一晚,像偷来的梦。 四周无人,只有她们两个。 像小学生,要互相交换过梦想,才能成为最好的伙伴。 郁景又拉拉易蓝因的手,“疯够了吗?小李同学。” 易蓝因摇头笑道:“还没有。请郁老师再努力。” 郁老师拍拍自己的后座,亲眼看着易蓝因乖乖地戴上头盔后才放心地转过头去。 极速的车,驶在h市二环外的公路上。 易蓝因在后头努力拉着郁景的外套,使夜风不能轻易地钻进去,她安静了一会儿后合着风声朝前头问:“你带我去三宝街就为了飙车吗?” “不是啊,”郁景说,红绿灯时,她停下车,一只脚停在路上,她淡然地转过头来认真看着易蓝因道:“明明是为了送你花啊。” 第60章 还没到冬日, 街上已经有了糖葫芦摊。 与前些年不同的是,摊主并没守在小摊边,只是在摊子上支了个喇叭, 放了两个收款码。 世界在变, 稍不注意, 人就会被呼啸而过的时代所无情抛弃。 易蓝因并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她只是知道郁景在她身边,她是安全的。 摩托车的速度快, 迎着风轰鸣, 使她抓着郁景两侧衣襟的手都有些发麻。 她没有松开, 而是更加用了力。 像在无声对抗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郁景发现自己的衣襟越来越紧,她抬手轻碰了碰自己身前的手,易蓝因没动。 摩托车沿着松花江岸疾驰,放眼望去全是一望无际的江水。在没有太阳的时候, 那江水其实并不漂亮, 接近黑的深蓝色,带着未知的危险。 这个时间, 纪念塔前还有几组情侣或是朋友三三两两地坐在石阶上遥遥地望向江面, 或在困惑, 或在寻求宁静之道。 就连空气都带着北方城市罕有的湿润,吹在皮肤上,使人的体表温感更加强烈。 易蓝因坚持没松开郁景衣襟前的手, 使得对方不得不将车停在半路,她略带无奈地转过来, “我把衣服扣子系上,你把手收回去吧。” 她便收回手, 亲眼看着郁景将所有的扣子全部合上以后才说:“这里好冷。” 郁景回头看了眼森森的江水,重新将手挂在车把手上,“嗯,水边都冷。”她说。 目的地并不是这里,易蓝因却拍拍郁景的肩,她说:“下来走走吧。” 郁景将车规矩地推进指定停车位,易蓝因就在她身后紧紧地跟着。 “你怎么知道车该停在这里?”等郁景停好车之后,易蓝因追问她道:“一个人常来?” 郁景冲她笑了笑,低下头把身上刚刚扣好扣子的外套解开以后,一下子挂到易蓝因的身上,她抿着唇将易蓝因紧紧裹进那件卡其色的工装外套后,又一把将身上的白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 “这里可是五星级景区诶,”郁景说,“还免费,”她的眼在白色卫衣的阴影里显得亮晶晶的,“每当有难过或者开心的事时,我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坐坐。那摩托车是舅舅的,初中时我偷偷把它骑出去,被舅舅发现差点没被他打死,后来他答应我,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把它骑出去。” 郁景扯着易蓝因甩在外边的外套袖子,“现在想想,他的意思大概是等人学会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是可以骑摩托车的年纪了吧。” 江边的风湿润但却硬得割人,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还挺感谢松花江的,它教我很多道理。”郁景的声音比正常女性的声音要低,但却不是夹着男性特质的正太音,而是分外低沉的女声,她愿意娓娓道来时,那声音便格外凸显出女低音的质感,“在国外,在b城,能想的除了奶奶舅舅,就是这里了。” 越接近江边,风越大。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宽大的白色卫衣被风吹得紧贴在她身体的一侧,她抬起手将易蓝因拉向自己的正对面,妄想用自己的身体扛住正欢腾的夜风。 第135章 金属栏杆将行人与车拦在两侧,郁景头上戴着卫衣帽子,微弓着腰倒退着走路,很像岛国动漫里正经历低谷的主角。 风把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有几根像生生地扎进眼底,她抬眼,望了望前面的路后,笑着看向沉默的易蓝因:“街角往左,第三间是个杂货铺,它的灯是亮的,橱窗里还有好看的布娃娃。” 易蓝因抬起头,扫了一眼暗下去的街道,朝她仰起头。 “有你很喜欢的娃娃,但你当时买不起,对不对?” “不是。”郁景笑笑,又凑过来与她肩并肩,路灯打下来的影子,也比易蓝因的长很长,“是只要在橱窗外看一看,心里就会很满足。我从没想过带一个娃娃回家去,它们在橱窗里很漂亮,在我身边就会变得暗淡无光了。” 几百米的距离就走过了街角,易蓝因站定朝左侧看过去,果然有一间小小的店铺,它的外面点着一只温暖的老式壁灯。 再近一些,能看到这间店铺整个外立面被主人涂成鲜艳的黄色,占地很小,却有一面很大的橱窗。橱窗上有贴着的黑色英文字母,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布娃娃,有的带着布料缝制的眼睛,有的则是用黑毛线代替。 “好漂亮,是手工的吗?”易蓝因抬起手碰了碰窗。 “应该是,”郁景站在她身边也跟着往里面看,“在其他的地方没看过这种娃娃。” 易蓝因站定在这间温暖的店铺外,她低下头整理自己身上的外套,待自己看过眼之后才抬手招呼郁景:“帮我拍照。” 郁景朝她点头,人在一瞬间跨出去几十米,她举着手机,笑着看向镜头中央的人,“很好看。”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在街对面朝这边的易蓝因挥了挥手,“很好看!”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易蓝因是天生的时尚宠儿,就算身上挂着完全不是自己尺码的外套,就算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只要她稍勾一勾唇角,就没人能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郁景对自己的拍照水平没有那么自信,索性拇指按着拍照键一顿乱按,模特好看,就算有很多废片也总能有让女明星满意的作品。 易蓝因在小店的橱窗前笔挺的站着,身后是大大小小的布娃娃,她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素圈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照片拍好以后,易蓝因非要给郁景拍同款。她抢过她的手机,把她按在自己方才站的位置上,边往街对面走边指着她,“不许动。” 郁景不太自信地垂着头,又因为冷而自然微曲着背,身高腿长的人,手插在身前的卫衣兜里,刘海因为主人低头而自然地垂着挡住大半的脸。 易蓝因在街对面朝她招招手,郁景便也跟着招招手,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是带着笑的。 短暂的分离后,两个人又重新凑在一起。 她们并排走过也许在几年前都曾分别走过的小路。 “我建议你不要发社交媒体,不然我的快乐老窝可能就要被你的粉丝们攻占了。”郁景打趣她。 易蓝因却完全是不同的角度,“给老板带来利润有什么不好?有利润支撑,这小店才会更长久不是吗?” “万一老板不喜欢呢?”郁景问。 易蓝因垂睫笑了笑,她抬手拉住郁景的手,直到十指相扣之后,“那就不发嘛。”是她一贯的妥协。 从这条副路走出去,就是江边。 风越来越凉,水汽的味道弥漫在鼻端。 郁景将自己的双手都挂在防止人掉落的金属栏杆上,她姿态轻松,只是双眼紧盯着眼前的易蓝因。 易蓝因的脸都被风吹得发红,手指更是冰人,她脚踩在金属栏杆下的水泥台面上才能与郁景平视,“还记得第十小学的郁景死在哪里了嘛?”她转过脸,将视线放在江面上问。 郁景不确定地抬起手,空中缓缓划了个弧线后,定格在一处平平无奇的地方,“那里吧,我记得岸边挂着个褪了色的救生圈。” 易蓝因看了看那里,最后抿着唇将脸背对着郁景。 她抬起手,用自己发凉的指..尖轻蹭了蹭自己的眼下,复习了下发笑位置后,又转过头:“应该带酒来的。” 她对着长大了的郁景笑了笑,整个人趴在栏杆上,演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郁景却真的笑起来,她对易蓝因摇摇头,又笑着说:“不行,第十小学的郁景是未成年,你给她喝酒的话,就是坏阿姨。” 易蓝因皱起鼻尖,想通了以后也笑,“是啊。”她说,语气带着淡淡的忧,那稍纵即逝的情绪最后便散在夜风里。 郁景把她拉向自己,抬手将她的双手并在一起捧在自己面前,轻轻哈了哈气,“冷吧?叫你非要选在这地方散步。” 易蓝因朝她指了指远方还不愿离去的人,“他们也在啊。” 郁景转过头去看,人类还真是感性的动物,大半夜坐在江边,或对着话筒里争吵恋爱里的琐事或互相依偎着取暖。 “走吗?”郁景转回来问,还虔诚地托着她的手。 “去哪里?”易蓝因问她。 “去天上。”郁景咧开嘴,抬手模仿了一下飞机,“嗖”地一下抵达在易蓝因的心口处。 易蓝因收回自己的手,将发僵的指..尖蜷起塞进稍带点温暖的掌心,“走吧。”她说。 第136章 摩托车重新上路,那件卡其色的工装外套还是被脱下来套回到郁景的身上。 易蓝因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头上的月亮,随着车轮的颠簸,天上的月亮便也跟着摇一摇。 去天上吗?天上的哪里呢? 没有火箭和飞机怎么去呢? 她抬起一只手,远远地捏了捏那圆盘。 郁景从前头准确无误地伸过来一只手,她捏着自己那只伸向月亮的手,把它重新放到她的小腹前。 又拍了拍,似是在埋怨。 易蓝因便将自己的头盔紧紧贴向郁景曲起的背。 车子停靠在游乐场门口,游乐场开了夜场,票亭外贴着告示,只要花一半白日的票价,就可以八点后畅游半晚。 只是夜场只开到三点,易蓝因抬起手腕上的表,也不知道那表准不准,上面显示两点四十,她又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手机,对了对后,发现那表还真是准的。 郁景抬手敲了敲窗口的玻璃。 窗口里正趴着睡觉的阿姨被人吵醒后,不耐烦地蹙眉:“这都几点了?二十分钟就散场了,你们买票不合适,白天再来吧。” 郁景坚持:“现在还没有闭园,阿姨,我想带着我女朋友看看咱们这地方,明天她就走了。” 那阿姨揪了揪小臂上的套袖,长叹了口气,电脑上噼里啪啦点了几下,最后扔出来两张卡着红戳的票子,“送你吧。” 郁景摇头,“别,别影响您的工作。”她将付款码伸出去。 那阿姨白她一眼,“这破游乐园都开了二十多年了,平时也没什么人,没事儿,”她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指了个方向,“政府新牵的游乐园项目过几年就要开了,下次你女朋友再来,就带她去那儿吧。” 郁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阿姨说的竟然是女朋友,而阿姨也没当她是什么异类。 “快点啊,一会儿真来不及了。”那阿姨抬手推了推郁景的手机,“这孩子,别是傻了吧。” 第61章 还剩十九分钟了。 郁景拉着易蓝因给阿姨道了谢后, 一手抓起那票子,另一只手将易蓝因手上的头盔重新戴到她头上。 易蓝因也指指她的头顶,郁景便顺她的意, 将车把上挂着的黑色头盔扣在脑袋上。 这个时间从大门进入, 又鬼鬼祟祟地不露真面目, 不出意外地会被检票的人拦住。这间游乐场自郁景出生起便在了, 这么多年过去,在互联网时代的冲击下还依然保持人工出票人工检票本身就已经是很凤毛麟角的存在。 “干什么的?”仔细看完了郁景手里的票子后, 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大爷皱着眉头指了指郁景脑袋上的头盔。 郁景便笑着将头盔上的透明面罩打开, 又猫了腰顺手拉开易蓝因的, “cosplay,大爷,您了解吗?” 大爷眯起眼凑过去看了看易蓝因,大概是明白这头盔干嘛用的,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 那个什么play是完全不懂的, 还是对郁景挥挥手,“进去吧, 进去吧, 记得到点儿了往出跑。” 郁景便拍了拍易蓝因的背, 两个人颇有默契地集体朝大爷鞠了个躬。 两个人顶着两顶头盔,小跑着直奔那个转了二十多年的摩天轮去。 这座城市在高速发展,这个摩天轮从二十年前的稀罕物渐渐变成这座城市的守护神, 它永远沉默着永远转动着,连检修都是趁着休园时做的。 临近闭园的时间, 三三两两的小年轻们正慢慢地往园门口挪,她们两个像这个世界突然出现的bug, 她们逆着人群,大声笑着,紧赶慢赶地冲进了小小的摩天轮舱。 四人舱位,两人默契分坐两边。 郁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易蓝因有些害羞的腼腆,她缓缓将头盔从自己头上拿开,又安静地将它放在自己身边。等她们所在的小舱缓缓升到半空,她转过头看了眼玻璃外的世界。 “怎么不说话?”郁景的声音闷在头盔里。 易蓝因调转视线过来,郁景的肩膀比一般女性宽,又穿着肥肥大大的卫衣,脸被黑色的头盔完全遮盖住,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单薄的少年感。 她迟来的觉得自己像在犯罪,引诱着一个孩子走上那条不归路。 “你也没说话。”她说。 摩天轮舱遇到风会有些轻微的晃荡,它缓缓地向上爬,即使颠簸着,但一定会抵达顶点。 在快接近天空的地方,易蓝因的双膝合并,她看起来很紧张,眼珠在眼眶里仓皇失措地转,两手并在一起,两个拇指互相抵着,在期待着什么。 郁景当然知道她期待什么。 她抬手摘了头上的头盔,掌心放在它上面,此刻她们在最高处。 郁景没有动,易蓝因便也没有。 她们坐在两边度过了最顶的顶端,易蓝因开始变得放松,她伸直了腿,又抱起双臂,郁景的脸突然就放大在她眼前,迫使易蓝因只能被动地仰着头,抱起的双臂隔着她们跳动的心脏,唇与舌却相接。 郁景的手搭在易蓝因身后的玻璃上,她整个人倾下来,仿佛能罩住易蓝因使她再难逃离。 交换的呼吸是熟悉的,柔软的唇是熟悉的,人当然也是。 摩天轮舱开始匀速下落,每一秒钟都会离地面更近。 短暂的天空之旅,在舒心的谓叹中接近终结。 第137章 易蓝因抓着郁景卫衣帽子上的带子,仰着头小声问她:“你不是不信吗?”她还未睁开眼。 郁景直接坐到她身边,她朝她坏笑,“刚刚失望了?”她直视着易蓝因的眼睛,“怎么不过来亲我?” 易蓝因便一板一眼地给自己辩解:“你不珍惜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机会,那我也不要珍惜了。” 郁景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小声地笑。 “是哦?”她问。声音闷在自己的手臂里,笑得痴痴的。 易蓝因别过头去撇撇嘴,自己抬起手腕看了眼腕上的表,还有五分钟就会闭园。 郁景打了个哈欠问她:“还能再挺一挺吗?” “可以。”易蓝因跟着她打了个哈欠,却朝她点点头。 两个人又恢复成头盔怪人的模样,工作人员帮她们打开舱门的同时郁景拉着她的手,将她带离。 米来姐说昨天老太太受了点惊,好不容易睡着就不让郁景去打扰,这么一晚上过去,郁景想让奶奶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还有易蓝因。 外面颠簸了大半个晚上,易蓝因面上依然不显疲态,她紧紧抱着郁景的背,透过透明的面罩仰起头看天。 她们像是亡命路上的一对野鸳鸯,只管不死不休地逃亡。 月亮依然遥遥挂在天上,东方却现出一道曙光。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她和郁景将会是第一个见到太阳的闲人。 经过一座古朴的不知名庙宇,低矮的院门挡不住院里正热烈茂盛的银杏树,它有自己浓烈的色彩,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矗立在人类文明之巅。 易蓝因抬手拍拍郁景的肩膀,郁景便停下车转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指指那庙宇,“这种城市里的寺庙也可以祈福吗?” “当然。”郁景说,她踩下边撑,将钥匙从车门拔出来。 易蓝因便欢欣雀跃地下车。 她不懂艺术,也不了解宗教,进门的时候有点不确定地问郁景:“进门是左脚先进还是右脚?有说法吗?” 郁景手里抓着自己的头盔偏眼瞥她,“这么诚心?” 易蓝因嗔她一眼,“毕竟有求于人。” 郁景无声地笑笑,“若你信佛,佛就知道你的心。若你不信佛,就更不需要在意那些人类给佛的定义。” 她随意抬腿迈进去,易蓝因还是学着她的样子,略显忙乱地先迈了左腿。 天还未亮,便有整齐的诵经声在城市中央响起。 越接近诵经的声音,易蓝因就越紧张。她不知道佛愿不愿意帮助那些本就心灵肮脏的灵魂,只是循着心里那点子自私的执着,真心祈求佛能帮帮忙。 木鱼的声音都更加明显,满园的香。 那株古银杏树近看则更加绚烂,它被一圈写着祈愿的话的红布围着,带着秋日的黄。 门口有年轻的小僧双手合十递给她们一卷经书,又指指门边叠起来的一沓子明黄色的圆垫。 郁景拿了最上面的两个,边忍着哈欠,边拽着易蓝因跪下去。 耳朵里都是咿咿呀呀的梵文经书,她听不懂又困,便偷眼去看身边的易蓝因。易蓝因显然比她心诚得多,她认真盯着那卷经书上的字,嘴上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小声地念着。 人的感官被这些超凡的环境所影响,使得郁景重新规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她抬起头,正对上住持先生的眼。 郁景惊慌失措地挪开眼,像上学时被老师发现正开小差一样。 耳边是易蓝因小声地呓语,郁景便也跟着凑过头去,她给她指指经书上面的字。 那颗晃动着的不安的心脏便奇异地安定下来。 郁景从前不信佛,以后也不会信,但此刻的安宁使她内心平静,记挂着很多人很多事的心渐渐归于宁处,化繁为一。 脑海里的杂念被激荡地洗涤了几遍后,僧侣和信众们逐渐离开。 易蓝因原处双手合十朝正前方的佛像拜了三拜,表情认真又虔诚。 那位本来已经离开的住持又折返回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香,递给易蓝因三根后,他转身离开。 两人从殿内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完整整地现了身。 是难得的日月同辉的时辰。 易蓝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去。 觉得心里舒畅不少后立刻安利郁景学她这么做,“真的有用,”她信誓旦旦地,“香的味道也很好闻。” 没精打采的郁景问她:“你不困吗?” “还好,以前上大夜习惯了,睡觉的时间都是一段段的。”易蓝因说。 郁景晃晃脑袋,眼皮耷拉着,“这里离姐姐的医院不远了,咱们走着去吧,安全一点。” 易蓝因朝她点点头,又扯扯自己身上的皮衣问她:“我看起来,成熟稳重吗?” 郁景摇头笑道:“不,你身上能用眼睛看得出来的,只有美貌。” “你说我没内涵呗。”易蓝因开她玩笑,“全当你夸我漂亮了。” 郁景垂头跟着她笑,并没有辩解。 她知道易蓝因懂她的意思。 寺庙离医院很近,也不知道米来姐当时在医院选址时,这座寺庙起没起过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反正几百米外,就是来路的私立医院。 收费昂贵,主打一个服务,拥有胰腺方面全国最牛的大佬专家。 第138章 寺庙的一天开始的早,医院则是不分早晚。 郁景在医院门口买了奶奶最喜欢吃的油盐儿烧饼,从小吃店门口出来发现易蓝因戴着头盔手里正抱着一大捧百合花,身后跟着水果店的老板,正找地方把手里硕大的水果篮子往她手心里放。 大明星此刻滑稽得像默剧大前辈憨豆先生。 郁景几步过去,“你买这些干嘛?奶奶吃不了。”她刚从她手心里费劲拿出来那果篮,水果店老板立刻闪身,恐易蓝因突然改了主意找他退果篮。 易蓝因艰难地从那一大捧花后现出脑袋,“奶奶吃不了就你吃,别废话了。” 声音嗡嗡的,郁景得把耳朵贴在她头盔外面才听得清。 易蓝因不大乐意地推开她,“别碰坏我的花儿。” 郁景无奈地挑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易蓝因晃晃那沉重的头,“我不紧张。” 郁景笑着推着她的肩膀,一路走向奶奶的特护病房。 两人进门的时候,门两边还有两个穿黑西装的守门,很像黑…帮电影,见到郁景,还要先鞠一躬。 “郁总。”还要特意压下嗓门。 郁景紧咬下唇,硬着头皮朝他们点点头。 推门进了屋子后,缩着脖子对着空气打了几拳,她算个屁的总。 易蓝因小声地笑话她,又拉着她的耳朵鬼鬼祟祟地小声道:“习惯就好了。”又坏笑着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 郁景没办法习惯,她从玄关处探过头去,床上的奶奶还没醒,她放缓脚步走近奶奶的病床,拿起床边柜子上叠起来的干净毛巾,轻轻擦了擦奶□□上的汗。 前些年奶奶还没这么怕热,最近一两年开始盗汗,睡到后半夜就热得满头大汗,却不像小孩子似的热了会踢被子。她睡觉很老实,手脚都不动的。 郁景在国外的时候,曾托已回国的战友帮忙带奶奶去大城市看病,西医都说没什么大问题,中医也只是开了各种温凉的中药。 郁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小的时候,农村是没有空调的,奶奶家里只有一个大大的傻瓜风扇,时而好使时而不好使。她小时候调皮又火气旺,十里八村的孩子属她最皮实,到了夏天,就是和老天比耐力的时候。 奶奶叫她回家吃饭时身上总会带着一张干净的汗巾,就像这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额头。 才过去几年的光景?不过是还不能保护自己的小孩子渐渐长大长高,成为大人以后,大的人就老了。 郁景放下手里的毛巾,拉了条椅子给身后的易蓝因坐。 “多打几盆水来吧。”易蓝因小声,“这天儿,不能开空调了,老人家受不住。” 郁景点点头,在病房里的卫生间洗了毛巾后,她走到护士站询问哪里买盆子最近。 护士站的人却对她摆摆手,“您先回房,一会儿我给您送进去。” 郁景只好道谢离开。 她觉得这就是米来姐给她上的第二堂课,那就是金钱和权力带给人的便利。 等她蹑手蹑脚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奶奶已经醒了,易蓝因坐在刚才自己坐的位置上,细声慢语地向奶奶介绍她自己。她说自己叫李芷,今年刚好三十岁,是小景最好的朋友。家里还有爷爷和弟弟,父母离异,父亲车祸早亡,母亲在国外组建了新的家庭。 像讲故事似的。 奶奶心软,安静听她讲完只是嗟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漂亮,吃了不少的苦吧?” 大概奶奶的世界观是全世界的家长都会重男轻女,她一定是觉得李芷在家里也像郁景在家里一样,才会浑浊的眼里蓄满了心疼。 易蓝因摇摇头,“小景才是受了很多苦。” 老人家抬手覆在她头顶,“小景也过来了?”她问。 “嗯,来了。”易蓝因说。 “奶奶,”郁景合上房门,带着那条洗净的毛巾走进来,“昨晚睡得还好吗?” 奶奶见了她却没什么好脸色,老人家将手收回被子里,冷下脸看向郁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混蛋事才让国家把你退了?” 郁景抿唇,站在房间一角摇摇头。 “那是受了委屈?”老人家的态度开始放缓,她着急地抬起手伸向郁景站立的方向,“我就说我家景景怎么可能做背信弃义的事,你那死爹说的话,我是半句都不敢信的。” 郁景又摇摇头,她走向病床,站在易蓝因身后,“那他没说我搞同性恋伤风败俗吗?” 这话一出口,吓得易蓝因直接站了起来,她偷偷掐了下郁景的手臂,面上还带着老人家喜欢的笑。 “当然说了,”老人家对着躲在郁景身后的易蓝因拍拍自己的病床,“说你找了个蓝眼睛的大明星,给人当小三呢,”她抬手在柜子上找到自己的老花镜,戴上以后自以为隐秘地看了看易蓝因的眼球颜色,面上闪过一瞬的困惑后看向郁景:“我想听你自己和我讲。” 郁景将双手搭在易蓝因的肩膀上,易蓝因惊弓之鸟似的吓了一跳。 “循序渐进,循序渐进,”她小声偏头在郁景耳边嘟囔。 第62章 郁景看她一眼, 对着奶奶指了指易蓝因:“还真是巧了,她眼睛就是蓝的,只不过今天戴了美瞳。” 易蓝因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 仓皇失措下还能保持那种招牌笑容。 第139章 老人家转过头看向干巴巴站着的易蓝因, 又抬手推了推滑下去的老花镜, 略有些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最后只说:“蛮好的,一个月不少赚吧?” 郁景无奈地将易蓝因重新推到座位上坐好, 才对老人家道:“大明星不按月算钱的, 反正很有钱。” 老人家瞅准了机会抬手扯住郁景的胳膊, 使劲拽了拽才压着声音道:“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吗?人家是什么条件,你是什么条件?” 她转过头朝易蓝因笑了笑,顺势松开郁景的手,“李小姐家里还有个兄弟?” 易蓝因点头,“有个弟弟。” 老人家蹙眉想了想, 又看看易蓝因那张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明艳大明星脸, 心里不住地叹气。郁景小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眼看着长大了, 难道又要一头撞进另一个深渊吗? 一男一女结婚还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这又没有证又没有孩子, 俩人条件差个十万八千里,能预见的结局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感情越深,同样受的伤害也越严重。 郁景就算一辈子不结婚, 一辈子和女生在一起也不该攀这种高枝儿。 她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对着灼灼看着自己的易蓝因抱歉地笑笑:“我又有点儿困了, 人上了岁数就总是困,”她躺平, 又对着站在一边的易蓝因温声道:“她父母那边,不拖后腿就算帮助了,我又是个没文化还一身病的没用老太太,”她叹口气,“郁景只有她自己,你要想好了,要多想想,不光好的,也想想坏的。” 易蓝因抬手帮她将手里的眼镜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又顺手将老人家的被子往下抽了抽。 “您放心。”易蓝因说。 郁景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没动,等易蓝因退离开床边的时候,她过去轻拍了拍奶奶的被面:“姐姐对我很好。” 老人家睁开刚闭上的眼,问了一句:“你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郁景笑了,“够不上就再努力嘛,您教我的,想要就努力争取。”她弯下腰抱抱病床上的奶奶,“今天我得回到b城去,等有时间了我会常回来看您。还有这医院是米来姐开的,您在这边会受到非常好的照顾,费用什么的我也会想办法还给米来姐。您要健健康康的,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回国了就不走了。” 相依为命许多年的一老一小有别人很难理解的默契,奶奶重新闭上眼,只是手紧紧攥着郁景的手腕,干糙似树皮的手掌轻划过郁景的手背,最后用手指点了点,权当告别。 老太太睡了,郁景和易蓝因等到护士送来盆子,亲自将所有盆子装好水摆在奶奶的床下后才离开。 来的路上还略显紧张的易蓝因,从病房门踏出去的那一刻重新放松下去,她小声哼着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剧的片尾插曲,也没和郁景讨论刚刚的见面。 还是郁景没忍住,率先开口问她:“怎么心情这么好?” “不知道。”易蓝因晃晃头,“道路尚未成功,但知道问题不大,所以开心吧,不太顺利就是最大的顺利。” 因为是大早上,路上还没什么人。 郁景将摩托车送回修车行后,又带着易蓝因坐了早班地铁回去。 德育站下车,从地铁站出来路上的人和车才开始多起来,一大半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剩下的是送学生的家长。 易蓝因戴着口罩,手盖在脸上,身体紧贴着郁景,她小声冲她开口:“我上学时,早餐常常吃校门口的一家手抓饼,也不知道阿姨还开不开了。” “只做手抓饼吗?”郁景问。 “对。” “我知道那个阿姨,她现在租了店面,就开在学校侧门。”郁景说,“但是那边现在肯定有不少学生排队,你确定要去吗?” 易蓝因短暂地纠结了一瞬后,对她点点头,“想去。” “那就去。”郁景转过头,猫着腰帮她调整了一下脸上的口罩,口罩四周稍抻一抻,易蓝因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被遮住了八成。 她们从正门绕去侧门,那边果然排着长队,郁景把易蓝因放在自己身前,两个手臂贴着她的手臂外侧,又凑过去小声提醒她:“你忍住别说话,熟悉你的孩子,一听就听得出来。” 易蓝因抿嘴笑笑,特意转回头朝她wink了一下。 郁景忙把她转回去,“困,”她说,话音落下的同时,将自己的额头轻搭在易蓝因的肩膀上。 队伍后面有同学悄悄举起相机。 旁边的人抬手捅了捅她,“你别拍人家,偷拍犯法。” 拍照片的人冲她嘘了一声,检查过手机里的相片后她对身边的人小声道:“真的特别像我那冷门儿cp,”她放大自己的手机屏幕,每个细节都确认了一遍后,“真的,卧槽,好像拍到真的了。” 身边的同学凑过来看,一个高另一个更高的两个女人叠在一起,混在一众的校服里。 “什么cp啊?”她问。 拍照的人使劲儿拍了拍她,“我和你说过的呀!!易姐和她的小助理啊!!女总裁女助理,不好嗑吗?”她又紧急在自己手机里翻找照片,最后找到那张便利店贴在一起的两个背影,“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那位同学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又抬起眼看了看排在她们前面的两个背影,“有点儿吧,不是,易蓝因诶,怎么可能到咱们学校?”她又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的近视镜,“不行,我太好奇了,一会儿我推你一把,你趁机去看看脸,行不?” 第140章 拍照的同学话里有些为难,“这,不好吧?”眼神却隐隐闪着光。 “反正看你,你要是不想看,当我没说。” “推!”拍照的同学一脸的英勇赴义,她看看前方,又看看自己同学,“我能不能吃上我cp的第一手饭饭就看你了!” 话音刚落,自己的身体被人狠狠一推,她整个人扑到那高个旁边。 高个姐姐在她头抢地之前回手捞住了她,她抬眼,高个姐姐的脸一晃而过,她只能依稀看到她因为救自己而额上起的青筋。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朝人道歉还没忘抬眼时往高个姐姐前面的人脸上看去。 卧槽! 好像真的搞到真的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易蓝因诶!就算戴了美瞳和口罩,她依然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她。 那么漂亮的长发,那么白的皮肤,还有通身疏离于人群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眼神,那种世上发生一切都不关心的眼神只有易蓝因才有。 “你没事儿吧?”高个姐姐问她。 此刻她心脏砰砰地跳,听到她的话却忘了回答。她就那么木然地站在她们身边,高个姐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身后的人,立刻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同学,诶,同学!”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终于把她短暂飞到天上的魂儿叫了回来。 她转头的瞬间看到易蓝因冲自己做表情了,不同于视频和照片,而是活生生的那么清晰的脸,易蓝因一根食指竖在口罩前,眼睛微弯了弯,像是在笑。 她立刻了然,抱歉地冲高个姐姐鞠躬,转身时,她红着脸快速说了句:“祝您和老板百年好合!” “什么呀?”郁景看着飞快跑走的同学纳闷地看向易蓝因,“现在的孩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易蓝因跟着她摇摇头,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 她们在德育旁的小巷马路牙子边吃了早餐后,又悄默默地拎着早餐袋子回去,刚开门发现李让正头顶着睡乱了的鸡冠头守在门口,他手里握着一只马克杯,见到她们立刻将手里的马克杯重重地放到玄关处的黑色台面上,“你们出门玩竟然不带我!”他咬牙切齿地,“还在外面野了一晚上!老郁,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小舅子!” 郁景边听着他的话边打了个哈欠,又忙用手去挡,她朝身后的易蓝因甩甩手,自己拉过李让回到客厅:“去医院看我奶奶去了,你要是也想去,下次我也带上你。” 李让怀疑地瞅她:“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问你米来姐姐,”她指向刚睡醒从房门出来的米来,“骗你干嘛。” 李让抓着欲离开的郁景手臂,回过头看了眼米来,又心虚地转过来,“我不敢问,就当你没骗我吧。”他说:“我明天回去,明天你有空吗?” “干嘛?”郁景问,“我和你姐一会儿就得出发回去,你快点说,我得赶紧收拾行李。” 米来刚好走到他们身边,“见过老人家了吧?”她对着郁景说,“你就放心把老人家放在我这儿,你那只认钱的一家三口绝对不敢去我那儿闹事。” “见过了,谢谢姐姐。住院的费用,”郁景顿了顿,“请一定要让我自己支付。” 米来倒是没推辞,只是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她从郁景手里接过热乎乎的早餐袋子,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我还是给你派个司机吧,你刚熬了一晚上,开车犯困就完了。” “谢谢姐姐。”郁景没推辞。 “然后就让他一直跟在你身边吧,”米来站定,“我也能放心点儿。” 郁景微张着嘴,她下意识摆手,想了想又收回来,身边有个能用的人确实会方便不少,这人还是姐姐身边的,别的先不说,首先这人一定值得信任,信任才是最难得的。 “好。”她点点头,“谢,” 话还未说完,米来抬手打断她,“不用谢,再和我提谢字我就把学姐的联系方式推给我那朋友。” 郁景立刻憋了回去,米来又朝李让招招手:浓浓起不来了,今天早餐就咱们两个一起吃吧。” 李让慌忙朝她点头,又拉着郁景快速道:“姐姐让我换个发型,我想你陪我去,行吗?” 郁景想了想,随后问他:“下午行吗?” “当然,当然。”李让开心地朝她点头,又苦下脸指了指餐厅等着她的人:“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你再陪我们吃点呗?” 郁景看在李让总自称小舅子的份上,只好朝他点头,“行行,我陪你们呆一会儿,但饭可吃不下了。” 第63章 米来家的餐厅是简约风, 连着开放厨房,一整个一览无余。 李让犹犹豫豫地坐下后,还要斜着眼睛用余光偷偷去看郁景有没有陪他过来。 米来看了他一眼, 笑了, “你怕我干什么啊?我又没有揍过你。” 李让紧张地舔舔嘴唇, 抬手拿了桌上的筷子, 边觑着米来的眼色边小声地开口:“爷爷说,你杀过人。” 郁景拉椅子的手一顿, 她仰起脸看米来, 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米来听了也一愣, 愣过以后她自然地接上刚才的动作,“你爷爷知道的倒是多,我还吃小孩儿呢,你信吗?” 李让弱弱地点点头,爷爷说她无恶不作, 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 是真正值得尊敬的对手。当然这些他是不敢往外说的,唯恐米来突然撕了脸上那张亲切的面具, 从睡袍口袋里掏出只上满了子弹的枪来。 第141章 郁景拉开椅子, 坐在李让和米来的中间, “姐,”她开口与她闲聊,“刘屺瞻这人你了解吗?” “啊?”米来眨了两下眼, “听说过,和浓浓演过电影, 还得了个影帝?好像是。”她抬手摸摸鼻尖儿,顿了几秒后又问她:“怎么了?他难为你们了?” “不是。”郁景诚实, “他吸毒,有狗仔拍到了,他想五百万买断。” 米来放下手里的筷子神色凝重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给狗仔提供的消息。”郁景说,“怎么了?是他后台很硬吗?” “那倒不是,”米来双臂抱胸,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一脸的肃穆,搞得郁景跟着紧张地吊着气,“他想谍战电影里加感情戏,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她愤怒地看过来,碰上李让那怯生生地“你果然在装亲切”的眼神,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地堵在喉咙口,最后只说:“他的经纪人挺有能力的,香市过来的,我以前挖过,但是没成功。” 郁景抿唇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大的料才给到这个价格,一点儿也不慌乱,应该是有后手。”她又转过头看向放下筷子的李让,“吃完了?” 李让忙扯了张纸塞到自己唇上蹭了蹭,“完了。”他站起来莫名其妙地对着米来鞠了下躬,“米来姐慢慢吃,我送送我姐。” 说完了话风一样地离开了现场,郁景无奈地朝米来耸耸肩,“看来姐姐在李先生那儿,威慑力不减当年。” 米来冲她笑笑,“走吧,”她说:“有空常回来看看。” —— 郁景衣服少,几分钟的事就收好了全部的行李。 临出发前,一早上没见到人影的路婳浓也素颜戴着框镜下来送她们。 易蓝因和她聊了两句《定春秋》客串的事,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小伙子带着笑脸凑到郁景身边:“郁总您好,我叫吴巍,您可以叫我小吴。米总说从今天开始,我就跟着您混了。”他“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倒是憨厚。 郁景忙对他摆手:“别,咱俩看着差不多大,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咱们也不是什么帮派,没什么混不混的,一起成长,”又问他:“你不带行李吗?” 吴巍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又腼腆地笑笑,“昨天就邮过去了,只差我这个人了,嘿嘿。”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手一直贴着自己的裤缝,站军姿似的。 郁景太久没见过这么淳朴的人,也跟着带着傻气地笑了笑,“你别紧张啊,那就麻烦你帮我开一段,到了服务区我再换你。” “得嘞,郁总。”他说完了话立刻红了脸,“不是,郁景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不会叫错了。” 李让在他姐那边插不上话,只好凑到郁景这边,“你可以叫她老郁,你俩还真不一定谁比谁大呢。” 郁景点点头表示赞同。 吴巍又改了次口,“明白了,老郁,嘿嘿。” 郁景觉得这人可真朴实无华,姐姐把这人放到自己身边,大概是觉得自己莽撞所以才找了个“稳重”的管她。 前半程有吴巍开车,郁景放心地调整了下后排的座椅,又帮易蓝因扯了个毯子,“睡觉吧。” 易蓝因抬手就把那毯子扔回到郁景身上:“你就别管我了,我都习惯上大夜了,还不困,你快睡吧。” 吴巍上车之后先是看了眼头顶的后视镜,又调整了下右侧后视镜,转过头来先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轻声对还未系上安全带的郁景道:“老郁,安全带别忘了。” 郁景倒下去,易蓝因帮她把身上的毯子盖好,顺手帮她把安全带系了。 锁扣刚“咔哒”一声,吴巍即刻将车驶出去。郁景实在是太困了,这几天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情绪大起大落的,这回被易蓝因身上的香水味包围,头刚有了着落即刻就睡了过去。 易蓝因无聊,自己摆弄了会儿手机,社交媒体不能看,游宁没给她发消息,郁景又在她身边睡着了,她只能玩儿了把连连看。 连连看越后面的关越难过,易蓝因连着失败了五次以后,她放下手机,轻轻地吐了口气。 前面的吴巍和她搭话,“李小姐不困吗?” “啊,还行,以前上大夜习惯了,不怎么困。”她稍往前倾了倾身体,“你是不是困了?我和你聊聊天吧。” 吴巍摇摇头,又想起易蓝因看不到,立刻轻声拒绝她,“我不困的,谢谢李小姐。”他又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后视镜,用刚才的声调继续道:“您不困也闭上眼睛眯一眯吧,要不身体会难受。” 易蓝因只好又坐回去,转过头看了眼郁景的睡颜,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在距离服务区还有几十公里的时候,吴巍转过头看了眼身后头对着头睡着了的两人。他将车驶离国道,在一个小镇收费站出口出去,最后将车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 郁景一下子就醒了。 她先是偷偷抬起手确认了下易蓝因还在她身边,等到吴巍车门关响的时候,才趁机睁开眼看了下周围的环境。 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田,望出去,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山。 虽然是大白天的,又是姐姐塞给她的人,但郁景还是绷着一根弦儿,本该去服务区换班的,他却突然将车驶离国道,这行为本身就很可疑。 郁景扒着座椅靠背,先是将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到易蓝因身上去,之后才偷偷摸摸去看车外的吴巍。 第142章 只见他先是无所事事地抽了根烟,又在路边捡了根木棒,随意甩了甩,像小学生玩儿棒子似的,毫无章法。 郁景看了半天,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吴巍要是想害她们,早该动手的,车上又没有迷药,他在外面瞎晃荡什么呢。 二十几分钟后,事情才终于出现了转机。 一辆零八年产的老桑塔纳从镇上的收费站口出来,最后车停在了他们车的不远处。 郁景屏息看着,她看到吴巍拎着那根不太规则的木棒,径直走向那辆应该报废的老桑塔纳。 这是团伙? 郁景从后头狼狈地爬到驾驶座,她猫在方向盘后,眯起眼看外面,如果吴巍真的找了人来搞她,她就直接一脚油门踩下去。 又因为吴巍下车时没有拔车钥匙,郁景心里就还存着一点好奇。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几分钟后,好奇有了结果。 吴巍就顶着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从桑塔纳后座暴力拽出一条腿来,桑塔纳的后座车门开着, 那人的腿被吴巍拽着,身子还在车里面,大概是驾驶座的人害怕了,后座的两人正在激烈角逐,车竟慢慢开起来。 郁景蹙眉看了一会儿,想过去问问吴巍,又不放心身后睡着的易蓝因,只能原地干等着结果。 那桑塔纳晃晃悠悠的,看着就吓人。 最后是吴巍用棒子夹了那人的脖子连拖带拽地把人从车后座薅出来,车子才终于停在路边。驾驶座上的人下车来,想要帮帮自己的同伙,郁景看到吴巍放开那被勒了个半死的人,从地上站起来。 他拎着那根棒子,面无表情地,和刚才那透着满身憨厚老实气质的人大相径庭。 “快点,别耽误我们郁总的事。”吴巍开口。 在郁景的视角看来,就是他挑衅了一句什么,对面的人冲着他跑过去,两人即刻缠斗在一起。 对面的人是毫无章法的乱踢乱打,而吴巍,拳拳往那人的脑袋上捶,心狠又自得。 见了眼前的景象郁景也要相信李让的话了,这是姐姐的人,平时憨厚老实,打人时却往死里弄。那姐姐呢? 是不是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冷酷修罗? 吴巍打人时很准,即使自己身上挨了更多的拳头,最后却是对方先跪下来求饶。 郁景看到他蹲在那人身前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立即掺着自己的同伙想要把他塞回车里,吴巍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两人连滚带爬地上车。 等到那车开出去老远之后,吴巍才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老干部”衣裳,郁景从驾驶座下车朝他走过去,她有自信能打败刚刚费了大量体力的吴巍。 “我想要一个解释。”郁景站在离他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说。 吴巍见到她倒是没太惊讶,他过去,恭敬递给郁景一根烟,郁景摆摆手。“我不会,谢谢。” 他又将烟盒塞进口袋里,自己也没抽。 “出发时,米总叫我小心点儿尾巴。”他还是那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国道上车多,所以我想着在这边没人没监控的地方把尾巴剁了。” “尾巴?”郁景反问,“谁的人?” 郁景首先反思自己,害怕是刘屺瞻查到狗仔背后的她而给她使阴招,她不怕刘屺瞻,而是怕因为自己给易蓝因带来没必要的危险。 “应该是李家的。”吴巍云淡风轻地开口,“问也不说,一路上只是跟,中间连续弯道时我特意露了个破绽给他们,他们没冲上来。” 郁景这才放心不少,“没事吧?”她抬手指指吴巍见了红的脸。 “没事。没惊到您就行。”他又“嘿嘿”地朝郁景笑,“走吧,老郁,早点儿到地方早点儿安心。” 郁景看了眼这四周,荒荒凉凉的,她边走边问他:“他们又没做什么,你干嘛打人打那么凶?” 吴巍回过头看她一眼,又憨厚地笑了笑,“得让李先生知道惹了您,您的态度。”他站定在车门外,手放在把手上,“既然我开始追随您,维护您就是天大的事。只有您腰杆硬了,我才不用弯腰,不是吗?” 听了吴巍这段话,郁景这才有了要和谁拼上一拼的实感。 第64章 开门时, 两个人颇有默契地同时放缓了动作,郁景直接坐在副驾。 车刚刚开回国道,后头的易蓝因被自己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吵醒。 她低下头去看, 是李让发过来的视频, 两分半钟。 缩略图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郁城被一只手紧紧拽着头发, 她没点开看, 只是过了三分钟后,她低头回给他一个:【辛苦了, 早点回来吧。】 李让秒回她的消息, 他说:【我可能会比你们先到, 我买的半个小时后的机票。】 郁景回过头来看她,“醒了?”说话自然得像从没有走出过这辆车似的。 易蓝因收起手机朝她点点头,“你怎么坐前面去了?”她问。 郁景顿了两秒钟,又偏头看了眼吴巍脸上姹紫嫣红的擦痕,只好转过头来诚实回答她:“刚有人追咱们车, 吴巍把他们揍了。” 易蓝因忙扔下手机凑过来, 先是看了眼郁景的脸和手以后,才转过头去看向吴巍, “没事儿吧?中间可以停一脚去趟医院。” 吴巍保持直视前方摇摇头, “多谢李小姐替我担忧, 道上不太安全,我想着还是先回去,到了地方再去医院也来得及。” 第143章 易蓝因便重新坐回去, 想了想后,她抬手碰了碰郁景的胳膊, 郁景回过头看她,她指了指郁景的手机。 郁景拿起手机去看, 手里的手机刚好震动。 是易蓝因发来的消息,她说:【是我爷爷吧?】 郁景抿抿唇,回给她:【不知道,应该吧。】 易蓝因便在后头直接开口:“还有多久能到?” 吴巍回答她:“不进服务区的话,还要三个半小时左右。” 车厢重新进入沉默,易蓝因自己捏了剧本,认认真真地去看。 郁景几度回头想要制止她,车里看东西容易晕车还对视力不好,但看着易蓝因认认真真的表情,便又收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车里没人睡觉,吴巍开始和郁景搭话,“我来之前,米总给了我一个来路的虚衔,到了b城我得先回总部办入职,晚一点我再去找您好吗?” 郁景点头,“嗯,不急,你回家收拾完再来找我就行,搬家收拾东西肯定会很忙。” 吴巍朝她笑了笑,“好的,老郁。” 距离服务区三分钟的车程时,猫在郁景家附近酒店的狗仔给她打来了电话。 郁景捏着手机给吴巍指了指眼前的服务区,“开进去吧,我想打个电话,这边人多又杂,你帮我守着点儿易老师。看见照相机什么的,等我回来你告诉我。” “好的,老郁。”吴巍转动方向盘向服务区开去。 易蓝因自剧本里抬起头,“在车里打嘛,为什么要出去打?” 郁景带着笑脸转过来,“就当舒展舒展筋骨了,一会儿我开车。” 