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的荣耀》 1,穿越 1815年6月18日,注定是个永载史册的日子。 这一天,就在比利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滑铁卢,进行着一场决定一个帝国命运的战役。 从清晨开始,法军就在和英荷联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有几万人血染沙场。 数百门大炮在不停歇地轰鸣,似乎正在传达着上帝的怒吼,混杂着血腥气的烟尘在方圆几十里的战场上弥漫,让一切都显得那样虚幻。 那个号称俯瞰整个世界的英雄,正岿然站在罗索姆庄旁边的高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己麾下的士兵们,一次次对英军的阵线发动近乎绝望的冲击。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万来自于法兰西各地、穿着华美军服的军人,为他浴血厮杀。在他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当中,他本来早已经习惯了征服与荣誉,危险与死亡,这样的场面已经不再值得他动容了。 可是他依旧感觉焦躁不安。 他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他是将士们眼中无与伦比的天才,带领他们走上荣耀和辉煌的统帅。 而今天,在屡屡进攻却仍旧无法冲垮英军统帅阿瑟-韦尔斯利所布置的防线后,他隐隐约约之间却已经感受到了,他今天无法再把胜利奉送给法兰西人了。 上帝似乎正在惩罚他之前的好运。 皇帝焦躁不安地踱步着。 时间已经来到了日落黄昏。 而这时候,天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虽然黑影的靠近很快就可以确定,那是一支行进中的军队。 “是格鲁希来了吗?”他喃喃自语。 他和他身边的人们一起翘首以盼。 只需要这一次好运,一次就好……皇帝陛下在心中暗暗祈祷。 然而,仅仅只是再过了几分钟,他的手脚就因为失望而变得僵直了。 那只军队打着普鲁士的鹰旗。 滚滚而来的军团有几万人之多,在两军都已经筋疲力尽的黄昏,它将是决定性的砝码。 而这只砝码显然要加到英国人那边去了。 阿尔比昂人,你们赢了! 天空当中仿佛传来一声不容置疑的判决。 交战仍在继续,但是普鲁士生力军的到来足以决定一切。 就在这么一瞬间,即使最一往无前的勇士也忍不住会被恐惧所束缚,在心惊胆战当中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在必然到来的失败时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哀嚎声最初零零散散,但马上得到了各处的共鸣,最后汇聚成无法遏制的洪流,裹挟着士兵们从和敌人相反的方向逃走。 最初有军官试图阻止这股溃逃的洪流,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甚至被溃兵们裹挟着一起向后逃跑。 虽然前线部队一支支地往后溃逃,整个战场都随之崩溃,很快即使皇帝本人也没办法阻止这场溃败了。 皇帝和他随从、参谋们就在农庄当中目睹着这一切,那些比较年轻的军官们在悲愤当中流下了泪水,咒骂着这些逃跑的懦夫毁掉了一切。 而皇帝本人只是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地看着溃兵的洪流,一言不发。 他没有责备这些溃逃的人。 法兰西民族为他战斗到了现在,付出了上百万人的鲜血,即使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抛弃他,仍然追随着他再度奋起,来到了这里。 他们已经奉献出足够的牺牲了,谁也没办法责备法兰西人不够忠诚和勇敢。 拿破仑皇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品尝着他这一生再也无法摆脱的痛苦。 他不是为自己而痛苦,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品尝过一次沦为阶下囚的痛苦了,再来一次也不是世界末日,他承受得起这份痛苦。 他是在为自己的继承人痛苦。 那个他为了继承自己事业而带来世上的孩子,那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孩子,那个曾经给他带来了无数欢乐的孩子…… 自己什么都无法留给他了。 这位已经撼动了欧洲二十年、主宰了欧洲十年的皇帝,惨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哀叹。 “艾格隆,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了!” ===================================== 这一天的黄昏,暗金色的阳光将欧洲大地染成了一片血色,哪怕是远在维也纳的美泉宫也是如此。 在皇宫一间的套间里,侍女们焦急地来来去去,照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一个孩童。 他长着金色的头发,因为重感冒而有些神志不清,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他就是皇帝所称的艾格隆,也是法兰西帝国皇太子和罗马王,曾经注定要继承拿破仑的事业的拿破仑二世。 如今只有4岁的他,已经能够稍微理解“帝国”和“皇帝”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但是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就在今天,他的父亲已经将整个帝国输光了,而他也就因此失去了围绕在他身上的一切荣光。
他甚至已经不可能再见父亲一面了。 在去年,也就是1814年拿破仑皇帝第一次退位的时候,在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的“邀请”下,法国皇后、也就是他的女儿露易莎于5月21日带着儿子来到了这座奥地利的皇宫,从此成为了戴着冠冕的人质。 从那以后,直到拿破仑1821年病死孤岛,父子、夫妻都再无相见。 “艾格隆?艾格隆?” 坐在床头的母亲,焦急痛心地看着病重的儿子,时不时发出呼唤。 自从前两天起,她的儿子一直都是高烧不退,医生说甚至有生命危险。 不懂医学的她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坐在床边,感叹命运对她的无情捉弄,同时内心祈祷一切至少不要变得更糟。 仿佛是在响应她的祈祷一样,孩童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湛蓝的眼睛以迷茫的视线看着母亲。 “艾格隆,你终于醒了!” 仍旧拥有着理论上皇后头衔的露易莎,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室体面,轻轻附身拥住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她永远也不会想得到,此刻留存在这个孩子躯壳内的灵魂,就在刚才的高烧当中换了一个。 也许滑铁卢战场那烈焰的烧灼,让拿破仑儿子的灵魂也承受不住了吧。 ……………… 我刚才不是在图书馆睡着了吗?为什么突然一睁开眼就换了个地方? 迷茫的楚英,愕然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明显不是中国。 我是在做梦吗?这是哪里?为什么我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他们的话我能够听得懂? 各种问题纷至沓来,他已经顾不得去思索了,因为面前的夫人正抓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晃动着。 等等……我的身体? 我怎么变成小孩了? 他惊骇地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 身体发热高烧所残留的痛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艾格隆,你还好吗?”面前西洋贵妇打扮的夫人,带着残留的泪痕和惊喜的笑容问。 “我……我还好。”带着迷茫和困倦,他脱口回答。 妇人的面孔从惊讶开始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她惊骇地看着旁边的医生。 “上帝啊,救救他吧,他已经在说胡话了!” 医生连忙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孩童的身体。 “不要惊慌,夫人。”片刻之后他看向了露易莎皇后。“他已经痊愈了,现在大概还没有适应过来吧,只要再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露易莎仍旧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事了,您看,他的体温已经在下降了。”医生为了宽慰她于是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的额头。 露易莎皇后抬起右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感谢上帝……”她舒了一口气,“确实好多了。” 说完之后,她又重新抱住了儿子,“可怜的孩子……” 楚英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躺着,感受着妇人的怀抱。 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正常——自己应该是和网络小说主角一样穿越了。 那么问题就是,自己穿越到了哪里?这里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 四岁的孩子本身就不可能有什么连贯的记忆和意识判断,他能在脑子里检索到的只有一堆碎片一样的画面。 但是即使这样一堆碎片记忆,他也慢慢地能够拼凑出一些细节了。 孩童的记忆当中有杜伊勒里宫,有枫丹白露,有皇冠,还有无比温暖的怀抱……父亲的怀抱。 父亲……天哪!是那个人! 在皇后陛下的怀抱中,楚英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鎏金装饰。 作为一个业余的欧洲历史爱好者,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细节代表什么,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更重要的问题是,虽然不知道如今的具体日期,但“自己”现在4岁,那就意味着,这就是对波拿巴家族来说灾难一般的1815年。 罗马王,你和你父亲刚刚失去一切…… 一想到这里,楚英闭上了眼睛,发出了无声的哀叹,也不知道是为这个孩子,还是为自己。 【罗马王名字叫拿破仑-弗朗索瓦-约瑟夫-夏尔-波拿巴(Napoléon-Franois-Joseph-Charles-Bonapart),拿破仑皇帝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艾格隆(Aiglon),意思是“雏鹰”。 到了奥地利之后,1818年7月22日,他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颁布诏令,取消了他拿破仑的名字,以德语化的“弗朗茨(Franz)”作为他的新名字;同时取消了他罗马王以及其他一切头衔,另封他为莱希施泰特公爵。 所以本作在不同时间和场合,角色人物会对主角有不同的称呼,请读者不要见怪】 2,少年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了整整十一年后的1826年6月18日。 在这十一年间,欧洲进入了一个和之前风云激荡的二十年完全迥异的时代,极少有大事发生。 1821年5月5日,经历了六年幽禁生活的拿破仑,在荒凉的圣赫勒拿岛默默死去。 而在1824年9月16日,皇帝的老对头,在法国复辟了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国王,也心满意足地死在了杜伊勒里宫中,他的弟弟阿图瓦伯爵继承了他的王位,号查理十世。 古老的欧洲复活了。 波旁复辟王朝和组成神圣同盟的三个君主国——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一起,坚定地维护正统君主制,试图让一切都显得和原状一模一样。 1789年到1815年的20多年的历史,似乎已经被一笔勾销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也都已经不再和罗伯斯庇尔、拿破仑这些令人讨厌的名字有关。 似乎也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到美泉宫那奢华富丽、宁静安逸的宫廷生活了。 这一天,初夏的暖风温顺地在美泉宫的花园当中回荡,宽阔的花园当中,几何图形的花坛和草坪,和往常一样秀美。 在这个气候温柔舒适得令人沉醉的早晨,一个金发的少年在其中漫步。 他上身穿着翻领格子羊毛外套、高领衬衣,下身是天鹅绒马裤,脚上穿着带银扣饰的平底软鞋。 这些精致的衣装,再配上他清秀的面孔,不愧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他一路缓步前行,最后来到了大花园的高地顶上,在这里有幢大型建筑,这就是美泉宫的制高点——凯旋门。 站在高大的廊柱之下,鸟瞰着整个宫廷和花园,少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静静沉思。 照理说来,这是一年当中最富有生命力的时节,而他的年纪也是人的一生当中最为富有朝气、光辉灿烂的时候,只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让人看不到少年人应有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气质。 不过,如果熟悉他身份的话,这也不会让人感到惊奇了。 他就是从法国皇位上被赶下台的不幸者,那位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继承者,如今被困在了母亲所生长的国家当中,他忧郁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却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这副瘦削轻捷、血统卓越的身躯,内中的灵魂早已经在那个灾难的日子里被替换过一次了。 如今,在以新的身份度过了十一年之后,楚英,或者说艾格隆,已经习惯了自己身处的时代,依靠着自己读书时因为爱好而学习到的历史知识,以及人们对儿童的轻视,他完美地掩饰住了自己来自于另外一个国家、另外一个时代的秘密,以“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生活在这座宏伟秀美的哈布斯堡宫廷当中。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习惯这种被人软禁的生活。 再怎么华贵的鸟笼,依旧只是鸟笼而已。 虽然再也无法和身为法兰西帝国皇太子时的奢华排场相比,但平心而论,哈布斯堡皇帝对他的生活待遇并没有多少克扣,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缺,身边有总管,有家庭教师也有一群仆从,然而,唯独却缺少行动的自由。 他只能蜷缩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宫殿之中,沐浴在皇室的荣光之下,以一介人质的身份匍匐生活着。 在这种不自由的空气当中,历史上那位可怜的罗马王只活了21岁,于1832年死于肺结核,而楚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支撑多久,或者被逼疯。 为了排遣这股愤懑,从获得新身份的幼年时期开始,他就在强迫自己寻找其他的娱乐,阅读各种书籍和报纸,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总算挺了过来。 这样的生活,又该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少年再度抬起头来,看着美泉宫上空的蓝天白云,不知道第几次问自己。 不管怎么样,都必须逃出去,不是为了拿破仑家族的荣耀或者法兰西的荣耀,而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应有的自由,这座华贵的宫廷绝不能成为自己的归宿,它应该埋葬的是哈布斯堡王朝,而不是法兰西帝国的继承者。 “殿下——” 正当他还在出神的时候,一位穿着军服的高大男子一边打招呼,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艾格隆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看向了靠近过来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脸型也方方正正,典型的日耳曼军人长相,他就是福雷斯蒂上尉,自己家庭教师团的一员。 在艾格隆到了接受教育的年纪之后,弗朗茨皇帝陛下按照皇室成员的惯例来教育外孙,给艾格隆准备了一整套的教育班子,几年来来这套班子一直围绕在艾格隆的身边,对他倾囊以授,仔细认真地对他进行教育,培育着他的学识和应有的风度。 当然,除了教授他贵族教育之外,这套班子还负有将艾格隆变成德国化的贵族、以及就近监视自己的任务——这一点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忽略掉谁也无法改变的一点之外,他和他们之间相处相当愉快,除了在上课的时候偶尔因为思路不同有一点冲突之外,他可以说是他们的得意弟子——至少艾格隆是有这个自信的。 就在他的注视下,男子走到了他的身旁,恭敬地向少年躬了躬身。“您又在冥思了吗?要不要我们再等一会儿?”
身边人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陷入沉思的状态,甚至还有人认为忧郁的殿下比平常更加富有魅力一些。 “没有,只是看风景发呆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就按预定的时刻开始吧。” “好的。”上尉点了点头。 福雷斯蒂是奥地利帝国军队的军官,虽然军衔不高但拥有相当丰富的从军经验,他负责艾格隆的军事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在1809年他参加了法奥两国交战的瓦格拉姆战役,曾经身负重伤差点死在了那里。 不过上尉从未因此而憎恨过拿破仑或者艾格隆,在他看来军人作战的时候受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甚至对拿破仑皇帝有些隐隐约约的钦佩——当然那只是军人对军人的钦佩而已。 上尉摊开了手,露出了握住的两柄练习用剑。 然后将其中一把的剑柄递给了艾格隆。 是的,今天和往常一样,他们将在这里进行剑术练习。 数年来,他除了一直严格教授着艾格隆军事知识之外,还教授剑术,他是军队里一个非常优秀的剑术高手。 跟他学习剑术,这是艾格隆自己在几年前强烈要求的。 他知道,历史上的罗马王自幼体弱多病,早早病死也跟此有关,所以为了避免这个厄运,他从开始接受教育开始,他就决定锻炼身体。 为了让宫廷可以接受这个要求,他决定以练习剑术作为借口——毕竟这可比做体操或者更加其他健身方式更加能够得到宫廷人士的理解和首肯。 他的这个无伤大雅的要求,很快就被宫廷同意了,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每隔一两天就和精通剑术的上尉开始练习。 尽管上尉已经非常注意克制了,但是一开始,年幼的他几乎每次都会摔得遍体鳞伤。 不过艾格隆并没有任何怨言,每次摔倒之后他又会咬牙爬起来,继续严苛的联系,不肯有任何懈怠。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高在一点点增长,动作也开始变得越发轻捷有力,甚至在两个人对战的时候,已经有能力招架和反击,进步极大。 公爵殿下的惊人意志力,让宫中的人们也啧啧称奇。 艾格隆随手从上尉手中拿过了一柄剑,然后和往常一样,两个人各自后退了两步,然后行礼,摆出了起手式。 艾格隆微微眯起了眼睛,注视着对手,上身也微微下伏,调匀自己的呼吸;而上尉则显得相当从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尊贵的学生,示意他发动攻击。 艾格隆身体前倾,然后一个箭步,抬起剑来对着对方的胸口直刺了过去。 上尉挥剑格挡,然后用力一绞,接着斜向斩落。 艾格隆侧身让开,躲开了上尉的攻击,然后又在他动作的间隙当中向着他的肩膀又刺了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挥剑缠斗在了一起,艾格隆一直利用自己步伐,在移动当中不停地向对手发动攻击。 而福雷斯蒂上尉则沉着地格挡着他的攻击,时不时地发动回击,让学生学会怎么应付。 两个人不断移动,在廊柱之间绕行着,艾格隆越打越是畅快,在这种浑然忘我的状态当中他不用再考虑任何烦心事,只需要享受与人竞争的刺激感就好。 然而,世界上的烦心事是不可能离他而去的,哪怕是这一刻也是如此。 “请停一下可以吗,殿下?”激战正酣的两人,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 福雷斯蒂上尉率先停下了动作,急速往后退却,而艾格隆也只好无奈地结束了自己的练习。 他转头一看,发现打断他雅兴的是他身边的教育总负责人、也是皇帝陛下指定的真正监护人莫里斯-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 这位伯爵身材消瘦,面孔也相当长,一看就是个相当严肃的人。 他学识丰富,也富有风度,甚至曾经是贝多芬的密友。 在负责艾格隆的教育时,他非常严格,恪守着职责,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坏。 “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有点不耐烦地问。 “殿下,很抱歉打搅您的雅兴——”伯爵也微微躬了躬身,“但是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提前中断您的练习。” “那好吧,没关系。”艾格隆以很明显不高兴的表情回答,“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梅特涅亲王殿下想要见一见您——”伯爵回答。 梅特涅。 这个名字,以及他的首相职位,当然足够打断艾格隆的雅兴了。 亲王殿下可没有等候他的义务。 “那好吧。”艾格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将自己的情绪展露给任何人看。 他将自己的剑递给了福雷斯蒂上尉,“谢谢您的指导。” “殿下,您的进步很大,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我相信只需要再给您一点时间,您一定可以超过我。”福雷斯蒂上尉的脸上带有掩饰不住的自豪,“虽然我只有您一个学生,但是我想我做出的判断应该是非常客观的。” 艾格隆看了看上尉。 和纯粹的军人相处的时候总会非常愉快。 更何况,又有谁不喜欢听夸奖的话呢? “谢谢。”他淡淡地回答。 3,梅特涅 毫无疑问,在1789年开启的那个时代里面,拿破仑是其中最为璀璨的恒星,他撼动了整个欧洲,人们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这个时代。 然而,他一个人也不能书写整个时代,在他之外,还有一群稍微黯淡一点但仍旧足够耀眼的星辰,和他一起妆点着欧洲的星空,书写了那些让人或者激动或者遗憾的传奇故事。 梅特涅亲王就是群星中的一员。 他不是一个勇猛的战将,也并非治国理政的专才,但是他却有高超的外交头脑和技巧,以及隐藏在翩翩风度之下的功利和冷酷,配得上和其他棋手一起搅动欧洲大陆的棋局。 在奥地利连续被拿破仑皇帝击败的危机时刻,他被奥皇启用为外交大臣,利用自己的灵活在有限的空间内辗转腾挪,先是对拿破仑毕恭毕敬然后又趁拿破仑兵败俄罗斯之际对法国宣战,维也纳会议当中更是利用主场优势纵横捭阖,时而向俄普亲善时而向英法示好,如同穿花蝴蝶一样穿针引线,塑造了如今的欧洲实力格局。 为了表彰他的贡献,从1821年起,他一直担任奥地利帝国首相职位,皇帝陛下也赋予了他足够的信任,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久远的哈布斯堡王朝。 此刻,艾格隆就跟在自己监护人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一起,准备走进美泉宫内的一间套间里觐见这位首相大人。 和刚才一样,艾格隆一直面无表情,步伐也不紧不慢,一旦也没有面见这种大人物的诚惶诚恐。 虽然一开始看到历史知名人物的时候有点异样的激动,但是见多了几次以后,也就不再有类似的感觉了。 纵使是梅特涅,也只是凡人而已——尽管是杰出的凡人。 更何况,他对艾格隆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友好的存在。 很快,门被打开了。 房间里非常空旷,只有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风景。 在侍从的引领下,艾格隆和伯爵走到了房间内,向首相阁下躬身致敬,然后侍从带着伯爵一起退了出去。 艾格隆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着亲王殿下的问询。 他没有等待多久,梅特涅亲王转过了身来,打量着他。 而艾格隆也抬起头来看着亲王殿下。 他今天穿着宫廷绣花礼服,胸前披着绶带,颈部还挂着荣誉勋章,珠光宝气的装饰足以让人忘记他已经五十岁的年纪。 和往常一样,他苍白而又带着一些皱纹的脸上挂着仪式性的笑容,犹如是戴了一副精致的假面具一样。 “弗朗茨,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了——真是让人欣慰。”他一边柔声细语地打了个招呼,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艾格隆坐下。 他非常亲切,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亲切,但是亲王殿下还是要表现出亲切,而艾格隆也必须接受这种亲切、并且展示出足够的尊重。 在美泉宫的地界上,无论有多少刀光剑影,都必须披上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 “您也和往常一样容光焕发。”艾格隆微微笑了一下,以同样的礼貌回答。 “五十三岁和十五岁,再怎么也无法比的。”亲王殿下柔声回答,“你进来门的那一刻,虽然我是背对着你,但我依旧感受到了活力,一股直属于年轻人、让人羡慕的活力……” “至少您没有辜负过您的青春时代,而我却一无所成。”艾格隆回答。 他当然知道,梅特涅亲王找到他,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恭维话,不过既然对方要绕圈子,他也只能继续跟着绕。 “那么您希望有什么成就呢?”亲王突然问。 然后他又笑了笑,“主宰欧洲吗?” 这听上去像是在开个玩笑,但是艾格隆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在他现在的处境下,是不能乱说话的,尤其是谈到这种危险的话题。 “我倒是没有那么虚幻浮夸的幻想,但是我确实希望以后能够当个旅行家和探险家,让自己有机会看看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有趣的地方,留下手稿以供世人参考。”艾格隆立刻回答,“对我来说,这就已经是足够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你倒不必这样灰心,这个梦想并不是没有机会实现。”梅特涅亲王摊了摊手,似乎是在安慰少年人,“虽然你的身份特殊,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一些顾虑,但是我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终究有一天,敏感的过去都会成为历史,而所有人都不会再纠结于过去那些事,而那一天你就可以用哈布斯堡家族成员的身份,在所有人敬仰的视线当中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了。” 诚然,这些话都很动听,在亲王殿下柔和的声线之下更加听来让人感动,可是艾格隆内心却毫无所动。 很明显,这不过是画大饼敷衍自己而已。 政治家说“终有一天”,那就是“可预见的将来绝不可能”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失望,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早就知道的。 “好的,谢谢您的好意。”艾格隆又躬了躬身道谢,“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亲王殿下轻轻摇了摇头,“最近我关注了一下你的学业,得到的反馈非常良好,几乎你所有的老师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既有悟性又肯努力下苦功,进步非常大……” “老师们都非常用心地教育我,我没有理由去辜负他们的心意。”艾格隆真心实意地回答。 “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亲王殿下又打断了少年的话,“说实话,你这种拼劲在王孙贵胄当中很难看到,因为过于富贵安逸的生活总会消磨他们的意志,他们也没有动力再去逼迫自己努力。弗朗茨殿下,你跟他们不一样,没有哪个胸无大志的人会这么逼迫自己的。” 艾格隆一时没有回答。 以他的处境,无论做什么回答都似乎不太合适,毕竟“胸有大志”实在是一个有些危险的评价。 亲王殿下也没有催促他说话,而是自己又说了下去。 “我就喜欢年轻人有些理想,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睡大觉。不过弗朗茨,我觉得你需要为自己的理想积累进一步的基础了。”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心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去上军校怎么样?我认为你很有希望成为一个优秀的军官。”梅特涅亲王满含笑容地看着少年,“我想,在奥地利帝国军队里,你一定有机会到各处服役,到时候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位优秀的旅行家和学者了,只要你愿意。” 原来如此……艾格隆心里恍然大悟。 终于还是来了。 这就是历史上罗马王的轨迹。 奥地利皇室非常希望把奇货可居的罗马王同化成自己人,所以除了给予皇室子弟的教育之外,还把他带入到了帝国军队当中。 在1822年,弗朗茨皇帝就授予了11岁的他下士军衔,让他正式成为了哈布斯堡帝国军队的一员。 而后他被送到了军事学校,学习军官应有的技能。 最终在1831年,他获得了匈牙利第60步兵团的指挥权。 然而这对踌躇满志的罗马王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起点,而是终点——他在严酷的军事训练当中折损了自己的身体,并且不幸在军营当中感染了肺结核。 1831年12月27日,在冬天的一次阅兵当中,人们发现他咳嗽非常厉害,不得不返回到了美泉宫居住,而后他就进入了病危状态。 据当时的医生记载,他咳血咳得特别厉害,几乎把自己的肺部组织都咳出来了。 ——这绝对不是现在的艾格隆想要复制一次的命运。 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本来就不怎么样,生活在人群密集、卫生条件更加糟糕的军营和军校里面,自然会带来更加严酷的危险,如果顺从了这条历史应有的走向的话,他可没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够躲过去。 “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从军。”艾格隆稍一思索,就回绝了亲王殿下的回忆。“我喜欢笔胜过喜欢刀剑。” “可即使如此,一段军事经历对你来说也是非常有用的,我建议你尝试一下。” 虽然亲王殿下的语气还是非常温和,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很明显在暗示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命令。 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上,艾格隆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您的话也非常有道理……那我仔细考虑一下吧,以后再做决定也不晚。” “所以我应该理解为拒绝了吗?”梅特涅亲王盯着艾格隆。 他的视线,带有那种久居高位的人所惯有的不容置疑,很明显他没有给艾格隆准备别的答案。 但是,这一次少年人还是摇了摇头。 “我很遗憾,但是我只能顺从我现在的心意。” 亲王并没有发怒,反而笑了出来。 “一个固执的小伙子。”他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讽刺。 “如果对您卑躬屈膝就能够换取您的欢心,并且改善我的处境的话,那么我自然非常愿意讨好您,可是——就算我这么做了,您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您这一生在外交场上见多了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就算我说再多也根本无法打动您这样的老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么做呢?”艾格隆平静地回答。“我想,对您直抒胸臆,也许更好。” 一阵沉默。 没有人发怒,但也没有和解。 看着少年澄澈的目光,亲王若有所思。 “好吧,你的意见我已经收到了,那你先回去吧,我再考虑一下。”一边说,亲王殿下轻轻挥了挥手,“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再见,殿下。”艾格隆轻轻躬了躬身,然后转身离开。 “我不想这么快就在你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所以请不要忘记这是维也纳而不是巴黎,这是我的忠告,弗朗茨。”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间的时候,他听到了从后面传来的一句温和的话。 他的脚步略微停了一下,但还是马上踏动,离开了房间。 4,皇帝 目送少年人离开之后,梅特涅亲王重新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暗自沉思着。 过了片刻之后,他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然后向皇帝陛下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侍从连忙向他致敬。 “我要见陛下。”他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侍从官说。 “请稍等,亲王殿下。”侍从先打开门进去通报了一下,然后马上又转身回来。 “请进,殿下。” 梅特涅亲王走入到了宽阔的厅堂当中,而他的皇帝陛下,正端坐在胡桃木书桌后,抬着头看着他。 年纪比亲王还要大几岁的弗朗茨一世皇帝陛下,头发已经花白,不过倒是看不出精力衰竭的迹象。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任命的首相,表情也严肃刻板,和这个古老的皇室相得益彰。 他并非是一个天资特别高的人,他坐上皇座的唯一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是特蕾莎女皇的孙子,他在位的前十几年,奥地利屡屡在与法国的战争当中失败,以至于沦为了拿破仑崛起的背景板,被拿破仑攻进过首都,签订了割地赔款的城下之盟;甚至还被迫将女儿送到了法国和亲,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帝国。 在如今,虽然拿破仑皇帝已经化为黄土,但是他对自己保住帝国国势的能力仍旧并不抱有信心,所以他依赖军队和秘密警察来维持自己的统治,甚至连他的亲弟弟们也不免偶尔会受到监视。 但即使如此,他也并非是一个残暴无情的君主,他乐于打造一个贤明的形象,对身边的人也颇为慷慨大度。 在历史书上,他不过是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下坡路上的又一个平凡的见证者而已,并没有被多少人记得,然而在此时此刻,他毕竟也是欧洲大陆上一个顶级强国的主人,谁也没办法忽视他的分量。 “先生,我听说你刚刚去找了我们亲爱的弗朗茨?”打量了首相一眼之后,皇帝陛下先开口问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有些事情早就发生了,所以我们必须在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做好打算。”首相大人回答。 “嗯?”皇帝陛下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首相,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毕竟是外交官出身,梅特涅亲王说话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带上一点外交官们特有的云山雾绕,不过不要紧,贵为皇帝的他自然能够得到详细的解释。 “陛下,您是怎么看我们的小弗朗茨的呢?”首相先问。 “一个优秀的孩子,非常可爱的年轻人。”皇帝陛下略作思索便回答了,“只可惜拥有了一个错误的父亲。” “可关键就是他有了一个错误的父亲,所以他被许多人寄托了不切实际的妄想。”梅特涅亲王从容地回答,“陛下,想必您还记得,就在三年前,法国就有几个军官在军营里面宣称要拥护拿破仑二世陛下回国继位,而且随着波旁家族的统治日益不得人心,这几年来这种事情与日俱增,更为可怕的是,这种情绪不仅仅局限于法兰西国境内而已,他的母亲在帕尔马的时候,那些经过她阳台的意大利人们同样也在喊拿破仑二世万岁……” “是吗?这可真是荒唐可笑,明明弗朗茨只是个孩子……”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一个让人厌恶的名字的缘故,皇帝陛下稍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就被苦笑所掩盖,“他们难道认为一个孩子有能耐把他们带入天堂吗?” “是的,当然非常可笑,不过政治上的反对者们是不会在乎什么逻辑的;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借用那个名字来反对波旁和我们。”首相严肃地看着皇帝陛下,“另外我还要提醒您,一个孩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弗朗茨会长大的。随着他开始长大,波拿巴家族那些潜伏已久的支持者们会重新燃起希望,而且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了危险的苗头——而且我认为他可能不会按照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哈布斯堡家族成员或者一个德意志人长大。” “您是不是有些过于忧心忡忡了呢?”皇帝陛下笑了笑,“您在一个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不应该这么多才对。” “他值得花费这些精力,您比我更加清楚,他是一个同时拥有天赋和意志力的孩子,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甘于默默无闻地死去的,所以,某一天长大以后的他,会不会突然某天被狂热的野心占据心灵,然后去回应那些野心家们的呼唤?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首相继续说了下去。 皇帝陛下沉吟不语。 “刚刚我和他谈过话,老实说他的风度和他的机敏,以及那种和年龄不相称的老练,如果出现在任何一个其他皇室成员身上的时候,我都会为我们国家的未来感到欣慰……然而很可惜他就是特殊的那一个。”梅特涅亲王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他,当拿破仑死讯传到这里的那一天,虽然他表面上在哭泣,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真正的震惊和悲痛,完全不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样子,那时候他才10岁!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拥有着一个我和塔列朗这种人成年之后才拥有的才能,他缺乏那种真正的感情,是一个天生冷酷的表演家,这种人如果头脑够聪明的话那就尤其危险和可怕,不能因为只是一个孩子就置之不理。”
这一点,一向精于计算的亲王殿下倒是看走了眼,在历史上得知自己丧父时,年幼的罗马王悲痛欲绝,他又怎么可能知道,现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寄宿了一个和拿破仑、甚至和这个时代都毫无干系的灵魂呢? 就算想要真正悲痛,这个孩子也悲痛不起来,并非是他真的缺乏人类的感情。 “我承认……你说的风险确实存在。”静静地听完了首相大人的话之后,皇帝陛下轻轻点了点头,终于认可了对方的意见。“所以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做呢?” “您的外孙,是一个可爱的年轻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趁手的工具,是一个我们用来恐吓法兰西的工具。可是这件工具我们应该永远不去使用,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再一次在欧洲大陆上释放出拿破仑瘟疫的风险。”梅特涅亲王目光炯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我们只需要把他捏在手里,让波旁王族对我们心有顾忌就行了,工具本身是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的。” “我承认您说得对,那么您对此有什么办法吗?”皇帝陛下问。 “我们尽早将他送到军队去教育吧,用军队的磨练来消磨他的戾气,培养他的服从性,让他成为一个奥地利军官也会让他在法国的潜在拥护者们大失所望。”梅特涅亲王对此问题早就胸有腹稿,“过两年以后,我们尽早给他物色一位合适的妻室,用家庭的套索来让他难以摆脱。” 皇帝陛下静静地听着首相的建议,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妥。 虽然现在艾格隆年仅十五,但在这个年代,皇室成员们早早联姻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事,皇帝陛下本人因为几度丧偶而结了四次婚,第一次结婚是在1788年,那时候他20岁;而他的父亲利奥波德二世皇帝陛下,1765年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才18岁。 而那位被砍了脑袋的倒霉国王路易十六,1770年他和奥地利公主结婚的时候才15岁,公主本人甚至比他还小一岁呢。 所以在这个年纪就开始物色婚姻对象,倒也并非骇人听闻。 “送入军队和联姻……”皇帝陛下又沉吟了起来,“倒是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这些都是保险手段,并不见得会全部起效,但是至少应该去做一下。”眼见自己的意见已经被皇帝陛下所采纳,亲王殿下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放低了声音,“只要有了妻室和孩子,如果在未来他想要摆脱控制,至少我们还会有别的选择……”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出现了意味深长的停顿,而皇帝陛下当然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哦,我可怜的外孙!”皇帝陛下感叹了一声,“总有人想要他不得安生!” ============================================ 在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认可之后,首相阁下继续同陛下谈论了另外一些重要问题,接着告辞离开了。 在回去维也纳城之前,他特意又召见了负责艾格隆教育的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 “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伯爵问。 “最近您的小主人有什么异常举动吗?”梅特涅亲王直截了当地问。 “就我看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伯爵恭敬地回答,“另外,殿下性格一直都有些强硬,如果刚才对您有什么言语冒犯,请您原谅他吧,我想他也不是有意得罪您的,他平常待人接物也是那个样子。” “听上去您好像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法国皇子的随从了。”亲王有些不悦地扫了对方一眼,“我们把您放在他身边不是为了让您给他求情的。” “我一直是奥地利皇室的随从,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伯爵连忙回答。 “希望您别忘记这一点。”亲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重申一次,现在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们不能再以优哉游哉的方式对待他,从今往后无论他有任何不轨的思想和举动,你都要及时上报给我。”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他做出过激举动的时候,如果来不及上报,在必要时你可以临时将他拘禁起来,不必在意他的特殊身份,然后再等我来处理,一切也由我负责。” “难道他现在不就是在被拘禁吗……”伯爵小声感叹。 亲王冷冷地看着伯爵,一副“你应该明白我意思”的表情。 “我明白了。”伯爵躬身。 “好了,祝你一切顺利。”亲王殿下挥了挥手,示意伯爵离开。 5,苏菲 正当梅特涅亲王和皇帝陛下议论的时候,艾格隆漫步在长长的走廊当中,准备回到自己的寝室里面。 因为刚才和梅特涅亲王的争吵,所以他的心情并不好,但是他在脸上并没有展露任何迹象,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把心事都藏在心里。 正当他走到了自己房门外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旁边好像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女子。 她穿着长裙,虽然身高不高,但是因为身形纤细的缘故仍旧显得高挑,她的脖子也相当修长,让她的动作和表情显得相当优雅灵动,棕色的头发按照时髦的样式修成了卷发。 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白里透红的脸蛋充满了青春洋溢的魅力,但因为初为人妻,又有几分少妇的妩媚。 “艾格隆!早上好。”当艾格隆看向她的时候,她含笑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殿下。”艾格隆停下了脚步,向她行礼。 她就是苏菲王子妃。 她是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女儿,出生于1805年,在1824年,当时19岁的她嫁给了皇帝陛下的小儿子弗兰茨-卡尔大公,从此住进了美泉宫里面,同时两个人也就此结识。 艾格隆和她的交情相当不错,也很喜欢她同自己打招呼时的笑容。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是这座庞大的宫殿当中,唯一一个会用法语同时用这个昵称来称呼自己的人。 另外,虽然王子妃是他的舅妈,但是她只是比他大了6岁而已,相比于宫廷中的其他人,这位新结识的公主和他多了太多的共同语言。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姐姐、1792年出生的卡洛琳公主,在1816年嫁给了丧偶的奥国皇帝做续弦,所以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外祖母”——虽然只不过比他大19岁而已。 更值得一提的是,她们的大姐,1788年出生的奥古斯塔公主,在1806年嫁给了拿破仑的养子欧仁-德-博阿尔内。 所以,如果按照严格辈分轮序的话,公主三姐妹分别算的上是他的“兄嫂”、“外祖母”、“舅妈”。 贵族世界的政治联姻之混乱、以及拿破仑家族在掌权时拼命融入欧洲各国皇室大家庭的努力,由此倒也可见一斑。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艾格隆就没有为了“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她”而费神,毕竟在这座奢华悠闲的宫廷里,这些生来就锦衣玉食的皇族成员们,又何须在乎所谓轮序呢? 从见面开始,苏菲公主就对他非常友好,一点也没有奥地利人的成见。 毕竟,巴伐利亚人并不恨拿破仑,毕竟在拿破仑皇帝时代,那位巨人一手创立了莱茵同盟,并且把巴伐利亚选帝侯升格成为了巴伐利亚王国,让它成为了德意志的又一个强权。 为了感激拿破仑皇帝,巴伐利亚国王和他的养子联姻,并且一直追随着拿破仑作战,只是到了1813年拿破仑穷途末路的时候才迫于形势背弃了他。 同时,虽然帝国毁灭了,但是国王还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女婿欧仁,直到1824年欧仁死去为止,他一直享有相当不错的生活待遇。 而欧仁和奥古斯塔公主也非常恩爱,算是政治联姻当中罕见的恩爱夫妻。 在这种生活环境中长大的苏菲公主,自然没有生出对波拿巴家族的敌意,嫁到奥国之后,对艾格隆友善亲切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两个人熟悉了之后,苏菲公主直接用你来称呼他,可见对他确实另眼看待。 “听说刚刚我们亲爱的首相阁下找了你?”苏菲公主一边走近一边问。 “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艾格隆无奈地笑了笑。 “看上去你们聊得并不是特别愉快,他训斥了你吗?”公主再问。 “倒也谈不上训斥吧……只是确实让人有点为难。”艾格隆继续苦笑。 “这个糟老头子大概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吧。”苏菲公主有些不满地说。 艾格隆没有接茬,毕竟这个话题可不方便在走廊里谈。 “唔……这里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苏菲公主斜眼看了看旁边,然后挑了挑眉毛,眼波流转之间,机灵当中又透着一股妩媚。“跟我来吧——”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走,裙摆飘扬的同时留给了少年一个窈窕的背影,而艾格隆也只得跟在了她身后。 两个人走出了宏大的宫室,然后走下台阶来到了门口的喷泉旁边,因为有流水的声音,他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艾格隆,他到底说了什么?”公主再问。 “他说想让我去接受军校教育,而我不想去。”艾格隆老实地回答,“然后我们就发生了一些争论。” “是这样吗……”苏菲公主微微垂下了视线,思考了起来,“他可不是轻易会改变主意的人啊。”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艾格隆点了点头,“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去,但是又不想公然违背他的意愿。” “那就强硬拒绝他吧,我想你这点自由还应该有的。”苏菲公主不悦地撇了撇嘴,“他就算再怎么有权势,也不能主宰皇室成员的一切行动吧?”
“可是他可以说服陛下这么做……”艾格隆摇了摇头,“万一陛下被他说动,也许我就难以去拒绝了。” 苏菲公主顿时哑然。 确实,皇帝陛下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是哈布斯堡不容置疑的族长,他对皇室成员的命令是绝对不容冒犯的,更何况艾格隆还是这么特殊和尴尬的身份,即使想要拒绝,恐怕也难以做到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去找卡尔,让他一起帮你说情吧,皇帝陛下并不是一个刻薄无情的人,只要我们夫妇一起说情,总归还是会有转机的。”苏菲公主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了,显然是在安慰艾格隆。 艾格隆沉默了。 站在喷泉旁边的王子妃殿下,虽然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但因为四处弥漫的水蒸气,她的身边好像蒙了一层光环一样,显得朦胧而又真切。 “谢谢。”片刻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是说得到了您的帮助所以才感谢,而是……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这真的是我值得珍惜的东西。” “哈哈……可爱的孩子。”看到他的反应,苏菲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那么拘谨,毕竟我们现在算是一家人不是吗?我当然应该尽我所能帮助你了。” “您也没比我大几岁——”艾格隆小声反驳。 “可是我已经结了婚,而且注定要承担起这里了,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年轻的资格,而你没有失去。”苏菲公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然后抬起手来指了一下两个人对面的宏大宫殿。“艾格隆,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亲切吗?” “说老实话我有时候确实挺疑惑的……”艾格隆回答。 公主殿下抬起头来,看着喷泉顶部的雕塑,然后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 “在我出嫁前,我的姐夫、你的兄长已经是气息垂危了,他在病重的时候告诉我,他这一生已经足够幸福,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任何人,哪怕去了天堂也无愧于心,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去面对那个人。可是他还有一桩遗憾一直无法了结,那就是他的弟弟。他已经注定无法去拯救那个被困在囚笼的可怜孩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痛苦,所以他恳求我到了这里之后,尽自己所能照顾你,让你不要因为绝望而早早凋零……” 说到这里之后,苏菲公主收回了视线,然后严肃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人。 “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憾亡故,所以我是会遵守这个诺言的。艾格隆,在这里你可以把我当成自己的姐姐,会帮助你平安快乐地长大。”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内心突然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这实际上并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股悲凉感。 既是为了已故的欧仁-德-博阿尔内继兄,也是为了面前的苏菲公主。 两条本来已经分叉的世界线,在她身上却似乎有一个交点。 在历史上,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常亲密。 在她嫁到奥国宫廷之后,一生都缺乏友情的罗马王,把她当成了自己在美泉宫当中极少数可以亲密无间的朋友,而苏菲公主似乎也对罗马王抱有非同一般的感情。 两个人经常在舞会当中共舞,平时互动也非常多,正因为相互之间的情愫,因而招致了宫廷内不少的流言,甚至还有人怀疑公主殿下的小儿子马克西米利安就是和罗马王的私生子。 这种传言当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1832年罗马王早逝的时候,公主悲痛欲绝也是人所共见的事实。 也许在当时的苏菲公主眼里,罗马王是她在陌生的奥地利宫廷当中真正的亲人吧。 “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您的,殿下。”在感慨当中,他低声向对方做出了保证。 突然之间,两个人当中多了些许感伤。 “艾格隆,不用灰心丧气,这些糟糕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片刻之后,苏菲公主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安慰了少年,“我说过……总有一天这里会是我说了算,而那时候就是你完全自由的日子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欺负你,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在这之前你好好等待就行,相信我!” 艾格隆知道,公主殿下说得没有错。 虽然她嫁的是皇帝的小儿子卡尔大公,但是众所周知,皇帝的大儿子斐迪南患有严重的先天疾病,丧失了生育能力,哪怕继位了,也难以统治国家,最终奥地利的皇位会落到公主殿下这一边。 在历史上,1835年费迪南继位,1848年就因为严重疾病无法处理国家大事而退位,苏菲公主的儿子弗朗茨-约瑟夫18岁继位,从那时候,苏菲皇太后就以自己的意志力主宰着奥地利的宫廷,真正成为了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是,那已经是1848年了,而现在是1826年。 哪怕苏菲公主殿下未来没有改变心意,真的愿意履行自己的诺言,离她在宫廷当中说了算还得至少20年。 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可以浪费在这里? 他不想等待那么久。 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忍耐。 “我相信您,殿下。”艾格隆非常感动地闭上了眼睛,“我会等待那一天的。” 6,盟友 “我相信您。”艾格隆非常感动地闭上了眼睛,“我会等待那一天的。” 看着艾格隆诚挚和喜悦的样子,苏菲眨了眨眼睛,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艾格隆。 “艾格隆,人只要有希望,那碰到再多的困难都能够克服过去,况且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所以没有道理灰心丧气。”顿了顿之后,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艾格隆的脸颊,“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已经累了吧。” 她亲昵的动作让人倍觉亲切,就连艾格隆也不禁心生感动。 可惜感动归感动,他注定不可能听从对方的话,因为他没有办法等待。 这座华丽的牢笼绝对不能成为自己的归宿。 和苏菲公主告别之后,艾格隆又沿着原路返回到了宫室当中自己的居所。 纵使身为囚徒,但是他的生活待遇并没有多少亏欠,和皇族其他成员倒是差别不大。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挂着鎏金的壁灯,同时贴着紫色和金色相间花纹的墙布。在里侧有一个壁炉,壁炉两侧的墙壁挂着大型的装饰画,同时旁边还放着天鹅绒软垫长椅,长椅的旁边还放着产自萨克森的大瓷器瓶,里面插着鲜花作为装饰。 总得来说,整个房间的布置充满了宫廷的雍容华贵,唯独缺乏真正温度。 这里就是他新的一生所成长的地方,但纵使再怎么舒适,这里对自己也不过是个高级囚笼而已。 现在已经是初夏时节了,室温比较高,所以他打开了窗户,然后坐在了长椅上,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然而过得不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房间外传来了他的监护人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声音。 “请进吧。”艾格隆随手将书放到了旁边的软垫上。 门很快就打开了,然后伯爵踏着轻缓的脚步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艾格隆的对面。 “殿下,刚刚亲王大人找到了我。”一坐下来,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他对您对待他的强硬态度有些不满。” “这并非我的本意。”艾格隆有些不悦,“我只是拒绝了他的安排而已,我想我是有这个权利的。我有吗?” “亲王殿下的安排,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也许并不那么吸引人,但肯定相当切合您目前的处境——”伯爵回避了艾格隆的反问,似乎试图劝解艾格隆,“所以我认为您最好重新考虑一下。” “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样回答,最终我都必须顺从他对我的一切安排了是吗?”艾格隆冷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还何必来询问的我意见呢?您直接把我押送到任何亲王殿下想让我去的地方就好了。” 他的嘲讽,让伯爵的神色变得相当复杂,又是无奈又是黯然。 沉默了片刻之后,伯爵重新开口了。 “殿下,我已经在您身边七年了。”伯爵看着自己所监护的少年,严肃地说,“人的一生最多不过七十年,我已经把十分之一的生命放在了您的身边,这七年来我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您,请您相信,我不是为了让这一切都变成笑话而这么做的——尽管一开始这是义务,但我相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够享受到大体上幸福的人生。所以,亲王殿下,我恳请您抛开情绪,仔细再想想我接下来的话。” 诚恳地说出心里话之后,他又转入了正题,“没错,像您这样年纪的人,都很讨厌被人支配,被人高高在上地命令,可是从实际出发,让您进军队客观上对您也很有利,不是吗?您的父亲虽然已经离世,但是他的威名却仍旧流传于世,尤其是那些军人,哪怕是英国军人都对他敬佩不已,因此如果您走上他的道路,岂不是最能够满足人们的期待吗?如果您展现出自己的才能,在军队里面积累自己的名誉,那么您的处境可能会大为不同。” 说完之后,伯爵重新看向了艾格隆,眼神当中充满了诚恳。 他在暗示自己的学生未来也许可以靠在军队当中的威望来摆脱锁链,出于自己的立场,他也只能暗示到这一步了。 平心而论,他的话也很有道理,是非常能够说服人的,可是知道罗马王后续命运的少年,却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期待。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按照奥国皇室的意志进入了军队,接受了严苛的军事训练,但是最后得到的无非是一个荣誉头衔而已,根本没有指挥任何部队的权力;更有甚者,梅特涅还坚决不给他任何展示自己军事能力的机会—— 就在1830年,随着法国七月革命的爆发,革命浪潮再度席卷欧洲,波兰和意大利成为了风暴的中心,而踌躇满志罗马王坚决请求率自己的部队去保护母亲所在的帕尔马,然而梅特涅断然否认了他的建议,让罗马王悲愤不已,在两年后因为军营里染上的肺结核抑郁而终。
可想而知,如果他抱着“走上父亲光荣老路”的想法加入奥国军队,那么等待着他的只剩下绝望而已。 所以这条路他坚决不打算走。 但是,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想要反抗,也不能完全靠硬顶,必须讲究一下策略。 可惜他现在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就算想要使用策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先生,既然您跟我讲感情,那我承认我确实相信您对我有感情,所以我们干脆也坦诚一点吧。您回答我,您真的相信首相阁下会乐意看到我在任何地方拥有威望吗?”艾格隆叹了口气,“坦白说,我根本不相信。” 伯爵顿时语塞,他想要说点安慰的空话,但是在少年的目光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亲王殿下已经五十几岁了,而您才十几岁。”最后,他只能小声继续暗示。“时间站在您这一边,只要您继续按部就班,终究有一天,对您的禁锢会放松的。” “您说得好像奥地利只有他一个人想要对付我一样!”艾格隆重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信,“我虽然有了一个头衔,但有谁会把我真的当成奥地利人吗?没错,我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但是那个见鬼的地方在波西米亚!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去一次……很明显,我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乞丐,寄居在这个宫廷而已,欧洲已经没有任何一顶王冠跟我有关系了——这不是亲王殿下一个人的想法,其他人也会这么想的,不是吗?既然这样,我再怎么努力表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艾格隆的诘问之下,伯爵的脸色更加尴尬了,他心里清楚对方说的是真的。 “可是如果您一直反抗亲王殿下的安排的话,恐怕他会很生气的。”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说出继续对抗的可怕后果。 “那么他生气之后又将怎么办呢?把我也送到某个荒岛上去吗?以什么罪名?不尊敬梅特涅之罪吗?”艾格隆并没有被吓住,反而冷笑着又是一连串反问,“我并不记得有谁说过我是罪犯,对吧?” “他当然不至于这么做!”伯爵连忙摆手,“但是,他肯定会用各种方式来惩处您,而且就连我们也一定会受到惩处。” “也就是说,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所以就算触怒了他,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会让你们承担他的怒火,对吗?”艾格隆继续冷笑着,“他用你们来威胁我?” “或许我高估了我们这些人在您心中的地位,但是殿下,您可以相信,梅特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您的处境比现在还要艰难许多。”伯爵回答,“就我来说,跟随您并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光辉的履历,就算把我赶走了,我也可以去享受剩下的人生,可是您呢?到时候您又该怎么办?如果有我在的话,至少我还能够替您分担一些压力。” 艾格隆一时无语。 倒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对方这些话都是出自于真心,他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尖刻的话来伤对方的心。 虽然是奥皇派过来的人,但是毕竟也是照看了自己这么多年,要是说没有感情那肯定不至于。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会认真考虑的,实在不行就答应他吧。”思索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总算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梅特涅得逞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坚持一下,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不爽我也要坚持一下,您得再帮助我一下,我要到最后一刻才点头服软,让他知道我绝对不是他唯唯诺诺的奴才。” “非要任性一次吗?”伯爵为难地看着他。 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伯爵眨了眨眼睛,亲王的威胁和多年来和艾格隆相处的感情,让他心里极为纠结,迟迟下不了决定。 “您能保证到最后会听从安排吗?”最后,他小心地问。 “我承受不了失去您照管的代价,所以我会的,先生。”艾格隆目光诚挚地回答。 他心里当然不愿意,但是他不介意口头上安抚一下对方。 在他现在所处的环境里,“如何以最诚挚的态度说谎”,一直都是宫廷显贵们必修的学问,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他至少也有几分火候了。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为您说情吧……”伯爵长叹了口气,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也许再坚持一下的话,亲王殿下最后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艾格隆知道,这已经是伯爵所能做的最大善意了,他在夹缝当中,处境并不比自己舒服多少。 “谢谢您,先生。我不会再让您为难的。”他再度做出了保证。 正当两人对话结束之后,一位侍从官敲响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带着完美的笑容,他恭敬地向小公爵行了礼。 “殿下,皇帝陛下请您共进晚餐。” 7,晚餐 “殿下,皇帝陛下请您共进晚餐。” 说完之后,侍从官又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人。 虽然是皇帝陛下的外孙,但是艾格隆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同皇帝陛下共进晚餐,在这个时机突然传来了这个命令,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来亲王殿下已经说动了陛下,他的决心比想象中还要大。”片刻之后,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小声说。 “是的,所以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理解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我既然答应了您,既然就不会反悔,不过殿下,我能够帮你的事情也只有这么一点了,希望您能够体谅。”伯爵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站了起来,“好了,我就不打搅您了,您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下再面见陛下吧。” 在伯爵离开之后,艾格隆又拿起书,对着窗外看了起来。 房间里又重归寂静,只有自鸣钟的滴答声和窗外越来越倾斜的阳光,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当夜幕开始开始降临到大地之时,艾格隆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跟随着侍从官来到了餐厅当中。 虽然现在已经入夜,但是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所带来的辉煌的灯火,将餐厅照得透亮,一群身穿制服的侍从穿梭其中,尽显皇家的非凡气派。 当艾格隆走进餐厅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驾临,端坐在了主位上。于是他走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礼。 虽然统治着一个面积广大的帝国,但是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在弗朗茨一世皇帝身上留下痕迹,陛下的头发已经花白,再多的威严也已经掩饰不住那股老迈衰颓的气息。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有足够的精力,能有效地统治这个帝国。 因为今天不是正式场合,所以他并没有身着华服,只是穿着一身军服作为便装,也没有佩戴勋章,简单朴素的装束反而让他相比盛装时更加显得有精神一点。 皇帝陛下今天看来心情不错,朝艾格隆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颇为高兴地点了点头。 “弗朗茨,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你还能不能更俊俏点,结果每次我都没有失望。”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艾格隆有些无所适从,他不太懂皇帝陛下的意思,不过他首先必须表示感谢。 “谢谢您的夸奖,我今后也会努力不让您失望的。” “请坐下吧,晚餐的时候能有个年轻人在身边陪伴,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皇帝陛下微笑了下。 艾格隆顺从了陛下的意志,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这是长条形的餐桌,皇帝陛下坐在主位,而皇后坐在他的对面,艾格隆在皇帝陛下的旁边,而他的对面则是二皇子卡尔大公和苏菲公主夫妇。 皇太子费迪南因为身体不好,时常癫痫病发作,所以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也没有参与到陛下的晚餐当中,独自在自己的寝室用餐。 在他落座之后,苏菲公主看向了他,然后笑着眨了眨眼睛。 “晚上好,弗朗茨……” “晚上好,殿下。”艾格隆也向她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别开了视线。 随着皇帝陛下开始用餐,晚餐也正式开始。 因为今晚不是盛大的宫廷宴会,只是皇室成员们之间的聚餐,所以餐点也算不上奢华。 冷盘是白香肠,辅以蘑菇奶油汤,主食则是切成了小块的牛腰肉,搭配了用鳕鱼和刺山柑花蕾制成的酱汁,旁边则还有不少小甜点。 用餐的时候,是皇室成员们一天当中距离最近的时候,也是通常他们最不需要端架子的时候,因而彼此之间话也多了不少,就连一贯严肃到难以接近的皇帝陛下也显得平易近人了起来。 “弗朗茨。”吃了几口之后,皇帝陛下看向了少年,“我听说你拒绝了梅特涅的提议?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亲王殿下是如何对您转述我的话,但是具体原因我已经跟亲王殿下说过了……很简单,我不想成为一个军人,陛下。”艾格隆尽量平静地回答,“这纯粹是兴趣问题,并不是我有意在与他作对。” “可是人生在世,并不是每件事都会称心如意的,哪怕是身为皇帝也是如此。”皇帝陛下摊了摊手,“不,我应该说,身为皇帝更是如此。” 皇帝陛下的语气非常和蔼,正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公教育自己的外孙一样。 可是这种和蔼里面,却又蕴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至少在这座宫廷里,没有人能违抗其意志。 艾格隆暗暗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慢慢地平复下来。 “陛下,这并不是我偶尔的任性而已,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虽然就我的年纪来说什么深思熟虑确实有些可笑,但是我请您听一下我的理由。” “哦?”皇帝陛下大感有趣,于是点了点头,“说吧。” “我的父亲,是一个给欧洲大陆带来过无数梦魇的人,因为他的一时贪念,从里斯本到莫斯科,无数年轻人横尸异乡,永远见不到思念自己的家人,这种惨痛即使到今天我也能够感受得到。”艾格隆用饱含着愧疚的深情语气说了下去,“正因为知道他一手造成的噩梦,所以我感觉自己无法去凝视那些制造冤魂的枪炮……我不想跟他一样,以鲜血来换来自己的名声,那些闪亮的制服也无法打动我,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幽居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为那些枉死的勇士们祈祷。”
因为在心里已经排练过许多次的缘故,他的话一出口就情真意切,以至于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然而他绝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幽居的生活,只想着夺回自己的自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根本不介意把烧掉全世界。 在他的感染之下,餐桌边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皇帝陛下愕然地听着艾格隆的剖白,一时间竟然有些被说动了。 梅特涅的话和外孙的话都在脑海中盘桓,他权衡了一下都觉得有道理。 “瞧瞧,我们把弗朗茨教养成一个修道士了啊!这份慈悲还真是让人感动。”片刻之后,他尴尬地笑了笑,缓和了餐桌上的气氛,“弗朗茨,我并不想干涉你的意愿,但是作为你的外公,我有义务去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陛下!” 就在这时候,苏菲公主突然开口了。 皇帝陛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苏菲,怎么了?” “我觉得弗朗茨的话很有道理。”苏菲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陛下,“弗朗茨并不是必须像拿破仑那样生活,我觉得他也不适合成为一个军官,您刚刚不是说他很俊美吗?这样的孩子怎么承受得起军队的严苛摧残呢?既然他相比于剑更爱好笔,那么作为长辈,我们更应该满足他的意愿不是吗?他喜欢幽静的生活那就让他继续这样吧,也许某一天他能成为一个诗歌界的拿破仑、为您的美泉宫留下更多不朽诗篇也说不定……那样不也很好吗?” 艾格隆没有想到,苏菲公主刚说要帮助他,居然说到做到,而且还这么快。 私下里说一些好听的安慰话,和当面向皇帝陛下分辩,所需要面对的压力完全是两回事,从这一点来说,她对自己真的是照顾有加了。 “苏菲,你们巴伐利亚人一向是爱诗歌和音乐超过枪炮的……”她旁边的丈夫卡尔大公笑着开了个玩笑,试图为大家打圆场。 然而苏菲公主却没有领情,她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给丈夫留了严厉的一瞥。 在这严厉的视线之下,卡尔大公顿时知趣地舀了一口汤,堵上了嘴。 二皇子卡尔大公一向性格温和,甚至有些软弱,所以对性格强势的妻子苏菲又敬又怕,在历史上的1848年他本有机会继承奥地利皇位,但是因为苏菲的极力坚持,他放弃了皇位,把皇位让给了他们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 在哈布斯堡的男性成员们日趋衰颓的情况下,苏菲公主以其坚硬的意志,强硬地掌控着这座宫廷,甚至号称“哈布斯堡宫廷唯一的男人”。 艾格隆这时候才见识到了这股气势。 “陛下,苏菲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既要培养弗朗茨,也要参考一下他的个人意见为好。不然的话,只会让他年纪轻轻就陷入郁闷和痛苦当中,这对大家都不好。”看到妹妹这么积极地维护艾格隆,卡洛琳皇后陛下也忍不住开口了。 今年才34岁的皇后,是皇帝陛下第四任妻子,她与皇帝陛下年纪上差了24岁,当她日渐老迈的皇帝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更像是父女。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更像是父女的模式,皇帝陛下以温和包容的心态看待自己的新妻子,但是彼此之间交流并不多,她反倒是和自己的妹妹苏菲公主更加谈得来一些。 皇帝陛下没有想到,他原本想要在餐桌上解决的小事,却突然变成了皇室成员们之间的争论,而且自己的妻子和儿媳一致支持了这个外孙的意见。 也许让拿破仑的儿子永久告别枪炮,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梅特涅的建议仍旧在他脑中盘桓,他一下子又有些权衡不定起来。 就在他考虑的时候,晚餐也到了尾声,侍从们送上了餐后的水果,而皇帝陛下决定暂时先观察一下。 就这样,随着皇帝陛下起身离席,晚餐中的人们带着或庆幸、或郁闷的心情离开了餐厅。 艾格隆是庆幸的一方。 不管怎么样,依靠苏菲公主的帮助,他总算暂时躲过了麻烦。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而已。 如果不早日摆脱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那么自己还是会被人随意摆布,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 “艾格隆~” 他突然听到了耳边的招呼,侧过脸来看到了旁边的苏菲公主。 她出了餐厅之后又换了一个称呼。 无论如何,她温和的笑容总会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 “艾格隆,明天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外面打猎散散心吧。” 很明显,她这是想给自己减轻一点心理压力吧。 而仅仅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皇帝陛下面前想尽办法维护自己。 在她笑容的感染之下,艾格隆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腰杆。 “只要是您的召唤,我当然有空了。” 8,坠马 苏菲公主的盛情邀请,艾格隆当然不会愿意错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了床,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跟着公主的侍从来到了喷泉旁边。 “早上好啊艾格隆!”已经整装待发的苏菲公主,笑容满面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好了吗?” 和往常穿着长裙的样子不同,她今天穿着一身猎装。紧身的衣物和马裤,将她的身段更加凸显得玲珑有致,灰色的长发也被盘在了脑后,显得英气勃勃。 “我准备好了。”艾格隆回答。 “好,那趁着现在还不是太热,我们出发吧!”公主殿下兴奋地挥了挥手。 今天天公作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非常适合外出远行,不过现在毕竟已经是初夏了,到了中午温度会升高,不适宜进行剧烈的运动,所以要打猎的话最好是在早晨。 于是两个人不再多话,一起走到了花园当中,在那里侍从们牵过来了马,然后他们一行人骑着马,穿过了美泉宫的动物园和植物园,一路向西奔入到了维也纳城郊那占地广袤的森林当中。 两个人并肩骑行,公主殿下的随从们则跟在后面,在重重树木的遮蔽之下,明亮的阳光逐渐变得晦暗了不少,呼吸着新鲜而且阴凉的空气,艾格隆只觉得心旷神怡。 “艾格隆。”在一片寂静当中,苏菲公主小声开口了。“你昨晚……在我们面前说的,是真心话吗?” 艾格隆心里骤然一紧。 他不知道苏菲这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其他什么人在问话。 “你在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的眼睛。”还没有等他回答,苏菲继续说了下去,“老实说,你的话声情并茂,充满了感情,按理说来我是应该相信的——可是,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却感觉你的心里在燃烧着火焰……艾格隆,你言不由衷,是吗?我们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你总是故意把自己的心情隐藏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你言不由衷,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场面话,艾格隆,我错怪你了吗?” 艾格隆仍旧沉默着没有回答。 “不用担心,这些话都只是我们私下里说说而已,我是绝对不会再跟第二个人提起的,哪怕是对卡尔也一样。”苏菲偏过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少年,“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是否错怪了你,并没有审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不乐意可以不回答。”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继续再解释也没有多少意义,平白无故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信任蒙上阴影。至于沉默也没有意义,那反而显得自己在害怕。 “没错,我是在说谎。”因此,他干脆地承认了。“我根本就没有打算成为什么文学家或者旅行家,这些都只是糊弄他们的言辞而已。” “嗯,看来你对我还是挺坦诚的,我的好意没有白费。”苏菲公主笑了笑,然后又追问。“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又要拒绝亲王殿下的安排呢?虽然肯定不怀好意,但客观上确实也对你有所帮助吧。” “我知道如果我顺从之后的命运……”这种话当然是不可能回答的。 艾格隆低着头,看着自己坐骑头上颤动的鬃毛,“我其实并不反对过一阵子之后从军的,但是我……我舍不得现在陪伴在您身边的日子,如果我现在就去,以后肯定会少了很多见到您的机会,所以我宁可再等待一段时间。” “年纪轻轻就学会浪荡子弟那一套哄人的话了吗!” 苏菲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拿起马鞭作势就要给他来一鞭子。 艾格隆没有躲闪,只是坦然地看着苏菲。 苏菲的鞭子也没有真的挥下去,她的手又放了下来,然后看向了前方。 “你太缺少朋友了,所以可能把我们的友情看得过于贵重。” “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做我的朋友。”艾格隆小声回答。“除了您我也不知道去珍视谁的友情了,因为我本来就没有。” 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苏菲明显有些黯然。 “这真是上帝的作弄啊!为什么偏偏就要让你蒙受这种苦难。”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艾格隆,不要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有我在,这里没有人能欺辱你。” “您看,您一边满不在乎地向我这样的人施舍善意,一边却又不让我珍惜这样的宝贵时光,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艾格隆以委屈的眼神看着对方,“如果您希望我改变主意,那就最好不要像个姐姐一样对待我,和其他人一样就行了。” “哈哈……”苏菲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能言善辩啊。好吧,我们不聊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专心打猎吧!” 说完之后,她拿起猎枪,对准了林子里飞动的鹌鹑。
“砰!” 随着一声巨响,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但是很可惜公主的枪法并不怎么样,没有打中。 枪声让树林被惊醒了,林子里的各种鸟类纷纷飞跃了起来。 艾格隆也抬起了猎枪,瞄准了远处四处惊飞的鸟。 因为林子里树木茂盛,再加上光线阴暗,所以射击的视界并不好,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打中了!”苏菲发出了一声欢呼,好像自己命中目标一样。 一边说,她一边操纵着马向猎物落下的方向跑了过去,而艾格隆自然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同时给猎枪换上了的子弹。 “艾格隆,你的枪法不错啊。”看着马蹄下已死的鹌鹑,苏菲颇为赞许地看向了少年。 “只是偶尔运气好而已。”艾格隆故作谦虚。 “瞧你得意的!”苏菲又不服气了,重新拿起猎枪换上了子弹,“看我的吧!” 她在马背上重新抬起猎枪瞄准,对准了猎物之后她放慢了呼吸,然后扣动了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这一次有一只不幸的斑鸠飘然落到了地上。 “打中了!”苏菲这次为自己欢呼了一下,然后策马跑了过去,准备欣赏自己的战果,而艾格隆也抬起猎枪对前方来了一枪,不过因为树木的遮蔽,他并没有打落猎物。 “这次可是我赢过你了啊。”苏菲欢欣鼓舞。 就这样,两个人策马在树林当中到处穿行,时不时地开枪,比赛谁打下的猎物更多,时间也在这悠闲而又温馨的气氛当中流逝。 “艾格隆,看来你还是比我厉害点。”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计算了一下两个人的战绩,然后遗憾地说。 “这不过是我的运气好罢了。”艾格隆谦逊地回答。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从一处斜坡向下行进。因为这匹马并不是他日常的坐骑,所以下坡路上他骑得不是很稳,人在马上颠得比较厉害,所以他小心操纵着马匹,同时和苏菲聊着天。 “艾格隆,答应我一件事好吗?”苏菲突然说。 “您请说吧。”艾格隆立马回答。 “无论你之后有多大的成就,你都要保持理性,不要将自己的仇恨蔓延到所有人身上。奥地利人虽然在防范你,但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对你没有恶感……”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当然不会让仇恨蒙蔽自己的双眼。”艾格隆简短地回答,“如果您要求我这么做,那么我答应您,我会的。” 在他回答的时候,苏菲一直都在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完后,她高兴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相信你……艾格隆,这才是我最想在你身上看到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欣喜不已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灾祸降临到了这里。 她的坐骑的马蹄,重重地撞在了藏在草丛中的木桩上面,崴了脚的马发出了一声悲鸣,然后上半身往下伏下来,下半身则骤然抬起。 “呀!”被带着往上甩动的苏菲发出了尖叫。 天哪! 艾格隆感到血液都在冻结。 无论是他,还是体内原本的灵魂,都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画面。 他马上伸出了手,重重地抓住了苏菲的身体,然后狠命一拽。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这一刻他就是在为他自己做出决定。 幸运的是他抓住了苏菲,把她从她的坐骑上拉了下来,躲过了被马甩下的灾难,然而就在他拉住苏菲的同时,他剧烈的动作也让自己坐骑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一下子从马的右侧摔了下来,右肩先着地,同时额头触碰到地面上,侧躺在那里。 苏菲就在他的怀里,跟着他一起落到了地上。 “艾格隆!” 原本已经被惊呆了的苏菲,蓦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不顾仪态地跪了松软的泥土上,捧住了他的脑袋。“你没事吧?” 看着少年额头与脸上都有擦痕,并有少量血迹,嘴角微微抽搐的样子,她的泪水淹没了眼睛,然后满溢而出。 “艾格隆,你没事吧?!”她带着哭腔呼唤。 “我没事,殿下。”艾格隆看着苏菲,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嘴角溢出的血沫,却让这回答丝毫没有说服力。 “对不起……对不起……” 苏菲一边哭一边道歉,接着,她抬起头来,带着几乎可以把整个森林燃烧起来的惭愧和愤怒,看向了后方。 “快来人啊!” 9,风波 当“莱希施泰特公爵在打猎途中意外坠马”的消息传到维也纳城内首相官邸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刚刚吃完午餐的梅特涅亲王惊愕地听完了这个消息之后,中断了自己的午睡,嘱咐身边的人将警察总监和自己的助手叫过来。 下达了命令之后,他重新坐回到了办公桌后,然后看着窗外明媚的晴空。 “上帝总是给我们意外。” 半晌后,他发出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高兴的感叹。 很快,警察总监和他的助手弗里德里希-冯-根茨先生都赶到了他的办公室。 弗里德里希-冯-根茨,是一个目光深邃、脸上总是挂着忧郁表情的中年人。 他是梅特涅的心腹,也是一个如今已经享誉欧洲的外交官和文学家。 他出生于普鲁士,祖先是被驱逐出法国的胡格诺教徒。在他早年,他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坚定地反对波旁家族在法国和西班牙的专制王权,但是当大革命发起之后,他和英国的哲学家伯克一样,起而坚定地反对法国和大革命。 在他看来,世界上最美好的秩序不是新的,而是旧的——是各个阶级各安其位的古老的封建体系,每个阶级都按照自己的权利来运转这个社会。 所以他认为第三等级的造反,毁灭了法国的一切秩序,最终必须为欧洲的血流成河负责。 “不到六星期,他们就已经破坏了这三项基本条件。第三等级代表没有获得丝毫授权;就可耻地践踏了其他等级的权利,宣布他们自己单独构成国民议会。”这就是他在自己著作当中所提到的。 经过了整个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时代的洗礼之后,他年轻时代所曾经拥有的自由主义理想早已死亡,他和梅特涅的观点一致,都认为这是一个传统的精华正在衰败的时代,政治家的唯一职能是在美好的传统和旧制度彻底死亡之前,尽力维护它的存在,剩下的交给后人自己解决。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事业必然会成为一场空谈,所以他时常被绝望所支配,人生只剩下躯壳,剩下的只是追逐名利和美女的玩世不恭。 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家,从1812年开始,根茨一直与欧洲大陆上所有的大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是梅特涅最亲密的助手、密友和顾问,两个人合作非常愉快,直到他死去为止。 在两个人都来到办公室之后,首相大人开门见山。 “刚刚我收到消息,莱希施泰特公爵在美泉宫郊外打猎的时候坠马受伤,目前生死不明。” 两个人都有些惊愕,不过都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你要封锁消息,虽然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国乃至全欧洲,但是至少主动权应该在我们身上,由我来决定怎么对外发布消息。”亲王对警察总监下令,“另外,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果真的遭遇不测,将会引发骚动,你要做好准备。尤其要注意不允许任何人传递谣言,把仇恨集中在奥地利头上。” “是。”警察总监接受了命令。 下达了命令之后,梅特涅亲王重新恢复了平常的从容。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说不定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解脱,包括他自己。”沉默了片刻之后,梅特涅亲王闷闷地说,“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继续目前的处境未必会活得很快乐。” “那您的意思是……?”警察总监好像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们就这么不管,看着他早点见上帝算了?” “愚蠢!”梅特涅瞪了下属一眼,“我们承担不起谋杀他的恶名,必须要尽力而为。给他派最好的医生!剩下的交给上帝来裁决吧,如果上帝决定早点为所有人解除痛苦,那我们就遵循祂的旨意。” “是,明白了。”警察总监俯首听令。 “如果真的是最坏情况,那法国国王会高兴到从床上跳起来,困扰他的名字很快就要完全消失了。”亲王对自己的助手根茨感叹,“他真是走运啊!两个哥哥都死在前头了,连侄子路易十七和拿破仑父子两个都活不过他!” “波拿巴家族还有别的继承人。”根茨先生小声回答。 “但拿破仑的继承人只有这么一个,他如果死了那就意味着拿破仑绝嗣了,波拿巴家族谁也不可能有他的号召力。”梅特涅亲王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都知道拿破仑有私生子存在,但是在正统主义的光谱里,他们都等于不存在。 “昂吉安公爵也是孔代亲王唯一的儿子,但是拿破仑当年毫不犹豫地枪毙了他……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根茨耸了耸肩,发出了一句嘲讽。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他们又回想起了那些尘封在历史中的往事。 1804年,为了报复保王党人的未遂刺杀,拿破仑派宪兵把流亡巴登的昂吉安公爵抓回法国然后直接枪决,虽然现任的孔代亲王还活着,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继承人也没有兄弟,所以曾经拥有辉煌历史的孔代家族注定要绝嗣了。 “波旁家族还没资格高兴得太早,就算波拿巴家族暂时退场,他们还有个凶恶的敌人躺在法国的心脏……殿下,奥尔良公爵的使者昨天来到了维也纳,我正想跟您报告。”根茨先生耸了耸肩,“别忘了,奥尔良家族可不缺继承人啊。”
“呵,法国人!”亲王殿下发出了满载讥讽的冷笑。 ======================================= “莱希施泰特公爵坠马事件”犹如是投入湖中的石子,在美泉宫和维也纳激起了轩然大波,到处都有着关于此事的窃窃私语,有些人伤心悲痛,有些人暗自窃喜。 唯独在风波的最中心,一切反而却又归于平静。 艾格隆此时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醉于深邃的黑暗当中。 他是被人急忙抬回来的,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记得苏菲紧紧地抱住自己,泪水犹如雨点一样拍在他的脸颊和手臂上。 看到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艾格隆只感觉身体的痛楚都轻了几分,然后他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是浮在水面上,接着他就晕了过去。 即使到21世纪,仍旧有不少坠马意外而死、或者重伤的名人,但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都要遭受如此的厄运。 也许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厄运吧。 但是……这绝对不是他想要接受的结果。 不……绝对不能倒在这里……我还没有得到自由……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我不能比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活得还短,我绝不能成为自己和他人的笑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带着愤怒和不甘,少年终于顽强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周围一片静寂,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陛下……陛下……” “陛下……请醒过来吧……” 轻声的呼唤,慢慢地汇聚到了他的耳中。 什么陛下……弗朗茨皇帝现在在这里吗? 不,不对,好像是在对我说。 我哪是什么陛下?!我的帝国早就没有了! 意识的电流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陛下!陛下!” 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了,语气也变得越发急促,充满了兴奋和庆幸。 我是在做梦吗? 模糊的视线慢慢地聚焦,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 一个穿着黑色女仆服装、围着白色围裙的少女,伏在自己身旁。 她看上去跟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的年纪,身材娇小,五官也显得相当秀气,头上金色的头发从白色的头巾中倾泻而下,碧蓝色的眼睛满含泪水,正一直看着自己。 好看是相当好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格隆注意了一下周边,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从窗外的黑夜来看,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了吧。 “你是谁……?”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小声地问。 “陛下……上帝保佑,您终于醒过来了……”看着艾格隆恢复了意识,女仆的哭腔越来越浓了,庆幸他的苏醒。 “你到底是谁!回答我。”艾格隆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到了另外一个异常。 女仆说的不是哈布斯堡宫廷里面平常用的德语,而是法语。 “你是法国人……?” “陛下……请让我缓一缓……”女仆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然后终于重新定了定神,“我是陪伴在苏菲王子妃身边的女仆,跟着她一起从巴伐利亚过来的……今天她因为担心,所以将我派过来照顾您。” “所以你是巴伐利亚人?”艾格隆总算稍稍明白了一点情况。 “不,陛下,我是法国人。”女仆轻轻摇了摇头,“我父亲是一个军官,为帝国军队服役,他在1815年死去了……我是跟着亲人一起逃难到巴伐利亚的,您的义兄收留了我们,并且照顾我们长大,真可惜他这样的好人却早早过世……” 也就是说,她是帝国军官的遗孤,被欧仁-德-博阿尔内收留了,然后作为女仆跟随着出嫁到奥地利宫廷的苏菲公主,来到了美泉宫。 因为思绪过于繁杂,所以他的头痛了起来。 “为什么要叫我陛下?”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了一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您就是陛下……您是注定继承帝国的那个人啊!”女仆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除了您之外没有我需要效忠的人了。”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听得又是意外,又是茫然。 “帝国,我哪儿还有帝国……”他苦笑了一下。 “不,只要您还活着,就有帝国,我们会有的!”女仆惶急地安慰着他,“陛下,我请您千万不要灰心丧气,上帝终究会眷顾您的!” 艾格隆听得出来,她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 这份心意倒是让人有些感动。 “那你叫什么名字?”艾格隆再问。 “我叫夏奈尔,陛下。”女仆站了起来,向他躬了躬身,恭敬地回答。“夏奈尔-诺埃尔。自从来到这里,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陛下,请让我为您尽绵薄之力吧!” 10,身世 “陛下,请让我为您尽绵薄之力吧!” 看着满面诚恳、眼含泪光的女仆夏奈尔,艾格隆一时沉默无语。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消化,他必须仔细思考一下。 这会不会是奥地利人的一次试探,想要看看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还有野心?他首先就想。 应该不至于了,这种试探有什么意义吗?自己没有野心才奇怪吧,需要什么试探。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只凭借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完全相信对方,那也太天真了。 但是他想要试试。 他心头上的压抑和愤恨已经积累得足够多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试。 他目前的处境孤立无援,急需外界的帮助、更急需对外交流信息的渠道,如果真的有个人靠到自己身边,而且可以信任的话,那就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帮助。 也许这就是摆脱困境的关键一步。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想要试试!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也就不再犹豫了。 “为什么要这么效忠我?”他问。 女仆微微有些惊讶。 “为您效忠是我的义务,毕竟……我的父亲也曾为您效忠过。” “这不算太坚实的理由。”艾格隆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就因为身体的痛苦而皱了皱眉头。 “陛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女仆赶紧又躬下了身体扶住了他的肩膀。 随着她的动作,头巾下的长发也随之扫动到了他的手臂上,淡淡的香味随之传递到他的鼻端。 但是他不为所动。 “不过十几年前,法国几乎人人都宣誓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按照你的逻辑新一代的法国人也会立刻效忠于我,可是现实中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艾格隆冷淡地看着夏奈尔的脸,“驱使你如此忠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你坚持从巴伐利亚跑过来,又坚持等待了这么久再跑来见我?按理说来,你应该没有领受过波拿巴家族的恩惠才对。” 在艾格隆的诘问之下,夏奈尔明显地为难起来。 “您……您……您不相信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乐意相信你,但前提是你得说服我。”艾格隆回答,“说吧,你想要得到什么?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效忠我?” 女仆没有回答,在幽冷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近乎透明,泛着莹白的光,看上去实在有点楚楚可怜。 “你是想要金钱爵位,还是纯粹只是为了所谓的荣耀?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劝你不要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而冒险了,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而且非常危险。”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想要金钱爵位的话,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我承诺不了任何东西给你。” “这些东西,我都不要,我只有一个目的,陛下。”夏奈尔小声回答。 “什么?” “为了报仇雪恨,陛下。”夏奈尔的眼角泛出了点点星光,但是她的语气里却多了些许的血色,“我需要有些人为我全家的生命血债血偿。” 艾格隆顿时停住了。 “你刚刚说你父亲死在1815年,他是死在滑铁卢吗?”片刻后他问。 “不,陛下。”夏奈尔摇了摇头,“他没有死在滑铁卢,他死在了国内,死在了他的家乡……他是被人私刑处死的,我的家人们也是。” 房间里顿时沉默了。 “请容许我跟您说完吧。”片刻后,夏奈尔带着泪光重新开口了,“我是南方人,我父亲是退役军官,1815年他没有参加军队,他已经厌倦了打仗,只是想要和家人过平静的生活而已。可是……那些混蛋那些刽子手!他们到处杀人,也没有饶过我父亲,他们围住了我们的居所,烧杀一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邻居,我的亲人都死了……只有一个姑妈带着我侥幸跑了出来。那时候我才几岁,天知道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把我带出国境的!所幸有欧仁殿下收留了我们这些遗孤,我们才侥幸安顿了下来,姑妈很快就过世了,临死前她告诉我,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绝对不能饶恕那些罪人!” 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眼睛里闪耀着毫不掩饰的熊熊烈火。 那是复仇的光,那是无穷的恨意。 “陛下,我们会夺回帝国的,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统统杀光,赶尽杀绝!您说是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他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如果有谁能够在自己面前单纯靠演技,展露出如此真实、如此可怕的恨意,那她必然就是历史上最好的演员之一,这么厉害的人屈居宫廷当个女仆实在是屈才了。 所以,按照她的说法,她的全家都死在了1815年保王党人在南方对拿破仑分子的报复性屠杀里面了。 1815年是个灾难性的年头,保王党人统治法国,拿破仑登陆之后又再造百日王朝,然后保王党人又打了回来……政治上的混乱必然会带来秩序上的混乱,在拿破仑滑铁卢战败、帝国第二次完蛋之后,法国有多个地方发生了报复性屠杀,有些是土匪有些是保王党人,但是他们一样的残暴,一样的毫不留情。 【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对此有过描述。 原文第44章:“是的,大人,请原谅我,但是,您一会儿就会知道的,我所讲的话,都是省得不能再省的了。正在这个时候,那次著名的法国南部大屠杀发生了。有两三支流寇,叫什么德太龙,杜希蛮和格拉番的,公开地暗杀人,凡是被他们认为有拿破仑党嫌疑的,都有被杀的危险。您一定也听说过这次大屠杀吧,伯爵阁下?”
“隐约听说过,那时候我正在离法国很远的地方。往下说吧。” “我一进尼姆,真可谓一脚踏进了血泊里,因为每走一步我都会遇到几个死尸,而那些杀人的强盗还在到处杀人,掳掠,纵火。一看到这种到处杀戮和破坏的景象,我吓慌了——不是为我自己(我不过是个老老实实的科西嘉渔夫,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正巧相反,那正是我们走私贩子最有利的时机),而是为了我的哥哥,他是帝国时代的军人,刚从卢瓦尔军队里回来,凭他的制服和他的肩章,就够让人处处担心的了。我赶紧去找客栈老板。我的推测实在太准啦:我的哥哥是前一天傍晚到尼姆的,刚走到他想借宿的那间房子门口,就被人刺死了,我费尽心机地去寻找凶手,但谁都不敢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实在是吓坏啦。】 公平地说,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波旁王族虽然讨厌革命党和波拿巴分子,但是他们也不想看到法国秩序大乱,所以很快就制止了屠杀,恢复了秩序。 再者说来,当年革命党特派员杀贵族和叛乱分子、以及后来的“反革命分子”的时候也不留情,同样也经常是杀人满门。 某种意义上说,大革命的30年就是这样,互不宽恕,互相杀戮,一次次的反攻倒算,最终制造了一整个流血成河的时代。 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历史上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一段已经遗忘而且必须遗忘的梦魇。 然而对某一部分人来说,他们却失去了一切。 夏奈尔的家人就是这段小小插曲里的牺牲者之一吧。 她充满了恨意,她想要报仇雪恨,但是身为弱女子她却又是绝对的无能为力,所以她想要帝国复辟,借助帝国的力量再来一次反攻倒算,把那些仇敌全部送进地狱。 她不在乎到底谁对谁错,谁先开的头谁最有理由杀戮,她只想为自己家人血债血偿。 就这一点来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帝国复辟吧。 也就是说……她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自己就是她的希望所在。 “所以陛下,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夏奈尔的话,也将他从思绪当中拉了出来。“您一定可以复辟帝国的,我坚信。所以我求求您,相信我吧!” “好吧,我相信你。”艾格隆终于微微点了点头,“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夏奈尔。”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一瞬间,交汇的悲痛和狂喜让她姣好的脸蛋也不免有些扭曲。 “陛下!”她几乎不顾一切地跪在了地上,“谢谢您!” “小声点吧。”艾格隆制止了她。“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昏迷了多久?昏迷当中发生了什么事。” “您是早上被送回到宫里的,现在已经昏迷了一晚,御医为您查看伤势,并且敷药诊治总算抢救过来了。”夏奈尔定了定神,然后小声回答,“公主殿下非常伤心,她白天一直都在陪你,泪水几乎没有停过,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总算把她劝走去休息了,临走的时候她担心你身边没有人会照看您,所以留下了我……”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啊。艾格隆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英雄的事情来。 也许,他当时对公主说的,并不完全是谎话吧。 在这个地方,缺乏朋友的他,确实不想看到仅有的一个朋友离开。 甚至也许并不仅仅是当成朋友而已…… 无穷的困倦和饥饿感,顿时让他难受了起来。 “我饿了,你给我找点吃的。” “好的,陛下。”夏奈尔站了起来。 “等等!以后在这里不许对我说法语了,也不准叫我陛下,哪怕两个人独处时也不行。”艾格隆下令,“越是形成习惯,越容易说漏嘴。” “我明白的,陛下。”夏奈尔笑了笑,原本的痛苦愁容一扫而空,“我也只是今晚这么说而已。” 说完之后,她走出了房间,然后重新拿了一碗肉汤回来。 “请您张开嘴吧。”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艾格隆身旁。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肉汤喂到了艾格隆的口中。 不得不说,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确实相当专业,在她的服侍下,艾格隆感到非常舒服。 “谢谢你。”他小声道谢。 “不用谢,陛下……能服侍您是我的荣幸。”夏奈尔笑了笑,然后又觉得不对,“不对,殿下!抱歉我又说错了。” 你觉得我还能真正成为皇帝陛下吗? 艾格隆脑中闪过这个问题,但是却没有问出来。 人有时候,是需要一些执念才能活下去的,如果她今天相信了帝国不可能复辟,那么恐怕她第二秒就会直接精神崩溃吧。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我欺骗,她也会去无比热情地相信帝国一定会复辟,报仇雪恨的日子一定会到来,这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而这也是他能够利用的助力。 因为他知道,仇恨比热爱更加持久,更加坚实有力,更加值得人付出生命。 11,报恩? 在女仆夏奈尔叙述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艾格隆终于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戒备,决定相信她。 夏奈尔的叙述至少在逻辑上合情合理,而且她那滔天的恨意是绝对无法伪装的——而且就算是最坏的情况,自己上当受骗了,那也没有关系,反正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第一次在身边拥有可以信赖、也可以驱使的人,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激动的心情,但是如今虚弱的身体却难以承载这股激情。 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好自己的身体,只有健康的自己才有资格谈论自由。 喝下了肉汤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暖和了许多,他抬起视线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是漆黑的夜空。 他又看了夏奈尔,对方刚刚已经擦干了眼泪,总算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但是她碧蓝色的眼睛里泛着血丝,足可以感受到她身体上的疲惫。 刚刚她照顾自己到凌晨,然后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一定很累了吧。 “夏奈尔,今晚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你休息一下吧。”于是他说。 “没关系的殿下,您现在还没有回复,我需要照顾您。”夏奈尔笑了笑。 “既然我已经醒了而且还能进食,那就说明我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接下来静养一下就好。而你现在更需要休息,明天我还得继续仰仗你。”艾格隆下了命令。 顿了顿之后,他又以和刚才的冷漠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加上了一句。 “夏奈尔,只要你忠诚于我,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完成的。所以你现在好好休息,我需要一个健康的你继续为我效劳,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奈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然后躬身。 “好的,遵命,殿下。” 接着,她坐到了艾格隆常坐的沙发长椅上面,然后靠着扶手趴了下来。 她确实已经很疲惫了,所以仅仅片刻之后,她的呼吸就变得十分均匀,背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着,显然已经睡着了。 看来这个年轻的复仇者相当好哄啊……艾格隆心想。 这意味着她是一个容易合作——或者说容易指挥——的对象,但同样也说明,她并不是那种头脑极为灵敏的聪明人。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他需要忠诚超过需要聪明,过于聪明有心机的人反而不那么容易使用。 看着熟睡中的女仆,他突然感觉又是一阵困倦。 是时候休息了,明天的事情天亮之后再去想吧……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尽管身上的创痛还在折磨着他,但是相比昨天或者之前的任何一天,他的心情要愉快了许多,他知道自己一潭死水的宫廷生活出现了一点点的涟漪,也许这更加意味着今后会出现惊涛骇浪。 这就是他所期盼的。 如果有暴风雨的话,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冲垮这个世界! =================================================== 当艾格隆再次取回知觉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似乎在被人轻轻地抚摸。 一开始他以为是夏奈尔,但是当他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他猜错了,坐在他的床头边抚摸着他的人,是苏菲公主。 天已经大亮,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打开了,温暖和煦的阳光从几个方向投入到了宽敞的套间内,将里面的陈设都照得透亮,同时也让公主殿下身上似乎多了一层辉光。 但是从她的眼眶旁边,还是能够找到疲惫的痕迹,大概昨晚根本没有睡好吧。 “听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看到他醒了之后,苏菲公主露出了笑容,“艾格隆,你真的无法想象到,看到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有多么兴奋……上帝终于让我没有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我也很感激上帝,让我有机会能够体验在您抚摸当中醒过来的感觉。”艾格隆笑了笑,“非常舒服,殿下。” “你越来越像个浪荡王孙了!”苏菲抱怨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她又展露出了轻松释然的笑容。“不过,至少你还能开口说话,这比什么都强。” 接着,她没有说话,而是笑意盈盈地四处打量少年,似乎在确认他没有任何缺损地活过来了。 “对不起。”笑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微微俯身,挽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因为我的任性结果让你落到如此境地,我只能厚颜地请你原谅我。” 胸前的柔软触感,让少年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心神荡漾当中镇定下来。 “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您本来只是为了帮我散心才提议打猎的,后来发生的意外只是我倒霉而已,并不是您的责任。”艾格隆的头靠在了公主殿下的肩膀上,然后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夏奈尔。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从昨晚的兴奋激动当中恢复了过来,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公主殿下身后,似乎等待着自己主人下达新的命令。 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太好了!他心里暗暗高兴,然后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而夏奈尔则躬身向他行礼。 “不,倒霉的人本应该是我……你是代替我承受了这些痛苦……”看不到他小动作的苏菲公主,继续以满怀歉疚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许我甚至可能已经……艾格隆,你昨天是个英雄。”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只是做了一个承蒙您多次恩惠、而且身为您朋友的人,所必须应该去做的事情而已,如果这就叫英雄的话,那这个头衔也未免过于廉价了。”艾格隆笑着回答,“我更加关心的是,这下您应该相信那天我的话了吧……” 苏菲公主松开了怀抱,然后双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再度打量着少年,此刻他的笑容是那么苍白无力,却又带着一股柔弱的魅力。 自从来到这座恢弘的宫殿,成为哈布斯堡家族成员之后,每次看到这个忧郁的孩子时,她总是会产生一种根植于母性当中的保护欲,甚至有一点侠义的气概,总想为姐夫这个可怜的义弟做点什么。