易蓝因嘴角一撇,倒是没说什么别的。 心里虽然不爽郁景有事瞒着她,但又不屑于刨根问底地追问,索性剧本一扔,“回来时给我带个甜筒。” “好。”郁景笑了笑。 车缓缓开进服务区,郁景下车之后特意坐回到易蓝因身边,“还好吗?等我打完电话带你出去透透气儿。” 易蓝因点头,眼睛紧盯着郁景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快去吧。” 郁景下了车,车里便只剩下她和吴巍。 吴巍毕竟是米来的人,易蓝因自己姓李,又常常听爷爷给她讲米来在商业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故事,所以她分得很开,在h市米来是郁景的姐姐,回到b城就是李氏和来路的斗争。 她不管两个人在商业上如何来往,只想保证郁景是安全的。 “看你年纪也不大,”易蓝因先开口,“跟在米总身边多久了?” 吴巍还是憨憨一笑,他很有分寸地没有特意转过脸来看易蓝因,而是眼睛紧寻着四周回答她:“很小就跟在米总身边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吧,我爸跟着米总混,之后我妈生病去世,家里也没人管我,我学习又不好就不上学天天出去惹祸,后来米总就提议让我爸上班带着我。” 米来就是h市发家的,之后才去了b城。 看吴巍现在的年纪,那他爸应该是在米来十七八刚踏入社会的时候就跟着她了。 在古代算是个“家生子”,最是忠诚的那类。 “那米总就这么把你调到郁景身边,你不会不甘心吗?”易蓝因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毕竟米总是米总,郁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吴巍这次回过头来了,还是那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他紧着摇摇头,直视着易蓝因的那双蓝眼睛开口:“是我自己要跟着郁总的,米总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全部,郁总还没有。我也想像我爸一样,自己选择要追随的人,好与不好都是一辈子的修行。” “可你根本就不认识郁景啊,结了婚发过誓的夫妻还能离呢,你怎么在这个年纪就断定,你的一辈子就能绑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了呢?”易蓝因没有抬杠,她是真的好奇。 “现在的郁总就像多年前决定背水一战的米总。假如你在路上碰到一头饿着肚子的狮子,你知道她此刻虚弱,但你也知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成王。我能做的就是将郁总藏在最深处的野心和欲望从社会规顺下调出来,然后忠诚,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易蓝因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理论,和人表忠心的时候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那为什么是郁景呢?” “因为郁总是李小姐您的同路人,也是米总的亲妹妹,我看中她的背景,也相信自己的能力。” 吴巍还真不是头脑一热就跟人北上,相反,他斟酌过,考虑过,最后还是选择了郁景。 易蓝因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吴巍反过来问她:“李小姐您呢?郁总现在还相信人心向善,以后可不一定了,李先生和郁总,您是一定要选边站的。” “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去做决定吧。”易蓝因快速回答。 她重新捡起一边位置上的剧本,又将眼睛靠向窗边,郁景正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打电话,穿着迷彩纹的牛仔长裤,纯黑色的圆领卫衣。因为刘海长了,风一来,就开始眯着眼睛躲头发。 是因为自己的执念吗?还是她本该就过这种跌宕起伏的人生。 那个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寸头少女,捉襟见肘时也会想过灿烂辉煌的以后吗? —— “我们被发现了,”狗仔在话筒那头说,“下去领外卖时听到有人去前台打听我们的房间号了,我们现在在公交站台吹风,这边人多,等发现不对劲儿,还能直接上了车就跑。” 第144章 郁景眉头紧皱,“几个人去的?什么口音?” “一个人,就普通话。”狗仔说。 “这样,”郁景开口,“直接发了,不等假期了。” “这样效果能好吗?没有自然热度,要是就这么被压下去,可就得不偿失了。”狗仔快速道,“现在艺人工作室随便发个影响名誉权的律师函,就有一大群粉丝像得到什么官方发的免死金牌似的,成群结队疯狗一样的咬人。还有,”狗仔顿了顿,“刘屺瞻的经纪人有香市黑…道背景,最近开始狂铺骚扰女粉丝还有什么已婚生子的假黑稿,就等着咱们这边吸…毒的稿一发,他那边直接开洗呢。这种真真假假混着的料,最好洗了。只要能确定一个是假料,其他的就不用证明了似的。” “他们就是有恃无恐呗?”郁景抬脚踢掉自己脚边的白色小石子,那小石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从地上飞跃进几十米外的垃圾桶边,“听我的直接发,你们随便上一辆车,发完就进地铁,”她说,“我快点开,三个小时以后,咱们就在你们住的那家酒店见面,他查过了不会守在那儿的。” 狗仔还是有些犹豫,“热度怎么办?像我们这种没有姓名的小狗仔,如果不能一战成名就是彻底断了这条路了。” “他们没给你加价吗?”郁景扶额,“你和他们谈,谈的同时把模糊看不清脸的照片发了,记得带话题。最后记得说一句,脱毛和漂发就证明他心虚了。最近他的黑热搜黑话题增多,他的粉丝一定是最先发现的,你发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一定会被粉丝反黑,前期热度借他自己的粉丝,后期再借路人热度锤他。”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给刘屺瞻的经纪人留了一条还能继续谈的缝子,他会留着一条后手,不会狗急跳墙。 这样就给她留出了时间,等她到了b城,就去亲自会一会这位手段了得的经纪人。既然有能力,何苦去保这种吸…毒的恶人呢? 郁景挂断电话后又看了眼时间,一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突然忙了起来,时间要数着秒过的。 回了b城要先把易蓝因送回到公司,然后和狗仔汇合,中间还要挤出时间带李让去剪头发,一团乱麻。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腿倒是很有目的性。郁景径直走向服务大厅的大门,门边有卖甜筒的冰淇淋机。 有个腰间挎着十几年前大客车售票员的专用黑包的大姐帮她打甜筒。 她等着甜筒的同时突然想到自己有能使唤的人了,让吴巍去和狗仔汇合保护他们,她可以直接去找李让,然后顺路带着“恶人”李让去找刘屺瞻的经纪人,最起码气势上不会输。 理清了时间线后,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她径直走回到车边,上了后座后将手里的甜筒递到易蓝因手里,“慢点儿吃,凉。” 易蓝因一手接过甜筒,一手帮郁景把快扎进眼睛里的刘海拨到两边去,“怎么不给吴巍带一个。”她说得自然,郁景也接得自然,“只给你买。” 吴巍在前面偷偷笑了笑,他抬手抻了下手臂,默默将头转向车外。 等易蓝因慢条斯理地吃完甜筒后,郁景问她:“下来透透风?” 易蓝因摇头,“走吧,你不是还有事呢?” 郁景心里长舒口气,但面上不显,她抬起手臂拍了拍吴巍的肩膀,“剩下的路我开,你去副驾歇歇。” 吴巍转过来,“不用,我不累。” 因为吴巍对郁景来说还算半个陌生人,相互磨合期间郁景不想表现得太过强势,只好看向他,神色认真,“我有点儿着急,三个小时内我想进入b城市区。” “没问题。”吴巍直接启动车辆,一脚油门就窜出去。 等车都开出服务区的时候,吴巍才转过头来接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第65章 吴巍开快车的风格很有易蓝因的风范, 大踩大提却意外得很稳当。 坐在后座,郁景的腿能伸出去,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处, 手机屏幕倒扣在自己的腿上。 身边的易蓝因斜眼看了她一眼, “过来, ”她拍拍自己横放在腿间的剧本, “我帮你揉一揉。” 郁景斜着眉头,看起来分外不相信她的技术, “你?”她摇摇头, 又抖抖肩, “不用了,谢谢。”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于传神,易蓝因一下子就get到了,她分外要强地又拍了拍腿上的剧本,“趴过来, 快点儿。” 前头的吴巍仰起脸看了下后视镜, 又忙将视线调离开。 郁景抬手挡住易蓝因欲拽她的手,反过来一拉, 易蓝因有些发凉的手便被她整个握住。 “想干嘛?”郁景问她, 头凑过去, “你会吗?” 易蓝因眼睛瞪得很大,“郁景,你竟然敢质疑我。”她手抓着郁景的手腕, 嘴唇都跟着施力:“别逼我和你动手。”她瘦瘦弱弱的却非要和郁景比划两下,见拨不动郁景的手, 立刻上嘴。 软软的唇贴上巧克力色的皮肤,两秒钟后, 一种针扎进皮肤的感觉从热乎乎的嘴唇中央传过来,郁景呲牙咧嘴地看着,但是没躲。 待那贝齿离开之后,郁景才道:“你这种行为颇不君子,” 易蓝因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秀发,朝她挑挑眉,“谁让你质疑我,”她坐回去,又把自己的手腕伸过来,“让你还回来。” 第145章 郁景将她的手腕轻推开,用那种正经的表情说欠嘻嘻的话:“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易蓝因的手腕直接挪到郁景的嘴前,她不笑看起来就特别严肃,郁景有些打怵,就只好抬手托着她的手腕问她:“真咬?” “真咬。”易蓝因确定地点点头,还提起要求来:“咬得圆一点儿。” 郁景只好拖着那散发着清爽花香味的手,俯身轻轻亲了下她的手腕。 易蓝因抬手揪她的下巴,“不是这种,”她认真地看过来,手指在郁景的手背上慢慢地挪,她的指…尖抵着郁景腕口的青色血管,嗖地将她的手腕翻了个个儿,“表盘。”她说,又仰起下巴,那刚刚在自己皮肤上滚过的唇在此刻看起来很性感,“我演过的一部剧里,这是浪漫剧情。” “这浪漫吗?”郁景笑得胸腔都跟着震,笑过后她还是捏着易蓝因那细得要命的手腕,轻轻地将唇覆上去,轻轻地柔柔地亲吻。 易蓝因痒得缩了下手臂,连手指都跟着蜷缩了一下,待那阵难以忍受的痒意离开之后,她睁开眼盯着郁景落在自己手腕上的唇,轻声对她道:“你现在好像很爱我。” 郁景被说得一愣,只是此刻嘛? 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用左手托着易蓝因的右手腕,拇指在她的脉搏处轻轻摩挲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 本该是悠闲的三个半小时的车程,被吴巍生生地缩进两个半小时,车子驶进b城收费站,郁景还没收回她的手。被拖着的人都觉得手腕发麻,易蓝因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郁景又拽了回去。 易蓝因好奇地看她,“干嘛?”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丝的依赖和更多的期待。 “就是不想离开你而已。”郁景转过来说。 她是故意的。 说这种话,脸上还带着短视频耍帅男博主那种油腻表情。 易蓝因整个五官挤到一起,郁景看着她的表情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她放开易蓝因的手,“把你送回到公司,好吗?” “啊?”易蓝因一怔,“啊,好。”她都快忘了,郁景已经在她这辞职了。她以后就不是她的小保镖了,将来郁景名字前的title会变得高级,她会有钱她会有权她会有这个世界能给予的全部。 这个时候也许是郁景最爱自己的时刻。 易蓝因躺进座椅里,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指发呆。 如果现实是偶像剧剧本的话,那现在的她和郁景走到哪一步了呢?是中途的热恋或是be末尾最后的缱绻? 易蓝因不知道,就算演过那么多的偶像剧,她还是不懂爱情。 突然一只手向她伸过来,郁景的手心干燥,很温暖,手指细长又骨节分明。那掌心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剪得光秃秃的指甲轻轻刮了下她头顶的头发,“我下午要带李让去理发店,你有什么推荐吗?”她问。 “嗯,”易蓝因想了想,“你顺便把你的刘海剪一剪吧,”她朝郁景凑过来,手指在她的头顶上比划,“要八字刘海,后面的头发不用剪,扎起来就好了。鬓角其实也有点长了,但是再养养就能扎到一起了。” 郁景眯起眼睛笑,她点点头,拉住还在拨弄她头发的易蓝因,“我是问你给李让推荐什么发型。” “他?”易蓝因不确定地看郁景,“圆寸?你觉得怎么样?” 郁景无可无不可地挑眉,“不知道。但我会把你的建议告诉他的。” 易蓝因便笑着向她开口:“李让中学时候学人留长发喷发胶,气得爷爷亲自给他剃了头,后来李让就一直是圆寸,像是在和谁打赌似的。之后他出国,再回来时,”易蓝因仰起脖颈,“我建议他将头发留长烫卷。” 郁景实在不能对富家公子的发型自由感同身受,但能理解易蓝因想要打破李让心理阴影的意思。 “好,”她说,“那这次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进了市区,吴巍并没有压速,他一直是顶着限速的最高速度跑,没一会儿就从二环开进了主城区。 车缓缓停靠在那栋造型奇异的楼前,郁景先下车,她绕过去,亲自给易蓝因开车门。此时的易蓝因正忙着往自己脸上戴墨镜口罩,车门一开,剩下的就是大明星易蓝因的主场。 郁景手臂撑在车顶,“游总又帮你招了几个保镖兼助理,你进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易蓝因抬眼看她,“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郁景说。 易蓝因顿了一下,抬手拨开郁景。 两人错身之际,郁景在她身后叫她,“别人是别人,只有我才是易蓝因的小保镖。对吧?”她问。 听了这句话易蓝因那股无名之火便莫名其妙地熄下去。这话确实,毕竟郁景的社交媒体号就叫这个名。 她没回郁景的话,而是在进入启航大门前向她摆了摆手,“注意安全。” “好。”郁景说。 易蓝因走楼梯到二楼,站在落地窗前看停在楼下的车缓缓驶离自己的视线。 手里捧着文件夹的小桃风风火火地朝她奔过来,到了她面前,刚好止住脚步,“易姐!”激动得像很多年没见过了似的。 “郁妹妹怎么不干了?”她巴巴地看向易蓝因,见易蓝因不想说忙换了个话题,“这两天我跟着游总面了好多个新人,这些是过了二面的,您看看有没有能看上的?” 第146章 话音落下的同时,小桃将手里的文件夹在她眼前摊开。 易蓝因随手翻了翻,最后抬手将整个文件夹合起,“都行,选你喜欢的就好。” 小桃疑惑地歪歪头,郁妹妹来之前,易姐对保镖的要求可高了,怎么郁妹妹不干了,她就什么要求都没有了呢? 她困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小跑着冲到易蓝因的面前,“差点儿忘了,刘屺瞻爆雷了,吸…毒。” “确定了吗?”易蓝因问她。 “反正是有照片,但是黑灯瞎火的吧人脸有点儿模糊,身型什么的倒是挺像。” 原来郁景在忙这事。 易蓝因向她指指电梯,“走,找游宁去。” 小桃忙收起手里的简历们,跟着易蓝因的脚步踏进电梯,再走进游宁的办公室。 “哟,稀客啊。”游宁见到易蓝因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反倒还能阴阳怪气一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在今天踏进自己的办公室,游宁从办公桌后起身,亲自关好门之后,问老神在在坐在自己沙发上的易蓝因,“什么指示?说吧。” 小桃什么也不知道,她云里雾里地听着。 “往灶里添点柴火。”易蓝因说。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不是向来痛恨娱乐圈这种墙倒众人推人倒猢狲散的生态吗?”游宁揣着明白装糊涂。 易蓝因也没恼,只是轻笑了一声,“我的风格不就是,谁惹我我弄死谁吗?” 游宁眉角一挑,这话对劲儿。易蓝因对家众多,一般不会与人起龃龉,除非那人舞到易蓝因跟前儿。她不像大多数艺人那样,黑人先铺通稿,而是一招毙命,连热搜都懒得买。 易蓝因被黑了这么多年,公司养的营销号早已是身经百战。游宁将办公桌上的电话转了个方向,拿起话筒后,看向沙发上的易蓝因:“几分的火候?” “牛排其实也可以试试全熟。”易蓝因说。 小桃小声,“不好吃,还是别试了。” 易蓝因转过头笑着看她,“怎么?” “您给我的假期,全浪费在相亲上啦,”小桃忿忿的,“就我妈啊,非要我去,上午三个,下午四个,比面试还忙。”她委委屈屈地往易蓝因身上靠,“易姐,呜呜呜,那男人领我去人均五十的西餐厅,还给我讲牛排的历史,谁懂啊?气得我直接要了全熟,他还敢嘲笑我。” 易蓝因笑,手臂轻放在小桃的背上缓缓地抚。 游宁打完电话后,背部靠在办公桌上看向易蓝因,“要不要提前和刘屺瞻经纪人打声招呼?等刘屺瞻殉了以后,还是合作胜过树敌。” 易蓝因摇头,“不用。” 游宁抱臂,显然对她的做法不太认同,“宫权有香市黑…道背景,一旦到了狗急跳墙的份儿,不排除会做出玉石俱焚的疯狂举动。” “那就来嘛。”易蓝因说,眼底那湖未起一丝的涟漪。 “郁景不会跟着你,”游宁提醒她,“她已经辞职了。” “我知道。”易蓝因低声,游宁有一瞬的错觉,她觉得易蓝因好像是在赌气。赌气什么呢?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中,好让郁景知道辞职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吗? “小芷,”游宁唤她的本名,正色道:“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易蓝因从沙发上起身,又帮忙拉了下小桃,“我没有,我只是相信郁景会将事情好好收尾罢了。” 游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你们这些秀恩爱的真该死啊 !” 易蓝因挑眉,闻到什么八卦似的转身,“又闹别扭了?” 游宁撇嘴,“别提,提了就生气,能少活五年。” 第66章 易蓝因听了她这话又坐了回去, “说说吧,趁我还没进组。” 游宁坐到她身边,向还站着的小桃指指门外, “想必咱们大明星易老师是不想亲自面试了, 那就劳烦未来的大经纪人小桃女士帮帮忙吧。” 小桃眉眼一搭落, “又背着我讲八卦, 呜呜呜。” 易蓝因笑着看她一眼,“辛苦了, 今年的年终奖可以期待一下。” 小桃双眼直冒光, 去年的年终她就是启航所有员工最高的, 将工资合起来甚至比公司新签的小明星赚得都多。今年启航接受李氏注资,裴总已经答应给她翻倍年终,易姐又这么说,感觉今年一年就能凑齐房子首付了。 常年被家里催婚的有志女青年的人生梦想当然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啦。 郁妹妹那套就不错,距离公司近, 市中心又是小户型, 简直天选打工人小区。 小桃得到了快乐,走得也迅速。 待门一关, 游宁立刻头一仰。那身精致的dior西装套装也被迫带着褶儿, 和主人一起窝进真皮沙发里。 “你能想象, 二十一世纪,有人会因为我接外卖时对外卖员笑了一下,而吃醋生气吗?”游宁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我就不该内耗,不是我到不了一百度, 而是她自己,一直在一千度徘徊。”她狠狠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都三十的人了,一天天幼稚得要命。” 易蓝因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米来,她嘴角翘了翘,这帮人里,还属郁景最成熟呢。 她端正了下坐姿,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最后只好笑了笑。 “你也觉得无语对吧?”游宁摊手,头躺在沙发靠背上,“这种纯爱还是谁爱谈谁谈吧,我是多一天都伺候不下去了。” 第147章 易蓝因突然拉她的手腕,“你要不要和别人尝试一下呢?” 游宁眉角挑得高高的,她愣住连眼都忘了眨,半分钟过后才反应过来,“还是不了吧,我怕她和我同归于尽。” “不会。”易蓝因肯定,“大学她追你时,你和当时的男副会长走得很近,她回来只是哭,第二天再见你不还是笑脸相迎的吗?” 游宁从沙发上坐起来,“我知道,所以我才放不下。”她将脑袋调转个方向,最后枕到易蓝因的腿上,“成年人的嘴硬罢了,你还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易蓝因低下头帮游宁整理了一下长发,最后只说:“其实你比你想象得更加爱她。” 在屡屡回过去的头,在对方看回来时先偏开的眼。 游宁不置可否,安静了一会儿后,她仰起脸问易蓝因,“你们家老爷子那头就这么地儿了?没催着叫你和老裴结婚吗?” 易蓝因比谁都明白自己的爷爷,他的商人身份取代了其他的所有。郁景是米来的妹妹,来路又是李氏的一生之敌,在郁景还有价值的时候,他不会轻易动用这一招。 “还没到时候呢,”她说,“对了,”易蓝因把戴着素圈戒指的手伸到游宁面前去,“看。” 游宁把她的手揪到自己眼前儿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这戒指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啥?看着就是普通的白金啊。” “这是银。”易蓝因收回手笑了笑,“郁景的,我逼她把这戒指送给我了。” 游宁连着眨了几下眼,最后“腾”地一下坐直,“求婚戒指?” “嗯。”易蓝因笑着点头。 游宁“啧啧”两声,这次更认真地看了两眼,最后只说,“郁景要是以后不给你换一块全世界最闪的钻都对不起你这恋爱脑。” “这个就很好了。”易蓝因抬起手,自己欣赏似地看了两眼。 “你别太过分了。”游宁被肉麻到抱起自己。 —— 送易蓝因回公司以后,郁景进了门就对吴巍道:“你晚一点再去来路报到吧,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您说。”吴巍转动方向盘。 “你去医院消消毒,然后去这家酒店,9016房,帮我保护好屋里那两个狗仔。”郁景说。“我晚饭前应该会回来。” 吴巍问她:“您去哪儿?” “带李让剪头发。”郁景刚说完,吴巍诧异地直接将头转过来,郁景忙接上另一句:“然后带着他去见刘屺瞻的经纪人,刘屺瞻吸…毒的料是酒店里那两个爆的,我希望你能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他们。” “当然,请您放心。”吴巍说。 郁景把吴巍放在市中心的医院门口,车子没做停留,丝滑地往郊区的机场开去。 机场接上李让后,郁景问她:“想好做什么发型了吗?” 李让大早上把她弟郁城狠狠揍了一顿,现在看到郁景的脸还有些心虚,他抬手摸摸鼻尖儿,“你觉得呢?” 郁景笑了,“你自己的发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李让打开遮阳板上的镜子,自己捯饬了一下头顶的卷毛,最后转过来:“直接剃了吧,圆寸。” 这玩意没啥技术含量,郁景自己家里就有推子,往常队里那些皮猴儿都是她帮忙理的发,郁景相信自己的技术,索性直接把他往家里带。 都上了楼,李让才问:“我姐没在啊?那来这儿干嘛?” 郁景拿了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开了一条口子后就忘李让的脑袋上套,李让虽然不明白但是没躲,直到郁景手里的电推子嗡嗡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害怕。 “老郁,你这玩意儿能行吗?别给我剪毁了,秃了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在东北呆了两三天,连口音都带上显著的东北特色了。 郁景面无表情地扒着他的手,一推子下去,李让便不吭声了。他乖乖地坐在换鞋凳上,微曲着背,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和身后的郁景,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睛。 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追求什么。 李让从小到大都渴望亲情,所以他紧紧抓着李芷这棵救命稻草,才能在爷爷的打压下和只知道找他要钱的妈妈中间找到一丝自己被爱的证明。 全程都很安静,直到郁景放下手里的推子,用手掌rua卤蛋那样抚了抚李让的头顶。 “本少爷帅吗?”李让小声问她。 郁景看了眼镜子,那堆卷卷毛被推下去之后,李让的五官显现出来,郁景发现李让还是有点儿像李芷的,眉毛以上的部分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他们都长着一个短额头,发际线特别低。 没人在意到少年的感性,只有李让自己,在悠悠然的午后一栋小小的一居室里得到了一些答案。 即使没人爱自己,也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他站起身,扯了身上的塑料袋,学着郁景那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笑着对郁景喃喃道:“手艺不错嘛,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御用tony了。” 郁景拿过吸尘器,将堵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的李让推开,“起来,别挡道。” 李让完全把这小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了,他轻车熟路地从郁景的衣柜里翻出一套他能穿的卫衣卫裤套装,进了浴室冲了个澡后,他卤蛋似的脑袋上顶着个毛巾走出来,“下次换个两卫的房子吧,要不不方便。” 郁景无语地剜他一眼,“谁说要和你一起住了?” 第148章 “我姐家不给我留房间?”他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出钱,还不行吗?” 郁景收起吸尘器,从他脑袋上将毛巾一把扯走,“走,和我去见刘屺瞻的经纪人宫权。” 李让刚下飞机,还不知道刘屺瞻被爆吸…毒的事,他只是知道这刘屺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追他姐。 “见他经纪人干嘛?”李让虽然好奇,但还是跟上了郁景的脚步,“警告下刘屺瞻那老登就行了,让他少惦记我姐,晦气死了。” 郁景电梯里又和他讲了一遍事情经过,最后说了一声,“别告诉你姐,省得她担心。” “你就这么不信任二哥?”李让问她,“二哥从小到大都很听我姐的话,就算爷爷真撕破了脸,二哥也不会不管姐姐的。” 郁景想过了,李先生能阻止她和易蓝因在一起的手段无外乎有两个,第一是靠启航掐断易蓝因所有的资源,让她面临巨额毁约金时只能乖乖回家听他的话。第二是反过来拿捏她,给她难堪要她主动离开易蓝因。 郁景的性格虽然闷,但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太会被外界的传言左右自己的想法,易蓝因在暴雨那天说要嫁给她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迎接任何困难的准备。别说裴久了,她谁都不信,只信易蓝因和她自己。 易蓝因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启航,李氏已经提前注资启航,一旦之后发生什么,郁景得率先保证易蓝因的工作可以正常运转。不然裴久掐着合同说事,那就会使得易蓝因腹背受敌。 郁景查过了宫权的资料,刘屺瞻从一个娱乐圈名不见经传的小野模被他一路带到颁奖礼上捧起影帝的奖杯不过短短四年。而且他只签了刘屺瞻一个艺人,背后没有资本介入,又有能力又专一,是上好的经纪人人选。也不知道当年他看上了刘屺瞻哪一点,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小野模摇身一变蹭着其他演员老师的流量,最后成功栖身四大叔圈天菜。这一招用得天时地利人和兼具,堪称娱乐圈最成功营销典范。 李让顶着寸头穿着卫衣套装分外不自在地看向郁景:“老郁,你确定我这个造型能和你去谈事?” 郁景倒也没瞒他,而是实话实说:“你起到一个身份吉祥物的作用,你毕竟是李氏明面上的继承人,借借李先生的势,咱们不用白不用。” 在李让受的教育里,这完全是在侮辱对方。就算不扎领带,最起码也要穿个衬衫吧。 反过来再看郁景,黑色圆领卫衣配迷彩牛仔长裤,穿得还不如他呢,最起码他穿的是套装。 李让实在是不敢苟同郁景的野路子,路过商场的时候,他执着地要下车买衣服,郁景只好中间停了一脚。 李让不光给他自己选好了西服套装,还强硬地递给郁景一件西装裤,“卫衣我忍了,但你这迷彩长裤真的太过分了。” 郁景看都没看,“不换,你要换自己换。” 李让只好指指她,手里拎着一堆衣服:“你给我买。” “你要不看看价格再看看我的银行卡余额呢?”郁景说,李让进的这家店死贵,老裁缝纯手工,一件衬衫四位数咬咬牙也能接受,但是一件西装小马甲就上了五位,实在不是郁景现在的消费理念能接受的。 李让直接进了换衣间,出来之后又成了那位脸煞白又特别瘦的贵公子模样。 只是此时的贵公子剃了圆寸,雅痞又带了点儿匪气。 他揪着郁景的手臂,把她领到收银台,“我不管,现在我和你混,你就要给我买。”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三张信用卡并排放在郁景眼前,“这张是我爷爷给我的,这张是姐姐的,这张嘛,就更精彩了,是二哥的信用卡副卡。你要是不给我买的话,就替我选一张吧。” 郁景觉得自己被李让这混小子道德绑架了。 最后还是头脑一热,划了自己的卡。 李让很满意,在店里的镜子前拍了个自拍,发给易蓝因。 【郁景给我买的】 【头发也是郁景亲自帮我剃的】 几分钟后,易蓝因回他:【你就欺负郁景脾气好。】 李让大笑着将手机拿给郁景看,被郁景不耐烦地推走以后,他给易蓝因回:【二哥现在在我心里只能排第二,我现在无条件支持老郁】 易蓝因直接给郁景打了个视频通话,车子就只好让李让去开。 “怎么了?”郁景问她,“选到合适的人了吗?” 易蓝因撇撇嘴,“你给李让下什么迷魂汤了?”她问。 郁景困惑地转头看了一眼李让,又摇摇头,“没有啊,我就给他剃了个脑袋,然后这小子买衣服非要我付钱,我都多余省那点理发费。” 易蓝因这才笑了,她躺进游宁的沙发上,温柔地小声问郁景:“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 “去见个朋友,带李让去。”郁景说。 “那你晚上来接我吗?”易蓝因问她,“明天我就要去剧组了,”她意有所指地,在屏幕前特意撩了下头发,“剧组里都是新人哦。” 郁景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李让,见他开车认真,她做贼似得捂着话筒整个人朝着车窗,小声对易蓝因道:“那你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看看能不能去。” “我明天就去剧组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气呼呼的,看起来相当明显。 第149章 听筒传来游宁在一边低声咳嗽的声音,郁景的脸就更红了,她还没习惯在外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和易蓝因恋爱。 郁景特意戴上蓝牙耳机后小声安抚她:“那你提前和我说嘛,我挤出时间去接你,好不好?” 易蓝因这才有了点好脸色,“好。”她声音是飘着的,但脸看起来软软的,郁景在屏幕里看到易蓝因突然凑近手机屏幕,低沉的御姐音宛如加了混响似的响在她耳道里,“我买了套新内衣,晚上穿给你看,好不好?” 郁景的耳尖恨不得都掐出血来了。 红得瘆人。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揪紧身上的安全带。 风华绝代的易老师想要勾引人的时候,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她说过了让人臊红了脸的话,人又正正经经地撤回去,她看着屏幕里红透了的郁景小声地笑。 “好不好嘛?”完了,她还用上了撒娇大法。 郁景做贼心虚地又看了眼身边的李让,见李让没空搭理她,她抬手揪揪自己发热发麻的耳廓,小小声地回:“好,当然好,我尽快去接你。” 第67章 挂断了电话的郁景浑身不自在地扭, 李让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干嘛?屁…股下有虫子咬你吗?” 郁景抬手就朝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开你的车。” 李让嘻嘻地笑, 他问郁景:“我姐和你说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说买了套新内衣, 这话能说吗? 郁景咬着下唇,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和你没关系的事儿少打听。” 李让偷偷撇嘴,“不就是俩人儿处对象那点儿事?我又不是十岁小孩儿。” 郁景抬起拳头吓唬他, “你再多嘴, 我揍你信不信?” 李让这才坏笑着转过头去, “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说两句还害羞了,切。” 宫权的地址是通过狗仔问出来的,他答应见面,郁景还是派了吴巍去保护。 香市的娱乐圈和黑…道不分家, 郁景不相信宫权会没有后手。 他给的地址是一家私人会所, 新中式的院落,外面放着个木匾, 古不古, 今不今的, 上面写【流水斋】三个字。 李让在车里只是往外面看了一眼,停车的同时对郁景道:“有低消的,十万起。” 郁景对此瞠目结舌, “有病吧?十万块钱干什么不好?”她边问边摘下身前的安全带。 “私密性好,官府里的老爷们带起来的。”李让不屑道。 郁景下了车晃了晃自己的头, 这一天就没捞到个闲的时候,此时脖子发僵, 双目发直。 李让从驾驶位凑过来,抻了抻自己身上的马甲,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卤蛋脑袋,“走吧,老郁。” 不光是郁景,李让也有些兴奋。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做事,像真正的家人那样。 两个旗杆似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大门前,有身穿旗袍的服务人员来应门,端得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步伐,一举一动都如公式般慢条斯理。 院落里小桥流水假山顽石俱做得逼真,木梁石阶皆是仿古样式。 李让微弯腰凑到郁景耳边,“这帮香市商人,最喜欢玩儿这些附庸风雅的。” 附庸风雅?呵,二楼有人正贼眉鼠眼地往她这儿看,应该是宫权提前部署了人,等到酒店那边控制住狗仔,这边顺势把她扣下,一切就结束在模棱两可的新闻里。 郁景嘴角一翘,“那你们富二代喜欢玩儿什么?” “我不玩儿,”李让抬手蹭蹭鼻尖儿,“去也是混人脉的,你别看那帮二世祖四六不是,但真能爆金币啊。在国外时,全靠我那帮酒肉朋友给我拉生意,我才能顺利回国来。” “恋爱也没谈过?”郁景问。 “哪有那闲功夫,”李让皱眉,“考证,赶due,混夜场,拉人脉,还要看我姐的作品,我很忙的好不好?” 郁景翘起唇角,跟着旗袍小姐姐绕过长廊后,郁景转头问李让:“你姐演技怎么样?” 李让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我姐那张脸,不是我吹牛,” “确实,我也很欣赏李小姐的演技。”有道男声自开着的窗后探出头来,宫权和郁景想象的非常不一样,他不是那种很正经的中年西装男,他身上穿着格子衬衫,头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眉毛很浓,整个五官最突出的是他的鼻子。 “郁小姐,小李先生。”他站起来分别对两人点点头,又抬手示意对面已斟满的茶杯。桌上有燃着的线香,袅袅的,还有件流水摆件,窗台放着两盆花,桌尾坐着一位垂眼的服务人员。 郁景作为半个缉毒警,心里还是拉着根儿弦的,她不太敢喝,也抬手拽住了李让向茶杯伸过去的手腕。 宫权了然地笑笑,对着桌尾那个穿着旗袍的服务人员招招手。 这位服务人员显然等级比引路的那位要高,她始终微仰着头,用竹木板利落地将两人面前的茶杯勾到她身前去,又从煮沸的水里拿出两只新的茶杯。 “宫先生。”郁景开口,“大家都知道新闻追求时效,不妨咱们开门见山,直接聊一聊刘屺瞻刘先生如何?” 宫权坐正,待服务人员将新斟好的茶杯推到两人面前时,他才缓缓开口:“关于这件事,”他顿了顿,“我认为,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没必要搞得鱼死网破,对不对?”他抬起头,那双隐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神似毒蛇般缠上来。 第150章 郁景坐得很端正,听了他的话没忍住冷“哼”了一声,“这可是吸…毒,没有刘屺瞻,宫先生照样在圈里大有可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呢?” 宫权抬眼,“既然郁小姐没抱着合作的态度来,那我觉得,”他站起来,“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郁景手握着温热的茶杯壁,没有仰起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挪上去。 还是李让跟着站起来,“宫先生这么谈事就没必要来这种地方了,”他走过去,拦在宫权身前,“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就看宫先生肯不肯松松口了。” 宫权站在李让面前笑着看他,“不知道小李先生口里说的诚意是什么?”他双手撑在桌上,手背上的青筋看起来很明显,“我愿意和你们合作的前提是,保下刘屺瞻,这个大前提不能保证的话,我觉得你们的诚意不够。” 郁景抬起头,“你们两个合开一家公司怎么样?”她突然这么说,“给你百分之百的决策权。” 李让忙扯她的袖子,小声嘟囔,“你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谈事的。” 宫权挑了下他那异于常人的浓眉,又缓缓坐下身,“我没理解错的话,郁小姐的意思是,来路和李氏会给我做背书?” 来路? 郁景“唰”地仰起头看他,他怎么会知道米来和自己的关系? “郁小姐不用这么看着我,”宫权翘起二郎腿,他抬手推了推身前的茶杯,“互联网时代,没秘密。”他得意地笑着冲郁景摇头。 这个笑让郁景不太舒服,“宫先生的意思是,你愿意放弃刘屺瞻了?”郁景反问他。 宫权顿了顿,又放下自己翘着的腿,“我觉得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这次换郁景站起来,她俯视着宫权,“一直被资本压着不好受吧?凭宫先生的能力,不至于常年流连在酒桌陪那些酒囊饭袋,”郁景眯起眼,将手里那张最清晰的照片亮给他看:“今天我来,绝不是向宫先生要钱的,而是看重宫先生你的能力。我不知道你和刘屺瞻之间有什么令人艳羡的感情,也不感兴趣。” “呵,”宫权无语地笑了笑,“当年米来总亲自来挖我,可不是郁小姐你这种态度。” 李让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掰着郁景的肩膀把她挤到身后去。 “宫先生,”李让亲自给他倒了杯新茶,“我们的诉求也简单,你放弃刘屺瞻,我们合作。” “我不会丢下他,”宫权绕过李让看向他身后的郁景说,“如果郁小姐执意如此,那就走着看。” 郁景舔舔嘴唇,拉过李让的小臂,“好。”她点头,“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内你还没改变主意,我就当今天从没见过您本人。” 没有deadline的谈判,相当于小学生过家家。 既然宫权这条路走不通,就回去劝易蓝因用最快的速度将游宁的约分出来。不要宫权可以,放过刘屺瞻,不行。 她转过身,身后的宫权突然神色激动地站起来,“我想知道,有朝一日如果李小姐陷入麻烦,郁小姐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放弃她吗?” 哦,是那种关系。 是爱而不得,亲眼看着他沾花惹草还要做舔狗的关系。 怪不得呢,一切就说得通了。 郁景转过身举起双手,“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尊重宫先生自,以,为,是的爱情。”她很刻薄地这么说。 宫权死死攥着自己的手,他愤怒地看着郁景,像是郁景抢了他最爱的人似的。 李让站在郁景身后,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郁景抬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她说:“宫先生其实可以试试以上位者的姿态,去拯救一个误入歧途后改造成功的绝望男人。”她用刚刚宫权那样了然地笑,又说:“当然,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宫先生还有六分钟。” “郁景,你一定也会有这么一天的,等着瞧吧,”宫权红着眼对她恶狠狠道,几秒钟后,他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后将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宫权喘着粗气自桌前抬起眼,像个败者:“im in。” 郁景也在同一时间低头看了眼手机,吴巍给她发消息:【外面有人砸门,带了信号阻断器,还好我提前报了警。不知道这条消息什么时候能发出去,看到了记得来警局捞我。】 她翘起唇角笑了笑,吴巍比她懂借力。 郁景向宫权伸出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宫权的一双眼睛尽数隐在黑暗里,他抬起手,攥住了郁景的手后,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只是手上刚施了力,就被郁景的手掐回来,筋骨像被揉在了一起,手指断了似的。 对方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李让也向他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郁景的手撤离开的同时,宫权狠狠甩了甩自己麻住了的手才能回握李让的。 出了流水斋的门,李让笑着转头看郁景,“合作愉快,老郁。” 郁景对他扬了扬下颌,“别得意忘形了,被逼着总归是不乐意的。” “那你还非要和他合作。”李让疑惑。 “借着他的资源先架起框架,只有公司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你姐才不用费心演技之外的事。”郁景说,“走吧,这关就算过了,咱们去完成你爷爷交给我的任务。” 第151章 李让头一歪,“先吃饭吧!你是要饿死我吗?” 郁景蹙眉,“这才哪到哪?先饿着,一会儿让你吃到吐。” 李让唧唧歪歪地学她说话,又低下头给易蓝因发短信。 【姐,你管管我嫂子,我给她干活,她不给我饭吃。】 郁景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别总去烦你姐,你姐忙着呢。” 李让举起易蓝因秒回的消息给郁景看。 【转账一万】 “看,这就是家有贤妻的重要性。”他说。 郁景嘴角绷得很直,她坐在驾驶位,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向来路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小酒吧。 下午五六点钟,酒吧刚开门,隔壁是两个很大型的ktv,就显得门脸儿特小,里面放着轻缓的民谣,还一个客人都没有呢。 郁景随意点了些鸡米花什么的快餐,等服务员给他们上菜的时候,她抓了人来问:“你们后厨一个人就能忙开是不是?” 那服务员不懂什么商业机密,反正上班下班屁大点儿地方,没什么不能说的。 “晚上最忙的时候,进去个服务员帮忙看炸锅就行。”年轻的服务员看起来十八九岁,身前围着的黑色围裙歪歪扭扭地挂在腰上,身上的白衬衫沾了油点还没洗。 “我也想开个社区酒吧,”郁景说,“你们这些东西都是哪儿进的啊?我取取经。” 服务员看起来刚睡醒,还有些懵,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都是公司统一配的,别看我们这店儿小,可是实打实的大连锁,来路听说过吗?那是我们母公司。” “诶呦,那可是个大公司。”郁景煞有其事地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们这进货价肯定压得超低吧?能加盟吗?” 李让边听边吃,他这人也挺怪,山珍海味吃得,垃圾食品也能吃得香。 服务员摇摇头,“你等下,我帮你叫我们经理。” 待人一走,李让从一堆炸物里抬起头,“老郁,我发现你这野路子还真行得通。” 郁景笑,“我在国外时装过一个富商,和嫌疑人谈了个几百亿的大订单,到他被抓都不信我是演的。” 李让立刻来了兴趣,“谈得什么生意啊?这么大来头?” “军…火。”郁景面不改色。 “damn。”李让扔下手里的食物,“有点儿太帅了,老郁,我要开始崇拜你了,搞军…火啊。” “都是假的。”郁景白他一眼,“为了演得逼真,学了大半年的高尔夫,天天泡在球场,那段日子真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李让憋着笑看她,“我当时还怂恿二哥用高尔夫虐你,现在想想,我可真该死啊,我对不起二哥,他还把他的信用卡副卡给我用。” 郁景也跟着他笑,“别吃了,一会儿还得去好几家呢,别把你撑死。” 李让听她的话,用湿纸巾擦了手,便开始低头玩儿手机。 “身上带烟了吗?”郁景问他。 李让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扔到桌上,“干嘛?你不是不抽吗?” “用于贿赂。”郁景将那烟盒捏在自己手里。 穿着黑西装挂着胸章的经理姗姗来迟,到了地方先鞠躬,“抱歉,我们还没开放加盟权。” 郁景分外懊恼地叹了口气,“那行吧,那,”她探头看了眼后厨的方向,“你们这货一般几点到能来得及开业啊?” “四五点钟吧,”经理说,“一周来两次货,周一和周四。” 郁景将手里还剩大半的烟盒塞进那经理的口袋里,“那你们那么多家店,就没有断货的时候吗?” 经理见她问个没完,索性直接回柜台取了酒单,回来时摊到郁景面前:“姐,你看,您这都算打探行业机密了,去别人家人家不可能和你讲细节的,这样,您在我这多点点儿酒,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祝您开业大吉。” 郁景有点儿适应了服务行业见了谁都叫哥叫姐的行业习惯,她将酒单扔到李让面前,“你看看,照顾照顾人生意。” 李让只好随意点了几杯不上头的鸡尾酒,最后加了瓶五位数的洋酒。 这可算超级大单了,这么小的店一年都卖不出去一瓶,有这种消费能力的一般也不会光顾这种小酒吧。 经理脸都要笑开花了,他直接坐到郁景对面,“姐,您想开个多大的店啊?选好址了吗?” “我有栋闲着的楼,今年租约到期想着收回来自己干,在中央路,四层楼带地下室,我打算地下和一楼开酒吧,上面三层开宾馆。” 李让听郁景睁着眼睛胡扯,嘴角直抽抽。 后来索性立起手机,给易蓝因打了个视频通话,直播郁景撒谎不眨眼的能力。 这家小店应该属于来路庞大的娱乐场所版图的最终端,搞定了这里再层层溯源,就能摸清来路所有的供货商和物流链分布。其实这些都不难,李先生给她的任务里最难的是怎么用更高的利润把来路的抢到李氏。 来路做这么久的娱乐产业,各方面的本钱肯定已经压到了最低,尤其是物流,跑通了线路以后利润就是实打实的,除非李氏赔钱贴本儿去抢资源。 就像互联网行业的烧钱大战,先用低价抢客户,等占领了市场后再逐步拉高价格。 赢家当然赚得个盆满钵满,输家自然是赔得个倾家荡产,还要提防着被投资者追债,一不小心就成了财经新闻主角。 第152章 郁景心里早有打算,先这么干着,反正她没钱,李氏也不可能给她出钱做这种赔本儿买卖。结局只有一个,她没完成任务,李先生阴阳怪气她。 