而昨天,她却分明感受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可以去试图保护自己——甚至他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天知道这个忧郁、柔弱又不幸的孩子,那一瞬间到底是迸发出了何等的力量,把自己扯了下来,然后在双双落马的时候用他的身体垫住自己。 他说过舍不得自己,而如今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过了。 “我相信你的话。”苏菲公主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唔,不知不觉当中,我们的艾格隆变得多么可爱呀!” 感叹完了之后,她又微微低下了头,亲吻了一下少年宽阔而又光洁的额头。 “真不知道未来哪位公主会有这样的幸运,能够成为你的妻子,她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吧……” 虽然她只是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但艾格隆只觉得心跳有些微微加速,一瞬间竟然有些心神荡漾。 说起来很悲伤,虽然加起来已经活了差不多四十年了,即使是上辈子他也没谈过恋爱呢。 “也没有哪个公主会傻到嫁给一个没有王国也没有宝藏的王子吧。”他勉强自己收敛了心神,然后开了个玩笑。 “这可说不定呢。”苏菲眨了眨眼睛,笑着回答,“总会有些傻乎乎的公主会像我姐姐一样,对没有王国也没有宝藏的王子倾心不已……你这么俊俏,只要稍微努力下总会骗到一个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突然都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这句话里面似乎多了些许的暧昧。 艾格隆又打量了一下对方。 虽然名义上是舅妈,但是她只比艾格隆大六岁,现在终究也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一个女性最为光彩照人的时候。也许因为光线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被昨天的英雄行为感动的缘故,她今天看着自己的眼神比平常还要温柔几分,似乎荡漾着星星点点的湖光。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然后发现有几个人出现在了房间门口,为首的赫然是梅特涅首相大人。 苏菲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他的突然到来而感到有些不悦。 而艾格隆则面无表情地对首相阁下点了点头。 “殿下,我是来看望你的。”梅特涅也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进来,“听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很高兴。” “谢谢。”艾格隆回答。“我希望我的意外没有给您带来什么困扰。” “要说困扰倒是有点,昨天维也纳流言四起,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苏醒,那么流言很快就会平息。”一边说,首相一边走到了床边,眼神四处游荡,确认了一下艾格隆目前的伤势,“不过,虽然脱离危险,但是最近你最好安心养伤,不要剧烈运动,早日恢复健康。” “好,我会的,请放心吧。”艾格隆颇为感谢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想到,自己坠马受伤虽然是很倒霉,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也是意外的收获——至少在目前他不用担心有人会强逼着自己去军校或者军营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暗自的庆幸。 然后,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发现对面这个老头在暗中观察自己。老人如同鹰隼一般的视线扫过他的手臂,让他有些心里发毛。 不对!他在怀疑我,他怀疑我坠马是故意的,用自伤的方式来逃避被强行安排。艾格隆顿时清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那天是突发情况,但是正因为时机如此巧妙,所以被老奸巨猾的梅特涅怀疑是自伤也非常正常吧,他肯定心里非常狐疑,自己因为这么一点事为什么需要做到这一步。 所以应该怎么办? 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像他这种人,多少年来一直都在尔虞我诈的外交场上混迹,不知道说过多少谎,也不知道看到别人说了多少谎,他对人类的道德不可能有任何信心,如果他这么怀疑了,那么自己说多少好话也没有用。 因此,还不如坦然面对,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现在受了伤,他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反而就释然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梅特涅首相点了点头。 “看来你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这太好了。现在你需要静养,我就不多打搅你了。” “您能够抽空来探望我,就已经让我非常感动了,谢谢。”艾格隆以冷淡的态度道谢,“您还有太多的重要事情要办,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那么,告辞了。”梅特涅又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 正当首相在走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后面的一声招呼。 “先生。” 他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发现苏菲公主追了上来。 虽然他有些不耐烦,但是他还是露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有什么吩咐吗,殿下?” “您刚才看待弗朗茨的表情犹如看待一个罪犯,这令我非常不满意。”苏菲公主看着梅特涅,一字一顿地说,“昨天的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他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要责备也应该责备我,请不要为难一个孩子了。” 如果可以责备,我早就责备你了!梅特涅心想。 “您这是哪儿的话,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这也不是您的过错。” “弗朗茨理应受到更好的对待,他最近养伤期间,我希望由我来负责照管他,您不要给他安排莫名其妙的活动了。”公主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有些人欺负不过父亲,就欺负孩子,真的没什么出息。” 这个目中无人的蠢女人!我早知道巴伐利亚没一个好东西,当初就不该饶了这帮莱茵联邦的叛徒!梅特涅在心里大骂。 “我会考虑的,殿下。”他留下了冷冷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12,训练与礼物 苏菲公主以尖刻的眼神目送着首相阁下消失在长廊的彼端,接着,她又重新走回到了房间里面。艾格隆当然不可能知道苏菲刚才和梅特涅的争吵,但是从刚刚她的表现,他就已经猜到一点了。 “殿下,您刚才和他争吵了吗?”他问。 “也算不上争吵吧,只是和他就你养伤期间怎么办,探讨了一下而已。”苏菲公主轻松地回答,然后重新坐回到了床头。 “其实……不必这样的,他也有他的立场,他对我的态度也并没有特别坏。”艾格隆苦笑了一下,“他是一个政治家,对人没有爱也没有恨。” “我不满意的不是他的性格,而是他的态度,和他那时常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习惯!”苏菲公主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得相当不满意的样子,“皇帝陛下就是太信赖他了,所以惯出了他这样的态度……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么样作威作福,但他总是臣下,他怎么胆敢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又不禁带上了几分刻薄,“哼,我以前姓维特尔斯巴赫,现在姓哈布斯堡,无论哪个都比他那个寒酸的姓氏要显赫百倍,几十年前谁知道梅特涅家族是何等人物呢?现在倒是敢在我们面前目中无人……我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斥责他已经很给他留颜面了。” “可波拿巴和德-博阿尔内在几十年前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姓氏呢……”艾格隆小声说。 “看不出你可真是个喜欢顶嘴的孩子呢。”苏菲公主轻轻地拧了拧他的脸,然后又说,“你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要问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好吧,那就不一样吧。”艾格隆只能悻悻然地笑了笑。 他能够感觉到,经过了这一次意外事件以后,他和苏菲公主原本就已经相当融洽的关系又更加亲密了几分。 虽然不可能指望她帮助自己逃跑,但是至少自己在这座宫廷当中多了一个保护人,而且是最重要的宫廷成员之一,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在这里过得舒心不少。 而且和她在一起本身也是非常愉快的体验吧。 于是,现在需要解决的事情只有一件了——怎么不着痕迹地将夏奈尔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有一件事我还要感谢您。”带着这个目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您的女仆昨晚照顾我非常用心,让我感觉很舒服。” “是吗?”苏菲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夏奈尔,然后点了点头,“做得很好,夏奈尔。” 夏奈尔只是躬身行礼。 “既然这样的话,这段时间就让她留下来继续照顾你吧,你身边现在都围着一群让人倒尽胃口的老家伙,这样你怎么能恢复得快呢。”苏菲公主顺口提议,“况且,有她在你的身边的话,你有什么事情想要转达给我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吧……” “嗯?”艾格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想要提的要求还没有真正提出来,就已经实现了。 一瞬间他心里充满了庆幸和感动,“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 “所以你也要好好听我的话。”苏菲笑着回答,“我只希望我的所作所为,能够让你相信这里并不是人人都在和你为敌……”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不舍地离开了,而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女仆夏奈尔留了下来。 “殿下,太好了……”在门重新关上之后,夏奈尔充满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艾格隆倒是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腿,活动了一下身体。 接着,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体上传来的痛苦让他小声地呻吟了一下,不过他还是顺利地坐了起来。 “殿下!”夏奈尔大惊失色,匆忙冲到他的身边。 “没关系。”艾格隆抬起手指制止了对方,“我看起来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 “真的没事吗?”夏奈尔还是有点担心,不住地打量他,“要不您还是继续躺下休息吧……” 艾格隆扫了她一眼,让她停下了说话。 “我很感谢你担心我的身体,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了,“但是,既然你自认自己是需要效忠我的,那你就应该明白,下命令的人是我,而你只是负责执行……所以,如果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那你就应该不要提出质疑,老老实实按我的话做,明白吗?” “殿下……”夏奈尔的表情充满了委屈,“我只是……只是担心您……” “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只需要你按照我的意志行事。”艾格隆冷冷地回答,“很遗憾,在现在的环境下我不能给你太多的宽容,你现在反悔、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还来得及,我是不会责备你的。”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脸,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很欠扁,更知道自己这样非常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不知好歹。 但是他深信,处在自己的处境下,他需要这么做。 女仆夏奈尔的复仇意志是非常明显和坚定,但是她显然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不像是个富有经验的军师,只是空有满腔的忠诚和复仇的热情而已。这样的人其实挺危险,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宫廷中的其他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不过没关系,需要时常加以训练,终究能够让她抛弃生涩的兴奋,学会怎么在沉默当中服从。 仇恨既然会让人学会愤怒,那当然也会让人学会隐忍吧。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夏奈尔呆愣了片刻,最后沉重地低下了头来。 “我明白了,殿下。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所以请不要赶走我……” 对不起。艾格隆小声在心里说。 让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否有意义?他不知道,但是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和双手,接着他轻轻地移动了双腿,下了床站了起来。 刚刚站在地板上,他就感觉头脑有些晕眩,双腿也颤颤巍巍地有些不听使唤,但是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了。 夏奈尔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担心和焦急,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看来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艾格隆继续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走路还是走不稳。 不错,比预估的好很多,这么快就能够下床了,那么过得不久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了。但是也没必要继续勉强自己了。 “现在来扶一下我吧。”艾格隆开口了。 总算等到了命令的夏奈尔,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了少年的旁边抱住了他的身体,把他给扶稳了。 等她扶稳之后,艾格隆迈动脚步,在她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常用的书桌旁边。 接着,他打开了第二层的抽屉。 “夏奈尔?” “有什么吩咐吗殿下?”夏奈尔问。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自己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然后递给了对方。 刹那之间,一股珠光宝气,让原本就已经非常亮堂的房间突然又增色了几分。 “呀!”女仆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分明发现,艾格隆手里拿着的是一枚怀表,这枚怀表装饰非常华贵,外壳是镶金的珐琅彩,还用小粒的钻石凑出了一个字母“n”。 少年打开了外壳,因为多年都没有使用,怀表的刻度早已经停了下来,里面的内壁则装饰着蜜蜂的徽记。 看着这枚怀表,夏奈尔一下子乱迷了眼睛——毕竟,又有几个少女能抗拒住珠宝的魅力呢。 “好漂亮啊……”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当然漂亮了,这是帝国皇室的定制御用品,我父亲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礼物。”艾格隆小声回答,“蜜蜂是波拿巴家族的徽记。” “是这样啊……”夏奈尔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份有历史意义的礼物。 “送给你了。” “嗯……嗯……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夏奈尔感觉自己似乎是幻听了。 “送给你了。”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您送给我?为什么……?”夏奈尔睁大了眼睛,“我……我配不上这份礼物,我只是区区一介女仆而已……” “没关系,送给你了。”艾格隆坚持说,“反正我也用不上。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被禁止使用任何能够联想到拿破仑这个名字的东西了,就连手帕也从n换成了f……我好不容易才藏下了它,但是继续留在手上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藏在里面而已,还不如送给你,算是物尽其用吧。” “陛下……陛下……”夏奈尔又是疼惜,又是感动,“您……您真是对我太好了……我不值得您……”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了什么了?”艾格隆看着夏奈尔。 夏奈尔这才警觉自己又违反了不准质疑命令的规定。 “是……是……”她连忙带着激动,从艾格隆手中接过了这枚贵重的怀表,接过的时候双手都在发抖。 接着,她郑重地收藏在了自己的,表情庄严肃穆,接着她重新看向少年,似乎满怀热忱。 艾格隆看着女仆的反应,心里相当满意。 两个人现在刚刚认识,虽然对方极度依赖自己的信任,但是如果一味地压制只会适得其反,就应该适当地给予奖赏。 金银珠宝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一点也不在乎。 另外,这件礼物也可以作为一个信物,以后他需要让她和宫外的人联络的时候,别人只要一看到这个东西,就会相信夏奈尔是自己身边的人了。 “夏奈尔,我会记得答应过你什么的。”他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许诺,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我也会以我的一切来回报您的……”夏奈尔躬下了身。 “扶我去窗口看看吧。”艾格隆转移开了话题。 “是。”夏奈尔马上就照办了,扶着他一起走到了窗口。 “这座宫廷,漂亮吗?”艾格隆突然问。 “非常漂亮,殿下。”夏奈尔回答。 “是很漂亮,但是……我不爱它。”艾格隆远眺着高处的凯旋门,“它不属于我,而我,喜欢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夏奈尔微微闭上了眼睛。 13,访客 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的身体缓慢地开始恢复。恢复速度如此之快,一方面是因为他常年锻炼后的身体素质;另一方面绝对要归功于夏奈尔的悉心照料。 因为同时把艾格隆看成了君主和复仇最依赖的对象,所以夏奈尔非常热忱地照料着他,几乎一直都陪伴在左右,唯恐他再出一点问题。 而自从可以下床之后,艾格隆也没有再闲住房间当中,时不时地就跑了出来,流连在美泉宫的建筑和园林当中。 这一天早晨,他又带着夏奈尔一起,徜徉在植物园的树荫之下。 此时已经来到了七月初,正值盛夏降临之时,即使是早晨也不免有些炎热,不过因为他们身处在绿草茵茵的植物园当中,所以倒也感觉还不错。 这座宫殿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继承人玛丽娅-特蕾莎,为了和自己的心上人、世界第一赘婿洛林公爵弗朗茨共度一生所扩建完成的。在父亲死后继承家业的特蕾莎,打定主意要为自己和丈夫、以及未来的孩子们兴建一座足以传世的宫廷,因此她让自己一切玫瑰色的想象都在这里肆意飞扬。 她收集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妆点到植物园当中,还兴建了动物园,以便喂养各种珍禽异兽供自家赏玩,这座宫殿足足修建了40年,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年才宣告完工。 后世的人们提到“德意志”这个词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联想到“铁血”、“刚硬”之类的意象,然而最正统的德意志君主、长期霸占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的哈布斯堡家族所居住的这座宫殿,却与这些意象无关,反而充满了秀美与优雅的浮华,倒是与法兰西有共同之处。 也许他们正是因为艳羡,所以才去刻意模仿法兰西人的奢靡吧。 “夏奈尔,你知道吗……”兴致来了的艾格隆,突然开口了。 “殿下?”夏奈尔吓了一跳。 “他曾经两次杀到维也纳,一次是1805年,一次是1809年,然后他两次都在这里下榻。”艾格隆随手指了一下两个人背后的宏大宫殿,“如果不是被这样打破了胆子,哈布斯堡绝不会把自家的公主进献给他,我也就不会存在了。想来……他也曾经和我们这样经过这里吧?” “那是当然的吧。”夏奈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讥讽与窃喜。“毕竟他肯定也会希望好好欣赏它的。” “一样,但也不一样。那时候他是征服者,整个宫殿就是他脚下的战利品,而我却是被困在其中,这里是我的囚笼。”艾格隆抬头看了看天空,若有所思,“平心而论,我受到的待遇并不能算很差,但恐怕在奥地利皇帝看来,我就是他和他的帝国耻辱的活证明吧……他是希望那一段历史、那一段伤疤永远消失,不要再被人所记得的。” 和平常冷漠的样子不同,此时艾格隆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尖刻。 虽然多年来在这座宫殿里,他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但是他终究还是一个有正常交流需求的人,所以在身边有信任的人以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发泄被压抑了多年的怨念。 没错,口嗨是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但这是一种心理减压。相处了几天以后,艾格隆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谈笑了一阵之后,夏奈尔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已经被折叠的报纸,然后展开了起来。 这份报纸是《维也纳日报》,创刊于1703年,是世界最古老的报纸之一,也是奥地利政府发布正式公告的官方媒体。 官方报纸自然免不了有许多冠冕堂皇毫无意义乃至自相矛盾的套话,但是却也会如实记载官方认为可以刊登的新闻,所以就成了艾格隆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 以前,因为他年纪小、而且要接受私人教师团教育的缘故,他的监护者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没有让他接触报纸,不过自从坠马受伤之后,他平时的课业活动已经不得不停下来了,为了打发时光,他跟伯爵要求订阅官方报纸,伯爵略微考虑了一下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也许在他看来,公爵殿下已经逐渐长大成人,确实也不能一直和外界信息隔绝了。 于是每天带着夏奈尔出来散步,同时顺便看看报纸也成为了他新的生活习惯。 不过,虽然争取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利,但是现在报纸上却没有太多能够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只是1826年,又一个拿破仑时代结束后庸庸碌碌的年份,整个大陆陷入沉寂,新的风暴都还在酝酿当中。 让人感觉世界还在变化的事情,反而发生在美洲——就在这一年年初,西班牙驻卡亚俄港的残军向解放者玻利瓦尔投降,拉美独立战争取得了最终胜利。 欧洲人对美洲的统治,随着西班牙帝国的崩溃而土崩瓦解了,一个由北美那个大国主宰的美洲新秩序,似乎又正在慢慢地向人们走过来。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关心那个处于文明边缘的初生大国,艾格隆也没有兴趣去理会万里之遥的事情。
正当他收起报纸、准备继续散步的时候,他发现有一群人正在向自己走过来。 他警觉性地往周围看了一眼,顺手把报纸交给了夏奈尔,然后自己目视着正在向自己逼近的人们。 随着两边距离的逐渐拉近,他看清了这群人当中领头的那个——赫然是梅特涅首相的亲信助手阿尔弗雷德-冯-根茨先生。 他也正看着自己,一边同时还在和身边另外一个人频频交谈。 而他身边的人,艾格隆并不认识,不过从根茨先生的态度来看,似乎绝对不是什么小人物。 这么说是外交人员了?艾格隆心想。 但如果是外交人员的话,又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呢?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就在他思索期间,根茨先生带着身边的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殿下,听说您在外散步,所以我们过来找您,希望不至于打搅到您,殿下。”接着,根茨先生以惯常的礼貌和冷漠态度向他躬了躬身。 “没关系,只是……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疑惑地问,“没有人通知我今天要和谁会面。” “很抱歉殿下,是我们的客人坚持请求来拜见您,所以我不得不临时申请,来不及提前通知您了,请原谅。”根茨先生连忙回答。 “这次就算了,请不要再有下次了。”艾格隆冷淡地回答。 虽然表面上不太客气,但是他并不生气,因为现在的事情反而让他感到有些惊奇。 很明显,一个人能让首相的亲密助手如此迁就,绝对不同寻常。 刚刚根茨先生描述他为“客人”,那么他应该不是奥地利人——所以难道是什么外交使节吗? 带着疑惑,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了对方。 这是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色红润,额头宽阔眼眶深邃,虽然黑褐色的头发略微有些稀疏,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年轻时曾经长得不错。在少年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同时打量艾格隆,目光灵动而又犀利,看得出来饱经世故而且心机深沉。 “我叫菲利克斯-高丹,并非外交人员,只是一介平民罢了,殿下。”还没有等艾格隆发问,他就恭敬地向少年行了个礼,“我是来维也纳旅行的,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但是突发奇想,想要过来拜访一下您,以便不虚此行,所以就拜托根茨先生予以通融了……希望您不至于生气。” “我可不相信什么路人都可以让根茨先生通融。”艾格隆继续打量着对方,“如果您不是外交人员的话,那么您可能是一个可怕的人,或者是危险的亡命之徒。” 被他这么一呛,对面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您这可就说得有点过头了。”笑完了以后,高丹先生从容地回答,“不过也许并非没有任何道理。” “那好吧,即使是亡命之徒也比平庸之辈要有意思。”艾格隆摊了摊手,“那么请问您拜访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有些好奇——拿破仑的儿子究竟长成了何等模样?”高丹先生淡然回答,“虽然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梅特涅先生和根茨先生的描述,但是我旺盛的好奇心还是驱使我想要亲眼见识见识。” 艾格隆愣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话,更因为他说的语言——这次他已经换成了法语。 毫无疑问,这年头欧洲大陆的贵族阶级都会点法语,像根茨先生这种混迹外交场上的老手更加会法语,但是特意跑到自己面前还要说法语,绝对是意味深长。 艾格隆看了一眼根茨,发现他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因而他的心里反而更加好奇了。 些许的激动和不安让他有点魂不守舍,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镇定地重新看着对方。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他也用法语回答。“请问有什么指教呢?” 高丹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继续看了看少年,时而若有所思,似乎有不少的感慨。 “真没想到,二十年光阴的灰烬,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突然,他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感叹。“可怜的法兰西啊,一切都如同虚度!”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您在说什么?” “实际上,高丹先生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重要助手。”一旁不耐烦的根茨先生补充了一句。“他大概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了吧。” “奥尔良公爵……”艾格隆顿时停住了。 “您瞧,每个人都逃不过自己头上的标签。”菲利克斯-高丹苦笑了一下,“殿下,他说的没错,不过这次我拜访您真的只是自己的一时兴起,并非公爵阁下的命令……您能不能再赏光片刻?我想跟您再聊一下。” 14,和解与条件 “您能不能再赏光一下?” 高登先生的问题,让艾格隆有些惊疑不定。 他看了下根茨先生,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意外。 根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默许了高登先生的要求。 既然他都这样了,那艾格隆当然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于是他也点头应了下来。“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 说完之后,两个人在植物园当中往前漫步了一段路,最后在一尊希腊神话雕像旁边停了下来。 “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话想要说了吧?”艾格隆问。 高登先生微微皱着眉头,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思考应该怎么开口。 “我亲眼见过您父亲,并且曾经深信过他能拯救法兰西,把我们从血与火的地狱当中拉出来。”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虽然最终他没有能够做到,甚至反而让我们国家多死了几十万人,但是我依旧非常敬佩他。” “谢谢。”艾格隆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所以淡然道谢。 “不管现在有多少人咒骂他、诅咒他,但是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怀念他,他注定作为一个最伟大的人物,载入我们民族的史册。”高登先生继续以充满了感慨的语气说,“这么一个伟大人物,如果只是在万里之遥的荒岛上化为黄土,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悲剧啊,它将永远成为民族的伤疤,而我认为,我们应该愈合这种伤疤。” “您这是指什么……?”艾格隆有些意外。 “刚刚根茨先生已经介绍过了,我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手下。”高登先生微微昂起头来,显得略微有些自傲,“虽然可能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我自认我在他那里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殿下,我们和现在的法兰西政府,在很多事情上的意见不一样。” 奥尔良公爵……艾格隆心里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奥尔良家族实际上是波旁王族的分支,祖上是路易十四国王的亲弟弟菲利普。菲利普王子为人浪荡,喜好男风,对国王哥哥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是他的后代就不一样了。 从他的继承人奥尔良公爵腓力二世开始,奥尔良家族都在执拗地谋求法兰西的最高权力。 1715年,路易十四去世,年仅5岁的路易十五国王继位。腓力二世趁机勾结巴黎高等法院,取消路易十四的遗嘱,自任为摄政,独揽了法国大权。 1717年他委任苏格兰银行家约翰-劳用发行纸币的办法改革法国财政,结果搞出了法国历史上有名的金融泡沫,骗局于1720年崩溃,广大阶层深受其苦,使他威信扫地,1723年2月路易十五成年,他结束摄政出任首相,但4个月后病死。 等到了1789年,大革命的到来终于让当时的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力浦-约瑟夫看到了机会,他把自己打扮成了最为激进的革命分子,他作为贵族代表参加三级会议,支持第三等级,并且将其在巴黎的府邸罗亚尔宫向革命群众开放,一度成为最为活跃的讨论场所。 1793年1月,他作为国民议会代表投票赞成处死国王路易十六。 然而,革命的烈火最终还是将他吞噬,1793年4月5日他的儿子沙特尔公爵和法军司令官迪穆里埃一起叛逃奥地利,他被指控与迪穆里埃同谋,同年11月他被上断头台。 他死后,沙特尔公爵路易-菲利普继承了奥尔良公爵爵位,并且同样继承了他的野心。随着波旁王朝1815年复辟,他也回到了法国,继承了原本属于奥尔良公爵的财产,成为了法国的巨富家族,然后借助这些财产再度施展自己的野心,他想要推翻波旁国王,让几代人的夙愿最终得以实现,登上法国王位。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30年他利用7月革命的风潮最终赶跑了波旁王族,成为国王,开创了七月王朝,直到1848年被推翻为止统治法国18年。 而现在,1826年的奥尔良家族,一定正在为了实现这个结果而孜孜不倦吧……只是不知道在这条历史的歧途上,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以奥尔良公爵派你来维也纳是搞阴谋的?”艾格隆带着戒备和疑惑,打量着菲尼克-高登。 “这甚至算不上什么阴谋。奥尔良家族一直都想要取代波旁家族,这一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几乎人人都知道。”高登先生笑着耸了耸肩。“具体情况我当然不会告诉您,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对您说,奥尔良家族在未来一定会登上法国王位,我对此深信不疑。” 他这份自信很容易看成是膨胀自大,但正因为知道历史线的情况,所以艾格隆反而心生警惕。 除了警惕之外,还有怨恨和愤怒。 奥尔良家族如此踌躇满志,向君主大位全速进攻,而自己和波拿巴家族现在却还在躺平,此情此景如何让人能够忍受得住! “所以您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吗?”他抑制住了心里的愤恨,冷冷地问对方。 “不,我并不是来跟您炫耀的,我不是那么低劣的人,请别误解,殿下。”高登先生摇了摇头,“相反,我是特意想要跟您提议和解的。” “和解?”艾格隆反问。“什么和解?” “奥尔良和波拿巴的和解,进一步来说,是法兰西民族的大和解,我们是该考虑一起结束那一段伤疤和梦魇了。”高登先生的语气变得有些颤抖,显然有些激动起来,“我十分尊敬拿破仑陛下,所以愈发不愿意看到您目前的处境,所以在回去之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得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让法国抚平伤痕,也可以让您重新找回应有的美好未来……”
“听上去倒是挺有意思的,具体是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很简单,在不久的将来,奥尔良家族君临法国之后,您签署一份声明,放弃对法国君主大位的一切声索,保证不再从事任何颠覆法国合法政体的行动;作为理所应当的补偿,您可以得到法国政府的庇护,我们会照会奥地利人改善您的处境——也许甚至能让他们解除您的禁锢,让您得到自由。” 高登先生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满怀热情地对少年提议,“另外,法国政府还会在金钱方面补偿您,您父亲在1814年签署《枫丹白露条约》退位的时候,波旁家族承诺了二百万法郎的年金,虽然1815年因为他复辟所以取消了,但是奥尔良家族为了补偿您可以恢复这笔年金,同时还可以把一些被没收的财产和证券也重新登记到您的名下……我在来美泉宫的路上心里估测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新的法国政府大概能够给您六百万法郎的年金……” 说完之后,他向着少年深深地躬下身来,“我承认这个提议相当突兀,但是我恳请您为了法兰西的民族和解,仔细考虑一下这个提议,我相信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足以让您从目前的处境当中解脱出来……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高登先生的表情和眼神当中充满了诚恳,显然这个提议是出自于他的本心。 这倒也不是空想,而是有切实的迹象可循。 在历史上,1830年奥尔良家族上台之后,因为身为篡位者,天然地和波旁家族的支持者是死敌,所以他们确实非常希望拉拢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鼓吹民族的和解。 1840年,路易-菲利普通过和英国的外交交涉,把拿破仑的遗骨从流放地圣赫勒拿岛岛上迎了回来,皇帝遗骨回归巴黎万人空巷,人们饱含热泪夹道欢迎。 看来这位高登先生,就是奥尔良公爵的谋士,也是和解派的主要推动者吧。 他在来到维也纳之后,突发奇想,想出了这个主意——如果能够成功,一方面他推动了所谓的民族和解而名载史册、另一方面也会因为为奥尔良公爵得到了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而为公爵的大业作出巨大贡献,得到公爵的褒奖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所谓的和解……究竟是以谁为主的和解呢? 艾格隆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年人。 “殿下?”因为对艾格隆的反应有些惊讶,于是中年人重新抬起腰杆,疑惑地看着少年。“您……您的意见是什么呢?” “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先生?”少年冷冷地问。 “请问吧。”高登先生点了点头。 “如果我答应了,而且在日后得到了自由,那么我能够回到法国吗?”艾格隆问。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高登先生想了想,然后为难地摇了摇头,“奥尔良家族必然会有其顾虑,您可以去任何地方,除了法兰西。” “也就是说我哪怕有自由,也不会有来法国的自由?”艾格隆嘲讽地笑了。 “世界上从没有什么自由是不受任何限制的。”菲尼克-高登摇了摇头,“况且您看,还有六百万的收入。” “是啊,六百万,多么让人激动不安。”艾格隆笑了笑。 这是个金本位货币时代,1法郎的含金量是0.29克,所以600万法郎就是1.7吨。 只要自己动动手,在一份文件上签个字,未来篡位上台的奥尔良家族,就可以每年偿付自己和1.7吨黄金等值的金钱。 确实是一笔巨额财富,这笔收入无论是放在任何时代,都可以让一个人过上富贵奢华的生活。 可是如果用它来对比一个国家、尤其是像法兰西这样富丽丰饶的国家来说,那就不算什么了。 自己现在毫无任何资本和威望,唯一能够拥有的,无非也就是那个名字和光环罢了,如果自己自居臣下的话,声明放弃王位觊觎权利的话,那么无异于是自己套上枷锁,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所有光环也就没有了。 所以那时候就算有这笔钱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就打算用每年六百万,来收买法兰西吗?”他带着一点恼怒反问。 “第一,六百万并不是很小的数目,它足以让任何人生活无忧;第二,我也不是在提议向您收买法兰西,因为事实上您并没有拥有它、一寸都没有。”高登先生冷静地回答了艾格隆的问题,“在我看来,我的提议对您没有任何损害,您只需要放弃您从没有过的东西,放弃一个已经彻底不切实际的妄想,就可以得到切实可靠的未来,享受您应有的人生,也让我们整个民族享受应有的安宁……难道这不是非常好吗?殿下,请您仔细考虑一下。” 艾格隆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彩,半晌无语。 “高登先生,我对您本人并没有意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提议,我相信这也是出于您的热忱,可是……”他轻轻摇了摇头,“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向别人屈膝求饶;如果奉奥尔良公爵为主上、并且永不踏足法国,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如果只有靠着摇尾乞怜、丢弃父辈传承给我的荣誉,才能够享受蝇营狗苟的富贵;那么我宁可我因为贫穷而死在水沟里!我的尊严不能让我同意您的提议,先生,很抱歉。” 15,民族的选择 “我的尊严不能让我同意您的提议,先生,很抱歉。” 在温暖的晴空下,艾格隆以平静但却又极度坚定的语气回答。 菲尼克-高登先生怔怔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没有妥协余地了——仅仅看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高登先生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中年人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拥有如此斩钉截铁的意志力,以及坚信自己正确的自信。 虽然他比他的父亲长相要柔和俊美许多,但是这目光却又不禁让人回想起那个人。 难道这就是法国摆脱不了的宿命吗?总会有这些能迷惑人心的怪物去叫她出生入死!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叹。 “这个可怜的民族啊……她做错了什么,上帝总叫她难逃劫数!” 菲尼克-高登,作为一个从年轻时代之后没有离开过法国政治舞台的人,几乎见证了这三十多年来发生在法兰西的一切大事。 年轻的时候,他受启蒙主义的影响,坚定地支持革命,在革命高潮期间他参加了共和派的活动。 但是随着大革命的血腥杀戮、和国民议会里各派领袖们一次次的自相残杀,他开始对自己之前相信的一切感到怀疑,然后从共和分子,变成了一个君主立宪制的拥护者。 帝国时代他虽然开始在政坛活跃,并且因为能力卓著而受到过皇帝陛下的亲切接见,他也非常敬佩拿破仑皇帝,但是在内心当中他非常反感帝国的穷兵黩武,认为绵延多年的战争应该早点结束。而帝国的毁灭,也正好印证了他的判断。 从那以后,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过去那条王权至上、王公贵族们醉生梦死挥霍无度的老路,法国已经不能再走了;但是他同样认为,激进的革命、以及贪婪扩张、穷兵黩武的帝国,也绝对不能给法国带来未来。 他渴盼能走一条中庸的道路,这条道路虽然没有那么光彩夺目,但是却也能够结束一次次腥风血雨的反攻倒算,给人带来和平与安稳,抚平民族的创伤。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没有再对复辟的波旁王家效忠,而是选择加入到奥尔良公爵阵营中。 诚然奥尔良家族的污点很多,他们曾经多次出尔反尔,既背叛了王室也背叛了革命,大多数贵族永远也不会忘记上一代公爵在路易十六死刑判决当中投下的赞成票、大多数共和派也不会忘记他们一边见风使舵,一边在民族的危急时刻从法国逃亡—— 但是,他认为奥尔良公爵本人,却是一个最适合带领法国走上中庸路线的人选。 他是法兰西王室的分支,是最高等级的贵族之一,但是生活习惯却非常平民化,起居简朴,并不喜欢奢华的排场,待人平易近人,也不喜欢浮夸和炫耀,甚至不曾流连花丛、非常地忠于家庭。他没有王室的傲慢和挥霍,没有革命党人的嗜血疯狂,更没有拿破仑好大喜功,如果他登上法国王位,那么法国将迎来一个无比难得的平静时代。 平静!这就是他认为法兰西所需要的一切。 【在历史上,30年奥尔良公爵篡位成功之后,有一次在议会发言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走的是中庸路线”。】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投入到奥尔良公爵的麾下,殚精竭虑地位他出谋划策,四处奔走,想尽办法为他扩大威望和影响力、并且谋求欧洲列强的好感与默许,他在这一方面做出了不少成绩——即使他并非一个喜欢居功自傲的人,他有时候也不禁为此沾沾自喜。 这次他被公爵指派,来到奥地利的首都执行任务,任务本身已经圆满完成了,但是在回去之前他突发奇想——如果能够说服波拿巴分子们的首领、被留在美泉宫的拿破仑继承人,让他接受民族和解并且放弃皇位觊觎者的身份,甚至转而说服他支持奥尔良家族,那岂不是更加不虚此行? 如果他办到了,这不仅仅是他为奥尔良公爵立下巨大功勋,也是在为这个民族走向繁荣与和平,立下无可磨灭的功绩。 然而,仅仅三言两语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完全失败了,一败涂地。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少年任何响应,精心思索的那些谈判条件,对方甚至不屑于讨价还价,只能沦为可笑的一厢情愿。 还能说什么呢?还能怎么办呢? 他低下了头来。 “我恳请您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殿下。”他想做最后绝望的努力。“难道继续这种无望的坚持对您有任何好处吗?” “先生,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您再让我重复十遍也一样——我不会放弃我应有的权利。”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他,“也许您说得对,这注定只是一种无望的坚持,甚至是脱离现实的夸夸其谈,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忘记我生来就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您就冷眼看着我溺死在这个梦境里吧!”
所以,没指望了。菲尼克高登只能叹息。 他懊恼,沮丧,郁闷,甚至痛苦,这些负面情绪在他的脑中盘桓,最后变成了愤怒,一股无力的痛心疾首。 “什么叫生来就注定统治?难道您忘了您祖上只是一个小岛的岛民?几十年前波拿巴家族甚至算不上法兰西人!难道您父亲不正是趁着革命毁灭了这个国家的时机,发动政变窃取了这个国家?他又有什么资格把法兰西作为私人家产传给您呢?”愤怒和痛心,让他不再如同刚才那样客气,“难道……难道波拿巴家族就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国家吗?她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这一点您说得也不错,我不否认,但是,请问这仅仅是波拿巴家族的责任吗?您倒是过于高看我们了。”艾格隆没有生气,反而冷笑了起来,“没错,波拿巴家族几十年前都只是一群岛民,只是承蒙路易十五陛下开恩才成为了法兰西人,可是波拿巴家族没有水晶球也没有魔法,它没办法催眠三千万人,让他们把皇位跪着奉献给自己,这一切不是法国人自己选的吗?战争在共和国时代就开始了,断头台也是革命党发扬光大的,哪样能怪得上波拿巴呢?”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所以,是法国人自己选择流血,然后把一个最能带领他们流血的人奉为了至尊。如果法国人喜欢流血,那么您又能怪波拿巴家族什么呢?一切是他们自己选的,我们要尊重民族的选择,您才是在自以为是地为一个民族指路,不是吗?先生。” “您……您……”艾格隆的话,让高登先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我现在幽居奥地利,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几个铜子儿,如果法国人主动抛弃了我,那么我不可能再闹出任何水花,也不可能再给任何人添麻烦,哪怕我说自己是上帝的儿子也只会被当成个笑话,您也没有任何必要去害怕我、或者笼络我。”艾格隆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如您所见,我所能仰仗的只有法国人自己的选择而已,如果法国人民自己要选择波拿巴,想要找回他们曾经梦想的荣光,那您又怎么可能阻挡民族的选择呢?我建议您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来说服我了,静静等待上帝的裁决就好了,说不定上帝已经注定我被法兰西抛弃,以默默无闻的小卒身份死去,那您还可以让奥尔良公爵省下一年六百万的支出,这不是很理想吗?”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宣言!高登先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寒气。 当年在国民议会里面,他已经见过太多更加无情的话了,但是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口中,听到如此对一个民族如此轻蔑、如此毫不负任何责任的宣言。 他的辩才了得,说出的话让人难以反驳,可越是如此,越是能感受到他对法兰西人的满不在乎,就如同拿破仑常做的那样。 的确是继承人,一点也没变过。 对面少年的笑容越是俊美,在此刻他看来越是显得狰狞恐怖。 是时候结束了。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殿下。”他再度躬了躬身,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我非常感谢您能抽出时间接待我,虽然我们两个的意见完全不能一致,但是彼此之间交换意见,恐怕也是一件好事。” “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先生。”艾格隆笑着回答,“能够看到和平常不一样的人,总是让人很开心的。” 两个人再也无言,默默告别。 当艾格隆走回到原本的位置时,菲尼克-高登已经跟着根茨先生离开了。 他继续带着夏奈尔,重新开始了刚才被中断的散步。 “殿下,那家伙刚刚跟您说什么呢?看您表情好像不太愉快的样子……”夏奈尔鼓起勇气问。 “啊,他请求我放弃帝国皇位,忠诚于法国政府,为此可以付出一大笔钱给我。”艾格隆随口回答。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被惊骇和恐怖所占据,她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艾格隆。 “殿下,您……您不会答应了吧?” “不,我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告诉他我宁可一辈子受困而死,也不会对叛贼们屈膝。” “太好了!”夏奈尔松了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我就知道,殿下您绝不会放弃的……” “所以你看,如果法兰西人自己乐意流血,又能够怪我们什么呢?”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小声咕哝,“我不顺应,他们反而不乐意呢。” “殿下,您在说什么?”夏奈尔没听清,于是又问。 “没什么,夏奈尔,谢谢你。”艾格隆笑着又看向了她,“没有你的鼓励,我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的。”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微微红了脸,低垂下了实现。 16,请求 在根茨的伴随下,菲尼克-高登先生坐着马车,踏上了回维也纳城的归途。 一路上,他的表情凝重,再也没有了之前过来时的兴奋和期待,而这种情绪上的变幻,当然也没有逃过根茨先生那老练的目光。 “看上去,这是一次非常不成功的拜访?”在疾驰的马车当中,他小声对高登试探。 说实话他真的非常好奇,这位奥尔良公爵的特使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见拿破仑的继承人的,又会去谈论什么话题。 “确实相当不成功。”高登先生惨然一笑,“这不禁让我忧心忡忡。” “对什么忧心忡忡?”根茨立马追问。 “对我们,也对你们。”高登先生闷声回答。“我已经可以确信,莱希施泰特公爵并没有放弃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他仍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有资格主宰法国。” 虽然有意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是根茨先生的眉毛仍旧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秘密,殿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一些宏伟的梦想也非常正常。”他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含混地回答。“一个人在少年时期总会有些妄想的……” “如果他的雄心注定只是妄想的话,那么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但是……我害怕因为各国的私心和互相嫉恨,结果最后让一切都变得难以收拾。”菲尼克-高登摇了摇头,“别忘了,直到3年,欧洲各国才算是真正联合起来向拿破仑进军,最终才制服这个可怕的伟人……” 根茨先生骤然沉默了。 “我知道你们奥地利是怎么想的,你们想把这张牌捏在手里,用他来吓唬所有人,尤其是我们法国人,借机来牟取让步。可是这种精巧的外交手段,到头来最终可能会给所有人包括你们自己带来无穷的祸患。”高登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显得意兴阑珊。 “也许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我们注定都活不过这个年轻人的,等我们这一代人都死了,拿破仑时代的亲历者都已经凋零,那时候已经没人记得血流成河的残酷,孩子们只记得荣耀和光辉,他们厌倦了和平,把妥协当成投降,把忍耐当成苟且,那时候他又有大把的机会,来施展那些蛊惑人心的狂想了!” 眼看他有些激动,根茨先生勉强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您居然对波拿巴家族这么反感。” “不,我一点也不反感,即使到今天,我还是对皇帝钦佩不已。他用自己绝顶的天才把整个民族带上辉煌,然后又用自己无限制的狂想亲手毁了它,我没有资格评价他,只能仰望。”高登先生苦笑着回答,“只是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已经再也承受不起又一个拿破仑的狂想。” “在你看来这个少年人真的有这个能耐吗?”根茨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成为一个新的拿破仑并不是靠血统就做得到的。” “至少在精神上,他有这个能耐,年纪轻轻就能把我辩驳到无话可说的人并不多。”高登先生苦笑了起来,“在军事上他有没有这个能耐我不知道,如果没有的话,那岂不是更可怕吗?在拿破仑治下巴黎被外国人占领了两次,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了……” 看到高登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此忌惮,根茨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你们奥地利人,尤其是梅特涅先生,喜欢玩弄阴谋诡计,但是我恳请你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玩火,不然小心被火烧到自己身上。”高登先生又强调了一遍,“确保他不要再登上皇位,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跟您透个底。”犹豫了片刻之后,根茨先生最终还是决定跟对方据实以告,“首相阁下不打算让他继承任何一寸土地,也不打算解除对他的管控——哪怕未来我和梅特涅都已经不在人世,我们的后继者也绝对不会改变主意。” 听到了根茨的保证之后,菲尼克-高登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不少,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终究还是有些理智……” 根茨和高登的密谈,艾格隆当然无从得知,在访客离开之后,他又恢复了惯常的生活轨迹。 对他的课程教育还在继续,但是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他没必要承担体力上的课程,而是以语言、数学和历史哲学之类的课程为主。 这种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生活当中,倒也并不缺乏亮色。 苏菲公主时常会过来找他,带他散心,想尽办法来让他开心起来——这大概也是因为坠马事件后的补偿心理吧。 今天阴云密布,气温凉爽舒适,她带着艾格隆来到了花园当中,一起绘画写生。 公主殿下今天穿着宝蓝色的长裙,在这个年代还没有能染出这种特殊蓝色的合成染料,只能用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捣碎之后制作而成的,这些昂贵的青金石甚至比同等质量的黄金还贵。 在它的衬托下,公主殿下更加显得光彩照人。 而此时她正坐在大理石长椅上,手中拿着画笔,微微皱眉,凝神静气地注视着远方的景象,面前则放着一个支架,支架上铺陈着画布。
公主接受的教育当然包括绘画,而她也下了相当的苦功,技法算得上出众,只是她从不喜欢让自己的画作流散在外,每次画完之后基本都会销毁掉,极小部分非常满意的,也只会被收藏起来,偶尔拿出来自己欣赏一下。 眼下,她心无旁骛地挥动着画笔,旁边是她椭圆形的木制调色盘,以及一个静静站着的少年。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画笔搁在了支架上,而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画的大致轮廓——树丛当中隐藏着的几座雕像。 “艾格隆,真抱歉让你等待了这么久,一定很无聊吧?”她有些歉意地向少年笑了笑。 “其实我感觉还挺不错。”艾格隆回答,“就在这里看着您画画,总比看着一群老头的脸要强得多。” “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苏菲公主忍不住笑了出来。 “十足的夸奖,我可以跟您保证。”艾格隆诚意十足地回答。 “那好,我就收下了吧。”苏菲公主笑着点了点头,“看到你最近恢复得这么顺利,我也感到很开心呢。” 虽然现在天气阴郁,但是公主殿下显然心情相当不错,谈笑当中充满了让人愉快的气氛,连带得艾格隆也不禁心情好了不少。 两个人谈笑当中,苏菲公主突然转开了话题。 “艾格隆,我听到有传言说,皇帝陛下想要给你找一个结婚对象。” 说到这里之后,她促狭地眯起了眼睛,“你有没有感觉非常期待啊?” 艾格隆稍微呆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期待感,对我来说,现在恐怕还没有到结婚的年纪,我还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暂时没有兴趣考虑这种事。” 虽然很意外,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用意——奥地利皇室大概是打算长久地把自己拴在这里了,而且如果万一有了继承人,那自己到时候岂不是可有可无?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又不是现在就让你结婚,只是在物色人选而已啊……”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想等一切都处理合适,大概也要一两年吧,那时候你刚好成年,其实也挺不错的嘛……” 还没有等他回话,苏菲公主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不知道哪个公主能够有这样的幸运,能够常伴在你的身旁——我仔细替你考虑了一下,如果你能娶到一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的话,也许对你的处境会有很大的改善,特别是如果你的岳父在这个家族里很有发言权的话……应该能够让你自由很多。” “什么破烂岳父,我才不需要呢!拿破仑说过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哈布斯堡的公主结婚,那位上了断头台的倒霉国王,也是被哈布斯堡的公主害惨了……”艾格隆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比起什么哈布斯堡,我倒是乐意在您的身旁,越久越好。” “我是在跟你正经商量呢!”苏菲公主微微脸红了一下,然后怒而呵斥,“别老是用这种话来当成挡箭牌,你以为这种话我从小到大没听够吗?” “这是我的真心话。”艾格隆仍旧毫不退缩地看着对方。“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感觉当然不一样吧?” 在少年的逼视下,苏菲公主莫名有些心跳加速起来。 “别说这种混账话,我已经结婚了……”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她连忙回答,“你不应该这样说话的。” “所以我就更不能结婚了不是吗?”艾格隆又往她的身边凑近了一步,“我不需要一个给我添乱的人,有一个王子身处其间已经够让人倒胃口的了!” “住口!”苏菲公主厉声呵斥,终于让少年停住了口。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别开了视线。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都没听见……以后也别再说了好吗?”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悻悻然地转开了视线,看着远方。 眼见他闷不做声,苏菲公主突然有些后悔起来,生怕自己的严厉态度让他伤心失落。 “艾格隆,不要生气了……我只是……只是……”她连连开口,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所以我们别争吵了好吗?刚才是我有点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换个话题吧。” 感情总是从那些最微妙的细节当中流露出来的,这一个小小的退让,却似乎又蕴含着太多的含义。 呵斥和哀求,到底哪个才是真意呢? “那么,为我画一幅您的肖像画好吗?”艾格隆重新转过头来,忧郁地看着苏菲公主。“我想永久地珍藏起来。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您能答应吗?” “好,当然可以了。”苏菲公主立刻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拿起了画笔。“那你也笑一下,别愁眉苦脸的。” 艾格隆展露出了被严格训练后的优雅笑容,端详着公主殿下。 17,兴趣与惭愧 看着艾格隆柔美的笑容,苏菲公主悬起来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刚才厉声呵斥的话一说出口她心里就觉得后悔了,生怕伤了少年人的心,还好最终还是挽回过来了——虽然少年人提出了一个条件,但是只要大家都开心起来,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另外,她在内心深处也没有真的生气,少年人所展现出来的炽烈情感,既让她害怕,又有一点兴奋,更有一点点的心跳耳热。 毕竟被一个如此俊美又可爱的孩子如此仰慕,又有谁会不高兴呢? 艾格隆只是从小太缺乏朋友,所以渴望亲情,然后误以为对我的仰慕就是爱恋罢了……只要以后他有了妻子和自己的家庭,以后再回想起这时候的言行,恐怕自己也会羞惭的吧。 归根结底,是奥地利人太亏待他了,苏菲心想。 一想到这里以后,苏菲又不禁爱怜地瞟了少年人一眼,两个人之间小小的争执也随之烟消云散。 接着,她不动声色地重新摆弄起调色板,用颜料混合出颜色。艾格隆想要一副自己的肖像画,所以这就是双重的考验了——既考验自己的画技,也考验自己的容貌,在这个问题上,她的自尊心可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闪失。 “艾格隆,你想要我画什么形象呢?”她顺口问艾格隆。“如果没要求的话,我可就自由发挥了哦。” “您什么时候都很美,但此刻我觉得是最好的。”艾格隆小声回答。 …… “好吧,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沉默了片刻之后,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了喷泉旁边,在涓流流淌的轻响当中,静静地看着水池中的倒影,接着苏菲公主重新支起了画架,开始作画。 艾格隆这次也一样静静地站在公主殿下的旁边,看着她一笔一笔地作画,渐渐地画布出现了模糊的轮廓,然后随着画笔的不断移动,颜色的越来越鲜明,画里面的场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一个站在喷泉旁边、穿着宝蓝色长裙的青年女子形象,就展现在了画作当中。 苏菲公主放下了画笔,然后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画作,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画好了,你觉得怎么样?”接着,她转过头来看着艾格隆,满怀期待地问。 这个问题,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真的很好看。”艾格隆仔细端详了一下,弯下了腰,满怀感激地看着苏菲公主,“我一定会好好珍藏起来的,殿下……真的很美,无论是画作还是人。” 平心而论,真的很好看。 “你现在可真不像个孩子了!”苏菲公主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嗔怒的样子,“到底是谁教会你这些的?”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难道您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违心地去为了讨好别人而说假话。”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如果我说好,那么您就放心吧,是真的非常好,” “好,那我这次就姑且相信了吧……”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再度无言,一起端详着刚刚完成的画作。他们静静地听着风声和流水声,仿佛偌大的宫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样。 “殿下,我最近有了一个新爱好。”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什么爱好呢?”苏菲公主好奇地问。 “我迷上了看戏剧的剧本,比如莎士比亚和莫里哀的那些……前几天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艾格隆看着公主殿下,然后悠然回答,“我觉得我也能试试写写剧本,我现在的脑子里就有了一些场景的构思,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是吗?”苏菲公主顿时就来了兴趣,“那你赶紧努力吧,我真想看看呢!” “现在我的技巧和文笔都不成熟,而且那些零碎的想法也没有任何连贯性可言,我可不敢献丑,惹您的笑话。”艾格隆满面羞惭地低下了头来,“但是我真的想要往这方面努力,所以……我想请您有机会的话,带我去维也纳城里看看剧院,这样我应该能够学到一点重要的东西。” “什么?”如同艾格隆所预料的那样,苏菲公主听到这个要求十分惊讶。“你想去逛剧院?” “准确地说,是在您的陪伴之下去。”艾格隆略微羞惭地低下了头,“如果这个要求让您感觉为难,那……那您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我只是一个突发奇想而已。” 苏菲公主沉默了。 按理说来,艾格隆提出的请求有点难办,可是他清澈而又渴盼的眼神让她又感觉难以拒绝,更何况两个人刚刚还发生了争执,她实在不想又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而且……和艾格隆一起逛逛剧院,应该也有点乐趣? “如果这就是你的爱好的话……我会支持你的。”过了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跟王子和皇帝陛下说一下,你受了伤,老是闷在宫里确实也太没有意思了。” “可是……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艾格隆又有点犹豫踌躇。 “如果他们不答应,我就想办法让他们答应为止,这个事情我来解决就行了。”公主殿下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们之前吃饭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你热爱纸笔胜过热爱刀枪是一件好事,而皇帝陛下也深以为然,既然这样的话,你往这方面发展兴趣也是一件好事……我想陛下应该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太好了!”艾格隆惊喜地抬起头来,“那就拜托您了。” “别高兴那么早,我也是有条件的。”苏菲公主摇了摇头,“第一,你和我身份特殊,我们绝对不能以本来的身份前往剧院,只能低调行事;第二,你来去都在包厢里呆着就行了,不要跟外界多来往,有什么事情让我和跟过去的卫兵来处理就行……艾格隆,抱歉,我也不想这样限制你,但如果没有这些条件的话,我恐怕很难让老头答应。” 正合我意。 “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绝对不会对您有怨言,您对我的帮助已经够多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您。”艾格隆连忙表露心迹,“殿下……我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述出对您的感激,如果我能够做什么让您开心的事情,请尽管吩咐吧!” “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以后你别再给我闹脾气,乖乖听话就好了……”苏菲公主俏皮地眨了眨左眼,“艾格隆,做得到吗?” “如您所愿。”艾格隆停止了腰杆。 他说得非常诚恳,但是在同时,心里却也有一点点的歉疚。 他所谓的“对写剧本产生了兴趣”当然只是一个托词而已,最终的目的是借助苏菲公主,获得一个可以定期出宫前往维也纳城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目前还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受到严格的监视,但是至少能够让他进一步产生和外界的接触。 只要能够有接触,就必定能够制造出机会来,在此之前,他无需心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 然而,这么做同样也意味着他利用了苏菲公主对自己的疼爱和迁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种疼爱和迁就,目前为止他也只在她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他很不喜欢看到自己这么做,然而尽管他不想,但是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他整个计划的重要一步,如果不能建立起对外界的联系,那么所谓的逃脱计划注定只能是一个白日幻梦而已。 而这关键的一步,却又被公主殿下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下来——她纯粹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答应的。 对不起……殿下。 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补偿你的,尽我所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好了,我们回去吧,帮我搬走它。”许久之后,苏菲公主提议。 油画的干燥速度很慢,今天艾格隆是不可能把它收藏起来了,所以他帮公主把画架收了起来,然后带着画架上的画一起走回到宫室当中。 一路上,苏菲发现,艾格隆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艾格隆,你在想什么呢?”于是她问。 “其实我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艾格隆笑了笑,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惭愧。 “什么问题啊?” “如果微服过去的话,那么我们肯定不能以现在的名号吧?”艾格隆微笑着看着对方,“所以我们假扮成姐弟怎么样?我是弟弟弗朗茨,你是姐姐索菲娅。我们两个出去说是姐弟,肯定没人会不相信吧?” 苏菲公主顿时停了下来,她微微有些脸红,不过应该是兴奋而不是羞涩。似乎她也被挑起了兴致。 “听上去好像挺有意思的样子。”片刻后她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应该叫什么姓氏呢?” “您有什么好建议吗?”艾格隆反问。 “嗯……”公主殿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似乎有了主意,“你觉得梅明根怎么样?这是我们巴伐利亚的一个小城市,我小时候去那里玩过,风光非常不错,给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回忆。” “那就这个吧!”艾格隆兴冲冲地点了点头,“我们肯定也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 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了,以后在不方便用真名的时候,就一直用弗朗茨-梅明根作为自己的假名。 有些东西是值得纪念的。 18,流言蜚语 “我们肯定也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 看到艾格隆如此兴奋,苏菲公主也忍不住莞尔。 “这样你开心了吧?这时候又像个孩子了……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到那里以后就是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姐弟,你可给我记好了,免得弄出差错来让我为难!” “嗯,我记住了。”艾格隆兴奋地弯了弯腰,“到那时候,您就是我的亲姐姐,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您我谁也不认!” “又开始不正经了!”苏菲公主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到底跟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难道这是法兰西人的民族天赋吗?” “即使有这个民族天赋,我也只会对那些爱我的人说。”艾格隆郑重的地回答。“殿下,我愿意做讨您欢心的事情,是因为您一直都如此亲切地对待我,我是发自内心这样说的,我只恨自己说得还不够动听,让您没有开心起来。” “唉,真拿你没办法。”眼看无法说赢少年人,苏菲公主也只能耸了耸肩,放弃了矫正他的想法。 不过,她骂归骂,但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这种这种甜言蜜语呢?尤其是自己本来就深有好感的人说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谈笑聊天,一边回到了艾格隆的居所,他准备把画架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 刚打开门,女仆夏奈尔就连忙跑到了门口。 “殿下!” 一看到他正在搬东西,夏奈尔连忙迎了过来,伸手想要去接过画架和画板。 “没关系的,让我自己来吧。”艾格隆摇了摇头,“油画现在还没有干燥,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就可惜了。” “明白了。”夏奈尔服从命令,收回了手,但是总有些担心,不停地注视着艾格隆。 “夏奈尔,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这么一点体力活动根本不碍事的。”艾格隆笑着说,“你还是帮我收拾一下地方吧,我要把画板挂上去。” “好的!”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麻利地在墙角边清理了一下,把已经悬挂的油画和装饰品拿下来,然后帮助艾格隆将画架和画板放置到了那里。 苏菲公主一直在旁观着,直到他们收拾好了以后,她对着夏奈尔开口了。 “夏奈尔,看上去你照顾殿下很周到啊。” 夏奈尔停了下来,恭敬地看着公主殿下回答,“因为您的命令,我必须尽心照顾殿下。” “仅仅是因为我的命令而已吗?”公主微微笑了一下,“我看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比在我身边的时候还要开心不少呢。” “……”夏奈尔停顿了片刻,有些惊讶和慌乱,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不要惊慌,我只是在夸奖你而已,殿下能够恢复得这么快,你确实是有功劳的,我以后也会奖励你——谢谢你尽到了女仆的职责。”公主殿下继续微笑地看着她,“去给我和殿下拿一点饮料过来吧,我们刚刚在外面站了很久了,都有些口渴。” “是。”夏奈尔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房间。 在夏奈尔短暂离开之后,苏菲公主转过视线来看着艾格隆,眼神里有些戏谑。 “殿下,您刚刚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呢?”艾格隆当然明白对方刚才是故意叫开夏奈尔的,所以有些不解。 “她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苏菲公主回答。 一瞬间,惊骇让艾格隆几乎失态,就连呼吸都差点停顿下来了。 苏菲公主刚刚发现了什么端倪了?自己的计划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出现什么纰漏了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勉强自己维持着镇定,然后问。 “你难道没察觉到她看着你的眼神吗?”苏菲公主反问,“那眼神不是一个普通下人对主人应有的感情,仅仅凭借直觉我就能够察觉得到,她对你抱有异常强烈的感情——所以,艾格隆,真有你的,这才短短十几天你就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公主殿下的语气有些奇怪,而艾格隆却一时难以去感受这些,他反而在担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公主殿下到底察觉到了多少东西? “真的是这样吗?”他讪笑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虽说是女仆,但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大概还在做王子的梦吧。”苏菲公主笑着回答,“这种事其实外面挺常见的,女仆想要和主人家的少爷发生点什么,然后借此来翻身做主,最差最差也能够得到一大笔的金钱作为恩赏和封口费……你是见识太少所以才觉得很奇怪而已……” 啊……虚惊一场。艾格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公主殿下虽然察觉到了夏奈尔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是她并没有往危险的地方去想,反而向着世界上最普遍的那种情况去想了。 这样就好…… 虽然心里如释重负,但是他表面上却没有展露出来,反而显得有些迷惑和为难。 “那我应该怎么处理呢?” “所以说,你看着长大了,其实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嘛……”公主殿下不耐烦地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耳朵,“她最近对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吗?有没有勾引过你?” “没有……我没有感觉到。”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她挺守规矩的。” “那就好,算她还有点自知。”苏菲公主点了点头。“看她照顾你这么得力,那最近先这样吧。如果她对你做出了什么越矩的举动,你就告诉我,我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教育的。”
“什么教育……?”艾格隆忍不住反问。 “这个,就不需要你来过问啦~”公主笑了笑,“她是我从巴伐利亚带过来的女仆之一,巴伐利亚没人会记得她,奥地利更加也没人会关心她的存在,我想要她怎么样都可以啊。” 在提到夏奈尔的时候,公主殿下的语气平淡而又略带着点轻视,犹如是在讨论另外一种生物一样。 虽然待他非常和气,几乎有求必应,但是公主终究是公主,她不可能思想先进到把人人都看做平等的人。在她眼里,夏奈尔终究只是她从巴伐利亚王国带到奥地利帝国的嫁妆的一部分罢了,她可以随意处置。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有些恻然。 “喂,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啦?血腥女王吗?”看到他复杂的表情,苏菲公主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她要是真的敢乱来,我不会让人把她沉到多瑙河底的,顶多申斥一番然后解雇,让她自生自灭去罢了……” 她的话简短而又平淡,但是艾格隆听来却灵光一闪,他记住了这句话。 就在他们谈到这里的时候,夏奈尔重新进来了,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两杯咖啡。 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了桌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聊天,一边还喝着咖啡,惬意地度过了下午后又一段时光,直到临近傍晚,苏菲公主才起身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夏奈尔弯下腰准备收拾桌上的东西,而艾格隆却叫住了她。 “夏奈尔,刚刚公主殿下对你起了疑心。” 夏奈尔吓了一跳,但并不显得意外。 “看来真是如此……难怪刚才她对我是那个态度。” “不过,她起疑心的地方不是在我们计划的方面,而是……”艾格隆说起来自己都有些尴尬,“她怀疑你想要勾引我,谋取利益。” “啊!啊?”夏奈尔顿时惊呼失声,片刻之后又面红耳赤,“殿下……公主她……她……” “现在暂时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下,公主殿下起疑的话,说不定以后别人也会起疑心。”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她知不知道你的身世?” “不知道。”夏奈尔摇了摇头,“为了防止我们被欺负被歧视,欧仁殿下收养我们的时候都会帮忙隐匿掉我们的身份的,后来派去当公主殿下女仆的时候,更加没人关心我祖上是哪儿人了……” “那就好……”艾格隆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开了话题。“你好像很害怕她?” “倒不如说只有您不用害怕她罢了……”夏奈尔苦笑着回答,“她只是对您这么和气,对我们可不一样……一直都很严格呢。” “啊?”艾格隆大感惊讶,他可没有意识到在旁人看来公主殿下居然是这种形象。 “您别误会,我不是说她的坏话,她只是待人严格,并不会特意欺负人,而且对我们的赏赐也相当丰厚。”夏奈尔小声说,“再说了,像我这种人,平常也没有什么机会去触怒殿下吧……” 说到这里,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不光是对我们这些跟着她过来的人,对宫里的其他人,她也一样毫不客气的,虽然才来了一年多,但是宫里的那些女官们在她面前都已经噤若寒蝉了,就连她的丈夫也被整治得服服帖帖,谁也不敢多说话,宫里几乎没人胆敢违逆她的意思,偶尔有这么做的人,也立刻就会遭到严厉惩罚。所以,那些暗地里怀恨在心的人就传言说……” “传言说什么?”艾格隆问。 “说她对您另眼看待,是因为喜欢美少年,就跟那个什么里的贵妇人一样。”夏奈尔尴尬地脸红了起来,“我没看过那个东西所以不知道,但是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吧……” 这个年头,虽然英国大诗人拜伦已经于1824年死去,但是他的长诗在大陆上早就已经流行了起来,书中开幕的时候,年仅16岁的主人公唐璜和贵妇人唐娜-茱莉亚有了私情,使得当地的上流社会哗然。唐璜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全,只得把他送到欧洲去旅行,唐璜的故事也就此开始。 用这个典故,不用说也能明白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可是,在宫廷里,类似的流言蜚语永远也是少不了的,想拦也拦不住吧。 “那你……你怎么看呢?”艾格隆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愉快,然后再问。 “这种流言蜚语,我们当然不会当真了。”夏奈尔先是摇了摇头,但很快又低下了头来,“不过……看到公主殿下和您平常的来往,说实话,我也有点相信你们感情非同一般……” 噗哈哈哈 艾格隆忍不住失笑。 是啊,旁人又不都是瞎子,两个人平常态度这么亲密,公主殿下还用极其反差的态度对待自己,要是没有一点流言蜚语那才奇怪了。 “那……公主殿下知道吗?” “这个谁也不敢问,不过我想……她应该知道的吧,宫里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夏奈尔想了想,然后回答。 所以……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在意,依旧满不在乎地同我来往,亲切地照顾着我,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19,开导与决定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艾格隆看似平淡的反应,在夏奈尔眼里却大为不同。 虽然和自己效忠的君主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暂,但是身为女仆她从小也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因而已经对陛下稍稍有点了解了。 也许是因为长期压抑的缘故,他待人有些冷漠,言辞也非常刻薄,甚至有时候有点残酷,但是他从来不乱发脾气,更没有贵人们时常拿下人发泄的毛病,即使心里生气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对自己和其他人都非常礼貌。 但是现在,他应该非常生气——因为陛下心里,真的很在乎和苏菲殿下的感情啊。 也对,偌大的宫廷当中一直只有公主殿下对他照顾有加,他要是不感恩才是奇怪吧。 现在她想要安慰,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为好,同时艾格隆之前曾经严令禁止过她干涉自己的事情,因而她现在就算心里着急也不敢再说话,只能默默地站在少年的旁边,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他。 “夏奈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良久之后,艾格隆突然问,“你以一个女孩子的立场来回答我,可以吗?” “请您尽管问吧。”夏奈尔立马点了点头。 “我承认,我接近公主殿下,带有一些功利的目的,她是我逃脱计划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我为了逃离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艾格隆略有些颓丧地垂下了视线,“但是,在功利的同时,我也非常喜欢她,我讨厌自己这么做,并且对她怀有一种歉疚。刚刚从你口中得知这些情况之后,我的歉疚更加深了……是的,一个人要是被别人如此好意对待却一点感触都没有,那岂不是全无心肝了吗?” 夏奈尔没有答话,等着艾格隆说完,在寂静的房间里面艾格隆犹如是一个人自说自话。 “但是就算歉疚,计划还是要继续,而且必须继续。但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我真的逃脱了,她一定会受到责难,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非常恨我?” “应该会有点恨您吧。”想了想之后,夏奈尔小声回答。 “果然如此吧……我真可笑,还去抱着侥幸心理。”艾格隆苦笑了起来,“被人欺骗,是个人都会怒不可遏吧?好吧,我会接受这个代价的……” “不,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奈尔摇了摇头。 “什么?” “我在殿下身边侍奉了几年,对殿下还是有些了解的。我觉得到时候与其说恨您欺骗了她,倒不如说,她会恨您从她的身边逃走了……”夏奈尔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殿下对您那么喜爱,一定会很舍不得您离开的。毕竟离开之后,再见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一想到这里肯定会恨意难平吧……” 夏奈尔的话,让艾格隆似乎有些懵懂。 但是好像又挺有说服力的。 “那你觉得,我值得她这么对待吗?”艾格隆再问。 “当然值得了!”夏奈尔想也不想地回答。“首先您风度翩翩,而且长相也可爱,不然说什么都没用啦。除此之外,您之所以被人喜爱,不仅仅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您不甘于平庸……您有那种有朝一日一定要建立一番事业的抱负,这种志气和傲气,当然会得到殿下的青睐了,人人都想要仰慕英雄不是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微微红了。 “殿下讨厌平庸之辈,哪怕一个人再怎么尊贵的身份,如果才智平庸而且胸无大志的话,又怎么可能被看得上呢?您看,王子殿下她就一点也瞧不上,她连皇帝陛下都有点不放在眼里呢!女人有时候挺矛盾的,又希望心上人一直呆在身边,但如果一直缩在身边她又会有点瞧不起。” 艾格隆惊讶地看了看夏奈尔,他没有想到,夏奈尔居然能够说出这么富有见解的话来。 而且似乎还言之有理。 他仔细思索夏奈尔的话,最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不仅仅是一个人……我还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我的名字、我的处境绝不容许我平平庸庸地作为一个可悲的宠物,在这个地方老死,殿下对我的期待也绝对不止于这么一点。”他看着窗外的月光,然后略带激动地说,“毫无疑问如果我跑了,她会恨我,但是这股恨意至少我以后有机会补偿,而且我一定会去补偿;但如果我只是呆在这里,辜负所有人的期待,那么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可笑的小爬虫罢了,又有什么理由被人喜爱呢?” 他抬起手来,指着房间那些奢华的家具和装饰,“雏鹰必须长大,然后展翅高飞,如果只是被圈养在这个鬼地方,哪怕身边金碧辉煌又有什么意义呢?” “殿下,您说得太对了!”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公主殿下就算一时会气恼,但是最终也会为您而感到开心的吧。”
“是这样。”艾格隆快步在房间里踱步,他眼神闪动,志气高昂。“对,就是这样。” 夏奈尔的开导,让他刚才心里的一点愧疚和迷茫消失不见了,他又精神百倍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计划当中。 他知道,夏奈尔这番话有她的立场因素。 因为生怕自己会放弃,所以她会故意捡最能够鼓动自己的话来说,但是这没关系,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她说的话对自己来说有启发有道理就够了。 “夏奈尔,接下来我会找机会和公主殿下一起定期去维也纳,到剧院去看戏,而我会想办法带你去。我肯定会被人监视哪儿也去不了,而你就轻松很多了,到时候你就负责帮我沟通外界消息。”他停下了脚步,解释了情况。“但是你一定也要注意小心谨慎,轻易不要和人沟通聊天……” “好的,我明白。”夏奈尔马上点头遵命,然后反问,“那……会有什么人和我接头吗?” “这个我们只能听天由命,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只能一直等待。”艾格隆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夏奈尔略微有点失望。 很明显,夏奈尔并不知道其他波拿巴家族支持者的位置,也没有联系方式,甚至没办法去主动寻找,这确实是巨大的缺憾。在有波拿巴支持者主动接触过来之前,他们只能静静等待。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多等待一些时间。 “别灰心,夏奈尔,除了完全被动等待之外,我还有别的办法。”艾格隆突然说。 “殿下?”夏奈尔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跟公主说我想要写剧本,试着当个剧作家,虽然这只是一个让她答应我要求的借口,但是我并不是纯粹开玩笑的,我准备认真去写一些剧本,然后花钱让剧院去演出。”艾格隆回过头来看着夏奈尔。“而你就负责和演员们接触。” “您……您是想要用这种爱好来打发时间吗?”夏奈尔有些惊讶地问。 “不,当然不是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要在剧本当中掺杂一些改头换面的波拿巴家族的密事,只有家族内部知道的东西,在维也纳这种都市,信息传播速度非常快,而且剧院也不缺观众,随着一场场演出,最终会有人找到源头的那家剧院……然后我们就有希望了。” “是这样吗?!”夏奈尔先是惊讶,然后狂喜。“太好了……” 接着她又有些狐疑,“不过,殿下,您来奥地利的时候不是才四岁吗?您怎么会知道什么家族秘闻呢?” 这个问题击中了要害,差点让艾格隆维持不住表情。 总不能告诉她,这是自己在后世的各种传记和历史学家作品里面看到的吧? “我是从身边保留下来的父亲的一些书信和手稿里面看到的。”片刻之后,他随口回答。 这个回答有点牵强,但是夏奈尔却很快相信了。 一方面她必须相信,另一方面她亲眼看到过艾格隆从书桌里拿出了那么贵重的皇室怀表送给了自己——如果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偷偷保存下来,那么留下一些书信和手稿也非常简单吧? “可是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时候会成功呢?万一一直被忽视、被错过了怎么办?”夏奈尔又有些担心地问。 “那就要看我的支持者的脑瓜、以及运气了,有时候我们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等待上帝赐予一次好运气。”艾格隆耸了耸肩,“夏奈尔,虽然这么说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我坚信我会被上帝眷顾的,如果没有一点点运气的话,我就不可能成为我了。而且我一定要成功,除了成功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夏奈尔以崇敬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背对着窗户,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月光如同为他洒上了一层光辉,这一刻他的话好像让人无法质疑。 对,这才是我需要去效忠的人,这才是值得我去赴汤蹈火的人呐! “陛下,您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她深深弯腰,行了个礼。 艾格隆看了看女仆,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深邃冷漠的夜空。 是啊,计划已经开始了,那就没有任何理由去犹豫、去后悔。骰子已经掷下,接下来就让上帝来裁决谁对谁错吧。 我一定要赢。只有赢了,之后才能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只有赢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才是合理合情;只有赢了,才有机会不去辜负别人寄予的期待。 所以,那就去赢吧。少年捏紧了拳头。 ============================= 签约成功了……谢谢书友们第一时间的打赏,感激! 20,母亲 这一晚,艾格隆睡得极其香甜。 和夏奈尔的对话,让他得到了精神上的鼓励,原本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因而早上起来以后,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 在夏奈尔的侍奉下,他吃完了早点,而这时候,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躬身行礼。 “殿下,看到您如此精神焕发,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谢谢您的关心。”艾格隆礼貌地点了点头。 “考虑到您的身体康复状况非常理想,那么我认为,您原本已经被中断的课业应该能够继续了,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伯爵再问。 “嗯,就这样吧。”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 最近因为他处于休养阶段,所以所有跟体力有关的教育都已经被暂停了,而经过伯爵的评估,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所以这些课业应该重新启动。 “那好,我现在就通知上尉。”伯爵欣慰地笑了笑,“当然,我会让他注意分寸的,您的身体不能有闪失。” 很快,艾格隆按照以往的习惯,来到了美泉宫的制高点凯旋门的旁边,而这时候他的剑术和军事教师福雷斯蒂上尉,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一看到艾格隆,上尉以军人的礼节,将右手放到了胸口,“很高兴又可以在这里见到您,殿下。” “很高兴见到您,上尉。”艾格隆也颔首向对方致敬,“这段时间真的把我给憋闷坏了,一想到又可以和您学习剑术,我就忍不住感到兴奋。” 在艾格隆的恭维下,上尉严肃刻板的脸上也忍不住漏出了一丝笑容。 “能拥有您这样勤奋的学生,也是我的荣幸。” 上尉这话倒也不纯粹是恭维,因为他之前见到的贵介子弟大多数因为养尊处优而吃不得苦头,同时因为地位的优越,所以经常不服管教,自己也拿他们没办法;可是这位伟人的儿子却不一样,他从不在自己面前端架子,而且在自己教授剑术的时候任劳任怨,吃苦头的几乎从不抱怨,实在是相当难得。 只可惜……他的命运实在不好,上尉在心里忍不住发出了叹息。 抛开了私心杂念,上尉又拿出了训练用的长剑递给了艾格隆,然后一般和他实战演练,一边耐心跟他解说步伐和发力的技巧。 因为体谅艾格隆伤势初愈,所以这次上尉也留了手,放慢了脚步节奏,让艾格隆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不过即使如此,长期没有剧烈运动的艾格隆仍旧感到自己步履沉重。 两个人在激烈地对抗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了动作开始休息。 “看来身体锻炼是一刻也不能懈怠啊,仅仅休息了一段时间,就比原来差了这么多!”艾格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然后感叹。 “殿下,您已经足够努力了,实力下滑只是因为客观原因而已,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上尉安慰他。 “我想也是如此,我一定会超过您的。”艾格隆志气满满地回答。 “那我想您还需要努力很长一段时间才行——”上尉自满地笑了笑,“不过我相信有一天您能够做到的。” “对了,上尉,我有件事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艾格隆突然转开了话题。 “您请吩咐吧。”上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最近实在是有点无聊了,所以跟公主殿下请求找机会去维也纳的剧院看看戏——”艾格隆以尽量平淡的语气回答,“公主殿下虽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她也有顾虑,她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上尉,您愿意到时候保护我们吗?” 艾格隆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其实是他早就心里准备好的。 毫无疑问,奥地利宫廷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脱离监视,独自跟苏菲公主跑到剧院看戏,必然会安插“保护”随从,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主动要求增加一个这样的人选,这样更显得自己敞亮无私。 更重要的是,上尉虽然剑术实力高超,但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艾格隆早就把他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这样更容易预测他的行动——如果派来监视的是一个不知名的人物,那他还要花更多时间去适应去揣摩。 至于公主殿下那边,他根本不担心,只要艾格隆提出要求,又不是特别违背原则的话,公主殿下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的。 在他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上尉的表情慢慢从疑惑转向了平静。 “如果宫廷授予我保护您和公主殿下的重任,那么我一定义不容辞,并且会用我的生命来为此负责。” “谢谢您,上尉!”艾格隆大喜,连连向对方道谢。 “艾格隆~~~”正当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娇柔的呼唤。 两个人的视线瞬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们发现,一群穿着裙装的女性正在沿着小路朝他们走了上来,为首的人正是苏菲公主。 “我没猜错,你果然在这儿。”苏菲公主笑容满面地打量着少年人,“真是努力啊,身体刚好了就要跑出来练剑!” 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少年,荡漾着欣赏的光,此刻的艾格隆虽然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头发和衣服有些散乱,但是手里拿着一把剑,显得英姿勃发,原本的忧郁和柔弱一扫而空,站在宏大的凯旋门下更加显得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 “我一直认为,治病和治伤的最好方式是运动,殿下。”艾格隆恭恭敬敬地向公主殿下行礼。 “话虽如此,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不能过度哦。”公主殿下拿出了手帕,爱怜地擦了擦额头,“你看,都已经出了这么多汗了,已经够了吧?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看向了站在艾格隆旁边的福雷斯蒂上尉。 在手帕抚弄着额头的时候,淡淡的玫瑰香味直冲到艾格隆的鼻端,而旁边有人注视的感觉更让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没有挣脱。
“遵命,殿下。”福雷斯蒂上尉目不斜视,犹如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样,只是点了点头。 擦完了汗以后,苏菲公主将手帕重新放回到了怀里。 “艾格隆,有件事我要通知你一下。” “您请说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的母亲,过两天将会驾临这里,你要准备接待一下。”苏菲公主小声说。 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会尽礼节接待奈佩格伯爵夫人的,如果她乐意看到我的话。” “你还真是……”看到他如此反应,苏菲公主忍不住摇头叹气。 艾格隆和母亲、前法兰西帝国皇后路易莎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说从1810年嫁到法国、到1814年帝国崩塌之前,她算得上是波拿巴家族的妻子和母亲的话,那么1814年之后的她就已经是和这个家族完全无关的人了。 1814年,就在回奥地利的路上,她就和负责护送她的奈佩格伯爵私生爱恋,不久之后就和这位情夫住在了一起——再不久之后,她被封为帕尔马女公爵,她和情夫一起去了封地。 1821年,拿破仑的死讯传到了欧洲仅仅两三个月,她就如释重负地同那位奈佩格伯爵结了婚,而早在1821年之前她就已经和情夫生了三个孩子。 其实这也没什么,艾格隆并不是一个封建古板的人,更何况拿破仑本身跟他的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母亲再嫁也就再嫁,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可是,自从那以后,路易莎磨灭了所有对波拿巴家族的感情,以一种出奇的冷漠来对待曾经钟爱的儿子。 在历史上,路易莎丝于1816年出发前往帕尔马,把儿子留在了奥地利交给别人抚养,而在此之后,直到1832年拿破仑二世死去,16年间她只见了儿子七次,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仿佛留在美泉宫的只是她曾经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一样。 1832年,得了肺结核的罗马王在美泉宫病榻上垂死挣扎,尽管5月份身处帕尔马的路易莎就得到了通知,但是她直到6月底才姗姗来迟,最终眼看一个月后儿子默默死去。 即使这一次罗马王被置换了一次灵魂,但是这也依旧没有改变,母亲依旧不曾挂念儿子。 艾格隆一向是别人怎么对待自己,自己就怎么对待别人,所以就用一个“奈佩格伯爵夫人”的称呼,冷漠地隔绝了和母亲的距离。 对艾格隆这些事一清二楚的苏菲公主,当然也明白少年人的行为动机,但是除了叹息之外,她又能怎么样呢? “艾格隆,那毕竟是你的母亲……” “母亲!您好像不能对一个在我坠马受伤后没来看望过我、甚至都不曾写封信慰问的人,使用一个如此高贵的称呼。”艾格隆冷淡地回答。 他的回答,让苏菲公主一时语塞。 她有些悲伤地看了看,然后爱怜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别那么倔强,艾格隆。”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殿下,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苏菲公主问。 “我们去剧院的时候,能不能让上尉担任保护工作呢?”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上尉。 “可以,我会去说的。”在这种气氛下,苏菲公主甚至懒得再思索一下,而是直接答应了他的要求。 如果那能够让你开心点的话。 因为刚刚这么不愉快的话题,两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苏菲公主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告辞。 “好了,我先回去了,好好保重自己,艾格隆。” “谢谢,我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又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别灰心,孩子,主会保佑我们所有人的。” 接着,她转身离去。 艾格隆目送着公主殿下离开,然后走向了福雷斯蒂上尉的身旁。 “殿下刚刚答应我的请求了,上尉,您接下来可以做些准备。” “好的殿下。”上尉点了点头,但是身体却还纹丝不动。 “还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好奇地问。 福雷斯蒂上尉的表情非常犹豫,一反平常的果断。 “殿下,您和公主殿下都是帝国最高等的贵族,是我们这些凡人所无法触碰的存在,因此你们的浪漫史不是我能干涉或者置喙的,无论发生什么我尽可以装聋作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下定了决心的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但是殿下,您能够听我一句劝告吗?” “您请说吧。”艾格隆淡然点了点头。 “您的立场,有些尴尬,而解决这种尴尬处境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跟一位公主结亲,而且越有名望的家庭越好。”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我丝毫不怀疑您所拥有的素质,足够让讨到任何家庭的欢心,可是……如果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风流韵事或者类似的事情,那么很有可能损害到您的风评,对您的未来百害无一利。” 身处宫廷这么久,福雷斯蒂上尉当然也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甚至他都不需要听,平常艾格隆和公主殿下来往时,两个人的样子他也能够看出点端倪。 身处在他的位置,话自然是越少说越好的,可是正因为多年相处所产生的感情,让他忍不住对这位小主人出言劝谏。 “风评?去他的!”然而,他的努力落空了,艾格隆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我没有母亲,但是我也有母亲,你见过谁会因为风评就抛弃自己母亲的吗?” 21,失态 两天的时间匆匆过去,在午后的阴云下,按照预定的行程,帕尔马女大公和奈佩格伯爵夫妇抵达了美泉宫。 如同往常的惯例一样,帕尔马女大公的父皇陛下,热情地招待了女儿一行人。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大女儿,皇帝陛下心里一直还是有些歉疚的。 在路易莎女大公驾临美泉宫的第一时间,艾格隆也得到了通知,所以他不情不愿地跟着宫廷中的所有人欢迎殿下驾临。 就在宫廷宽阔的殿堂中,女大公夫妇一步步地走过了人群的行列,同每一位皇室成员友好地打着招呼。 在历史学家们的评价当中,路易莎皇后称不上什么大美女,拿破仑当年迷醉的也不过是她的青春烂漫,而如今她已经年过四旬,更加已经与“美人”称号无缘,不过身段依旧还算保持得不错,步伐也相当轻盈。 也许是这短暂一生里经历了太多风浪的缘故,路易莎女大公有一种处事不惊的稳重态度,对每个人都态度礼貌,裙子上那些精心织造的花饰,更加为她添上了几分贵气。 她旁边,则是挽着她手的丈夫冯-奈佩格伯爵。 这位伯爵早年从军,今天也同样穿着军服。虽然因为受伤而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身材高大的他也不乏军人的阳刚之气,另外,他并不和这时代的许多军官一样粗俗,而是直率又不失礼貌,谈吐也相当得体。 正是因为这些特质,1814年,他在护送路易莎母子回奥地利的途中,顺手夺走了法兰西帝国前皇后的芳心。 客观的说,这并不是一次失败的婚姻,伯爵对待这位身份远高于自己的妻子相当体贴而且忠诚,默默地陪着她一起隐居在帕尔马,倒也过得算是其乐融融。 在和一个个皇室成员打完招呼以后,路易莎夫妇来到了队列最末尾的艾格隆面前。 在认出少年的时候,女大公的脚步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惆怅,但是很快,一切都又变成了平静。 “弗朗茨!”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又比上次长高了不少,我很高兴。” “殿下。”她旁边的奈佩格伯爵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冲少年打了招呼。“见到您很高兴。” “谢谢您的夸奖,夫人,您也一样容光焕发。”艾格隆平静地行了个礼,“希望您夫妇旅途一切顺利。” 少年人礼貌的冷淡态度,路易莎当然能够感受得到,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别的。 “很好,谢谢。” 接着,女大公夫妇越过了少年人,然后向着高居宝座上的皇帝陛下行礼。 这就是母子两个人两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 在面见完皇帝陛下之后,女大公夫妇随同皇帝陛下以及其他皇室成员们共进午餐。 也许是刻意避免出现尴尬的缘故,艾格隆没有被安排到女大公旁边,而是有一段距离的斜对面的位置,而他也乐得被人忽视,静静地用着餐。 对今天他来说,仅仅只需要做那些出于礼貌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罢了,别的一件也不想多做。 而苏菲公主则被安排到了路易莎的旁边。 因为艾格隆的缘故,苏菲公主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女大公,但从小接受的王室教育,足以让她在表面上维持餐桌上其乐融融的体面,她一边用餐一边和女大公聊天,两个人还时不时笑出声来,让餐桌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被转移到了艾格隆身上。 “夫人,有时候我觉得弗朗茨未免太要强了一点。”苏菲公主一边用餐刀慢慢地切割着烤鹿肉排,一边随口对着夫人说,“前两天他才刚刚摔伤当中恢复,就又要跑去和别人练剑,您看看,这要是再有点什么闪失,那可多麻烦啊……” “什么摔伤?”路易莎女大公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惊讶地问。“有这事吗?” 看到路易莎女大公的惊讶表情,苏菲公主立刻也惊讶了起来。 “出事当天,我就给您写过信……”苏菲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惊觉了什么,赶紧停住了口。 她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 不太可能是有人截留自己的信件,这种事也没什么必要瞒着,外面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所以……天哪,夫人居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公主不敢再问下去了,因为艾格隆在场,她怕真的问出那个答案的话,会伤透少年人的心。 “啊,没什么。”她立马试图转移话题。 “哦!是这件事啊。”路易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收到您的信,不过我想,男孩子在成长的时候总会有点跌跌撞撞吧,上帝会让一切都好起来的……” 公主眯了眯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怒火不要显露出来。 “是吗?那确实要感谢上帝,一切总算还是好起来了。”接着,她淡然用一句客套话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 现在公主殿下唯一担心的是艾格隆,如果他听到这些话,那该是多么伤心啊? 她的视线马上转了过去,然后发现果然如同她所担心的那样,少年人脸色煞白,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焦距,仿佛魂不守舍。他试图拿起刀叉继续用餐,但是手似乎在微微发抖,所以怎么也没办法顺利用餐。 公主心急如焚,但同时也害怕再刺激他,更加没办法在这餐桌上大声喧哗,所以急得五内俱焚,无意中手中的餐刀已经把鹿肉排都切成了碎片。 就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硬板着脸,然后深呼吸了几口,看得出来他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稳定住心神。 接着,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着皇帝陛下躬了躬身。 “陛下……抱歉……我的……我的身体不太舒服……” 皇帝陛下有些讶异地看了看他惨白的脸,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艾格隆如蒙大赦,又向餐桌边的其他人以眼神道歉,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随着这小小的风波,皇家的家宴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提前离席实在有失体统。陛下……要不要我把殿下叫回来?”侍从官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就让他好好静一静吧。”年迈的皇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是这位外孙所有遭遇的始作俑者之一,尽管他从未有过愧疚,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对这个孩子心生些许怜悯。 至少这一刻让他喘口气吧,弦绷得太紧也不好。皇帝陛下心想。 在一瞬间,仿佛被拉动了发条的人偶一样,人人又重新谈笑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尽管表面还在谈笑,苏菲公主却只感觉心乱如麻。 “您不去看看他吗?”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忍不住了,她低声问路易莎。“刚刚弗朗茨好像身体确实非常不适,考虑到他之前受的伤,最好还是多注意下……” “您说得对,我等会儿就过去吧。”路易莎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这可怜的孩子,我们确实亏欠了太多。” 等会儿?公主眉头紧皱,一瞬间差点发作。 “陛下,我还是过去看看吧,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就太可怕了。”接着,她也不顾那么多了,站起来跟皇帝陛下申请。 皇帝陛下愕然地看着苏菲,但是在她强烈的视线下,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 =============================================== 此时的艾格隆,已经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平日里短短的一段路,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他甚至怀疑自己在路上就会倒下。 还好,他还是回来了。 一回到房间,他又扑倒在了地毯上。 他感觉呼吸困难,全身血流加速,心脏的跳动声鼓动着耳膜,让他不得不趴在床边大口喘着气。 他知道自己的失态是不应该的,但是刚才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不是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灵魂身处的痛苦让他已经完全无法维持正常举止了,所以他不得不失礼地告退,他不能让自己在哈布斯堡皇室成员们面前丢丑。 这不是属于他的痛苦,这是灵魂深处、原本的罗马王最后残留的精魂的痛苦。 那个在脑海中仅剩下最后一缕缕残存的意识,蛰伏了十几年后,却突然在艾格隆的脑海中,发出了可怕的咆哮。 到底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痛苦,愤恨,绝望?也许都兼而有之,但是却仍旧难以完全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父亲抛弃了自己离开人世,母亲也永远不会在意自己…… 那么自己的出生难道不就是一个错误吗? 那么世界不就是个谎言吗? 那么活着还有任何价值吗? 这些绝望的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回荡,让幽魂在为之咆哮和颤抖。 1832年,缠绵病榻却久久见不到母亲的罗马王,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心情,静静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吧。 艾格隆没有想到,这种对人间的绝望,让罗马王的残留意识精神崩溃了,在最后绝望的呐喊中,他让艾格隆也痛苦万分。 该死!该死!该死!偏偏是这种时候! 他剧烈地喘息着,犹如是发病的哮喘病人,而眼睛里不停地滴落出泪水。 “殿下……”房间里的女仆夏奈尔看到他的样子几乎吓坏了,她连忙也跪在了地上,想要扶起艾格隆。“您……您没事吧?” “别管我……”艾格隆虚弱地推开了她的手,“夏奈尔,这不是我的问题……我需要静一下。” “可是……可是……”夏奈尔急得快哭了,“您这哪儿没问题啊!” “都说了别管我了!”艾格隆不耐烦地斥责。 接着,他捂住了胸口,几乎喘息着,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也几乎已经感应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总算熬了过来。 身体流出的汗跟洗了个澡一样,全身都湿透了。 他终于取回了意识和感觉,而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正在环抱着自己。 抱了多久了? “我不是说了不要管我吗?”艾格隆不耐烦地说。 “我要是不管你,你该怎么办啊……”他得到的只有这么一身叹息。 他猛然回头一看,发现苏菲公主正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您……您在这儿多久了?”艾格隆小声问。 “也不算很久吧。”苏菲公主笑了笑。“艾格隆,好点了吗?” 看着公主温暖的笑容,一瞬间,一贯自负自傲的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我怎么配得上她这样眷顾…… “艾格隆……艾格隆……”看着他发呆的表情,苏菲公主有些着急了,连连催问,“你别吓唬我啊!” 这是唯一一个不问任何理由,无条件地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自己这十几年的新人生里,也只碰到了一次。 我想要……我想要抱住她。 我想要跟她距离更加接近! 是的……我要这样! 少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回身,然后在公主错愕和震惊的眼神当中,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艾格隆!”他的举动让公主有些吃痛,然后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但是她的力气那里比得过现在的少年? 还没有等她把话喊完,少年人已经把她拉到了至近的距离,重重吻住了她的双唇。 温暖的触感从唇边传来,这一瞬间他不仅仅感觉极乐的幸福在轰击着脑海,甚至能感觉到心灵的创伤也在随之愈合。 如果明天就让我死去,那至少我现在也没有遗憾了。在这一刻,少年突然心想。 22,弥补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2,弥补就在艾格隆拥吻住苏菲公主的那一刻,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只有时钟摆动的滴答声,才能提示他们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艾格隆终于从冲动的激情当中恢复了理智。 看着挨在面前的苏菲公主的眼睛,他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我都干了些什么? 而苏菲公主似乎也在同时恢复了神智,她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然后抓住了艾格隆的肩膀猛力一推,然后向后倒了过去,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毯上。 艾格隆想要过去扶起她,但是却被她用凌厉的眼神所阻止,只能停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目光闪烁,表情阴沉不定,唯独看不到欢喜。 “对不起……殿下……”艾格隆低下了头,犹如是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我……我只是太喜欢您了。” 嘴角还残留着刚才接吻时的余韵,他的脸红得发烫。 其实就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接吻,当他吻住的时候,已经处于头脑发昏的状态,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而苏菲公主就更加如此了,她似乎已经被震惊所麻痹了,整个人呆呆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 然后,就草草结束了。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的身体仍旧因为激动而颤抖,刚才那一瞬间的忘我激情让他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再说了,他也从没有过和别的女性接吻的经验,没有资格比较哪种方式更舒服。 总之,就是很舒服! 可最重要的是,舒服归舒服,现在应该怎么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收场? 艾格隆一直看着公主殿下,然而公主殿下却不再理会他,而是整理了一下刚才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接着转身就打算离开。 “殿下!”艾格隆急忙跟在了她的后面,想要叫住她。 然而公主殿下却依旧没有反应,依旧走向了门口。 “我犯下了错,如果您希望我付出代价,我乐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只求您不要狠心就此把我驱逐出您的生活,因为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艾格隆没有强行阻止,只是以哀伤的语气在背后对她说,“我没办法想象如果没有您的眷顾,我该靠什么活下去。” 他悲伤的哀求,终于稍稍触动了公主殿下,她稍微停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来又看了少年一眼。 “你先休息吧。”最后,她留下了短短一句话,然后打开门又关上,就此离开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艾格隆呆呆地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殿下……”这时候,刚才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夏奈尔,终于又从阴影中跑了出来。“您……您还好吧?” “如你所见,我……我很好,好极了。”艾格隆苦笑着自嘲,然后又下了命令,“夏奈尔,给我拿点酒来,要烈性一点的。” 夏奈尔犹豫了一下。 这个年头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不许饮酒的法律或者习俗,像艾格隆这个年纪的贵族少爷一般早早就开始饮酒了,可是艾格隆平常却只在必要的场合喝一点,更加不碰烈酒,他并不喜欢这种会影响判断力的饮料。 现在他提出这个要求,可见内心当中着实不平静。 然而,即使心里有些想法,开始习惯“不打折扣服从命令”的夏奈尔,还是默默地从外面拿来了一瓶法国白兰地。 艾格隆将酒液倒进了酒杯当中,看着玻璃酒杯闪烁的光泽,然后拿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他几乎呛得喷了出来,但最后还是一股脑地咽了下去。 “我干了一件蠢事。”接着,他闷闷地说。 苏菲公主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既是一直眷顾他珍视他的亲人,也是他逃脱计划的关键环节,只有借助公主殿下,他才能够尽量在他人不甚注意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整个计划布局。 所以,无论是从自己的逃脱计划而言,还是从个人的感情方面而言,他刚刚都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 只不过要想办法补救而已。 “殿下,您也别太慌张,公主殿下没有对您发怒。”夏奈尔小声安慰他,“而且临走的时候,她也还是叮嘱您保重身体,可见即使发生了刚才的事情,她心里还是非常在意您的。” “话虽如此,可是她该什么时候原谅我呢?一天后还是一个月后,甚至更久以后?这对我至关重要。”艾格隆苦恼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夏奈尔,你在她身边呆了几年,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早点愉快起来吗?” “这个……我觉得挺难的……”夏奈尔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的脾气很强硬的,心里也很有主见,旁人轻易说不动她的。” “那你的意思是听天由命吗?”艾格隆皱了皱眉。 他早就看出来了,夏奈尔头脑并不算太灵光,可是现在无人可用,无奈之下也只能当她是狗头军师充数了。 “其实我觉得,殿下那么珍爱您,今天只是事发突然所以气糊涂了而已,过阵子应该很快就会原谅您了。”夏奈尔小声说,“不过您最好最近对她体贴一点,这样会好很多。” 结果最后还是只有这点主意啊……艾格隆耸了耸肩。 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指望了。 “对了……”正当艾格隆想要再来一杯的时候,夏奈尔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艾格隆又燃起了希望。 “来这里以后,公主殿下很怀念家乡,如果您能够为她缓解思乡之苦的话,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吧!”夏奈尔回答。 此言有理,看来夏奈尔也不是不能出主意。 “那你去帮我弄点巴伐利亚人的服装过来。”艾格隆马上做出了决定,“顺便有空的话教我一下巴伐利亚人的乡音吧——为了她,做个精神巴伐利亚人也没什么不行。”
“好的,殿下。”夏奈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做出决定之后,艾格隆总算心情好了不少,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头疼欲裂。 不过这次好了不少,头疼不是来自于心灵的痛苦,而是来自于酒精——他毕竟没有多少喝烈酒的经验。 他能够明显感觉得到,随着刚才公主殿下的拥抱和亲吻,缠绕着他的绝望和痛苦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心灵创伤随之愈合。 也许人活着就只是为了这么一点东西吧,仅仅想要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不是因为一个可悲的玩笑和意外,有人需要自己。 所以,请安息吧,因为痛苦而作祟的灵魂,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他默默地对自己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 “殿下,殿下……?” 在一声声呼唤当中,艾格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大亮了,当模糊的视线开始聚焦的时候,他发现夏奈尔正在关切地注视着他。 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因为宿醉,脑袋还稍微有些发疼,但是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早上好,夏奈尔。把我叫醒是有什么事情吗?” “奈佩格伯爵夫妇来看望您了。”夏奈尔小声回答,“您赶紧起床吧,他们就在门外等着呢。” 身为死硬的波拿巴分子,夏奈尔对路易莎皇后也充满了怨念,而她当然也猜得出来,昨晚艾格隆那么痛苦的表现,肯定也是这位女大公驾临之后才带来的,所以现在心里更是恼怒,提到她的时候也冷漠非常。 “是吗?”艾格隆皱了皱眉。 虽然并不想要看到他们,但是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也只能尽到最基本的礼貌。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穿好了衣服,接着在夏奈尔的帮助下草草洗漱,等到打扮好了以后,他走出了卧室,然后看向了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的夫妇两人。 “抱歉,让您久等了,夫人。” 他以毫无诚意的态度向对方道歉。 “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好,确实需要多休息。”路易莎笑了笑,“抱歉,弗朗茨,一直以来我对你疏忽了太多,这是我的过失。” “没关系,我能理解,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这些都足够您忙碌了,您的精力不可能也没必要用在别的地方。”艾格隆貌似恭敬地回答。 少年话里面的嘲弄,夫妇两个当然听得明白,他们对视了一眼。 路易莎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指,然后直接站了起来。 “好吧,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不满,我也不苛求你表演成一个乖孩子。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有权要你在我面前恭顺一些,在这个宫廷里,我是长公主!” “如果您这么要求,那我当然可以接受,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您别扮演成一个好母亲可以吗?我配不上。”艾格隆并没有被吓倒,反而反唇相讥。“长公主殿下,您忠诚的弗朗茨随时听命。” 母亲怒目圆睁,几乎当场就发火了,但是最终,她还是平静下来,然后叹了口气。 “好吧。”她转身离开。 于是,母子之间又一次弥合关系的努力,再次以不欢而散告终。 把她气跑之后,艾格隆并没有高兴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路易莎这么大的敌意,但是一想到历史上她对罗马王所做的一切、一想到自己穿越后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就忍不住愤怒不已。 也许,这就是因母爱的缺憾所带来的愤怒吧。 这时候他注意到,奈佩格伯爵没有走。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交代吗?”于是他问。 “殿下,请容我直言——您对夫人的态度实在有些生硬。”伯爵斟酌了片刻,然后开口了,“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您的母亲……血脉的亲情是不应该被这样忽视的。我希望您能够跟她道歉,诚恳地。” 道歉?凭什么?反过来才对吧?艾格隆顿时又怒了。 “那么伯爵先生,您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艾格隆不耐烦地反问。 奈佩格伯爵对少年的态度有些恼怒,但还是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倒是很好,不然的话,如果您想要在我面前扮演父亲这个角色来教训我,那您也得掂量一下自己配不配得上。”艾格隆冷笑了一下,“您不至于认为自己有资格和那个人相提并论吧?” 被他这么抢白,伯爵顿时表情僵住了,气得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如果是他年轻呆在军队里的时候,碰到这种当面侮辱,恐怕就要直接要求决斗了吧。 但是他还是忍了下来。“就功业而言,我当然没法和他相提并论……但是如果是比如何让路易莎幸福的话,我觉得我能赢。” 伯爵的回答,倒是让艾格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对自己这么好脾气。 “她是怎么对待我的,您一直呆在身边当然可以看得到,那么请您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您有如此遭遇,您会怎么想?”艾格隆放缓了语气。“所以,我会对她毕恭毕敬的,但是如果您强求我像热爱母亲那样热爱她,抱歉我做不到。” 奈佩格伯爵以复杂的视线看了少年人一眼。 这孩子与其说是目中无人,更多的反而像是一个被伤透心的孩子那最后的倔强。 “好吧,殿下,我理解您现在的感受。”他站了起来,然后对艾格隆行了个礼,“我希望这一切都可以弥补,而且我会努力去弥补的,我真诚地希望您接下来能够走好运。” “您是什么意思?”艾格隆有些疑惑。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伯爵挥了挥手,潇洒地跟他告别。 23,维也纳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3,维也纳伯爵最后的话,让艾格隆感到相当疑惑,但是没有任何人给他解释,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路易莎夫妇没有再来找他,这一点艾格隆倒是无所谓甚至反而觉得轻松;可是苏菲公主一直也没有来找他,这就让他有点难受了。 自从公主殿下来到美泉宫之后,虽然他们两个不是天天都见面,但是从未有过连续几天都未曾谋面的经历,而这其中代表的不祥含义,让艾格隆有些忐忑不安。 看来自己那一晚上的举动,让公主殿下真的生气了吧…… 艾格隆开始思考该怎么样找个机会去面见公主殿下然后跟她赔礼道歉,以便使她回心转意了。 好在他最坏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就在这天傍晚,公主殿下的侍女终于跑了过来,传达了公主殿下的邀请。 艾格隆松了口气,然后赶忙赶到了公主殿下的寝室外面。 他没有等候多久,很快,公主殿下就走出来了。 今天的公主殿下依旧青春动人,不过和往常的华贵穿着不同,她今天只是穿着一条时下在市民妇女当中流行的浅黄色紧身羊毛连衣裙,这种裙子在肩膀上有大灯笼短袖,露出一截长而且白皙圆润的手臂,手上则戴着丝绒手套;头发上盘了一个发髻,留下几缕落在两额边,裙脚上是带着花饰的鹿皮鞋,细长的脖子上则挂了一条色泽普通的珍珠项链,其他则没有佩戴任何装饰。 穿着简朴的公主殿下,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或者说,简直就像刚刚出嫁不久的布尔乔亚家庭的小妇人一样。 “你在发什么呆呢?”看着艾格隆怔怔的样子,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问。 虽然她的语气有些冷淡,但是艾格隆心里倒是反而松了口气……毕竟这可是几天来第一次听到她开口。 只要她主动开了口,那就意味着之前的风波就有解决的希望了。 “殿下,抱歉,我有点魂不守舍,您的新装束让我迷花了眼。”他连忙恭维。 “你说这种无聊的话,只会浪费你自己的宝贵时间。”公主殿下皱了皱眉,“还不赶快一点吗?” “什么?”艾格隆一下子没太听明白。 “平时不是很机灵吗?怎么一下子又开始糊涂了?”公主殿下伸出手来,想要和往常一下捏一下他的脸,然后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手在半空当中放了下来。 “不是你自己跟我请求过的吗?你想去剧院,今天我就带你去。” “原来如此……”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又有点感动。 他没想到,就在这几天里,公主殿下居然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就把这事情给办成了。 明明那么生自己的气,结果还是一丝不苟地把自己的心愿给完成了…… 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最后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诚心诚意地道谢。 “谢谢您,殿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报您。” “少说这种废话了,赶紧换装吧。”公主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示意女仆带他去换衣服。 艾格隆顺从地跟着女仆来到了换衣间,然后女仆递过来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 这个时代和其他时代一样,男装要比女装简单许多,他穿上了黑色的长外套,白色的高领衬衣,打着细细的领带,脚上则穿着灰色的短靴,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的丝绒礼帽。 完成这一番换装之后,艾格隆在镜子里一看,发现自己就像个富商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样。 带着一股奇妙的心情,他跟着女仆走了出来。 他刚刚走出门,公主殿下的视线又马上移动了过来,仔细从头到脚打量了艾格隆一番。 艾格隆刚想问她满意不满意,公主殿下又移开了视线。 “走吧!” 就这样,在公主殿下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宫廷前广场,坐上了马车,而随行人员——包括夏奈尔和负责保卫工作的福雷斯蒂上尉等人,也分别坐上了另外的马车。 在暮色渐渐降临的时候,这几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马车驶出了宫门外。 美泉宫就在维也纳西南郊,和城区挨得非常近,所以轻易就能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驶入到维也纳城区当中。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维也纳城中,但是艾格隆此刻仍旧忍不住有些激动。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借助自己的意志来到了这里,也许这就意味着他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正是从盛夏开始转向秋天的时节,微凉的风透着车窗不断地往马车车厢当中灌了进来,吹拂着他的脸,在召唤着他。 是啊……自由就像是如此触手可及,仿佛只需要再踏出一步,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我现在跳出去,会不会可以直接逃掉? 看着两边街道上的灯火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艾格隆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不行……不能冲动。 艾格隆努力压抑住自己渐渐凌乱的呼吸,坚决地掐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这辆马车里只有公主殿下和自己两个人,但是后面可是跟着几个卫兵,还有自己的剑术老师,自己是没有把握跳下马车后就能够逃离他们的追捕的。 况且就算逃过了他们的掌控那又怎么样?