没有一定要完成的执念,所以郁景一路都抱着轻松的姿态。 她越轻松,人家越信她要开酒吧的人设。 手机对面的易蓝因缓了好久才能正视屏幕里那个陌生的郁景。 她侃侃而谈,她胡说八道。 要离开的时候和人称兄道弟,恨不得当场结拜,最后还把那瓶没开的价值五位数的酒给退了。 易蓝因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郁景,她觉得从前老母鸡似的挡在她面前的自己像个笑话。 忙完了手头工作的游宁坐到她身边,跟着她看了一会儿郁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以后,她略显犹疑地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很明显。 易蓝因推她一下,“想说什么?说啊。” “这郁景是不是一直扮猪吃老虎地骗你呢?”她气势汹汹的,“你白长了岁数,让人家小姑娘耍了个团团转,得了个破银戒指还当宝似的。啧啧。” 易蓝因有些恼羞成怒,“才不是呢,”她按掉了和李让的视频通话,“你就是嫉妒我恋爱顺利。” 游宁笑着推了一把扑过来的易蓝因,“我嫉妒你?不知道谁大学时候天天林妹妹似的唉声叹气,是不是你?啊?李芷,你别闹,你说。” 第68章 从五六点钟就开门的社区酒吧一路吃到九点准时开门的夜场, 李让有些撑不住了,进了门他便朝郁景摆摆手,“实在吃不动也喝不下了, 我先去上个厕所。” 郁景朝他扬扬下颌, “去吧。” 打眼一瞥现场, 卡座上都摆着已订位的牌子, 散座都快坐满了,郁景只好选了吧台落座。 整个吧台呈椭圆型, 酒客们坐在高脚椅上把调酒师们围在最中间的小圈子里。 现场很暗, 门口还在陆陆续续地往里面进人。 红男绿女挤在一团, 荷尔蒙最廉价。 郁景是真的讨厌酒吧的环境,耳朵里炸开的音乐轰隆隆的,恨不得戳穿人的耳膜。 刚开场,舞池里就有人跳舞。 两个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生在台上一左一右的领舞,领舞台上还立着两根钢管, 大概是要等到夜晚的最高….潮, 才会有人出来表演。 郁景有些想笑,他们身上那套和李让那身贵衣裳到底有什么分别? 进了这种地方, 就甭讲究优雅。 她扫了两圈四周, 最后终于和忙飞了的调酒师搭了句话:“一杯纯牛奶, 谢谢。” 调酒师似是不敢置信,他又眯起眼凑过来,“你说什么?” “一杯纯牛奶, ”郁景扯着嗓子也压不住巨大的音乐声,“谢谢!” 她当然知道来这种地方点牛奶很糗, 但它既然卖,就不能怪人点。 反正吧台没有低消, 四十块钱的纯牛奶,郁景都觉得花多了。 等她坐回来时,有人过来与她搭话,“来这儿就点牛奶啊?” 郁景抬起眼去看,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淡妆长裙,黑色长发。说话时带着一点娇羞,眼里又都是笃定。 她换了个方向看过去,有三个坐在散座的女孩正紧张又带着好奇地望着她们,大概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 易蓝因说得对,她就是很招年轻女孩的喜欢。 相反,那些稍成熟一点的女性就不太会待见自己。 大概是她长了一副四处漂泊的痞子样,女孩会好奇,女人会避之不及。 “对,我酒精过敏。”郁景尽力绷着脸使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接触,“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的位置,他去洗手间了。” 女孩儿愣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羞臊,她退离开郁景身边的高脚椅。 恰好此时郁景的纯牛奶被满臂纹身的调酒师亲手送过来,她低下头喝了一口,满意地抿抿唇。 “你是拉拉吧?”女孩儿突然这么问。 郁景放下手里的牛奶杯,眨眨眼后朝她摇头,又指了下正朝她过来的李让,“我四爱,喜欢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男生。” 女孩特意转过去去看李让,一米九几的圆寸帅哥不止她在看,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侧目。 李让不光身材像男模,脸也是,棱角分明的脸又有一个高高的鼻梁。大概是他也发觉这里的服务生和他穿得很像,此时那昂贵的西装马甲正攥在他手里,白衬衫的扣子解到第四颗,祖传的长脖子上那颗蓝色水晶被头顶的光打得熠熠生辉。 郁景想在李让到来之前结束这场突然而至的桃花,省得再让李让到易蓝因那儿节外生枝。 “抱歉,我不想他误会。”郁景说的是实话。 女孩有些被拒绝的挫败又夹杂了一点好奇,她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却还在执着地盯着郁景的方向。 “靠,我见到熟人儿了。”李让坐过来,随手将手里的西装马甲披到郁景身上,“出门儿该看看黄历的。”他掩耳盗铃地抬手盖在自己脸上,“咱换一家吧。” “你怕什么啊?”郁景也跟着压下声音问他:“欠人钱?还是人情债?” “裴老三,就裴久的亲弟弟,败家子儿。”李让蹙眉,又拉拉郁景的手臂,“走吧,老郁,就当给我个面子。” “你不是和裴久关系很好吗?怎么这么怕他的弟弟啊?”郁景边问边快速将自己花了四十块买的牛奶一饮而尽,李让站起来把她身上挂着的马甲拿开,“出去我和你说,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 第153章 “哟,私生子这就走了?”一句带着调侃的男声自远而近。 郁景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眼去看,来人一副潮男打扮,头发是粉的,身上叠着一大堆链子,一只耳朵上连着戴了三个金色耳坠,郁景光是看着他脑袋里就自动给他配上了一大堆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音。 “离老远儿我就看到你了,怎么?落魄了?台都开不起了?” 郁景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表演型人格,说话特别大声,而且肢体动作也特别夸张。 “李先生终于查明真相,肯收回李字儿了?”他洋洋得意地瞪着眼睛看向李让,又用手背狠狠拍在李让的脸上。 郁景现在看他就像看小丑,要是五年前,没准儿她还会跟着生气,现在嘛,她只觉着这人聒噪。 “诶,小粉毛儿,”郁景叫他,“你要是喜欢李字,你就去改身份证,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儿的,诶,不对。”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现在改名好像必须要正当理由,你还是找个姓李的爹更方便。” 裴老三瞪着眼睛转头看向她,他走过来,站在郁景面前挺了挺胸,“你就是那个死同性恋吧?”他不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芷姐是我哥的未婚妻,你他妈算老几啊?你有那宝贝吗?” 李让站到郁景面前,“走吧,老郁,咱别跟神经病计较。狗咬咱一口,咱就当倒霉了,又不能咬回去。” 郁景舔舔嘴唇,唇上还残留着几分奶香。她深吸口气,仰起头问李让:“今天我要是揍了这小子,回去你会被李先生罚吗?” “这都是小事,”李让拉着她,对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二哥是个君子,他可不是。被这种狗皮膏药粘上身,想甩也甩不掉,得不偿失。” 裴老三又开始显眼,他大声吆喝,“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个小白脸儿同性恋,”他指着他们两个,“倒是臭味相投了哈?” 李让铁青着脸看他:“你有完没完,你再这样,我就给二哥打电话了。” “显着你了?”他不屑,“我二哥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就到。” 郁景知道裴久来了以后,反倒不想走了。 她完全不知道李让和裴老三的纠葛,她只是想看看裴久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选择。 她坐回刚才的位置,抬手叫看热闹的调酒师再给自己倒一杯牛奶。 来路的安保很好,眼见着这边起了一点骚乱,成队的保安训练有素地走过来。 臂上戴着队长袖章的人抬手分开两边,“派出所距离我们这儿不到三公里,请问两位贵宾需要报警服务吗?” 他说这么好笑的话,表情却又是极度严肃的。 裴老三立刻将自己的手臂搭到李让的肩膀上,他脸上带着笑,“认识,闹着玩儿呢。”他又抬手捅捅李让的肚子,“是不是?你和咱安保大哥说句话啊。” 李让蹙着眉头把他的手推开,“是,认识,麻烦你们了,我们暂时不需要。” 这种说辞保安队长自然不会信,但这又是顾客说的话,他没办法强硬把他们赶出去,只好提醒他们道:“再出乱子,我们就直接报警了。” 来路就是黑白混着起家的,这些保安队长从前各个是混子,跟着米来以后才开始干这些正经工作,以前最讨厌警察,现在恨不得把所有闹事的小混混全送去警局。 队长放完了话直接带着人撤下去。 裴老三冲他们指指自己的卡座。 “过来等,别犯怂啊,一会儿送你一个爆炸性大新闻。” 李让拎着自己的马甲垂头丧脑地跟上去,郁景还在等牛奶,只好冲他摆摆手,“我马上。” 郁景坐直身体,掏出手机看了眼。 “你骗我。”小姑娘突然从她身后凑过来,“那粉毛刚说你是同性恋。” 郁景将手机塞进裤袋,“他跟精神病似的,你还信他的话啊?” “我只是相信我的感觉。”小姑娘坐到她身边,“我叫奚晓,姐姐叫什么啊?” “姐姐有恋爱对象,是个大美女。”郁景说,她接过桌上的牛奶,站起身,“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姑娘突然扒着她的手臂,含糊其辞地说了句什么。 郁景没听清,她皱眉:“什么?” 一股易蓝因永远也不会用的清新花调香水味向她袭来,小姑娘扒着她的耳朵,“那等大美女姐姐不要你的时候,你就来找我吧。”热气腾腾的,扑在耳朵上。 郁景愣住了,她眨眨眼,推开手臂上小姑娘的手,“抱歉,让一下。” 小姑娘直接双臂张开拦在她面前,“我叫奚晓,请姐姐记住我的脸。” 郁景直接绕开她,走向李让裴老三所在的卡座。 她刚到,裴久便从门口现身。 原来私下里,裴久喜欢穿休闲装,polo衫配牛仔裤白板鞋,半包围镜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整个人透着一个“贵”字。 他朝这边看过来,郁景收回支出去的腿,捧着手里的牛奶朝他笑了笑。 裴久径直走过来,直接坐到她身边,“又见面了,郁景。”他抬手扶扶镜框。 “二哥,”李让朝他打了个招呼,裴久又对他笑笑,“坐下,看看想吃点什么,二哥请客。” “裴总,我们吃过了来的,”郁景说,“您这弟弟,见面就先侮辱人,我想知道是您本人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第154章 裴久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和人划拳喝酒的裴韦,对郁景抱歉地笑笑,“这小子就这样,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向我,向李让。”郁景提醒他,“听着像从小到大都在霸凌李让,你就没想着管管?” 李让不自觉站在郁景身后,他将马甲穿好,手掌搭在郁景背后的沙发靠背上。 裴久皱眉,他压下嗓音叫裴韦,“过来,给人道歉。” 裴韦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我道歉他敢应吗?”他抬手挎住李让的脖子,“二哥,李爷爷今天不是给你和芷姐定了订婚宴的日子吗?我看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他笑着看向郁景,“哥们给你第一手消息,我爸妈才刚知道的。” 郁景抬起头看裴久,“这事是真的?” 裴久又托托自己的眼睛框,“小芷也不知道呢。这订婚说起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小芷身上背着双性绯闻,老爷子想提前压一压,你别当真。正好顺带公开了她是李氏独女的身份,以后再有人想欺负她得先掂量掂量李氏的实力。两全其美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裴久此刻的松弛和属于利益既得者的有心退让反倒让郁景有些紧张。 她不知道李先生搞这一出是在敲打自己还是在敲打易蓝因。 郁景阴沉着脸站起来,“我们还有事,就不多陪了,”她走向裴老三,“道歉。” 要说裴韦为什么对李让这么恶劣李让还不太敢反抗,就是因为小的时候挨欺负多了,长大了再看到他也有些生理性的害怕。裴老三和他年纪相仿,上同样的小学同样的初中,以至于他身上私生子的外号像鬼似的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裴韦是裴老头最喜欢也最宠溺的儿子,爷爷不会为了自己和裴家起龃龉,他本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二哥和姐姐的关系,所以一直就那么忍着来着。 裴韦看笑话似的看她,“你在和我说话?”他指指自己,“小爷我这辈子没和人道过歉,倒是想让我道歉的,到最后都求着小爷我给他一条生路。” 他那帮朋友跟着稀稀落落地笑。 郁景不太会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她自动忽略了无关紧要人的嘲笑,抬手就攥住了裴韦的脖子,一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 拳头落下的同时,裴韦的鼻子开始流血。 大概真的如裴韦所说,没人动过他,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人看起来懵懵的,直到鼻子上的血温热地滴在手背上,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草,你他妈敢打我?”裴韦手堵在自己的鼻子上,转过头在卡座找了半天,最后不知在哪儿掏出一棒球棍儿。 裴久立刻站起来去拦他,“小韦,小韦,你别冲动。” 裴韦瞪着眼睛盯着裴久的脸,“二哥,她他妈敢打我,咱爸都没动过我一根汗毛,她一不知道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白脸儿敢打我。” 李让挡在郁景身前,他张开双臂,一只手抵在裴久的背上,一只手护住郁景,“二哥,我们先走了。”他有些着急。 “我看你他妈敢走?”裴韦扬扬手,他身后一大群富二代们挡在卡座的出口,一个个带着看热闹的笑。 “今天我要不卸了她一条胳膊,谁都不许给小爷离开。”裴韦扬言,说完了话,用拿着棒球棍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李让,怎么混的?裴家二哥对你这么好,怎么转头就去认女姐夫去了?” “自己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阴沟里找同伙互相安慰呗。” “女姐夫厉害不厉害啊?你没睡过?” “国外谁不知道他妈吸嗨了谁都能上,他能好到哪去?” 郁景会自动忽略周围杂乱的声音,李让可不行。 他积攒了半辈子的委屈,小心翼翼藏了半辈子的污点,一朝被大庭广众地羞辱,人都跟着恍惚地打晃。 郁景攥着他的手腕,“小让,”她学李芷叫他的方式,“抬起头来,你不是你妈妈,你是李让。” 保安队长耳机里接到经理通知,“别管西边那个卡座,除非死了人。” 他眯起眼看向那边,是明显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 “队长,咱们不管吗?还是报警?”旁边有人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拍拍身边人的保安服,“带几个人去换身衣服,眼看情况不对,护着点儿那女的。” “啊?那女的什么来头?”旁边人问。 “别管,见了人叫郁总。”保安队长转头调人去开侧门,就算他们不报警,眼看着打起来客人也会帮忙报警。 米来做事很稳当,上边管理层统统不知道郁景正在“偷鸡摸狗”地打探消息,她只将郁景的照片给了几个信得过的保安队长,不管场子里发生什么,只管给她行方便。 离开江湖好几年的保安队长对于行方便的理解就是,帮她干架。 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卡座最后被人强硬地挤进来,他们走到郁景身边,把她和李让围起来。 “郁总。”领头的这么叫了她一声,郁景便明白了,是米来姐的人。 裴韦听他们这么叫她,笑得前仰后合,“哪儿雇的演员啊?还郁总,一天五十还是八十?小爷我有钱,”他单手掂着自己的手机,“我给你们一人五百,哪凉快哪呆着去。” 那里面混着一个人,本来是黄毛现在变黑了,叫赵得有,曾经被李让花钱雇着去机场泼了郁景一脸的冰水。 第155章 “让哥,好巧啊。”赵得有站在他的队友旁边,转过头看到郁景的脸,意外地“啧”了一声,“姐也在呢。” 他这人很机灵,虽说前边李让和郁景水火不容,如今看来又像一伙的了,他没继续挑衅她,而是乖乖叫了声姐。 李让阴沉着脸朝他点点头,“你们是谁的人?” “我也不知道,队长让我们脱了保安服,过来帮帮你们。”小保安不管那些,就知道李让曾是自己的大主顾,先维系好客户才是。 “怎么?五百不够?那就每人一千。”裴韦说,他刚和这酒吧的经理打了通电话,花了钱请他管好保安队,保安队没来,不知道哪里窜出来这些“演员”,气得他火冒三丈。 鼻子上的血都干了,郁景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呢。 郁景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李让,她站到裴久身边,“裴总,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李先生把我的档案调出来的那天开始,就意味着我这辈子再也穿不上警服了,令弟既然想和我比试比试,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裴久很了解郁景的背景,包括那些过去的功勋和荣耀。 裴韦仗着家里有钱有背景才能横行霸道,碰到郁景这样没有软肋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就是鸡蛋碰骨头。 再说了,郁景是根儿没人在乎的草,裴韦可是块宝儿。 裴韦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打,回去父亲一定会骂自己没出息没担当。 裴久本人是讨厌霸凌者的,但目前的立场,他是裴韦的哥哥,是郁景的情敌,也是最大的对手。 “这样吧,”裴久抬手揉揉眉心,“让裴韦给李让道歉,”他正面俯视郁景,“你再让裴韦打回来,这样很公平。” 郁景被气得直接笑了出来。 “你出门时脑袋让驴踢了?” 裴久有些不爽,通透的眼镜片反射着头顶乱七八糟的光。 “那你想怎么样?” 他开始抛弃那些在李芷面前刻意营造的温和人设,他挡在裴韦面前,“这里是b城,就算把你活生生打死在这儿,我也有能力摆平。” “那就来打死我吧。”郁景面无表情地道。 “你当我不敢?”裴韦在裴久身后,手里的棒球棍子一下子砸下来,郁景躲了一下,抬腿将落下去的棒子头踢起来,手顺势一提,那棒球棍子就被她用蛮力抢到自己手上。 两边人开始躁动,郁景站在外围,将手里的棍子扔出老远。 裴久一边拦着裴韦,一边对郁景喊道:“我和小芷的订婚宴定在今年的圣诞节,你记得一定要来啊。” 李让喊回去:“我姐不可能同意的。” “李先生说了,如果小芷不同意,就算绑也会把她绑到现场,”裴久看起来有些癫狂,那些温柔的明事理的人设统统不要了,“李氏想和来路抢郊区那块地皮开游乐场,政府已经和外方谈过了,谁抢得地皮,项目就给谁做。李氏现在的现金流不够,银行也批不下来那么巨量的贷款,李先生亲自来求我父亲注资的,是他提出来把小芷嫁给我的。” “不可能,爷爷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李让喃喃地,他有些困惑,但还是保持着防备的姿势。 “他老了,”裴久说,“现在整个李氏都在王秘姐弟的控制下,等他意识到他在公司说话已经不好使的时候,才意识到养虎为患的后果。他必须做出一点什么,才能让摇摆不定的董事会相信他还宝刀未老。” “老郁,”李让看向郁景,“他在说什么胡话?李氏怎么会不受爷爷的控制?” 李让不信,郁景却是相信的。倒不是又什么了不起的根据,而是她相信人性。 当年李氏上市的时候李先生一定想不到,那些疯狂给他送钱的人,几十年以后会换一种嘴脸作为董事坐在会议室里成帮成派地否决他的提案。 王秘那样的人,在村长身边蛰伏了那么久,只为了等到妹妹成年把她带走。 他当然也可以表演忠诚,直到李先生老了松懈了,再以一种绝对优势的姿态左右董事们的想法。 郁景拉住李让的手腕,“天还没塌下来呢,你倒先躺下了。” 李让哆嗦着手拿出手机,想要给谁打个电话问问,却又不知道该拨通给谁。最后他打给了易蓝因,电话接通之后,他颤着声音开口:“姐,爷爷把你卖了,他要你嫁给二哥,订婚宴的日子都选好了。” 郁景一把抢过他的电话,她瞪了李让一眼,将手机放到自己的耳朵边:“没事儿,你别多想,晚上见面再说,半个小时后以后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易蓝因似是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郁景,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她缓缓地慢慢地开口,“你也不要多想,我等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来接我。” 郁景挂断电话后才真的有些急了,她想当面安慰下易蓝因,她想此刻就见到她。 “裴总,这场闹剧能不能结束了?”郁景走到最前面,走到裴久裴韦面前去,“ 我完全尊重你做白日梦的权利,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天都黑了,”裴久笑着看她,“白日梦还是梦想成真,等着看就知道了。” 郁景转身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裴韦朋友,她使了全力,使得那人“砰”地一声摔在对面的散座桌子上。 第156章 走出门时,还没忘记和保安队长道谢。 “郁总您客气了,”保安队长引她从侧门走,“这个经理干不久了,米总最讨厌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 郁景朝他点点头,“姐姐一直是有谱的,帮我向姐姐带好。” 她着急地坐上车,李让还在拖拖拉拉,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安全带,一下子扣上去,“这次换我们守护你姐姐了,不要慌。” 李让声音发虚:“我完全摸不到李氏的核心业务,我们斗不过爷爷的。” “你还没听明白吗?你跳出你自己的身份看本质,现在不是要斗你的爷爷,现在重点在那块儿地,谁能拿到谁稳赚十年的大钱。王秘也好,李先生也好,我姐姐也好,谁拿到那块地谁才是赢家。” “那你想怎么做?”李让问她。 “我会帮我姐拿到那块地,”郁景目视前方,“李先生就是没吃过败仗,才会这么执着地要规划李芷和你的人生,让他输,输得彻彻底底,他才会意识到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李氏就会被送到王秘手里。” “王秘也没拿到地,他一个没钱没背景的穷学生,凭什么得到董事会的信任?谁能带来钱带来资源,谁就能得到董事会的拥戴,私生子怎么了?你缺胳膊少腿了吗?凭你自己的能力还有李先生独孙的身份,只要你敢想,有朝一日李先生也会认真去听你的话。” “我不用他听我的话,”李让斗败的公鸡似的,“只要我和姐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郁景没有搭她的话,她猛踩油门,到了市中心以后才长舒口气,“你帮我办件事,去警局把吴巍带出来,出来后先带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明天来我家咱们再细聊。” “我想先见见姐姐,不然我这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好。”郁景说。 车到了地方,郁景刚拿起手机,口罩墨镜捂得严实的易蓝因就从公司门口出现。 小桃跟在她身边,直到把易蓝因送进车里,小桃才离开。 关上车门,车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姐,”李让先开口,“二哥说董事会开始偏向王秘了。” “正常,”易蓝因摘下口罩,又摘下墨镜,“老爷子向他们伸出手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今天的处境。” 郁景在前面沉默地开车,到了警察局,又下车和李让一起把吴巍和狗仔们接出来。 易蓝因就一直安静地呆在车里,自打那通电话后,她和郁景都默契地没和对方搭话,像是在组织着什么立场什么发言。 吴巍脸上除了道上得的那几处擦痕,没有添加多余的伤,郁景问他:“没打起来?” “刚打起来,警察就来了。”吴巍憨厚地朝她笑,“咱们赢了吗?” “赢了。”郁景也笑笑,又抬手拍拍他的肩,“你辛苦了,咱们的大新闻人也辛苦了。”她转头看向身后畏缩在一起的两个狗仔,“以后都不用怕了,宫权是咱们的合伙人了。” 易蓝因在车窗里看外面,一群人,她只能看到郁景。她的刘海没有剪,被风一吹,就往眼睛里戳。 她觉得郁景的身上好像恢复了一点小学时常带着的痞气,不太爱笑,说话时要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来确认对方在认真听自己讲话。 车门再被打开时,只有郁景一个人钻进来。 她还是没说话,进了车就打火,车子驶到路上的时候,易蓝因才自后座问她:“这些人都是干嘛的啊?” “啊,李让吴巍你不是认识吗?剩下那两个是狗仔。” “宫权怎么说?” “他?”郁景手臂撑在车门边上,手指抵着自己的额头,“他无力回天只能给自己换点资源呗,也不算亏,我和李让共同出资,他技术入股,业务面全交给他。” “你有钱吗?”易蓝因问她。 “把房子抵出去不就有了吗?”郁景没当回事。 “你倒是大方,”易蓝因身体前倾,“这一辈子就攒下这么个房子,说抵押就抵押了?” “嗯。”郁景从前面伸回手来,摸了摸易蓝因的头,“这一辈子攒下个你,就够了。” 易蓝因撇嘴,“停车,我换到副驾去坐。” 郁景将车临时停在路边,等易蓝因换到她身边后,她重新将车启动。 “去哪儿啊?”易蓝因问她,“回家该右拐了。” “买东西去。”郁景说,“累不累?明天几点的航班?” “买的明天下午的机票,”易蓝因揪着身上的安全带说,“因为都是新人,所以导演设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营,这一年的时间,都要搭在《定春秋》上了,好在明年已经定下来的工作不算多。” “哦,挺好的。”郁景说。 “好在哪儿?”易蓝因问,“你最起码半年见不到我。” “我去见你不就行了。”郁景转过头冲她笑笑,“人选好了嘛?” “选好了,”易蓝因说,“也是警校刚毕业的,和你差不多高,长得可可爱了。” 郁景一下子把车停住,易蓝因不得不顺着惯力往前倾了一下身体,“干嘛?吃醋了?” “到地方了。”郁景说,“你乖乖等我。”她下车,小跑着跑向街角的仓储型超市,易蓝因看了一会儿等到她的背影尽数消失才又把视线调转回来,她按亮了自己的手机,刘屺瞻吸毒的热搜还在热搜位上高高地挂着。 第157章 这么一会儿过去,刘屺瞻工作室发了封带红戳的道歉信,一切尘埃落定。 郁景又小跑着出来,她拉开副驾的车门,递给她一根剥好了皮的黑加仑味的棒棒糖。 易蓝因用自己的嘴去接,“就去买这个啊?” “不是。”郁景摇摇头,又把车顺着路往荒郊野岭去开。 “那你买什么了?给我看看。”易蓝因去扒郁景的裤子口袋,郁景没拦她,她从郁景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指…套又掏出一包迷你版的消毒湿巾,“哟,”易蓝因特意阴阳怪气了一声,“家里的用完了?我怎么不记得用在我身上了?” 她这话说得对,自打她们两个重新相遇,就没实打实的做过一次。 郁景虽然表现得很镇定,但刚从酒吧出来,就做好了今晚要大做一场的准备。 家里有,但郁景不想在家里。 九点多的傍晚,没有星星,只有半缺的月隐在厚厚的云层里。 她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去问易蓝因:“你新买的内衣带了吗?” “身上呢。”易蓝因说,她亲手扒开了湿巾的包装,掏出两张以后,掐着郁景的手,一根根指头擦过去。 “外边不会过车吗?”易蓝因问。 “基本不会,收费站没盖起来之前这里是村民挖的便道,收了小一年的过路费,收费站盖起来以后就把这边封了,现在只有村里人还记得这条小路,但没人维护路况又不好,就渐渐荒在这了。” 易蓝因扔掉手里用过的湿纸巾,她朝郁景那边挪过去,手往下,碰到控制车座角度的杆子后死死地摁下去。 郁景被她压在身下,她像医院手术室里的医生似的,举着自己的手,任易蓝因在她身上胡乱地嗅。 “今天遇见的小姑娘好看吗?”易蓝因抬起眼问她。 “什么?”郁景想了想,哦,奚晓,她曾扒着她的衣袖制止她离开,大概是那时候身上留下了她的香水味道。 “不小心沾上的,不认识没看脸,只记得是黑头发。”郁景说。 易蓝因自己解开裤子上的纽扣和拉链,她没有脱,而是抓着郁景的手顺着自己的身体曲线渐渐往下探。 “我新招的助理,”易蓝因闷哼一声,“就不像你,她很爱笑,说什么都笑,” 郁景将脸埋进易蓝因的胸前,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是什么颜色的?白色吗?” “是白色。”易蓝因回答她,她单手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撩起一整块布料,平坦的小腹上是纯白色的蕾丝内衣,是干净的神圣的,一点不沾情…欲的正经样式。 郁景头抵在她的肩头痴痴地笑。 “好看,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比年轻的小姑娘还好看吗?”易蓝因抬手将糊在脖子上的长发随意打了个结,车里的温度在上升,哪里都不舒服,黏腻的湿滑的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有多可爱?”郁景不接她的话反抛过来一个新的,“比你上高中时遇见的那个臭屁小学生还要可爱吗?” “她叫什么?”易蓝因额间起了薄汗,“她的名字好听吗?是两个字的还是三个字的?” “你的助理呢?”郁景问她,“刚怎么没看到她,擅离职守,姐姐记得要扣她绩效。” 易蓝因仰起头,曲起的背不小心碰到方向盘上的杆子上,没下雨,路边的车窗上,雨刷正“唰唰”地在车窗上快速甩动。 这条路大概是真的荒废了,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后面便像深不可测的深渊。 易蓝因可以很好地控制气息,但她还是任由自己哼出声,在另一个感官上给郁景提供别样的愉悦,她从不避讳爱郁景这件事。 这条路没有水面,甚至连棵还新鲜的小草都寻不到。 但却有潺潺的水声,伴着高温的窒息感隐进黑暗里。 月光搅弄云层,使得秋雨粼粼。 雨水砸在车顶,轰隆隆的。 里面的人像被浇了个正好,她发着抖,摊进面前的热源,“郁景,”她说,“你最可爱。”她不克制,亦不隐忍,她要把自己最好的音调留给郁景。 易蓝因算不上规律的的呼吸打在郁景的脖子上,她眼睛亮晶晶的,“裴久亲口和你说的?” 郁景反应了一会儿才跟上易蓝因的跳跃思维,“嗯,他很爱你。” “呵。”易蓝因抬起头,用手掌抵在郁景的胸膛上费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这回是吃醋了吧?” 郁景没答她的话,用自己的动作告诉身上的人,还不够呢,这才哪到哪呢?想要逃了吗?还是你也一样想要就此溺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银河里? 第69章 此刻的世界是加了糖精的黑加仑味的。 不管易蓝因再难熬, 她都一直紧紧含着嘴里的糖。 直到最初的悸动结束,郁景抬起手把她嘴里的糖拿出来,用湿纸巾包好扔进塑料袋以后, 她仰躺着开口问她:“有什么建议吗?” 易蓝因提眉, “什么?”她扯了旁边的纸抽擦了擦郁景额上起的薄汗, 纸巾叠起来, 用新的一边又蹭了蹭自己的额头。 “公司吗?” 郁景翘起唇角坏笑着摇摇头,她抬手伸进易蓝因的衣裳下摆里, 手顺着那还在绷着的马甲线一路蜿蜒向上, 直到抵达半途的终点, “和年轻时候比。” 第158章 比什么?易蓝因认真想了会儿,才想明白郁景的意思。 山峰上的珠点被人轻轻地捻,细细地舔。 易蓝因眯起眼,思维突地断了弦。 “说啊,”郁景含糊着问她, “姐姐, ”又笑,憋在胸口笑得人突来地害羞。 “没有, ”易蓝因说, “我又没有和别人有过, 怎么给你建议?” 她挺起胸膛,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尽力让自己发音时稳当下来, “但你要是非要问的话,”她卖了个关子, 手掌轻轻攀在郁景的锁骨处,又下滑, 等感受到对方的心脏跳动时才趴下去小声对着人的耳朵细语道:“有点儿太急了,下次慢一些吧,让欲…望一层一层地叠上去,在最后迸发的时候才会最舒服。” 郁景没意外,易蓝因这人一直活得坦荡,这种事的感受更是没必要藏着掖着。 “是这样吗?”郁景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进去,她顺着易蓝因的意,用自己的耳朵仔细认真地听着她的反应。 清冷的月从云层跃出,零星的亮点围绕着它。 乌云堆叠,终是没再染指明月所在的位置。 风打着旋儿地带着雨幕斜斜地扎进土壤里,颤颤的,雨声混着几声秋蝉叫。 不远处的村庄有家养的狼狗在嚎叫,在急风骤雨下,声音又渐渐偃旗息鼓。 破晓时分,太阳自地平线升起,全世界都是温暖的橙色,还有温存着的流浪者。 自从世界诞生起,就举着自己那一半缺了角的图形去追寻另一个能与之凑成圆的另一个陌生人。 “我爱你。” “是吗?” 有人在最被疼爱的那刻,情不自禁地向对方表白。 车顶的天窗被人自里面推开,新鲜伴着泥土芳香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徘徊在人的鼻腔外。 披着郁景卫衣的易蓝因缩着肩膀,安静地坐在副驾处。她扭头看向车窗外,雨渐渐歇了,刚还干涸的土地已被雨水灌溉得湿润。 山顶有鹰一瞬而过,新鲜的太阳露出一角,全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小小的打火机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 易蓝因双指间夹着根细烟,蓝色的烟嘴,银色的打火机被主人收回去,上边刻着一个“周”字。 橙黄色的光打在她漂亮的鼻梁上,那张薄薄的唇间夹着那根烟,吸气呼气皆带着一种淡然圣洁的气质。 乌云散开,太阳一下子跃出来。 自车窗往出望去,是一览无遗的土山路,虽是人间朝阳,又有种英雄迟暮的肃穆感觉。 郁景从车里出去,只穿着一件打底白t恤,靠在车头,风把她的衣服吹得鼓起来,后脖颈扎不起来的乱发被风一吹也跟着乱七八糟地舞。 易蓝因将手里的烟吸到很短才穿上郁景宽大的卫衣走出去,跟着她并排靠在车头。 “累了?”她抬手抹抹郁景额前的碎发,“这里的空气还挺好的。” 郁景用一只手臂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是啊。”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出去。 “烟真的有那么好吗?”她转过头来问,还带着年少郁景的轮廓。 “不好,”易蓝因想都不想地痛快拒绝她,“这次我也要戒烟了。” “下定决心了?” “嗯。” “为什么?” 易蓝因转过头,嘴唇处翘起了微小的弧度,“白头到老的话要健康啊。” 郁景听了她的话直接笑出声音来,她将易蓝因整个人腾空抱起来放到车头,面对着面的,“我有空会去片场看你,你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打的话,你会接吗?” “会。”郁景点头,“除非刀砍到我的头上。” “那还是算了,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易蓝因抱着郁景的头,重新帮她扎了发。 人瘦瘦高高的,发型也清爽了之后,像漂白的纸,像直立的小树。 她在自己胳膊上胡乱扫了扫,“这一片,纹个青龙,这一片,纹个白虎。”郁景带着笑,胡说八道地逗她。 “你敢。”易蓝因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我嫁给你了,现在你的身体只有我说得算,你自己也不行。” “这是个什么道理?”郁景转身,将背靠进易蓝因的怀抱里。 “后悔了?后悔也晚了。”易蓝因的手搭在郁景的右肩上,不一会儿,郁景抬起手,十指紧扣地握住她的手。 “不后悔,怎么会后悔?” 她们亲眼看着太阳爬上去,月亮滑落。 村里的鸡叫了两声,风穿过枯树的枝桠。 郁景转身回来,整个嗅觉被易蓝因身上的木质香调包围,她张开双臂抱着她,又仰着头看着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像多年前还未触过情…欲的清白模样。 胸膛里的心脏砰砰地,炙热而兴奋雀跃着。 两个人靠得很近,就算秋风想作梗,也只能贴着人的外轮廓打几个转儿。再多的影响怕是就不能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抵挡两个相爱的人呢? “这一片,以后会规划成大型游乐园。”郁景指指眼前的荒地与破落村庄,“这里会游人如织,遍地酒店和饭馆。” “谢谢你。”易蓝因说。 “谢我什么?”郁景纳闷地仰起脸看她。 “谢你带我看过了一个时代的开端。”她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淡淡的,便显得很不近人情,像座无欲无求的菩萨。 第159章 郁景后退了一步,向她张开双臂:“是不是有点冷了?要不要回车里暖暖?” 易蓝因摇头,她将自己头发上亲手打的结弄开,瀑布般的长发便嗖然混进风里,发丝飞扬。 她眯着眼,眼里没有任何焦点也没有着重要看的人或物。 郁景的卫衣大大的,把她整个人罩在里面,她缩着肩膀或者只是足够瘦,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鸟,痴痴地去看,看远处的山和日,看近处的村庄和烟囱。 郁景站得笔直,她挡在风来的方向,安静地看着大明星发呆。 等半晚的燥热被秋风干透,易蓝因朝两步外的郁景大大地张开双臂。 郁景过来接她,一米七二三的人,将将九十斤。 她把她送进后座,替她整理好长发,临走时又摸了摸她被风吹凉的脸颊,温热的唇轻轻贴上去,柔软的弧度刚刚好贴合。 “睡吧,醒了就到家了。”郁景说。 易蓝因听话地闭上眼,她揪着自己身上的卫衣衣领盖到唇上。 郁景回到驾驶位,利落地收拾好垃圾后,她将车开出去,绕着整座村庄开了几圈,才离开远去。 路上,宫权给她打电话。 “准备好钱,和证件资料,注册公司用。” 郁景压低嗓音,“好。” “公司名字,有想法吗?还是找人算算?”宫权问她。 郁景回过头看了眼安静蜷在座椅上的易蓝因,“没有,你觉得呢?” “那就找个高人算算,连着开业日期一并算好。” “好。”郁景没意见。 车刚驶进半岛名苑的地下车库,电话又震动,郁景熄了火,坐在原处接通。 “老郁,”吴巍说,“我刚从总公司回来,大家都在忙外企游乐园项目,李氏也在抢,我们怎么做?” 郁景又下意识看了眼后头的易蓝因,那睡前被拉到唇上的衣领已经滑下去,露出一条漂亮的锁骨,单边的肩颈暴露在空气中,被太阳光一打,多了些漂亮的光晕。 “帮姐姐。” “鹬蚌相争,”吴巍说,“才好渔翁得利。” 郁景抿起唇,两个呼吸的光景,她淡然开口:“我不是渔翁,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小虾米也会长大,”吴巍坚持,“我再提醒您一句,李小姐与裴二先生订婚宴的消息,已经开始往各大财经报社送了。” 郁景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又开始一声一声地掰响,直到后边有人细弱蚊蝇地开口:“郁景,”她从座椅里起身,“关节炎。”她不爽地提醒她。 郁景捏着自己的手机下车来,顺手拿了副驾上的垃圾袋,与戴着墨镜的易蓝因一前一后地走向电梯。 垃圾袋是透明的,被郁景甩着扔进小区停车场里的大垃圾桶里。 易蓝因在电梯里抱臂等她,郁景举着手里的手机踏进来之后,易蓝因按了关门键。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着,像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先这样,”郁景对着电话说,“进电梯了。” “好的老郁,”吴巍没有半分犹豫。 “谁啊?”易蓝因对着电梯按键冷不丁地问。 “吴巍。”郁景回答。 从电梯门出来,易蓝因去开家门,几个数字键子按下去,门应声而开。 “李让?”易蓝因玄关处看着沙发上竖长一条的人叫了一声。 “嘘。”郁景在她身后拉她,“睡着了,小声一点。” 易蓝因坐在换鞋凳上安静换鞋,郁景顺手把拖鞋套在她的脚上,套上去之后又拿下来,用手替她揉了揉揉眼可见有些发肿的脚,“怎么不说啊?都肿成这样了?” “还好。”易蓝因压低嗓音,“不是什么大事。”又推开她的手,自己套上拖鞋后径直进了浴室。 郁景垂着头坐在换鞋凳上,熬了一夜脑子有些不灵光。她抬手敲了几下自己的头,最后拿起手机给吴巍发了条消息。 【姐姐是什么态度?】 吴巍秒回她:【势在必得】 过了一分钟,第二条消息才进来, 【李先生聪明,用联姻稳现金流,两家共荣。但米总也不是吃素的,来路三年前就开始砍不赚钱的支线,如今的弹药库非常充足,绝对能给出现在的李氏望尘莫及的数字。】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郁景问。 【米总给您职位了,公司绝密项目—风沙的总负责人,我是您的助理。】 【风沙是什么?】 【就是游乐园项目竞价组的代称】 郁景抬手将额前的发别到耳后去,手机烫手似的,翻来覆去地倒了几次。 【姐姐没通知我】 【今天五点之前,您会收到任命邮件】 郁景收起手机站起来,浴室已经传出易蓝因淋浴的水声。 她走到李让身边,弯下腰帮他拉了下已滑到腰上的毯子。 “老郁,”李让缓缓睁开眼,“回来了?” “嗯。”郁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你姐下午就走,多陪陪她。” 李让起身,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啊。” 郁景冲他摇摇头,“下午把你姐送走以后,你跟宫权去走新开公司的流程。” “你不去吗?”李让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放心我啊。” 第160章 郁景笑,“放心,超级放心。” 李让又傲娇地仰起头,“保证完成任务。”他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给她,乐呵呵的,看起来很好唬弄。 这边说着话,那边易蓝因裹着件纯白色的浴袍从浴室出来,半湿着发坐到李让身边,“怎么来这儿睡了?”顺手摸了摸他的圆寸。 “这边睡觉睡得踏实,”李让说,“等你去影视城以后我就不来这边了。” 易蓝因点点头,又对着地毯上没个正形儿的郁景勾勾食指,“来这边坐。” 郁景点头,起来先去浴室洗了把脸,换好睡衣裤之后才坐到易蓝因身边。 易蓝因单臂揽在她的肩头,声音听起来萎靡不振的,“困。”她将头也靠到郁景的左肩上,“讲个故事听听。” 郁景绕过她看向李让,“你还睡吗?” 李让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都行。” 郁景便笑着起身把沙发上的易蓝因拦腰抱起来,“你睡吧,我带她去床上睡。” 李让头一歪,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合上了眼。 易蓝因被郁景放到床上,还能支着自己的眼睛指挥郁景:“去洗澡,洗了澡再上床。” 郁景只好转身去浴室,等她五分钟后从浴室出来时,发现易蓝因已经睡了。 脸被厚实的头发挡着,斜着身体呈大字躺在床上。 郁景走到床尾,坐在角落将易蓝因还肿着的脚捏在自己的手心。 易蓝因虽有公主的命,却又比一般人都能忍。 忍着喜欢,忍着心痛,忍着苦难…… 揉了没几分钟,脚心都揉热了,易蓝因收起自己的脚,迷迷糊糊的,“没事的,过来陪我睡觉。” 郁景笑,她又去浴室洗了遍手,认认真真的。 洗过了以后,躺到易蓝因特意给她留出的位置。 手从睡袍的边沿摸进去,早上留存着的记忆自脑海苏醒,易蓝因瘪嘴,“不要了。”她说,“我好困。” 郁景头抵着她的肩膀,虔诚地亲了亲她因为蹭开睡袍而露出来的皮肤表面。 易蓝因半睡半醒的,她抱着郁景,身体给着反应,眼却是紧紧闭着的。 直到身上浴袍的带子被人解开,易蓝因才费力睁开眼。 “怎么?”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冷,而是加了一层软糯的调子,“真怕我去了剧组,嗯,红杏出墙啊?” 郁景笑着摇头,“潘多拉的魔盒知道吧?” 易蓝因笑着推郁景拱上来的脑袋,“那明天怎么办?” “电话里,”郁景给出一个方案,“我会让姐姐舒服的。” 第70章 窗台的窗帘半开着, 暖暖的阳光洒进来,打在人的皮肤上,被子也暖烘烘的。 脸埋进去, 都是阳光的味道。 易蓝因紧抿着唇, 生怕自己不小心哼出声音来。 柔软的浴袍被压在身下, 身上是跳跃的阳光。 感官尽数封闭, 像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她知道这里是温暖的, 安全的, 只要她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最难耐的时候, 她抬起手背毫不犹豫地堵在自己的唇前,牙齿轻轻啃噬着皮肤,直到更汹涌澎湃的爱意超越真实世界带来的疼痛感。 秋风带着落叶打着卷,树上的生物兀自发着抖。 鸟儿振翅飞离,风停后又是一地的狼藉。 落叶们堆着叠着, 令路过的行人要特意绕着路躲开它们。 秋尾和初冬, 在某一个无人在意的瞬间,完成了伟大的交接。 街上有洒水车路过, 浅灰色的地面渐渐被水染成深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此时难以睁开眼睛的易蓝因只是小声地哼唧着示弱, “你还是人类吗?真的不会累吗?” 郁景笑着跪在她身边,认真帮她整理好一切。 湿纸巾碰到那处时,易蓝因突地抬手攥住她的手腕, 脸上也露出难得一见的羞赧表情,“别碰, ”她眯着眼小声,“过会儿就好了。” 什么都是过会儿就好了, 易蓝因的人生准则好像就是如此。 现在的苦难无关重要,再咬牙挺一挺,过一会儿就好了。 郁景扔掉手里的湿纸巾,转过头去看易蓝因的脸。 她长得一副天生明艳大气的脸,就算是素颜,也没增添半分随和好相处的气质。 直到那一对儿蓝汪汪的眼睁开,会爱人的眼神认真看着人时,才让人也跟着缓和下来,长舒口气。 “还没离开,我就开始想念这里了。”她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卧室的床帘可不可以换成浅颜色一点的?” “当然,”郁景依然跪坐在她身边,她帮她将脸上的发丝挪走,“等你回来时,就换好了。” 易蓝因不确定地翘起嘴唇,“真的吗?最起码还有半年呢。”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切的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谁又能保证离家前特意放在冰箱的瓜果蔬菜回来时还能好好的呢? 万一停电了呢?万一冰箱突然故障了呢?万一无人居住的小屋恰好有小偷来访呢? “半年而已。”郁景说,“姐姐要相信我的呀,”她双臂抱着自己的双腿仰起脸看向天花板,“这样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难得的珠宝,明明姐姐你才是啊。” 易蓝因睁开眼,嘴角笑着,抬手抓着郁景的睡衣袖口,“其实我有点紧张,我太喜欢《定春秋》的剧本了,很怕这本子砸在我手里。” 第161章 “不会的。老天爷会奖励认真又努力的孩子。”郁景躺到她身边,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 “太快了,什么都在变。”易蓝因轻声感叹,“我看了最新的主演演员候选名单,上面年纪最大的孩子都是零零后了。” 郁景不明白处在黄金年纪的易蓝因的焦虑,她只是抬臂抱着她,沉默又坚定。 “对了,”易蓝因突然开口,“关于我和裴久的婚约,” 易蓝因紧张时手指会莫名其妙地找东西揪,这次她身上没东西,就去揪了郁景的袖口,郁景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闭上眼凑过去轻轻地吻她。 她的睫毛都在颤,像放下了很大的包袱。 等能说话时,她小小声地凑到郁景的耳边,“谢谢你,麻烦你了。” 郁景笑着点点头,又顺着她的话压低了嗓音回答她:“您客气了,易老师。 