自己没有规划的逃跑路线,也没有负责接应的人,甚至没有逃亡工具,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只需要几个小时,维也纳城外就将是骑兵到处巡逻,城内警察挨家挨户搜索,天罗地网自己将无处可逃。 而如果自己被抓了,那么接下来肯定会面临极为严厉的处罚,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有类似的机会了。 所以,现在并不是逃跑的时机,自由的果实现在纵使看上去再怎么甜蜜诱人,也绝对是有毒的,绝对不能贸然吃下去。 没事,已经等待了十几年了,不怕再等待一会儿……少年带着笃定的决心,渐渐地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接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坐在身旁的苏菲公主。 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公主殿下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看着窗外,她应该还是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吧。 “殿下,谢谢您。”带着由衷的感激,艾格隆仿佛是自言自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意。” 公主殿下没有回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沉默当中,马车沿着桥越过了维也纳河,然后沿着玛利亚希尔夫街和林茨街,一路穿过或宽阔或狭窄的街道,最后来到了赫尔纳尔斯大街。 这条路的终点就是维也纳市民们大多数人最后的归宿赫尔纳尔斯公墓,而马车当然不会通向这个方向,它们往东北拐了过去,然后在一座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剧院看上去并不大,不过位置倒是相当便利,它旁边不远处就是维也纳的天文台,而在剧院楼顶远远眺望,能够看到位于城市最中心的旧皇宫霍夫堡宫。这座宫室掩映在周围的树草当中,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才能让人模糊地看到它宏伟的轮廓。 晚上一直都是维也纳最热闹的时候,剧院总是人声鼎沸,这一次也不例外。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这几辆马车在远处的街巷里停了下来,然后公主殿下带着艾格隆沿着街道走向了剧院,夏奈尔跟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旁,而其他人则远远地跟在了身后,免得打搅了公主殿下的雅兴。 眼下正值开幕前,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入到了剧院当中,旁人们要么毫不在意,要么打量了他们一眼之后继续聊天,打发最后的时间。 苏菲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嘈杂的环境,更加不喜欢里面闷闭的空气,于是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了剧院的售票处。 “先生,我想要包下一个包厢。”她直接对售票人员说。 虽然貌似商量,但是公主殿下不经意间还是带上了一种命令的语气。“我们要视野最好的。” 售票员打量了对面三个人一眼,估测了一下他们的衣装。“别开玩笑了,小姐,包厢都有预定的。”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苏菲公主不耐烦地说。“我要包一个包厢!” 也许是被公主殿下所震慑,售票员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往旁边的人说了一句。 很快,有一个中年人匆匆赶了过来。 “您好,夫人。”他跟苏菲公主脱帽致敬,“刚刚听我的人说,您是要包下一个包厢?” “是的。”苏菲点了点头,然后又强调了一次,“我们要最好的。” 经理疑惑地看了看他们,“您要包多久?” “一年吧。”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回答。“刚才听他说已经没有了?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换一家吧。” “有倒是有,不过这价格可不便宜……”经理回答。 “要多少钱?”苏菲公主不耐烦地问。 “大概2000古尔登吧。”经理随口说了一个价格,“我们这边有很多贵客……” “好吧,给他。”苏菲公主不耐烦地对后面的夏奈尔说。 居然直接就接受了这种价格! 经理惊愕地打量了这三个人一眼,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什么人。 【奥地利因为近代历史变迁的关系所以币制变幻非常大,同时因为多次政府财政危机,所以搞过好几次官方铸币贬值,总体来说,主要流通货币是一种名叫古尔登的银币,大约含银量为11.1克,而1古尔登银币又相当于60个名叫克鲁泽的铜币,这是主角所处年代大体上维持的币制体系。 按照这个含银量来换算,1古尔登银币大概相当于2.5法郎。 1867年后奥地利帝国变成奥匈帝国,又搞了币制改革,重新划分了货币体系,重新铸造货币,把古尔登银币和克鲁泽铜币的比率变成了1:100,同时还发行了一种名叫弗洛林的金币…… 总之这些就太复杂了,作品当中涉及奥地利货币的情节一律使用古尔登银币,同时按照法郎计算购买力,就酱。】 24,谈判与和解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谈判与和解红宝石剧院,在整个维也纳的剧院当中只能算作二流,虽然位置不错,但是并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演员的水平也只能说一般。 不过即使如此,剧院的经理也早就历经了世间百态,见惯了出手阔绰的客人。 然而今天在他面前的客人,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 两个人貌似是姐弟,但都非常年轻;衣着虽然平常,但是这个年轻女子总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傲慢,而且自己报价之后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直接答应了下来,只求节省时间,言谈举止当中好像从没有被“价格”这个词困扰过一样。 该不会是什么富贵家庭的孩子跑出来玩吧?他在心里嘀咕。 不过就算如此,只要对方真的出钱,他也不在乎。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请付款吧,我马上就为您办理。”经理以尽量平静的态度回答。 苏菲公主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夏奈尔马上走了过来付款。 她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的金银钱币,而是将几张期票递给了他。 在这个年代,庞大的奥地利帝国还没有自己的中央银行,更加也就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钞票可言,不过人们当然也能够体会到贵金属货币不方便携带的痛苦,所以大额支付时经常会使用银行家发行的期票作为兑付手段。 经理借助灯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是维也纳信用最好的银行发行的期票,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印戳和真伪,最后抬起头来。 “好的,小姐,现在包厢是您的了,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很好。”苏菲公主点了点头,“除了视野要好之外,我要求位置也要尽量安静一点,我们不喜欢被人打搅。” 又要视野好又要僻静,这个要求诚然有点自相矛盾,不过既然她出了这么多钱,那么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必须得到满足。 “请跟我来。” 经理带着他们沿着两侧的楼梯走到了三楼,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了最中间偏右一点的包厢里面。 “这个包厢很宽敞,而且视野极佳,几乎可以看到舞台上的一切细节……而且旁边的包厢离这里隔了一个过道,一般来说不会有来来往往的人打搅您的雅兴。”经理毕恭毕敬地说,“小姐,您看怎么样?” 苏菲公主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了方位和视野之后,又看向了艾格隆,仿佛在问他有什么意见。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那就这里吧。”苏菲公主于是马上点头答应。 “那好,我们现在就签订契约吧!”经理生怕他们反悔,立刻就想要把整个交易敲定——碰到这么好说话又这么有钱的顾客,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走了大运。 他很快就写好了收据以及相应的契约,然后递给了对方。“小姐,请签字吧,签完了以后交易正式完成,接下来这里一年的使用权就归你们所有了。” 苏菲公主拿过了笔,然后快速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再递回给了经理。 “索菲娅-梅明根……”经理默念了一下签约上写着的名字。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维也纳有哪家富贵家庭姓这个姓氏。 也许这是假名吧,不过根本无所谓,他不在乎。 “那好,梅明根小姐,既然交易已经达成,那我就不打搅您了。”经理打算离开。 “等一下!”苏菲公主叫住了他。 然后,她指着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艾格隆,“这是我弟弟弗朗茨,他不止喜欢看戏,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要求,我希望你们能够满足他,金钱方面的支出我都可以负责。” “特殊的要求?”经理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年头跑到剧院说有特殊要求的,肯定也只能是女演员了吧,富豪追捧女演员是极其常见的事情,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从姐姐口中提出来的。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少年。 搞得这么神秘,难道是想要让自家小少爷学学开荤?真是让人羡慕……看着这小子也挺俊俏的,那些小妖精们一定非常乐意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猥琐,“没关系,少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钱给够,有的是人为他服务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看到他的笑容,苏菲公主明白过来了,于是又气又羞,“我的意思是,他不止想要看戏,还想要自己去写剧本,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们可以帮助他上演他的剧本。” 经理终于明白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这个要求恐怕让人有点为难……并不是什么剧本都适合在剧院上演的。” 剧院不是游乐场,关系着这么多人的饭碗,他可不敢乱来。 “有什么为难的?我弟弟才华横溢,写剧本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不花钱就能拿到他的剧本,你们应该感到走运才对!”苏菲公主强横地看着对方,“再说了,剧院每年上演之后被观众喝倒彩的剧多的是,就算最差情况也不过只是多一部两部而已,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大不了我给你们补贴票钱就好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被这位青年小姐一通抢白之后,经理愕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对方的。 剧院开张就是为了挣钱,不管好剧还是差剧,只要能挣钱那就没区别,如果有人愿意花钱去上演自己的剧本的话,也没什么不行。
当然,要是剧实在太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剧院的牌子可能都保不住。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决定先含糊答应下来,看看这位小少爷的狂想到底是什么水平,如果只是一般的烂,那配合他玩一玩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这样的话,那剧本能让我看看吗?我要看了以后才能做出决定。”最后,他小声说。 “剧本我现在还没有写完,不用着急,我先要熟悉一下环境再说。”艾格隆回答,“先生,谢谢您的配合,我会尽我的努力,让您不至于感到后悔的。” 相比于强势的小姐,这位小少爷倒是客气很多,看来家教真的不错。这是经理离开包厢之后的最后念头。 ========================================= 在经理离开之后,包厢里重新陷入到了安静当中。 恰好这时候,舞台的帷幕徐徐打开,演员们开始表演,于是苏菲和艾格隆一起站在栏杆旁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舞台上的声音有些变形,多了一些缥缈感,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当中传递过来的一样。 或者说,黑沉沉的包厢,现在主动从世界当中自我隔绝,自成了一番小天地。 相比于舞台上的戏剧,此时艾格隆在想的是,到底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怎么道歉,才能够让公主殿下消气,回复到两个人平常的相处模式。 然而,正当他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苏菲公主突然闷声开口了。 “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我……我非常满意,殿下。”艾格隆有些惊讶,但很快他镇定了下来,然后连忙跟对方道谢,“您对我的恩惠,以及比我期盼的还要多了,就为了我一时的妄想,您居然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事……殿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我对您的感激。” “在这里我不是殿下了!”公主殿下皱了皱眉。 “索菲娅姐姐!我永远感您的恩。”艾格隆立马改正了过来。 看着他忐忑又诚恳的样子,公主殿下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算了,看你这么乖,我接受你的感激了。” “您……您的意思是,原谅我那次的冲动了吗……?”艾格隆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问题,犹如是按下了按钮一样,瞬间又让空气凝固了起来,公主殿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糟糕,早知道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艾格隆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但是他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沉默着等待公主殿下的训斥。 不过,他所恐惧的暴风雨并没有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刚刚被你抱住然后……的时候,我确实怒不可遏。”公主殿下微微有些脸红,然后眨了眨眼睛,把视线又重新移动到了舞台上,“但是很快我就没有生你的气了,我想了想你那天的样子,都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一时丧失了自制力也能够理解。唉……归根结底这都是她的错!一个母亲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谢谢您这么宽宏大量。”艾格隆大喜,然后又有些疑惑,“可是后来这几天里,您的表现可不像是不生气。”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而已。”苏菲公主又叹了口气,“艾格隆,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大概也就这么高而已——” 一边说,她一边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可是现在,你却比我还要高……时间的流逝真是无情啊,而我却好像一无所觉,还把你当成那个羞涩又忧郁的孩子,可是你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那一瞬间让我知道,我不再能够像过去那样对待你了。” “人总是会长大的。”艾格隆有些无奈地回答,“可是不管身体怎么变化,心灵有些地方却可以永久不变。殿下,我说过您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我绝不会改变这个观点的。” “真的吗?”苏菲公主转回了视线,看向了少年人。 “绝对是真的。”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我为我的荒唐行为再度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好吗?” 苏菲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不要再去追究那些过去的事了,看戏吧。” 他们重新看向了舞台,台上的音乐和吟唱,此时此刻犹如是在为两个人伴奏一样。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平静而又和谐。 “刚刚那个家伙笑得真是让人恶心,要不是现在要隐藏身份,我早就让人把他赶出去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到那种事的?!”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回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然后皱了皱眉,似乎相当不愉快,然后她斜睨了艾格隆一眼,“艾格隆,你该不会真有他说的那种想法吧?” “那当然不会了。”艾格隆紧紧地握住了公主殿下的右手。“如果有您在身旁,我就已经满足了,又何必再去看那些逢迎卖唱的呢?唯独这一点请您相信我!” 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公主殿下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显然相当满意。 隔着丝绸手套,她也能够感受到少年人手上的温度,这是热烈的感情。 这一瞬间,她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尊敬而又依赖着她的孩子,一切都又回来了。 公主殿下大概忘了,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25,筹谋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5,筹谋在艾格隆的诚恳道歉之下,苏菲公主终于原谅了艾格隆之前的荒唐行为,于是两个人捐弃前嫌,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亲密无间的状态。 感情恢复如初以后,两个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于是开始认真看起戏来。 苏菲公主毕竟是个巴伐利亚人,所以对音乐和戏剧都相当喜爱,于是一边看戏一边替艾格隆解说。 不过,她貌似是不太看得上这家剧院的表演,对演员们的演技和舞台的布景等等细节,十分不以为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水平非常平庸。 “既然这里水平很平庸,为什么您还要带我来这儿呢?”艾格隆有些不解。 “正因为它不是什么知名剧院,我才会带你跑到这里来,去那些大剧院,万一被见过我的人认出来可怎么办?”苏菲公主反问。“虽然我嫁到这边不久,但是来到宫廷里觐见陛下时顺便见过我的人,可有不少呢。” 艾格隆一想也非常有道理。 “即使来这儿,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苏菲公主小心地叮嘱了艾格隆,“要是闹出什么麻烦来,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再想继续带你过来就挺难的了。” “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您惹出什么麻烦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舞台,“能够来到这里看看戏,就已经是我意想不到的幸福了,我还有什么可以继续奢求的呢?” 少年人看似庆幸、实则感伤的慨叹,又一次触动了公主的心弦,她忍不住又习惯性地带着爱怜,抚弄了一下他的额头。 “艾格隆,不要灰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这里说一不二的人,那时候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谁要是对你说三道四,我就让他一辈子也进不了宫廷里。” 公主殿下如此深情的话,让艾格隆感动不已。 越是感动,他心里就越是歉疚。 对不起,殿下,我没有选择,我没法等到那一天去了…… 正当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包厢的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公主殿下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十分不悦地问。 “殿下,是我。”门口传来了一声男声。“很抱歉打搅了您。” 艾格隆很轻易就听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军事和剑术老师、同时也是外出的保护者福雷斯蒂上尉的声音。 苏菲公主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夏奈尔开门。 门打开了以后,上尉快步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先生?”苏菲公主冷淡地问。 “抱歉,殿下……”上尉的表情有些古怪,“有秘密警察在盘查我们。” “嗯?”公主殿下皱起了眉头。 “您刚刚的行动,引起了秘密警察的注意。”上尉小声解释,“现在,” 自从当上首相之后,梅特涅亲王一直都认为必须对人民进行严密和严厉的控制,才能够控制局势,避免法国的灾难在奥地利重演。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严厉控制新闻出版,还建立了一支秘密警察队伍,这些秘密警察穿着便衣,混迹在咖啡馆、剧院等等人群密集的场所,以便钳制民众的言论,杜绝任何“危险思想”的蔓延。 如此高压的统治,自然而然地在维也纳市民当中引发了怨气,可是因为他权势赫赫,所有人都能咬牙苦忍,直到1848年,愤而起来反抗的维也纳市民,终于把首相赶下了台。 在秘密警察的眼里,苏菲公主刚才是剧院里的举动,怎么看都非常可疑,于是准备过来盘问,然后被上尉等人拦住了,差点发生了冲突。 “这些鬼东西,居然还敢来碍我的事?”听明白了事件的缘由以后,公主殿下勃然大怒。“我爱怎么买东西是我的自由,轮得到他们来管吗?” 像您刚才那样,不被人怀疑才怪了……这句话上尉只能在心里说了。 “殿下,您看应该怎么处理?”上尉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直接跟他们透露身份,还是……” “带我过去,我来处理吧。”公主殿下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上尉有些犹豫,生怕闹出事来。 “带我过去!”公主殿下没有给他多考虑的时间,再度下了命令。 于是,他们两个人走出了包厢。 包厢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艾格隆和夏奈尔两个人了。 艾格隆靠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他知道现在还不是闹出事的时候。 “夏奈尔。”片刻之后,他开口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问。 “夏奈尔,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从一楼到三楼只有两侧的楼梯,而且想要从我们那个包厢下楼,必须经过一条走廊。”艾格隆回过头来,小声对夏奈尔说,“而我的老师费雷斯蒂上尉,就坐镇在那条走廊,想要平安无事地从他面前通过是非常困难的,几乎不可能。而且……这里还有其他卫兵,以及秘密警察,这么多的人手,绝对不是我能够正面突破的。” 这是他已经思考了很久之后得出的结论。 “那怎么办?”夏奈尔担心地问。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包厢伸出头来,从舞台和一层的观众席扫视了一下,再度观察了一下剧院里的环境。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从包厢里面跳下去,直接落到观众席里面。”最后,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然后,再混在人群当中,从大门冲出去。” “呀!”虽然他的声音很轻,神态也泰然自若,但是夏奈尔听了却忍不住大惊失色。“跳……跳下去?” 她也走到栏杆边,然后看了看下面,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高度,然后摇了摇头,“殿下,这太危险了。” “我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就这么跳下去。”艾格隆哭笑不得,“我的身手不错,只要借助一点工具——比如绳子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就能够上面从滑下来,这个高度并没有到让我望而却步的程度,可以试试。再说了,想要成就大业,不冒一点风险是不可能的。” “那……那被下面的观众注意到了怎么办?”夏奈尔总算安心了下来,但很快又有了新的质疑,“如果有人从三楼包厢上滑下来,肯定下面的人都会惊叫出声吧!到时候惊动了人还是一样跑不了” “对,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艾格隆点了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帮我,在剧院里面制造混乱,掩护我跑出剧院。同时,光是跑出剧院也是没用的,我需要有人在外面给我接应,帮我逃出维也纳,只有这样,才能算是完成我的初步计划。” “确实如此……”夏奈尔心悦诚服地看着少年,“殿下,您的考虑真是周到。” “考虑再怎么周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运气……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艾格隆苦笑了起来,“如果一直没有人来找我们,我们就只能一直等待,直到等到为止,我希望不会太长,我也相信我的支持者们一定都非常想念我——毕竟没有我的名义,他们什么都干不成。” “是的,殿下,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您!”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用这种方式给主人鼓劲,“我们都等得太久了。” “夏奈尔,你的任务很重,一旦有人试图找到我,就是你来为我效忠的时候了。”艾格隆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请记住,帝国就在你的肩膀上,睁大眼睛,不要错过任何机会。” 夏奈尔的呼吸变得有些迟滞了。 她仿佛觉得少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有千钧之重,浓烈的使命感和荣誉感压得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是!殿下。”她努力收敛自己的心神,以最大的敬意回答,“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您赋予的使命……” 就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两个人马上中断了对话,然后夏奈尔打开了门。 “真是烦人。”苏菲公主一边抱怨,一边快步走了进来,“总算把这些烦人的苍蝇打发了!” “这么快就解决了吗?”艾格隆倒是有些好奇,“殿下,您是怎么打发他们的呢?难道您亮明了身份?” “当然不是了,如果跟这些鬼东西亮明身份,那我们这样微服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公主殿下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幸好我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类似的情况,所以倒也是做了一点准备。”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些狡黠和调皮,犹如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艾格隆被勾起了好奇心。 “是什么准备?” “我之前跟巴伐利亚使馆的官员要了个护照,另外我还告诉他们,我们是使馆官员的家人,来看戏是我的自由,如果打搅我的消遣,所产生的外交责任都要由他们负责。”公主殿下笑容满面地回答。“果然我这么说了以后,他们就不敢多问了,毕竟我乐意花钱又犯了什么罪呢?” “原来如此。”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又心悦诚服地恭维了对方,“您真是太厉害了。” “让我这么劳累的人,还不就是你。”公主殿下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挥了挥手,“好啦,我们别管这些事了,继续看戏吧,时间可不多了呢。” 26,大公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6,大公解决了秘密警察的麻烦之后,艾格隆和苏菲公主又重新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舞台上,随着一幕幕戏剧的演出,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深夜——而这也意味着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两个人走出了包厢,然后在护送之下混在观众的人潮当中,走出了剧院。 在走出大门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觉得相对自己,公主殿下眼神中反而有更多的不舍。 也许,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满足小孩心愿的旅途,也是极为新奇的体验吧。 接着他们又沿着刚才的来路,走到了远处的街巷,然后上了马车。 “艾格隆,抱歉,鉴于一些你知道的原因,我不能过于频繁地带你过来。”在马车启动之前,苏菲公主略带歉意地跟艾格隆说,“大概一周只能一次吧。” “没事,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对您只有感谢。”艾格隆恭敬地回答。 他这不是假话,毕竟这个频率已经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高一些了,可见公主殿下确实非常尽心地为他争取过。 “看得出来您有些疲倦,要不在马车上休息一下吧。”接着,艾格隆体贴地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更加舒服一点。” 公主殿下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一眼。 “你又在动什么歪念头吗?” “我只是想要稍稍回报一下您而已。”艾格隆委屈地看着她。“您给了我这么多恩惠,如果我一点回报都做不了的话,那不仅显得我可怜,更加显得可鄙了不是吗……所以,哪怕稍微让我做一点也可以让我心安,让我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个对您有点用处的人。” 听到他如此恳切的话,公主殿下的目光渐渐地柔和了下来。 “哼。法国人……” 最后,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小声咕哝了一句。 马车缓缓启动,然后渐渐加速,沿着来路在维也纳的街巷当中穿行, “你要是一直都这样下去,也许也挺不错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公主殿下小声说。“不被名字所拖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吗?” “我承认看上去确实挺美好。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建立在仰人鼻息的基础上,那就没有多少美好可言了。”艾格隆回答。“别人给了我一切,也能夺走我的一切,我……我不能活在随时会被剥夺一切的恐惧当中,我必须做自己的主宰,而不是别人的奴仆。” “孩子总是不知道珍惜眼前,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直到被碰到头破血流才知道后悔。”公主殿下小声抱怨,“艾格隆,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的,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也许是因为困倦,她的声音越拖越长,带着浓厚的鼻音。 就这么当做没有听到吗?话题说到这里似乎有点危险了。 但是艾格隆仍旧忍不住回答公主殿下的话,一直以来他从来不怕对公主殿下袒露自己的心迹,这次也没必要例外。 “您还是把我当成孩子,可是已经我长大了,您不能永远在心里把我停留在十三岁,我也做不到。”艾格隆略带着点激动地看着车窗外,“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怎么可能事事都仰仗他人?殿下,我不知道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我想,我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可以让您感到骄傲的人,让您绝不后悔过去以及现在对我所倾注的一切……” 接着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公主殿下已经睡着了—— 而且是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 在黯淡的马灯的光线下,艾格隆可以看到她的胸腹因为呼吸而均匀地起伏着,她的表情恬静而且柔美,和在其他人面前强势的样子天壤之别。 好吧,也许把这个话题停在这里是一件好事。他心里想。 接着,他一动不动,以便让公主殿下尽量舒适地完成回到美泉宫的旅途。 ====================================================== 夜晚悄悄过去,白昼再度降临大地,而艾格隆也从晚上的奇妙旅途当中回归到了现实世界。 这也意味着,他又回到了惯常的生活节奏。 随着他身体的日渐康复,原本熟悉的生活节奏又回来了,而他也游刃有余地驾驭着这一切,冷静地为自己积累日后有用的知识和经验。 这天下午,正当他还在房间当中学习的时候,突然听到通报说有人过来探望。 带着疑惑艾格隆跟着仆人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喷泉旁边,然后发现已经有几个人站在这里了。 这几个人都身穿军服,其中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另外一个则是他理论上的继父奈佩格伯爵。 看到他过来之后,两个人都向他投过来了视线,奈佩格伯爵还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满腹疑惑的艾格隆继续向他们走了过去,然后发现这群人的站姿颇有讲究——几个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终于认出了中间被簇拥着的那个人——他赫然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奥地利帝国军队曾经的统帅卡尔大公。 这位大公仪表堂堂,而且一贯都以军人的形象示人,今天的他自然也毫不例外。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军礼服,披着红色的绶带,胸前还佩戴着奥地利帝国的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玛丽-特蕾莎荣誉勋章。 随着他矫健有力的步伐,勋章上的钻石也随之熠熠生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世界上有许多名不副实、欺世盗名之徒,皇族当中德不配位的人尤其多,但是这位卡尔大公却配得上自己的满身荣誉。 他是奥地利帝国、乃至当时那个时代最优秀的军队统帅之一,曾经在大革命期间多次击败法兰西共和国的将领,后来即使对阵拿破仑他也不怯场,在他的指挥下,曾经孱弱的奥地利军队,差点在1809年就掀翻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 虽然奥地利多次被拿破仑击垮,因此拿破仑有点瞧不起奥地利军队,但是对卡尔大公本人,拿破仑的评价却相当高,由此可见他的成色。 而这时候,大公也看到了他,于是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严厉却又不含任何凶恶的眼神,犹如是一个统帅在检阅自己的士兵一样。 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少,之前因为年纪还小,艾格隆甚至连跟他对话的机会也根本没有,顶多只是认识而已。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也没有任何怯场,他平静地走到了这群军人面前,然后躬身向大公行了个礼。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请问是您在召唤我吗?” 大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周围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想要见你。”他以严肃的语气回答,“奈佩格伯爵之前对我说了一大堆夸奖你的话,让我不禁好奇你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他如此夸奖,今天正好来觐见陛下,顺便就来看一看了。” “卡尔大公曾经是我的统帅,我追随着他出生入死。”他说完之后,奈佩格伯爵低声解释,“每次回到维也纳,如果有机会,我都会找机会拜访他……” 虽说前因后果都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有些微妙。 上次见到这位“继父”的时候,他们还吵了一架,结果伯爵还说一大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而今天他又引见了卡尔大公来看自己,这其中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虽则心里疑惑,但是艾格隆并不会将心情表露在脸上,而是平静地面对着这位享有盛誉的统帅。 “殿下,如您所见,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而已,并不值得他人多夸奖。” “以你的年纪来说,能够沉得住气而且知道谦逊就已经不普通了。”大公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随口夸奖了他一句,“当然,考虑到你有那个父亲,所以仅仅只做到这一点恐怕还是不够的。” “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值得他人骄傲的人,殿下。但是请恕我直言,我不是为了配得上成为谁的儿子而活在这个世上的。”艾格隆恭敬却又不失尊严地回答,“我敬重我的父亲,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是他的一个复制品,我将会有我的人生。” 大公有些讶异,又打量了他一眼。 “哦,真是不错,有志气的年轻人。” 接着,他又不经意当中换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你对为奥地利军队服役有些抵触?” “不,殿下,我愿意为保卫这个国家而付出一切。”艾格隆重重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以从军的方式来表露这种心迹而已,世界上也不止这种方式。” “为了保卫奥地利付出一切……?”大公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了看旁人,“老天,真没想到我会从一个波拿巴口中听到这个!” “殿下,我虽然是一个法兰西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奥地利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这里得到的恩惠,也不会忘记哈布斯堡家族的养育之恩。”艾格隆看着卡尔大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正因为这股感情,所以我无法想象奥地利变得默默无闻的那一天,甚至就连成为一个二流国家都是难以接受的,伟大的奥地利必须在上帝的庭院里占有一席之地,直到永远——而我,如果有必要的话,会为此付出全力。” 他的语气低沉,感情丰沛而且热烈,以至于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谎了。 如此动情的话,很快感染了周围所有人,虽然他们都已经是饱经世故的成年人了,但是此刻却人人都不禁为此动容。 他们虽然身份各有不同,但都曾经为保卫奥地利帝国上过战场,出生入死枪林弹雨所追求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更是为了“奥地利”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感情的国家,所以在这个话题下,反而更加容易动情。 “看来,至少在这样一个问题上,我们还是有点共识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公点了点头,“先生,不管你是以多大的诚意说出这番话来,总之我很高兴。” 27,教诲 “先生,不管你是以多大的诚意说出这番话来,总之我很高兴。” 这句话很明显透露出来,卡尔大公并不太相信艾格隆的诚意。 无所谓,艾格隆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够把别人迷得七荤八素,更何况大公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被自己轻易忽悠? 反正,好听的话又不值钱,就当是活跃一下气氛也不错。 艾格隆只是笑而不语,不与大公争论自己对奥地利的热爱到底有多么真心。 接着,卡尔大公领头,带着艾格隆等人在庭园当中散步,而艾格隆等人亦步亦趋,陪着大公聊天。 虽然戎马生涯几十年,但是大公毕竟已经是55岁的人了,精力终究有所不济,所以在植物园的走廊下他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园中的花草。 “我小时候这里可热闹许多!”他突然发出了感叹,“有时候真的难以想象,你居然是最后一个在这里长大的孩子。” 大公的话虽然看似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也听得懂。 哈布斯堡家族虽然在玛丽-特蕾莎女皇上台之前面临绝嗣危机,但是在靠着入赘女婿续上了一波之后,突然摇身一变以“高产”而闻名了。 特蕾莎和丈夫非常恩爱,生下了16个孩子,9个活到了成年;而她的两个儿子约瑟夫和利奥波德先后登上皇位,利奥波德也有16个孩子——现任皇帝弗朗茨和卡尔大公本人,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 可想而知,在大公的童年时代,哈布斯堡家族主支是何等繁茂,这座庞大的宫殿曾经遍布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也许是洛林公爵的新鲜血脉效力过期了的缘故,到了现任皇帝这里,情况似乎又有所不同了。 弗朗茨皇帝陛下结婚四次,但只有前两次婚姻延续了血脉,一共生下了12个孩子,看似很多却只有两个儿子活到成年——一个是患有癫痫病、似乎没有能力治理国家也永远不可能留下后嗣的皇太子费迪南、一个就是苏菲公主的丈夫,庸庸碌碌的弗朗茨-卡尔大公。 于是,1814年来到这里的艾格隆,是最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在美泉宫长大的帝系子孙,想想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卡尔大公现在所看到的虽然称得上悲凉,但是如果他知道历史上后面所发生的那些事,恐怕会更加灰心绝望—— 在弗朗茨皇帝之后,哈布斯堡家族的帝系血脉更加稀薄,而且似乎个个都倒霉透顶,皇太子费迪南因为精神病被迫退位,传位给侄子弗朗茨,而弗朗茨更倒霉,独生子鲁道夫自杀,侄子费迪南死于萨拉热窝事件,最后1916年死去后,竟然只能传位给侄孙卡尔。 这位卡尔一世皇帝,就成了帝国的末代皇帝,1918年因为世界大战失败而被废黜,丢掉了帝国,1922年因肺炎去世,时年34岁。 也就是说,在后面一个世纪里,哈布斯堡家族居然就没有直系的帝位传承…… 卡尔大公要是知道的话,该是什么表情呢?艾格隆心里不无恶意地想。 “这是我的荣幸。”他平静地回答。“我对这里充满了热爱。” “是啊,又有谁会不爱它呢。”大公耸了耸肩,“正因为爱它,所以身为家族成员的我,不得不去保卫它,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我必须说您在这项工作上,成绩很不错。”艾格隆半是真心半是恭维地说。 “成绩?如果离开了舞台,没有人会在意我做了多少事,世人只会记得我是一个失败的统帅,甚至根本都不会记得我,而你的父亲会享受比他应有的还要更多的荣誉。”卡尔大公撇了撇嘴,略带着自嘲地笑了,“有时候我真的嫉妒威灵顿公爵,命运让他享受到了堂堂正正击垮拿破仑的荣耀,而我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扔到了一边,如果1813年是我在莱比锡而不是施瓦岑贝格的话,我的名字会比现在耀眼得多!” 1809年瓦格拉姆战役失利之后,卡尔大公虽然落于下风,但是仍然认为自己有继续和拿破仑作战的余力,毕竟法军伤亡也非常巨大,就连拿破仑本人也心有余悸。 然而,他的哥哥弗朗茨皇帝却以及对战争厌倦,最终选择向拿破仑求和,卡尔大公愤然向皇帝陛下辞职,然后就被冷藏,再也无法统帅奥地利军队。 后来拿破仑开始走下坡路,在西班牙和俄罗斯屡屡受挫,最终被欧洲各国联手剿灭——莱比锡大会战的联军总司令正是他曾经的参谋长施瓦岑贝格亲王,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没有这一场波澜,总司令应该就是这位皇弟了吧。 投闲置散的卡尔大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陨落,自己却在其中无所作为,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统帅,这几乎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即使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似乎还是愤愤不平。 艾格隆能够理解大公的郁闷心情,但是立场复杂的他,似乎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劲,所以干脆选择了沉默。 毕竟,要他继续恭维大公,说他比拿破仑或者威灵顿公爵更强,这也有点太低声下气了,反而可能会遭人蔑视。 可惜虽然他不想接茬,但是卡尔大公却又继续看向了他。 “我知道,以你的立场,你可能天然就会更偏向于拿破仑一些。我必须承认我讨厌过他,但是作为同行,我也非常尊重他,这一点我和威灵顿公爵相差无几。我们曾经是对手,但是从他那里我可以看到天才的闪光,和他交手也是这么这一代人的荣幸。我所遗憾的只是我从来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打仗而已,他是一个民族说一不二的主宰,人民闭着眼睛追随他,他可以肆意挥霍法国人的人命——就像他在1809年那样做的一样——而我却只能束手束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应有的荣誉被人剥夺,如果我可以像他那样自由的话,情况绝对会大有不同!” 看着卡尔大公这么认真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虽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又执拗地像个孩子——也对,男人们可以在任何问题上宽宏大量,但是在自己最珍视的话题上却永远寸土不让。 “我认为,抛开战争的一切因素,单纯去讨论将领个人的能力高低,是一种非常幼稚的行为,打仗不是下象棋,还分了国王王后,世人的庸俗之见不能用来评价您,您的同行们绝对会认可您的能力和天赋。” 艾格隆看着对方,认真地回答,“客观来说,您的战绩是比不上拿破仑和威灵顿,他们的荣誉您已经追之不及;但是正如您所说的一样,这其中的复杂因素太多,有些并不是您的责任,您在战场上的布阵和指挥曾经令他们两个人都大为赞赏,您的著作也同样有价值。” “你看过我的文章?”卡尔大公反问。 “是的,您的,我的老师曾经让我拜读过,这是我学业的一部分。”艾格隆微笑了起来,“另外,我可能需要庆幸您在1809年的挫败,因为正因为那次挫败,我的外祖父才决定跟法国人求和,最终答应了拿破仑的求婚,于是才有了我的存在——不然今天我可就没有荣幸来聆听您的教诲了!” 哈哈哈哈……大公先是愕然,然后忍不住失笑。“说得倒也不错。” “你是他的军事教师吧?”他转头看向了福雷斯蒂上尉,“看上去你把他教得不错。” “殿下天资聪颖,是我之前从未碰到过的优秀学生。”福雷斯蒂上尉低下了头,恭敬地回答。 “是,是挺不错的。”他又打量了艾格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那个人终究不同凡响,连留下来的种都有点与众不同。真可惜他把自己的帝国玩完了,不然倒是让人有点期待你能够干出什么事来了。” “不做皇帝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我没有兴趣跟他一样承载一个民族的欲望,更加不想狠下心来挥霍一个民族的人命,也许安静地活在某个角落里做个老学究更适合我。”艾格隆仍旧微笑着,把自己的真实情绪全部沉入到了心湖的底端,“世界上建功立业的方式并不只有做皇帝,您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就我看来还是当皇帝更爽,别说帝国了,亲弟弟也可以随意摆布。”卡尔大公咕哝了一句,这句“谤讥君上”所有人就当没有听到。 就在这时候,卡尔大公抬起手来,像远处招了招手,然后招呼了一声。“在这里!” 艾格隆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然后发现一个轻盈的人影正从植物园当中踱步而出,慢慢悠悠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很快,他发现这是一位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少女,她留着一头褐色的长发,用蝴蝶形的宝石发夹别在了脑后。 她看上去和艾格隆差不多的年纪,面色苍白身形纤细,柳叶眉和细长的睫毛将眼睛衬托得大而且闪亮,灰褐色的眼眸正向大公这边一行人看了过来,审视着他们。 她的右手上拿着一个素描本。看上去刚刚正在植物园里面有着不少的收获吧。 “弗朗茨,这是我女儿,特蕾莎。”等她走过来以后,卡尔大公看了一眼艾格隆,“你们应该很久以前见过,那次我带着她来到这里——不过我想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确实也已经不记得了。 而从对方的目光来看,艾格隆也确定自己也未曾给她留下过什么印象。 艾格隆向少女躬身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特蕾莎公主殿下。” 28,特蕾莎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8,特蕾莎【卡尔大公在历史上似乎有点“拿皇不灭何以家为”的意思,虽然年纪很大,但是一直没有结婚,直到1815年,他才跟拿骚-韦尔堡家族的亨利埃塔公主结婚,1816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比拿破仑的儿子小五岁。 本作设定他结婚提早了几年,然后大女儿特蕾莎1811年和主角同年出生,仅仅只小了一个月,算是历史线的小小波动吧……】 “很高兴见到您,特蕾莎公主殿下。” 注视着少年的特蕾莎公主,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同样对他稍稍屈膝。 “很高兴见到您,莱希施泰特公爵。” 她的声音比同龄的少女还要婉转不少,但是却又透着一股冷漠。 接着,她的视线移动到了自己的父亲身上。 “抱歉,让您久等了,父亲。为了画下里面的一些珍稀植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 “没关系,你乐意在这儿花多少时间都行。”卡尔大公看着女儿,宠溺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刚才在众人面前的架子。 接着,他走到了女儿旁边,然后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素描本,“就让我看看我女儿的杰作吧!” 趁着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时间,艾格隆不着痕迹地凑到了自己的继父奈佩格伯爵身边。 “先生,虽然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但是我还是烦请您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您猜到的那么回事。”奈佩格伯爵小声回答,“我靠着过往的情分,竭尽全力跟大公求情,最终让他答应了见你,以及让你认识他的女儿。不过我们也只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请您自己努力吧。” “这就是所谓的弥补吗?”艾格隆再问。 “如果您乐意这么理解的话,那么也可以。”奈佩格伯爵点了点头,“另外,您的母亲也非常支持此事,非常努力地在皇帝陛下面前进言,事实上我们这趟就是为此而回来的。我告诉您这个,是我希望您能够稍稍平复心里的怨恨,她对您并不是那么毫无牵挂。” 她是觉得能够和卡尔大公成为亲家的话,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吧……艾格隆想要吐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男子汉理应恩怨分明,既然这次是她主动为自己打算,那么客观动机已经不重要了,确实应该感谢。 “那我承她的情,非常感谢她的帮助。”艾格隆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不过,我觉得我现在并没有必要去考虑这种事,我的年纪还小。” “您现在确实还小,但也该去考虑一下将来了,您的处境也要求您尽快去谋求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一直习惯现在的生活。”奈佩格伯爵小声回答,“卡尔大公继承了切申公爵的财产,这个古老家族的财富,让他成为了我国最富有的贵族之一,虽然女儿注定无法继承家业,但是如此宠爱特蕾莎公主的他,一定会为公主殿下准备一大笔嫁妆,足够让她和女婿过上富贵无忧的生活——而且,以卡尔大公在哈布斯堡家族中的地位,如果您真的成为了女婿,那么您的其他待遇绝对也会大有不同。” 是啊,这个年代,或者说所有年代,长辈们在为小辈们考虑婚姻的时候,都是先基于如此现实的考虑——毕竟爱情总是有保鲜期,过期就会褪色;金子可没有,永远是那么熠熠生辉。 “殿下,请您不要忘记我上次跟您的谏言。”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福雷斯蒂上尉也开了口。“这绝对是您的好机会,您应该去行动,而且要快!像这么优秀而且合适的对象,一旦错过可就难以再找了,您已经看到了,她长得好看,又是那么富有的公主……还需要再犹豫什么呢?” 艾格隆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继父和老师的轮番劝说。 他知道,他们纯粹是出于为自己考虑才说出这些话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感谢这种好意。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必须去按他们说的那样去做。 如果他考虑长留奥地利的话,没准还真的不失为一个极好的选择,毕竟奈佩格伯爵的话都入情入理,他可以靠着结亲来谋取更好的待遇。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一厢情愿的——又有谁规定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会自己垂青?也许自己大献殷勤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再说了,自己根本就没想过继续留在这里,更没必要去尝试这条路了。 不过,这些想法他都深埋在了心里,没有流露出来。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会考虑的。”他冷静地向两个人回答,“不过,我想有些事是无法强求的,对大公来说我也并不算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女婿人选,毕竟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您不必如此自贬。”奈佩格伯爵摇了摇头。“就我看来,您拥有很多让人喜爱的品质。另外,我可以看得出卡尔大公刚才对您的表现非常满意,我了解他,他心高气傲一辈子能够认同的人并不多,而拿破仑恰好就在其列——而您作为拿破仑的儿子,本身就值得他高看一眼。” “殿下,只要您努力,我深信您能够完成大家的期待。”福雷斯蒂上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拿破仑的儿子如果和卡尔大公的女儿结婚,这将是历史性事件,恐怕整个欧洲都会为之惊叹。” 艾格隆对他们的畅想只能报以苦笑,毕竟这种一厢情愿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卡尔大公正向他走了过来,于是他中断了对话,将视线放在了大公身上。
大公微笑着将刚才公主手上的素描本递给了他,“这是特蕾莎画的,你觉得怎么样?” 艾格隆顺手拿过来,然后翻看了一下。 每一页都画着植物,描绘得非常精细,看得出来一笔一笔都是认真画下来的,而且基本功也很不错。 “画得很好。”他随口夸奖了一句,反正也不可能有别的回答了。 “那就请还给我吧……”这时候,特蕾莎公主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伸出了手,“对不起,殿下,我不太喜欢被他人评价……” 她突然的举动,让在场的人们都禁不住有些惊讶,然后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真是凑巧,我也一样,所以能理解您的心情。”艾格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微笑着把素描本递回给了对方,“希望我没有打搅到您。” “倒也没什么关系。”特蕾莎公主摇了摇头,“反正已经画完了。” 两个人默然无言。 “殿下,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奈佩格突然向大公提议,“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好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糟老头子们就别打搅年轻人了,让他们自己聊聊吧。” 伯爵走的时候,还给艾格隆使了一个眼色,似乎在催促着他有所行动。 然而,随着他们走远,艾格隆还是一言未发。 一来他没有动机去讨好对方;二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对方。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公主寥寥数语当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性格内向,并不那么容易相处。 两个人相对无言,公主微微低垂着视线,看不出心中所想。 一直这么尴尬的沉默似乎也不是办法,于是艾格隆只好勉强开口了。 “如果您觉得这让您为难的话,我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母亲和继父过于热心了,结果就连我自己都有点尴尬。” 在他开口之后,特蕾莎公主终于抬起了头来,然后看着他,“……您不必道歉,这对我来说是必然要有的经历,就算……就算没有您这边,总会有其他安排的,所以我能够体谅您。” “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有些奇怪。 “我父亲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希望能够早点看到我有未来的依靠,这样他也能放心。”特蕾莎公主小声回答,“所以我早就做好了被他带着见人的心理准备,相对来说,现在并不是我最糟糕的预想。” “也就是说已经很糟糕了是吗?”艾格隆笑着反问。“我大概也有点自知之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这样很令人难为情。” “没关系,您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对话又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其实殿下,我有点佩服您。”沉默了片刻之后,特蕾莎公主突然说。 “为什么会这么说?”艾格隆大感意外。 “我听过父亲说,您拒绝去从军服役,因为您更喜欢文字。对此他有些意见,但我却……却认为您在这么困顿的情况下,还能够坚持自我的意志,实属难得。”特蕾莎公主平静地看着少年,“另外,说实话,因为跟着父亲天天看到穿军服的家伙,我早就对军服早就有点反胃了……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血腥味那么热衷,和枪炮相比较起来,我觉得文字更加让人舒适一些。” “是吗……?”艾格隆禁不住哑然失笑。“真高兴您能理解我。” 他没想到他因为趋利避害的动机而采取的行动,却引起了这么意想不到的后果,人生中真是充满了意外。 “您是真的打算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吗?”特蕾莎公主问。 “虽然我对自己这方面的才能没有什么自信,但我想我会去尝试的。”艾格隆愉快地回答。 “您打算如何尝试呢?”特蕾莎好奇地追问。 “这个就请恕我保密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失败了,我会恨不得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而不是让每个人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的失败。” “这倒是非常让真实的想法呢!也许我也是这样。”特蕾莎公主先是惊愕,然后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好吧,那么我就预祝您能够成功吧,那样也许会给我一些鼓励,让我知道,我们这种人并不仅仅是道具而已。” “不,我才是道具,而您注定会拥有美好的人生。”艾格隆潇洒地摊开了手,“您拥有一切,所以没必要像我一样找办法自娱自乐。” “您太谦逊了。”特蕾莎公主摇了摇头,“好吧……要是我说我们完全一样,那未免有点太侮辱您了,我确实比您自由不少,但我也会和您母亲一样,同样有应有的义务。” “那我衷心祝愿您尽义务的时候,运气比我母亲好。”艾格隆点了点头,诚恳地对对方说。 “殿下,我相信您现在的处境,不公正而且也不合理,有失哈布斯堡家族应有的宽宏和慷慨。可惜这并非我能够控制的事情……总之,不管未来如何,我祝您一切好运。”特蕾莎公主再度向他屈膝行礼,以示告别,“先辈们的纷争早已经随风而逝,而也许我们也可以因为爱好成为朋友。” “但愿如此。”艾格隆也挥手向她告别。 29,计划 随着两个人互相行礼告别,他们的初遇就这样轻巧而又愉快地结束了。 艾格隆以微笑目送特蕾莎离开,然后发现刚才那一群穿着军服的年长者们又回来了。 “先辈们的纷争早已经随风而逝”,特蕾莎公主刚才的话言犹在耳,可是真的都已经消失了吗? 很遗憾,就他看来还没有,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忘记不了他,根据不同的立场要么憎恨和恐惧,要么满怀期待。 只要还有这些恐惧和渴望,波拿巴这个姓氏就还没有政治死亡,他就还有改变一切的空间。 “看上去你们聊得似乎挺愉快。”卡尔大公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先生,你对特蕾莎印象怎么样?” “她很可爱。”——艾格隆原本是想要礼节性地这样恭维一句的,可是在对方这种审视的目光下,他发现自己又很难拿这种场面话去糊弄人,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她很特别。” “是的,特蕾莎是有点特别。”大公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有些头疼,“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她性格有些内向,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挺让人尴尬,可能是我从小太宠溺结果惯坏了吧……不过我可以自豪地说,她是个好孩子。” 是吗?每个被宠坏的孩子都会被父母这么说。 不过在特蕾莎这一点上,艾格隆倒是非常同意大公的意见。 “殿下心地很好,待人真诚,可能有时候口不择言,不过我想这并不是过错,只是不善于交际而已。”他谨慎而有礼貌地夸奖了特蕾莎。 “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卡尔大公对他的评价大为认同,连连点头。 说完之后,他突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 “照我来看,她对你的印象似乎也不错。” 艾格隆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能会觉得跟特蕾莎对话非常简短,但是……说实话这已经是她跟同龄人难得的长时间对话了。”卡尔大公略有些苦恼地回答,“而且刚刚看她的表情,应该并没有在刚才感到厌烦。” 艾格隆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现在并没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早着呢!我只能说你至少没有在见面的时候就被排除掉。”大公又扫视了他一眼,然后微笑了起来,“先生,我对你并无歧视,当然也说不上有多少好感。我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你是个聪明人,其他的都被你隐藏到了未知当中。” 艾格隆继续沉默不语,这个也没必要去争辩。 “我尊重我的女儿,所以我会考虑她的意见,但是我也会努力以长辈的智慧和经验为她排除危险。好了,非常抱歉今天打搅你,我们回头再见。” 大公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去。 “再见,殿下。”艾格隆目送着大公离开。 而他的继父奈佩格伯爵和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则留在了这里。 “不用害怕,殿下,大公后面的话虽然严厉,但其实不到当年训我们时的十分之一。”奈佩格伯爵安慰了他,“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们父女对你的印象都很不错——不然也就没什么以后了。” “也许吧。”艾格隆只是随口回答。 看到他随意的样子,对面两个人都有些讶异,没想到他居然并不放在心上。 “看上去您好像兴致不高,是对殿下不满意吗?”奈佩格伯爵又问。 “那当然不会,我徒有皇族虚名,却既无国土也无钱财,有什么资格去瞧不上谁?”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先生,我只是习惯了对一切淡然处之,我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给予过高的期待,这样的话当希望落空的时候,就不会感到有什么难受了。” 奈佩格伯爵一时无语。 他的继子已经有了自己特殊的生存哲学,而且听上去也有些道理,所以他也不好去强行说教。 “您有您的想法这我能理解,但是……我请您看在我们如此热诚的份上,好好想想,毕竟以我的想法来看,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多,失去了实在可惜。”最后,伯爵出言鼓励,“就我们而言,是非常希望此事成真的。” 在伯爵的目光注视下,艾格隆此刻倒是有些感动——虽然他跟母亲关系并不好,但是很明显这位继父倒是已经如他所说的那样,尽力来弥补自己了。不管他的办法对不对,至少这片心意倒是值得感谢。 “谢谢您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要归功于您的母亲。”伯爵强调,然后也向艾格隆告别,“好了,我能做的已经做完,那接下来就看您自己的努力了,我再次祝您一切顺利。” “再见,先生。”艾格隆也跟他告别。
于是,他的身边只剩下了福雷斯蒂上尉一个人了。 “殿下,您是放不下她吗?”这时候上尉终于大起胆子问。 艾格隆皱了皱眉。 “我一直觉得您虽然年纪小,但是对一切看得通透,并不需要旁人多说什么,自己就能够判断出怎样对自己有利。”福雷斯蒂上尉小声说,“再说了,即使结婚,也并不阻碍风流韵事——您看苏菲殿下不就已经结婚了吗?在这个地方,婚姻和爱情向来是两码事。” “您好像管得有点太多了。”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您需要教给我的课程,并不包括这些。” “我只是在以您的立场为您建言而已,毕竟身为您的老师,我希望您能有更光明的前途。”上尉叹了口气,“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建议,我不会再说了。” “我会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的。”艾格隆回答。“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任何人对我的期望,哪怕是怀着好意的期望,我也不欠任何人的情因为我根本没有求过他们,我感谢他只是因为他对我一片好心而已,并不是认为自己必须按他说的做。” “您是拒绝吗?”上尉大惊失色。 “倒也不是。”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说,我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不需要他人指指点点——谁也别想用恩情绑架我,强求我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也迈步,留下了惊愕的上尉独自站在原地。 艾格隆如此淡漠的表现,倒不是他硬要与别人作对,也不是他瞧不上卡尔大公或者特蕾莎,而是他心里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 他需要离开这里,并且在一步一步地为自己制定着计划。 如果他逃亡成功,那么奥地利宫廷震怒之下,所谓婚约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如果他逃亡失败,一个可笑的罪人也根本没资格谈什么婚约了。 只要他继续自己的计划,无论是什么结果,继父所描绘的宏图不管多么好看,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除非为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婚事而放弃自己的计划,否则那都只是泡影——而他不可能放弃。 既然心里已经把这一切都已经盘算清楚了,他又怎么可能激动起来呢? 不过,即使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是他也知道,此时将错就错未尝不可。 卡尔大公在帝国的威望可不是普通皇族能相提并论的,他可以借此来掩护自己,另外也可以麻痹那些盯着自己的人。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特蕾莎,但是这也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况且只要自己逃亡成功,那么自己会澄清一切,特蕾莎也不会因此声名受损。 一想到这里,他就暗暗拿定了主意。 所以,计划必须要成功,自己压上的赌注已经太多太多了,哪怕为了让一切不沦为笑柄,他也必须成功。 带着这种笃定的心态,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夏奈尔很快就迎了过来。 “殿下?”看到他的样子后,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您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嗯,今天碰到了一点事。”艾格隆点了点头,“好了不谈这个了。” 虽然看得出殿下心事重重,但是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夏奈尔自然也不敢问,于是她转开了话题,想要用好消息来让主人开心下。 “殿下,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她恭敬地说。 “什么事?”艾格隆自己都有些疑惑了。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她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包袱,然后小心地打开了。 “这是我拜托认识的人买过来的衣服。”她一边说,一边把折好的衣物重新展开给少年看,“都是巴伐利亚人的服装呢。” 一说起这个,艾格隆忍不住笑了笑。 那天“得罪”了苏菲之后,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殿下,让她早点原谅自己。可是还没有等他实施计划,苏菲公主就已经在剧院里和她捐弃前嫌,于是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他都已经忘了,没想到夏奈尔还是认真执行了。 很好,这种忠心正是他所极度欠缺的。 “谢谢你,夏奈尔。”他欠了欠身,向对方道谢,“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不用谢我的,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夏奈尔微微脸红。“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只有一个。”艾格隆竖起手指,“去泡两杯咖啡吧,然后你坐下来慢慢喝,好好休息,我要开始写我的剧本了,我们的计划必须仰仗这些东西,所以我必须谨慎雕琢,而你就是我第一个观众了。” “这是我的荣幸。”夏奈尔立刻就遵从了命令。 30,未来与秘闻 夏奈尔非常欣然地领受了艾格隆的新命令,她跑出去泡好了咖啡,然后端了回来,放到了书桌上。 “谢谢,夏奈尔。”艾格隆一边拿起纸笔,一边温和地对夏奈尔说,“现在,请坐下来享受自己的咖啡吧,你泡的咖啡非常好喝。” 他随口的夸奖,却让夏奈尔倍感骄傲,她坐到了少年的身边,略微有些畏缩地欠了欠身,然后拿拿起了杯子,喝下了一小口咖啡。 艾格隆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拿起笔来静静地在纸上写着,笔尖在移动当中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只有偶尔拿起咖啡喝一两口时才会短暂地打断。 夏奈尔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地看着少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打搅主人的思绪。 她看着少年的侧脸,他是神情是那样专注,视线里里似乎不带有任何的杂质,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洒落到他的身上,在少女的眼睛里,犹如给他围上了耀眼的光彩。 就这样,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两个人身边的杯子都已经见底,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终于,艾格隆停下了笔,然后把笔扔到了书桌上,接着他揉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人人都说我谦逊,但我倒觉得我太自大了,高估了自己。”他伸完懒腰之后,苦笑地看着夏奈尔,“写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啊——” 他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小叠稿纸。“今天的成果只有这么一点了。” “没关系的,殿下,您只是在一个新的领域还有点生疏而已,等您熟悉了以后,一定会非常顺利的。”夏奈尔马上安慰了他,“您可能会觉得我在恭维您,但您的老师们都说过您天分极高,所以……请不要气馁。” “谢谢,夏奈尔。”艾格隆笑了笑,“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容易半途而废的人。” “好了,那我来收拾吧。”夏奈尔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想要拿走喝完的杯子。 “别急,夏奈尔。”艾格隆摇了摇头,制止了对方,“等会儿再收拾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夏奈尔有些疑惑,但还是停了下来。 “我答应过你的愿望,要为你报仇雪恨,毫无疑问我会遵守诺言,为你办到底。”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对方,“那你有没有想过,报仇完成之后去做什么呢?” “报仇之后……”夏奈尔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抱歉殿下,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之前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她来说,想要回国对那些在当地还能作威作福的人报仇雪恨,本身就已经是虚无缥缈到近乎于妄想了,她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精神崩溃而坚持仇恨的执念而已,哪有什么余裕去想报仇之后怎么办的问题。 “我想不出要做什么,等那个时候再说吧。”最后,夏奈尔小声说。 “这可不太好,夏奈尔。”艾格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仇恨可以作为你的动力,但你不应该只靠着仇恨活着,你应该畅想一下未来,做一做同龄人经常做的梦,说不定都能实现呢?只要我成功了的话。” 按照艾格隆的提示,夏奈尔沉默着又畅想了一下。 美好的未来……这些词听上去过于虚幻,但好像此刻又那么真实。 “我可以封你做女侯爵或者女公爵,然后给你指婚,你乐意嫁给哪个贵胄公子都可以,反正法兰西人一向看得开。”艾格隆随口提示,“如果到时候你缺钱,我也可以赐给你一大片的庄园,让你一世无忧。” 虽然艾格隆看似随意,但这个并不是随口许诺,而是非常认真的承诺,毕竟对于君王来说钱财毫无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奖赏忠诚的臣属——尤其对波拿巴家族这种缺乏根基的皇室来说,更是如此。 拿破仑自己对金钱就不看重,也不在乎奢靡生活,但是他对自己的部下却慷慨得不可思议,朱诺、内伊和贝尔蒂埃等人更是以挥霍无度而著称,他们就是靠着皇帝的恩赏来弥补自己的账单的。 夏奈尔虽然是女性,但同时也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忠实的追随者,那么只要自己东山再起,那就必须给予重赏,否则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追随自己呢? “不……不用了殿下!”夏奈尔的反应却出乎了艾格隆的预料,她立刻摇了摇头,拒绝了艾格隆的提议。 “嗯?”艾格隆有些不解,“你不满意吗?” “不,我很满意您对我的好意。甚至不止满意,而是满怀感激,因为……因为之前从未有人替我考虑过未来。”夏奈尔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我只是个劫后余生的孤儿罢了,要头衔又有什么意义呢?它弥补不了我失去的东西。如果您非要说的话,我倒是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艾格隆追问。 “请让我长留在您的身边,一直照顾您……我没有亲人,也没有人牵挂我,上帝对我降下的唯一一次慈悲,就是让我找到了机会来为您效劳。”夏奈尔带着哭腔回答,“也就是您,让我感觉自己能够做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想要永远为您效劳。既然您问我对未来有什么要求,那么这就是我的要求了,您可以答应我吗?” 艾格隆有些意外,怔怔地打量了一下她。 看来世上还真有不出自于物欲的忠心啊。 他不仅仅感到高兴,更感到有些如芒在背——被人寄托了如此可怕的期望和崇敬,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你这样做,但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好我答应你。”想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谢谢你,殿下!”夏奈尔大喜过望,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您真是太好了……”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为了让两个人从突然感伤的气氛解脱出来,艾格隆换了一个话题。 他随手拿起了稿纸,递给了夏奈尔。“你看看这个剧本吧。” 夏奈尔恭敬地拿来了稿纸,然后仔细看了看。 虽说是剧本,但其实只是一个匆匆赶出来的故事梗概,没有人物台词,只有大致的设定而已: 某个国家,被一个专横的国王所统治,他对自己的臣民非常残暴,对自己的儿女也同样严酷无情。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他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境内一个大贵族,贵族年纪比公主大了许多,而且性格同样严酷无情,他只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来对待妻子。 结婚几年之后,他们生下了三个孩子,然而公主的心却日渐枯萎,容颜在虚度年华当中渐渐凋零。 然而有一天,在一次宴会中,一个年轻的贵族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开始对她进行猛烈的追求。 在骑士的爱意下,公主枯萎的心也随之绽放,他们最终两情相悦,然后怀了身孕。 然而好事并不长久,恋情很快败露,国王陛下雷霆大怒,决定拆散他们。公主和青年人约定逃亡瑞士,在那个地方隐姓埋名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公主的逃亡成功了,她住进了旅馆并且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孩子,然而心上人却迟迟未至,公主万分焦急,担心他没有逃过追捕。然而她却在不久之后,在报纸上看到了青年人举行盛大婚礼的新闻,而后,她收到了丈夫的信,告诉她一切不体面的事都已经了结,请早点回家尽妻子的义务。 万念俱灰之下,她分别写信给了父亲丈夫和情人,告诉他们自己宁可死也不再为他们的体面而生。最终,她来到了日内瓦的湖边,在恍惚当中得到了一切的解脱。 “这是一个悲剧啊……”夏奈尔看完之后,略微有些悲伤地感叹。“殿下,您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故事呢?” “不,故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个隐喻。”艾格隆摇了摇头。 “什么隐喻?”夏奈尔一时没有弄明白。 “这就是我所说的家族秘闻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夏奈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就详细跟你说吧,你应该知道了。” 艾格隆站了起来,走到了夏奈尔的面前,然后放低了声音,“我的父亲有几个兄弟,他排行第二,长兄约瑟夫当过西班牙国王,然后老三吕西安和他闹翻过,一直都离开帝国生活,另外两个弟弟,路易和热罗姆分别当了荷兰国王和威斯特伐利亚国王——这些你都知道的吧?” “是的,我知道。”夏奈尔点了点头,对于一个波拿巴拥护者来说,这些肯定都是早就知道的了。 “我的大伯约瑟夫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三伯吕西安我们也不提了,前荷兰国王路易,一共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已经过世了,还剩下两个,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一个22岁一个18岁。而我的这两个堂兄,非常有志气,渴望建功立业——”艾格隆不紧不慢地对她解释,“路易的妻子,他们的母亲,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夏奈尔马上点了点头,“是奥棠丝公主,奥棠丝-德-博阿尔内,欧仁殿下的亲妹妹,我当然知道。” “是的,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故事的主角就是她,虽然改头换面了。她生下三个儿子以后,找到了一个情夫,弗拉奥伯爵,当然我会换个名字的。” 是啊,这是拿破仑主导的一次家族联姻,他把自己的继女嫁给了自己的亲弟弟,那时候还没有儿子的他,准备让奥棠丝生下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事业。 然而皇帝千算万算,唯独忘了婚姻中的感情因素,这对夫妇从一开始就互相不喜欢,只是勉强为了政治而凑在一起而已,他们虽然一起生了三个儿子,但是奥棠丝王后却另有所爱。 “原来是这样吗……?”夏奈尔终于明白了什么。 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那么私生子?是真的吗?” “是的,她和情夫有一个私生子。”艾格隆点了点头,“1811年,在瑞士靠近日内瓦湖的一家不知名的旅馆内,她秘密地为弗拉奥伯爵生下了一个儿子。” “天哪……”夏奈尔大为惊讶。 夏奈尔的惊讶,并没有让艾格隆感到惊奇,这件事当时奥棠丝为了家族着想保密了,只有后来她晚年写回忆录、以及儿子路易-波拿巴复辟了第二帝国,并且重用那个私生子,这桩秘闻才广为人知。 眼下的奥棠丝王后当然没有自杀,她幽居在瑞士活得还算不错,而她的情夫早在1814年帝国毁灭之后就已经抛弃她了。 “所以,您将她的事迹改头换面,就是为了……”夏奈尔都明白了。 “不光是故事,我还会在细节上下功夫,把我可怜的奥棠丝姐姐或者说姨妈与情人的信件也大致复述几段,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我的堂兄们知道。”艾格隆笑了笑,“他们会找到我的,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以及野心。” 31,鼓励 艾格隆的解释,让以前有些云里雾里的夏奈尔,终于明白了主人的整个思路。 想明白之后,她不禁对他的计划感到由衷的钦佩。 “殿下,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只是有时间去思考罢了。多亏了哈布斯堡皇室的照顾,我不需要履行皇帝的仪式义务,也没有一大群宠臣时时刻刻围在我身边阿谀奉承,所以我有的是时间来思考。”艾格隆以嘲讽的口吻回答,“另外我再强调一次,即使我们做了所有一切,接下来我们还是必须要等待运气的降临,在运气到来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遵命。”夏奈尔马上应了下来,然后安慰主人。“殿下,之前您说得对,上帝一定会眷顾您的,祂让您作为宠儿来到世间,又怎么会舍得忍心让您成为弃儿呢?运气一定会到来的,那两位殿下一定会成为上帝的使者,过来搭救您。” 艾格隆苦笑着打量了一下夏奈尔。 她的表情狂热而又虔诚,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而不是空口安慰自己。 她比他本人还要坚信胜利的到来。 虽然信仰坚定的追随者是一件好事,但是……有些幻想还是要尽早打破为好。 “我那两位堂兄就算来搭救我,也称不上上帝的使者,倒不如说完全相反才对。”他低声解释,“波拿巴家族的人个个雄心勃勃,我的叔伯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自命不凡,一边借着我父亲登堂入室,但一旦自己成了气候就会想尽办法跟我父亲拆台!我的堂兄们也一样” 艾格隆所说的是实情,事实上拿破仑当年就为了这群兄弟们屡次气得七窍生烟,他费尽心机给兄弟们弄到一顶又一顶王冠,结果当了国王之后这些兄弟们又不断给他拆台。 他的三弟吕西安因为婚姻问题和他闹翻,结果自己跑到罗马隐居;而四弟路易当了荷兰国王之后,根据荷兰人的立场拒不服从拿破仑的大陆封锁命令,最后气得拿破仑撤销了他的王位,直接让法国吞并了荷兰。 拿破仑曾经气呼呼地说“他们好像真的觉得自己的王冠是上帝给的”,意思是兄弟们都不知道感恩,只把自己得到的王冠当成天经地义,反而是欧仁这个不姓波拿巴的义子,又忠心又老实。 这些典故,夏奈尔作为一个波拿巴分子当然也知道,她只是没有想到,波拿巴家族的下一代人居然也会延续老一代的风格。 “那两位殿下,真的是这样吗?您……您会不会有些悲观了呢?毕竟您自从来到奥地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不用见我也知道,这就是血脉的延续。”艾格隆笃定地回答,毕竟他当然不能回答自己为什么知道的真正原因。 “路易-波拿巴兄弟两个,跟他们的父辈不会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夏奈尔,不必对他们心存幻想,他们只是我需要合作的对象。他们会来搭救我,也不会是因为热爱我,只是因为需要我而已。毕竟只要我活着,我就是波拿巴家族唯一的旗帜,我发出的号召才有拿破仑的效力,缺了我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想要做大事就必须借用我。”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真诚看着对方,“而你不一样,你是我忠实的部下,是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殿下……”被艾格隆如此夸奖,夏奈尔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路必须一步一步地走,现在我身陷囹圄,只要能够重获自由,哪怕跟魔鬼做交易也未尝不可,更别说借助堂兄们的野心了。”艾格隆笑着跟她点了点头,“但是只要我跑出去了,那么我就是自己的主宰,也是波拿巴支持者唯一的首领,谁也休想操纵我!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服从我,我就会压服他们,父辈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夏奈尔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里更加对自己的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明白了……殿下。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与谁为敌,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我要感谢你,夏奈尔。”艾格隆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她头巾下面金黄色的发丝。“另外,夏奈尔,我还要忠告你,不要对我寄予过多的期待。虽然你可能因为内心中的复仇渴望寄托在我身上,所以刻意把我想象成一个代上帝执剑的天使,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圣贤,但是很抱歉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我会患得患失,也会恐惧和迟疑,我也没办法预测一切,我唯一可能比常人强的,就是一边临机应变,一边在认定了一件事以后,带着梦游般的确信一直走下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除此之外,我是看不出我有什么超凡之处了。” “可是殿下……”夏奈尔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暖触感,“您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对您崇敬不已。” “真正的崇敬,不是无论对方做什么都高喊伟大,我也承受不起这种盲目的崇拜。”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我所想得到的崇敬,是让我的崇拜者叹息‘唉,他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他做错了XXXX’,然后再认真地补充一句,‘但即使如此我也崇敬他’。我希望我能够做到。”
“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呢?”夏奈尔好奇地问。 “每次我灰心、害怕或者痛苦的时候,安慰我,告诉我我做得对,我所做的一切绝不是无意义的。我承认暴露自己软弱的时刻有点危险,我只敢托付给自己信任的人。另外……”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补充了一句,“给我揉揉肩膀吧,我现在真的有点累了。” 少年语气的突然转折,让夏奈尔惊愕之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说完之后,艾格隆离开了书桌边,然后坐到了壁炉旁边的躺椅上。 躺椅在微微上下摇晃,而夏奈尔则轻柔地揉捏着他的双肩,久违的舒适感让艾格隆迷迷糊糊地眯上了眼睛。 “殿下,您做的一切都对。”恍惚当中,他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低语,“而且,您绝不是孤独一人了。” ================================================= 第二天,艾格隆依照公主殿下的嘱托,拿着自己初步完成的手稿,前去拜访苏菲公主。 因为刚刚起床没多久,所以公主殿下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的丝绸长袍,相比平常的样子倒是多了许多家居气息。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上心啊。”苏菲公主有些惊讶于少年人的速度和效率。 “那是当然了,我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艾格隆略带着点骄傲回答。 “那就让我看看,我们的艾格隆到底准备讲个什么样的故事吧~”苏菲公主又是欣喜又是嘲讽地笑了。 她拿过了手稿,然后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随着手臂的动作,领口微微张合,白皙的肌肤也随之若隐若现,其神态犹如是文学沙龙里的贵妇人一样。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突然抬起头来,然后瞪了少年一眼。 “您是不满意吗?”艾格隆连忙问。 “你的女主人公真是软弱!”苏菲公主有些不满地说,“自杀是懦弱的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而且就算想要自杀,也应该先回国,然后找个机会,一枪把那个混账情夫给了结掉,那时候再死不迟吧?” “……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她默默自杀是为了增加结局的悲剧性。”艾格隆有些无奈地回答。接着他又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杀情夫呢?国王和丈夫对她也很不好吧?” “那是当然的啊。”苏菲公主白了他一眼,“如果一个人走在沙漠上要渴死了,然后旁边有个人貌似怜悯地给他一个水壶,结果他兴冲冲地鼓起最后的气力打开一看,结果却是空的,这种玩笑,不比任何绝望更残酷吗?比起赋予一个女人绝望,先给她希望然后再送给她绝望,难道不是更恶毒吗?” “好像似乎也有点道理啊。”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那么……您是希望我改动吗?有什么改动的建议吗?” “不……不用了。”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果按照我的意见来改动,那就不是你的故事了,算了……就这样吧,不过我保留我的意见。这是个好故事,艾格隆,值得写一下,把细节完善,然后搬上舞台,我想会有人看的。” 接着,她长舒了一口气,“艾格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开始就能写出故事,足见你是有些天赋的。” 艾格隆看得出来,她是在由衷地在我自己高兴。 于是他也高兴起来了,毕竟谁不喜欢听夸奖呢。 “那好,接下来继续努力吧,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好好地把事情做完。”苏菲公主坐了起来,然后鼓励少年人。“我也会尽力在别的方面帮助你的。” 接着,她又问,“对了,为什么你会想到这样的故事呢?” “也许是因为我在这样的处境下,容易多愁善感吧。”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那下次写个欢快点的故事吧,有我在,难道你还不能欢乐一下?”苏菲公主眨了眨眼睛。 “好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可以为您写个喜剧。”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苏菲公主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了,女主角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 “还没想好,您有什么建议吗?”艾格隆回答。 “要不叫做特蕾莎吧?”苏菲公主笑眯眯地看着他。 艾格隆顿时愣住了。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接着,他小声问。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了。”看到他的样子,公主殿下忍不住噗嗤大笑了起来。 32,演员 公主殿下的笑声,让艾格隆感觉更加尴尬。 “您……您听说了?”他小心地问。 “是啊,听说了。”公主殿下收敛了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嗯,你可别误会啊,我没有刺探过什么,只是宫廷里永远不缺流言蜚语,这样的大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的。” “一点眉目都没有的事情,也亏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去聊啊。”艾格隆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这可不能说毫无眉目吧,至少卡尔大公肯带着女儿来这边看看你,已经说明他确实对此事有兴趣了。”苏菲公主不动声色地回答,“你应该感谢一下你母亲了,虽然她平常对你不闻不问,不过在推动这件事上她倒是相当愿意花费力气。” 艾格隆从苏菲公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但是凭借直觉他也能够猜得到,她并不是很喜欢听到这个消息。 “我之前只见过特蕾莎公主一两次,而且彼此之间没有过来往,所以不太了解她。不过我听说她性格有些孤僻。”还没有等他说话,公主殿下又问了。“艾格隆,你见面后感觉怎么样呢?” “我觉得她是有点怕生,性格内向。”艾格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她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对我也没有任何恶意。” “那看上去印象很不错啊?”公主殿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你是真的动心了?” “那当然不至于了,才见了一面而已。我只是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仅此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而且您是了解我的,我不会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抱有过高的期待。” 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不经意间苏菲的眉毛重新舒展开了。“以你的立场来说,也许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啊,你身边的人应该也都劝过你吧,特蕾莎本人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她拥有能够改善你处境的家世……这样的公主可并不太好找,错过了有点可惜。” “但如果想找一个比您对我更好的公主,那我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艾格隆小声回答。“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没什么兴致了。”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片刻之后,苏菲公主呵斥了他。 不过她的表情里倒没有什么怒气,反倒显得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好吧,说来说去,特蕾莎也没说过对你怎么样呢,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呢?而且,如果和一个性格不搭的人长期相处的话,确实也非常难受,没必要强求。”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艾格隆的意见,“再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也没必要着急,慢慢找总会有更合适的。” “您倒是对我信心十足。”艾格隆忍不住苦笑。 “那是当然了,我知道我们的艾格隆有多么可爱。”公主殿下伸出手来,像往常那样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稍等我一下。” 接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换衣间里面。 好一会儿之后,她重新走了出来,而这次她已经换下了那件薄薄的丝绸长袍,换上了裙子。 “走,我们出去吧!”她走到艾格隆面前,然后催促。 “去哪儿?”艾格隆有些疑惑。 “去外面逛逛。”苏菲公主笑着回答,“你不是要写剧本吗?我觉得你需要找一点灵感。” “找灵感?”艾格隆有些不解。 “跟我来吧——”苏菲不再多言,带着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一起走出宫室,来到了美泉宫的花园里面。 虽然盛夏的气温很高,但是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茵茵绿草之间,却也感觉颇为凉爽。 走在林荫路上时,公主殿下突然别过头来,看着少年人。 “艾格隆,你虽然确实有创作的天赋,但是毕竟还是刚刚开始上路,很多东西必须从头摸索。” “您说得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 “剧本最重要的就是临场感,一个再有趣的故事,如果没有足够好的台词那最终也只会无人问津而已。”苏菲公主微笑了起来,“有些东西,不直接念出来的话是不行的。” “您的意思是……我们在这儿练习台词?”艾格隆似乎明白了。 “没错!”公主殿下笑着点了点头,“按理说来,我只是一个观众而已,没兴趣也没必要去充当什么演员。不过考虑到你现在的窘迫状况,我只好为你勉为其难地充当临时演员吧……” 听到了公主殿下的话以后,艾格隆心里有些感动。 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写什么剧本只是为了个幌子而已呢? “谢谢您,殿下。您对我真的太好了。” “还不是你这个小机灵鬼,天天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哄得我只好对你好一点了,不然怎么当得起你这么恭维?”公主殿下笑着反问。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那些话都是真心话。”艾格隆小声回答。 “正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更加把我哄得开心了。”公主殿下笑得更深了,“我之前说过的啊,既然你想要玩什么写剧,我当然会帮你圆梦。所以无论你写得多么烂,我都会让你的剧本在舞台上上演,哪怕倒贴钱给剧院也无所谓。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在行,真的能够写出一个不错的故事来,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自然要帮你更多一些了。” 一边说,她一边抬起了右手,极有气势地挥动了一下,“所以……弗朗茨,为了我们梅明根姐弟两个的荣誉,继续努力一下吧。” “嗯,我们一起努力。”艾格隆也被她所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开始研究起剧本里的台词来。 因为他只是刚开始动笔,所以现在写出来的只是一个粗略的故事大纲,里面的台词寥寥无几,所以很快就被对完了。 苏菲公主兴致勃勃,有时候还会提出自己的意见,简直比艾格隆本人还要上心。 于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时间也在慢慢地流逝。 “殿下!殿下……”就在他们讨论到热烈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夏奈尔正向他们这边跑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夏奈尔?”苏菲公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对着夏奈尔发问。 虽然她的语气相当温和,但是夏奈尔却吓得不轻,她连忙停下了脚步,然后躬下了身来。 “抱歉,公主殿下。刚刚皇帝陛下想要召见公爵殿下,所以我……我不得不打搅你们了,还请您原谅!” “陛下找他?”苏菲公主略微有些意外。 接着她略微有些恼怒。“那个老头真是会挑时间!我们都这么有兴致呢!” 但是没办法,皇帝陛下毕竟是她在这里唯一忌惮的人,所以纵使心里有些不高兴,她也只能吞咽苦果。 “殿下,抱歉……我得过去了。”艾格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不过没关系的,以后我们有时间都可以再试试。” “嗯,那就这样吧。”公主殿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艾格隆,回头我就带你去剧院,我们在那里练习总不会有人打搅了。” “您说得太对了。”艾格隆深以为然,他巴不得苏菲公主带他去那儿的次数越多越好。 =================================================== 艾格隆告别了苏菲公主,在侍从官的引领下,来到了皇帝陛下布置奢华的办公室当中。 如同美泉宫的整体风格一样,这座房间装潢奢华,到处都有精美的装饰品,天花板上装饰着枝形吊灯,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花纹繁复的羊绒地毯,在书桌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地球仪上的基座上刻着拉丁铭文。 在这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他愕然发现,他的母亲、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也赫然在列。 他的外祖父弗朗茨皇帝陛下,正端坐在书桌后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弗朗茨,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在艾格隆行完礼以后,他轻轻点了点头。“那天会餐的时候,我看你的状态好像非常差。” “承蒙您的庇佑,我已经恢复过来了。”艾格隆恭敬地回答,“我请您原谅我当时不成体统的表现。” “没关系,那只是我们家的私人聚餐而已,又有谁规定必须要讲个体统呢?”皇帝陛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丝毫不以为忤。“你身体不舒服就不应该强撑,早点休息更好。” 此刻他的表情倒也称得上是慈祥,毕竟在这种小事上,皇帝陛下是可以展现出外祖父的宽宏大量的。 “对了,昨天你见了卡尔大公,感觉怎么样?”皇帝陛下又问。 “大公给了我不少教诲,我都会铭记在心的。”艾格隆回答。 “你在长辈面前表现谦逊是应该的,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要记住为好。”皇帝陛下微微冷笑着回答,“毕竟他的怨气有点重。” 很明显,大公昨天说的话,早已经有人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他,那些对过往历史的抱怨,也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了。 就像任何一个手握大权的统治者一样,弗朗茨皇帝陛下难以容忍别人对他的质疑,哪怕这种质疑来自于自己的亲弟弟。 艾格隆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毕竟,皇帝的弟弟可以乱说皇帝的坏话,他无论从任何立场上来说,都不能多说一句了。 “好了,过往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为他的话承担任何责任。”皇帝陛下重新舒展了表情,“我只是想要问下你,弗朗茨,你的母亲希望你与卡尔大公联姻,你怎么看?” 33,坦诚 “我只是想要问下你,弗朗茨,你的母亲希望你与卡尔大公联姻,你怎么看?” 皇帝陛下的口吻依旧和往常一样温和,没有表露出自己的任何意见。 但是艾格隆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他的默许的话,母亲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去为自己张罗呢? 也许他不一定中意特蕾莎,但是他肯定乐于见到自己继续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奥地利人吧。 他事前就已经考虑过类似的场景了,所以很快就做出了答复。 “卡尔大公威名赫赫,功勋卓著,我一直都非常崇敬;而特蕾莎公主,我虽然之前并没有和她来往过,但是见面之后,她也对我非常切好友好,让我感到很高兴。所以如果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垂青,那必然是我无与伦比的荣幸。不过……我觉得我并没有足以吸引到她和她父亲的资本……” 听到他这么说以后,皇帝陛下和路易莎对视了一眼。 “也就是说,你不反对?”弗朗茨皇帝直接问。 我不反对——艾格隆原本想要这么说,按照他的盘算,借助卡尔大公的名气可以让自己获得更多的行动空间。 可是话一到嘴边,又想起了刚才他在苏菲公主面前说过的那些话…… “我只能说,我乐于尝试一下……但我没有信心自己能否得到殿下的认可。”于是,最后变成了这样的回答。 “唉,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儿。”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母亲路易莎忍不住哑然失笑,她以为儿子是害羞了,“你又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呢?到了你这个年纪,是应该考虑一下成年之后的生活了。” “好了,不必呵责了。少年人都有点害羞,弗朗茨又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所以能表态到这个程度很不错了。”皇帝陛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想法,“另外,你客观上的顾虑,也确实存在,所以你有点患得患失也是理所当然的……”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你作为我的外孙,本身就有不输于任何王孙贵胄的尊贵。而且卡尔我了解他,他也不是一个庸俗势利的人,他对钱财并不是那么看重,只要你能够表现出那种能打动人的特质,我想他是会考虑的。至于特蕾莎,只要她的父亲点头,她自己的想法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你就当做她是朋友好了,对她亲切一点,时间长了她自然会习惯的。” “陛下……!”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路易莎女大公倒是有点不满了,“您对特蕾莎有些过于轻视了,我认为不应该这样。这毕竟有关于两个年轻人的幸福,如果特蕾莎对此事抱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的话,那么我就收回我的努力,让自己的提议作废,我不想成为她一生憎恨的对象,也不愿意自己成为悲剧的创造者。” 皇帝陛下对自己女儿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有些惊愕,但是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无意中让她想起了自己过去那段梦幻般的法兰西帝国皇后生涯。 那时候,她好像也是被自己以这种态度送去法国的……虽然那是国家的需要,但是他心里总归对女儿有一点歉疚。 “哦,抱歉,我失言了。”皇帝陛下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路易莎,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特蕾莎的想法当然也非常重要。” 虽然口中是如此说,但是在皇帝、或者在绝大多数世人的眼中,事情本来就是如此,哈布斯堡家族的传统也同样是如此。 梅特涅就曾经在撮合拿破仑和路易莎的婚事时公开说过,公主们不过就是联姻工具而已。 “好了,既然弗朗茨对这件事并不反对,那么我们就正经地将它提上家族的日程吧。”弗朗茨皇帝转移了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不管结果如何,让这里热闹一点也是好事。” 随着年纪的增大,皇帝陛下已经丧失了继续添丁的希望,而两个儿子因为各自的情况,孙子也迟迟无法降临人间,膝下相当凄凉,所以有时候他也会无比怀恋自己小时候美泉宫的热闹。 “弗朗茨,我希望你展现出自己应有的表现,让你的母亲和我不至于失望。” 接着,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母子两个离开,艾格隆知趣地告退了,他分明可以看得出陛下脸上的疲惫。 随着路易莎母子的离开,宽阔的办公室顿时显得更加空荡荡了。 皇帝陛下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直到精神重新养足以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梅特涅怎么说?”他看着桌上的文件,然后问。 “梅特涅首相对宫廷挑选的人选相当满意。”他身后的侍从官,恭敬地回答,“他提议用联姻来继续把波拿巴这个姓氏握在手里,当然最不希望被外国的王族分享走所有权。” “他谈到皇室的时候,跟商贩讨论货架上那些货物的口吻没区别。”皇帝陛下皱了皱眉,表现得有些不耐烦。“我真的担心,在我离开人世之后,他会假借哈布斯堡家族的名义对这个国家实现个人统治。” 皇帝陛下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皇太子费迪南有先天性的精神病,智力发育也有障碍,如果如果他死了,皇太子登基,那么注定无法实现个人统治,只能依赖于首相的辅佐——或者说摄政。 历史上梅特涅也确实这么做的,他还兴致勃勃地操纵了一次联姻,让皇太子费迪南娶了撒丁王国的公主玛丽安娜,这位公主接下来好几十年的人生,就全浪费在照顾这个精神病人上面了。
“陛下,首相阁下虽然有时候确实态度强势,但是他对帝国的忠心却也是不容置疑的。”侍从官小声劝谏了陛下,“渡过这个惊涛骇浪的时代,我们需要一个他这样的铁腕人物。” “你说得对。”皇帝陛下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么梅特涅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还有一件事。”侍从官微微伏下了身体,凑到了皇帝陛下的耳边,“根据目前得到的情报,普鲁士人和黑森公国的关税谈判已经接近了尾声,极有可能缔结一项协议,结成关税同盟。” 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帝陛下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野性不改的普鲁士人!”片刻后,他小小地咒骂了一句。 也不怪皇帝陛下如此震怒了,在奥地利帝国看来,普鲁士人和德意志其他邦国建立关税同盟的努力,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影响,更加会带来政治上的威胁。 从中世纪开始,德意志就陷入到了长期的分裂割据,诸邦林立,货币和度量衡制度更加是五花八门,每个割据势力还各自设置了关卡收取商税,结果德意志商业和贸易的发展受到了极大阻碍。 随着1815年拿破仑帝国的消亡,德意志人的民族意识开始高涨,资产阶级的呼声也越来越大,要求取消境内关卡,建立德意志统一市场和统一关税体制。 在维也纳和会上,德意志诸邦已经在考虑建立统一关税体系的提议了,但是在支持的同时,各邦的君主们又对此有些犹疑,担心经济上放弃各自的独立体制之后,会造成各邦独立主权的受损,乃至出现一个由资产阶级控制的超国家的德意志。 而奥地利帝国多民族统治的特殊情况,更加放大了这种焦虑,他们担心德意志内部的统一最终反而会造成帝国的崩解。 于是,梅特涅转而采用了拖延战术,用空洞的辞藻来搪塞外界,同时什么都不做,想让提议变成一纸空文。 然而普鲁士却捡起了这项提议,他们不仅仅希望统一德意志市场、发展经济,更加把它当成了削弱奥地利在德意志范围内影响的工具,在1818年普鲁士就颁布新税法,推行自由主义的税收和商业政策,取消一切商品进口的禁令,同时废除境内税收和商业关卡,建立统一税制。 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一直在努力推动关税同盟的倡议,而黑森公国因为面积狭小以及经济高度依赖普鲁士,成为了第一个动摇的邦国,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也许很快就会达成正式提议了吧。 “区区一个黑森并不算什么。”侍从官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陛下,不敢再触怒对方,“可是陛下,如果其他邦国纷纷效仿的话,那么必然会让我国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地位……” “让梅特涅去施压,不要让普鲁士人得寸进尺。”皇帝陛下皱了皱眉头,显然相当不愉快,“这些普鲁士人向来习惯于冒充大国,没有我们,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只要我们足够强硬,他们会知道好歹的。” “是,陛下。”侍从官躬了躬身。 ======================================= 皇帝陛下的恼怒,已经离开了办公室的母子当然无从得知,他们肩并肩地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向着艾格隆的居所走去。 虽然彼此之间一直默默无言,但是艾格隆心情却不错,在他心底里,此刻对路易莎的观感也好了不少。 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去推动所谓的联姻计划,但是归根结底也算是一片好意,至少证明了她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漠视。 “弗朗茨。”当快要走到了门口时,路易莎终于停下了脚步。“之前我对待你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所以我不期待你对我感恩戴德;我现在所做的,比起一个正常母亲来说可能还是不够……但是,处于我的立场上,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艾格隆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母亲。 女大公此刻的表情,既傲慢矜持,又带着一点期待。 “我一直很疑惑。”他低声问母亲,“您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积极呢?明明在平常对我并不是那么关心。” “因为你终究是我的长子,如果你能够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那么对我来说这将是我平淡的一生里,为数不多的人生成就之一。也算是一个安慰吧……”路易莎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许多,“另外,如果你显贵发达,我和奈佩格伯爵的孩子,也能够增光添彩。毕竟,他们不可能与皇室结亲了……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也许他们未来还可以仰仗你。” 按照古老的封建传统,只有各个王室之间才会联姻,奈佩格伯爵毕竟只是普通贵族,所以他和路易莎的孩子也不可能再算王室成员,反而艾格隆倒算是个真正的皇族——波拿巴家族到处和皇室联姻,他们的后代也一样。 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当我把他们打得够惨,他们就承认我是他们一员”了吧。 艾格隆听完之后,并没有生气,母亲的坦率反而让他心生敬意。 经过了多年的疏离之后,比起母慈子孝的虚情假意,也许大家互相坦诚,反而更加能够接受一些。 “好的,我明白了,夫人。”他点了点头,“只要您继续像这样照顾我,那么如果我以后真的能够飞黄腾达,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提携您和伯爵的孩子的。我懂得感恩,哪怕这种恩情并不纯粹也罢。” 34,释怀 “我懂得感恩,哪怕这种恩情并不纯粹也罢。” 听到了少年的许诺之后,路易莎夫人终于微微笑了笑。“弗朗茨,你确实非常非常懂事,当你决定惹怒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轻易做到;但当你决定讨好某个人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成长得太快了,小小年纪就丧失了童真,也挺可惜了。” “这似乎并不是我的责任,我的生活环境和生存哲学,并不是都由我自己来决定的,其他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尤其是那些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人。”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话中隐含的讽刺,路易莎当然听得出来,她的眼睛里闪过了恼怒的光,但是最终却又没有发作。 “好吧,我承认这件事我对不住你。可是,先生——你扪心自问一下,在那个混乱的局势下,如果我不把你带回奥地利的话,你得到的结局会比现在好很多吗?在这里虽然你受到了限制,但依旧衣食无忧,名义上也是尊贵的殿下,比那个可怜的路易十七倒是强太多了。” 在大革命时代,路易十六曾经试图带着全家逃跑,结果在边境被人拦了下来,押回巴黎。路易十六被砍头之后,他的儿子被逃亡国外的流亡贵族们尊为新国王,号路易十七——然而,年幼的他从未受到过任何国王的待遇,他被革命政府指派给了一个鞋匠监护,生活条件变得极为恶劣,最终他年仅十岁就默默死于肺结核。 虽然貌似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路易莎的反驳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错。 路易十六和拿破仑完蛋的时候,他们的独子都承受惊人相似的命运,并最后都死于肺结核,不过奥地利人至少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亏待拿破仑的儿子。 “奥地利人虽然和拿破仑有仇,但是至少没有恨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可是波旁家族和那些王党分子可不一样了,他们可是有血海深仇要报的,如果落到他们手里,那可就是上帝对人类道德的终极考验了,你有把握他们能够通过考验,以德报怨好好地养育你吗?”路易莎再问。 “您说得没错。”艾格隆也不强词夺理,而是直接点了点头,“就这点来说我也没什么好怨您的,拿破仑要为帝国的毁灭付出代价,我作为曾经的皇太子也同样如此。对比路易十七来说,我付出的代价并不算难以承受。” “很高兴你能够理智跟我探讨这个问题。”路易莎苦笑了一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根本不懂怎么去考虑问题,浑浑噩噩地嫁给了你父亲然后生下了你。1814年我能够做什么呢?欧洲各国的联军大军压境,波拿巴的帝国眼看就要结束了,而联军里面甚至有一部分来自于我的娘家!你指望我能怎么办?我从没有经受过承载一个国家的训练,那时候我能够做什么?我只能服从父亲的召唤,把自己和你一起带到奥地利来——我当时已经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说这么多不是指望你谅解我,也不是乞求你的理解,我只是把我当时的感受告诉你而已,你不要以为那一年只有你们父子在受罪遭灾,你父亲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最后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一团糟,缪拉和内伊也因为他最后都被枪毙了!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拥有了一个我热爱的家庭,我不想再跟那个名字扯上关系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渡过我的余生,并且尽力让我的孩子们拥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你可以嘲笑我的平庸,先生,我不在乎。” 艾格隆一时默然无言。 虽然他的心中仍旧充斥着多年被她无视和遗忘的愤怒与怨恨,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得到她愧疚的道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行事的逻辑,并且在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前行,偶尔会与其他人碰上并且演绎出各自的故事。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的话,那么哪怕亲如母子最后也只能形同陌路。 回到了奥地利之后,法兰西帝国皇后决定抛弃过往的梦魇,以帕尔马女大公的身份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于是最终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成了两条平行线。 这没什么可惜的,命数使然而已。 自己只是法兰西皇后的儿子,又不是帕尔马女大公的儿子,有什么理由叫她为自己寄托多少母爱呢?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反而没有了原本的愤恨。 这原本就不是他的母亲,只是因为罗马王原本的精神影响,让他潜意识里曾经有所期待而已,可是如今真正确认失去了以后,却没有多少失落和痛苦。 再说了,自己在别人那里也得到了补偿。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尽管那是他刚刚告别的人,但是他突然很想要再去见她。 “我不会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的,夫人。”他努力抑制住了心中升腾而起的欲念,尽量平静地看着路易莎,“我也不会对您寄托过高的期待,您给我多少,我就回报您多少。您之前对我不闻不问,那么我对您同样冷漠;如今您在试图帮助我,那么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承情,并且会给予相应的回报。虽然我现在回报不了,但是未来有机会我会回报的——而这也是您所期待的,不是吗?” “回报多少,就取决于我帮你多少?”路易莎反问。 “当然如此了。”艾格隆潇洒地耸了耸肩,“不多不少,公平合理。” 接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拿起了母亲的右手,然后优雅地亲吻了一下再放开。“夫人,期待您的关照。” 路易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着儿子表面殷勤实则冷漠的表现。 她的眼神有些失落,但是却并不失望,她知道这似乎已经是她能够从长子这里得到的最大限度的东西了。 也许,她与波拿巴家族的复杂纠葛以这种方式做个决断,也未尝不是好事。
随着母子之间犹如普通朋友般的互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下来。 无疑,他们之间算不上和解,但至少已经释怀了。 “今天我们能够彼此敞开心扉,这很不错。”沉默了片刻之后,路易莎重新开口了,“在告别之前,有一句劝告你愿意不愿意听?” “您请讲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路易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她凑近了脸,然后放低了声音,“你以后注意一下吧,到处都有你跟苏菲的流言蜚语,我才来几天就听说了,这对你来说可非常不利。” 艾格隆的表情僵住了。“您是什么意思呢?” “你现在可是有希望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没必要因为一些无谓的理由而前功尽弃。”路易莎冷静地看着他,“同过去的感情优雅地告别,这是青年男女们在上流社会学到的的第一课。现在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想要风流韵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行了,我请您停下,夫人。”艾格隆向对方躬了躬身,礼貌地结束了谈话。 看到他不听劝告,路易莎只能无奈地摇头。“你自尊心过于强烈,不肯听人劝告,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跟自尊心无关,我是一个讲究现实主义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话自尊也可以暂时抛弃。”艾格隆看着母亲,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想听的理由只有一个,在我的心目中,她比您重要,夫人。以普通朋友的角度来看,您的劝告有些越界了。” 路易莎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身体也哆嗦了一下。这句话确实刺伤了她。 “好吧,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吧,我没话可说了。”接着,她转身离开。 艾格隆终于结束了这场他已经不耐烦的对话,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欲念,径直地朝着另外一边苏菲公主的寝殿走了过去。 他之所以这么强硬地拒绝了母亲的意见,不仅仅是基于情感上的理由,目前来说,苏菲公主是他实现计划的最大依仗,他不可能主动抛开——再说了,万一他主动远离苏菲,然后特蕾莎那边的事情也没谈成,那自己就将面临最为糟糕的局面,想要再重新想办法也是千难万难了。 不,这些考虑以后再说,现在他仅仅是想要见她而已…… 很快,他再次就得到了公主殿下的允许,觐见了她。 和早上一样,公主殿下正半躺在沙发上休息,不过这次她的手里拿着他刚刚写的剧本。 看到少年之后,她放下了手中的剧本,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 “艾格隆,你的表情很难看。”接着,她开口了,“刚刚皇帝陛下训斥了你吗?” “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他只是问了我一些事而已。” “那你是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表情,苏菲公主有些着急了,“是你的母亲吗?” “没有吵架,我们只是互相交流了一下意见。从积极的方面来讲,现在我们的关系反而理顺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好了……别提这些了,我只是想要见您一下,并且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你这话说得好像就要诀别了一样。”苏菲公主惊讶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关系,不用谢。” 接着,她指了一下沙发旁边的位置,“好了,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状态真的挺糟糕的。” 艾格隆没有照着她的建议做,而是继续站在公主殿下的面前,一直看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公主殿下更加惊讶了。 “殿下……我想抱您一下,可以吗?”少年人突然说。 公主殿下睁大了眼睛。 她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少年,确定他此刻的精神状态。 在少年的目光注视下,她先是有些犹疑,但是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 接着,她悠然站了起来。“我真的好奇你的母亲到底把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像个丢了魂的孩子……” “我是丢了魂……但是我也找到了……”艾格隆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苏菲公主没有听清,于是追问了一下,但是她的问声很快就被打断了。 “呀……” 她突然感觉腰间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因为少年抱得很用力,所以她突然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轻一点……”她小声抱怨。 然而少年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紧紧地拥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闭着眼睛。 这一刻让他感觉到了由衷的喜悦。 “没事了。”苏菲公主无奈地叹息,同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怕,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我还是支持你的。” “是的,我深信如此……”艾格隆喃喃地回答。 接着,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久久无言。 “这样好受了一点吗?”许久之后,公主殿下问。 “好受太多了。”少年人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那就放开我啊。”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头,“我快不能呼吸了!” 她说自己不能呼吸是假,但是此刻脸上燥热,呼吸有些急促是真。 她看着怀中的少年人的脸,突然感觉到心跳随之加速。 确实长大了,多俊俏啊。 接着,她勉强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对方。 “这可是看在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份上所以安慰你而已……”她努力定了定神,让自己的神态显得自然一些。“艾格隆,好起来吧。” “我知道的。”艾格隆郑重地看着苏菲公主,“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 35,疾言厉色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5,疾言厉色“我……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 尽管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艾格隆说出这种话,但是苏菲公主仍旧开心地笑了起来。 “但愿你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说完之后,她顺手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拥抱而弄皱的裙子。 裙子上的痕迹很快就可以恢复原状,然而刚才两个人亲密的拥抱,却一直将会成为彼此之间的回忆。 “已经没事了吧?”片刻之后,苏菲公主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静,然后问艾格隆。 “是的,没事了。”艾格隆点了点头,“殿下,您温暖的怀抱治好了我,在精神上。” “我倒宁愿你失魂落魄,也不愿意见到你这样油嘴滑舌!”公主瞪了他一眼,但看上去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成分。 “好了,既然你一直都说感激我,那么接下来我想让你证明一下了。” “那我应该怎么证明呢?”艾格隆问。 “很简单。”公主殿下的笑容里多了些许的戏谑,“刚刚我们在调整台词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艾格隆更加疑惑了。 “我希望你以后在剧本署名的时候,都使用弗朗茨-梅明根这个名字,毕竟这是我为你想的。”公主殿下笑着说,“另外,如果有我喜欢的故事,我希望我们能够联合署名,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希望这个要求不至于侵犯到你作为作者的自尊心……从世俗意义上讲,我是你的赞助人和保护者,所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这对我来说甚至算不上一个要求,而是荣幸。”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写剧本对我来说只是个消遣而已,我并不是那么介意青史留名,用假名反而能够避免很多麻烦。如果您喜欢的话,全部献给您也没有关系。” “很好。”苏菲公主愉快地眨了眨眼睛,“艾格隆,我期待着你的作品能够为人所知,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做得到。在其他地方,我们的名字没法连在一起,至少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我们能用幻想的名字共同面对世人……” 公主殿下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起来,显然她内心里对此充满了喜悦和期待;而这席话,却不知不觉当中也拨动了艾格隆的心弦。 一开始他想出这个主意,真的只是用来作为逃亡计划的一环而已,对故事本身并没有任何期待可言,可是苏菲对他的深情厚谊,却让他不禁也希望用梅明根这个名字留下两个人的纪念。 如果注定要对不起她,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多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呢?艾格隆心想。 在艾格隆爽快答应了要求以后,苏菲殿下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另外,我还想要问你一个问题,艾格隆。” “什么问题?” “之前那次我们打猎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之前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希望与世无争地做一个笔上的拿破仑,都不是真心的,只是骗人的场面话……”公主殿下看着艾格隆,然后低声问,“那我现在问你,如果我一直这样实现你的愿望,让你可以毫无阻拦地发挥自己的天赋,找到舞台上的乐趣……你愿意不愿意为我熄灭心头那股愤怒和复仇的火焰,不去想那些注定会让你危险的事情,忘掉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帝国,就这样跟着我快快乐乐地享受自己的世界?” 艾格隆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不愿意,对吧?”苏菲公主叹了口气。“就算我做了这么多,还是不够吗?” “不是您做的多不多的问题,您为我倾注的感情已经够多了,我心里只有感激。”艾格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拿破仑的儿子如果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囚徒,一个靠着躲在幻想世界来逃避现实的可怜虫,一个丧失了迎难而上的勇气的小丑,那么很多人都会失望的……甚至您也许都不会看得起这样的人。” “谁说的!明明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而已啊!”公主殿下加大了音量,这厉声的呵斥,刺得艾格隆鼓膜发疼,“我知道虽然你父亲已经离世,但你的祖母,你的那些叔伯还有你的那些支持者们都还活着,但是他们又能够做什么呢?法兰西帝国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不会重现的了!这是欧洲列强在维也纳决定的事情,你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艾格隆,你醒醒吧,你不是为他们活着的,你没有任何义务去回应他们的期待,他们失望又怎么样呢?你在这里过得幸福就好了……虽然你在这里吃了苦头,但是现在有我了,有我在的话,你一定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开心的,难道这两年我不是已经让你很开心了吗?只要老头回到上帝那儿去,我以后还能给你更多呢……”