易蓝因冷“哼”一声,和初见时那副冰山样子一模一样,却又有哪里不同了,也许是主人刻意拉长的尾音又或者是看着对方的明亮的眼。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晌午。 睡了大半天的李让醒来就过来敲她们的门,“外卖到了,姐姐出来吃饭吧。” 郁景去开门,“怎么?就你姐要吃饭?我不用吃吗?”她佯装恼怒。 李让立刻推开挡在门前的她,“我姐下午就走了,你少吃一顿会死吗?” 他故意对郁景凶巴巴的,又换了副陪笑的嘴脸看向还赖在床上半睡半醒的易蓝因,“姐,叫跑腿去买的柳记,我看网上说你很喜欢这家。” 易蓝因这才睁开眼,坐起来后优雅又略显尴尬地扶了下自己的腰,“嗯,谢谢。”她说。 餐桌上,三个人都没说话。 郁景特意找了个软垫垫在易蓝因后腰,易蓝因尴尬地别了下头,李让眨眨眼没出声。 等到吃完饭,李让才开口:“姐,有空的话,我会跟着老郁去剧组看你的。” 易蓝因这才无奈地笑,“我又不是蹲监狱。” “我不管。”李让撅起嘴,将自己屁股下的餐椅往易蓝因的身边挪了挪,“姐,你不知道昨晚裴老三多气人,二哥也故意说那种话刺激老郁。” 郁景正站在餐桌边收拾外卖盒子,听了他的话,对着易蓝因摇摇头。 易蓝因抬眼看郁景:“他说什么了?” “就订婚的事儿呗。”郁景说,她不光没生气还能笑着开玩笑:“还好我辞职了,不然就是和老板抢老婆了。” 易蓝因朝她撇嘴,“你老婆还能让别人抢去吗?” 郁景耸肩,“万一呢。” 气得易蓝因站起来抓着郁景的领子,语速很快地输出:“你别昧良心了,小白眼狼儿。” 李让笑着帮易蓝因扯郁景的胳膊,“白眼儿狼,老郁。” 三个人又扭到一处去,郁景一起对付这姐弟俩还真有点力不从心。 还好,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郁景去开门,小桃打头,“郁妹妹,”说完了话换鞋进门,后边跟着个圆脸高个短发女生,身上穿着彩色的冲锋夹克,色彩搭配上和小桃倒是相得益彰。 不出以外的话,这位就是易蓝因的新保镖了。 她退后一步让出进门的位置给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最后还是对方换完了鞋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曾泽。” 郁景便也跟着伸出手去,“我叫郁景。” 小桃听到对话又折返回来,“进来说,别挤在门口啊。” 新老保镖的交接无人在意,只有当事人心里有些复杂。 郁景像客人似的,缩在沙发一角,安静看着小桃跟在易蓝因身后四处乱晃。 曾泽像她那样,守在沙发的另一角。 等李让也跟着易蓝因进了卧室以后,客厅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曾泽率先开口:“这是你家吗?” “嗯。”郁景说。 “易老师住在这里?” 郁景自己叫易老师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一听别人这么叫,心里五味杂陈地酸涩,“不住这儿。”她说。 “前辈是不太喜欢说话吗?”曾泽笑着看过来。 “嗯,我有点儿内向。”郁景自然回答。 曾泽便也不说话了,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易蓝因画了淡妆出来,曾泽站起身,她双目炽热,身体前倾,像是欣赏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紧张。 “我们易老师真好看。”她说。 郁景不爽地抬眼,嘴唇蠕动了几秒钟,最后终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易蓝因扫过来,又尴尬地冲曾泽笑了笑。 她走到郁景身边,蹲下身仰起脸对着她,“你帮我看看,眼睛不舒服。” 郁景掌心托着她的下巴,眯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异物,最后只好放弃:“你让小桃前辈帮忙看看吧,我什么都没看到。” 易蓝因自己眨了两下眼,摇摇头,“好了。”她站起来,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最后向郁景摆摆手,“那我,就走了?” 郁景跟着站起来,“啊,去吧。”她说,人跟到玄关,等所有人整装待发地离开这间房子,郁景才迟来的舍不得,她也跟着换了鞋,和她们一起等电梯。 易蓝因转过身看她,“要和我一起走吗?”眼睛亮晶晶的,就显得人更漂亮了。 第162章 郁景摇头,“按时吃饭,”她说,“睡不着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她说完这话曾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过来,郁景立刻闭嘴。 易蓝因笑着扫了她一眼,也没作声。 电梯开门,她们三个一个个进去,易蓝因依然选择站在电梯按键前,电梯门快要自动关闭的时候,郁景突然挤进去。 易蓝因抱臂,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给她让了个位置。 她就这么沉默着跟着她们下了楼。 走到保姆车前,郁景掏出兜里的钥匙,庆幸道:“还好我下来了,不然你们还要上去取一趟。” 曾泽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车钥匙,“啊?不是这辆,前边那辆。” 易蓝因对着小桃扬扬下颌,小桃立刻会意地拉着曾泽往新车那头走。 “这辆留给你,你不是还没买车呢吗?”易蓝因说,“就送到这儿吧,回去吧。” 郁景抿抿唇,眼睛紧盯着易蓝因嘴却笨得说不出话。 “乖,有空去看我。”易蓝因踮起脚摸摸她还未扎得规整的头发,“回去吧,再杵在这儿,我怕我也不想走了。” 郁景摸摸自己的耳垂,又抬手蹭蹭自己的脸,“我送你去机场吧?”最后她说。 易蓝因摇摇头,“别折腾了,送到那儿不还是一样?就在这儿告别吧。” 昏暗的小区地下停车场,称不上浪漫的地方。 车里的曾泽问小桃,“桃姐,易老师和郁景前辈是什么关系啊?看起来关系好好。” 小桃往那头看了一眼,转过来自然道:“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那前辈怎么不做了?”她问。 “找到更好的去处了呗。”小桃收回视线。 曾泽不太明白,追问道:“什么意思?” “没意思。”小桃笑着对她道,“别瞎打听了,易姐不喜欢咱们讨论她的朋友。” “再不说话,我就走了。”易蓝因提醒她,“都怪你,我现在好困。” 郁景忙低头认错,“抱歉,你腰还好吗?脚还肿吗?要不要我上去给你拿个垫子垫着?还是….” 易蓝因抬手打断她的话,“行了,说不到正题就别说了。”她笑意盈盈的,一点也看不出分离的难过,“我走了,你回去吧。” 郁景抬手揪住她的手腕,“姐姐,”话里带着迫切,“记得给我打电话。”眼里是浓浓的不舍,很外放没隐藏。 易蓝因便转过身来,笑着嗔了她一眼,“好,知道了。”她向郁景张开双臂,“过来,让姐姐抱抱你。” 郁景便乖乖凑过去,头埋在易蓝因的肩窝处,“姐姐记得想我。” 易蓝因笑着抚她的背,“郁景,你一定是我事业的绊脚石。”她深吸口气,一把放开怀里的郁景,“好了,走了。” 很急的语调,像是后边有饿狼在追她。 她几步走到车边坐进去,朝着跟上来的郁景笑了笑,最后自己亲自合上了门。 “回去吧,”她在车窗里面对郁景做口型,见郁景没走,她小小地在车窗上哈了口气,最后用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皇冠,她指指皇冠又指指自己,对郁景笑得得意。 车子很快驶出停车位,李让才带着垃圾袋姗姗来迟,“姐姐走了?”他问郁景。 “嗯,走了。”郁景接过他手里的垃圾袋,几步走到垃圾桶边扔进去,“咱们回去吧。” 李让蔫头搭脑地跟着,“刚我姐在,我没好意思说,”他看起来分外地扭捏,“我姐的腰好像从小就不怎么好,你,你平时悠着点儿。” 第71章 郁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又一巴掌拍到他曲起的背上,“快点,宫权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李让跟上她的脚步, “老郁, 你真不去?” “嗯。”郁景点头, “我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比开公司还重要啊?”李让是真的不明白。 郁景笑着拍拍他的后肩, “总之是有那么件事要做,事情有进展以后我再和你讲。” 李让虽是好奇, 但听她这么说了以后, 便乖顺地点了下头, 和初见郁景时的阴鸷模样截然不同。 郁景没空感慨,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 李让和宫权去走开新公司的流程。 郁景自己则是开着易蓝因留给她的车去了来路,在半道接上吴巍。 “老郁,这些是我昨晚整理的近五年政府项目中标企业名单, 还有这个, 是李氏近五年向大众披露过的财务报表分析,”他上了车就开始在他自己带来的资料里一沓子一沓子地往出翻, “这个是游乐园项目参与竞标的企业名单, 还有相关联企业, 以及各家的底价分析。” 郁景转过头,“都是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我很擅长收集情报的工作, 之前在米总手下做事时,干的就是市场分析。”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不容人觉察的骄傲, 郁景就明白了,吴巍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混混打手。 姐姐选择的人, 果然万里挑一。 等到了来路本部,屁…股还没坐热,一个陌生电话便打过来。 郁景安静等了一会儿,直到电话自动挂断。第二次电话打过来时,她才按了接听。 吴巍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杯子放到她手边以后,他倒退着退到沙发边,坐下后开始整理手边的资料。 第163章 “郁小姐。”对方用很熟稔的语气叫她。 郁景脑海里的搜索检库自动开始工作,这个声音,像是李氏的刘秘书。 她“嗯”了一声,问对方:“有事?” “有事。”对方很确定,“李先生想问问您,物流链的工作是不做了吗?” 这话直接把郁景气笑了,李芷和裴久订婚的消息都送到杂志社了,他还有脸派人来问这个。 “我做的话,是会提前收到我女朋友和别人的订婚请柬吗?”郁景开始阴阳怪气,“不然我想不到我继续做下去的必要了。” 刘秘书也跟着她笑了两声,“郁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想和您约个时间当面谈谈。”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郁景翘起二郎腿,一点面子也没给对方留。 “谈谈李先生,谈谈李小姐,都行。”对方显然游刃有余。 郁景深吸口气,“我想知道刘秘书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找我谈事情?如果是王秘的妹妹,我想我还更有兴趣一些。” 刘秘书便小声的笑,“好,那我就以王秘妹妹的身份来见郁小姐。” 郁景没吭声。 对方又自顾自地说了:“晚上八点,地址我发您。” 郁景放下被挂断的手机,抬起头问沙发上的吴巍:“李氏的王秘和刘秘书到底什么情况?还在李先生手底下做事呢?董事会不是要提拔王秘吗?” “是有这么回事。”吴巍转过头来回答,“只是王秘直接拒了董事会的提议,李先生也照旧还在用着这兄妹二人。但是再具体的,咱们外人就不知道了。” “刘胜男约我,”她向吴巍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我打算去。” 吴巍点头,“明白。” 在来路的一下午,不光看了一大堆书面资料,还分别见了几位来路的高管。姐姐把他们塞进“风沙”项目组,全部听她的使唤。 郁景头晕脑胀的,她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问看起来依然精神奕奕的吴巍:“你看这些东西不困吗?” “不困。”吴巍从报表上抬起头,“数字很有意思,它永远不会说谎。不管多漂亮的报表,只要揪住某几个数字,就能知道做表的人最想要掩盖的点。” 显然郁景的天赋点没点在这里,她打了个哈欠,朝吴巍摆摆手,“你看吧,我去见刘胜男了。” 吴巍却跟着她站起来,他边弯腰收拾资料边对她急道:“我跟着您,这兄妹俩这时候找您指不定准备了什么鸿门宴呢,多个人好做事。” 郁景无奈地耸肩,“行吧,”又长叹口气,“这一天可真长啊。” 吴巍笑着看她,“守业比创业难,您辛苦了。” 郁景忙摇头,“我不辛苦,你才是辛苦了。”她抬起门边衣架上挂着的牛仔夹克,等吴巍整理好资料后亲自关上了门。 路上,吴巍开车。 郁景百无聊赖地开了车窗往外望,头抵在车门上想事。 刘胜男这时候私自找她干什么?李让和宫权那边还顺利吗? 又想到易蓝因自落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之后就杳无音讯了。郁景慌忙坐起来,给小桃发了条短信。 【易老师在干嘛呢?】 小桃回得很快:【易老师在睡觉,明天就要入特训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特训营时间表,早上七点开始练体能,晚上十点才能回酒店休息。 郁景光是看着这张表格,都能想象到易蓝因受苦受难的表情。 她笑着打字给小桃:【等易老师醒了,请她给我回个电话。】 小桃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 吴巍见她收起手机,笑着转过来问她:“是李小姐吗?” 郁景摇摇头,“是她助理。” “和艺人恋爱很疲惫吧?当时米总也是这样的。”吴巍说,他转方向盘时很果断,有一种和他外表气质分外不相配的狠辣感。 “还好。”郁景说,“姐姐很包容我。” 吴巍没有搭她这句话,郁景也乐得这时候在车上打盹。 等到了目的地,车子一停,郁景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吴巍转头看了她一眼,“到了,老郁。” “嗯。”郁景点头。 郁景发现每个人选地址都隐隐带着点属于自己的风格,柳箬选的店是新潮的昂贵的,宫权是隐秘的古朴的,而刘胜男,她选的这家也是个私房菜,却不是要提前一个月预约那种噱头网红店。 这就是一家普通的饭店,上下三层,生意很好,外面还有人在排队等位。 别的先不说,这顿饭郁景是一定能吃饱了。 到了门口,报上刘胜男发过来的包厢号,立刻有人来领位。 郁景带着吴巍登登登地上楼,却在楼梯口看到刘胜男。 她身上穿一件略性感的短裙,脸上带着浓妆,和在李先生面前的穿着风格大相径庭。 见到郁景时,她朝她招招手,“这么信不过我?还带了个人。”她笑着,率先进入包厢。 郁景转头看看吴巍,朝他尴尬地扬了扬眉尾。 吴巍立刻朝她指指里头,小声道:“美人计。” 美人计?算了吧。她女朋友可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美人。 郁景撩开包厢的布帘,给刘胜男介绍身后的吴巍:“吴巍,我助理。” 又反过来对吴巍道:“这位是李先生的助理,刘秘书。” 第164章 三人落座,刘胜男先提问:“带设备了吗?要不要提前查一下这屋子里有没有收声设备或者摄像头?” 郁景本来没想过这茬,听她这么说了,便站起来在挨个可疑的地方检查了一下。 这期间刘胜男没开口。 等郁景无功而返时,刘胜男才笑着对郁景道:“这下放心了吧?” 郁景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地聊吧,我不喜欢打哑谜。” “可以,但我要求和郁小姐你一对一地对话。”刘胜男说,“我已经给了郁小姐最大的诚意,也希望郁小姐能满足我这一小小的请求。” 郁景仰起脸看吴巍,吴巍只好站起来,临走的时候冲郁景道:“我就在外面大堂。” “好。”郁景点头。 吴巍一走,刘胜男的表情很明显地松懈了下来。 “我只是讨厌男人,尤其是来路的男人。”刘胜男对她解释,“上班就够累的了,下班以后就不想再带着面具应付了。”她起身给郁景倒茶,“你应该查过我和我哥了吧?还想知道什么?” 郁景搞不明白她如此热情的原因,索性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哥和你在李先生面前架空了李让,又取得了董事会的信任,怎么还在给李先生做事呢?” 刘胜男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真信了?”她有些忍俊不禁,“最近董事会的那帮老古董有些不听话,李先生和我哥在演戏,演得很辛苦,但效果不错。” “能具体讲讲吗?”郁景抬眼。 “可以,”刘胜男痛快应下,眼神却从郁景的额头一寸寸顺到下巴,让人很难忽略她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但轮到我提问了吧?” 郁景身体往后靠,她抬手,“你问。” “听说米总把风沙交给你了,”她的手指轻搭在桌沿上,“你别紧张,我不会问你竞价的事,我只是好奇,你就没想过米总也是在利用你吗?” 来了,原来是为了挑拨离间来的。 郁景这回才真正地放松下来,“哦?刘秘书是什么意思?我脑子愚笨,转不过弯来。” “你带的那个人,我知道。之前米总还在b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来路的市场副总监了,我猜你还不知道吧?”她前倾身体,整个人凑过来,“吴巍,二十七岁,h市人,清北高材生。打毕业起就在来路做事,这时候米总把他拨给你,意思很明显了吧?” 她凑得太近了让郁景有些不爽,郁景又往后撤了撤,抬手挡在刘胜男和自己之间,“所以呢?刘秘书和我讲我助理的简历干什么?” 刘胜男反倒有些意外地看她,“看来郁小姐比我想象得要更大度一些,知道米总给你派了个人形摄像头也不生气。” 郁景无语地拖了身下的椅子往后撤了半米远,“刘秘书这招略有些拙劣,我想知道您来这么一出,王秘他知道吗?” “呵,有点儿意思。”刘胜男坐回去,刚带着笑的脸也“嗖”地一下冷下去,“是我小瞧你了,但你也别得意,我说的那些可都是真的,只要你回去查一查就知道真假了。” 恰好这时候开始上菜,两人皆没开口。 等服务人员离开后,郁景才开口问她:“我有什么好值得姐姐这么费力监视我的?” “这个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刘胜男自打被戳破,就再也没笑过了,大概她刚开始的那句“讨厌下班时也带着面具”才是她最诚实的一句话。“这才几个月?恨不得亲手杀了你的李让就开始对你言听计从,永远光鲜灿烂的小姐愿意默默地熬着日子等你,裴久竟然也因为你慌了,开始撕破他脸上那戴了多年的伪善面具,郁景,不谈立场的话,我还真有点儿喜欢你。” 郁景翘了下唇角,“那还是谈谈立场吧。” 刘胜男无语地对她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我们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喜欢你哪里,性格硬邦邦的,又不是多好看。” 她兀自吐槽的模样反倒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郁景将椅子拖回来,自己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刘胜男也没再纠结,俩人互相陪着吃了一会儿后,刘胜男开始吐槽,不是鱼刺多了,就是海鲜不够新鲜。反正上来六个菜一个汤,每个都被她挑了毛病。 郁景吃啥都香,压根不管她的吐槽,只管吃饱了算。 最后刘胜男忍无可忍,“你真的让人很挫败诶。” 郁景格外真诚地看向她:“是吗?” 刘胜男:…. 最后两人各怀鬼胎地吃完了饭,谁也没占到上风。 和吴巍回去的路上,郁景格外地诚实。 “听说你之前就是来路的市场部副总监了?” “啊?啊。”吴巍看起来有点慌张,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握了两下才继续道:“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心追随您的。” 郁景无所谓这事,她一没钱二没权,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回到家先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琢磨那堆怎么看怎么懵的电子表格的时候,易蓝因给她打电话了。 “易老师。”她不自觉地开始撒娇,“这些表格好难啊。” 易蓝因也是刚醒,听了她的抱怨跟着笑了几声,“慢慢来嘛,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学会的。” 郁景撇嘴,“真的好难,我都看不懂。那些数字就在眼前晃,和汉字连在一起我就更懵了。” 第165章 易蓝因从床上坐起来,“你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姐姐还会这个?”郁景问。 “嗯,小时候学的。”易蓝因轻声说,“为了讨爷爷欢心。” 郁景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趴在床单上,“不用了,”她说,“既然是姐姐吃过的苦,那我也要打足了精神试一试。” 易蓝因便在那头轻声地笑,笑过了以后才细声慢语地问她:“今天吃什么了?” “在饭店吃的,和你们家那个阴森森的刘胜男。” “就你们俩?”易蓝因问。 “嗯,我带着吴巍去的,”郁景解释:“但是后来被她赶出去了。” 易蓝因那边便不说话了。 郁景心里警铃大作,“怎么了?不开心了?” “不开心。”易蓝因凶巴巴的,“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 郁景脸埋在枕头上笑,“易老师真可爱,”她声音闷在枕头里,让易蓝因听着也想跟着笑。 “干嘛?”易蓝因佯装恼怒,“不许笑我。” “不笑你,你身边有人吗?”郁景问。 “没有啊,我刚醒。”易蓝因下意识抬头,“怎么了?” “你起来把门锁了。”郁景说。 “锁门干什么?”易蓝因虽然这么问了,但郁景还是从听筒听到易蓝因穿上拖鞋去锁门的声音。 好乖哦。 郁景安静等到易蓝因躺回到床上,才继续道:“不是答应要姐姐舒服吗?” 易蓝因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耳热,“郁景!”她小声嗔她,“我又不是什么欲求不满的怪物,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我不是回来了嘛。”郁景有理有据:“而且姐姐嫁给我了,我有权利和义务让姐姐舒服。” 易蓝因钻进被子里,直接将被子拉过头顶,“你别说了,”她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明天我还要早起进营呢。” “那更应该好好放松放松了,”郁景蹬鼻子上脸,“姐姐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黑色。”易蓝因撅起嘴,“我命令你不许再说这些胡话了。” “那姐姐帮我碰一碰,”郁景直接压低了嗓音,“是不是很软?” 第72章 秋老虎是四季中最短暂的一季, 它莫名地来,又消失得快。 夹在耳朵边的听筒传来隐忍绵长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 有什么顺着电流声呲呲地打过来, 电得人手脚发麻, 不自觉地跟上话筒里的呼吸频率。 “姐姐和新保镖相处得愉快吗?”郁景压着嗓子问她, “她知道你有未婚夫了吗?” 易蓝因对此有些抗拒,她红着脸, 在间隙艰难开口反抗:“你, 别这么说。”她闭上眼, “什么未婚夫?” 郁景在这头缓了缓,开了一个新话题:“姐姐在动吗?我怎么听不到了?” 易蓝因头昏脑胀地摇头,手机顺着枕头的曲线滑下去,又被空着的手一把提回来,“嗯。”像被最后的那场秋雨淋了个透, 声音颤颤的, 带着些无措与莫名地焦急。 万籁俱寂,有规律的声音重新清晰地顺着网络传到千里之外。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漫天的群星闪耀。 两人在一起时, 天公常不作美。如今分开两地, 老天爷倒赏了个浪漫星空。 外面有开窗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开在易蓝因的卧室。倒激得缩在被子里的人恨不得挤进床垫和床板之间,这间酒店的隔音实在是不怎么好。 易蓝因没能松懈, 她强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头顶着被子, 就算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她也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 更讨厌的是, 郁景时不时要说几句话,总让易蓝因觉得她像随时要走过来掀开自己的被子似的。 尽管她知道,郁景还在b城,距离自己千里之外。 “姐姐做这事的时候在想着谁呢?”郁景说话的发音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总是懒懒散散的,闲暇时尾音要拖着,急迫时便压缩了中间的字,吞音到只剩尾音,“怎么不说话?”她带着笑音,让人窘迫得恨不得当场失聪了才好。 “郁景,”易蓝因不得不开口回答她的话,不然她不知道郁景还会当场说出什么狂言,“你对我温和些,不要总是问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呵,”郁景的笑音也很明显,混着拉长的尾调,“原来姐姐在想着我呢。”她转了个身,将手机夹在耳朵和床单之间:“姐姐喜欢这样吗?要不要再努力些?” 易蓝因的脑子空白,她时刻防备着有人拉开自己的房门,又要对付话筒里一直提问的郁景,在难耐的黏腻温热里,急急地表达自己:“喜欢,姐姐最喜欢你了。” “喜欢谁?”郁景是个顽皮的孩子,在小学时就看得出来。“我没听清,姐姐再说一遍。” “喜欢你,喜欢郁景。” 对方的气息有些不稳,大概是空气渐稠,搞得人略有些窒息。 “初雪时,姐姐想做什么?”郁景还在提问,像听不到对方急切的需要和发着抖的气息似的,“去电影院约会怎么样?选一个白天的场次,不戴口罩和墨镜。” 易蓝因乏顿地睁开眼,“好啊,”她乖顺地在被子里点头,即使对方看不到,“你开心就好。” 有些燥热湿润的掌心紧紧捏着手机背板,“但就是要麻烦你来见我了,剧组这边不好请假。” 第166章 “好。”郁景的声音很干净,“姐姐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易蓝因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又抬手扒拉了几下糊在脸上的头发,“你这话说的,明明是你说要见我。” 郁景便带着笑音继续调侃她:“哦,原来姐姐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刚还说最喜欢我呢,这就不想见我了?” 易蓝因摇摇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想见你,开工之前想见你,收工之后也想见你。” 她觉得自己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晰了,希望郁景能明白她的心。 两人在电话里对初雪做了约定。 放下电话以后,易蓝因恍恍惚惚地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雪,她和郁景在酒吧重逢的第二年,当时流行过一部韩剧。 啤酒要配炸鸡,初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时候她自诩是个年长者,自然对这种资本炒作出来的狭义仪式感嗤之以鼻,但年轻的女孩儿好像对此颇有期待。 两人躺在床上看电影的时候,年轻的小姑娘眨眨眼,在光影倏忽转换之间,开了口:“初雪的那天,姐姐想做什么?” 易蓝因后知后觉,郁景的语调断句都和今天这般是一模一样的。 她仰躺着,皮肤因为发了汗而黏腻得有些不舒服。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易蓝因仔细地想,啊,她好像说,“那天没事,如果你也无聊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小姑娘的脸被屏幕上的光扫得明明暗暗的,易蓝因当时没太理会。 她本来是个实打实的闲人,那几天本来是没事的。 只不过刚好赶上李让放假回来。 因为爷爷对国外分公司有要求,所以李让基本上三年才能回来一次。那次赶上他签了大单回来报喜,易蓝因便呆在家里陪了李让几天。 李让过得是南半球的时间,易蓝因为了迁就他只好强迫着自己改一改生物钟。 于是她醒来是黑天,太阳爬上来正好是她闭眼的时候。 她其实并不确定初雪到底是哪天,反正等她意识到开始下雪的时候,日子已到了平安夜。 那天晚上,易蓝因给郁景发了条消息:【初雪的那天,你做什么了?】 小姑娘第一次倔强地没回她的消息。 等送走了李让,已经过了元旦。 易蓝因回到酒店的时候,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小姑娘天天半夜过来,进了门就叫客房服务,一个人点十人份儿的餐食,吃不了第二天就打包带走。 易蓝因当时猜测,郁景应该是过了查寝时间翻墙出来的。 连报复的办法竟也幼稚得如此可爱。 于是她拜托工作人员隐瞒她已经回来的消息,等郁景再气呼呼地进门时,她在黑暗里一下子扑向她,小姑娘刚炸起的汗毛等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时又在瞬间塌下来。 她不说一句话就转身。 易蓝因当时穿着睡袍,想也没想也跟着走出门去。 二半夜,郁景在前头走,裹着睡袍的易蓝因便在后头无声地跟着。 郁景走到拐角的一瞬间,天空突然开始飘雪,那个瞬间对易蓝因来说,才更像初雪。 昏黄的路灯下,雪花像有了生命似的轻轻地闪。 路灯下站了个同样笔直的小姑娘,她终于愿意停下来,等等失信的年长者了。 “冷吧?”小姑娘说话的口气也硬邦邦的,却脱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巴巴地盖到对方身上去,“你跟着我干什么?我回学校去,明天有早课。” 易蓝因便看着她笑,“你饿不饿?我突然很想吃炸鸡,还要再加一罐冰镇的啤酒。” 那时候的易蓝因完美无瑕,是大学生郁景要痴痴仰望着的存在。 小脾气很快被收起来,她心疼地将对方的手握紧在自己手里还不够,又将她的手顺着衣裳下摆伸到自己衣裳里面去。 “这样更暖和一点。”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比那天路灯发的光还要亮。 最后她们坐进一间凌晨还在营业的炸鸡店,点了两罐冰啤酒,一份热乎乎的炸鸡。 易蓝因没带手机没带外套,吃完了饭,理所当然地躲到郁景身后去。 郁景付了钱,出了门好像心情变得更好了。 她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讲同学,讲老师,讲初雪的那天,她在酒店布置了气球和蛋糕,又委屈巴巴地转过来问:“姐姐那天去了哪里?是去陪了别人还是有事要忙?” 易蓝因从床上艰难起身,骨头架像要散了。 她迫使自己撑着精神走进浴室,给自己放洗澡水时,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天她道歉了,也对郁景解释过了。 “对不起,家里临时有点事。以后的初雪,都一起过吧。” 小姑娘的眼睛黑玻璃球似的,漂亮得要命。那样臭的脸,偏偏那晚是带着笑的。 易蓝因有些怀念那时候的郁景,像一张纯白的纸。而不像现在的她,恶劣又讨厌。 恶劣是恶劣的,讨厌吗?易蓝因抿嘴摇摇头。 水溢满了浴缸,等漫出来的时候,易蓝因才慢悠悠地抬手去拧紧龙头。 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以后,她钻进温暖的水里,水面在眼睛附近,她也就没费力睁眼。 她曾经好像狠狠伤害过郁景的心意,这时候想起来,才迟来的心疼和后悔。 第167章 易蓝因艰难给自己洗了澡,从浴缸出来时,直接披了浴袍,连擦都懒得擦。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胸前的浴袍上,易蓝因只径直取了手机,拨给最近通话的第一位。 电话在几秒钟内瞬间接通。 “郁景,我想起来了,”易蓝因有些急切,“我说的,以后的初雪都一起过。” 对方小声地笑,易蓝因换了个手拿手机,她隐忍地克制着自己想耍赖赖掉的小心思,等郁景笑够了,才继续道:“对不起,那年的初雪没能陪你一起过。” “没关系。”对方也郑重回答她,“以后都一起过就行了。” 易蓝因绷着的弦开始松动,她放松地将自己陷进床垫,另只手在后头支着以保持身体的平衡,“那时候你很生气吧?” “嗯,生气,还以为姐姐抛下我去陪别人了。”郁景笑道,“不过我也报复姐姐了,咱们扯平了。” “你说酒店账单吗?”易蓝因笑。 “嗯,盛天那小子吃得最多,明明是个富二代,却成日里为了几口吃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转。” 易蓝因又开始犯困,可是头发还没有擦干。 神经迷迷糊糊地处在晕过去的边缘,却还是想和郁景聊天。 “我听说,不擦头发睡觉的话,会变成疯子。如果我变成疯子的话,你还会爱我吗?”易蓝因敢发誓,她精神正常的时候绝对说不出这种话,首先她不会发疯,其次,如果她变成疯子,一定躲郁景远远的。发疯时的表情一定不好看,易蓝因想让郁景想到自己时都是美好的画面。 “不知道。”郁景却说,“我没有办法保证人类的爱能够抵御所有未知的风险,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会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出现在人前时,还像玫瑰公主那样干净漂亮。” “呵,”易蓝因被逗笑,“玫瑰公主。那玫瑰公主后来呢?” “玫瑰公主后来喜欢上甜食,”郁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卖了花圃里精心灌溉的玫瑰以后,和路边巧克力国来的小乞丐做了交易,她出银子,换小乞丐从家乡带来的巧克力。又因为小乞丐的巧克力实在是太好吃了,玫瑰公主忍不住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换了小乞丐的巧克力。” 易蓝因困得睁不开眼,她想问小乞丐身上有那么多巧克力为什么还是小乞丐?但嘴唇已经动不了了。 等醒来再问吧,她想,反正郁景又不会跑,就算她真的又跑了,自己一定不会像上次一样放她那么轻易地走掉。 听筒里传来对方均匀有规律的呼吸声,郁景无声地笑了笑。 她也想起那天,怯生生躲到自己身后的李芷,她装作手机里没有那么多钱的时候,李芷在干什么呢?她正小声地在人家收银台前理直气壮地向她小声提建议:“能不能让我先跑?你跑得快,他们肯定追不上你。” 郁景被好多年前的李芷可爱到,她将手机放平在床单上,按了扩音后,人站起来一把拉开了厚实的窗帘。 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很适合去李氏别墅找李先生问个明白。 新订的窗帘还有一周就到了,素雅的颜色,订了好几种。 等易蓝因再回来时,就可以随心挑选了。 这个房子还是有点小了。 郁景打开窗户,头探出去,初冬的空气泛着股冷意,很像东北家乡的味道。 她舍不得易蓝因陪自己蜗居在这几十平的小房子里,不能一夜暴富的话,那就踏实走好脚下的路。 郁景下了决心,只当人生是游戏的话,营救公主的那位骑士未必不能是自己。 现在连这小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人生就只剩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条路。 易蓝因从没退缩过,她更不应该害怕。 她欠易蓝因的何止是“情”一个字,还有用不菲的学费堆起来的人生坦途。 手机突然发出两句呓语,郁景关了窗户仔细去听。 “郁景,小混蛋。” 想必易蓝因在梦里也得到了自己给的□□。 郁景坐在飘窗上,离自己的手机有些远,她小声地笑着,学易蓝因那样在窗上哈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个小小的皇冠。 第73章 郁景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去李氏问个明白的, 奈何人到了地方,只有王秘出来迎接她。 “抱歉,郁小姐, 李先生出差了。”还是那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袖箍也依然一丝不苟地紧着大臂。 郁景抬起头去看, 楼上那间她曾去过的书房此时正大开着窗户。复古的祖母绿色窗帘被风吹得波澜, 像是有主人还在工作的样子。 “好。”她收回视线自石阶上退后一步,“本来我也没什么要事要同李先生讲。” “那就最好了。”王秘站在最高处温和地对她笑, “出去时, 让刘秘书送送你吧, 路远。” 郁景眯起眼,“你知道昨晚,刘秘书约了我吃饭吧?” 王秘走下来两个台阶,从裤袋里掏出只烟盒,给自己点了烟后才看向郁景:“听说了, ”他抬手拉了下郁景的肩膀, “你踩到井盖了,在我们老家那儿, 传言踩井盖会不幸, 今天是星期几就要拍打几次才能解厄运。你需要我帮忙吗?”他笑着, 倒是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郁景顺着他手的力道挪了几步,在回过头看时发现她刚才还真踩了井盖。只不过李氏别墅的下水井是长方形的,井盖也做的很细, 隐匿在石阶下。 第168章 “呵,”郁景仰起头无奈地笑了声, “王秘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单纯些。” “那可未必。”王复挑眉,烟盒塞到郁景身后的吴巍面前, “郁小姐不抽烟,你抽嘛?” 吴巍率先转过头看郁景,见郁景没有拦他的意思,便抬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说他骗你的事嘛,我知道。”王复这时候才接上郁景的话题,他从善如流地转过头看向吴巍:“对吧?吴先生。” 吴巍眨眼的瞬间碰上郁景饶有趣味看过来的眼神,他瞬间就懂了郁景带着他过来的目的。 郁景不是不在意自己的隐瞒,而是不想用自己的嘴来问他。 “嗯,”吴巍继续坦荡,当然了,他也没办法不坦荡,“在李小姐面前,我还特意编了个出身。”他手指夹着烟,扯起嘴角笑,“但我对郁总可没有有意隐瞒,这不能算骗吧?” 郁景眯起眼,她抬手扯了下吴巍的手臂,“你别站那儿了,”她笑,“那边有井盖,踩了倒霉。” 吴巍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就算他在来路一路做到了副总监的职位,但他依然看不懂眼前的郁景。她像是不当回事,又像是在意。 王复终于走下来,和他们站到一个水平线上,他拿出打火机凑过来,“需要吗?” 吴巍将烟放进嘴里,头凑过去,待烟顺利燃起后,他挺直胸膛,“倒是王秘你,在李先生跟前做了那么多年,有朝一日终于得了董事会的橄榄枝,怎么还回来受这窝囊气呢。” 郁景站在一边没搭话,这问题反倒也是她最想问的。 王复吸吸鼻子,他将嘴边的烟夹进两个手指之间,“不知道你们对我了解多少,我其实是历史系毕业的,看多了史书上王朝更迭,权臣下落凄惨的故事,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以此为戒,当个三朝元老,舒舒服服的过完后半生有何不好?”他看向郁景,夹着烟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的脑子和我的妹妹。董事会的橄榄枝是发下来挑拨我和李先生的关系的,我虽然年轻,但这招数可骗不了我。” 郁景又退后了一步,王复和吴巍的对话得以更顺利的继续。 “李先生都出差了,怎么王秘今天这么有空呢?”吴巍换了个话题问他。 王复笑着摇摇头,“我最大的对手就在这儿了,”他指指眼前的两位,“再忙的事,也没有见两位重要。” “你们李氏的消息倒是灵通。”郁景接上。 有电动车自远而近地过来,王复向车上的人抬了抬手才转回来回答她:“毕竟这个项目,只有咱们两家有实力搏一搏,”他诚实,“而且又是老对手了,互相安插几个间谍不是很正常吗?” 从电动车上下来的刘胜男笑着接他的话,“就是,米总不是也送了郁小姐您一个吗?”她依然穿她那老派的职业装,大方地看向站在王复对面的吴巍,“你只当李先生要利用小姐胁迫你,就没想过米总仗着你和我们小姐有这层桃色关系,才挑中了你吗?不然你艰难求生的时候,怎么没见那姐姐搭你一把手呢?” 吴巍淡定地开口为米来开解:“刘秘书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倒是个善于攻心计的,牙尖嘴利的厉害。”他转头看向王复:“怪不得冷静果敢的王秘要把自己的头脑和妹妹放在一起类比呢。怎么?就你们这相依为命逃到千里之外的兄妹是亲情,别人的姐妹情就是假的了?” 王复笑着摇了摇头,“吴先生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扔掉手里还剩一半的烟蒂,考究的皮鞋底顺势踩下去,“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吴先生倒比郁小姐还要认真。” 吴巍心里一咯噔,完了,他正在替米总说话。 郁总还没开口,他竟然犯了这种大忌。 他几步撤到郁景身后,没再画蛇添足地为自己开解。 场面有些冷淡,郁景打起圆场,“听说李芷和裴久的订婚宴是李先生求裴总用现金换的,那要是李氏没拿到项目,李先生打算怎么收场啊?” “有什么不能收场的?前几年李先生曾问过小姐,裴二公子是不是个可堪托付的人。”刘胜男留了个噱头,“你猜小姐当时是怎么说的?” 郁景耸肩,“那他怎么不现在再问问李芷的心意呢?” 她能理解几年前她出国时,李芷做的选择。这没什么的,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外头的负心人,没什么等的必要,她甚至觉得李芷做得对。 “既然能妥协一次,又不是不能妥协第二次。”王复说。 郁景抬起双手表达对此番话不能苟同的态度,“既然能在村长家妥协,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地逃呢?”她眯起眼,显得格外咄咄逼人,“供你上学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到了尽孝的时候,净干那缺德事呢?” 王复铁青着脸看她,几秒钟后,又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有句老话我想送给郁小姐,未经他人苦,” 郁景抬眼,登时打断他的话:“这时候你说这个了,王秘双标得还真是有趣。” 最后对话不欢而散,郁景坐进车里的时候,吴巍小声为自己辩解:“老郁,我真的在米总面前下了军令状来的,” 郁景笑着抬眼,“在姐姐面前怎么说的?” 吴巍完全分辨不清她的态度,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扶持您拿下标的,我直升m13副总裁。” 第169章 “要是败了呢?”郁景依然心平气和地问。 “败了,就再等几年机会。”吴巍抿唇,将车开出李氏别墅区。 郁景“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你回了b城就着急去来路,原来都有迹可循,”她掏出手机,给吴巍指屏幕上的任命邮件:“这是你给我发的吧?” 吴巍趁空瞥了那屏幕一眼,“嗯,为了这个章子特意找米总开了快速通道。这种程度的任命,最少要走八天流程的。” 郁景收回手机,又问她:“你和易蓝因怎么说的?” “我说我学习不好,青春期走上歪路,我妈又生了病离开,是米总建议我爸上班时带上我的。”他一句句重复。“李小姐又问我为什么选了您,我说米总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而您还没有。这几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米总在商业上已经没有了野心,恰巧这时候您出现了,我觉得这是我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我紧紧抓住了。” “你…妈,”郁景意外地挑眉,这人编瞎话真是什么都敢编。 “这个也是真的,我爸在h市时就跟着米总混这事也是真的。只不过现在他退休了,和米总一样早没了野心。”吴巍转过头回答她。 郁景收回已到了嘴边的话,真心评价了一句:“你倒是聪明,知道她不放心姐姐,又担心我。” 吴巍又恢复了那出常能麻痹人的憨傻模样,“嘿嘿,谢谢老郁夸奖。毕竟李小姐姓李嘛,我要是和她说了实话,她一定要担心我害您了。” 郁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现在事情明朗了许多。既然你是专业人才,以后就别跟着我瞎跑了,专心在来路搞竞价的事。我先腾出手去弄我自己的公司,等二轮竞价之后,你再联系我吧。” “啊?”吴巍“腾”地转过来,“三轮竞价基本上就算是最后的结果了,二轮之后咱们要是陷入被动,三轮就只能站着挨打了,”他皱眉,“您的公司,先缓一缓不行吗?不是有宫先生掌舵吗?” 郁景理解他的焦躁,这项目关乎他的前途和人生,但这家娱乐公司也关乎着她的人生,她必须要保证公司营运顺利,才能保住自己的房子。 而且这是政…府牵头的中外合作项目,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饼的雏形。最顺利的情况下,五年后,项目开起来,利益滚动着进来,也得三四年回本。她在体制呆过好几年,最明白如何动用民企的力量帮助国家,这事儿,它就不是个该抢的事儿。 “我还是不放心宫权,”郁景说,“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按我说得做,要是不放心,你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威胁人,使吴巍像冬日里吃了个苍蝇。 “娱乐公司来路也有做,我可以帮您。”他说。 “那也行,”郁景压下唇角,“那就,先这么着。” 公司顺利搞定所有文件之后,宫权就开始招兵买马。 郁景不放心,便全程跟着。她对人力部门唯一的干预就是,招了个保安队长,名字叫赵得有。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公司签的第一组练习生要开始第一轮淘汰赛时,宫权一定要她参加。 说实话,这公司开起来就是给易蓝因做后手用的。公司开起来的第一日,宫权就说公司除了艺人经纪业务还要学日韩搞养成,她没拦着也没关心。这才过了不到俩月,第一批练习生就要开启淘汰赛了。 日子过得如白驹过隙,好在今年冬天是个暖冬,b城还没下雪,更南边儿的影视城便更不能下了。 她忙起来之后,易蓝因也忙。 有时候她和易蓝因的对话框只有不同时差间的早安午安和晚安。 大家都有空可以煲电话粥的时候,少之又少。于是郁景就把早安午安晚安全换成自己和食物的自拍,以此表达自己在这头过得还算不错,让易蓝因对自己少些担心。 头晕脑胀的和吴巍在自己的办公室对完数据之后,宫权来敲她的门。 “你上点儿心吧,这是我亲自孵化的团队,你明年能不能赎回你的房子,就全靠这帮孩子了。” 啊,忘了说,公司找人算了,名字定的【初乐】二字。 刘屺瞻进了局子,半个月后便蔫头搭脑地出来,宫权好心带着花儿去接他,被他当着媒体的面大骂了一通。后来宫权整日整夜地泡在公司里,这才有了效率颇高的养成系少年们。 李让被她放上法人的位置,导致李先生那头压根儿就不管他了。李芷和裴久的订婚消息也终于上了商业报纸头条,紧接着娱乐板块就跟进了。 易蓝因的粉圈大动荡,一部分莫名在夸她的富二代身份,另一部分在扒裴久的履历。 最后大概是粉圈集体崩溃,竟然在当天热闹的热搜里挤上了一条:【易蓝因双性】,易蓝因工作室的评论区,有易蓝因的粉丝齐刷刷地在刷同一条评论:【和男的结婚还不如和小保镖恋爱。】 剩下一小部分躺平粉大概是接受了这一冲击性消息,还能反过来劝其他人:【尊重姐姐的一切决定】【维护适龄女明星婚嫁自由】 看到这一已知消息的时候,郁景心里本来没起什么波澜。但是看到和小保镖谈恋爱,把郁景气得徒手把茶杯捏碎了,后来花了三十九块去医院包扎。 从医院回来后,李让告诉她他们说的那小保镖其实就是她自己,郁景才缓过来。 第170章 她也是在那天知道了一个很奇葩的冷门知识,就是易蓝因最大的cp粉群不是与男明星的搭配,“女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甚至排在cp超话第二名,也就是易蓝因和她自己的cp粉。超话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小保镖为了大明星挡了硫酸,又被公司发现偷偷恋爱,被辞去大明星保镖的工作。 甚至有厉害的cp粉查到了她的名字,当兵的履历顺便也被揭露了出来,顺着名字又查到初乐,小保镖为了大明星努力创业,又是满屏的磕到了。 公布婚讯后,超话里面最新的糖是:大明星为了挽回小保镖,而故意放了婚讯刺激她回到大明星身边。 反正怎么都能磕。 —— “我不是不上心,主要我也不懂,我这木耳朵能听出什么好听不好听的?还有那小孩儿跳舞,我也看不出来个优劣。”郁景替自己辩解。 