公主殿下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而且她的神态又有点哀伤又带着太多的不甘,让艾格隆听上去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尤其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背地里在谋划着什么。 可是,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他已经决定了,那么就是不可更改的。 公主殿下说得对,不是什么旁人不愿意放过自己,而是他本人最不愿意放过自己。 “殿下,您的话让我非常感动,我会考虑的。”带着无比的笃定,他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回答,房间里的气温骤然下降。 “……这种回答,我只能理解为拒绝了。”回应他的只有公主殿下凌厉的视线。“艾格隆,你以为我对你千依百顺,就意味着我是天使吗?你错了,我对你有求必应只是因为我喜爱你,但是你别忘了,在其他人面前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盛气凌人地看着艾格隆,“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想要做成的事情也没有做不成的。没错,你是拿破仑-波拿巴,是那个人的继承者。但现在你也是弗朗茨-梅明根,是我的弟弟,我的朋友,是我的!我不管你想要帝国还是什么,总之我不会让我的艾格隆被自己的年轻气盛所迷惑,我要你陪伴在我身边!” 虽然殿下现在这个样子气势汹汹,但是艾格隆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他知道对方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不舍。 “你以为敷衍我几句我就会笑呵呵地上当?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你。哈布斯堡已经衰老颓唐,现在这里的皇帝和王子都是笑呵呵的木偶人而已,只有我们两个才是这里最有温度的人……我们彼此靠近,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你求我拥抱你,我二话不说照办了,而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却用这种回答来嘲笑我?”公主殿下继续气呼呼地说,“你不肯听我的话,没关系。你以为我会就此放弃吗?不,休想!我会包容你的,像我一直以来的那样。我会一点一点地感化你,哪怕你的那些狂想再怎么坚定,我也会让你为了我而留驻于此……是的,你哪怕心如铁石,我也能够把它融化掉。我做得到!” “殿下,别再说了。”艾格隆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打断了她。 公主殿下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疾言厉色啊。 “是不用说了,说到这里已经为止已经够了。”苏菲公主回答。 接着,她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从激动之中平复了下来。 然后她重新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自从她两年多前嫁到这座宫廷里以来,只有他和自己最为契合,两个人无论每次聊天,都可以如此愉快,甚至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在自己的注视下渐渐地成长,从孩子最后变成一个可以从马上救下自己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一想到某一天可能他会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就不觉有些惊慌和恼怒。 要是他能够忘掉那些火焰和狂想该多好啊…… “艾格隆,很高兴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公主殿下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赶紧做准备吧,完善好你的剧本,然后我就带你过去,想办法让那个剧院上演。我觉得越快越好,毕竟你不可能只写一个故事。” 公主殿下的神态如此平静,简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样。 可是艾格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忘怀。 “是的,你哪怕心如铁石,我也能够把它融化掉。我做得到!”这句话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知道,她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可是她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无奈和歉疚。 真可惜事情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歧途,他和她尽管相处如此契合,但却注定无法两全其美。 但是没关系,终有一天,他会纠正这个上天开的恶毒玩笑的。 如果注定有遗憾的话,我就去打碎那些遗憾。 “我会努力的,殿下。”他点了点头。 所有离别都只会是暂时的,他的逃亡,会让他以后以更加无法匹敌的姿态回来,那时候就没人能够再主宰他了。 他看着苏菲公主,而公主殿下也正好在看着他。 两个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完全不同,但是又好像却有着最本质的相似。 “告别之前,再抱我一下可以吗?殿下。” “我说过,我会的。”公主殿下倔强地抬起头来,然后重新又抱住了他。 36,条件与体面 就连艾格隆自己,也难以表述自己离开公主殿下这里时的心情。 能够和她拥抱,而且是两次,当然是无与伦比的舒适体验,可是临别前殿下那些话,却又不禁让他心情沉重了起来。 公主殿下到底对自己的图谋知道多少呢?是隐隐约约的预感,还是心照不宣?至少她从没有被自己的演技所迷惑,认定自己不可能满足于隐居于这座宫殿里面当个富贵的囚徒。 但不管知道多少,反正她从来没有告发自己,而是尽一切努力满足自己的心愿,期盼能够感化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长留身边。 这份心意他很感动,以至于有些愧疚。 但是无论有多少感动和愧疚,他的计划还是不会更改的。 这也是为了胜利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带着这种无悔的确信,他回到了自己的居处,而这时候,他发现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在等候着他了。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一看到艾格隆,伯爵和往常一样肃然致意。 “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先生?”他问。 在他年幼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指定的监护人,几乎不曾离开他的左右,不过虽然他年纪的增长,伯爵也正在逐步地退出自己的生活,也许他会比自己更先一步得到自由吧。 “您上次拜托我的事情,经过一番争取,终于得到了一个理想的结果。”伯爵低声回答,“梅特涅首相答应了暂缓让您入伍。” 之前他拜托过伯爵为自己争取延期入伍,伯爵经过一番考虑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看来他确实没有空口承诺,而是认真地做到了。 “谢谢您的帮忙。”他连忙对对方道谢。 然而,伯爵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少轻松的神色 “您不用谢我,这件事我并没有决定权,我只是为您转达了一下要求而已,最后做出决定的是首相阁下。另外,他也不是无条件地满足您的要求的。” “那他对我有什么要求?”艾格隆反问。 “再过几天,9月5日,是卡尔大公的55岁生日,陛下将会为他举办一场大型宴会。”伯爵平静的回答,“他的长女特蕾莎公主也将在这里初次踏入社交界,陛下和她的父亲一样,希望用盛大的典礼来为公主殿下增光添彩。” 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什么。 “是要我去讨好特蕾莎殿下吗?” “确实如此。”伯爵点了点头,“详细来说,是您陪她跳最开始的两支舞。希望您能够拿出足够好的表现。毕竟初次亮相对特蕾莎公主来说意义重大……她肯定会希望留下美好的回忆。” “这倒是一个让人倍感艰巨的任务!要是我搞砸了殿下的成人礼,那我该承受多可怕的后果啊?卡尔大公都饶不了我。”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所以您就拿出您应有的认真态度,应付好这个任务吧。”伯爵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非常严肃的表情都忍不住松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人,“客观来说,这是一个让人相当艳羡的差事——至少在场的年轻人们会记恨你的。”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艾格隆忍不住耸了耸肩,“真是奇怪,对我的终身大事,梅特涅好像比我还要着急!” “自古以来都是长辈比孩子更急。”伯爵指正了艾格隆,然后又放低了声音,“殿下,我承认他这是非常明显的政治考虑,而不是出自于对您的关心。但是凡事都可以看两面,您顺从了他的要求也并不会损失什么,甚至可能对您非常有利,不是吗?” 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不管梅特涅有什么打算,至少在这件事上,自己并非是完全是受害者。艾格隆并不抵触这个要求,他老早就打定主意了,哪怕虚与委蛇,先跟卡尔大公扯上关系再说。 另外,特蕾莎看上去也不是一个任性傲慢的人,就算暂时结交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而且他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资本,毕竟梅特涅刚刚罕见地对自己做出了让步,再不识相一点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就告诉梅特涅吧,我受宠若惊。”打定主意之后,他郑重地向伯爵答应了下来,“承蒙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看得起,给了我机会,我会尽力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的。” “殿下,我恭喜您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眼看少年人如此上道,伯爵忍不住也高兴了起来,“虽然陪伴您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但是这些年来我们的相处,必然也将是我难以忘怀的回忆。不可否认,您之前处境艰难,但是我想上帝终究还是会眷顾您的,我真心希望在我陪伴您的剩下的日子里,能亲眼看到您时来运转,并且就此翻身,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确实是会有光明的未来,但绝不是在这里——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我也预祝您往后一切顺利,倘若我以后真的时来运转,我也会回报您对我的照顾的。”他亲切的向对方致意。 这位监护人虽然在小时候对自己相当严厉,但至少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所以他心里还留了几分尊重。 至于他监视自己,那都是职责在身,又有什么好怪的呢? 说完了以后,艾格隆原本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然而他却发现,伯爵好像还没有离开。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他有些奇怪。
“还有一件事,虽然不太重要,但我还是想跟您提一下。”伯爵的表情有些尴尬。“这次不是官方的,而是纯粹私人的。” “您请讲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您好像忘了一件事了。”伯爵清了清嗓子,“您受伤的时候,苏菲殿下将她的女仆派过来照顾您,不可否认她确实非常细心地照料了您,正是有了她的帮助,您才得以这么快速地回复过来,我对她的功劳非常感激。不过……您现在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所以她留在您身边已经没有什么理由了,要不将她送回去吧?” 什么?! 艾格隆顿时又惊又怒。 夏奈尔是他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可靠的追随者,也是不可或缺的帮手,怎么可能在这时候退回去? 看到他的表情,伯爵好像猜到了什么。 “您……您舍不得?” “是的,我舍不得,我暂时不希望她离开。”艾格隆马上干脆地回答,“实际上我已经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如果现在没有她的话,我想我会非常难过吧……” “是吗?无微不至?”伯爵会意地笑了起来,“好吧,我认为您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就算想要尝尝那种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得体的,我倒是可以理解。” 看到伯爵奇怪而且暧昧的笑容,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就算得出这种猜测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倒不如说,自己经常跟夏奈尔呆在一起,而且夏奈尔还那么温顺体贴,在其他人看来肯定会有类似的猜测吧。 “但是……您别忘了,她只是个女仆而已,寒微到了哪怕和您相提并论都有损您尊严的地步,对特蕾莎殿下来说也是。”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伯爵继续说了下去,“您现在既然准备与特蕾莎殿下交好,那最好在这之前处理掉这点小事,免得出现一些让殿下不体面的意外情况。” 和苏菲殿下一样,伯爵提起夏奈尔的时候也相当的轻蔑,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犹如天经地义般的常识——封建等级制在这个时代毕竟还没有完全消亡啊,哪怕大革命发源地的法兰西,现在不还是被国王和贵族们统治? 虽然知道伯爵这是在为自己打算,但艾格隆突然为夏奈尔感到有些不忿。 这是自己第一个追随者,而且如此忠实可靠,居然被人这么轻视?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女公爵,跳到绝大多数人头上,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轻视她。 “我知道了,您的建议确实有道理。”他含糊地答应了下来,“如果某一天我和特蕾莎公主真的来到了那一步,那时候我会将夏奈尔送走的,用体面的方式结束,不会给公主殿下带来任何困扰。至于现在还太早了,一切都还没开始,还没必要这么献殷勤吧?” 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承诺等于没有任何承诺,毕竟他原本就只是把特蕾莎当个幌子而已。 这种空头支票他要多少就可以开多少。 伯爵微微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您是如此考虑,那么就先这样吧,不过我建议您不要对她太好,不然她恐怕会有非分之想,到时候打发起来就麻烦了。另外,我希望您节制一点,毕竟您虽然年轻,但还有很多日程安排……” 艾格隆强忍着尴尬,冷漠地答应了下来,“请放心吧,我会的。” “好的,那就不打搅您了。”伯爵这次终于行礼告退。 送别了伯爵之后,艾格隆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终于重新见到了夏奈尔。 “殿下!”一看到艾格隆,夏奈尔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恭敬地向他行礼。 “夏奈尔,刚刚我的监护人建议我把你送回去。”艾格隆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什么?”夏奈尔吓得顿时手足无措。 “别慌,没关系的,我已经把他敷衍过去了。”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镇静下来,“没人会强迫我把你送回去,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你是我身边绝对不可或缺的重要帮手。” “殿下……您真是对我太好了。”夏奈尔听到他的话之后,心里相当感动。 “不过,伯爵的话也提示给我一个风险。”艾格隆陷入到了沉吟当中,“其他人提出类似的要求,我都可以敷衍过去,如果苏菲殿下提出的话,我还真的很难办……” 毕竟苏菲殿下是夏奈尔的“原主”,她之前派夏奈尔过来只是为自己养伤而已,如果哪天她想起来夏奈尔任务完成了,随口一句话要夏奈尔回来,那倒是挺棘手。 虽说殿下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但是凡事要防患于未然,免得到时候真的发生了时措手不及。 “要不,我以后就装作练剑的时候用力过度手提不动笔,你来为我做记录吧。然后我坚持说这是习惯,没有你的笔录我就文思枯竭——这样你就不可或缺了,苏菲殿下应该不至于很快调走你。”想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想到了个主意,“我口述,你笔录,能做得到吗?” “殿下,我没有类似的经验,受过的教育也很一般。”夏奈尔坚定地看着少年,“但是……如果是您的命令,我一定能做到的。我拼命也会做到的!” 嗯,看来狂热也是有好处的嘛,至少可以带来学习的动力。艾格隆心想。 “好,我相信你。”他面带笑容地看着夏奈尔,“我们可以尽快练习下。” 37,宴会 正如伯爵所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宫廷为庆祝卡尔大公五十五岁寿辰而举办的宴会如期举办了。 也许是为了缓和兄弟间的紧张关系的缘故,皇帝陛下非常重视这次宴会,不仅仅将自己的美泉宫当成了庆祝场所,并且还邀请了各界人士前来参加。就连驻维也纳的外国使节们,也纷纷前来为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公捧场。 不过,卡尔大公并非一个喜欢虚荣的人,所以外界也纷纷猜测,他之所以这次如此高调庆祝,是为了让自己的长女特蕾莎公主殿下得以盛大登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踏入社交界。 对大多数人来说,宴会举办的理由并不重要,宴会本身才是重点,有机会进入到宫廷当中,见到皇帝和大公,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荣幸了。 就这样,平常人影稀薄的美泉宫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各界名流和内阁大臣、乃至主教们都齐聚一堂,男士们佩戴的勋章和女士们的珠宝在烛光下交相辉映,将原本就已经金碧辉煌的大厅照映得更加熠熠生辉。 看到此情此景,谁又会去怀疑帝国的国运正在日薄西山呢? 因为参加人数众多,所以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宫廷的侍从官们将重要的高等级客人留在了大厅里,而其他等级不够的宾客则只能留在了长长的画廊。即使是在画廊里面,这些等级不够的客人们也会按照各自的等级上下来分区站好。 艾格隆作为皇室成员,理所当然地被放在了大厅里;不过,往常在类似活动的时候,他只会知趣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充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背景板,也极少会有人冒着政治风险来跟他搭话。 而今天有所不同,他被安排到了前排,一个显眼的位置——认识他的客人们都对今天宫廷内的特殊安排感到有些惊愕,只有艾格隆自己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今天的他,穿着传统的白色军礼服,修身的制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修长匀称,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还铺了发蜡,哪怕他自己照镜子也觉得算是个翩翩美少年。 他和平常一样一言不发,而旁边的客人们一边交谈,一边翘首以盼陛下和大公的降临。 在时钟来到了晚上9点左右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骚动,今晚宴会的主角们终于来临了,艾格隆分明看到,一大群人正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和皇后陛下,虽然已经有些老迈,但是穿着军礼服的他,步履还是颇为沉稳,表情温和当中又带着威严感,正大踏步地向大厅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他的弟弟、宴会上的寿星卡尔大公,而大公身边挽着手的女性并非他的妻子,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宫裙、佩戴着花饰的少女——显然,就是特蕾莎公主了。 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一长串穿着各式制服的侍从了。 在长廊的两边列队欢迎的客人们纷纷肃立,目送着几位帝国最尊贵的贵族入场,而皇帝陛下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只是环视了周围,轻轻颔首算作致意,接着大踏步地走入到了大厅里面。 就在这一刻,一直都在演奏轻柔乐曲的乐队,立刻变奏,开始演奏旋律雄壮的奥地利国歌,恭贺陛下的驾临。 早已经等候在大厅里的官员廷臣和外交使节、以及他们的夫人们,在悠扬的乐曲声当中纷纷向皇帝陛下行礼致敬。 艾格隆也同人群一样,对自己的外祖父恭敬行礼,然而他的内心当中却在想着别的东西。
这座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在外面都是大人物,有着不同的头衔和权力,然而到了这里却只能是不起眼的一员,躬身向对面那个寡淡的老头致敬。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吧。 如此严谨的礼节,如此煊赫的排场,就是在炫耀权力和随权力而伴生的血统,老迈的哈布斯堡家族多少个世纪积淀的传统也留在了这里。 看到秦始皇的排场时,刘邦和项羽纷纷留下了“大丈夫生当如此”和“彼可取而代之”的感叹,而艾格隆的心情也几乎同样如此。 总有一天,同样的场面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国家,而享受这一切尊荣的将会是我。 因为,我也有一个帝国啊……他默默地想。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皇帝和皇后走到了皇座前,然后各自坐了下来。 皇帝陛下和往常一样,目光环视了一圈面前的重要人士们。 当看到自己的外孙时,皇帝陛下微微笑了笑,然后轻轻向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他接下来好好表现。 “感谢诸位今晚的赏光。”接着,皇帝陛下悠然开口了,“不过,不用说你们也知道,今晚的主角是我的弟弟,我不想过多地吸引视线,分薄他应得的光彩。所以,接下来由卡尔大公来向诸位致辞吧。” 一边说,皇帝陛下一边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而大公也没有谦让,他站在了御座旁边,然后大声对着宾客们开口了。 “各位,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不过就我个人来看,五十五岁并不是一个特别值得庆祝的年纪,毕竟这意味着上帝留给我的时间注定不会太多了。”他昂首看着众人,顾盼之间都是满不在乎的豪迈,“就像所有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一样,有时我会回首这一生,扪心自问上帝到底赋予了我什么,又让我留下了什么。我苦苦思索了几次,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祖国,荣誉与家人!这就是我一生的全部内容了,我很高兴我可以毫不愧疚地说,我没有辜负过这三个词!”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欢呼,人们纷纷向这位名将致敬,而在欢呼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等到欢呼声渐渐消退之后,他又重新开口了,“到了现在,祖国已经有年轻一代人来保卫,我不用担心;荣誉我也已经拿得够了,我不再渴求;唯一令我牵挂不下的就是我的家人们,我期望陛下永葆健康,奥地利皇室能够福泽悠长,更加希望……” 一边说,他一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站在旁边的特蕾莎靠近过来。 特蕾莎公主顺从地走到了父亲的旁边,而这也就意味着一瞬间她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似乎对众人们的注视有些害羞,但还是以平静的态度面对着众人。 大公揽起了女儿的手,然后重新开口,“更加希望,我的女儿,特蕾莎能够幸福。她是上帝赐予我的最宝贵的礼物,多少年来尊敬着我,给我带来了无数的喜悦,为了她我愿意付出一切!” 说完之后,他另一只手从侍从的手里拿过了酒杯,然后举到了胸前,“今晚,我希望你们不仅仅为我的年纪干杯,也为特蕾莎干杯!” 大公的话再次引起了热烈的响应,人们纷纷举杯,为这对父女庆贺。 也就是这一刻开始,宴会也正式开始了 大公是一个不 38,舞会 “很高兴再见到您,特蕾莎殿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格隆从容地向特蕾莎公主行礼。 和上次见到的样子不同,今天的特蕾莎公主可谓是盛装华服,她穿着华贵的白色长裙,裙子上绣着花纹,胸前别着钻石胸针,袖口还有精致的花边。 她修长的脖子上佩戴着珍珠项链,栗色的头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珠宝的辉光衬托得肌肤越发的白皙透亮。 如此华贵的打扮,比起那时候,自然更“像”是一位公主殿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却感觉对方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傲慢。 就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也提着裙子,同样向他屈膝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 她的声音很轻,虽然举止和上次一样从容而且优雅,但是似乎总能感觉到一点紧张。 “您不习惯被大家注视吗?”艾格隆压低了声音问。 “是……是有点。”公主殿下显得微微有些窘迫,“我不太习惯这样。” “以后您终究会习惯的。”艾格隆笑了起来,“毕竟以您的身份地位来说,只要踏入到社交界当中,那么以后注定就会变成众所瞩目的焦点。” “您恐怕揭示了一种并不那么令人高兴的未来……”特蕾莎有些沮丧地低垂下了视线。 “您根本没有这么害怕,毕竟所有人都只会仰视您,您拥有着他们所艳羡的一切,无论是容貌还是地位。”艾格隆安慰了她。 “那就更加糟糕了……”少女发出了低声的叹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就是这个——我只不过是有幸生在这个伟大的家族当中,就像是中了一次彩票那样,我个人没有为此做出任何贡献,也没有被众人崇敬的理由,唯一的尊荣就是我的姓氏而已。所以人们只是在仰视特蕾莎-冯-哈布斯堡这个尊贵但空洞的名字,越是知道这一点,越是让我感觉到自己的无足轻重,因为在这个名字下无论换谁都会被人仰视的……真的,被人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的渺小,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特蕾莎的这一番说辞,让艾格隆略微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居然会在自己专享的夜晚当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对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场面应该是她们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幻梦吧, “我很敬佩您的谦逊,殿下。”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但是,您应该换个方面想一下——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所有的东西,既然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了,如果还要郁郁寡欢、战战兢兢的话,那对那些没有这些的人来说,岂不是又是一种残忍?所以恕我直言,您还不如心安理得地享受您现在的美好时光,把它当成是自己应得的闲暇,毕竟——按照您的话来说,您一出生中了彩票了。也许这不公平,但哈布斯堡家族可从来不是为公平而统治这个帝国的,不是吗?” “呃……唔……”被艾格隆这么一说,公主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其实艾格隆也并非完全占道理,只不过,公主殿下毕竟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言“开导”过,所以根本没有辩论的经验,自然就会被艾格隆占了上风。 “抱歉……我可能是有点想得太多了……”特蕾莎想了想,然后抱歉地笑了笑,“有时候父亲也说我想法太多。” “想法多总比脑袋空空要好。”艾格隆笑着回答,“至少您心存敬畏,如果每个像您这样的人都有这种敬畏感,哪怕只有几分之一,也许就没有什么大革命了。” “那也许您就无法站在我面前了,甚至也许您一开始就不存在啦~”特蕾莎微笑着回答。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突然又感觉到自己的话有欠妥当,连忙跟少年人道歉,“呀!真是抱歉,我不是在贬损您和您那光辉的名字……” “所以说有时候您确实是想得太多了。”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并不介意别人告诉我,我是一个科西嘉小地主的子孙,这样会让我感觉到更有趣,毕竟我现在可是在世界上最自恃血统的地方作为皇族的一员存在——尽管这个皇族身份有点虚。” 艾格隆这么说也并不是强行给自己找面子,他本来就没觉得哈布斯堡家族又有多么了不起,哈布斯堡说穿了不也是瑞士的小地主出身?不过是多混了几百年,最后摇身一变成为贵族世界的领袖罢了。 “这是您父亲的胜利,虽然他后来失去了一切,但是他配得上这些胜利。”特蕾莎的声音放得更轻了,看来是想要弥补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不管外界怎么看,也不管有多少人咒骂他,反正我认为他是个英雄,我父亲也虽然一辈子与他为敌,但是也没有在人格上贬损过他,顶多……顶多就是为了1809年没有大功告成而耿耿于怀而已。”
“所以我们这些小辈,就无须在意这种历史的残迹了。”艾格隆继续微笑着,向特蕾莎公主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一代人的历史已经成为了过去,接下来,我们创造我们这一代的历史就好了。” 仿佛是在呼应他的话一样,乐队演奏的音乐在这一刻又开始变化了曲调,变成了优雅的舞曲。宴会的餐点已经让客人们饱腹,现在终于来到了用舞蹈来消食的时候了。 “虽然以牵手跳舞来开启两个家族的历史新篇章,听上去有些奇怪,不过……公主殿下,我要谢谢您,给予了我如此大的荣幸。”艾格隆的手放到了公主殿下的身前,向她正式发出了邀请。 特蕾莎公主略带着点羞涩,但还是抬起手来,牵住了少年人的手。 虽然她的手上戴着薄薄的丝绸手套,但是纤细而又柔软的触感,以及透过手套传来的温热,仍旧让艾格隆感到略微有些紧张。 两个人已经站得非常近了,因为身高上有些差距,所以公主殿下需要稍稍抬起头来仰视少年人,而艾格隆也能够看到,她裙子领口透出的一片白里透红的肌肤,以及眼睛里似乎反射着的水晶吊灯的辉光。 这就是“哈家少女初长成”的感觉吗? 哪怕只是以客观角度来评价,现在的特蕾莎公主虽然略有青涩,但已经能够透出足够的女性魅力。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变成明艳万方的贵夫人吧。 然而,他即使在这一刻,还是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盘算。 “事实上,我一直都有些恐惧,生怕自己搞砸了您正式踏入社交界的晚上。”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纵使别人不责罚我,我也会愧疚很久。” “这没什么可在意的。”公主殿下微微摇了摇头,“人生在世谁能不犯点过错呢?再说了,我也不擅长于跳舞,应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那么,就让我来承担重任吧。”艾格隆潇洒地摆了摆手。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钻研过舞蹈,不过这年头舞蹈本来就是贵族青少年们的必修课,他当然也得认真学过;更重要的是,他多年练习剑术,身手相比普通人矫健太多,至少他有自信引导特蕾莎这种新人了。 艾格隆拉着公主殿下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大厅的中央。 依照着传统的习惯,宾客们已经退到了四周的角落,在大厅中央形成了一大片空地作为舞池,而同时已经有其他人也慢慢地入场了。 今天选定的是宫廷常见的玛祖卡舞,穿着各式制服的男性和各式裙装的女子们纷纷涌入舞池,一共八对。 不用说,大部分人都是陪衬,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放到了那对身份特殊的少年少女身上。 大部分人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小部分人则在期待未来会发生什么。 而所有这些人的想法,少年和少女都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们两个彼此相望,等待着舞蹈时刻的降临。 轻快的玛祖卡舞曲终于响彻在整个大厅当中,犹如是听到了发令枪响一样,舞池中的舞者们开始了自己的舞蹈。 两个人先是错开手,互相原地旋转,然后重新接住了手,一起向前滑步,再互相交换了位置,接着艾格隆抬起了手,而特蕾莎公主则抓住了他的手,绕着他轻快地跑动了一圈。 在众人的视线下,特蕾莎公主以优美的身姿,被艾格隆引领着,犹如是穿花蝴蝶一样轻盈地在舞池中漫步,一开始她略微有些生涩放不开,但是很快,她渐渐地沉醉在舞曲当中了,身体愈发舒展,动作准确而又迅速。 “看来您真的谦虚了,这不是挺厉害的吗?”艾格隆一边抓住公主殿下的手,一边顺口夸奖。 “今晚我状态好一些罢了,您刚刚不是说我今晚要享受尊荣吗?我想了想,确实应该如此。”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仰着头对少年说,“而且,您也同样很谦虚啊,我看不出您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简直游刃有余。” 一边说,两个人还一边轻轻地碰了一下脚跟,以这种方式互致敬意。 应合着三拍子的轻快玛祖卡舞曲,两个人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下,旁若无人地舞蹈着,依照自己受到的教育,做着各种花样的舞步,偶尔夹杂着一点点交谈。 不知不觉当中,时间在流逝,乐曲的声音也慢慢地停了下来,两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第一支舞结束了。 接着,他们四目相对。 “其实,您也是我第一个正式的舞伴。”艾格隆小声说。“殿下,谢谢您,给了我自信。” 39,意气难平 “殿下,谢谢您,给了我自信。”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以后,特蕾莎微微垂下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 “您说得太客气了,应该我感谢您才对。” 一边说,她一边又微微屈膝,“第一次面对世人时,有您这样的舞伴,确实是相当不错的回忆。” 说完之后,两个人暂时告别,各自休息去了。 艾格隆先走到了餐桌旁边,从上面拿了几块蛋糕点心慢慢吃了下去。 他本来晚餐就没吃多少东西,刚刚又在跳舞的时候消耗了大量体力,所以饥肠辘辘。 正当他在旁若无人地吃着餐点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发现赫然是他的继父奈佩格伯爵。 伯爵脸上带着欣赏和欣慰的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殿下,您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是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反问,“我还以为只是努力让自己没出丑丢人罢了。” “您太谦逊了,即使以成年人的标准来看,您今晚的表现依旧可圈可点,更何况您也还是第一次正式出席类似的场合,那更加不容易了。”奈佩格伯爵赞许地看着少年,“遇到大事不怯场,您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真的难能可贵。” “您把我都说得不好意思了。”艾格隆将蛋糕吃完以后,拿着餐巾擦了擦手,“真可惜握有决定权的不是您,而是那对父女。” “卡尔大公怎样倒不太好说,不过特蕾莎公主应该是相当高兴吧,我刚刚一直在注意你们,公主殿下可是笑了好几次。” “那又怎么样呢?”艾格隆反问。“这年头谁都知道讲客套吧。” “特蕾莎公主和一般人不一样,虽然平常待人非常礼貌,但是她性格过于淡薄,想要看到她露出笑容可并不容易。”奈佩格伯爵摇了摇头,“所以作为旁观者来看,我觉得公主殿下对您的印象很不错,你们也非常般配……我劝您接下来再努力一下,应该很有希望。” 艾格隆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心潮澎湃,这件事上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也不需要旁人来指点了。 “您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按理说来,我怎么样跟您也没什么关系。”他平静地问。 中年人对少年人的冷漠态度有些惊讶,片刻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希望你跟路易莎殿下和好,并且……虽然您不大看得上我,但是终究我认为我还是不能把您放下来完全不管,纵使我们没办法把帝国还给您,但至少应该尽力让您过得更舒适一点。” “所以这是在怜悯我吗?”艾格隆反问。 “如果您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伯爵点了点头,“怜悯一个像您一样失去了这么多东西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哪怕他姓波拿巴,那也是我的继子。” 看着伯爵真诚的视线,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我接受您的说辞。” 接着,他又耸了耸肩,“我跟我母亲的恩怨,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解决的。既然您这么有诚意,我也不介意对她更加礼貌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即使如此,对您的心意我依旧非常感谢,我祝你们白头偕老,也祝你们的孩子都能健康成长。假如未来我能帮上什么忙,我会的。” “谢谢。”伯爵重新笑了起来。 艾格隆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酒杯,悠然倒上了酒,然后再给另外一个酒杯也倒上了。 “要不我们干一杯?” “非常荣幸。”伯爵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高兴地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殿下,为您辉煌的未来干杯!” 两个人互相碰了一下杯子,然后艾格隆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猩红而又苦涩的酒液,顺着舌头慢慢地滑入食道,带来了悠长的回味。 “殿下,您喝一口已经够了。”正当艾格隆还想再来一口的时候,伯爵劝告了他,“等下您还要再和殿下跳一支舞呢。” “没关系的。”艾格隆并没有听从对方,而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么一点,并不会让我行动不便。” 伯爵略微有些不安地看着少年,“殿下,恕我直言,您今天好像过于冷静了,一点都没有紧迫感……您别真的以为特蕾莎公主只有一个人选了吧?别忘了有的是人乐于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 “我当然不会妄自尊大到那个程度,甚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指望过。”艾格隆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即使卑躬屈膝也不会让我更增加多少魅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畏首畏尾?该属于我的,永远都会属于我;不该属于我的,就算苦苦追求又有什么意义呢?特蕾莎公主可以做出她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也并非只有跪求她垂青一条路可走。我做好自己就行了,喜欢不喜欢是她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艾格隆也知道,他只是把这场计划中的联姻当成了蒙骗外人的幌子,所以并没有任何急切心理,只是从容不迫地展现一个姿态。 为心爱的人克制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不愿意,那只是因为不够爱而已。 “您……您太好强了。”伯爵想要再劝,但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我也不想破坏殿下美好的夜晚。”艾格隆重新展露出了笑容,再度抬起了酒杯,“所以,先生,我们再干一口吧。我喝到这里为止,这下您满意了吧?” “好!”伯爵终于松了口气,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也随之再度响起。 ============================================== 对许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至少是一个愉快的夜晚,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犹如噩梦一般。 身为皇室成员,苏菲公主殿下今天当然也盛装出席了晚宴。 在平日里,她经常是这种宴会的核心人物,享受着众人的注目与艳羡,而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她。 此刻的她,正端坐在大厅的角落里,任由自己被人忽视和遗忘。 她穿着一件华贵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小巧玲珑的象牙折扇平日里会被主人轻巧地把玩,而此刻却正承受着可怕摧残——公主殿下纤细的手指重重地捏紧了手中的折扇,原本就已经白皙的手背,此刻更加显得苍白如纸,透出了主人的心烦意乱。 她的视线刚才一直看着舞池里那些舞者的脚步,直到舞蹈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感到有些口干舌燥,顺手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但是这些来自于意大利的葡萄酒让她感觉难喝到想吐。 她又一次无比怀恋家乡出产的那些白葡萄酒了。 “殿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旁边的侍从女官问。 “不用管我,我没事。”苏菲冷淡地回答, 被公主殿下如此冷淡对待,女官心里当然不爽,而她其实猜测得到公主殿下为何如此心烦意乱。 于是,她在心里暗暗为特蕾莎公主叫好,希望她今晚再接再厉,最好把这位难缠的殿下气疯。 “特蕾莎的舞跳得真好啊……”苏菲公主刚刚稍稍定神,就听到了旁边一声感叹。“苏菲,你觉得呢?” 苏菲公主顿时气得又是心头冒火,她转过了视线,然后发现跟自己搭话的人赫然是艾格隆的母亲、自己的大姑路易莎女大公。 就算心里有气,这下也没办法当面撒出来,苏菲只能勉强地压制了火气,轻轻点了点头,“嗯,确实跳得还不错,殿下。以新入社交界的女孩儿来说,能表现得这么从容,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年纪轻轻就有这种从容的心态真是不容易。”路易莎女大公点了点头,“不过,我感觉这也是因为有一个好的舞伴陪衬的缘故——我感觉弗朗茨表现也挺好的,您觉得呢?希望不是我的错觉吧。” “他只是做到了他应有的表现而已,没什么可夸奖的。”苏菲公主淡然回答,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来。“毕竟他可是被您寄予厚望了不是吗?” “是啊,我确实希望他能够有幸成为特蕾莎的夫婿——”路易莎又点了点头,“而且我看了以后,真的觉得他们挺般配的,苏菲,您觉得怎么样?” 这一个问题,彻底激怒了苏菲,她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 “您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她冷冷地问,“我倒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有这么重要。” “当然很重要。”路易莎点了点头,“毕竟,这里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您对弗朗茨意义非凡,您的意见他应该都是会听从的。” “所以,您是想叫我说什么呢?”苏菲公主毫不客气地反问。 “苏菲,别这样看着我,我对您没有敌意。”路易莎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你知道,我确实一直在努力促成今晚的事情……我希望弗朗茨有一个光辉的前程,如果你对他有同样的期许的话,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希望大家都更好……” 苏菲轻轻地打开了折扇,然后用力一捏。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把路易莎的话打断了。 “更好?对谁更好?谁跟您请示过吗?”她冷冷地看着路易莎女大公。“我和艾格隆的事情我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不需要谁来替我们指指点点!” 一说到这里,她越发气愤难平,“再说了,这么多年孤苦无依,连笑容都没几个,是我来了以后他才经常开怀的!我照顾他的时候,特蕾莎不在,您好像也不在;我陪着他散心的时候,您也不在;他受伤的时候,您还是不在,甚至都忘了,还是我想办法照顾他!如今您又有什么资格来冒充慈母呢?!” 被她这么怒斥,路易莎一时间也失去了笑容。 “所以您是怎么想呢?”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您管好自己吧,殿下。”苏菲说完之后,站起来走开了。 【蛤堡遗传的畸形下巴感觉应该是男系遗传疾病,女性好像基本没有类似的面部障碍,女性外嫁后生出的孩子基本也没有类似问题(比如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王后、路易十六的王后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但生下的继承人都没有明显的面部畸形),而且就算是男性后嗣,也不是每个都这样的。 所以别再说下巴了,卡尔大公非常健康,特蕾莎也非常健康!】 40,安排 正当苏菲公主注视着少年和少女在舞池当中翩翩起舞的时候,奥地利帝国首相梅特涅也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和苏菲公主完全相反,现在首相先生的心情更好,看着他力推的计划正在稳步实施,他尤其感到心满意足。 到了他这个地位、这个年纪,金银珠宝或者醇酒美人都已经很难打动这颗已经形同枯槁的心了,只有权力欲才能让他的身体重新感受到活力。 自己掌管的政府,欧洲各国的使节,乃至皇室成员,都犹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在自己设定的轨道当中行动,这种感觉之美妙,足以胜过人间的任何娱乐,也足以驱使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工作,从不感到疲惫。 拿破仑的儿子,卡尔大公的女儿,他们在一起翩翩起舞,是多么精致的棋子啊! 正当梅特涅首相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舞蹈的时候,他发现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正向他快步走了过来,他很快认出来了,这是俄罗斯帝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 这位身材高大,留着棕色的络腮胡子,性格强硬,此时因为心里不快而更加显得咄咄逼人。 “大使先生,您有什么指教吗?”首相明知故问。 “阁下,虽然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但是我感觉您在盘算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利特温斯基伯爵开门见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是打算撮合拿破仑的儿子和特蕾莎公主殿下吗?” “我要特别跟您指正一下,他不仅是拿破仑的儿子,也是我国皇帝陛下的外孙,是一个被承认的皇室成员——莱希施泰特公爵。”梅特涅首相不紧不慢地回答,“正是出于对外孙的关心,他希望替殿下早日找到一门不辱没血统的婚事,这不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吗?” 大使咧了下嘴,略带着嘲讽地笑了起来。 “我原来还真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么宠爱这位殿下呢!阁下,我代表帝国,向您请求一个解释——您到底打算把他怎么样?” 这家伙果然着急了……老人在心里冷笑。 “我理解请注意一下您的态度,皇帝陛下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触犯,大使先生。”梅特涅首相板起脸来,冷淡地看着对方,“另外,我国皇室成员的生活不需要向任何外国政府报告。” 被首相这样回敬,利特温斯基伯爵略微有些困窘。 “对不起,阁下,我失言了。”他先行道歉,但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目的,“但是,我认为这不仅仅是贵国皇室的内部事务,而是一件严肃的外交事件,您打算怎样处置拿破仑的儿子应该是一件经过所有受过拿破仑之害的国家共同讨论的事务!别忘了当年俄罗斯帝国为了击败那个魔鬼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们国家和我们民族不容许您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大使的态度非常强硬,显然不打算在这个关键问题上做出任何让步了。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国当时也曾深受其害,绝不会忽视这个问题。”梅特涅首相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国曾是抗击拿破仑的主力军,为了剿灭他牺牲了太多人力物力,当然不乐于这种噩梦再重演一次。” 奥地利是被拿破仑歼灭军队最多的国家还差不多,“抗法主力”,轮得到你们?大使在心里暗暗嘲讽——当然碍于外交体面,这句话他当然不能明说出来了。 不过,听到了首相这番话以后,他原本紧张的心态也顿时放松了不少。“那您可以告诉我,今天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吗?” “我已经说过了,随着殿下日渐接近成年,他的婚事也确实需要提上讨论日程了。由于他的身份特殊,适合的对象其实很少,最后经过皇帝陛下和他母亲的商议,最终决定将特蕾莎殿下作为主要的备选对象,而大公经过了一番考虑之后,对此也并不是特别反对。”梅特涅把自己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您看到的一幕了。老实说,我最初也有点惊奇。” “也就是说,这只是单纯在为联姻做准备而已,并不代表贵国有任何其他行动的打算?”大使将信将疑。 “您可以这么认为。”梅特涅点了点头。 “那您对此的态度是什么?”大使仍旧不死心地追问。 “您问我?”梅特涅微微笑了起来,“作为一介臣仆,我怎能对皇室成员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见呢?而且,就我看来,就算真的让这门婚事成真,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既然已经接近成年,那么未来在奥地利结婚生子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也就是说您打算打造一个波拿巴-哈布斯堡支系吗?”大使再问,同时一直盯着首相,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面部动作,“让波拿巴家族作为这个王朝权杖上的一颗点缀宝石?”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陛下才能决定。”梅特涅首相仍旧维持着亲切的笑容,“但如果上帝真的降下了意旨,我也只能默默尊重命运的选择。” 大使不再说话了,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咀嚼梅特涅首相在外交辞令之下所隐藏的真实想法。 “非常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接着,大使躬身向梅特涅告退,“最后,请恕我刚才的无礼。”
说完之后,他直接转身离开。 “这些俄罗斯人真是急性子,都舍不得等一下再问!”等大使走了以后,一直站在他旁边的亲密助手根茨先生,终于开口了。 “他们确实最近诸事不顺,所以神经敏感一些也很正常。”梅特涅首相笑着回答。“去年冬天的事件让他们的沙皇陛下至今惊魂未定,他一定再也不想听到拿破仑这个名字了。” 去年冬天,也就是1825月12月26日,趁着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过世、新沙皇悬而未决的机会,一群俄罗斯军官经过密谋之后,在彼得堡发动了军事政变,宣布推翻沙皇政府,并准备召开立宪会议,成立临时政府。 新皇尼古拉一世在最初的惊愕和震怒之后,恢复了冷静,接着派出大量的军队将起义军在枢密院广场层层包围,并且动用大炮强行血腥镇压。 镇压了兵变之后,沙皇又命令成立了“秘密审讯委员会”,对参加起义的人进行审判,大批密谋者被流放。 到此时为止,这桩血腥事件还只过去了九个月,所以俄罗斯帝国还处在余波未平的阶段,上下神经紧绷也非常正常了。 邻国越是焦头烂额,梅特涅自然也就越是心情愉快。 “法国大使刚刚告辞了。”根茨先生小声报告,“我想,他应该是忙着回维也纳写报告吧。” “我想也是,他们一定会吓坏的。”梅特涅首相狡黠地笑了起来,“有时候我真的很替可怜的查理十世国王担心,他同时要对付奥尔良家族和波拿巴家族,若不是我们把拿破仑的儿子留在了这里,他该多么焦头烂额啊!” “波旁-波拿巴-波旁。”根茨先生就像是念咒一样,重复了几个词,“接下来也该让奥尔良尝尝滋味了吧。” “然后再来一次奥尔良-波拿巴-波旁的走马灯吗?”梅特涅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怜的法国人!别人是把王座搬进了舞台,他们却总是能把舞台变成王座!” “哈哈哈哈……”根茨也忍不住为了这个恶劣的玩笑而开怀笑了出来。 ================================================= 就在首相和自己的助手打趣的时候,原本已经停歇的舞曲又再度随着乐队的演奏而响彻大厅。 第二支舞要开始了。 艾格隆不紧不慢走到了大厅中央,然后特蕾莎公主也走了过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殿下,感觉好点了吗?”艾格隆低声问。 “是的,好了一点。”特蕾莎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残留的红晕。 “刚刚……有人在开您的玩笑吗?”艾格隆忍不住再问。 “确实是有。”特蕾莎公主苦笑了一下,“您想想看,以今天的情况,总会有些长辈会拿我来打趣的,偏偏我又没法还口。” 接着,她凑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然后微微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 “您刚刚喝了酒吗?”她低声问。 “是喝了一点。”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请放心,这不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动作。” “看来您也不像自己表面上那么从容啊。”特蕾莎微微低垂了视线,“还是有点紧张吧?” 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需要紧张的了……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敏锐地发现,除了自己和特蕾莎,周围一对一对的舞伴好像都已经换了一茬人了。 不过谁又关心这个呢? 第二支舞是华尔兹,节奏相当轻快,两个人先是互相致意,然后重新拉住了手。 “两位殿下!” 就在他们准备跳舞的时候,一位宫廷侍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恭敬向他们行礼。“陛下希望你们在跳这支舞之前,去他面前看看。” 艾格隆有些疑惑,但自然还是遵从了这项旨意。 于是,他跟着特蕾莎公主肩并肩地走到了大厅中央的御座下面,向帝国至高无上的陛下致敬。 “很漂亮。”皇帝陛下看着台阶下的少年和少女,然后看着旁边的皇后,发出了简短朴实的评价,“都很漂亮,是吧?” 皇后陛下点了点头。“是的,陛下。” “特蕾莎。”陛下重新转过头来,看向了宝座下的少女。 “陛下?有什么吩咐?”特蕾莎的脸上满是困惑。 “今晚弗朗茨没有让你丢脸吧?”皇帝陛下问。 这看似简单又好像有所寓意的话,让公主殿下顿时又面红耳赤。“……殿下非常厉害,我只是担心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他今晚的时间。” “没关系,我想他求之不得。”陛下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好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的娱乐了,继续吧。希望今晚的你足够开心。” 41,心声? “好了,不打搅你们年轻人的娱乐了,继续吧。希望今晚的你足够开心。” 在皇帝陛下的指示下,两个人再度行礼向陛下告退,然后重新并肩走回到了大厅的中央。 也许是因为刚刚陛下那席话的缘故,特蕾莎的脸上总显得有些羞涩,视线也只是低垂在地上,不敢再去看旁人们的表情。 直到来到舞池当中,两个人的视线才再度交汇。 “殿下,我们开始吧?”艾格隆一边问,一边向她伸出了手来。 特蕾莎默默地抬起了手,和少年双手搭了起来,两个人重新开始跳舞。 不过,因为这次是跳华尔兹,所以相对刚才,他们的脚步要慢了许多,动作也更加舒缓。艾格隆因此也有了更多的余裕,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 “殿下……”跳了一会儿之后,原本一直沉默的特蕾莎突然开口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怎么了?”艾格隆一边配合着她的脚步,一边低声问。 “请问……您对奥地利,对我们这个家族,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特蕾莎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上次见到您之后,我尝试过想象一下,但是……但是感觉自己很难得出结论。果然是我生活经历不足的缘故吧……” 平白无故问我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我跟你说实话吗?艾格隆在心里冷笑。 虽然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特蕾莎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垂下了头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可能问了一个非常扫兴的问题,惹起了您的不快。但是请您不要误解我,我只是纯粹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来问这个问题的,绝对没有替任何人刺探您隐私的意思……我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她心里又倍感失望。 如果连互相敞开心扉、甚至只是透露一点点心意都做不到,那又何必谈婚论嫁呢?自己只是被当成了工具罢了。 看着她又惊慌又失望,还带着点沮丧的表情,艾格隆忍不住笑了笑,“您真的希望知道吗?那能否替我保密?” “能,当然能!”特蕾莎一下子又有了希望,然后连连点头,“我发誓我不告诉任何人,哪怕父亲。” 她是认真发誓的,因为她知道,如果万一少年跟她说了一些非常危险的心里话,那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自己当然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 “那我,我告诉您吧——”艾格隆微笑着看着对方,“我对我从小到大的处境非常不满意,也对欧洲各国对我的轻视感到愤怒,所以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我做梦都盼着要追随父亲的脚步,再度创建帝国,然后带着大军杀入奥地利……” “上帝啊……!”特蕾莎脸色煞白,发出了一声哀叹,“果然……果然是这样……” “——然后抢一位公主回去当妻子。” “嗯?”听到了后面的话之后,特蕾莎公主忍不住愣住了,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忽然明白了过来。“您在开我玩笑!” 在她小小地抱怨时,脚步一下子没注意,一个跄踉往后仰了过去,差点摔到了。 还好艾格隆眼疾手快,立刻不着痕迹地跟着弯腰,然后揽住了她的腰把她重新扶了起来,小小的风波只是惹来了一阵视线,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人们只是以为特蕾莎公主失误了,于是纷纷善意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特蕾莎总算重新恢复了镇定,然后她又气又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您真是……太过分了。” “我也没想到您反应那么大。”艾格隆抱歉地点了点头,“刚刚您可真是吓坏了。” “您的话确实很吓人啊……”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您不担心吗,说出这种话来,如果我回头告密的话,哪怕您这只是开玩笑也一定会受到严厉训斥的。” “从小到大我受过很多次严厉训斥,并不害怕多来一次两次。”艾格隆冷静地回答,“再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命令我以后更加恭敬而已,以这么低的成本看清楚您值不值得来往,其实也不坏。” “好吧,那您赌赢了,殿下。”特蕾莎笑了笑,总算缓和了刚才的紧张气氛。“我没有兴趣做个卑鄙的告密者。不过……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么残酷的话都已经说过了,那您应该不怕说真话了吧?” 艾格隆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 看上去性格淡漠,不苟言笑,但是她的好奇心却又出奇旺盛。 结合之前的印象来看,或许她这不是冷漠,只是羞怯过头了,所以平常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旁人打交道所以显得敬而远之吧? “好吧,既然您非要知道,那我就说说看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想明白。” 接着,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他略微思考了片刻。 “要说没有怨愤,恐怕您也不信,但是像我这种人是不能被情绪所左右的,我能够排除情绪的干扰,去客观地看待现实。”
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特蕾莎,看向了舞池外的人群,最终在人群当中发现了母亲路易莎女大公,此时她正端坐着和别人谈笑聊天。 “我母亲说过,她把我带到这儿来,虽然有些对不住我,但至少让我免遭路易十七横死的厄运。我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毕竟波旁家族和波拿巴仇怨太深,如果落到他们手中,那在我成年之前他们有无数种办法送我提前去见上帝。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奥地利和外祖父陛下对我有恩,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感恩……毕竟我也付出了您看到的代价。我迄今为止十几年的人质生涯应该算是还够了债了吧?看着样子以后刑期还会更长,我还要去感恩吗?” 特蕾莎一直看着少年的脸,等他说话了,她似乎若有所思。 “所以您现在也并没有那么恨对吗?” “是啊,我现在没有爱恨,我也能够客观看待现实。”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以后我怎么想,就取决于我接下来的命运如何了,我现在还年轻,可以憧憬未来,但如果再被这样憋闷过十年二十年呢?我就算出生就戴罪,难道还要我还三四十年的债吗?” “合乎情理,我也觉得是这样。”特蕾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难怪您的母亲那么急着想要为您指婚,如果有家庭的话您的行动范围和行动自由肯定会多很多吧……至少还可以找到生活的乐趣。” 接着,她又发出了一声叹息,“我真为您感到遗憾……父辈们的纠葛,逼得让您丧失了童年,年纪轻轻就要想这么多事。真的很抱歉。” “您对此没有责任,无需道歉。”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又重新笑了起来,“好了,我们还是结束这个有点让人不快的话题吧,这原本应该是您高高兴兴的一晚。”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特蕾莎点了点头,同意了艾格隆的要求。“其实我反而觉得,我们这样的对话,比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要好多了……至少我能够感觉您是真实存在的人。” 接着,两个人停止了对话,专心先跳着舞,舞曲也很快就达到了尾声。 在悠扬的乐曲渐渐停息的时候,两个人的这一支舞也终于结束了。 “殿下,属于我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艾格隆向她弯了弯腰,“我衷心祝福您在今晚能够得到更多快乐。” “我也祝福您能够更加快乐。”特蕾莎也向他躬了躬身,“殿下,虽然不能预知未来如何,但如果……如果我能够为您做点什么,化解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怨,也化解您心中郁结的怨愤,让您可以像您应有的样子走向成人的世界,那我也会感到无比欢心。” 虽然内心颇为封闭,但是艾格隆此刻仍旧为特蕾莎公主这番话而感到有些感动。 可惜,即使如此,计划还是得继续进行,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卡尔大公大踏步地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接着揽住了女儿的手。 他审视了少年人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舞跳得还不错,小子。” 接着,他带着特蕾莎向回走,一路走到了皇帝和皇后陛下的宝座旁边。 而这时候,宴会也来到了高潮。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宫廷侍从拿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两位陛下旁边,而皇后陛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接着从托盘上拿起了一顶小巧的王冠,戴到了特蕾莎公主的头上。 王冠小巧玲珑,纯银的框架缠绕出了玫瑰花的形状,顶端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将公主殿下衬托得越发动人。 “这是陛下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长大成人,特蕾莎。”皇后陛下微笑地看着她,“我想,这也是我们送给你父亲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谢谢您,陛下。”特蕾莎极其礼貌地向皇后致敬,“我会永远铭记今晚的。” 戴着王冠的特蕾莎,在大公骄傲的牵引下转身面对宾客们。 在众人的惊叹与欢呼声当中,特蕾莎的视线则悄然移动。 然而并没有找到。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此时的艾格隆,正悄然走出了大厅,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门外,他跟这么多人呆在一起这么久,又喝了一点酒,所以想要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今晚属于他的戏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再发生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并非什么老手,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经过今晚的接触,特蕾莎公主对自己的印象相当不错,而这也就是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苏菲殿下会怎么想呢?她应该会看到今晚的所有场面吧?他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他分明看到,阴影当中有个人正在慢慢向自己踱步而来。 她的眼睛里,跃动着虽然勉强压抑,但仍旧不悦的视线。 “您今天可真是春风得意啊,先生。” 42,承诺 “你今天可真是春风得意啊,先生。”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苏菲公主的脸慢慢地从阴影当中浮现了出来。 她的表情非常严肃,显然已经积累了相当长时间的怨怒,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想要发泄出来。 “殿下,晚上好。”艾格隆向她致意,“终于可以又见到您了。” 苏菲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复。 “好吧,我觉得我谈不上春风得意。”艾格隆叹了口气,“只是在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罢了。” “嚯!亏你还说得这么不情不愿。”苏菲公主冷笑了起来,“我倒是看到你兴致勃勃的,哄得小姑娘眉开眼笑呢。”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艾格隆反问,“在这样的日子里故意捣乱让所有人不满,搞砸卡尔大公的生日宴会,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强硬和傲慢吗?” 艾格隆的反问,让苏菲公主顿时语塞。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 “我……我理解你现在想要改善处境的愿望,可是你这么做,最终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还拖累了别人。如果你给了特蕾莎错觉,让她真的爱上你的话,那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她努力按捺住恼怒,试图晓之以理,“到时候她如果发现真相,会怎么想呢?像她那样的孩子不应该遭受这种厄运,你也不应该这么做。”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艾格隆再度问。 “如果我希望你怎么做,你就会怎么做吗?”这次是苏菲公主反问了。 “看情况,大部分情况我会的,只要不触及最原则的问题。”艾格隆小声回答。 苏菲公主一直看着艾格隆,直到他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指责你什么。但是接下来你不要再犯错了,不要因为自己功利的需求而去坑害特蕾莎。” 要是光听这些话,艾格隆还以为她跟特蕾莎到底有多深的交情,不过知道殿下真正心思的他也只能暗自窃笑。 苏菲殿下的要求在他看来也不难做到,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过真的长留奥地利,去做卡尔大公的女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来跟苏菲公主讨要更好的条件。 “为什么您一定要认为我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出自于功利呢?”艾格隆反问,“而且哪怕就算确实如此,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纯粹而且完全不出自于功利的目的?” “有,我对你就是!”苏菲公主想也不想地回答,“你扪心自问一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艾格隆一下子突然无话可说了。 不管以任何标准来看,自从苏菲公主嫁到这里来以后,对自己都是照顾有加,甚至可以说是关怀体贴,要是他这都不认账那也确实过分了。 “理屈词穷了是吧?”苏菲公主的怒气稍稍消散,“既然你一直口口声声说感激我,希望报答我,还叫我姐姐,那我认为我确实有资格来对你的行为说上几句,你认为我有吗?” “有。”艾格隆只能点头。 “那就对了,总算你还认账。”公主殿下微微笑了出来,“既然我有这个资格,那我要求你按个正派人一样行事,别去坑害特蕾莎,不可以吗?”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的年纪也还太小,就算真要考虑什么结婚,那也得以后才行。现在你哪里承担得起家庭的重任?还需要再长大一点才能变成真正的男子汉……” “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艾格隆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有些困恼,“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能够怎么安全脱身呢?您别忘了,这可是皇帝陛下亲口期许的事情,我要是强硬地跑去跟特蕾莎拒绝的话,陛下会怎么想?再说了,卡尔大公会不会生气?他恐怕不会认为我有资格瞧不上特蕾莎吧……” “这个问题倒也简单,特蕾莎一看就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只要你冷淡应对,别像今晚这样……这样厚颜无耻,她会感受到,然后主动拒绝你的。”苏菲公主想了想,然后回答,“这样,大家都保持着体面,这桩荒唐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接着,她又有些歉疚地看了下艾格隆,“我知道,从功利的角度来看,你会因此而蒙受损失,艾格隆你不用生气,如果你几年以后真正成年了,还有类似的想法的话,我可以从我们家介绍一个孩子给你,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论历史比哈布斯堡家族还长呢……绝对不会辱没你的。” 说完之后,她有些心虚地低垂下了视线。 她心里也知道,孩子长大以后终究会结婚的,可是今晚看到他和特蕾莎翩翩起舞的时候,她仍旧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还没有做好真正接受这个现实的心理准备。 哪怕再有几年共处的时光,她也足够开心了,到时候也许就甘心放手了吧…… 艾格隆没有办法读心,但是从苏菲公主的语气和动作里,他也稍稍能够猜到对方的心思。