从上头办公室下来的李让刚好听到她的话,他路过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多看看就能听懂了。长得招不招人喜欢,你总会看吧,要不你怎么就赖着我姐呢。”他有些傲娇,头发渐渐长出来,又恢复了一头的卷卷。 郁景无精打采地坐进地下的练习室里,她紧挨着吴巍,“明天就是首轮竞价了吧?” “不光是首轮竞价,还是李小姐和裴二先生订婚宴的一个月倒计时。”吴巍故意这么说以惩罚她对竞标的不上心。 郁景撇嘴,“明天我得去,我要亲自杀杀李先生的锐气。” “呵,”吴巍抬眼看她,“那你今晚得早点睡,看你那黑眼圈,都耷拉到地上去了。” 郁景忙扒着自己的下眼皮去问忙着的李让,“李让,李让,你看看我,” 李让无语地扫她一眼,“没事儿你就别添乱。”他白了她一眼,紧着过手里的资料。 郁景碰了一鼻子灰地转过来,“你看我选这俩合伙人,恨不得吃在公司睡在公司,往后等我发达了,就把你从来路挖过来。” 吴巍无语,“您就别开玩笑了,”他凑过来,“这项目要是真让咱们干成了,米总的位置就是您的位置,她想退休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了。” 郁景摇头,“你别咒我。” 逗得吴巍哈哈大笑。 这时候宫权拍拍手,讲了几句话后,还上初中的孩子们就一个个上前来表演才艺。 中间团体秀前,有穿着时尚又宽松的编舞老师上前讲解编舞概念。 郁景越看这人越眼熟,越眼熟视线就越灼热。最后她看出来了,这人是酒吧里问她是不是拉拉的奚晓。 她认出来的同时,奚晓在台上扫了她一眼。 郁景轻“嘶”一声,吴巍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李让听到声音抬手指了指郁景这个方向,郁景只好闭上嘴摇摇头。 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大忙人们都很忙,只有郁景一个人选择上楼透气。 公司选址在启航对面,她走到大门口,仔细端详正对面启航大楼外挂的易蓝因巨型海报。那是易蓝因新签的珠宝广告,甲方特意请了人去剧组拍的这组照片。 郁景曾经给易蓝因发过她和这张海报的合影,易蓝因过了很晚之后才冷淡地回了她几个字:【给你签名。】 郁景想起这事,又给易蓝因发短信:【大明星说要给我的签名怎么还没送到?】 易蓝因当然没回她,因为易蓝因很忙。忙着上课,忙着拍戏。 “又见面了,郁景。”有人叫她,还没等回头郁景就知道是谁了。 因为奚晓也不换香水,味道一飘过来,郁景就下意识想起那晚闻到她身上味道的易蓝因。 “好巧,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当编舞老师。”郁景转头。 “呵,”奚晓不屑,“你要不回去问问宫权,他是怎么三顾茅庐地请到我的?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你是这里的老板,你以为我会放弃海外的舞社,来你这小地方屈尊?” “哟,听着是大神啊。”郁景站在她对面,“那你来了怎么没来找过我啊?我都不知道承了您这么大一情。” 奚晓白她一眼,“我原想着做出成绩再高高在上地过来见你,让你后悔当时扯什么四爱,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提前见了呗。” 郁景抿唇小声地笑,“我真有对象。”她突然开口破坏了还算祥和的气氛。 “谁啊?”奚晓转过身问她。 “她。”郁景抬手指了下对面启航挂着的易蓝因巨型海报,“易蓝因。” 奚晓无奈地又转了回去,“你醒醒吧,先不说人家国际大明星认不认识你,人都订婚了,和青梅竹马的富二代小开,有你一个筚路蓝缕地寒酸创业者什么事儿?” 郁景撇嘴,“真的,你还不信。” 人走了背运喝凉水都塞牙。 郁景刚放下自己的手指,对面大楼里忙着和人电话battle的游宁刚好走到窗边,这么一扫不打紧,对面那是郁景啊,身边还有一漂亮时尚的女孩儿。 游宁没管对面的长篇大论,直接挂了电话给郁景和那女孩儿拍了张照片,又一丝道义都不讲地丝毫没有犹豫地将照片传给易蓝因。 【抓到你家小狗偷腥咯】游宁憋着笑打字。 她当然知道郁景不会出轨,给易蓝因发这张照片单纯就是无聊,《定春秋》的导演临时有个颁奖礼参加,给全剧组放了三天的假,连b组都跟着放了,zoe说趁着大家都有空聚一聚,易蓝因非说不回来。 第171章 游宁气不过,得了这种一手消息,第一时间就去刺激易蓝因。 于是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而偷偷登上回b城飞机的易蓝因,刚落地就收到了这样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郁景,她突然扯什么签名。 第二条来自游宁,她说郁景偷腥,还有照片作证。 易蓝因点开那照片,放大缩小了十余次,一点儿也没避着身边跟着的长枪短炮。 还是小桃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大惊失色地捂住了她的手机。 “易姐,下次我还是给你换个防窥膜吧。” 易蓝因气不过,指着屏幕认真问小桃:“她是笑了吧?你看到了吧?她是不是冲人笑呢。” 靠着签到在女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里水到了九级的郁景,第一时间刷到了那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照片。 超话里的cp粉们各个哀呼过年了。 郁景实在不明白这种能让人掉头的消息是怎么磕到的。 于是,她偷偷私信了一个消息灵通的cp粉大粉。 那人用一个q版可爱桃子形象做头像。 【冒昧打扰您,您知道这照片是在哪里拍到的吗?】 大概过了半小时以后,桃子回她:【机场,小保镖这回玩儿完咯】 又配上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郁景又回:【就是说啊,糖点在哪儿啊?】 这次桃子很快回她:【大明星在意了,证明咱的cp是真的!!!】 郁景:微笑。 全世界都在过年,但是没有一个人在乎小保镖的感受。 没有一个人!!! 小保镖只不过就是他们磕糖的工具人罢了!!!呜呜呜呜呜呜~ 郁景在寒风凛冽里捂紧了自己的外套,又仰起头算了下机场到市中心需要的时间。 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余裕。 郁景想都没想,直接抛弃训练室里如火如荼的练习生们,捏着手机就去对面找游宁。 李让看到她如丧考妣的脸,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她到了对面。 第74章 郁景在闸机那儿弯腰扫码补访客证的时候, 李让才追上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他扯了下郁景的手臂,因为担心姐姐出事也跟着掏出手机扫那个码。 郁景回过头看他:“你来添什么乱?赶紧回去。” 李让瞪大了眼珠, “不是我姐的事?” 郁景抿抿唇, “不是。”她摇头, 她觉得易蓝因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请假回来的, 又呆不了多久,权衡利弊下, 她决定先瞒着李让, 独占一会儿是一会儿, “游总要和咱们公司谈个合作,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让无语地放下手机,“那你怎么这幅表情?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郁景自然地朝他笑笑:“你姐能出什么事儿?” 出事的明明是我! “也是。”李让退了一步,“要不是这楼里有游宁姐和我姐的海报,我是真不愿意踏进来一步, 晦气。” 他指裴久和他姐订婚的事。 郁景笑着推他的肩膀, “回去吧,孩子们更需要你。” 旁边认识郁景和李让的保安听了这话忙偏过头去。 郁景弄完了信息以后, 机器吐出来一张纸, 保安利索地将那张纸塞进一个硬壳塑料里, “给你,郁总,进去吧。” 她接过来, 过了闸机后转身问他:“裴久这几天都没来公司?” “嗯,裴总忙着订婚的事。”保安冲她笑了笑, 脸上有个可爱的小酒窝,“这栋楼年后还要翻新呢, 挺大的阵仗。” 郁景叹了口气,“知道了,多谢。” 保安摇摇头,“您客气了,郁总。” 郁景过了闸机等电梯,电梯还没下来,有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到那机器边,“小孙,我就不用搞这么麻烦了吧?” 小吴又冲她抱歉地弯腰:“zoe老师,您就别为难我了,公司规定。” zoe老大不乐意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边扫码边埋怨:“你们保安室如今花香阵阵,天天都有蛋糕吃还不全靠我?这时候和我说什么公司规定。” 小吴尴尬地抿唇笑笑,“您知道您还送,游总她就不喜欢。” “她是不喜欢花儿还是不喜欢我啊?”zoe抬起眼问。 郁景忙倒退着撤回来,“zoe老师?”她打算给小保安卖个人情。 “哟,”等机器吐纸的时候,zoe抱起双臂斜眼瞥郁景:“这不小白眼儿狼吗?” 郁景翘起嘴角笑,“是我,zoe老师。” zoe也接过访客证,过了闸机后和郁景肩并肩地等电梯,“你过来干嘛啊?” “来见见游总,太久没见游总还有点儿想她。”郁景憋着笑回答她。 zoe立刻炸了毛的猫似的,“你有病吧?”她抬手推了下郁景的肩膀,郁景下意识按住她的手,电梯门开,亲自下来接zoe的游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铁青着脸吐出几个字:“都给我进来。” 于是两个幼稚掐架的人集体垂着脑袋跟在游宁身后挤进电梯。 游宁看着反光的电梯门问郁景:“你来干嘛啊?” 郁景立刻掏出手机,将超话里那张照片翻出来,“是游总吧?”她问。 游宁眯起眼凑过去,zoe贼眉鼠眼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凑过去。 “这什么啊?这么糊,”zoe评价了一句,“这不你吗?”她抬手指向郁景,“你出轨啊?” 第172章 还真是一家人。 郁景无奈地收起手机,“什么出轨,就在大门口聊了两句天儿也能算出轨?” 游宁压着唇角,直起腰来,“大门口聊两句天儿,晚上再约着喝点儿小酒,谁知道呢?” 郁景深吸口气,“游总,您空口白牙一句话可能要了人的命啊。” 电梯门开,游宁率先踏出去,“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晚上一起吃饭。”她说。 zoe撇嘴:“咱们三个大学室友聚会,带她干什么?” 游宁进了自己办公室之后,才揪了zoe的耳朵撒气,“你多大了?还和人小朋友瞎置气。” 郁景抬起手:“那个,我成年挺久的了。” zoe捂着自己的耳朵白她一眼,“你就是小白眼儿狼,八十岁也是小白眼儿狼。” “行,”郁景应下,“我是白眼儿狼那裴久是什么?”她问。 zoe想了一会儿,最后站在落地窗前掐着腰大骂裴久,“你不提他还好,一提他都能把我气死。他又不是不知道小芷压根儿就不喜欢男的,以前跟在小芷身后言听计从的,看着也还算顺眼,现在可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还敢逼婚啊。那热搜一个接一个地轮,当人不知道是他买的?” 郁景“咯咯”地笑倒在沙发上,“你再大点声,最好能让游总被辞,我好挖游总到我们公司去。” 游宁也坐进沙发里,“他不会辞我的,”三个人里就她看起来还算成熟,她神色认真地偏过头看向郁景:“我已经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了,他不光不会动我,年后还要给我涨薪。” zoe站在她身后不爽地翻了个白眼,“这公司的一半儿得跟小芷姓李吧?他倒是会做人,当谁稀罕他的钱似的。” 游宁抬手拍拍zoe的手背,“好了,过来坐,小芷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不出意外的话,老裴一会儿也得回来,毕竟小芷回来一趟不容易。” zoe叹口气,坐到游宁和郁景中间,“你倒是挺乐得自在的哈?小白眼儿狼。” 郁景小声笑了两声,“苦中作乐呗。”最后她说。 游宁看她两眼,起身在办公桌里翻了几下,最后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郁景。 “这什么?”郁景抬眼,顺势手接过来。 “养成系生存战企划案,听说你们那儿搞养成了,恰好是我的毕业论文研究方向,最近我迎合时势稍微改了改,应该能用。你要是需要平台资源的话,我也能帮你搞定。” 郁景坐起来,翻了两页那企划案后仰起头看向游宁:“这么成熟的企划案?直接就能用了啊,游总送我这么大一人情,我得怎么还啊?” “不用你还,”游宁又抱臂坐下,“对我们小芷好一点,比什么都强。” zoe眨巴两下眼,“那个,你们那儿,要是需要什么造型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几折?”郁景笑。 zoe老师的档期可不好约,全国最好的造型工作室就是zoe工作室。zoe工作室里手艺最好收价最贵的的,就是zeo老师本人,虽然她看起来相当不靠谱。 “五折?”看着郁景那略显为难地表情,zoe不爽地别过眼,“三折,再少老子就不干了,哪有让人搭钱干活的道理。” 郁景笑着摇摇手,“全价就行,能约到zoe老师的档期,我三生有幸。”她好笑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这还差不多,”zoe傲娇地仰起头,“那就五折嘛,好心给你个友情价。” 话音刚落,有人风尘仆仆地推开门,慢条斯理地摘了墨镜口罩围巾大衣后,她穿着黑色的高领衫挤进zoe和游宁中间,“晚上吃什么啊?累死了。” 完全当郁景是透明的。 郁景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易蓝因看都不看,转过头对zoe道:“我想换个发色,你帮我看看,还能不能再染了。” 郁景单膝跪在她面前,水杯恨不得顶到她唇边了,“喝一口,先暖暖胃。” 易蓝因扫她一眼,“这你新招的保洁啊?游宁。” 游宁笑着点头,“是啊,三千一个月,年轻力壮的,还有眼力见儿,赚大发了。” 易蓝因这才脑袋凑过去,手都不抬,轻抿了一小口后支使人:“没味儿,去给我换杯咖啡,要手磨的,游宁桌上有豆子和壶。” “得嘞。”郁景起身,接了游宁递过来的手磨壶和豆子后,边磨边靠在桌上搭话:“别染了,总染头发对身体不好。” 易蓝因瞪她一眼,“zoe,我想漂个粉色,”她抬起自己一小绺头发,“换个发色换个心情。” zoe便笑着接过她那一绺头发,手指轻轻一抿发尾,“半年以后,你从剧组出来刚好可以漂了。” 易蓝因将整个脑袋靠到沙发背上去,“真是上了岁数,机场折腾一趟,恨不得缓上半个月。” “你不是不回来吗?”游宁拍她的手臂,“怎么劝都不回来,还以为你在那头有新欢了。” “有啊,”易蓝因笑着接她的话,“我们组里新来的男主角,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身材可好了。”她故意用夸张的表情盯着郁景的脸:“而且特别帅,导演一眼就相中了。” 郁景垂下眼睫,手里依然在磨她的豆子。 除了频率较刚刚快了一点儿,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zoe特别清纯地凑过去问她:“真的啊?连你都能看上的男生,肯定很极品吧?”她仰起脸,看向游宁:“等过几天咱们俩去剧组探探班吧,我一个做品牌营销的朋友,最近接了个国内不怎么出名的意大利老牌子,正找代言人呢。最近大家代言费都报地特别的高,她就想着省点营销费去启用新人,提前押宝性价比更高嘛。” 第173章 易蓝因立刻拍她的手:“那你们得抓紧了,前几天我听说有人去谈他的商务约了,小男孩连公司都没有呢,游宁,你也试着去谈谈。” 郁景将磨好的咖啡粉塞到咖啡机里,杯子放到下头后,她开口:“别想了,那孩子已经被宫权谈下来了,”她抬着下颌,略有些得瑟,“就差签字了。” 易蓝因立刻气呼呼地转过头去看她:“宫权都去了剧组,你就不能跟着他去见见我?天天说忙,也不知道你忙什么呢。”她说完了话,便转过头去,紧揪着自己的袖口,“游宁你去抢,反正还没签字呢。” 游宁狠狠翻了个白眼,“别人的话,我还有机会。要是宫权,这圈儿里就没人能抢得过他。初乐开门儿招人不到两个月,一共就签了三个演员,以前都名不见经传的,签到他手里后突然各个爆火,都是以前拍的项目,正好签到他手里后,项目播了就爆了,这种玄学不信不行。有野心的演员,那宫权上门一般都不会考虑别人的。” 郁景接上:“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给游总透露一下独家内幕,那三个演员是他老早就相中的,刘屺瞻开始吸…毒以后,他就已经着手帮忙给这三个喂资源了。初乐开门儿以后,签了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爆了的项目都是宫权亲自喂的,也不算是玄学吧,顶多算宫权眼光好。” 易蓝因自沙发边格外阴森森地看过来:“哦,他眼光好所以选了你做合伙人呗?” 郁景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送到她嘴边,“我就是个保洁,我听不懂您说的话。” 易蓝因自己接了咖啡杯,仰起脸来问她:“你来这儿干嘛啊?不是忙吗?” “看见那照片了。”郁景蹲下去回答,“她是宫权请过来的编舞老师,门口碰到就聊了几句天儿。” 易蓝因撇嘴,她将咖啡杯递给身边的zoe,又转过脸来看向面前的郁景:“宫权都去剧组了,你凭什么不来看我?”她用的是凭什么三个字,听起来特别地委屈。 郁景却也格外无辜,最近真的忙得四脚朝天,明天就是一轮竞标日,宫权去了影视城她都是一周以后才知道的事。 那宫权一走,公司的事就全交到她的案头上去,这还好身边有李让和吴巍,不然那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吃,更别说要特意和食物拍照片了。 “我错了。”郁景说,“下次,下次他再去,我一定跟着他。” 易蓝因别开眼,尽量让自己别看到郁景湿漉漉的眼神,她看到就心发软,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那你写明白了签好字给我。”她用冷冰冰地语气开口。 郁景起身,挤到她身边去坐,“这没必要吧?咱们两个的关系,用得着白纸黑字落红章吗?” 她抬起手去搂她,被易蓝因一下子躲开,“不行,你今天要是不写,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zoe苦下脸皱眉,“什么玩意儿?”她轻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还枉我期待了一下,你不会说分手啊?架式搞那么大,结果就来了个不理你了。真的无语。” 被说了个脸红的易蓝因没好气儿地推郁景的后肩,“你快去。” 郁景只好去写,借了游宁的纸笔和印泥,大拇指按下去才算完。 易蓝因收了纸条才肯与她好好对话,第一句是:“编舞老师是那天酒吧里的那个女孩儿吧?”说完了话,拿了湿纸巾亲自帮郁景擦了拇指上的印泥。 郁景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太像出轨被抓后的无措狡辩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又没见过她。” “我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了。”易蓝因面无表情地道,“因为那晚的记忆太深刻,所以一下子就闻到了。” 郁景被她这么一说,也下意识地低下头凑近自己闻了闻,可能是她嗅觉不灵敏,她一丁点都没闻到。 “你真神了。”她说。 zoe八卦地凑过来,“什么啊?什么酒吧女孩儿啊?” 易蓝因扔掉手里用过的湿纸巾,回来时顺手推开zoe的脑袋,“就不告诉你。” 郁景有些慌,“我都不知道她在我公司里做事,今天才第一次见,真的,姐姐,你相信我。” 易蓝因摸摸她的脑袋,又一次躺倒进沙发里,“我相信你,不然我不会问你的。”她慢慢合上眼,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让我靠靠。” 游宁在一边提醒她:“老裴一会儿得来,你要是不想见他,咱们现在就得走了。” 易蓝因靠在郁景的怀里摇摇头,“不,就等他来呢。” 郁景揪起她一绺头发,仔细看了看发尾,什么也没看明白。 zoe在一边好心教她,“你看这儿,有点儿轻微变色,得做保养了。” 易蓝因揪起自己的头发盖在脸上,“别看我了,zoe要是有空,帮郁景剪剪刘海儿。” zoe耸肩,“好不容易空了半天的假,不想干活,况且我也没带工具。” 郁景抬手随意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不用,我到时候随便找家小店儿就剪了,”她将易蓝因盖在脸上的头发一一拨开,“这么累啊?要不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易蓝因懒洋洋地睁开眼,“下个月就是我和裴久的订婚宴,他没找过我,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和他谈谈了。” 郁景心疼她,“谈什么?” 第174章 “谈逃婚。”易蓝因说。 第75章 站在窗前的游宁听到她的话, 转过身来,“逃婚哪有提前说的?你刚改名没多久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反正有一个剧, 不就是男主到最后才来抢婚的吗?” 易蓝因从沙发里探出脑袋看向游宁:“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 那么烂的剧你都看下去了。” 游宁好笑地摇摇头, “抛开剧本不谈, 你演技还是不错的。” 易蓝因刚要说点什么,游宁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忙正襟危坐地坐回来, 又推推身边的郁景。 游宁走到门口, 确认大家都做好准备了以后, 她打开门,“老裴,”她叫了他一声,又开起玩笑:“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裴久一如既往地西装套装,打开门环顾了一圈儿室内, 确认了人员构成后才朝她点头, “是,听说小芷回来了, 我想着赶过来给她接风洗尘。” 郁景从沙发上懒洋洋地支起脑袋, “这个不太方便, ”她抬起眼皮,“晚上姐姐要和我一起吃饭。” zoe站在一边装忙,一会儿看看头顶的中央空调, 一会儿又看看门口的绿植,就是不把视线往房间最中央的三人组那儿靠。 游宁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子, 走过去揪她的袖口,“你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像什么样子。” zoe小声:“小芷的修罗场诶,第一次见。” 游宁拉了她一把,“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屋内寂静下来,倒把游宁这句话莫名地放大了。 zoe转过身,先是尴尬地笑,“那个,我挺饿的了,你们能快点儿谈吗?” 易蓝因笑着嗔她一眼,站起身来,“老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你现在方便吗?” 裴久眼神游移在两人之间,最后他眨眼,“吃饭时说不行吗?” 易蓝因摇摇头,态度很明显。 裴久深吸口气,“小芷,生活不是过家家。” 易蓝因点头,“所以你方便吗?” 气氛就莫名僵在这儿,郁景也跟着起身。 易蓝因回手就把她推回到沙发上,之后拽着裴久的手腕走出门。 人一离开,zoe忙扑过来,“小白眼儿狼,你不跟上吗?” 郁景抿唇摇摇头,“姐姐不想让我听。” 她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对面还小小的初乐。 天色朦胧,华灯满街,霓虹闪耀,行人却都匆匆地,根本顾不及欣赏。 郁景手拄在窗前的防护栏上,看对面陆陆续续有家长领走自家追求梦想的小朋友们。 李让和奚晓亲自将孩子们送到门口,看起来已是很可靠的大人。 属于城市的绚烂夜景悄然降临,即使草枯叶黄,也不会被匆忙的城市人发现。 她站在城市最中央的高楼之上,俯瞰这座给人带来无尽希望的城市。 她看到李让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几秒钟后,郁景自己的手机开始震动。 “小让,”她沉闷地开口。 “嗯,结束了,你不回来吗?宫权说带大家聚餐。”李让开口。 “看看吧,我要是有空就去。”郁景回答。 “你要是没什么大事,还是来一趟吧。公司第一次聚这么全,而且孩子们表现得很好,大家的信心空前高涨。你不来的话,宫权那边,也不好说。” 她透过玻璃看到李让垂着头,看起来真的很想叫她去。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郁景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今年的初雪突然簌簌地飘落。 行人们有一瞬的停顿,像游戏世界突然卡了几秒钟。 有人抬起头看天上的雪,有人伸出手去接。 小朋友兴奋地蹦着跳着,被大人们一把拽回到自己身边。 初雪只带来几秒钟的惊喜纷乱,一切又回归到井井有条的现实世界里。 身后的门被打开,是易蓝因,她边往自己身上套大衣边对还举着电话的郁景开口:“抱歉,今晚,”她低下头将围巾套到自己脖子上,“你们三个去吃吧,吃完记得把账单发我,我来结账。” 郁景着急地往前挪了两步,“姐姐,下雪了。”她说。 易蓝因听了她的话,抬起眼看向她身后的落地窗,鹅毛似的大雪纷纷地落,郁景像棵小树那样站在深蓝色的最中央,眼里带着浓烈的挽留意味与淡淡的不满。 “抱歉。”易蓝因只能这样说,“我会早点儿回来的。” 裴久向她保证,今晚会和父母说清楚他们两个感情上的事,但这件事的前提是,她要陪着他去裴家。 不想见到郁景那明显受了伤害的脸,索性更加速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裴久在她身后小声催她:“好了吗?车子已经到了,走吧。” “姐姐。”郁景叫她,“你答应我的。” 易蓝因收拾好自己的穿戴,几步走到她身边,“我得陪着裴久回一趟裴家,在请帖发出去前说清楚对我们都好,对不对?” 郁景压根儿就不信裴久,“他若是真有这心思,早干嘛了?” 她承认自己有些嫉妒,或者说是害怕。 害怕今夜的选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 李让在对面兴奋地问她:“是姐姐吗?姐姐回来了?叫她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啊?” 郁景将手机递到易蓝因耳边,“李让。” 第175章 裴久等得有些焦躁,他不满地踏进来,“小芷,再晚的话,他们该睡了。” 李让在电话那头兴奋地给她讲初乐的商业野心,弥补了国内养成系的空白,粉丝经济才是未来最广阔的那片蓝海。 易蓝因只好提前出声打断:“明天,等明天你再面对面地给我讲好不好?我现在有点事。” 李让惯来听她的话,“好的,姐姐,那老郁要是不和你去的话,记得叫她早点来聚餐。” 易蓝因应下来,又将郁景的手机轻轻地递还回去。 “你去聚餐吧,结束时,我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她还愿意轻声细语地哄着,就算裴久已经过来拉她的手臂,“走吧,小芷,楼下不能停太久车。” 郁景实在不想让易蓝因太过为难,只好压着脾气朝她点头,“好,今晚我会喝很多的酒,”她抬手帮易蓝因系上了大衣的贝壳扣,“姐姐不来接我的话,我可能会醉倒在大街上。” 易蓝因才终于笑了,“好。”她抬手摸摸郁景的脑袋,又特意单拎出一根手指扒开郁景要扎进眼睛里的发丝,“乖乖等着我。” 两个人并排离开,所谓男才女貌门当户对。 身上又叠着订婚的消息,令公司里的工作人员都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噼里啪啦地在没有领导的公司八卦大群里匿名八卦。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易姐回来了,裴总也来了】 【人家小两口都订婚了,一起走怎么了?】 【什么订婚呀?我听说易姐是弯的。】 【真的假的?】 【双性那个不是公关方案吗?】 【什么公关方案啊?我就是公关部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那张照片还是游总给的,好像是易姐故意散出来试探公众的态度。】 【我去!大瓜啊!!!】 【那订婚又是啥啊?家人们,我有点儿看不懂了。】 【假的吧】 【就初乐那个新秀老板,以前是咱易姐的助理,走的压根儿不是公司的合同】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品,你细品。】 【有俩生面孔刚进游总办公室,我刚从一楼保安处上来,第一手消息,里面有一个就是初乐的老板。】 【啊?裴总把易姐从女朋友面前带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易姐真是弯的?】 【我的妈呀!真是活久见,期待续集。】 【信女愿半年吃素,许愿易姐真是弯的。】 【这位姐妹,明天开始就不许吃肉了哦~】 【啥啥啥?你的意思是,易姐真的弯?】 此时一个桃子头像顶着自己的大名,回了个字:【真】。 群里突然一片死寂。 ……. 当事人是完全不知道的,八卦的世界正在爆炸,而郁景垂着手臂,背靠在窗前栏杆上。 zoe过来陪她,“这样吧,我和宁宁也不单独出去吃了,看在我俩也为你公司付出了的份儿上,聚餐带上我们俩吧。” 郁景简单整理了下心情,抬起头,朝zoe道:“好。你们不嫌他们吵闹就好。” zoe对此嗤之以鼻:“再吵能有我工作室里那帮崽子吵?学艺术的嘛,精神都不大正常。” 游宁从门口的衣架拿下自己的大衣,顺便将自己的围巾套到zoe身上。 zoe不满,“我不要,影响我的ootd了,出门儿精心搭配的。” 游宁根本不听她的话,围巾围过去之后狠狠一系,直把zoe勒得翻白眼儿。 郁景别开眼,怪不得易蓝因说演戏时要想像游宁爱人时的样子。 她们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郁景警觉地发现,外面大办公室的员工正偷偷打量着自己和zoe。 郁景皱眉,突地抬起头抓住一个人的视线,那人立刻慌慌张张地将视线挪开,一切又像回到了最开始的程序,大家在努力工作,键盘声不绝于耳。 电梯里,游宁对她道:“大家应该是很困惑,”她温和地笑着,像能包容人世间所有的错误那样,“小芷的性取向一直很暧昧不清,你又是她传闻最多的暧昧对象,大家想了解你也是无可厚非。” 郁景颓丧地点头。 电梯到达一楼之后,zoe还有心情和换了岗的保安搭话,自然熟稔地像与自家人打招呼,如果她没叫错名字的话。 “你才是小孙,没错了吧?” “不,我是小王。”高大的小年轻腼腆地冲她摇头:“我是新来的,孙队长今天休班。” “哦,你好小王,再见小王。”zoe尴尬地抬手对人挥了挥。 郁景终于在一片阴霾的心情里找到几分乐趣,她偷偷弯起唇角,被咋咋唬唬的zoe抓了个正着。 “你敢笑我?宁宁。”她变脸似的转身,对着游宁诉苦:“小白眼儿狼竟然笑话我,脸盲不行吗?” 游宁抬手轻拍了拍她画了全妆的脸,“嘘,闭嘴。” zoe老大不乐意地扭过头,走出去没多远,又像不长记性似的凑到郁景面前,“不爽吧?我和你说,宁宁比小芷还恶劣,一会儿坐下我和你讲。” 游宁虽然听到了她的话,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像完全不在意zoe怎么说她,又像是无尽的宠溺。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反驳。 第176章 两间公司离得近,两方人在初乐的大门口相遇。 宫权今天开心,见了老对手游宁还能堆起笑脸,“这不是游大经济吗?今天这么闲?”他说话时故意阴阳怪气的,像同行的调侃。 游宁便也笑着回答他:“嗯,初乐以黑马之姿横空出世,我们就闲了呗。” zoe像个特务似的紧张兮兮地挡在游宁和宫权之间,游宁只好拉着她的手,自然地继续与宫权对话。 李让自中间横插一脚,他骄傲地挺起胸脯,“权哥确实厉害,游宁姐,你合同还有多久啊?实在不行毁约和我们干呗?” 游宁轻叹口气,“当时公司刚开,情况特别复杂,等合同可等不起,就看老裴什么时候愿意放我了。” 李让跟着叹气,“早知道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小心地瞥了眼郁景的神色,见她怏怏的,立刻凑到她身边:“怎么了?老郁?” 郁景摇摇头,“没事儿。”又抬眼问他“定好饭店了吗?” “嗯,火锅局。定了个大包厢,三十多人都坐得下。” 李让吸了下鼻子,又抬手接了个漂亮的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吧?”他问郁景。 郁景眨眨眼,“嗯,应该是。” 易蓝因答应在这一天陪她的。 进了火锅店,扑鼻的热辣香气,店里吵吵闹闹的,倒让郁景放松了一点儿。 包厢内,是两个大圆桌。 每个桌上有十几个圆形小电炉板,每人一个锅。 宫权率先找位置坐下,郁景作为第二个老板便坐在了另一桌。 李让拉着游宁和zoe靠着郁景坐下,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坐好。 初乐开业两个月,斥巨资租了启航对面这栋矮楼,如今员工也已达到三十余名,初乐这条船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多,掌舵人肩上的责任也就愈来愈重。 郁景想过创业的挫折溃败和艰难,却从没想过初乐会如此的顺利。 大概是帮他们算公司名字和开业日期的那位大师真的很神,不然怎么什么挫折都没有呢? 等锅开了之后,宫权率先做下亲和的姿态。 员工们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们轮番地过去敬宫权的酒,从宫权那儿回来就直奔李让。 李让也喝过以后,才有胆大的过来找郁景。 郁景一般不参与公司日常运营和会议,所以员工们对她不怎么熟悉。 第一杯酒递过来后,郁景直接仰头而尽。她还劝对方喝不下的话吃点东西去缓缓,于是越来越多的酒杯凑上来。 酒过三巡之时,宫权晃着身子起来讲话。 他讲创业不易,讲感谢大家,讲坦途前景,讲未来收获,最后他走到郁景和李让身边,一边搭着一人的肩,“敬他….妈的这个异性恋是主流的操…蛋世界。” 郁景跟着大笑,手里的杯子倒满了酒,无性恋李让被迫跟了一杯。 宫权说完这口号似的宣言,便萎在沙发上,细声细语地请还清醒的员工帮他在点歌机器上点了首“体面”。 李让跟过去,帮他将麦克风递到他手里。 熟悉的香水凑过来,满杯的液体。 郁景抬起醉眼朦胧的眼,是奚晓。 “蜂蜜水,喝点。”她抽了个凳子挤到郁景身边。 郁景摇摇头,“今天就是为了喝醉来的。”她说。 奚晓笑了一声,也不劝她了,而是将那杯蜂蜜水放到她满满的酒杯旁,自己给自己倒了酒,酒杯矮一寸凑过来,“敬你。” “敬我什么?”郁景端着酒杯问她。 小姑娘强势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像别人说发大财,公司要蒸蒸日上的话,只说:“敬易蓝因。” “好,”郁景笑,“就敬易蓝因。” 一杯酒下肚,小姑娘的第二杯立刻凑过来。 “这次敬什么?”郁景问她。 “敬订婚。”小姑娘说。 “这杯我不喝。”郁景有些醉了,看人都开始重影了。 “那就敬李芷。”小姑娘说。 郁景抬眼,“那这杯我得叫上李让。”她站起来,对着沙发上的李让喊道:“小让!过来喝酒。” 小姑娘又往前凑了一点儿,“你很喜欢她?” “她是我女朋友。”郁景转回头强调,“真的!” 奚晓露出一副包容醉鬼的表情,郁景立刻抬手指向游宁:“不信你问她,她是启航的coo,运营总裁。” 她像急需被人证明易蓝因属于她似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游宁。 游宁只好对着年轻的小丫头点头。 一边还未进入状态的zoe偷偷立了手机拍了段混乱的视频给易蓝因发过去。 游宁拍她的手,“又没戴手套干活是不是?你看这手干的,”她皱眉,从包里掏出一管护手霜,抹在她的手上,自己的手又凑过去:“说过多少次了,你这种工作,接触药水的时候要多注意自己的手。” 四只手像滑腻的鱼挤在一起。 郁景自己喝了杯中的酒,“易蓝因就是我的女朋友,不管你信不信。”她抬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刚走到这儿的李让见状愣了一瞬,“你在哭吗?”他问。 “不是。”郁景摇头,又抬手蹭了下眼角,“烟总冲着我来,迷眼了。” “那你就换个位置坐呗。”他笑着,自然地扶起郁景的肩,小姑娘的手突然搭上来,“所以,她是你女朋友的话,公司里怎么从没见过她呢?倒是刚刚,我看到启航楼下一堆媒体在拍,易蓝因和裴久一起进了同一辆车,有说有笑的。” 第177章 第76章 包厢里有人正声嘶力竭地唱歌, 小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喝了酒的围在k歌机器边,还清醒的三三两两呆在原来的位置聊天。 郁景有些发晕,是啊, 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没道理, 易蓝因和裴久走了, 她现在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话了。 她抬手在桌上提了杯酒, “那你就当我在骗你吧。”她格外无辜地朝人笑笑,那张本该潇洒游历四方不带走一片为之沉沦的花叶的痞子脸看起来相当受伤, 奚晓便退缩了。 酒杯撞在一起, 有几滴液体滴到郁景的手背上, 她无暇去管,只知道让自己醉了就好了。 冰凉的液体下肚,刚吃到胃里的辛辣食材打着滚地挤到嗓子眼儿处,她捏着自己的虎口强忍下去。 酒这东西其实还蛮怪的,心情好时怎么喝都喝不醉, 稍有些难过气馁, 它便要欺负人。 要人痛苦,要人萎靡。要人臣服在酒精下, 一遍遍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要沦落到在酒桌失意。 奚晓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在酒吧初遇时,她鼓起勇气一次次搭讪,等郁景的公司需要她时, 她又藏着匿着去帮人。 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她和郁景的话,今天这顿饭该是两位主角破镜重圆感情迅速升温的那一日, 但奈何她来得不巧,故事已经走到了快结尾的部分, 在她还没来得及出现的时候。 一直以为自己捏着的是主角剧本,但突然发现自己是故事里的炮灰女配,这滋味儿不太好受。 奚晓放下手里的空杯子,一遍遍回想她和郁景的相处细节。 是啊,每次相遇,她都要认真地告诉她,她有女朋友。 像郁景这样看起来破碎又带着悲天悯人气质的人,是不会缺恋爱对象的。 她只是以为,花丛里的花想要稳定,而郁景这样的人给不了她们稳定。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不在乎她的前任,不在乎她的来历,她只想要一段轰轰烈烈的真挚感情。 但看起来,已经有人为之辛劳付出且栽得了胜利果实。 “好吧,”她装得潇洒模样,“那最后这杯,就你敬我吧,”她抬手替郁景斟满了酒,又把酒杯塞到郁景的手里,“我很喜欢你,但是祝你和,你的恋爱对象白头到老。” 郁景笑着仰起脸来,她端着杯子的手很稳,但表情看起来已是烂醉:“谢谢你,也祝你,”她困顿地想了下,最后支起一根手指,“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就好了。” 包厢里很热,不管是气氛还是气温。 一段感情的萌芽终结在最美好的那一刻,对方忠诚专一,在恋爱里的每一个品质都是优等。 就算她此刻是醉着的,但不妨碍她依然是有魅力的。 她的魅力来自于对另一个人的爱。 奚晓没有太多的情绪消耗,她知道这个人值得被爱,那曾经那些为之辗转反侧的酸涩情绪便不算错付了人。 如今国内养成系市场几乎空白,资本热爱的选秀节目过后只剩下一地鸡毛,选秀节目被禁止,那爱豆的市场输入便只能是养成。 宫权是带着热爱在做养成的,初乐不计成本地将大量的金钱与精力投入到养成企划,本身就足够打动人了。 她觉得这段独角戏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带她看清了未来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孩子们很努力,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路的终点也一定是花团锦簇的。 从郁景的身边抽身,她冷眼看着她一个人呆坐在桌边,有人与她搭话,她便支起那并不真诚的笑脸,机械式地抬起酒杯和人喝酒。 好吧,就让你也尝尝为别人心碎的滋味儿吧。 奚晓恶趣味地想。 有人觉得室内太热,“哗”地一下打开了窗子。 风伴着雪而来,将室内的气氛连同气温一并扫到谷底。 开了窗的人笑倒在窗台边,“这什么啊?外面雪怎么下得这么大了?” 郁景朦胧地抬起眼去看,是啊,今年的初雪怎么这样有存在感? 像是在提醒她,嘿,你天天期盼着初雪,如今下雪了,身边怎么还是没人陪? 李让冲到那大开的窗子边,他格外镇定地将窗子合上。 最后转过身来,“打雪仗吧大家?”他腹黑地笑,“趁着两位大老板都醉了,咱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员工们当然是集体称好。 初乐作为初创公司,对员工其实不错。 但世上哪个打工人又能拒绝光明正大打老板的机会呢?尤其是大家都喝嗨了,喝爽了,亟需一个更刺激的发泄口去发泄。 郁景被人掺起来,和宫权被当成两个吉祥物分别摆到外面一片白雪皑皑的两侧。 他们手心手背分成两队,一队守护她,一队守护宫权。 zoe被分到对方那队,疯玩起来比谁都嗨。 游宁作为郁景的后勤部队,还算称职。 往常看起来正经端庄不容人侵犯权威的人此时脸上带着笑,跪倒在雪地上,双手死死护在她的脸前,等zoe来时,她便将藏在身后的巨大雪球一点不讲情面地砸过去,就算zoe装晕,也没让她离开郁景半分。 郁景在游戏的中途劝她:“你不用呆在我手身边,去和zoe玩啊。” 游宁却朝她摇摇头,“不行,我得替小芷看顾好你,”她憋着劲儿甩出一个雪球后,转过头来,“你们不管不顾地追求人时,从不去考虑后果,”她抬手将自己散在肩后的长发挽了个髻,“当姐姐的却要考虑很多,力求对对方和对自己,都要问心无愧。” 第178章 她气喘吁吁的,又一次抵挡住了对方的进攻后,她重新将膝盖跪进厚厚的雪里,“小芷和我不一样的是,zoe只是幼稚,但你是真的年纪小,她要考虑的比我更多,但再强大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需要权衡利弊,做出一个对你和她都有利的决定。在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里,小芷才是那个承重墙。” 郁景垂睫,“我知道的,姐姐她,都是为了我们好。” 话音刚落,zoe的雪球便像个巴掌似的打过来,打到她的右脸,火辣辣地疼。 zoe用手拦了一下没拦住,终是气不过开始反击。 她放开郁景的肩膀,一下子冲到宫权方老巢的位置,有组织有纪律地组织人跟着她打反击战。 zoe 被人打得抱头乱窜,最后还是她心软,在胜负一边倒的状态下,带人撤了回来。 郁景得以在这种喧闹与安静的交界点审视自己,审视自己对易蓝因的感情,审视自己今晚的幼稚会不会给易蓝因带来无谓的负担。 奚晓蹲在自己一米外,她转过来幸灾乐祸地叫她:“诶,郁总,权哥好像有点儿醒酒了,我刚从那边过来听到权哥给他们下达任务呢。说是,要把你弄到跪着求饶。” 嘿? 郁景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还能让他们反了天了? 恰好游宁从“前线”退下来,她拉人小声嘀咕。 “游总,你带人再冲一波,我趁乱去后边包抄他们,今天必须把宫权和李让弄到跪地求饶,不然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游宁只好喘着粗气朝她点头,成日里办公室坐着也没时间运动,如今一动起来就累得不行。 “那你得快点儿,我已经不行了。”游宁愧疚地看向她,“对方来势汹汹,我怕我挡不住。” 郁景朝领头的zoe努努嘴,“游总也真是的,美人计用起来,先掳了先锋郎将再说。” 游宁一脸的抗拒,“我不。” 她在周边藏了许多团起的雪球,在对方到来之前对郁景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他们拼了。” 战争一触即发。 郁景一动起来,周身的血液便也跟着流动起来。人热得满头是汗,那些藏进酒精里的困扰和忧愁便也跟着随汗液挥发。 晚上有高三的学生晚自习放学,路过疯了的大人们时,眼里都是羡慕和憧憬。 孩子们压力大到不敢疯玩,大人们压力大到直接疯了。 反正整个世界一片混乱,郁景薅着宫权的衣领子,把他的脑袋直接按进新下的雪堆里,“服不服?啊?你服不服?” 李让从她的侧身冲出来,本想着救下宫权反倒被郁景死死拽住胳膊,这波属实算送了。 一团团的雪球被郁景塞进李让的衣领子里,冰得李让跪在雪地里嘶嘶哈哈地求饶。 “我错了,郁总!” 郁景笑着用小腿抵着他的背,右手拉着宫权,“该你了。” 宫权只好无奈地跟着叫了两声,“郁景牛逼,行了吗?” 郁景刚想大发善心地放开他们,脖领子突然一凉,她回过头,一下就呆住了。 易蓝因身上套着驼色的长款大衣,里面还是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鼻尖被冻得通红,人却还是那么漂亮。在清冷的月影和暖黄色的路灯共同照耀下,如一朵盛开在悬崖边的高岭之花。 呆住的不止是郁景,整个小广场上疯闹的人好像都在某一瞬间停住了。 娱乐公司的员工,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该知道如今圈里最当红的流量女星是哪位。 尤其是公司里一直流传着自家老板和这位女星的桃色绯闻,他们想不认识都难。 “我是不是喝多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吧,”那人不确定,“是不是活的易蓝因?” “卧槽,还真是。” “她和咱们郁总?” “天呐。不是说她和启航裴总订婚了吗?” “那个不知道,但姐姐可真是拥有让人发疯的美貌,我下辈子要是长这样,我做梦都会笑醒。” “ 让权哥把她签到咱们公司就好了。”终于有人事业心了一把,“这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她了,嘿嘿,专家说多见见漂亮的人,自己也会变漂亮。” 好一个峰回路转。 “别欺负我弟弟。”她佯装愤怒,学奥特曼那样双手交叉挡在李让面前,“有本事冲我来。” 大家围过来,忘了调侃也忘了动作,各个的眼神黏在易蓝因的脸上,好像她脸上写了部赚钱宝典似的。 易蓝因迟来的难为情,她讪讪收起举着的手,走到郁景身边,手拉着她的袖口小声求救:“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先做个自我介绍?” 郁景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直把人搂到人前,“那个,易蓝因,大家都认识吧?”她有些骄傲,虽还在发懵的醉酒状态里,但情绪却异常的兴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那莫名的骄傲来自于哪里。 站在人群外围的奚晓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易蓝因啊,还真是大明星易蓝因啊。 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站在一处,还真是配得让人心生嫉妒。 跪在雪地里的宫权对此嗤之以鼻,“秀恩爱,死得快。” 这句无意识的话像在大家面前侧面证明了两个人的关系,周围陷入一片思绪混乱的诡异安静中。 第179章 郁景对嫉妒得开始口出狂言的宫权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武力…镇压。 世界又像重新活了过来,战斗又一次在笑骂声中打响,有人手机丢了在找手机,有人头发乱了也不管,有人热得脱了外套,有人忙着团雪球。 总之,世界大乱。 易蓝因在干什么呢?郁景趁空回头找了一下。 她正连同游宁围剿zoe,zoe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坐在雪地里双手护着脑袋大声求饶:“小白眼儿狼!救命!管好你家疯婆子!” zoe抗了几秒钟后见郁景不去救她,开始恼羞成怒地倒咬一口:“你看没看我发你的视频啊?李芷!小白眼儿狼招蜂引蝶的,你应该去打她,我和宁宁帮你。” 郁景冷不丁听了这话双目微瞪,她无辜地摆开双手冲易蓝因摇头,“我没有,姐姐,你看我的右脸,都被zoe打肿了。” zoe从雪地里翻身出来,“你个小白眼儿狼,还学会绿茶了!” 郁景放开手里的宫权,转过头来去抓zoe,易蓝因一下子冲到她面前,抬手迅速固定住她的下颌,仔细看了她的脸后不顾形象地对zoe大喊:“zoe,受死吧!” 游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理智回笼,选择做回优雅的事业女强人。 奚晓凑到她身边,“原来易老师是这种性格的。” “哪种?”游宁转过头来问。 “我以为易老师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女神,”奚晓看着易蓝因被zoe按进雪里还能笑着。 “她是啊。”游宁笑着打断她的话,“她一直都是。” 第77章 三十多号人大半夜在火锅店前的小广场疯闹, 气温愈来愈低,人也越来越疲惫,有人自雪堆里抬起卷毛脑袋。 “投降, 我们投降了!别, 别打了。” 他身边的人也跟着抬起汗津津的脑袋, “投降, 郁景,我服了!” 郁景单膝跪在宫权对面, 她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权哥,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都过去了。” 宫权抬起眼,眨了几下后别过头去,“嗯,哥们儿以后有钱有事业, 去他…妈的爱情。”他从雪地里艰难起身, 扑了几下膝盖上的雪后又同时伸出双手分别递给郁景和李让。 他一个人拽着两个人的手,就像正撑着初乐的脊梁。 “对!”站直后李让抬手扑了扑脑袋上的浮雪, 转过头去兴奋地寻找易蓝因。发现人以后, 立刻甩了他们两个, 大型犬似的扑过去。 宫权拍了拍掌心,又抬手把郁景身上的卫衣帽子扣到她头顶,“老郁, 喝一杯?”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郁景先是转过头看了眼李芷和李让,见他们正忙着寒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转回来, “好。” 他们草台班子就这么支起三十多人的生计,到了此刻, 公司战略部署上有了一点小成绩后,创始人们才来得及培养感情。 郁景跟着宫权重新走进那火锅店,他们两个人和婚礼后送宾客似的,等所有的员工都安全上了车以后,才回到柜台要了两罐冰啤酒。 宫权拿出法人卡,结账时被告知账单已经被人付过了,现在只需要付这两罐啤酒钱。 十六块用法人卡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 郁景掏出手机,闲聊似的问人:“付账的今天穿什么?” “易蓝因付的。”服务员直接这么告诉她,“就是电视里那个易蓝因。”弄好了结账流程后,她从柜台里翻出自己的手机,背面给郁景看,“姐姐给我的亲笔签名。还有合照,你要看吗?” 郁景有些尴尬地摇头,“没事了,多谢。” 服务员也冲她神秘地笑了笑,又特意压低了嗓音说什么邪恶咒语似的:“小保镖加油哦,我会替姐姐们保密的!” 郁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是她第一次正面面对所谓的cp粉。 “啊,呵呵,谢谢,”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是宫权拍了拍她的背,懒散地趴在柜台上对着服务员小声道:“说好了的,要保密哦。” 离开火锅店时,郁景还有些发怔。 宫权递给她刚开了盖子的啤酒罐,“挺好的,你没爱错人。” 郁景接过来,喝了一口后才笑着接上他的话,“是,都挺好的。”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直抵还热腾的胃,舒爽得让人直皱了眉头。 “你知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多讨厌你吗?”郁景问。 “彼此彼此吧。”宫权冷哼着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岁数大了不想再瞎折腾了,”他特意停下来直视郁景的眼,“我就把你和李让架空,让你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知道吗?” “好好好。”郁景笑,金属罐用牙齿抵在唇上,她冰凉的一双手全部塞进卫衣身前的兜里,“初乐的账是我在管,你大可再找机会。” 宫权便笑了声,又继续迈开步子,“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公司在正路上稳步前进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等公司做不下去了,我再动动歪心思也来得及。” 郁景也跟着笑,“是啊,等做不下去就再打一次架吧。” 火锅店和小广场中间那条甬道,她和宫权来回走了好几趟,直到罐里的啤酒见了底。 宫权将空罐子放到地上,再一脚踩扁。 弯下腰要捡时,郁景制止住他,“给你亮个绝活。”她单手拎着自己的啤酒罐,眯起眼看了下垃圾桶的位置后,一脚踢出去,空罐便快准狠地顺利落入铁皮垃圾桶里。 第180章 宫权提眉,“少林寺学过的?” 郁景便得意地笑,“是吧?所以你小心点儿,别哪天让我抓到把柄,把你塞垃圾箱里。” 宫权笑着朝她撇撇嘴,“酒喝完了,我就先走了。明天要早起去招商,你过去的时候也通知李让一声,告诉他明早七点公司见。”他抬手,在郁景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会儿,“祝你明天顺利。” 郁景点头,五指懒洋洋地抓着那还剩两口的酒罐,无所谓地开玩笑道:“好好干,以后有纳斯达克敲钟的机会,我让给你。” 宫权也跟着笑,“好,万一呢。”他说。 送走宫权后,郁景一个人回来。 她蹲在路灯下,将手里的啤酒罐放到身边抻了个懒腰。 易蓝因的“雷达”一直很灵,虽然背对着她,但还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像脑子里自带寻找郁景的系统似的,总是分毫不差地,用那双秋水伊人的眼水灵灵地望过来。 李让和zoe正在比谁的雪球砸得远,游宁手里拎着包包给他们做公证评委。 易蓝因脱身出来,她走到她身边,顺手拍了下郁景脑袋上的卫衣帽子,“只剩自己了,还要继续喝啊?” 郁景仰着头摇了摇,“就剩两口了,暂时喝不下,扔了又觉得浪费。” 易蓝因便矮下身,从地上拾起那啤酒罐后,一口将剩余的酒液灌进口腔。 她攥着那空酒罐靠在路灯上和蹲在路边的郁景闲聊:“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 郁景听了她的话,便软绵绵地跟着重复了一句:“姐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逃跑了,因为想在初雪的这天陪你。”易蓝因狡黠地冲明显开始晕乎乎的郁景道,“感动吧?” 郁景小声笑,她的唇压在手臂里,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 “好啦,”易蓝因懊恼,“其实是裴久骗了我,到了裴家他压根儿就不提悔婚的事,饭吃到一半,我就偷偷溜走了。” “那裴家那边会告状吧?李先生会训你的。”郁景的声音听起来依然软软的。 “管他们呢。”易蓝因说,“别蹲着了,起来走走吧?” 郁景只好身体打着晃地站起来,因为马路牙子就在脚底下,差点踩空后摔了个狗吃屎,易蓝因只好过来扶她。 “还说我是酒蒙子,你才是吧。”她不满。 “就算姐姐这样说,也掩盖不了姐姐今天抛弃我的恶行。”她软乎乎的,说话时还带着笑。 易蓝因有些心虚,她手臂紧紧揽着郁景的肩膀,“我向你道歉了呀,对不起嘛。” 郁景扯起嘴角,“那,姐姐明天要陪我一整天才行。” 易蓝因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最后只说:“看我心情吧,谁让你招蜂引蝶让我不开心了。” 郁景转过身,她倒退着,认真盯着易蓝因蓝汪汪的眼,“姐姐因为我不开心了?” “有一点儿。”易蓝因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中间空了一小段,“就这么多。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恐慌,害怕。” “怎么讲?”郁景问。 “和你也没关系,其实就是年龄焦虑。”易蓝因长呼一口气,呼出一团的白雾,“这是不对的,我知道。”她将手里捏着的空酒罐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空出了手后将兜里的暖手热贴掏出来,一把塞进郁景身前的卫衣兜里,“没那么热了,你凑合用用吧。” 郁景双手塞进去,摸到那还温热的热帖后,学网络上的热梗笑着问她:“姐姐把热帖给我了,姐姐怎么办啊?” 易蓝因皱着脸抬手揉了揉郁景的帽子,“你别给我装绿茶,”她弯起眉眼笑,“听小让说,明天是首轮竞价日?” “嗯。”郁景耸耸肩,偷偷抬手将那热帖连同自己的手一起伸进易蓝因的大衣口袋里,易蓝因自然地握住她伸进来的手,十指紧扣之后才开口:“做好准备了?” “嗯。”郁景继续点头,“首轮竞价后,我约了市长秘书见面,手拿把掐。”她抬手,特意在易蓝因面前花里花哨地做了一堆没用的动作。 “你怎么会认识政…府的人?”易蓝因好奇。 “呵,你忘了?我就是体…制出来的呀。”郁景笑,“放心吧。” 易蓝因将信将疑,默了几秒钟后还是不放心地开口提醒她:“和他们打交道时,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郁景仰仰头,“嗯。” 其实竞标期间,竞标方与政…府人员也是不允许私下里见面的。她和那市长秘书一点儿私情都没有,倒是和市长有一点小小的渊源,她出国前,是这位当时任特战局局长的市长亲自正帽贴袖标送出国的。郁景虽然记得这事,但市长可就不一定了。 易蓝因冰凉的手指突然塞进她的衣领,“喝得脖子都红了,”她将手收回去,“回家吧?” “嗯。”郁景点头。 易蓝因亲自打了网约车,带李让和郁景回家。 游宁和zoe叫了代驾离开。 上了车后,副驾上的李让转过来道:“你还会打网约车呢?” 易蓝因傲娇地仰起下颌,“刚在裴家门口学的,”她说,“还挺方便的。” 同在后座的郁景躲在易蓝因的大衣后轻笑,最后被易蓝因拎出来,“笑什么?”她小声。 带着宠溺和羞赧的语气,“又不难。” 第181章 郁景发沉的脑袋轻靠在她的肩膀上,笑着摇摇头。 易蓝因偷着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和李让,最后手掐着郁景的下颌,轻轻吻上去。 淡淡的酒精味,还有柔软的唇。 小小的黑暗的车厢里尽是偷得的浪漫。 郁景的心脏跳得很快,她忍不住睁开眼,看此时的易蓝因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雪停了。”李让打开窗户道。 易蓝因的唇缓慢退离开,她转过头,扫了眼银装素裹的窗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窗外的月光打在她脸上,圣洁得像是要就此升入仙庭位列仙班。 “李芷。”郁景轻声唤她。 易蓝因转过头来,脸上的光也就此不见。 “怎么了?”她牵着郁景的手,温柔地问她。 “怕你突然飞上天当了神仙。”郁景说。 易蓝因便小声地笑,“我这么自私的人,当不了神仙。”最后她说。 车停在半岛名苑的大门口,李让向她们道别。 并排回家的路上,郁景转过头来问易蓝因:“你怎么在火锅店露脸啊?不怕引起骚乱吗?” “我看到那孩子的手机屏保了,”易蓝因说,“是你和我,在一家便利店的窗外,那张照片我都没有,所以我求她传给我。” 郁景笑,“喜欢就再照啊。” “不一样。”易蓝因摇头,“那张照片记载着当时的心动,还有葡萄味的你。” 郁景的心空了两拍,像是梦里踩空楼梯或者在枪林弹雨里逃生那种濒死感。 文人墨客称之为心动。 “李芷,”安静走了很久之后,郁景歪头叫她,“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这话无聊不无聊?” “无聊。”易蓝因点头,“但好听。” 郁景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从易蓝因的大衣兜里伸出来,在瑟瑟的寒风里一荡一荡的,像还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们的最初的友谊。 “姐姐好好哦。”郁景趁着醉酒撒娇。 易蓝因便抱着她一遍遍地哄,“妹妹也好,你是天底下最棒的妹妹。” 最后姐姐妹妹累到一起没换睡衣瘫倒在床上。 二半夜,洁癖发作的易蓝因起来洗了澡后又要求已睡着的郁景起来洗澡换床单。 郁景只好拖着宿醉的身体把自己扔进浴缸,门没锁,有小猫似的人偷偷走进来,坐在浴缸前的小板凳上托着脸看她。 “看什么?”郁景抬手向小凳上的人掸水,直到易蓝因身上的衣服湿透,被她一下子抱进浴缸。 易蓝因既来之则安之地躺平,她边在水里脱掉刚换好的睡衣,边打趣郁景:“真的很累了吗?可是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郁景扬起眉角,“姐姐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这话没多余的意思。”易蓝因笑着和她打太极。 郁景亲眼看着易蓝因将她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开了扣子的睡衣,身体的曲线在水面上上下下地起伏,“我觉得姐姐的意思还挺明显的。”郁景自水里摸过来,手刚搭上易蓝因圆滑的肩头,对方却率先亮起白旗,“太累了,洗完早点睡。” 她又把那衣襟合上。 修长的腿从水里抬离,“姐姐没意思,是妹妹想多了。” 说完了话,还坏笑着俯身亲了亲郁景的额头,“快点,我自己换不了被套。” 郁景只好迅速擦干净自己,放了浴缸的水后屁颠屁颠地赶过去帮她换床单。 床单被套都是新的后,天边已现了朝霞曙光。 易蓝因头碰了枕头就睡着了,最后只剩下郁景一个人身处缕缕幽香中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好容易在数羊中挨到将睡未睡的边缘,生物钟很早的易蓝因醒了。 她转个头钻进郁景的怀里,唇在郁景脖颈间细细密密地啄。 郁景闭眼忍了会儿,最后一翻身,恶狠狠地把她双手并在一起压在头顶。 “李芷,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易蓝因素净的脸上一脸地挑衅,“怎么?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怀里,你就不想亲一亲?”她坏笑着,挣脱开手搂紧郁景的后腰。 “不亲就算了,那就睡觉嘛,闭眼睛。”她笑着。 郁景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看起来真的很郁闷。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易蓝因让了步。 “那我起床好了,把床留给你一个人,行了吧?” “行个屁。”郁景忍不住骂了句,“姐姐不是神仙,那就只能是妖精了。” 第78章 明媚清新的冬日清晨, 寒霜铺地。 室内温暖燥热,小小的房间挤着两个人。 手机铃声在笑闹声中被掩盖又被人主动的忽略,它不气馁, 一遍遍地响铃之后, 主人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 看了眼来电显示, 上面写的爷爷二字。 易蓝因推了下身上的人,又在唇前竖了根食指。 修长的手指快速一划, 电话接通。 “爷爷。” “小芷。”对方的语气也很正常, “回b城了吧?今晚带着李让回家吃饭。” 易蓝因“嗯”了声, 又问,“裴叔叔给您打过电话了?” 李先生没吭声,只是淡定转了个话题,“郁景在你身边呢?” “嗯。”易蓝因扫了眼闭着眼睛假寐的郁景点头道。 第182章 “电话给她。”李先生说。 易蓝因考虑了一瞬,最后提问:“您找她什么事?” 同时郁景睁开眼, 她搂着易蓝因的腰施力, 使她趴在自己身上后才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李先生您好, 我是郁景。” 易蓝因的脑袋凑过来, 耳朵紧紧贴着手机, 她的长发便柳絮似的糊在郁景的脸上,郁景只好笑着开了免提给她听。 “竞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李先生在对面说, “只要你稍微透露一下来路的底价范围,我就去裴家把婚退了,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易蓝因听了这话率先扬起眉角,她趴在郁景的身上, 安静地等待郁景的决定。 “李先生想要多大的范围?”郁景边问边将易蓝因滑落的长发重新并到她的耳后。 “你觉得小芷能换多大的范围?”李先生把问题重新抛回来。 “那我得把小数点后两位也说出来才行。”郁景开着玩笑,话锋又一转,“但您又不是姐姐本人,我还是得对您保密。” 易蓝因在上头嗔了她一眼,没事儿和爷爷开什么玩笑,没头没脑的。 “昨晚媒体拍到小芷和裴久回家的视频了,现在东西都在我这儿。”李先生说话慢悠悠的,“我一向尊重小芷的意愿,只要你开口说个数字,你们就能在一起了。这买卖很公平,米来可没帮你交过学费,你只是说个范围,并不影响来路接下来的战术部署,不是吗?” “李先生倒是比我想象的能沉住气,我还以为这通电话会来得更早一点。”郁景自床上坐起身,易蓝因想要趁此逃跑,又被她一把揽了回来,她手扶着易蓝因的肩膀,背靠在床头。 对面也笑,“郁小姐不是比我更能沉得住气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小芷和裴久订婚的第二天就会来质问我呢。” “我去了,只不过是我与李先生无缘罢了。”郁景提醒他。当时李先生让王秘出面晾她,她去了那一次后就再也没登过门。郁景发现很多年纪大的在某一个领域大获成功的男性都有一种奇怪的执念,就是要在人前摆谱,让人三顾茅庐低三下四地去求才能彰显他们的非凡地位似的。 郁景当时没惯着他,现在也没必要了。 “哦,对,”李先生煞有介事地承认,“那天我出差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绕话,易蓝因见自己逃不了,便老老实实地靠在床头的另一侧,手抓着郁景空着的手,认认真真地看她的手相分布。 “还有三个小时,首轮竞价就要开始了。”李先生提醒她,“裴老板那儿也催我催得紧,我很讨厌他们点评我孙女的样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真心希望小芷幸福的。” 这话一字不露地传到易蓝因的耳朵里,郁景偷眼看她,此时的易蓝因正认真地比对着自己和她的手相,仿佛那些话进了耳朵也只当风一样在她心里未吹起半点涟漪。 易蓝因的心确实是狠的。 她好像有一套独特的处世哲学,不管外界再如何动荡,火没烧到自己的时候,她都懒得分个眼神过去。 那订婚消息早传了个大江南北,幕后的推手极大可能就是启航本部与李氏合谋,那些本该是她最亲的人,易蓝因却没过问过一句,她依然该干嘛干嘛,仿佛那新闻的主角不是她似的。与之颇有默契的郁景也一样,就像不知道那新闻的主角是她的现任女朋友似的,看起来,她也没想着去管那订婚的新闻。 两个人没在口头上商量过,倒是在动作上出奇地达成了共识。 就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果然,更急的那个,终于捱不住,先试探了过来。 郁景懒洋洋地接上:“这才围标第一日,还没轮到咱们两家发力呢,李先生这么急,是害怕要了裴家的钱还是比不过来路吗?”她没给李先生留面子,这么说了之后还要再补上一刀,“也是,姐姐三年前就为了这项目狂砍分支,您当时觉得这项目是空穴来风,可低价吃下去不少来路的弃子,到了如今,该换来路收获的时候,您却还要横插一脚,这不地道吧?” “郁小姐这话有些狭隘且偏心了,在商言商,拼的就是个胆识和机遇。”李先生在对面徐徐道,“来路确实攒了三年,换种说法,她也放弃了三年。我不认为如今蒸蒸日上的李氏会比不过来路的家底,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等我退休时将李氏交到小芷配偶的手里。” “可银行不会再给李氏任何支持,”郁景很快接上,“银行分到李氏其他项目的贷款还没回笼,您不得已只能向裴家寻求帮助,“郁景说,”我理解您此时的不安全感,但是抱歉,我不能背叛姐姐。”说完了话,没等对面说话,便直接按了挂断键。 易蓝因听到嘟一声,下意识倒吸口凉气。 “你挂了?”她抬眼问。 “嗯。”郁景没事儿人似的将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怎么了 ?”她故意逗她,手指在最近通话的爷爷俩字上徘徊了一会儿,“既然我们小芷还想和爷爷说两句,那我就再拨回去?” 易蓝因一把从她收起抢过手机,“别没大没小的,小芷是你叫的吗?”她双膝跪在床上,大大的衬衫下摆盖在三角区,昨晚她湿了睡衣直接换了郁景的白衬衫当睡裙,此时手里抓着手机,正直着腰对郁景吹鼻子瞪眼,“以前是怕你被爷爷欺负,再自卑自负地离开我。现在倒好了,我都怕爷爷气得找人直接弄死你。” 第183章 “那姐姐怎么办?”郁景反问。 “什么怎么办?”易蓝因扔掉手机,转头来问。 “我被李先生弄死了,姐姐要不要替我报仇?”郁景憋着笑。 易蓝因无奈地瞪她一眼,“看眼前这情形,也别指望你和爷爷能相安无事了。”她跪姿换成鸭子坐在床上,两条修长的腿不得已撇到两侧支撑身体,“你知道我不想掺合你们商业上的事,”她将郁景的脑袋费力地扳到自己的腿上,拇指在郁景的耳上寻摸了两圈,最后双双按在头两侧的太阳穴上,“我只是希望你做事情顾首也要顾尾,爷爷或者你姐姐又或者政….府的人,他们都是久经商场的人精,当你觉得你快赢了的同时,对方可能在酝酿一个更大的套等你来钻。”她说完这一大段,又下意识照顾郁景的情绪,温声替自己解释:“我没有在替爷爷说话,我只是担心你。”她帮郁景揉太阳穴,指…尖的力道正好,解乏又不至于到痛的程度。 “好。谨遵小芷姐姐的教诲。”她闭着眼睛享受。 易蓝因揪着她的耳垂表达不满,“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她俯下身,洁白的贝齿轻轻夹住郁景的外耳廓,因嘴里有东西所以说话有些模糊,“你重复一遍我说的话,不然我就咬你。” 郁景缓缓睁开眼,与那含着怒火的湛蓝眸子对视的第一秒便笑着开口:“听着呢,别担心。”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易蓝因的头顶,“我们小芷乖。” 耳骨突然被针刺一样的,含着湿润的舌。 郁景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艰难地转过身从易蓝因的贝齿下救出自己的耳朵,“来劲是吧?”她翘起一边唇角,双手分别抓住易蓝因的双手,“是谁二半夜磨人不让人睡觉?嗯?是谁大早上勾人?李芷,你别想耍赖皮,李先生刚说了,还有三个小时竞标会才开始,”她刚使了五分力,便把正全力挣扎的易蓝因压下去,“姐姐不妨现在给我讲讲,昨天去裴家的见闻。” “吃醋了?”易蓝因身处劣势,却悠然自得地放弃了抵抗,只用传着幽幽情意的眼神迷惑“敌人”。 “嘁。”郁景撅起嘴,“谁吃裴久的醋啊?不就是青梅竹马嘛?不就是雪中送碳嘛?” 她紧咬着下唇,眼神灼灼地看向身下的易蓝因。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渴望易蓝因对她简单解释几句,就像易蓝因一直那样做的,她永远以郁景的感受为首要条件。 “你还敢叫我大名了是吧?郁景,”易蓝因瞪着眼睛看她,手上一份力气不使,只是稍冷下脸,处在优势的人便畏畏缩缩地收回手,“不是,”郁景替自己辩解,“他们都叫你小芷,我也想这么叫嘛。” “谁们?”易蓝因从床上坐起来,她转了转手腕,冷下眼问她:“我问你,谁们?” “李先生啊,还有,裴久,游总他们,都这么叫。”郁景越说声越低,像易蓝因会真的凭空变成什么妖怪把她吃了似的。 易蓝因面无表情地凑近郁景慌张的脸,电光火石间,她突地抬手抓着郁景的脑袋,不顾自己的头发乱飞,趁着郁景平衡身体的时候一下子坐到她的肚子上,她得意洋洋地抓着郁景的手在上头冷笑,“两个月不见,你胆儿肥了呀,”她眉角扬起来,像一朵初霞时突然绽放的小白花。 “你说那些都比我年纪大,叫我小芷怎么了?”她一朝得了胜利便耀武扬威的,“你多大?嗯?”最后一个字时,鼻音很重,像撒娇又像哄孩子的语气。 郁景头在枕头上乱晃,“姐姐不磊落,你使诈。”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我这是手把手教你,懂不懂?”她笑着一字一顿地开口,“兵,不,厌,诈。” 只要郁景想,她随时能把瘦得像麻秆似的易蓝因制服,但她没动,她喜欢看易蓝因得意的表情。 易蓝因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出门的时候看见一大堆媒体我就知道我上当了,但心里还存着一点儿对裴久的信任,所以还是跟着去了。路上,看着车窗外的雪,我立刻就后悔了,当时不知怎么的,满脑的跳车想法,真的,”她无意识蹙眉,“后来到了裴家吃饭,阿姨要把她常年戴的那镯子交给我,我没收,说着去卫生间补妆的谎在半路上偷偷跑了。” “呵,”郁景抬手捂着眼笑,“看来,姐姐真的很喜欢我啊。” 易蓝因俯下身,她趴在她身上,耳朵贴着她震动的胸腔,轻点头道:“对呀,怕你不知道,又怕你知道的太多了,把我的喜欢看得很随便。”她的唇紧贴着睡衣的料子,听起来一顿一顿的。 郁景抬起一只手兜住她,“我知道的,”她低下头亲了亲易蓝因的发顶,想说点让她开心的话题,索性直接跳跃到她的事业上,“飞山颁奖礼是不是下个月来着?“ “嗯。”易蓝因点头,“你会来吗?” “会。”郁景说,“我一定会到场亲眼见证姐姐的第一座影后奖杯的。” 易蓝因有些不确定地摇摆,她坐回去慢条斯理地讲自己的困惑和迷茫,“虽然大家都说这届飞山影后一定是我,但也不排除会爆出黑马,”她缓缓地,压着自己对得到大家认可的浓烈渴望,“如果不是我的话,颁奖礼后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不需要安慰,只想一个人静静。” “好,我答应姐姐。”郁景点头,“原来仙女也会自卑啊?”她逗她,“小小飞山算什么?我们风华绝代的芷姐姐是要拿金象的。” 第184章 易蓝因抬手便堵住了郁景的嘴,“不许再说啦!”她小声地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怕真没拿到在你面前丢脸。” 郁景被堵着嘴,还能晃动着脑袋摇头,“不会,易蓝因在我心里就是最牛的女演员。” —— 首轮竞标会为期三日,易蓝因剧组的假也三日。 连着三天,李先生每天早上都要给易蓝因打个电话,然后再让郁景接。 最后一天,轮到李氏和来路说明会的第三日早晨,李先生直接撂下一句话:“这是你逼我的,郁景。” “什么?”郁景问。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二轮之前我拿不到来路的底价,小芷的演艺之路也该断了,她既然讨厌从商,那就别干了,直接回来相夫教子。”李先生严肃,“我想做个好爷爷来着,是你不给我这机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易蓝因正收回剧组的行李。 《定春秋》的特训营还没结束,如果最大的出资商李氏与启航在这时候使绊子,还一个有效镜头都没有的《定春秋》便会即刻流产。之后空了大半年行程的易蓝因会得到全面的软封杀,就像他轻飘飘地用裁纸刀裁开那个牛皮纸装的档案资料,易蓝因的人生也将被改写。 郁景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我只能告诉您,再加一个裴家才有翻盘的可能。” “来路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现钱?”李先生不急不缓地问。 “我能说的也仅此而已。”郁景开口。 电话最后被对方挂断,郁景垂着脑袋拎着手机走到易蓝因面前,“姐姐,”她软软地叫她,“如果再做不了演员的话,你会恨我吗?” “怎么这么说?”易蓝因抿唇盖住行李箱后,转过头来看郁景,意识到郁景没有在开玩笑后,她摇摇头,“不会的,遗憾本来就是成年人该学会面对的必修课。”她坐在郁景身边,抬起手拍了拍郁景倒扣在膝盖上的手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考虑我。” “就算葬送了姐姐的职业生涯也值得被原谅吗?” “嗯。”易蓝因确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那么喜欢这个职业。”她抬眼,视线在行李箱上的剧本扫过,又很快收回来。 就算知道李先生不会用李芷的命去换项目,但郁景还是放弃了在竞标会上大挫李先生的机会,选择化身易蓝因的小保镖亲自把她送回剧组。 飞机落地后,郁景打开手机。 吴巍给她发消息:【落地尽快回电!!!】 易蓝因回来时带着曾泽和小桃,回去也依然带着她们两个。 等行李时,郁景对易蓝因指指自己的手机,又特意交代了小桃和曾泽,才躲开庞大的人群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给吴巍回电。 电话等待音时,郁景脑海里蹦出千万种可能。 也许李氏拉到了大财主,也许除了李氏第三天还有更大的竞争对手。 在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吴巍接了电话。 “咱们押中了!太牛逼了,老郁,真就刚好压了两亿!”吴巍兴奋,“入围的四家,其他两家都没咱们两家给的高,咱们恰好压了李氏一个小尖儿。” 这是她的战术,首轮只压李氏一点,他们一旦轻敌,二轮来路庞大的资金量会把他们全部压死。这些不算,他们还有一个保留王牌,因着此项目太大,涉及的公司又多,b城银行不会轻易拨钱,她和吴巍在这边吸引火力,米来姐在h市与h市市立银行和h市政…府签了三方合同,市政…府做保,用来路大楼的抵押权与接下来十年的底价基建打包换一个李先生死也想不到的加码。 这是一场来路必赢的顺风局。 反正计划里本该如此。 她满意地挂断电话,抬起眼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搜寻易蓝因的所在地。此时行李带边只剩下小桃一个人,易蓝因与曾泽都没见人影。 这个时候她还没觉得怎么样,只是快走了几步过去问小桃:“易老师呢?” 她问出这句话,周围围着的长枪短炮们突然一阵欢呼。 cp粉的镜头搜寻易蓝因无果后改成怼到她的脸上。 “啊?曾泽说人聚太多了不安全,她带着易老师去找你了啊,让我在这儿等行李。你没看到她们吗?”小桃迷茫。 郁景蹙眉,“她们刚往哪个方向走了?” 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一周后二轮竞价在即,李先生手里除了易蓝因这一筹码,就再也没有可制衡来路的了。 “那边。”小桃抬手指了个方向,“这么多人呢,还有这么多相机,不能出事吧?” 郁景快速道:“我去找,你给她们打电话,不接就一直打。”她边说边问扛着相机的人群:“刚见到易老师往哪儿去了吗?” 一群人见她严肃的表情也识相地没有开玩笑,而是叽叽喳喳地回:“刚才跟着挪到那边电梯了,等她们下了电梯,我们就回来堵你了。” 郁景心一咯噔,她只是打电话,要是想找她没必要下楼的,登机前她特意在易蓝因的手机里内置了军方定位软件,刚想向盛天求助通过技术定位易蓝因手机的位置,手机才提起来,李先生的电话突然到来。 “喂,”郁景没好气儿,“你做的?”到了这时候她还不敢相信真是李先生的手笔。 “嗯。”对方倒也没藏着掖着,而是痛快承认,“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了。” 第185章 “呵。”郁景边给盛天发信息边与李先生对话,“你绑架自己孙女儿,是想要威胁谁?难不成你还真因为这破项目,亲手杀死李芷吗?” 几秒钟后得到盛天现在去查的答复,郁景才麻着手抬起手机放到耳边。 “小芷没和你讲过她父亲是怎么死的对不对?”李先生突然抛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郁景在机场随便找了个柱子,手搭着柱子慢慢坐下,“没有。不是车祸吗?”她在等盛天的结果。既然对方是有意为之,偌大的机场无头苍蝇似的找肯定找不到。 “呵,车祸,车祸还分人为的还是意外。”李先生暗示道,“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还敢给我弄出来个私生子。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的嗓音依然很沉稳,就算在讲这么恐怖的事,“没用的废物就该消失。” “可李芷不一样。”郁景反应的很快,“她不像她父亲,她是你的骄傲,你不会动她的。” 李先生默了几秒钟,“本来是的,”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咬牙切齿,“在你出国的时候,我就该找人把你做掉的。”他用格外温和绅士的声音说这种话,“要不是查到你和米来的关系,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所以你放任李芷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一天?”郁景问。 “我只是想让她婚前能有一段开心的日子罢了。”李先生说,“玩物似的人,男的女的还有那么重要了吗?”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把紧张的郁景吓了一跳。她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低下头看了下盛天发给她的信息。 【定位在机场附近的永和村,但是一直是静止的。】 几秒钟后,另一条消息过来:【我已经求助了当地警方,现在我正开车往永和村去,二十分钟就到了。】 在她打算内置软件的时候,就想好了要盛天请假提前开车过来。万一有什么事儿,他们两个老搭档做起事来也默契。 “怎么不说话了?在联系别人帮忙吗?没用的,”对方胸有成竹地笑,“我人在b城,就敞着大门等警方来查。” “是王复还是裴久?”郁景快速捋出头绪,她手拄着柱子站起身,“我要是不管呢?你能把李芷怎么样?” “每天都会有人给你来路的邮箱发视频,你记得看,想通了以后联系我就行。”对方说完了话便兀自挂断。 郁景想事的时候,小桃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我联系不上游总,通知公司以后,公司叫我不要管,还不许我报警。郁妹妹,”她声音夹着哭腔,“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她连着问了两声以后,又想通了似的抬起自己的手机,“不对,我不能听公司的,就算开了我,我也得报警。”她抬手慌乱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快速在郁景身边完成了报警流程。 如果是这样的话,裴久的可能性大于王复,或者说他们二人现在都在这里,起到一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不到五分钟,郁景就收到了邮箱里的视频。 是一段不到三十秒的短视频,一片黑暗里,只有易蓝因昏迷的脸上有一点烛光,她闭着眼睛躺在一张床上。就算将手机调到最亮,也只能看清易蓝因闭着眼的脸,周边的一切环境都是黑暗。 她看着黑暗里被迷晕的人,拳头默默攥了起来。 郁景有千百种解救人质的方法,但人质是易蓝因的话,她选择直接投降。 她低下头给李先生拨电话,电话接通的第一刻,她恐自己后悔似的字词像机关枪枪子儿似地往出冒:“姐姐抵押了来路大楼给h市银行,协议都签好了,来路最终的底价是你的二轮报价往上加五十,”她双手都扣在手机上,“只要你的二□□作得当,吃个回头枪完全可行。” 对方沉默了两分钟后,开口问她:“你确定吗?” “确定,”郁景着急地说,“你去查好了。” 装得惟妙惟肖的。 易蓝因曾经说过,演戏时要想让观众信服,首先自己要相信剧本。 给出必要消息以后,郁景缓了下心神。 时间倒退到竞标日的第一天,因为易蓝因磨人而没捞到觉睡的郁景,一早上昏昏欲睡。她趴在桌上,强撑着自己的眼皮,中途与会议主持市长本人对视了好几次。午休时,市长掐着点儿放人,郁景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资料,最后一个离开。 外宾在另一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会议室里争论时,市长带着秘书安静等在后门。 那天,郁景得以和市长搭了一句话。 “政…府的底价是多少?” 市长抬眼,竞标会只有公司出价,哪有政…府出底价的?而且她这么问,显得特别业余。 他的秘书朝她挥挥手,“诶,注意点儿,保持距离。” 偏偏市长还记得她维和特战队员的身份,她是当年全国选送的大学生里为数不多的优秀代表,他记得很清晰,小姑娘短短的头发,满脸的志气与傲气。 “什么意思?”他给了她一句话的机会。 “来路愿意帮您,把价格抬到政…府想要的价格,”她带着一种绝无仅有的松弛感,靠在会议室的白墙边,“我们还愿意接手西客站那一片烂尾楼。” 招标会本质就是利用民企达成与外资的合作,拥有了此项目,城市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会大大提升。 第186章 项目落成,便是功在当代的政绩。但此项目有一个难点,外资不允许多司合作并资,并且此项目必须要由政…府独立运营。 招标会上能撑得起如此大体量资金的目标公司其实只有两个,来路和李氏。 招标书上并没有特意提起项目由政…府独立运营的事,所以事实上,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争着抢着是在为政…府做嫁衣。为期六年的项目,企业只能堪堪保本。 这完全是一件利民利国的好事,受影响的只有无利不起早的企业。 “条件是?”市长抬眼。 “师大附小和妇幼医院不是已经确定划到西客站那边了吗?我们要周边的地,双赢的买卖。”郁景说。 其实郁景完全不知道坑在哪里,她只是代入到项目的负责人复盘了一下,那么庞大的可预测性回流资金还是与外企合作,这种只有好事的标的不稳妥,还不如用这次机会换一个未来发展的可确定性,她也是这么劝米来的。 有人夹着文件夹匆匆路过,郁景低下头看自己的鞋。 外宾们互相争吵的声音还在继续,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那一整片吗?包括水库附近的?”市长问。 “来路刚刚抵押了本部大楼,帮助政…府盘活西客站板块我们来路可是下了大决心的。”郁景说。 市长思考了一瞬,最后朝她比了个六的手势。这两块难啃的骨头有人愿意帮他啃,他没道理拒绝。 郁景抬手回了个军礼。 总之都是为了城市发展,郁景作为前体…制人,没有半分的愧疚感不说,反倒还带着几分骄傲。 “竞标会后,来我办公室。”市长撂了话,转身离开。 —— 时间回到此刻,郁景给王复拨通电话。 小桃报过警后蹲在一边凄凄惨惨地哭,郁景只好蹲到她身边权当一份安全感的来源。 “郁小姐。”电话很快接通,郁景直接开门见山:“李芷在你那儿?” “我听不懂郁小姐的话。”王复回答。 “裴久也在吧?”郁景问。 王复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你有事儿?” 郁景听到几声模糊的声音,像是用大声公播放的泡芙优惠信息。 “三朝元老,绑架太子,这事史书里写了吗?”郁景不动声色地问他。 “抱歉郁小姐,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儿给你回过去。”王复直接挂断电话。 郁景舔舔嘴唇,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别哭了,有我在,易老师不会有事的。”她说。 纸巾塞过去后,她又给盛天打电话:“你到了吗?像在一片居民楼里,有大声公播放的泡芙优惠信息,应该不在村里,村子附近的镇上找一找。” “坏消息是找到手机了,但是被丢在路上,好消息是,顺便发现了吉普车的车辙印,”盛天笑骂道,“在农村绑架人不知道用快报废的面包车,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煞笔吧。” “你别废话了。”郁景急道,“裴久应该也在,快点儿。” “行~”盛天拉长了音调,“你着什么急,那疯老头子还真能让别人害自己视若珍宝的孙女儿吗?” “哪天把你也迷晕了扔到床上,负责看守你的是你的疯狂粉丝,看你怕不怕。”郁景沉声回答。 她其实完全不担心李芷的处境,李先生之前说的那些杀儿子的话她也不信,毕竟李让和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呢,他当年教李芷怎么掌控李让就能证明他对李芷倾注了极大的精力,李芷应该是他全部的希望。并且,现在国泰民安的,他们那些只知道公司运营的人懂个屁的绑架。 郁景害怕的只有一条,就是等易蓝因迷…药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感到害怕。 在等盛天答复的时候,郁景拽起小桃的胳膊带她在机场临时租了个车。 永和村距离机场不远,半个小时抵达那村子后,盛天给她拨来电话:“你听听,是这个不?”说完了话,他将话筒拿远,郁景听到几声“大个泡芙,十元一袋送酸奶”,立刻确认,“就这个,你小子搜察能力不减当年啊。” 盛天安静给她传了个地址,才笑着接道:“车就在小区里停着呢,还是b城的车牌,连个本地的假牌照都不愿意换。” 郁景沉声:“你报警了?” “嗯,以防万一嘛。等咱们找到了,我就打过去销案。” “视频里很黑,你着重找找窗帘挡得严实的,我马上到。” 为了方便开车,郁景是一路公放的,小桃听着听着就不哭了,等郁景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弱弱地开口:“郁妹妹,咱们现在好像犯罪电影啊。” 郁景翘起嘴角,“还没到那部分呢。” 机场里易蓝因凭空消失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虽然启航与易蓝因工作室发了联合声明辟谣,但依然抵挡不了网友们拳拳燃烧的八卦之心,尤其是还有那么多的目击谈,公司想要捂嘴还是挺难的。 路上,小桃“嗷”地一声把郁景吓了一跳。 “怎么了?”郁景转头。 “公司太贱了,竟然发了易姐以前的旧照当现在的照片。” 郁景叹口气,“看你们公司这态度,也知道事情不可能闹大。”她抽空看了眼小桃的屏幕,继续评价道:“你帮我用我手机给李让打电话,让他现在回家。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八成是在招商会忙,还没来得及看新闻。” 第187章 “好的。”小桃接过她的手机,打过去的第一声,李让就接了,“啥事?老郁,我和你说,权哥太牛了,一天,拉来七八份意向合同。”语气听起来还挺轻松的。 “你姐让你爷爷找人绑了,你现在回家,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做。”郁景捡扼要的答。 “你是说,爷爷为了你们在做的那个项目,□□了我姐威胁你?”李让沉声重复。 “对。但是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郁景回答。 李让顿了几秒钟,手机传来几声呼吸声又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在小桃检查是否按了静音键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我现在就回去,找到我姐第一时间告诉我。” 郁景听他那口气,立刻出声劝了他一句:“你别冲动啊,让你回家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没找到你姐。” “知道。”李让道,“放心,我都多大了。” 郁景在街边看到盛天打着双闪的车以后,停车下车。 小区里找到正仰着头看窗帘的盛天,“怎么样了?” “这大白天窗帘拉得这么严实的,就三家。我没敢打草惊蛇,就等你来呢。” 郁景看了眼小区里停着的不伦不类的豪华吉普车,转头道:“先去距离这车最远的那家,他们的反侦查意识大概也就到这儿了。” 确定了门牌号后,郁景特意带人下楼点了个外卖。 等外卖员抵达后,他们把小桃藏进楼道间,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趴在门边。 外卖员看他们这架势有些打怵,想要拒绝时,郁景小声劝他:“捉奸,你不想看?” 于是一生热爱八卦的热心外卖员敲了门。 郁景扒着门边听,连着敲了几分钟后,终于有人出了声:“我们没点外卖。” 那声音一听就是王复的,她才刚刚和他通过电话。 盛天对外卖员使眼色,外卖员秒懂,“送错了吗?”他大声重复了一遍这屋子的地址,又道:“你先开门,咱们两个对一下,我手里还不少单子呢,别耽误我干活。” 不大一会儿,裴久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我没订外卖,你也没订,难不成是小芷订的?”他无语,“八成是郁景摸来了。” 被点了名的郁景只好接过外卖员手里的外卖,抬手示意盛天回车里打开警笛才对着室内道:“开门,反正距离二轮竞标还有七天呢,你们把我也抓进去,我让你们绑还不行吗?我怕李芷害怕,她见到我能安心不少。” “你自己来的?”裴久问。 “还有小桃。”郁景回答,她从楼道里扯出小桃在猫眼前给裴久看。 “报警了吗?”王复在里面问。 “当然报了。”郁景如实回答,“你们找好替罪羊了吗?就出来替人干这缺德事?” 话音刚落,警笛声刚好自外响起。 门被人从里面“哗”地一下子拉开,“我给我未婚妻准备惊喜犯了什么罪?她家里长辈也知道的事。”裴久用身体挡在门口。 郁景见到他笑了一下。 裴久皱眉:“你有病吧?你笑个屁啊?” 话音刚落,郁景用身体横在门前一拳打过去,裴久的眼镜片立刻碎了,镜片扎进眼下的皮肤里,差一点戳瞎他。 有人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郁景抬眼一看,哦,原来替罪羊是那个新保镖曾泽。 小桃指着她大喊一声:“你这黑心肝儿的,怪不得易姐没防备。呸,贱人。” 裴久扶着自己的眼镜腿指了她一下,小桃立刻换个个方向,“呸,你更贱!当老板了不起啊?马上警察叔叔就把你抓监狱里!让你犯罪!”她虽哆嗦着身体,却鼓起勇气在替易蓝因骂他。 里面的易蓝因将醒未醒的时候,曾泽轻声提醒裴久:“裴总,易老师快醒了。” 裴久还没反应过来,回来猫在楼道里的盛天一下子窜进去,郁景跟上,小桃也像训练过似的游鱼似的挤进去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三对三。 再严谨一点说应该是两个特战队员对两个普通男人以及一个警校毕业生。 第79章 “郁景, ”裴久从脸上摘掉碎了一边镜片的眼镜,他对郁景防备性地抬起手,“你知道我不会伤害小芷的, 王秘也在, 李先生也不会伤害她。” 郁景站在他对面, 旁边是顺手操起来立式台灯的盛天, 他一下子踩掉了台灯座连着的黑色电线,看起来像是要就地把他们打残。 裴久虽是健身狂热爱好者, 但确实有些打怵实战, 尤其是盛天很高, 看起来又壮。商业上也一样,打不过就要先示弱,再找机会逃跑。 “真的,你想想。”眼镜被拿开之后,他视线有些模糊, 看不清楚郁景的表情让他很没安全感, 于是他近乎祈求:“我们没有人会伤害小芷。” 郁景顺手抬了个椅子,她将椅子大剌剌地戳在客厅的正中央, “小天儿, 你在这看着, 我进去看看姐姐。” 盛天拎着台灯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点头,“放心。”他长着一张娃娃脸, 却梳背头,身上穿的还是特战队的迷彩训练服, 被肌肉撑着,看起来武力值爆棚。 自打他们进来, 王复一直游离在外,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似的。郁景走过来,他还得空帮她指了个方向,“那一间。” 郁景抬眼看他,“这也是李先生的局吗?” 第188章 “当然不是,这是三朝元老在向幼主示好。”王复回答后,又挤眉弄眼地对她小声说了个词语:“泡芙。” 裴久扫了他一眼没吭声,只是低下头摆弄自己手里坏掉的眼镜。这里最像坏人的反倒是曾泽,她惶惶的,防备性地怒视着郁景。 郁景暂时没空和他们闲掰扯,她需要确认易蓝因此刻是安全的。 她手抓着那份外卖,推开那间黑暗的房间门。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床上的人轻轻抖了一下。 她怕吓到易蓝因索性没开灯,而是选择拎着外卖袋子走过去,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她低下头给李让发信息,【找到你姐了,没事了。】 信息发过去的一刹那,床上装睡的人终于闻出熟悉的味道,她不确定地睁开眼,在手机屏幕反着的绿光下看清郁景的脸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干嘛不出声?”易蓝因虚着嗓子,一下子扑过来,“你是来救我的还是也被绑了?”听起来像是被绑架是家常便饭似的。 郁景刚要说话,外面“轰”地一声响,易蓝因扒着郁景的手臂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她又压了压已经近乎无声的嗓音,“你被打了吗?”话音刚落,立刻低下头去扒郁景的手臂。 郁景也没解释,等她扒开衣服确认她手臂上没伤口以后,才小声安抚她:“没事了。”郁景说。她站起身去开灯,易蓝因突然应激似地抬手大力去扯她的手臂,“你干嘛去?” “开灯。”郁景回答。她用手机上的手电筒晃了下易蓝因的脸,“饿了没?飞机上你就没吃东西。” 易蓝因树袋熊似的缠上来,郁景只好顺手把她抱起来。 开灯之后,整个房间恢复明亮。 这是间很小的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阳光被百叶窗糊得死死的,好在床上看着很干净。 易蓝因又被郁景小心地放回到床上,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易蓝因的背,另一只手拨电话打给李先生,还贴心地开了扩音。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听,“郁小姐。”李先生在那边淡然开口。 郁景也冷淡地回过去:“李先生,”她放下手机,转过身去解外卖袋子,易蓝因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呼吸。 郁景将外卖袋子里的粥盒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又拍拍身上易蓝因的背,用口型对她道:“简单吃点,一会儿送你回剧组。” 易蓝因虽然表现得很淡定,但紧紧抓着郁景衣裳的手却不愿意放开。她只是凑过去闻了闻味道,便收回脑袋。 郁景只好一勺一勺地去喂。 李先生突地开口:“一个半小时,”他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不愧是特战队员。” “李先生抬举我了,”郁景笑,“我只是好奇,您选这么不专业的三个人做这件事是不是有意的?” “什么意思?”李先生装傻,“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猜啊,”郁景放下粥碗,顺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下易蓝因的嘴角,“你确信我一定会找过来,得到我给你的标的消息后,还特意叫王复给我露了地址。” 他不满裴家对李芷的态度,所以让裴久过来,又怕裴久碰李芷,所以派了王复跟过来做他的眼线。他甚至贴心地选了曾泽做替罪羊,她是女生可以保证李芷全程的舒适度,事件结尾以后,又可以送进去背锅。 很缜密的借刀杀人。 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报复裴家上次对李芷的不敬。 更可怕的是,郁景在喂易蓝因吃粥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怒火中烧,把裴久打了个好歹,进去蹲的就变成自己。他们会面向大众发声,裴久只是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求婚,而自己确确实实伤了人。 “我可没有。”李先生笑着说,“但是谢谢你的数据。” 郁景没出声。 “郁小姐,”有椅子腿被挪开的声音,像是人站起来,“警察会在二十分钟内抵达,想打人的话,要抓紧时间。”他闲适地突然转了个话题,“小芷还好吗?有没有想起小时候的那一次?爷爷找到你时,你也是不怕的,多坚强。” 他这时候说这句话,有种别样的恐怖感。 就像在这屋子里支了人看不见的监控,他在千里之外确信易蓝因在一边听着这通电话。 他挥斥方遒,纵横捭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挂断了与郁景的电话。 也是又一次在对易蓝因强调,她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收回好心“施舍”给她的自由。 郁景抬眼看向易蓝因,她眼神空洞,像是没听到最后李先生特意说给她的那句话似的,正认真地整理自己身上裙子的褶皱。 “走吧。”她整理好以后,从床上离开。 郁景刚好站在门边,房间很小,她打开房门,易蓝因几步便走过来。 路过郁景时,她低下头问。“你为了我,背叛了米来?” 郁景不想对她撒谎,但计未成,只能摇摇头当回答。 易蓝因才像松口气似的,“还好。” 郁景不知道这两个字包含的具体意思,所幸易蓝因也没想解释。 从这间小房间走出去,才发现一客厅的乱七八糟,裴久被盛天用一根黑电线牢牢绑到了防盗窗上,曾泽则是被他关进了另一间稍大的卧室,卧室门外挡着沙发,此时王复和小桃分坐沙发的两边权当增重。 第189章 易蓝因现身以后,小桃立刻站起身朝她冲过来,“易姐,怎么样?头痛不痛?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吗?”问完了话,又恶狠狠地朝那关着的房间指了指,“曾泽这黑心肝的,竟然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易蓝因只是摇头,瘦白的手放在小桃的下巴上轻揉了揉。 在暗室的时候,郁景还不觉得她瘦弱,如今她倔强倨傲地站在这里,让她莫名其妙地跟着心痛了几拍。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一把罩在了易蓝因身上,又转过头对一脸忧心忡忡的小桃道:“麻烦小桃前辈带易老师回车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易蓝因不光没反驳,临走时还特意抬起眼,用那种厌恶看不起的视线扫了下窗边绑着的裴久,小声对他说了句:“老裴,以后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裴久的眼镜已经被打穿,他眯着眼,想要看清易蓝因的表情,却只能是徒劳。那声对不起就在嘴边了,却怎么也没能顺利地说出来。 待易蓝因离开之后,郁景抽了条椅子坐在他对面,她扯了窗帘上的布不紧不慢地裹自己的手。 抱臂站在沙发旁边的盛天顺势坐下,他补上了小桃刚刚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裴久愤怒地抬起脑袋,“打人犯法。”他将易蓝因对自己的失望尽数扣在郁景的头上,如果不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他喜欢李芷喜欢了二十多年,所有人都知道。 偏偏在他快要娶到她的时候。 他抬眼去看椅子上的郁景,她小臂线条紧实,是健身人崇拜的那种非蛋白质粉充出来的线条。对方目光坚定,正一圈一圈有条不紊地裹自己的手,可她的手根本就没受伤,她裹它干什么呢? 待那布条裹到尽头时,郁景垂头低睫,用嘴咬住布条,将那布打了个死结。 裴久有些没来由的恐慌,“郁景!”他大声喊她,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你敢碰我,我就能让你一辈子蹲大牢出不来。” 话音刚落,一拳冲着他的肩膀砸过来,又一拳打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就像千钧重的石头压过来,带着拳风。 裴久痛得说不出话,他的手被电线绑得紧紧的,连躲都没处躲。 郁景只打人,也不出声。 房子里很静,楼下又传来面包店的泡芙优惠信息。 一拳拳挑着位置砸下去,让人痛不欲生又不会留下外伤。 郁景是活着的魔鬼。 裴久痛得特别想死,此刻他顿悟,喜欢算个屁,健康地活着才算得上幸福。 五脏六腑仿佛被皮囊挤到了一起,而皮囊像被火烧过一遍似的,哪哪都痛。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腕了,那里只有一团的麻。 有警察在外面“当当当”地敲门,裴久觉得自己得救了。 哪想到伴着那敲门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却更重了。 只把人从上到下打得连喘息都觉得火辣辣地痛以后,魔鬼才肯收手。 房门最后被警方大力破开,郁景退开两步,她边慢条斯理地解手上缠着的布条,边对警方口齿清晰地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天站起身,给警察露了下自己的证件以此支持郁景的论点。 被狼狈绑在窗台上的人大口地呼吸,他缓缓抬起脑袋看向面不改色站在警察身边的郁景,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无辜,那样的正义。 裴久突然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笑,总之笑出第一声后他便很难停止了,直到笑出眼泪来,他亲眼看着落下的泪滴砸在自己为了见小芷而特意换的新皮鞋上。 被关进房间里的曾泽同样被警察放出来,她带着无知的幼稚,被警察压住手臂送下了楼,这一去也不知道几年能出来。 郁景甩了甩发麻的手,对盛天道:“麻烦你了,欠你一次。” 盛天无语地翻她白眼,“说这个就见外了,”他顿了顿,看起来格外地真诚,“你能想到找我帮忙,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郁景抬手撞了下他的肩膀,从他口袋里翻出易蓝因的手机后,跟着警察们下楼。 所有人都要去警局录口供,易蓝因也不能幸免。 从警局出来时,还没天黑。 易蓝因低下头为自己的手机开机,手机像炸了一样,自开机后便没停过。 等它终于消停了,易蓝因才从腿上捡起手机,她和不远处的警察局自拍了一张后面无表情地将它传到社媒。 照片发出去的同时,她的账号被人踢下去。 有人改了密码,她再也登不上自己的账号。 她冷笑了一声,又去拍身边焦躁地啃自己指甲的小桃,“慌什么?账号借我用一下。” 小桃毫不犹豫地递过去自己的手机,在易蓝因打开那个社媒app的时候,小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住自己的手机屏幕。 她讪讪地:“忘切号了,抱歉,易姐。”她无辜地吐了下舌头。 易蓝因轻轻拨开她的手,看清那账号活跃在【大明星和她的小保镖】超话后,浅浅地笑了一下。最新的博文里,是郁景瘫坐在柱子边的样子,看起来很可靠。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那照片后熟练地切换了账号,小桃的社媒是官方承认过的工作人员账号。 易蓝因淡然地字斟句酌地打字,写成了以后按了发送才把它交给小桃,“以后和我一起过苦日子吧。”她又朝小桃笑,带着抱歉。 第190章 小桃低下头去看,整篇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千多字她的生平,讲她的家庭,讲裴久和自己的假订婚,讲这次的意外,讲自己的公司在这次事件发生以后的所作所为,但都没有最后一句话有爆点。 最后一行她写:【我尊重爱情,尊重爱人,我爱她。】 她没有写“她”所定义的名字,但光是“她”这个字就足够了。 不出意外,这条博文在三分钟后被人后台删除掉。 但易蓝因相信自己的粉丝一定已经截下来广而告之了。 她放松身体,放空思绪,只是把自己的目光死死凿在眼前的警局大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后,盛天从门口走出来。 易蓝因忙摇下车窗探出头问他:“ 郁景今天能出来吗?” “能。”盛天确信,“再等一会儿吧。” 他靠在车头刷了下手机,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手机屏幕朝着车里的易蓝因亮了亮,几步绕过来对易蓝因道:“不行,你不能在这儿了,被媒体堵到就麻烦了。” 易蓝因却摇头,她说:“我得等她出来。” 盛天沉默了一瞬,皱眉拉开主驾车门,“不行,郁队还没出来,我得替她保护好你。” 易蓝因无可无不可地将头靠到车窗上,她双眼透着死灰,人却依然漂亮得让人很难挪开眼。盛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最后直接发动了车,带她离开了这里。 几分钟后,小桃的脑袋凑过来,“易姐,游总发了谴责声明顺便辞职了。”她将手机递过来,易蓝因偏头扫了一眼,只得轻叹口气,“她的违约金比我都多吧?” 小桃挠挠脑袋,“应该差不多,但您还有那么多广告呢,那还是您多。” 易蓝因无奈地笑了笑,她眨了眨眼,抬起手把小桃的屏幕轻轻地推回去。 “没事,zoe赚得多,我去求她借我。” “zoe老师干一辈子也不够付您那些广告违约金的,能付得清游总的都算不错的了。”小桃塌下肩膀,“我们要是在演电影就好了,现实的代价太大了。” “是啊。”易蓝因接上,“早知道就是发个声明这么简单,我早该这么做的。” 于是刚从警局出来的郁景就被各路媒体堵在了警局门口,一堆花花绿绿的话筒递到她嘴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终于在乱七八糟的噪音里,从记者嘴里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郁景就算再外行,但好歹当过两个月易蓝因的保镖,多少算半个圈里人,她抬起手制止了更多的噪音后,唇凑到话筒前缓慢开口:“我希望大家把关注点放在此次绑架案上,李先生作为此次绑架案的主谋,正动用各方的力量试图将罪行推到他人身上。”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关于易蓝因老师,我只有一句话回应,我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爱她。谢谢大家。”她得意的时候,就会边笑边挑起右边的眉尾,看起来臭屁又可爱。 小桃关掉屏幕上的直播,转过头看易蓝因,“易姐,”她憋着笑,“郁妹妹好像也和你似的,不管不顾的。” 易蓝因点头,“是啊,两个人凑不出一个敬畏心。” 前面正绕路去警局接郁景的盛天回过头来,“郁队胆子超大,我们之前在大兴安岭国境线出任务,饿急了,黑熊的老窝她都敢去掏。” “这么不怕死?”易蓝因轻嗤一声,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挑理:“就没想过回国来向我当面道个歉呗。” “诶呀,我不是那个意思。”盛天懊恼地“啧”一声,“我用别的秘密换您不和她告状,行吗?” “说来听听。”易蓝因抱起双臂。 “她晚上老偷偷听你之前给她发的语音,有一次耳机没插上,让周姐听到了。周姐想打趣她,掀开了她的被子发现她正偷摸哭呢。”盛天说,“这事周姐就告诉我一个人了,让我没事多关心她一点,太搞笑了。” 易蓝因这才满意地收起手臂,车子刚好转到警局附近。郁景被一大团人围着,盛天打算半路上接上她,所以直接把车冲着人群开过去,郁景手脚麻利地趁乱钻上了车。 进来就抬手抹了下脑门上的汗,“我的天啊,太可怕了。” 易蓝因抬眼瞧她,“你老婆本儿攒够没有?我反正要成被执行人了。” “砸锅卖铁也帮你还,”郁景朝她安慰性地笑了一下,“等一周以后招标会结束,我超~~~努力工作。”她特意扮着鬼脸逗她,“死死去抱我姐的大腿,你放心吧。” 易蓝因虽然嘴角在笑,但却不达眼底。 郁景理解她。 “我会更努力的。”她只能抓着她的手表忠心,好以此减消一点易蓝因对未来的恐慌,“姐姐相信我。” 同时间,李家别墅里,李先生抓着李让的脖颈,一下一下地扇他的脸。 “胳膊肘往外拐哈?” “我对你姐不好吗?呵,”李先生特意摘下腕口的奢华袖扣,将衬衫卷到手肘,“我就是对她太好太纵容了,才让她这么疯!” 一个巴掌打过去,力气大的使得李先生自己齐整的头发被甩得乱七八糟,他抬手抹了一下,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李让,”他摸着他的后颈,额头靠着他的额头,表情看起来狰狞又癫狂,“我把李氏交给你怎么样?只要你去杀了郁景那混蛋。” 第191章 李让呸了一声,一下子将口水喷到他脸上。 “别做梦了,我就要我姐自由。” “你以为你姐是真心对你好?”李先生直起腰,“你挨打以后的那些温情,都是我要求她替你做的,从你出生起,我就告诉她该怎么驯服你,” “我知道。”李让突然抬眼打断他的话,“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受欺负时,只有姐姐会保护我。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向我道歉,说抱歉让我生在这个家。”李让的眼睛通红,“可是那都是大人们的错,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是,你可真是油盐不进。”李先生有些气急,他手扶在自己的胸口上艰难喘着气,“小三生的孩子,果然扶不上墙。” 李让突然挣开他的束缚,在李先生不敢置信的视线下,他站直腰,“爷爷好像是忘了,我已经成年许久了。”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被打出了血的嘴角,又不在意地笑笑,“你再碰我,我就敢打回去。” 他一下子撞开李先生,推开那比正常门高出许多的办公室门前,他转回头,“爷爷的爱太窒息了,怪不得父亲宁肯撞车死掉,也不肯再在这个家熬下去了。” 第80章 几个人就这么开着机场临时租的车回了家, 郁景和小桃一起瘫在不算大的双人沙发上,易蓝因则是第一时间进了浴室,盛天没抢到地方只好屈居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 手摸到凳面上木刻的纹理后, 他低下头去看, 那凳面上有一个“周”字。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门儿后又失望地合上。“没酒了啊?”他扒着冰箱伸出脑袋看向郁景。 听了他的话郁景费劲地从沙发上挣扎着坐起来,刚走到门口, 恰好门铃响了起来。 郁景顺势推开门, 才发现门外是李让。他身上穿着件深灰色夹克, 夹克里面套了件连帽卫衣,卫衣的帽子挂在头上,卷卷的头发盖住了眼睛,分辨不出表情,进了门便垂头坐在换鞋凳上。 “怎么了?”郁景垂下手按了下他的卫衣帽子, “吃饭了吗?”她问。 李让摇摇脑袋, 抬手扒了下鞋柜,发现里面的拖鞋已经空了, 他用一根手指又把那鞋柜重新合上。 郁景看了他一眼, 把自己的拖鞋踢到他脚边, “都是新洗的,小一点儿,凑合穿吧。”她光脚让到一边。 李让倒是没和她客气, 穿上她的拖鞋后,脚后跟悬着进了屋, 正好摊进沙发上刚空出的位置。 进了屋却还带着那帽子不发一言。 郁景便知道他八成是在李先生那儿受了什么委屈。 她站在玄关处换鞋,盛天从冰箱边凑过来, “我陪你去?” “行。”郁景回答。 小区不大,十分钟便能从楼下走到门口的小超市。 盛天边倒腾腿儿边抓紧开口:“我那边儿,老爷子给的房子卖了还能值几百个,不要你利息,能还就行。” 他说到利息的时候,郁景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房子卖了你住哪儿?”郁景抬眼问他。 “哪儿不能住?现在租房是主流,”盛天说,“外卖吃腻了,就换地儿租,更自在。” “嘁。”郁景笑着拍了下他宽厚的背,“不用,”她很平淡地开口,“现在公司已经走上了正轨,我姐那边儿,”她停了一瞬,最后只说:“过几天再说。天无绝人之路,等路真绝了,我就带一家老小住你那儿去。” 盛天笑,“我当然是举双手欢迎。” —— 易蓝因从浴室出来就发现消沉的李让了,他捂着自己的夹克闭眼缩在沙发的一角,头上的卫衣帽子盖住了脸上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将头发擦得半干,在李让和小桃的中间坐下。 “爷爷打你了?”她问。 “嗯。”李让嗓子里挤出一声,“老头儿年纪也是大了,打人都不疼了。”他侧了下身说。 易蓝因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在帽沿儿轻撩了下,待看清李让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后轻舔了下嘴唇。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李让躲了一下,帽子还好端端地扣在脑袋上,他摇头,“姐,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家人。” 在沙发另一侧紧张盯着手机的小桃没精力听他们的话,因为她已经提前在网上看到了广告商对于此次舆情作出的态度,易蓝因身上少说二十几个广告,事情发生不到两个小时,已经有四家广告商直接在网上发布了解约消息。 下面的评论一片叫好,网线连接的人像路过麦田的蝗虫般,成群结队地来,不寸草不生便不走。 他们说同性恋是病,这种艺人该封杀抓进监狱才对。 他们又说易蓝因会带坏孩子,要下十八层地狱历经百般酷刑来还。 还说她作为演员也是不合格的,三年拍了八部烂俗偶像剧,带坏了女生的三观,早该识趣地自己退圈。 他们甚至还说,国家生育率越来越低全该怪她,不然怎么自己三十岁村里有为青年到现在还娶不上老婆。他们要的又不多,要漂亮带出去有面子,要有钱能帮扶自己的事业,要孝顺自己的父母但不能总是回娘家,因为那样男人会没面子。最重要的是要听话要勤快,因为女的就该听男的的话,女的就该做家务。 第192章 或者,不如易蓝因就嫁给自己算了,还大方地表示他们不在乎易蓝因以前误入过的“歧途”,只要她婚后老实在家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被看不过眼的粉丝怼了一通后,忙用油腻脏污的键盘疯狂催促还未表态的其他广告商。 一茬一茬地来,一波一波地骂。 好在易蓝因妈生美颜,尽管网上是一边倒的负面舆论,但配图好歹净化了几分文字带来的恶。 小桃的手机连着充电线,她不错眼地看,看易蓝因到底作了多大的恶才能招来如此多的恨。 她的脸是麻的,拿着手机的手却灵活得紧。 她一次次地刷新,终于等到了自家营销号的表态,他们说着迎合网上舆论的话,小桃便不期待了。她“唰”地一下放下手机,委屈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怕被易蓝因发现,又用一种格外别扭的演技将头僵硬地转到别的地方去。 启航站了裴久。 那易蓝因身后便真的靠无可靠了。 当年公司刚起步的时候,百废待兴。裴久虽特意从他喜欢的电子竞技俱乐部抽身过来帮易蓝因,但确实隔行如隔山,启航那种小作坊并没有在娱乐圈这汪无尽大海里闯出名堂。最后易蓝因回家给李先生咣咣磕了两个头,得到他的“宽恕”后,转头就上了对赌的酒桌,凭她连续三年没有年节假日的无缝进组,终于在约定的日子前完成了对赌目标。 启航就此顺利起航,游宁忙得当年恨不得住在公司里。但没人在乎,大家只会把功劳推到男人的身上,他们说裴久有手腕有能力,一力捧红易蓝因却依然甘愿做她的背后金主。 小桃替易蓝因憋屈,打她毕业起就陪在易蓝因身边,没人比她更懂那两年易蓝因过的是什么日子。 无缝进组说得好听是资源好背后有人捧,但其实易蓝因每一个角色都是靠自己面上的,试戏时被性…骚扰,坐冷板凳,被白眼,被剧本砸在脸上,因为脊梁不弯而被选角导演像撵狗似的轰出去,这些通通都经历过了,角色自然也就多了。 所以易蓝因大火之后,也依然感激那段日子。 和郁景恋爱的时候会模仿剧本里的浪漫桥段,是因为当年那么难的日子里,她总是会幻想,如果这些是郁景做的话,她还会觉得尴尬难为情吗?想通了之后,剧本也就顺了,演员不拧巴,角色也就对了。 流量来了,递过来的优良剧本也就多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甚至得了飞山影后提名,并且有望一举拿下。 一切戛然而止在此,好在易蓝因心理足够强大。 她注意到李让的失落,也注意到一边很久没动静的小桃的绝望。 “今年的善款不是还没捐出去吗?那些钱够补给启航赎咱们两个了。”她稍向小桃侧身,“至于这些广告违约金,”她抬手拍拍小桃的背,小桃艰难忍了大半天的眼泪便突然决了堤。 “不是还有不会解约的吗?万一他们还愿意等等我呢?”易蓝因独自乐观,“只要保住一半的合约,过几年也就都能还上了。” 她去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一股脑地扔到小桃的手里,“别看了,关机。”她抢过小桃搁在腿上的手机,眼都不眨地帮她按了电源键。 “郁景呢?”她转过头问李让,“她看到你的脸了吗?” “下楼了,好像和那身材像浩克的哥们儿买酒去了。”李让回答她,“我没让她看,不然她会自责。” “嗯。”易蓝因点头,又抬手抚了抚他的背,“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声音小的更像是在劝自己。 小桃艰难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然这里的氛围就有些太难捱了。 她不喜欢emo,易蓝因更不喜欢。 天还没彻底塌下来,人就还能心怀希望。 没一会儿,郁景与盛天一人搬了两箱脾酒上来。啤酒箱子上堆着杂七杂八的下酒菜和肉串,看起来像是要在今晚一醉方休。 李让听到动静后站起身,他边接过东西边对郁景道:“权哥说他一会儿就到了。” “他来干什么?”郁景抬眼。 “不知道。”李让老实。 话音刚落,郁景身后的门便被人敲响。 郁景猫眼儿里看了一下,是宫权和游宁,他们两个竟然一起来的。 “你们两个是楼下碰到的?”郁景打开门问。 “不是。”宫权摇头,脱了鞋后直接穿着袜子往里进,“在网上看到你们出事以后,我想着去找游总讨论一下公关细节,楼下就被人拦了,还是小王偷摸把我放上去,告诉我裴久提前托人骗游总开会,又说有保密条件把她手机收了锁会议室了。” 易蓝因听到后忙凑过来拉游宁的手臂,“没事儿吧?” “没事儿。”游宁不在意地开口,“就是老裴把我的权限锁了,很多合同我都调不出来了。” 她脱了鞋后大剌剌地走到餐桌边,抬手扒拉了几下桌上刚买好的食物,“饿死我了,”她转过来,“大家不介意我先吃吧?介意也没办法了。”她又转回来,“饿小一天儿了,老裴这个混蛋,”她大口咬下刚烤好的肉,“是我看错人了。不对,”她停下正咀嚼着的嘴,“是你看错人了才对。” 游宁指指头发还未干的易蓝因,“说起来,你比我还遭罪,听说还给你下药了?”她问。 第193章 “迷药。”易蓝因手拄在桌边回答她,“还好不是春…药。”这时候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游宁用攥着纸巾的手狠拍了下桌子,“他敢!” 宫权听到她的话,笑了两声后,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堆带着铅字的纸来,他将这堆纸推到游宁面前,“感兴趣吗?”他问双手抓着食物而腾不出手来的游宁,“我们初乐虽然是初创公司,但前景不错,你好好看看,反正我是有一颗一定要把李小姐签回来的心的,游总要是也能来的话就是喜上加喜了。” 游宁一根手指头正了下眼前还没来得及钉起来的合同,刚看了第一页便开口:“有笔吗?” “你不仔细看看细则?”宫权笑,“这不像你平时细节狂魔的作风啊。” “这时候还要什么作风,有公司愿意要我,我就烧高香了,”游宁嚼着食物,“反正要是有坑,我就找郁景。顺便说一下,我那违约金,你们能不能帮我付一半儿?就当转会费了,往后我一定为了咱公司尽心尽力当牛做马。” 郁景将啤酒箱子摞好后,走过来接上,“行,都行,算你技术入股呗。”她又看向宫权,四根手指头在他面前的桌上点了点,“谢了。”她说。 宫权耸肩,“本来咱们这儿就缺人,游总又是有能力的,这个价位,超值了。”他回答,“我别的也帮不上你,”宫权抬起眼认真看向游宁身边的郁景,“你别嫌我就行。诶,对了,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年分红可没了。还有游总的title,工资福利分红可以和我一样,但职位必须比我低,她的技术股相当于稀释了你们的实股,我可没让渡,所以这是我的权利。”他笑。 郁景白他一眼道:“我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你这又一下子给我憋回去了,不多说了,晚上留下一起吃饭吧。” 小桃听到这边的话,立刻饿虎扑食似地扑过来,“游总,裴久竟然光天化日把你锁在会议室,咱们报警的话能不能给他加刑?” “还加刑呢,”游宁摇摇头,“我报过警了,说是不小心锁上的,以为会议室里没人,监控也没了。” 郁景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房子小了,尤其是挤满了朋友的此刻。 常喝高档红酒的大家没有嫌弃自己买的啤酒,反倒一个个往死里灌自己。zoe在开饭前赶到,刚放下手里的包就开始骂裴久和李先生,这肚子里灌了一点儿酒,骂得就更花花了。 郁景一个人走到阳台吹风解酒,透过高楼的间隙还能看到一点大海。她其实没那么绝望,一旦李先生钻了她的套,来路就会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政…府低价地皮,等西客站板块稍涨起来一点儿,烂尾楼的盘也不至于赔穿底裤,只要时间上操作得当是有可能收益的。” 带着咸味的海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却转过头将阳台的滑门合上了。 屋子里气氛正愉悦,她喜欢看着周围的大家都开心。 现在奶奶在姐姐的医院里,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突然想起米来避开所有人拉她到办公室的那天,她说:“你说的这些可行,我把全部的主动权交给你,但是你奶奶得在我这里,咱们亲姐妹还是明算帐。” 郁景没有半分的犹豫就同意了,她没起坏心,便不怕奶奶在那边过得不好。反而因为自己正担着来路未来几年的大方向,姐姐对奶奶会更加上心。 看吧,商场上就是这样的,就算你捧着最赤诚的心,知道对方也同样珍惜,却还是要斟酌着用最珍惜的去做质换取信任。 郁景是真的讨厌商业来往。 本想着做完招标会便安心回去做易蓝因的小保镖,哪成想,这世界变来变去,最稳定的反而就是变化二字。 有人曲起手指敲了敲那玻璃滑门打断她的思绪,郁景转过身来,是喝得红了脸的易蓝因。 她睡衣外面裹着一层棉浴袍,正晃着高脚杯里的啤酒,朝郁景扬眉。 郁景拉开门,自己堵在风口处问她:“怎么了?” “想你了。”易蓝因说。 她看起来懒懒的,眼皮耷着,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修长的手指夹着红酒杯,嘴唇若有似无地笑。 “我们不是在一起呢吗?”郁景笑着看她。 “嗯,在一起。”易蓝因点头过后又点头,郁景才知道她醉了。 她上前一步,一手勾着易蓝因的两只手腕,“姐姐喝醉了,我送姐姐进屋睡觉。” 说完了话低下头用嘴叼开她手里的高脚杯。 “睡觉?”易蓝因抬起迷朦的眼,“睡觉,抱歉了,我只能和我的狗狗一起睡。” “你什么时候养狗了?”郁景因为叼着那酒杯而发音含糊。 “养了,好多年前就养了,养了一只小狼狗。小的时候可凶了,长大以后温柔多了。”易蓝因说,“她的父母对她不好,我对她好。”她挣开郁景的手,软着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养着养着,就养大了。我和你说哦,”她抬起郁景的手,从指根一路摸到指…尖,“诶?”她困惑地眯起眼看向郁景,“怎么你的手指和我的小狗一样长?” 她自顾自说完,又突然变得娇羞,“反正,我的小狗就是最好的。” 郁景将嘴上叼着的杯随手放到边几上,她抱着哄着将易蓝因带到卧室。 易蓝因喝醉了以后很乖,嘴上虽然话多,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194章 “把睡袍脱了,进被子里,睡觉。”郁景说。 易蓝因磨磨蹭蹭地,郁景也没过去帮她,她解不开环带,抬起眼便瞪郁景:“去把我的小狗叫来。” “不去。”郁景笑着看她。 “求你还不行吗?”易蓝因立刻换了副表情,委委屈屈地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她撅起粉红的唇,扮哭哭脸给郁景看。 “不用叫她,我帮你。”郁景手刚伸过去,就被易蓝因狠狠打了回来。 “不行,虽然你长得还不错,手指也长,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她正说着话呢突来的懊恼,抬手狠狠打了下自己的额头,“我怎么这样啊,和那些渣男有什么不同?不对,”易蓝因又仰起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儿看回来,“你怎么和我的小狗长得一模一样啊?那我喜欢你不是也很正常吗?” “乖啊,我帮你解。”郁景揉揉她的头,快准狠地在几秒钟将拦在易蓝因腰上的环带解开,“来,闭眼。” 易蓝因听她话闭上眼,几秒钟后又睁开,“你说,郁景去哪里了?我都喝醉了,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郁景抿唇,她稍压了下手冲她笑了笑,转过头便气势汹汹地开了房门,手握在把手上头探出去,“你们给我老婆喝了多少酒啊?” 外面的人已经很难回答她的话了,因为易蓝因都喝醉了的话,其他人更是醉上加醉。 郁景深吸口气,她走出卧室,将地毯上躺得横七扭八的人放正,又把家里所有压箱底的毯子被子都翻出来讲他们盖好以后,才回去伺候自家的“小朋友”。 人刚进门,便看到被子里的鼓包正一抽一抽地动。 郁景走过去,被子刚掀开一角,就对上易蓝因哭得可怜的眼。 “怎么了?”郁景有些急,她把被子往外掀开了点儿,“和我说说,好吗?” “你怎么才来啊?”漂亮的“小朋友”突地放声大哭,“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我不会赚钱了,我都哭哭了,你也不来找我。” 她在告刚才的状,迷迷糊糊的小醉鬼。 郁景高高悬起的心脏得以安稳放回原处。 “没有,我一直都在啊,”她学小时候她妈哄郁城的语气,将尾音极尽可能的拉长,“我们来比赛吧。” “比什么?”易蓝因用手背蹭掉眼下的泪,“我赢了的话,你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还是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好啊,就比我们谁闭眼不说话的时间长,好不好?”郁景小声问她。 “不好。”易蓝因从被子里举起一只手反对,“你在骗我睡觉,我知道的。” 郁景被可爱到,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按着易蓝因伸出来的手,将它重新塞进温暖的被子下。 “那我给我们小芷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易蓝因重新变得乖巧。 “森林里呢,有一个小兔子,她的耳朵很长尾巴却很短,”郁景拉了拉易拉因的耳朵,又拍了拍被子下隆起来的小包,“像我们小芷一般漂亮,她喜欢演戏,森林里举行什么活动的时候,她都喜欢上台表演。可是不知道哪一年,她开始有了对手。” 易蓝因皱眉,“是坏人吗?” “不是坏人,”郁景摇头,“是一只小乌龟,最新的活动上只能要一个节目,森林之王便要求他们比赛跑步,谁赢了谁就上台表演。” 郁景停下唇,偏头看了眼易蓝因,她正与困意作斗争,合上眼又费力地睁开,看起来已经在将睡未睡的边缘。 她抬手将黏在易蓝因脸上的头发挪开,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后,不自觉地俯下身亲了下易蓝因的侧脸。 此时的易蓝因已经睡熟,小脸热乎乎的紧贴在郁景的手臂上。 郁景想在睡前洗个澡,她屏息小心翼翼地拨开易蓝因的脸。临走时确定她人在被子里,脸在被子外后才安心离开。 客厅里躺了好几个人,郁景像在新兵营当排长似的,挨个拉好被子才进了浴室。 她这次洗澡洗了很久,外面没有催她的人和事,索性在淋着的水里想事情。 身心无负担地洗了大概一个小时,等她拉开门才发现易蓝因正端正地坐在浴室的门前等她,身下是周向云打给她的那张小板凳。 “你怎么醒了?”郁景小声问,她蹲下身摸了摸易蓝因睡衣上的温度,“等多久了?” “刚醒。”易蓝因捂着太阳穴小声回答。 郁景知道她在撒谎,明明她身上已经没了被子里的热气。 第81章 “喝点热水吗?”郁景没戳穿她, 而是裹着自己身上的浴袍问她。 易蓝因点了下头,跟着她站起来,“我喝醉了没说胡话吧?” 郁景边等着机器吐热水边转过脸来看她, 易蓝因嘛, 演了很多年的成熟演员了, 此刻想掩盖住自己宿醉过后的羞赧表情轻而易举。她说出了小板凳上想了很久的台词后, 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橱柜边,想要表现得漫不经心。 “没。”郁景笑, 刚好水杯接了八成满, 她将水杯自机器旁拿开, 认真兑了简易包装里的蜂蜜后才将水杯递给易蓝因,“想不想去阳台吹吹风?” 易蓝因将信将疑地看她,“真的?”她接过水杯,水温透过杯壁接触指..尖,将刚刚等待时侵染的凉意驱开, “我就醉过一次,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游宁和zoe都说我喝多了喜欢说胡话。” 第195章 郁景说是去阳台吹风, 她将水杯递出去后却没动地方, 而是认认真真地背靠在冰箱前问她:“你感觉很安全吧?” “什么?”易蓝因提眉。 “我说那时候你感觉很安全吧?才允许自己可以放松在她们身边喝醉。” 易蓝因也靠过来, 她端着蜂蜜水浅呷了一口,“嗯,”她点点头, 又不确定地开口:“也许吧,我很难信任别人。” 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大堆人, 郁景和易蓝因在装下两个人便略显拥挤的小厨房里拉上门小声说话,“不止是说胡话吧?” “什么?”易蓝因紧张地问, 她勾着水杯的手指都跟着施力,“我还干什么了?” “姐姐干得可多了,”郁景小声,“姐姐喝醉了酒,非要过来亲我,我拦都拦不住。”她义正严辞的,看起来半分的玩笑都没有。 易蓝因蹙眉听她讲,等郁景说完了话,她立刻抬手否认,“不可能,我不会耍这种酒疯,而且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姐姐的意思是,”郁景靠过来,狭小的厨房被两边的橱柜占了六成,两个人贴在一起也没显出多余的空来,“姐姐昨晚说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咯?” 易蓝因有些搞不清,她确实是喝多了,也确实记得自己把郁景当狗狗使唤,但别的她可真得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抬手又敲敲自己的脑袋,看着郁景那近在咫尺又饶有趣味的脸,易蓝因觉得自己尤其心虚,在昨晚那种状况下,她想抱着郁景亲亲也不是没可能的。她别过脸,又偷偷舔舔嘴唇,最后插了腰理直气壮,“我不信,除非,除非你演出来,我昨天是怎么亲你的?” 郁景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会做这种反应,听了她的话后,立刻绘声绘色地演起来。 “就这样,”郁景张开双臂,右手随手从倒挂在橱柜上的杯架里拿了个高脚杯,她手指夹着那杯子细处,嘴撅得很夸张,“姐姐昨晚就是这样强吻我的。” 易蓝因越看越觉得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更细节的是她隐约记得她是这么夹着这杯子去找郁景的来着。 太荒唐了。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酒醉后的模样别人都记得,但自己却完全记不得了。 易蓝因皱眉将双手都抓在郁景的手臂上,“那除了你,别人看到了吗?”她有点儿不敢直视郁景的眼睛,眼神似有若无地飘。 “啊,这个嘛,”郁景收起手,站得笔直,“我没注意,要不等明天我帮姐姐问问?” “不用!”易蓝因反应很激烈,“我给你花那么多钱,亲你一下怎么了?”她脸烧得慌,但还是端着那副清冷的架势,“别说是亲你,我就是,就是要了你,也正常。”她说话磕磕巴巴的,视线还避着人。 “哦,”郁景笑,她用手掌接着易蓝因的掌心,“原来姐姐还有做1的梦想呢,倒是我的疏忽了。” 易蓝因越描越黑,最后索性踮起脚,双臂撑在郁景的身体两侧,真的去强吻了她。 但易蓝因这人吧,为了上镜好看身上精瘦精瘦的,除了胸前那点儿普通水准的肉,身上全是骨头贴着皮肤,她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还要郁景搂着她的腰保持平衡才能完成如此霸总的动作。 又因为开始没掌握好平衡,牙撞在一起,易蓝因笑着将自己的脑袋换了个角度,吻完了人立刻乖乖道歉,“对不起,我表现得太差劲了。” 郁景小声地搂着她笑,直把人笑得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家都说,人有钱了就会变坏。”她先开了个新话题,“咱们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诱惑。钱,权,资源,美色,只要人敢想,什么都能轻易得到。” “哦,那姐姐遇到诱惑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郁景惯会举一反三地追问。 “我那时候,”易蓝因仰起脑袋,“可受欢迎了。”她作出骄傲的样子,憋着笑道:“我又有美色,又有流量,那年轻的小帅哥都蜂拥而至的,知道吗?我要是早两年出柜,没准儿还能收到小姑娘的情信呢。” 郁景把她抱到橱柜上坐好,两只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仰起脸看装得洋洋得意的易蓝因,“姐姐这么老套?现在这时代哪还有写情信的?” “你什么意思?”易蓝因眯起眼,修长的手指轻扯着她的浴袍领子,“嫌我老了?” “呵,”郁景将脸贴向易蓝因的脖颈,“姐姐风华绝代,说什么老不老的,我就是说,要真有那敢递信的,我就,就偷偷扔掉。” 易蓝因也笑,郁景说话时气息一喷一喷的,搞得她脖子痒得难受,但她只是忍着,“还以为你要怎么样呢,不过以后没这机会了,我被李氏和启航联合封杀了,以后就换我偷偷去扔你的情信了。” “我可没有姐姐那么大的魅力,”郁景从易蓝因的脖颈边抬起脑袋,“咱们把违约金交了,管他们封杀不封杀呢,”郁景劝她,“没有你,启航能走到今天?等他日落西山,咱们反过来封杀它也不是没有可能。” “靠初乐?”易蓝因笑,“我昨晚就想说,没准儿你们初乐也得受我的连累被全行业软封杀。启航做的其实挺好的,算是顶尖娱乐公司了,这圈子惯会踩高捧低的,一旦启航表态,初乐的艺人很难混的。” “我想好了,”郁景抬眼,“如果真到这一地步,我就把初乐挂到来路的名下当个子公司,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赎你,剩下的你就别想了,全交给我就好。” 第196章 “那你会不会累啊?”易蓝因双手罩在郁景的耳朵上,“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去改变自己,昨晚我和游宁一起算了算,如果放弃付启航的违约金,变卖我名下的全部资产,再加上能卖二手的包包首饰什么的,勉强能够覆盖掉八成的广告违约金,我想着,就把钱留给广告商吧,人家也是信任我才来找我,不能让人家花了钱却没捞到半分的好处。等拖到启航和我的合约终止,也就省去了这一大笔违约金,这事合算。” “剩下两成呢?”郁景问她。 “慢慢还嘛,”易蓝因还算乐观,“我手里还有两笔银行定期,我也还能工作,当不了演员就去做模特,做不了模特就去打工,反正怎么都能活。” “就是怎么都不需要我的意思呗?”郁景总结。 “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债务不会让人快乐,”易蓝因坦诚,“还没到我趴下的时候,哪轮得到你挡在我前面?” 郁景撇嘴,学她的语气说话,“我就挡,谁让姐姐是我老婆呢?” 易蓝因想起什么似的突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我之前准备和你求婚时找外国手作大师定了一对儿超贵的宝石戒指,反正你还没反悔娶我,我把它们卖了算了。” 郁景感兴趣地抬眼:“长什么样啊?给我看看。” 易蓝因轻“啧”一声,“本来是惊喜来着,不过马上就不属于咱们了,我就大方地给你看看。”她从睡衣的兜里摸出手机,扒拉了几下后给郁景看图片,“我虽然对艺术一窍不通,但好歹当了好几年奢牌的代言人,看,这个配色是我亲自设计的,要给你的这块儿是我妈咪传给我的家族宝石,都传一百多年了,比咱俩加起来都大。” 郁景头凑过去,红宝石配蓝宝石,果然傻瓜式设计,设计图里加上戒托以后,贵气了不少。 “卖了你不心疼啊?” “卖了再赚呗,”易蓝因将手机倒扣在橱柜平面上,“下次给你准备更好的。” 郁景笑着抬手摸摸她的头,“姐姐还有更好的?” 易蓝因便垮下脸,“要不,还是把这块蓝宝石留下吧,我觉得这块就是最好的了,毕竟是家族传下来的。” 客厅有人站起来,郁景隔着那道玻璃门往外看,是游宁,她正揉着脑袋将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在zoe的身上。 “游总醒了。”郁景提醒易蓝因。 易蓝因立刻朝郁景张开双手,“抱我下去,我再算算。” 连着几天,游宁和易蓝因都窝在那个小沙发前算账,小桃做他们的后勤和跑腿。宫权晚上会过来一趟,给她们带行业里的最新消息以及广告商的最新动向。 郁景也挺忙的,她得和正焦急准备竞标会的吴巍坦白。 这次竞标会吴巍势在必得,郁景在来路天台上和他说因为易蓝因被绑架她着急所以将底价透给李先生的时候,吴巍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郁景为了效果更好一点,索性直接还手,两人在天台上打得精疲力尽,双双脸上挂彩以后,吴巍反倒冷静了不少。 “抱歉,”他率先开口,“要是我的话,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落到那般境地。刚才是我急功近利了,对不起。” 此时两人都是躺在地上的状态,郁景一张嘴,嘴角立刻裂得疼,她只好捂着嘴反过来道歉,“不管怎么说,我的行为影响了你的晋升,等竞标会结束,我再向你负荆请罪。” “我还年轻,”吴巍从地上起身,他蹲着向郁景伸出一只还淌血的手,“以后还有机会,打过就算了,以后还是朋友,老郁。” 郁景抬眼看他,“这么大方?” 吴巍没好气儿地收回手,他坐在她身边,咬着牙把她扶起来,“我认你这个人。” “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郁景笑着转过头看他,又因为嘴角扯得疼,那笑便有些狰狞,“我给李先生下了个套,等明天他看到咱俩这幅样子,就算多疑也会坚信我当时在慌乱状态下告诉他的消息,这次竞标会咱们让了,我和市长做了个口头交易,西客站那片以后会划给咱。” “那边儿那么多烂尾楼,咱们接了也不一定能盈利,到最后还不是给政…府做嫁衣?还是这个项目好,但既然你做了决定,那咱就放开膀子干!”吴巍说。 “那可不一定,”郁景摇头,“反正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明天竞标会记得对我凶一点。” “你放心,”吴巍无奈,“我现在看你这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还火冒三丈的,明天出了结果以后再揍你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没必要了,”郁景嘿嘿笑了两声,“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你打我,我可有人疼。但我还手的话,你就只能可怜兮兮地自己上药了。” 吴巍倒竖着眉头瞥她,“你有病吧?”他笑着拍了下郁景的背,“别说,揍你一顿心态都平和了。本来我还挺焦虑的,既然是这么个结果,晚上咱一起喝点儿呗?” “不喝。”郁景费劲地改坐为弯腰站着,“晚上要哄老婆,你把我揍成这样,我老婆要伤心难过的。”她呲牙咧嘴地开口。 吴巍仰起破了相的脸看她,“她被他们公司封杀的事我听说了,李小姐她还好吧?” “好,好得不得了,自打知道不用上镜以后,饭都吃得比从前多了。”郁景费劲儿地将自己靠在墙上借力,“能休息休息也挺好的,这几年她活得太累了。” 第197章 “李老头也真是心狠,听说启航封杀她,还是李老头亲自授意的。” “害,”郁景朝他扬扬下颌,“这老头就是控制欲太强了,我看他也该退休了。以后来路就要和李让打擂台了,我还有点儿期待呢。” 吴巍自口袋里摸出烟盒,自己点了一根后,朝她摇头,“不一定是李让,李小姐不接手的话,王复也有可能,大家不都说李老头看不上李让吗?” 郁景终于借着墙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站直了,她嘶嘶哈哈地埋怨,“太久没挨揍了,真他…妈疼啊。” “你说脏话了,”吴巍夹着烟的手指她,“我还是第一次听你爆粗口呢。” 郁景白他一眼,“你就是没动,你要是动起来,没准儿比我还疼,我可没留手。” “行行行,”吴巍笑,“你要是还能动就赶紧回去哄你老婆去,我得叫个救护车,演戏就演认真点儿。” 这边郁景刚拖着被揍散架的骨头回家,李家别墅就立刻收到了消息。 王复恭敬站在李先生的书桌边道:“来路最近确实频频在抵押变卖固定资产,但这个价还是太高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掉。一旦这项目开始投产,李氏全部的现金流就会被它绑死,预计收益看着还算可观,但毕竟还有’预计‘两个字,我依然保持我的意见。” 刘胜男上前,她站在自己的哥哥身边:“法院的传票已经到了,曾泽反口是您指示她做了绑架小姐的事,又加上之前郁景在警局门前对媒体说的话,情势不容乐观。” 李先生抬眼:“裴久都出来好几天了,怎么不来见我?” 刘胜男垂头回答道:“裴二公子最近一直泡在高尔夫球场。” 李先生曲起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后,又问:“小芷她,” “小姐一直呆在郁景的住所没出来过。”刘胜男抬眼,“二十三家里有七家广告商主张解约,但剩下的,还没表态。” 李先生困惑,“他们是觉得小芷她还能翻身吗?都这么久过去了,舆论也一直在催促,” “小姐是个好演员,也是个优秀的艺人。”刘胜男实话实说,“合作久一点的广告商还是愿意等她的。” 李先生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最后开口:“让《定春秋》继续拍,换个人演就是了,我就不信她不回来向我低头。还有,我听说她提名了个什么奖是吧?把它暗箱操作掉。” 刘胜男有些无语,就这么折磨自己孙女儿和孙子,他们愿意回来才怪呢。但她面上不显,还是恭顺地朝他点了点头,“好的,先生。” “曾泽那个事,”李先生看向王复,“叫公司的法务团队跟进,你们两个明天都和我去竞标会现场。” 刘胜男抬眼提醒,“曾泽的辩护律师是来路的首席法务官,我们还是要做好败诉的准备。” 李先生蹙眉,“我每年花那么大的价钱养着他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裴二公子的态度也很暧昧,我觉得,”刘胜男咽了下口水,“最好是庭上认罪争取从轻。” 李先生一下子把手边的茶杯扔出去,碎瓷炸得满地。 “呵,好,好一个郁景,”他狠狠拍了下桌子后站起身,“去联系刘行长,就看明天是郁景硬还是我硬。等她败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没有米来做靠山,看她还怎么和我斗?” 您已经输了,刘胜男想。 小姐和李让都站到对方那边了,还要这口气干什么呢? 《定春秋》不演了也就是浪费了一年的时光和从前倾注过的精力,只要熬过了今年等初乐起来,小姐不还是那个闪耀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吗?那小小的金丝笼子既然关不住她,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李氏的未来交不到他们兄妹俩手里,刘胜男开始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归顺到小姐身边能争取到利益与感情的最大化。 她和王复自毕业起就呆在李氏,形势上最看得清。董事会老早就开始不满李先生的专权,李先生虽然手握李氏超三成的股权,但公司一旦接了此项目,任何变动都会招来新的股东大会。 只要半数人将票投给李芷,李先生就不得不退休。 投给李芷是董事会对他的尊重,如果他再不识相,下一个投的人可能真的就和李不沾边了。 王复和刘胜男私底下讨论过这事,一旦新人上位,他们两个一定是最先被边缘化的。为了保住自己在李氏的地位,他们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放弃李先生了。 第82章 李家别墅的氛围很沉重, 郁景的心也同样沉重。 易蓝因不发一言地替她包扎伤口,郁景时不时要指导她一下,“用那瓶深颜色的, 对, 嘶, 没事儿。”她怎么说, 易蓝因怎么改,但就是一句话不和她说, 最后郁景主动认错, “我错了, 肯定有更好的办法的,我太幼稚太想当然了,”她手捂在自己嘴角附近,想要做个鬼脸,却不免扯得嘴角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过来。”易蓝因看不过眼儿, 她朝郁景招招手, 见她磨磨蹭蹭的,自己凑过去, 嘟起嘴唇轻轻地替她吹了吹伤口。 郁景趁机脑袋凑过去, 用唇轻啄了一下她的很快就撤离开, 易蓝因则是轻挑了下右侧的眉头,双臂抱在胸前,冷下声音问她:“干嘛?这招不好用。” 易蓝因是女王, 就算一朝落了难,骨子里带的那股劲儿却不会轻易消散。 第198章 她放开叠在一起的手臂, 一只手按在身体后侧的沙发上,身体随之转了十五度左右, 身上绸缎似的真丝睡裙在小腹与双腿之间拉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面,那漂亮的直角肩便正好正对向郁景涂过药以后花花绿绿的脸。 郁景堆起笑,“别生气了,不疼,真的。” 易蓝因冷眼看她,郁景受不了这种大錾刀悬在脖颈子上却不落下的气氛,索性又往易蓝因身边凑了凑,豁出去般期盼那刀速速落下。 “吴巍甚至叫了救护车,他比我可惨多了。”郁景边说边觑着易蓝因的眼色,易蓝因是天生的演员,她擅长掩藏情绪,那双漂亮的蓝宝石里无波无澜地。 易蓝因扭了下头好正视郁景的眼,堆在肩上的漂亮长发被她一下子捋到背后,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 “嗯。” 她喉间挤出一声无意义的答音。 郁景抿抿唇,又靠近她直到两人近得刚好可以接吻。 “姐姐好美。”郁景直勾勾地盯着易蓝因的蓝眼睛,她抬手去扶她的背,唇在对方的周围徘徊着,却只悬着不落到实处。 “我知道。”易蓝因半眯下眼,修长的手指突然抬起来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拇指专往那已经裂开的伤口处去,指肚在那略显青黑的面上拂过,在郁景皱起眉头的瞬间,易蓝因的手一下子按下去。 痛意自唇角直接冲向脑海的神经末梢。 郁景闷哼了一声,却没躲开。 两人像在做一场互相挑衅的游戏,谁都不肯率先认输。 “帮你长长记性。”易蓝因呼气如兰,她朝对方眨了下眼,魅惑得像小狐狸刚习得怎样幻化人形,她放松着身体贴过来,带起一阵似有若无的木质香,直到两颗心脏隔着布料共同跳动。 有时候郁景会忽略易蓝因脸上的细节,她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迎面而来的美貌感总会让人自惭形秽地率先挪开视线,这次郁景看清了,她高耸的鼻梁上也长着一颗小小的痣,和她鼻梁上的那颗位置差不多。 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气息不得不开始交缠,郁景放缓自己的呼吸,她抬手,指..尖轻轻戳在那颗淡青色的小痣上问她:“姐姐这颗是小时候就有的还是后来长的?” 此刻易蓝因的肩头就抵在郁景的肩膀下几公分,铬得戳人,她躲开郁景的手指,手托着自己的脸轻声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我这个是从小就有的,”郁景认真给易蓝因指她的,“姐姐和我真是天定的缘份。” 易蓝因饶有趣味地跟着将视线挪过去看她鼻梁上那颗小痣,看着看着她突然暗下眸子,“我去美容院点的,听说招财。”易蓝因说。 郁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听了她的话还局促地眨了下眼,似是很难接受这种说辞。 “真的。”易蓝因笑起来,她轻舔了下自己的上嘴唇,眼神直直地定在郁景的唇上,“不是要亲我吗?过来。” 郁景一头雾水地靠过去,便得到了易蓝因温柔又细致的吻,那吻里不掺加任何色情的成分,就只是两个人轻轻的靠近再贴紧离开,循环往复。 小阳台的玻璃门没拉,橙黄色的光斜斜地照下来,正好止在易蓝因曲起的脚背上。 郁景的手开始不老实的时候,易蓝因轻轻推开她,她将自己睡裙下欲作乱的手牵出来,“你看,今天好像有火烧云。”她说。郁景跟着看出去,整个天空像被谁点燃,蜷起的云挤在一起,是橙色的渐变。 有宫崎骏动画里那种不真实感,她甚至能在云的边沿看出背后画手的笔触。 “晚上吃什么?”易蓝因头抵在郁景的肩头问她。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郁景反问。 “我也不知道。”易蓝因的声音开始放软,她抬头轻啄了下郁景的下巴,“你给我做,好不好?” “嗯。”郁景点点头,下巴刚好抵在她的额头上,便坏笑着使劲儿夹住她,小声威胁她:“你撒撒娇,我就放开你。” 易蓝因想都不想,蛮力挣开后,反过来按着人的肩膀狠狠咬了她一口,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扬起头,“我和你说,郁景,以后我没戏演了你的事业却蒸蒸日上时,我一定会心理扭曲,所以你提前适应一下吧。”她双手掐在自己腰边,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要做悍妇,还要手握经济大权。”她向郁景伸出手来,“你现在就交工资吧,你放心,我不会乱花的。” 郁景将自己的脸藏起来笑,她整个人被易蓝因自上而下地压着,身体动不了便只能伸长了手臂费力拉开沙发边的茶几抽屉,手腕挂在抽屉边上从里面拿出几个纸本儿,收回手后将它们摊开在自己胸上,“护照,房本,毕业证,身份证,存折,银行卡都在这儿了,”她说,“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易蓝因抬手扒拉了几下这堆可以证明人存活在世的证据,只单拎出一个最小的,指着上面那照片狂笑,“小学学生证你还留着呢?” 郁景费劲地起身瞄了一眼,小姑娘头发恨不得剪到头皮,嘴角的弧度向下,眼里像燃着一团火气,一看就不好惹,“嗯,毕竟是人生的一部分。”郁景笑道。 易蓝因从郁景身上下来,她蹲在茶几边,认认真真地翻她的其他学生证,郁景在一边儿费劲儿地抻着自己的脖子讲解:“这个是高中的,头发长长了不少。那时候流行中性风,班里好多女生都是短发,我那时候小,就喜欢特立独行,所以就留长了头发。” 第199章 “高中有喜欢的人了吧?”易蓝因转过来问。 “嗯?”郁景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也不能算是喜欢吧,就只是单纯喜欢和学习好的女同桌一起玩罢了,” 易蓝因“唰”地一下按住那学生证,“郁景,”她垂着头,声音阴森森的,“我现在就开始扭曲了,”她懊恼地歪了下头,“烦死了,我高中时候都没有喜欢过别人诶,”她又换了副委屈兮兮的表情,特意转过脸来让郁景看,“晚上吃饺子吧,把咱家醋瓶都扔掉,饺子让我看一眼酸味就够了。” 她说咱家。 郁景心暖烘烘的,易蓝因惯来坦荡,此时还能加一点小幽默就证明她没有真的生气,这么闹一出便是要人哄,要人双眼只能盯着她,一遍遍地强调这辈子只爱她一个。 郁景经常在部队里包饺子,逢年过节,加上生日或者做成任务什么的,只要是值得庆祝的日子,部队里都会包饺子。 异国他乡的,蔬菜就用当地的,牛羊猪肉哪个能买到就用哪个,战士们一起包一起煮,还能增加感情和士气。 有那眼皮子浅的新兵蛋子,吃了饺子就哭,说是和妈妈包的是一个味道,那怎么可能呢?饺子陷里用的蔬菜有的她甚至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有国内的饺子香? “行,我叫小天儿过来,我们俩在我们连队里包饺子都出名。”郁景拿出手机。 “那也叫一下李让吧,”易蓝因说,“他总羡慕人家家里可以一起包饺子吃,热热闹闹的。我想着有机会学一下,圆了他这个小梦想。”她坦荡地开口:“但是平时日程太忙了,我又对他不够上心。” 既然叫了人,就不在乎再叫多一点。 宫权晚上下班到的时候,一帮人已经吃完了饭开始挤在一起看电视了。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包,走到电视前面,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似的转过来。 zoe皱眉,“挡电视了,大哥。” 旁边的游宁立刻扯了下她的袖子,“什么大哥,权哥。” zoe只好瘪了瘪嘴,不耐烦地重复了一下:“哦,权哥。” 宫权没太在意,他严肃地对着挤在小沙发上的大家拍了两下手,气氛便一下子down下来。 郁景从沙发上起身,她抓着宫权的手肘问他:“出事了?关于什么的?” “嗯,大事。”宫权点头,他肃穆着又转向易蓝因,“关于李小姐的,”郁景心一“咯噔”,她放在宫权手肘上的手使了力,她想拽宫权到一边谈事,但宫权却突然像看不懂她的意思似的,他甩开郁景的手,突然大声道:“我刚从广…电回来,经过讨论后广…电决定不追究此次舆情,你挺过来了,李小姐,恭喜你!” 因为沙发上的人多,易蓝因的腿是蜷起来的,她无辜地眨眨眼,直到游宁推推她,她才反应过来宫权的意思。 官方没有追究,那她就不是“问题艺人”,那么还未提出解约的广告商有九成的概率不会与她解约,她只要将启航告上法庭,等判定赔偿金额便可恢复自由身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吃饭之前她还在算自己的家底儿,突然知道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债务以后,只觉得老天待她太好了。 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唇也紧紧抿着,但任谁看都能在那双瓦兰的眼睛里看到新的希望。 郁景走过去,易蓝因便顺势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感谢大家。”她缓缓自沙发上站起身,圆圆的脚趾紧紧地绷着,“感谢,感谢。” 游宁比她的反应更大,她在一边拍了几下易蓝因后,突然情绪崩溃,一下子转过脸去呜呜地哭。zoe手忙脚乱地将纸抽盒递过去,边拍她的背边小声宽慰她,“好了好了,小芷都翻身了,你该开心的,怎么还哭呢?” 李让闷闷地守在易蓝因身边,等易蓝因看过来时,他才朝她点点头。 易蓝因便拍了下他的肩膀,又揉揉他卷曲的头发,“也谢谢你,小让。” 李让摇头,他边说话边红了眼睛,他说:“姐姐,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没有你的话,我就连能回的家都没有了。” 郁景被夹在中间有些尴尬,她天生“薄情寡义”,出了什么事都只会压着自己的情绪,尤其今天这事是开心的,她便实在不能强迫自己进入一种悲情氛围。 她想偷摸从这姐弟俩中间抽身,人刚转个头,就被高她大半个头的李让一把抓了回来,“还有老郁,只要咱们能一直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大家这一晚谁都没有喝酒,好消息过去后,大家还是聚在一起把那看了一半的青春电影看完了。 第二天,是二轮竞标会的当日,郁景离家之前特意问了易蓝因晚上想吃什么,她要回来时把菜买了。 易蓝因只是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摇头,被问得烦了,索性开口:“不想吃你做的饭了,晚上我要点外卖,你不许买菜回来。” 气得郁景牙痒痒,她站在床边等了一会儿,见易蓝因确实不想再和她说话了以后,她去厨房给她接了杯温水,水杯放到床头的时候,易蓝因睡眼惺忪地朝她睁开眼,“喝水。”她稍撑起上身,又闭上眼,郁景只好把水杯喂到大小姐嘴边,大小姐喝了水以后唇上也被沾得亮晶晶的。 郁景喉头滑动了一下,还是强迫着自己离开了安乐窝。 冬日的b城一早,寒意要穿透骨骼肌肤挤进人骨头缝里。 第200章 她一个人开车去的现场,到了以后才发现吴巍已经到了。见了她的第一面,立刻摔了桌上的名牌,指着她的鼻子大喊:“你还敢来啊你?要不要脸了?” 郁景只好顶着那张一看就被人狠揍过的脸转身,刚走出去几步,碰上李先生带着王复和刘胜男,郁景停下脚步,给他们侧身让路,李先生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也跟着停下腿,“怎么了?米来不认你了?” 郁景没抬头,“李先生还是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官司上吧。” 李先生笑,他解开了袖口,一下一下地将自己的袖子翻到手肘位置,“结束时一起喝个庆功酒吧?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郁景又往后退了一步,她面无表情地抬起眼,“不用了,多谢。”说完这句话后,便挤着李先生身后的两人,匆匆丢离开了会场。 没想到今天能这么早“收工”,郁景在会场外给吴巍传了条短信,【结束时通知我。】 吴巍立刻回给她:【明白。】 人突然无所事事后,便只想着回家搂着香香的老婆睡个回笼觉。 她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只是刚开了门,一股子焦味迎面而来差点没把她熏出去。 郁景连鞋都没换,人直勾勾地往里冲,“李芷!你在哪儿呢?” 厨房的油烟机轰轰地响,易蓝因没听见她说话,直到手里的锅铲被人抢走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顶着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埋怨:“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郁景哭笑不得地替她抹了下脸上的面粉,“做什么呢?”她问。 “这,”易蓝因有些心虚,“饼啊,面团儿放锅里,就是饼啊。” 郁景指着锅里黑得像炭似的东西苦笑,“这是饼?这是七巧板吧?每个型还都不一样,挺特别的倒是。” 易蓝因一瘪嘴,直接将身上套着的围裙扔到一边,“我不做了,行了吧?” 郁景将厨房里所有的电器和煤气都检查了一遍以后才出来哄她,“你想吃什么你和我说不就完了吗?你那金贵的手哪能干这种事?”郁景讨好似的将易蓝因的手抓进自己掌心,“我是心疼你,油溅到你怎么办?是不是?”郁景憋着笑,抬起眼看易蓝因被面粉沾得乱七八糟的脸。 “哼。”易蓝因哼出声,自己用手背抹了下脸,又格外没有底气地小声解释道:“你要是晚上回来的话,我肯定已经做得很好了。谁让你提前回来了?”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不服气。 厚厚的头发被她用一个小花图案的头绳松松地系在脑后,漂亮的脸蛋上沾着面粉,连身上的蓝衬衫也未能幸免。 郁景笑着亲了下易蓝因的手指,最后把她拦腰抱起放到浴缸里。 易蓝因不老实,她把水扑腾得到处都是,还要颐指气使地命令郁景给她拿酒来。 郁景起身,人却没往厨房那小酒柜那儿拐,而是径直进了浴室,她拿了两人的睡衣以后,回到浴室当着易蓝因的面脱了身上的衣裳,一脚踏进浴缸里。 易蓝因便不找酒了,她躺进郁景的怀里,自顾自松了头发上的发绳。 水声潺潺,粉红色的泡澡球自水面化开。 肌肤闷在温热的水里,反而比水要更烫。 贴在一起的皮肤像内里有火在烧似的,滚烫的,粉红色的。 新的浴球被扔进水里,它随着人的动作跟着水面上上下下的起伏。 最后水面把它吞噬干净,手指在尾部轻搅一搅,水面的颜色便由淡粉色转成了粉红。 易蓝因全程都没有说话,似是不管郁景做什么,她都可以包容都可以接受。 浴室里的蓝牙音响被人用语音唤起,它播放着一首乡村民谣,干净的女声低低地浅浅地吟唱。 音乐声最后盖过水波声,在最后一秒钟里,易蓝因的脑海里有烟花炸开。 被人裹上浴袍抱回卧室的时候,易蓝因小声问了一嘴:“抛开饼不提,我那个面是不是和地挺好的?” “嗯,好。”郁景点点头,浴缸里的水渐渐没了温度,东方的太阳也渐渐升到了最上方,人饿得肚子咕咕叫,她捧着手机闲聊似的问易蓝因:“你真的没兴趣接手李氏吗?” 易蓝因将头躺在郁景的腿上,她用手扒着郁景的手,“点这家吧,这家的小炒肉很好吃,”顿了下,她才回答:“等李让也不想管的时候,我就去接着吧。” 郁景点进那家,将手机递给易蓝因,“点你想吃的。” 易蓝因摇头,“不要,我说你帮我点,”她闭着眼睛报了几个菜名,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今早刘秘书联系我了,她说飞山的奖,被爷爷操作掉了。” “那你还去吗?”郁景点完单后问她。 “去呀,反正我也没有其他正事,露一面也当让粉丝们放心。”易蓝因说。 “刘胜男为什么这个当口过来告诉你这事?”郁景好奇。 “不知道。”易蓝因疲累地转过身,“我也不去想,爱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反正又不影响我的生活。” 等外卖到的时候,易蓝因已经头沾枕头睡着了。 郁景望着手里这一大堆外卖,最后还是打电话叫来了李让。 饭刚吃到一半,吴巍给她打来电话,郁景接通以后按了扩音,吴巍开门见山地说:“咱们输了,李氏中标了。” 第201章 郁景长舒一口气,她很怕半道李先生迷途知返意识到标的太大而放弃。 好在结果还不错。 李让中途小声问她:“李氏赢了?” “嗯。”郁景给他夹了一筷子易蓝因说好吃的小炒肉,“李先生下了血本,结果是应该的。” 她话音刚落,吴巍的话立刻传过来,“市长当场拿出合同,上面竟然写了政…府独立运营,李老头在签约台上脸都绿了,最后硬着头皮签的,可笑死我了。” 郁景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又收回筷子,“不出意外的话,你得尽快回去接李氏的烂摊子了,”她摆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出来,“小舅子,有事您说话。” 李让一下子愣在当场,“老郁,”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哀嚎,“早知道你这是场鸿门宴,我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郁景抿起唇,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替他夹菜,“这事落了定,我也不参与你和来路的斗争了,我只求一点,你尽量撑久一点,别给我老婆找事。” 李让咬牙切齿地看她,“你这话是人话吗?就你老婆是人,我不是人吗?” “小让,”郁景放下筷子突然直视他,“咱们一家人还需要分得那么清吗?”她憋着笑,“李先生看不上你,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你的出身,你不趁机上去亮亮你的小牙,董事会那帮人还真以为你是病猫呢。” 李让白眼翻得很是熟练,“行行行,你别说了,为了我姐我愿意,”他不在意似地夹起碗里成了山的菜,“你以后什么打算?” “我?我当然是贴身陪在你姐身边了,人称,易蓝因的小保镖。”郁景有些骄傲地抬起脸,又被李让毫不客气地用掌心按了回来,“你看你那点儿出息。” 最后是没出息的郁景亲自陪着易蓝因盛装出席了飞山的颁奖礼。 这次是易蓝因事后的首次公开露面,人刚下车,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像闪电似的,不停歇地往易蓝因的脸上聚焦。 郁景不是艺人,所以她不用走红毯。她曲着身子等在红毯的尽头,好等易蓝因走完红毯之后为她披上羽绒服取暖。 白色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将羽绒服夹在手肘弯处接起电话。 “郁队,”是盛天,语气很快很急,“你是不是在飞山现场?” “嗯。”郁景将手机夹在耳朵边,顺势将手里的羽绒服抖开,易蓝因距离她只剩下两步了,她往前迎了迎。 “你有事儿?”羽绒服顺利披到易蓝因身上后,郁景问。 “有事儿,”盛天斩钉截铁,“接到艺人团队报案,说艺人在现场丢了,他们提供了一些嫌疑人,我们将嫌疑锁定到了一个私生粉身上,”盛天顿了一下,又说:“我把嫌疑人可能藏匿囚禁艺人的地点发给你了,动作要快,这种不要命的私生粉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我们最快也要半小时抵达现场,只能先交给你了。” 郁景还没答应,那头就“唰”地一下挂了电话。 易蓝因等她将手机放下之后才开口问她:“怎么了?” “小天儿那收到一个报案,已经基本锁定了地址,但他们还要半小时才能到,”郁景有些犹豫,“你自己进入内场的话,会不会害怕?” “不怕,”易蓝因摇头,“不光不怕,闪光灯在眼前闪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兴奋,希望你去救人时,也能得到同等的幸福,”她说:“小景,注意安全。” 小桃在一边无奈地指指她自己,“我还在呢,郁妹妹,你就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易姐的。” 郁景向两人点了点头,临别前,她对易蓝因道:“你准备好获奖词了吗?” “不是说爷爷把我的奖操作掉了吗?”易蓝因无所谓地摇头,“没准备,反正准备了也没用,这次只当给关心我的朋友们一份安心。” “我劝你,进去以后还是想两句,”郁景意有所指,“万一呢。” 第83章 正文完结 飞山虽然人员众多, 调度复杂,但艺人团队把艺人弄丢了这事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管这艺人是超一线或是十八线,作为团队中的主要灵魂人物, 实在不可能在工作人员的眼皮子底下被弄丢。 考虑到娱乐圈行业的特殊性, 郁景边往指定区域靠近边用手机查最近的热闻。 果然不出她所料, 本来应该配合警方保持沉默的艺人方, 竟率先发布了模棱两可的消息。 此刻的热搜前三位是: 1.易蓝因红毯美神降临【爆】 2.周星冉疑似失踪【爆】 3.易蓝因飞山复出【热】 郁景现在已能熟练使用此软件,她“广场”里溜一圈, 找公司里的人又突击查了一下, 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有一波有组织有预谋的提前铺稿, 最开始发布周星冉疑似失踪的营销号发布这条博文的时间甚至早于报警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炒作公关。 而周星冉本人就是本届飞山四名入围最佳女主角的其中一位,她顶替了自愿退出的杨瑾西的名额,四人里除了她和易蓝因, 其他两位一个是年过半百的献礼拼盘电影女主, 主旋律拼盘电影低票房的情况下拿影后还是有些牵强,另一位是高票房男人戏里的六番女童女主, 小孩子在戏里的角色很灵很拉好感, 但因为戏份实在是太少, 六岁的小女孩儿提名即肯定。自杨瑾西也确定退出本届飞山以后,大家都说本届飞山影后是最没悬念的一届。 第202章 因为易蓝因虽然是流量出身,但比起网红出身深谙炒作之道乱炒cp的周星冉还是更有观众缘一些。 甚至更阴谋论一点来说, 主流奖突然将橄榄枝抛给青春疼痛电影女主,是一种流量自救的表现。尤其是周星冉出道起就顶着一张混血脸, 以“小易蓝因”的人设出道,不光是美貌上的“小易蓝因”, 丑闻绯闻也一样很“易蓝因”的满天飞。只要凑足了这两个人,就不愁没流量没广告商加持。 如今周星冉好不容易冲进飞山影后的入围框框里,突然放弃坐在内场和易蓝因同框角逐的机会而是反过来炒作这种事,还是让郁景有些想不通。 明明她只要安稳地坐在会场里,在宣布最佳女主角获奖人的时候顶着那张近几年微调过后越来越像易蓝因的脸对着镜头笑一笑便能收获泼天的流量。 毕竟谁不想看本尊和模仿者同台竞技后,败的那方的表情呢? 或许还要脑补一下镜头前惨淡维持表情的女明星在没有镜头的后台会互相扯头花呢。 飞山在海滩边举办,盛天发过来的地址是距离海滩最近的小渔村。 盛天发过来的监控视频里,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深蓝色工装的成年男性推着工地上用来装水泥的小漏斗车缓缓路过,那漏斗车上有一块儿很大的苫布,看起来很像藏着一个人。 郁景放大缩小了很多次画面,终于看清了那水泥车上沉积的水泥和新鲜还未干的水泥的分界线,她将电话拨回去,电话接通的第一瞬间,郁景问盛天:“你们怎么确定这人就是你们查的那个私生粉呢?” “查到的嫌疑人ip地址就在这个村里,”盛天回答,“而且,这不是拍到了吗?卫星上看飞山的所有车辆人员运行轨迹都是背对村庄的,这是为数不多背道而行的特例。” 郁景沉默了一瞬。 盛天突然反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查错方向了?” “这人裤脚有泥,车上的水泥也还没干,应该是前几天飞山雇来搭台的民工,你看苫布下,有几根儿金属空心管儿露在外头,那是搭建舞台才会用到的钢架,民房一般不会用到,而且在那种角度下,水泥车里的空间被一分为二,是藏不了一个成年人的,”因为郁景跑着,呼吸声时断时续地传到盛天的耳朵里,“而且主办方为了防私生,可是连下水道口都派人去盯着了,外人很难进到后台。艺人是红毯后失踪的,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刚好是后台艺人本人的休息室,”她气喘吁吁地,“而且我查到艺人方有提前铺通稿,出事之后的态度也很奇怪,所以请警方注意到受害人还有自导自演的可能。” 盛天皱眉,“你能为你的说法负责任吗?” “可以。”郁景笃定。她甚至怀疑周星冉本人还在飞山后台,但她没开口,她怕她的话会误导警方。如果是炒作老手策划此次事件,那么光失踪还是不够的,要等到台上最佳女主角念出名字的一刹那,再惊慌失措地出现在现场才会拥有最大的效果。 那么不管本届影后是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她抢走。 再配合上那些提前铺好的通稿,以及飞山周边实实在在围过来的警力,即使艺人方会在颁奖礼后撤销报案且否认绑架事件的存在,但乐于抽丝剥茧网上判案的网友们依然会脑补出更多更黑暗的可能性。 这一波,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盛天挂断电话后,郁景重新回到飞山后台。 她绕路去了一下周星冉的休息室,特意没敲门而是突然推开门,吓得里面的工作人员“嗖”地一下打了个激灵,有人手里的手机还发着游戏里的声音。 郁景不好意思地朝里面的人点点头,“抱歉,”又扬了扬脖子上挂的通行证,“走错了。” 她刚要转身离开,里面的人突然大声叫出了她的全名,“郁景?是郁景吧?易蓝因老师的,额,助理老师。” 郁景又转身回来站定,“是我。请问?”她留了个白,等对方回答她的疑惑。 她知道自打易蓝因出了那份儿认爱声明,自己的照片早就被人传开了。所以对方叫出自己名字不奇怪,但是在这个当口突然如此迫切地叫她却有些让人好奇。 “啊,”叫她名字的人走过来,是个一米七几的年轻男人,郁景眼尖看到他朝后头玩儿游戏那个打了个手势,玩儿游戏那个立刻将游戏界面切开,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我们家艺人一直很喜欢易蓝因老师的,”那男人笑了笑,抬手扯了下郁景的手臂欲将她往休息室里带,郁景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将手臂上的手扒开,那人见郁景又很明显的反抗情绪立刻收了手回去,“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见面,好不容易今天能见一下,您看,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那人真真假假地开口/。 “不是走丢了吗?”郁景直接问,“我看你们都不怎么着急啊。” 那人怔了一下,立刻点头,“啊,对,郁小姐从前是干特警的,我给忘了,要不,您帮忙找找呢?” 郁景摇头,“出这么大事儿,我得守在我们家艺人身边儿啊,”她扫了一眼躲在后头打字那个人的表情,又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男人,“最近有点儿乱,大家都注意一点。” 她手搭在门把手上,刚刚转身,又被人叫住,“是,最近挺乱的,我听说有人花钱买奖,却没指定颁给谁,而是特意指定了不颁给谁,挺怪的,您没听说这事吗?” 第203章 “啊,你说我们易老师是吧?”郁景放下手,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门外大厅悬在空中的电视转播,现场正在颁奖,再过半小时就是颁发最佳女主角的时间。 “听说了,当然听说了,李先生嘛,”郁景转过来,站得笔直,“不过听说他好像身陷官司风波,那事就不做数了。” 说起这事她还来气呢,李先生花了大价钱买最佳女主不许颁给易蓝因,她费了大劲儿,和吴巍一起查到组委会副主席小舅子开的□□公司的海外账户与李氏的账面往来才终结了此事。 那副主席在颁奖礼前被检方调查且已被动离职,李先生就更惨了,身上的官司一桩接一桩,他想要摆脱嫌疑就要认怂装乖,最近是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那人听到她的话后反映了几秒,最后有意识地提醒她:“您看,您是专业的,您就帮我们找找呗,这眼看着就要颁奖了,”他突然转过头去问那个打游戏的:“你最后一次见到咱们周老师,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那人摇头,“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啊,就说要去服装间找服装老师改衣服,服装间我去了,没看见啊。而且保安也搜过了,真没看见。” 郁景立刻了然,这人是把答案往她脸上送呢。 “监控呢?”郁景问。 “查了,就能看到周老师从休息室离开,那服装间总有老师们换衣服,里面没监控,走廊的还恰好坏了。” “哦,那你们还是再去找找吧,万一周老师还在那儿,舆论再说你们报假警可不好了。你们也知道,现在网上的戾气多大啊。” “那您跟我去一趟呗?我怕万一那儿有歹徒还没走什么的,”打游戏的收起手机走过来,“您在我也放心。” 郁景为了看看这人的团队还能搞出什么花样儿而欣然同意,“行,那咱们就去看看,现在警力都挺紧张的,要是咱们找到了,也能让警察同志少浪费一点儿时间。” “嗯,您跟我过来吧,听您说那些,我还有点儿害怕,”打游戏那个说完话立刻抬手揪住她的手肘,郁景推了几次也没推开,“我真害怕。”那人说。 怕个毛?应该是怕她跑吧? 半路上郁景就想明白了,影后既然铁定要颁给易蓝因的话,不如和易蓝因的绯闻对象(也就是郁景本人)再搞一波大的,如果周星冉是她亲自找到的,那易蓝因三年磨一剑的飞山影后立刻就会暗淡无光,毕竟比这些更容易吸人眼球的是娱乐圈里的三角恋,如果这三个人都是同性的话,那就更刺激了。 郁景在路上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电视,此刻镜头轻轻滑过易蓝因的脸,又带过标着周星冉名字的空座椅。 她看着那屏幕走神儿了一下,易蓝因为了让粉丝们看到她状况不错而安心特意格外庄重地穿了礼服,再配上那一贯的矜贵冷脸,光是坐在那儿就a到爆棚。 郁景挪开视线,自服装间门外停住脚,“你进去把她带出来吧,别忘了销案。”她提醒。 “您说什么呢?”那人笑了一下,又推推她,“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敢,您先进。” 郁景无奈地推开门,打眼儿环视了一圈儿,最后指着门边那唯一能装人的硕大行李箱开口,“知道密码嘛?” “诶哟,看着像我们周老师带来的那个,记得,四个零。”他说,“保安搜的时候没见到着行李箱啊,应该是我们周老师连着拍了几个大夜熬不住了,行李箱合上盖子,有人没看到就顺手把行李箱合上了,”他还在绞尽脑汁地胡编。 郁景懒得听他说,她不客气地将那行李箱放倒,四个零拨好以后,一把拉开行李箱,里面的人正装作熟睡被打扰的样子发脾气,“谁啊你?有病吧?没看我正睡觉呢?” “马上就颁奖了,周老师睡眠质量倒是好。”郁景站起来,连手都懒得替她搭。 周星冉长得确实像易蓝因,连妆面都模仿了个彻底,除了那灰黑色的瞳孔外,与易蓝因已有了八分相似。 郁景是最熟悉易蓝因的人,连她都这么认为的话,媒体封她为“小易蓝因”倒也蛮贴切的。 周星冉自行李箱里坐着看郁景,看了一会儿后她垮下表情,朝举着手机的人指指门外,“没意思了,出去。” 那人惊奇地“啊”一声,“不拍了吗?” “出去。”周星冉又强调了一遍,等人一走,周星冉自己从那行李箱里挪出来,因为太长时间腿得不到回血,踩在地上的时候差点摔倒在郁景眼前,郁景搭了把手,人家却没领情。 “是主办方先糟践我,他们想用我搞事情,就不能怪我这么做。”周星冉弯腰捶了下自己的腿,“我很喜欢易蓝因的,要不然我也不能模仿她,”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之后又眯起眼仔细看郁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选了你,”她看起来格外真诚也格外困惑,眼见着郁景转身要走,她立刻朝她喊道:“外面走廊的监控会拍到你进出我的休息室,且一会儿,服装间外的监控会‘离奇’地修好,我会找人剪辑好视频,新闻标题就是,易蓝因绯闻对象疑似出轨新欢,新欢是号称小易蓝因的周星冉。” 郁景回头,“我看你才是有病,她又不会信。” “反正流量赚到了嘛,你把我的大戏都破坏了,还不许我拿你做做文章?”周星冉半份的愧疚都没有,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起头来,“还有差不多十分钟了,你老实坐在这里陪我聊这十分钟,我就答应你不发那些三角恋什么的鬼通稿。” 第204章 “我信你才怪呢。”郁景对此嗤之以鼻,“你连假警都敢报。” 周星冉笑了一下,看起来是日积月累的模仿留下的肌肉记忆,她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和易蓝因一模一样,“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家里只有我妈一个,就当我求你,你听我说一下又不会死,”她语气淡淡的,“小学在村里念的,六十多的德高望重的老校长猥亵我,我说出去没人信,我妈因为这事拿了割地的镰刀半夜去校长家,农村妇女嘛,能有什么想法,欺负她女儿她就要报仇,没想到让刚好起夜的校长儿子发现了,回来的道上把自己活活气死了,就倒在路边儿。后来我就辍学了,做了个□□,不然进不了厂,做了三年厂妹,被线长骚扰就不做了,后来又去做理发店学徒,顾客也对我动手动脚,那时候我就知道,美貌对我来说,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周星冉挑眉看向郁景,连易蓝因的小动作她都学得惟妙惟肖的,“我想死,这世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还留在这儿干嘛呢?我就去跳楼了,特意用我全部的积蓄吃了顿对当时的我来说最贵的晚餐,牛排红酒,那顿饭花了三千九百八,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笑了一下,“喝了酒以后我就晕乎乎地往天台上爬,天台上有三个漂亮姐姐,她们,她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她们抱在一起一遍遍唱生日快乐。你知道吗?那天恰好也是我的生日,只不过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记得。” 郁景想了一下,明白了,易蓝因和游宁zoe开始真正互相信任的那一天,也是游宁过生日的那天。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想死了。”周星冉自嘲地笑了笑,“漂亮是上天的恩赐才对,我甚至没让她见过我的脸我就逃了,这么多年,我做网红炒作烂剧本,做演员胡乱炒cp,我知道那些不好,但我只能这么做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更接近她。我沿着她走过来的路,认认真真地生活,当我收到飞山的邀请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后来,”周星冉怂了下肩膀,“她突然认了你而甘愿放弃演员这个职业,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搞痴情暗恋的变….态,”她苦涩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生活好像没了目标,像童话梦突然破碎了,只留下现实。” “恭喜你。”郁景说。 “什么?”周星冉反问。 “你终于能摆脱她的影子了,现在开始,你在创造你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郁景说,“你一直拿她当你人生中的救命稻草,可你完全忽略了,在那一晚救了你的,明明是你自己,你不甘心就那么死了,你也想过那种有真心朋友又不会被钱所困的灿烂人生。不是吗?” “也许吧,”周星冉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又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了,差不多颁奖人该上台了。” 郁景笃定:“得奖的一定是易蓝因。” “她应得的。”周星冉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更希望她能得到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那,”郁景指指门外,“我先走了?我们易老师开心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在她身边。” 周星冉蹙眉,“不许动,”她指指自己的手机,“刚说好的,你陪我到尘埃落定,我就答应你不放绯闻的稿子。” “你说话算话吗?”郁景问她。 “看情况,”周星冉说,“但是关于李芷的,我一般都会守信。” 郁景在短暂的游疑之后,选择信了她的故事,也信了她的话。 两人用手机看颁奖礼直播,四个框框有一个对准的是空座椅,镜头闪啊闪,闪啊闪,最后定格在易蓝因倾国倾城的脸上。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环视一圈周围之后,她缓缓往台上走,半路有人向她伸出手,她便笑着拥抱人家,经过一路的掌声以后,她双手接过奖站定在台上的立式麦克风前。 “说实话,今天我没有准备获奖感言,”易蓝因轻扯了下嘴角,“但有人叫我在台下的时候想两句,我听了她的话,甚至想了不止两句,”她抬起头,“首先感谢蓝精灵们,感谢初乐,感谢郁景,游老板儿,zoe,权哥,小让,”她顿了顿,笑着看向台下同样得到提名的女演员们,“其次我想感谢平台,感谢行业,感谢国家。最后祝福同样身为女演员的各位老师们,祝福大家前程似锦,心想事成。谢谢!” 这段获奖感言可以说是毫无干货,她得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影后竟然连一滴眼泪都不舍得流。 周星冉轻“嗤”一声,关上屏幕,“你看,永远都是这幅洒脱得什么都看不上的模样,你凭什么呢?” 郁景无奈地耸肩,“大概是我好看吧,刚才咱们说好了的,你别食言啊。” “你哪点儿好看?”周星冉白她一眼,“黑得像煤球似的,笑起来又不好看。” 郁景抿嘴,“你是在人身攻击我吗?” “去去去,赶紧去陪她去,见了你以后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不上你,所以我大概真的要过我自己的人生了。”周星冉说。 “恭喜,恭喜。”郁景朝她抱拳,“千万别忘了销案,最讨厌你们这种浪费警力的。” “滚蛋!”周星冉朝她砸过来一件儿外套。 郁景往现场跑的时候,盛天给她来了个电话。 第205章 “艺人销案了,还在网上道歉了,怎么回事儿?”盛天问她。 “良心发现呗。”郁景说。 “啊,那这良心发现得够及时的,顺便替我恭喜姐姐,晚上去你家吃饭。” 郁景笑,“我还没邀请你呢。” “你邀请不邀请我都去,行了,你忙去吧。”盛天很快地挂了电话。 当晚,大家又莫名其妙地聚在一起。郁景没特意去请,而是带裹得全副武装的易蓝因亲自去超市买了菜,回家时发现他们都各自带着礼物来了。 火锅底料刚下到锅里,郁景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市长办公室。 郁景赶忙着急火燎地往阳台跑,什么也不知道的易蓝因跟了过去,“怎么了?”她用气声担忧地看她,脸上那明艳大气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掉。郁景接起电话的同时,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没事儿,回去吧,阳台冷。” 易蓝因撇嘴,“那我等你一起。”她搬了阳台的小板凳坐在郁景身边,抬手就抱住郁景的小腿。 “合同已经走完了,签约仪式你不来一趟吗?” 郁景:“不了吧,和我又没关系。” “档案,是你邮过来的?”对方问。 “嗯,”郁景看了易蓝因一眼,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李先生通过何种手段,动用了多少人际关系,但这档案是国家保管,国家理应保护好它。” 对方默了几秒,向她郑重道歉:“我代表政…府,代表本市公…务员群体,向你致歉。这件事你放心,不管背后涉及多少人,我一定都会给你,给国家一个交代,还有,明天关于李贺先生的调查程序就会正式启动了,” “李贺?”郁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又想起什么似的反应过来,“哦,李先生。” “你真的不考虑继续做下去了吗?”对方又问。 “不了。”郁景说,“我受了太多年的迂腐教育,实在做不来阿谀奉承尔虞我诈的事。” “呵,倒是没错。”对方笑了笑,“行吧,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为国家为人民作出的贡献,那么,以后有缘再见吧。” “好的。”郁景回答。 她收起手机时,易蓝因抬起眼看她:“我爷爷的事?” “嗯,要开始调查他了。”郁景蹲下来平视她,“你会怪我吗?” “不会。”易蓝因狡黠地朝她眨了下眼,“早和你说过,我就不是那种有情有义的人。” “那刚好,我薄情寡义。”郁景笑着说。 两人重新回到热闹的桌上,每个人都很熟悉,他们像往常那样,笑着闹着。 李让却有显而易见的忧愁情绪。 郁景桌下踢了他两脚,“怎么了?有事儿?” “裴老三天天堵我办公室门口要钱,我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李氏是和他们尔金签的合同,有签名有红章的,他凭什么堵着你要?”刚说完自己薄情寡义的人,突然来了灵感,“诶,你去银行取几箱子钱。平时就拎着箱子上下班,他伸手,你就走,他动手,你就给。多来这么几次,抢劫的金额就够判他十年的了。” 盛天“嗖”地一下转头,“郁队!哪有你这么教人的?” “我怎么教他?”郁景狠狠瞪回去,“我又不是警察,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裴老三平时可没少欺负李让,这么报复都算轻的了。” 易蓝因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小狗那恨不得上去撕咬盛天的样子,又憋着笑将头低下来。 晚上只剩下来俩人的时候,易蓝因躺在浴缸里问身后的人:“我还有点儿裴久贿赂官员的证据,你想要吗?” “怎么现在才说?早知道送到市长办公室,办理进度还能快一点儿。”郁景不太在意。 “今晚,你在下面,”易蓝因刚拿了奖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满脸的算计,表情灵动得一点儿也不像颁奖礼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同意的话,我就给你。” “你休想,李芷。”郁景咬牙切齿地回答她,“李先生的调查程序开始启动,裴久他可逃不了。裴家的钱又全扔进了游乐园项目,想捞都没法捞了,除了变卖资产,但市长又不缺他那两个三瓜俩枣,签完这两个大项目后刚好配合清朗行动,把他们这一家法制咖都抓咯。” “郁景~”易蓝因见硬的不成就想来软的,“我每次,你说要,我是不是都给你了。”她红着耳朵,“而且今天我拿奖诶,你就那么不愿意吗?” “不是我不愿意,”郁景诚实,“我是在保护我自己,你根本就不会。” “你让我,多做做,我不就,会了吗?”易蓝因难得的口吃起来,“而且,谁说我不会了?我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最近,我没少看,那种视频。” “什么视频?”郁景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那种视频呗,zoe发给我的,你想看吗?”易蓝因问她。 “我不想。”郁景瞪大了眼,“你也不许看了。” 易蓝因撇嘴,“你不给我,我就去看,看视频里的小姐姐,” “行行行,”郁景没好气儿,她唰地一下从浴缸里站起,“我可真是欠你的。” “你就是欠我的,你欠我的多了,还都还不完。”易蓝因傲娇地扭过头也跟着站起来。 说这豪言壮志的悍妇李芷,到了床上亲了半分钟,率先软了身子,湿哒哒得不像样子。 第206章 郁景取笑她:“镜头前装性冷淡倒是装得挺像的,感谢那么多人,只有我是大名。” “你排第一个你还挑什么理。”易蓝因被亲得迷迷糊糊地,“我还没找你的茬儿呢,周星冉给我发了张你们俩靠在一起的合照,我问你了吗?”她闭着眼睛,理直气壮地。 “你也知道那是个套吧。”郁景说,“那东西本来是要发给媒体的,我苦苦求她,才保下的,好吗?” 易蓝因哼哼着,“不好,”她睁开水汪汪的蓝眼睛,“人家靠自己从农村一路拼到飞山,凭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流量点,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仰起头。 “你都知道啊?”郁景惊喜似的问她。 “一个越来越像你的人,你就算不想关心也很难不关心吧,我稍微查了一下那孩子的来历,”易蓝因老实回答,“太苦太难了。” “真好。”郁景突然说。 “什么真好?”易蓝因反问。 “姐姐软得这么快真好。”郁景笑着说。 “你流…氓吧。”易蓝因不满,“她喜欢你吗?”她不确定地问。 “不光不喜欢,还态度特别恶劣地让我滚蛋。”郁景诚实。 易蓝因便笑,“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郁景问。 “就什么都挺好的呗。”易蓝因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她和郁景没完没了地说着车轱辘话。 真好啊,一个自己一直默默喜爱着且不敢奢求回应的星星,它不止自己在努力闪烁,同样也看到了你的努力。 易蓝因在台上说,“祝福大家前程似锦,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