按他的性格,被人这么指手画脚肯定不爽,可是对苏菲公主他却无法生气。 在这个地方,被人舍不得也是一种稀有的体验。 终究有人需要我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他悠然开口了,“我可以答应您,殿下。不过,您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苏菲公主马上问。 “告诉我,您不是在心疼特蕾莎这个跟您毫无交情的人,您是舍不得我。”艾格隆满怀期待地看着苏菲公主,“如果您这么说的话,我就照您的意见行事。” “你!”苏菲公主气得睁大了眼睛。 接着,她怒气冲冲地骂出来,“混账!看来是我平日太娇惯你了!” “您……您不愿意吗?还是说,我猜错了?”艾格隆低下了头来,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好吧,就算如此,我也会听从的。” 苏菲公主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咙了一样。 坚持了一会儿之后,她叹了口气。 “好吧,你赢了……”她拿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少年人的脑袋。“我是舍不得你,我不希望很快就看到你结婚,更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快就和我变成两个家庭的人,够了吗!?” “够了。”艾格隆开怀地笑了起来。“谢谢。” “要是我能用它抽烂你的脸就好了。”苏菲公主作势挥动了一下扇子,但很快就自己也笑了出来。 “好了,我也不能一直呆在外面,我先回去了,你等下也回去吧。”笑了一会儿之后,公主殿下张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艾格隆,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再见。”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接着,她转身往回走。 同刚才相比,她的步履轻快了太多,显然现在心情已经完全好转了。 艾格隆目送殿下回到宫殿当中,等了一会儿之后,他也踱步走了进去。 他很快走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厅堂里,而这时候,这次的宴会也快要来到了尾声。 卡尔大公正带着自己的女儿在大厅当中四处走动,向来宾们一一致意和道谢。 当走到了艾格隆所处的角落时,这对父女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你刚刚跑到哪儿去了?”卡尔大公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我们都快转了一圈了都没看到你。” “我刚刚出去透了一下气。”艾格隆如实回答,“请原谅我,殿下,毕竟我很少有参加大型活动的机会,在这种活动中众人面前充当主角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是啊,我刚才也感到有点害怕呢。”特蕾莎公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还好大家都这么通情达理,我也没有给人添麻烦……” “我看他倒不像是这么容易怯场的人,刚刚不是一直很从容地在谈笑风生吗?”大公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笑了出来,“是不是今天和特蕾莎共舞所以高兴坏了,跑到外面去吹吹风冷静下?” 艾格隆顿时有些尴尬,只能讪笑着没出声。 “爸爸!”特蕾莎有些着急了,“别开这种玩笑了。” “所以你看,生女儿有什么用呢?”大公耸了耸肩。 接着,他从胸前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好吧,如果你们还有话,尽快说完吧。”他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再过几分钟,我就带特蕾莎回去了。” “抱歉……殿下。”在卡尔大公走远之后,特蕾莎公主略带着歉意对少年说,“有时候父亲说话确实很难让人难为情,他还自以为这是幽默呢……但是他没有恶意的。” “没关系的,特蕾莎,您父亲这么平易近人,倒是让我很意外。我还以为他会对我有什么成见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了一下戴着王冠的特蕾莎公主。 “这王冠真的好看。” “这是刚刚皇后陛下为我戴上的,算是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吧。”特蕾莎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本来今天就已经装扮够多的了,戴上这个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珠宝店店员一样……” “不,您驾驭得住,真的很好看。”艾格隆摇了摇头。 “……谢谢。”特蕾莎公主低下了头来。 两个人一时无语。 “艾格隆。”就在这时候,少年和少女听到了旁边的一声呼唤,他们同时转过头去,发现苏菲公主在招呼他。 “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苏菲公主走近了以后,低声对少年说。 一边说,苏菲还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提醒少年,刚刚他答应过什么。 特蕾莎公主疑惑地看了一下苏菲。 她虽然认识对方,但是之前根本没有打过交道,完全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 “殿下,您……” 43,敌意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3,敌意“殿下,您……” 特蕾莎疑惑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苏菲公主,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用意。 “晚上好,特蕾莎。”苏菲公主转过头来,满面微笑地看着特蕾莎,一脸的亲切,“今晚您可真是光彩照人,我想您的父亲一定会非常为您骄傲的。” “谢谢。”特蕾莎点了点头,“您太客气了。” “艾格隆也是沾了你的光,今晚可以受到如此瞩目,我要替他谢谢你。”苏菲公主朝特蕾莎点了点头,“我一直还担心他因为紧张而表现太糟糕,破坏了你如此美妙的一晚,还好他倒是争了气。” “艾格隆?”特蕾莎有些懵懂,然后看了一下旁边的少年,“是指殿下吗” “是,这是我的小名。”艾格隆硬着头皮回答。 他大概是弄明白了,苏菲公主宁肯不多等几分钟散场,故意跑到两个人面前,绝对是想要给特蕾莎泼冷水。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办法控场,免得两位殿下真的吵起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们平时关系挺不错,所以我就叫他小名了。”苏菲公主继续微笑着。“是吧,艾格隆?” 在公主的注视下,艾格隆感到更加尴尬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保持沉默,可是这个时候,如果他真的保持沉默,苏菲会失望透顶吧。那样的话就再也无法得到她的帮助了。 况且,承认事实又什么需要感到可耻的?他确实和苏菲公主关系很好,也没必要隐瞒。 “是的,我和殿下关系非常好。”艾格隆横下一条心,照实对特蕾莎说,“事实上,我认为这座宫廷里一直以来唯一真心在关照我的人,就是她了,我对她满怀感激,以及尊敬。” 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做到底,他不知道特蕾莎会作何反应,但最坏最坏也不过是就此远离他罢了,这也不算什么无法接受的损失。 听到他毫无保留的回答,苏菲公主笑得更加开心了,暗暗使了一个“总算你还懂事”的眼色。 特蕾莎看了看苏菲公主,又看了看艾格隆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样子殿下平日里一直都在承蒙您照顾吧?难怪……”她轻轻舒了口气。 “难怪什么?”苏菲公主问。 “难怪弗朗茨殿下心态如此平和……”特蕾莎郑重地回答,“按常理说来,碰到了他这样的处境,免不了都会心怀怨愤,但是殿下却好像没有太生气。我刚才以为这是因为他的心境太过于强大,现在看来,还有您在照顾他的缘故。也许您某种程度上抚平了他的精神创伤,化解了一部分他心中的怨气……这真是了不起的善举。”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哪有那样的能耐。”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但是笑容身处总是带有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世上肯去趋炎附势的人到处都是,但是肯去帮助落难的人,却需要一点良心甚至勇气,您能够这样做,确实相当值得敬佩,换做我的话,我想我也会这么做的吧……”特蕾莎向苏菲公主屈膝致敬,“苏菲殿下,我认为您的善举是我的榜样,我会像他那样尊敬您的,也希望以后我也能够和弗朗茨殿下一样得到您的照顾……” 被特蕾莎公主如此夸奖,苏菲原本是喜不自胜,但是听到了后面的话以后,她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这倒是没必要,我想以您拥有的东西,您也不需要我去特意照顾。”她微微摇了摇头,“另外,其实我对这件事还是有点意见的,我觉得你们都还非常年轻,年轻过头了,现在根本没必要将未来托付给对方,有些事还是要好好想想再决定不迟。您觉得呢?” 特蕾莎并没有对苏菲公主的话感到惊讶或者恼怒。 从苏菲刚刚出现,她就在直觉上感受到了一种隐含的敌意,从两个人接下来的表现来看,她也看出了他们的关系非常密切。 因此,当苏菲公主挑明了反对意见之后,她并没有意外。 当然,她不太高兴。 不管她自己和殿下的未来如何,这都绝不是应该由对方来决定、或者来指摘的事情。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苏菲殿下都有些失礼了。 “殿下,您说得很对,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好好考虑。”特蕾莎没有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出来,反而点了点头,然后很快话锋一转,“但我认为这些话不应该由您来说,他的母亲说还差不多……要是路易莎姑妈能够分享一下您的理智该多好,她在这件事上太过于积极了。” 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她没想到看上去羞怯软弱的特蕾莎居然还敢于反击,而且是自己立场最薄弱地方——人家的母亲都这么积极点头了,又需要你来多说什么呢? “这恐怕您就有所不知了,艾格隆从小就被母亲所忽视,所以他跟路易莎女大公的关系并不好,相互之间很疏离。”停顿了一下之后,苏菲公主重新开口了,“这件事她这么积极,未必是在为儿子打算,我倒是认为我会更加用心地替艾格隆着想。” “也许确实是这样,我能够看得出来殿下对您比对母亲恭敬。”特蕾莎马上点了点头,“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您应该利用这种尊敬,贸然替他做决定。我并不是说,他非我不可或者我非他不可,我能够接受任何结果——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件事是经过了很多人的讨论,还有仔细的权衡考虑,更别说殿下的母亲和继父对此有多么期待了,无论如何您也不应该在一晚上之内轻飘飘地否定这么多人的努力,至少我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上帝赋予我们权力和影响力的时候,也会赋予我们相应的谨慎……我请求您不要丢掉它,尤其是,如果您真的那么为殿下着想的话。”
特蕾莎的回答,让苏菲公主几乎绷不住笑容了,她的手也微微抖动了起来。 她没想到特蕾莎年纪不大却如此强硬,一句一句看似谦逊恭敬,但是犹如一记一记的利刃,划向了自己的心。 随着惊讶而来的自然是恼怒,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备受宠爱颐指气使,哪怕远嫁奥地利,在异国的宫廷当中一样说一不二,什么时候被人当面这样怼过? 尽管如此,碍于礼节,她仍旧没有将怒气表现在脸上。 “这是怎么了?”还没有等苏菲再回敬,旁边突然传来了中年人的声音。 三个人同时看了过去,发现卡尔大公已经走了过来。 “喔!苏菲!”他微笑地走到了苏菲公主的面前,“怎么你突然跑过来了?” 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父亲。”特蕾莎也没有告状,而是顺势结束了话题,“刚刚苏菲殿下在跟我们探讨了未来,我受益匪浅呢。”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闲心来教导年轻人啊。”卡尔大公微笑了起来,看着苏菲,“还有什么需要指教特蕾莎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带她走了。” 处于他的地位,又在帝国有着崇高的威望,所以他自然无需对苏菲公主太过于客气。 “您的女儿非常漂亮也非常聪明,我想您有理由为她骄傲。”苏菲已经恢复了镇定,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大公,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再见。”大公点了点头,然后跟女儿挽着手离开。 苏菲公主和艾格隆一言不发,目送着这对父女离开了大厅。 艾格隆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事态总算在爆发之前就被控制住了。 还好,两位殿下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们都相当克制,口头上交锋兵没有真的惹出争吵来。 至少现在是这样…… “艾格隆……”正当少年人在心里庆幸的时候,旁边的苏菲开口了。 “怎么了,殿下?”艾格隆问。 “这小姑娘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摆布。”苏菲冷冷地说,“所以你看,我是对的,你要是真贴上了去,没准反而会受制于人呢……所以趁早了结干净了也是好事。” 艾格隆心里知道,苏菲殿下的话并不客观。 如果特蕾莎表现软弱,她又会换成“特蕾莎这么没主见,和她相处有什么意思”之类的说辞吧。 当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ta吃饭喝水也会成为被嫌弃的理由。 不过艾格隆并没有和苏菲殿下争辩的意愿。 “也许确实如此。”他只是含糊地同意了,然后跟公主殿下告别。 同时,在宫廷侍从的引领下,父女两个走到了长廊,然后卡尔大公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了女儿。 “特蕾莎,你怎么把她招惹了?” “我并没有招惹她,是她自己过来的。”特蕾莎回答。 “她说什么了?”大公追问。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不太看好这桩婚事而已。”特蕾莎放低了声音。 “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卡尔大公更加奇怪了。 他倒是无所谓苏菲有什么意见,而是按照宫廷的原则,这种当面表达意见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实在不像是她应该干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她不满于路易莎姑妈他们擅自决定殿下的未来吧……”特蕾莎叹了口气。 “嘿!我看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管吧?”大公皱了皱眉。“她难道现在就把自己当成皇太后了吗?” 接着,他又看向了女儿。 “那你现在怎么想呢,我的女儿?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拒绝掉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拿我们怎么样。那小子虽然有点意思,但是大好青年这世上有的是……” 特蕾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眉,似乎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吧,不过我想,并不大。而且……至少目前,我觉得没有理由去破坏那么多人的努力。” “嗯?”卡尔大公有些疑惑。 特蕾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首看了一下宏大的宫室。 刚刚她就在那里翩翩起舞,而仅仅过了几十分钟,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月光下,头戴着王冠的她显得格外疏离。 “艾格隆,挺好听的名字……” 44,送别与奖励 随着大公父女的离去,热闹非凡的生日庆祝宴会也就此告终,美泉宫又迎来了往日里的寂静。 离去的访客并不仅仅只有这对父女而已,仅仅过了两天之后,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和她的丈夫也向皇帝陛下辞行。这对夫妇结束了难得一次的回乡省亲,即将回到他们统治的帕尔马公国。 作为路易莎女大公的儿子,艾格隆理所当然地也在送别路易莎夫妇的行列当中。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离夫妇最近的地方,眼看着随从们将各种行礼搬入广场中的马车车队。 虽然眼看着母亲离去,但是他在脑海中翻来捡去,也找不出“依依惜别”的情绪来,对他来说,这和普通访客的离开区别不大。 不过,相比于之前,他对路易莎也少了很多愤怒和憎恨。 大公夫妇这次回来,就理论上来说是在帮他的忙,虽然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私心,但客观现实是如此,所以他也相应地改变了一点对母亲的态度——像普通母子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像表面朋友还是做得到的。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路易莎跟她的丈夫奈佩格手挽着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要走了,弗朗茨。”她低声说。 她的眼睛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祝您一路顺风,殿下。”艾格隆礼节备至地向路易莎行礼。 “不说点别的什么吗?”路易莎问。 艾格隆只是沉默以对。 “好吧,我本来也不该再期待什么了。”路易莎苦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的要自立很多,而且很有主见,所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说了你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唯独有一点请你注意下,特蕾莎那边机不可失,最好不要放过。” “我昨天一直在注意大公父女的表现,我觉得您确实很受他们看重。”奈佩格伯爵也开口帮腔了,“殿下,我再另外劝您一句,除非终身不婚,不然凡是皇族成员最终都会去联姻,不管幸福不幸福都会如此。比较起来,特蕾莎公主已经是那种最不坏的人选了,您应该能够感受得到。”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记住的。”艾格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另外,我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不管未来如何,有机会的话我都会报偿的。” “好吧,看到您胸有成竹,那我也放心了。”奈佩格伯爵笑了笑,“殿下,我也祝您一切顺利,希望下次我们过来这边的时候,是参加你们订婚仪式……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种奇怪的预感。” “我想应该不至于吧……”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 “哈哈……”看到艾格隆尴尬的样子,奈佩格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您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这种话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笑了一会儿之后,夫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接着,路易莎对少年人伸出手来。 “再见,艾格隆。”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他看了看路易莎的脸,对视了片刻之后,他挤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接着,他拿起母亲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再见,夫人。” “你长大了以后,还挺俊的。”路易莎笑着朝儿子点了点头,“要是多笑一笑就好了。” 顿了顿之后,她又开口了,“现在我们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祝你好运。” 接着,路易莎收回了手,然后这对夫妇转身踏着踏板上了马车,然后车厢门也随之关上。 马车随之慢慢启动加速,然后渐渐地消失在了大门之外。 艾格隆一直礼貌地站在广场当中,目送母亲的离开,直到他们消失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与其说是惆怅的送别,不如说他现在反而无比的轻松。 他不仅仅是跟母亲和解,也是跟自己和解。 诚如路易莎所言,她能够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还能指望她做什么呢? 至于母子之爱,这种东西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也没必要强求。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他走回到了宫殿当中。 而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艾格隆。”苏菲公主微笑地看着他,“送走他们了?”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很高兴?”苏菲公主探询地问,“是他们在临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能够帮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希望我自己努力。”艾格隆如实回答,“还提醒我机不可失。” 好好的生活都给她搅乱了,结果临走了都不说点好话吗?苏菲公主立刻就微微皱眉。 她现在对路易莎夫妇充满了恶感,一方面是因为路易莎对艾格隆的忽视;另一方面,路易莎强力推动儿子和特蕾莎公主联姻更是让她深恶痛绝。所以现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更是恼怒不已。
还好瘟神已经离去,她又可以重新找回往日了。 当然,她表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吗?真可惜,他们总是来去匆匆,一点都不照顾你的感受。好吧,既然走都已经走了,那也不用在意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还是早点进入正轨吧。” “什么正轨?”艾格隆有些疑惑。 “当然是你的剧本啊。”苏菲公主理所当然地回答,“本来我们应该早就开始了,结果老头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破坏我们的事业,现在不努力追一下进度可不行啊。” “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的……”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又没有人会来催促我们。” 苏菲公主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揣度他心中所想。 “莫非你已经心思不在这上面了?难得我这么乐意帮忙,如果你没有干劲的话,那我可会有点失望。” 公主殿下都说到这份上了,艾格隆自然也不敢再怠慢了。 “其实这几天虽然都挺忙碌,但是有空闲的时候我也会抽空写上一点。”他小声回答,“不过,因为事情太多、而且还要练剑的缘故,我的手实在是没办法多写了,所以我就让夏奈尔帮忙了,我口述她记录,虽然一开始有点生疏但是现在她已经相当熟练了。多亏了有她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这是打预防针,提醒苏菲公主夏奈尔现在对他非常有用,防止她哪天突然想起来就把夏奈尔叫回去。 果然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公主殿下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是吗?那挺好的,看来她确实挺用心的。好了,我们过去吧,我看看你到底完成得怎么样了。” “好的,请跟我来。”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带着苏菲公主来到了自己的居住的套间里,而夏奈尔则马上走了过来向两位主人行礼。 “夏奈尔,听殿下说你最近在帮他记录稿子?”一见到夏奈尔,苏菲公主就吩咐了她,“把那些记录拿过来吧,我要看看。” “好的,殿下。”夏奈尔立刻就应了下来。 然后,她从墙边的胡桃木橱柜里面,拿出了一叠稿纸。 苏菲公主顺手接了过来,然后草草地浏览了一下。 字迹有些凌乱,不过看得出并非艾格隆的笔迹。 “果然是你写的。”一边看,她一边小声评论,“好吧,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恭敬地回答。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对你来说仍旧是额外的工作,不应该毫无报酬。”苏菲笑了笑,“正好,这段时间我看你把艾格隆照顾得不错,所以我想要奖励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您能让我一直侍奉殿下吗? ——兴奋之下夏奈尔差点脱口而问,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跟苏菲公主这么说,否则后果恐怕会非常严重。 于是她强行压住了话,然后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下。 “想要什么奖励还有这么困难的吗?”苏菲公主忍不住又笑了。 “在这里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夏奈尔苦笑着回答,“我想了想,只有一件想要的奖励……” “什么?尽管说吧。”苏菲公主点了点头。 “殿下的剧本以后演出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也试试演个角色可以吗?”夏奈尔抬起头来,满怀希冀地看着两位主人,“想想一定很有意思的。我不要演出什么重要角色,只要能够上舞台就好,哪怕只是一个充当背景的人物也行……我想要体验一下站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 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苏菲公主有些惊讶。 “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正因为平时太忙碌,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做梦。”夏奈尔苦笑着回答,“殿下,您能够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苏菲看了看艾格隆,发现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于是,她轻轻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这点小小的愿望我还是能满足你的,就当是你辛勤工作的奖励吧——夏奈尔,希望你以后也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谢谢您,殿下!”夏奈尔喜不自胜,连忙躬身向她致谢。 苏菲公主并不在意她的致谢,而是重新翻阅了一下艾格隆的草稿。 “艾格隆,明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去剧院吧。”一边翻,她一边不经意地说。“没什么别的安排吧?” “好的,我当然可以。”艾格隆当然一口答应,“谢谢您,殿下。” “你知道谁对你最好的。”苏菲公主头也不抬地回答。 45,选择 “你知道谁对你最好的。” 苏菲公主的语气很平淡,但又像无意识地在宣示什么。 艾格隆看着她的脸,蓦然察觉到了苏菲公主今天举止和往常略微不一样的原因。 她很明显是在笼络自己,而这种笼络,应该是来自于危机感。 是的,特蕾莎的联姻事宜,虽然目前根本还没有决定,却已经给了她一种危机感,让她害怕失去和自己的亲密关系,所以她刻意地更加对自己优容,甚至有些讨好——她无意中强调这一点,就是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认可这种好意吧。 人一旦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就会患得患失,向来如此。 既然想明白了,那么他现在也只有一句话可说了。 “您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小声回答。“承蒙您的照顾,让我得以找到在这里生活的乐趣,我永远感激您的好意。” 听到了这句回答之后,苏菲公主微微抬起了额头,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惊喜。 “你知道就好。” 她的笑容如同花朵般绽放,显然这句话比任何话都更加满足她的期待。 艾格隆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着,她像是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艾格隆,一定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啊。” “我会记住的。”艾格隆郑重地回答。 然而,虽然表面上感激涕零,但是他的心里却也有些有些愧疚。 因为他知道,他一边在讨好着她的同时一边却又好不迟缓地利用着她。 也许他现在可以想办法说各种好听的话让殿下开心,但是迟早会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那时候,她又该受到怎样的冲击呢? 如果他真的心如铁石而且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那当然无所谓,可是他并没有绝情到那个地步,所以一想到那注定会来的一幕时,他突然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 “怎么了,艾格隆?”看到他突然沉思不语,苏菲公主问。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该怎么让您开心而已——”艾格隆掩饰了过去。 “让我开心?”苏菲公主又惊又喜,“你还会想这些?果然长大了。” 片刻之后她话锋一转,“那天我不是说过了吗?让我开心很简单,你听我的话,然后留在我身边就行啦,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吧……” 偏偏这个又是没办法做到的……艾格隆心里忍不住有些抽痛。 “我会努力尝试的。”他所能做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苏菲公主被艾格隆的话哄得非常开心,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和艾格隆讨论剧本,好长时间之后才起身告辞。 “艾格隆,记得,明天晚上。”她临走之前又强调了一遍,“我们会一鸣惊人的。” “嗯,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送殿下离开。 回到了房间以后,艾格隆有些疲惫地瘫坐到了沙发上面。 “夏奈尔,给我弄点水过来吧,我有点口渴了……” 与其说是口干舌燥的疲惫,倒不如说是精神上的压力,一边深情地哄殿下开心一边又毫不迟疑地打算逃离她,这种精神压力即使是他也有点吃不消,偏偏这种压力又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半分,因而格外辛苦。 “好的,殿下。”夏奈尔看到艾格隆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应了下来。 她马上去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艾格隆面前,艾格隆拿起茶水来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总算驱赶走了他精神上的疲惫,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殿下,您很难受吧?”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对殿下心怀歉疚?” “看来你确实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艾格隆苦笑着回答,“没错,确实如此……如果说在这座宫廷里我在意过谁的话,那就是她了,一想到我欺骗她、而且注定是在她如此舍不得我的情况下逃离她,我就感觉到有点难受。” “殿下……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夏奈尔发出了一声心疼的叹息,“我想任何人在您的处境,都会为公主殿下感到歉疚的。” “当然,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再难受也是我选择的路,我会承受这个结果的。”艾格隆又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让她的痛苦更少一些,果然我有些可笑是吧?又要伤人,又想伤得不够深……” 夏奈尔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有些话是不该乱说的,可是看到主人这么苦恼的样子,她又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殿下,如果您害怕到时候她过于难受的话,我觉得……您可以适度地和殿下划清彼此的关系界限。”她小心翼翼地说建言,“如果维持到普通朋友的关系的话,我想殿下纵使难受,也是能够承受这种打击的。” 坐在沙发上的艾格隆猝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夏奈尔。 这眼神如此犀利,以至于夏奈尔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打起了哆嗦。
“殿下……我……我只是建议而已,您不用当真……” 艾格隆很快压抑住了恼怒,淡然回答。“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你的,你也是在为我想办法。只不过,这个主意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他知道,夏奈尔这是最正常、也是最能实现他愿望的建议,能够最大程度地解决问题。 可是,他不愿意,他无法接受自己和苏菲殿下划清界限。 尤其是,尝过了那次拥抱和亲吻之后……少年人的心早已经为此悸动,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开? 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死结。 他不愿意过于伤害苏菲,也不愿意放手跟她划清界限,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三角,无法同时实现三者。 而到底选择三者中的哪一项,他其实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无法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涂脂抹粉,他知道自己必须认清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会补偿她的……”就像是催眠自己那样,在一片静默当中,少年突然喃喃自语,“不管怎么样,我以后会补偿她的……只要胜利,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 苏菲公主果然说到做到,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果然就有人来传唤他去觐见殿下。 和上次一样,他们换好了衣服,然后乘坐马车来到了上次他们定下了包厢的红宝石剧院里面。 剧院方面当然还记得这两位出手大方阔绰的主顾,他们一来就有专人带他们上楼前往包厢。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他交代。”一上楼,苏菲公主就命令侍者。 虽然换上了平民的服装,但是平日里的习惯当然不是那样容易改变的,殿下还是有着那种惯常使唤人的习惯。 但是这一套在外面也意外吃得开,侍者马上服从了这位年轻妇人的命令。 很快,剧院的经理也马上赶到了包厢。 “梅明根小姐!”一打照面,中年人立刻以一种夸张的殷勤向着苏菲公主行礼,“您还是和上次一样光彩照人,比我们的女演员还好看。” 上次的风波他还铭记在心,饱经世故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对姐弟虽然不知道来历,但肯定非富即贵,而且一出手就那么阔绰,因此他肯定会想要卖力地巴结他们。 而且他也看得出来,这群人里占主导地位的就是这位索菲娅-梅明根小姐,从她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来看,她肯定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只要讨好了她,那么就不怕金钱不滚滚而来。 “先生,晚上好。”从小就习惯了别人谄媚夸奖的苏菲公主,当然不吃这一套,“我耽误您的时间,是想要谈一谈上次我们说过的事情。” 经理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想起来。 接着,他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艾格隆。“是少爷剧本的事情吗?” “您既然还记得,那我就省事了。”苏菲公主马上点了点头,“怎么样?” 经理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告诉您吧,每年都有不少想要一鸣惊人的年轻人,作着剧作家的梦,想要把剧本送到我们这儿来,但是大多数的作品最终只能进废纸篓,倒不是我们看不起他们,而是这活儿……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少爷年轻,可能有一些奇怪的梦想,不过我觉得他有这么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去自讨苦吃,没什么意义啊……” “说了这么多,无非不就是价格的问题吗?”苏菲公主皱了皱眉头,“我说过了,一切费用我们自己负责,你要是不乐意就不要废话了,我们去另外找别家就好了!” “小姐,别这样!”经理顿时摇头,“我只是劝告一下您弟弟而已,并没有说不行啊……只要您愿意承担相应的费用,那自然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您,费用肯定比您想象的要多,毕竟,演员和道具都是要花大钱的……” “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就行了,用不着您替我担心。”苏菲公主笑了一下。“您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然后,她也不再多话,而是向旁边站着的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立刻将准备好的剧本递给了经理。 唉,有钱真好,可以玩各种把戏! 经理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不屑接过了剧本。 它被精心装订成册,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经理随手翻开了一下,看了下娟秀的字迹。 “这真是少爷写的吗?”他有些疑惑。 “啊,我的手最近不便,所以我口述,让女仆帮我写了。”艾格隆回答,“这个不碍事吧。” “不碍事,当然不碍事……”经理摇了摇头。 接着,他仔细翻看了起来。 46,合约与真心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6,和约与真心在晦暗的灯光下,艾格隆和苏菲都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经理,等待着他发表意见。 对苏菲来说,这横竖是个走过场而已,无论经理意见到底如何,她都完全不在乎,反正她既然决定了帮助艾格隆把剧本上映就一定要做到,谁也拦不住;而对艾格隆来说,他却有些紧张——毕竟作为一个作者,纵使只是把剧本当幌子,他也不可能完全对他人的评价毫不在意。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经理重新抬起了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人。 “怎么样?”艾格隆问。 “先生,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故事。”经理以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严肃态度回答,“至少,我认为它能够试着去上映一下,不过……为了配合演出需要而进行必要的修改。” “我不想修改。”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他,“这是我的作品,里面的情节、人物和台词都是我雕琢出来的,我要的就是那种原汁原味的感觉,修改了的话那就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这当然只是借口而已,对艾格隆来说,把剧搬上舞台本来就是为了发出信号,要是被改编得面目全非,那他辛苦忙活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 “先生,我当然理解您对自己作品的骄傲,您放心吧,我们如果上映的话不会改动太多的,只是让它更适合在舞台上演出而已,比如有些场景需要更换环境之类的。”经理连忙摆了摆手,“事实上您当然拥有主导权,决定哪些东西不可修改。” 听到对方这么说,艾格隆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那么您觉得它能够是个能卖座的故事吗?”苏菲连忙问。 “这个我可不敢跟您保证,小姐。”经理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实跟您说吧,虽然我已经在这一行干了快三十年,但我还真不懂哪一部剧一定会卖座,如果我懂,我早就赚大钱退休了。我们的观众就像是最不可靠的欢场女子,总是多情又善变,即使是最有名的剧作家也会有倒大霉被喝倒彩的时候——” 接着,他又挺直了腰杆,然后向着少年人点了点头,“不过,虽然我不能保证,它至少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上映它以后即使不太成功,也不会砸我们的招牌,至少不至于得到太多嘘声,我想这就足够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还没有等艾格隆说话,苏菲倒是不高兴了,“还没有开始就泼给我弟弟泼冷水吗?” “没关系的。”艾格隆摇了摇头,“先生这么说,我反而很高兴,至少我有资格被他评价了。” 艾格隆知道,经理这番话这才是行家的说辞,人家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他能够这么说,本身就意味着自己的作品可以被正经评论了。 相反,他要是一副大喜过望相见恨晚的样子,那才是纯粹在迎合讨好苏菲,变相地侮辱自己。 “好吧,既然这样,那也就是说,您觉得可以上映了?”看到艾格隆如此表现,苏菲的表情也变得和缓了下来。 “如果您乐意承担所有费用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了。”经理点了点头,“另外,小姐,我也不会一味占你们的便宜,如果在舞台上映之后反响真的不错的话,你们可以从票房当中抽成,这样大家两全其美,您看如何?” 苏菲看了看艾格隆,然后少年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这样吧。”苏菲马上答应了下来。 她忙活这么多只是为了艾格隆开心点而已,能不能挣钱她还真的无所谓,不过有这种意外之喜她自然也不会白白放过。 “那好吧,我等下会找个人来写好合约,我们就照此办理吧。”看到事情如此顺利,经理显得非常高兴,“只要合约成立,我们马上就可以安排排练,尽快上演。” “越快越好,我们可不喜欢等待。”苏菲小声催促,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剧本的创作者需要署我们姐弟两个人的名字。” “没问题,既然您负责费用,那么一切都由您说了算。”经理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暂时躬身告退。 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包厢里面,这次手里拿着两份契约书,内容就是他们刚刚商量好的事情,苏菲和艾格隆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内容,然后顺手签下了两个人的假名。 等他们签完名以后,经理拿着一份契约书和艾格隆的剧本再度退出了包厢,而这也宣告了艾格隆心愿得偿。 或者说,他的计划取得了又一个阶段性的成功。 即使已经非常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此时少年仍旧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兴奋,他站在包厢的边缘,目光闪烁,心里则在期盼他的堂兄们早点察觉到自己的信号。 “看你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苏菲公主笑着调侃了一下,然后站在了他的旁边,“还早着呢,没必要这么激动。”
她当然不会理解为什么少年人会如此高兴了。 “殿下,谢谢您!”艾格隆猛地回过头来,诚挚地看着苏菲,“要是没有见到您的话,我真的想象不到自己的生活该是多么黯淡!谢谢您,赋予了我的生活以色彩。” 看着少年人如此热切的视线,苏菲的脸瞬间就红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这里不要叫我殿下!”她低垂下了视线。“只不过是一点小忙而已,不用这么夸张的客气啊。” 她猜错了少年人此刻的激动和兴奋来自于何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为他感到高兴。 “抱歉……一下子因为太高兴所以忘了。”艾格隆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马上改了口,“索菲娅姐姐,您一定是上帝派过来拯救我的天使,如果不是,那我也要上帝承认是。” “你要是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么乖该多好。”被他如此恭维,苏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就没有白费力气了。” 说到这里时,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种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于是,他们有默契地重新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并不遥远的舞台。 演员们正在卖力地演出,观众们都出神地看着,没有人在意他们头顶上的小小角落发生的事情。 苏菲公主双手托腮,手肘放在栏杆上,默默地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真高兴这里谁也不关心我说了什么,以及我是什么仪态。”好一会儿之后,她小声说,“艾格隆,我们确实身处在一个很容易让人厌烦的世界里。人人都知道身边的一切虚伪而且痛苦,但人人又离不开这些虚伪和痛苦,找不到自己的需要,也感觉不到自己被人需要,人跟人就算近在咫尺,心也总是相隔万里……我们创造了一个被珠宝妆点的荒漠,然后把它取名叫做宫廷!”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回过头来看了看苏菲公主。 按辈分来说,她是自己的舅母,但是……她也只比自己大了六岁,现在才二十一岁出头啊。一个女人在这个年纪总会充满了青春瑰丽的幻想,而她却嫁到了奥地利来,成为了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平庸之徒的妻子。 没错,她赋予了自己生活以颜色,但是换过来讲,自己岂不是也让她的生活多了些许颜色? 所以她才会不顾外界的看法,亲密地接近身份特殊的罗马王,用这种方法来给日渐干枯的心灵以慰藉吧。 无论是原本的历史上,还是这个已经走向分支的历史上,她都是如此做的。 好在,这一次自己也能够给她以慰藉,没有让她失望。所以她会费这么大力气来让自己开心——实际上也为她自己寻了开心。 只是未来…… 他马上掐断了念头,不愿意再去想下去了。 “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公主殿下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啊?感谢我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 苏菲公主环顾四周,看了看光线昏暗的包厢。 “这个小小的包厢,甚至还没有我的试衣间大,可是在这里我却感到少了太多拘束……艾格隆,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属于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的世界,哪怕只有这么点大也够了。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接着,她又苦笑了起来,“真是可笑,我们在真实生活当中宁可向他人虚假以对,然而到了虚假的地方却渴望找到真实……我的弟弟,告诉我,你是真实存在的吗?此刻正站在我身边吗?” 艾格隆一时无言以对。 自己对她有她对自己这样真诚吗? 肯定没有。 但是要说完全没有任何感情,那也绝对是假话,实际上他对公主殿下充满了歉疚感,甚至还在为将来注定的分别而感到痛苦。 可是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算了,不想了,至少在这一刻,不做罗马王也不做莱希施泰特公爵,做弗朗茨梅明根吧。 在这里,他们就是梅明根姐弟,再不用受那种繁文缛节的束缚。 谁也不会打搅他们。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公主殿下颤抖了一下,然后想要抽回手来,但是他握得很紧,所以她一下子抽不回手,最后于是只好放弃了。 他握得很紧。 “你这个小混蛋。”苏菲微微蹙眉,然后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哪有弟弟会这样对待姐姐的?” 不止姐弟,夫妇也是可以一个姓氏的啊。既然可以假扮姐弟,那为什么不能假扮夫妇? 艾格隆突然心想。 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蹿上了他的心头,一瞬间让他犹如触电一样僵直了。 47,仙蒂瑞拉 假扮夫妇? 当这个念头窜上心头的时候,艾格隆突然失去了言语。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让他恐惧不安。 他还没有为此做过任何打算,不可能仅凭一时的冲动就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更关键的问题是,苏菲公主又会怎么想呢?如果她不乐意甚至讨厌这个想法,那么恐怕就意味着之前自己拉近两个人关系的努力,一下子前功尽弃了。 所以,必须谨慎。 可是虽然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乱来,一边他却又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激动不已。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苏菲公主,对方此刻正无奈地任由自己捏住她的手,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看着她恼怒中又带着点羞意的侧脸,艾格隆忍不住怦然心动。 她真的会不愿意吗?他问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也想要试一试,哪怕冒着风险。 如果想要什么却因为胆怯而不敢有任何行动的话,那么一切都不可能得到。 当然,不是现在这一刻,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也没有…… “你怎么了?又发呆了?”看到他的奇怪表现,苏菲公主忍不住偏过头来,关切地问。 “殿下,您太美了,让我一时忘记了言语。”艾格隆脱口而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一刻停留下来。” “别发疯了!”苏菲公主马上脸红了,怒斥了他一句,然而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只是转开了头,似乎不敢再看他的双眼。 不知不觉当中,她对他虽然一如既往的亲切,但是好像不再是原本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强势包容,反而多了许多少女般的娇羞。 是啊,她也在享受自己曾经失去过的青春年华吧。 “如果仰慕您就是发疯的话,那么就请让我失去全部理智吧。”艾格隆小声回答。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用手拨开了殿下的手指,然后直接伸进手指尖的缝隙里,两个人十指交叉,就这么握住了。 “艾格隆!你今天可真是太荒唐了!”苏菲公主又瞪了他一眼,“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啊!” 好,那就到此为止吧。 “殿下,请不要抛弃我……”艾格隆突然开口了,“我确实是个坏孩子,让您不高兴,给您添麻烦,未来也许还会做出更加让您生气的事情,但即使那样……我也想要厚颜无耻地请求您,不要抛弃我,不要忘却我们之间的情分……可以吗?因为,我真的不想失去您。” 这些话并不是他预先想好的台词,更没有经过脑中的排演,这是他罕有的真情流露。 他祈求的正是那颗体贴关怀着他的心。 那颗心注定要被他狠狠伤一次,但即使如此他也想要祈求原谅,因为他难以忍受失去它的代价。 “喂……你怎么吓成这样了?”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苏菲公主还以为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吓到了少年,于是连忙换了语气,“我只是叫你别过分啊,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唉……好吧,你想握住就握住吧。真是让人没办法。”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了笑,安抚了少年人,“放心吧,我是不会抛弃我贴心可爱的艾格隆的……” “是吗?那太好了。”艾格隆镇定了下来。“我放心了。” “好了,别闹了,我还要看戏呢。”苏菲公主带着亲切的微笑,用另外一只手抚弄了一下他的头发,默认了他失礼而又唐突的举动,“唉,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说完之后,她重新转过头去看向舞台。 虽然说起来像是无奈,但是她此刻的表情羞涩而又兴奋,白皙的脸上透着一层微红色的辉光,不经意间暴露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 艾格隆一直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触感。 毫无疑问,他得到了殿下难以言喻的恩宠,即使是这么越矩的举动,也被她温柔包容了下来。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就为这么一点收获而满足呢? 苏菲殿下越是对自己温柔可亲,少年人越是渴求更多,多年的监禁生涯让他的心灵已经变得无比干枯,碰到终于有一个愿意对自己施加善意和温柔的人时,他的心灵就如同海绵一样,渴望吞噬更多,不知道到何处才能够得到满足。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渐渐地,舞台上的戏剧来到了尾声,然后谢幕。 观众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显然对这部剧颇为好评。 “真可惜,这么快就完了啊……这剧还挺好看的。”公主殿下叹了口气,似乎在舍不得戏剧就此告终。 她调整好了心情,终于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气度,如果忽视了两个人牵着的手的话。 “是啊,挺好看的。”艾格隆随口附和。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舞台上的演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关注什么舞台。 又是一阵沉默。
“所以,你该松开手了,艾格隆。”苏菲公主用眼神示意了少年,“时间快到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走出去吧?” “好的,殿下。”艾格隆点了点头。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体谅公主殿下的为难之处,所以顺从地松开了手。 终于得到了解脱的苏菲公主,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向艾格隆示意。“好了,我们走吧,是时候回家了。” “那里不是家,只是我住的地方而已。”但是艾格隆却没有立刻迈动脚步,而是冷淡而又颓丧地回答,“在那里,索菲娅-梅明根小姐又要变回苏菲公主殿下了……仙蒂瑞拉穿上水晶鞋变成了公主,而我的这位公主,却只能偶尔穿上水晶鞋来变成仙蒂瑞拉。” “别说傻话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我。”苏菲公主摇了摇头,“即使在那里,我也一样在照顾你啊。” “可是,王子只要仙蒂瑞拉,不要公主。”艾格隆执拗地回答。 苏菲公主听懂了意思,她略微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不用担心,仙蒂瑞拉这次不想做个无知的傻姑娘,她师从魔女,迟早会手握权力的魔杖,那时候她又可以做公主又可以做仙蒂瑞拉,王子殿下想要什么,仙蒂瑞拉轻轻挥动魔杖就可以奉送给他……艾格隆,故事以这样作为结局不是很美妙吗?” 是啊,以此为结局的话,一切都似乎如此美妙,仿佛在仙境中。 可是,就是这个“迟早”,该死的迟早,决定了一切!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涌上了艾格隆的心头。 这股怒火当然不是针对他的仙蒂瑞拉,而是历史对罗马王、对自己的戏弄和无奈。 要知道,垂垂老矣的弗朗茨皇帝又活了快十年,而他死后,那个病恹恹、看上去随时都会死的智障太子费迪南又当了十几年皇帝,整整22年后,仙蒂瑞拉才强行逼着皇帝退位,然后勒令丈夫不许继位,把哈布斯堡家族的皇位给了儿子,最终她真正成为皇太后,掌握了这个帝国权力的魔杖。 历史上罗马王与苏菲公主也曾经极其亲密,也许他就是带着对仙蒂瑞拉一起得到童话般结局的期待,在不甘和痛苦当中溘然长逝。 童话终究只是童话,现实总能够击碎它。 哪怕能够躲过疾病和意外,活到几十年后,他也不可能付出等待22年再迎来童话的代价。搞不好早就被逼疯了。 所以,看上去再怎么美好,他也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所以……与其等待魔女慢慢悠悠地将魔杖授予仙蒂瑞拉,倒不如他奋起一搏,从魔女手中抢过魔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使用它,一味靠苟且忍耐是无法得到任何东西的,看上去再美好的童话也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是的,这才是唯一应该走的路。 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被别人夺走,那就想办法抢回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只有夺回对自己命运的支配权,那时候他才能够堂堂正正地找回等待着自己的仙蒂瑞拉。 在奔涌的狂想当中,少年心中原本隐隐作痛的负罪感,让位给了激情,他再一次在心头燃起了熊熊烈火。 “艾格隆,你又怎么了?”看着少年还在发呆,苏菲公主忍不住催促了他,“快走吧,再晚的话,时间真的不够了。” “索菲娅姐姐。”少年人突然抬起头来,“我记得您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苏菲公主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您说过,这个狭小的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属于索菲娅-梅明根和弗朗茨-梅明根的世界——所以,在您没有踏出这里一步之前,您还是索菲娅-梅明根。”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公主殿下,表情严肃认真。 “确实是这样。”苏菲公主点了点头。“怎么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分明发现少年人向着她迈动了脚步,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我要拥抱索菲娅-梅明根,拥抱仙蒂瑞拉。”艾格隆淡然回答。“哪怕只有这里也好。”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又带着无比的坚决。 苏菲在他的意志力面前,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接着她骇然发现,少年人迈动了脚步。 “喂!”她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可是论身手她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从小精研剑术的少年呢? 就在她小小的惊呼声当中,一把揽在了怀中。 “你做什么?!”她惶急地问。 “就抱一会儿就好。仙女赋予的魔力要过十二点才消失不是吗?至少现在还有效果。”艾格隆回答,“您放心吧,我永远也不会对您做出粗暴的事情的,我只是想要抱一抱您。” “你……你真是……”公主殿下又羞又恼,但是片刻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哎……只能一小会儿,真的没时间了。” 48,麻烦 “哎……只能一小会儿。真的没时间了。” 苏菲公主的包容,让艾格隆心里愈发感动。 虽然殿下不仅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还一次次地向他妥协,包容着他任性的要求,这种真情实意是何等珍贵。 他遵守了诺言,拥抱了一小会儿以后,就松开了怀抱。 “好吧,仙蒂瑞拉可以变回去公主了。”接着,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我期待仙女下一次挥动魔杖,再给我带来一次梦境。” “不会太久的,王子殿下。”也许是为了安慰少年,公主殿下以非常温和的语气回答,“仙女存在的价值,不就是满足人们的愿望吗?” 她脸上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刚刚的怒气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又或者说——她肯定根本就没有生气过吧。 两个人走出了包厢,在卫兵的引领下,混在人群当中走出了剧院,然后走到了远处的街道,重新踏上了马车,开启了回宫的路。 月光透过车窗,将路上建筑的阴影贴到了马车的内壁,坐在马车上的艾格隆,借助着幽冷的光线,用心记忆着外面的街道。 “我困了,到了那里之后叫醒我吧。”就在这时,苏菲公主打了个哈欠,然后对艾格隆下令,“坐好,不要动。” 接着,她垂下了脖颈,靠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头发也随之倾泻而下,在少年的胸前轻轻晃动,也抚动了少年人的心弦。 艾格隆遵照她的命令纹丝不动地坐着,他记得上次是他主动请求她这么做的。 而这一次不等他再说,公主殿下就非常自然地再一次这么做了。 他收回了视线,看了下她恬静的睡颜。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困难。他心想。 马车向远郊的宫殿疾驰而去,将少年人从梦境中带回到了现实。 回到美泉宫以后,带着略微的失望,他和苏菲公主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草草洗漱一番之后,浑浑噩噩地沉入到了睡眠当中。 当早晨醒过来时候,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在找他了。。 “早上好,先生。”艾格隆顾不得早起的疲倦,马上接见了对方。 “早上好,殿下。”伯爵一丝不苟地行了礼,然后开门见山,“我有一个消息要转告给您。” 看着伯爵严肃的表情,艾格隆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维持住了镇定,然后点了点头。 “请说吧。” “您在卡尔大公生日宴会上的表现,惹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和疑虑,这两天一直都有人跟我打探消息,既有奥地利人,也有外国人。”伯爵小声回答。“当然,最紧张的还是法国人,大使馆的人拼命都想要弄明白,宫廷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您。” “波旁王家没有理由害怕我吧?”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毕竟我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您父亲从厄尔巴岛上登陆法国的时候,手里同样也没有一兵一卒。”伯爵冷静地指出,“光是这个姓氏重新闪耀在欧洲舞台上,就足够他们做噩梦了。” “那我应该感谢他们,承蒙他们看得起我。”艾格隆冷笑了起来。 “如果法国现在繁荣昌盛,他们原本倒是不必这么担心的,不过现在的国王不得人心,法国人对他们的国王怨声载道。所以他们才会越发紧张。”伯爵小声解释,“只有无力的人才会恐惧。” “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您不必做多余的事情,外国人的反应,都有首相阁下来处理,您只需要按照之前的嘱托行事就行了。”伯爵摇了摇头,“不过,以我个人的意见来看,不管接下来如何,您最好不要显得太高调,免得刺激到他们脆弱的神经,反而影响到您个人的前途。”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伯爵。 按理说,他虽然身份敏感特殊,但不可能具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什么伯爵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嘱咐自己呢? “我会的,先生。”他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放心吧,对我来说保持低调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已经连续这么做十几年了。不过,我希望您跟我解释下,您到底在紧张什么?” “处在您现在的处境,您最好不要参与到法国人的内部事务当中,更不要轻易地为他们所利用。”伯爵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您对他们的关注越少越好,您现在是奥地利人,您的未来前程也在奥地利,不管是波旁还是奥尔良,对您来说都只是远在天边的家伙罢了,实在不值得您去冒风险。” “我,参与法国内部事务?”艾格隆顿时有些惊愕。“我哪有这个本事——”
刚刚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梅特涅的副手根茨,带着一个人来宫廷当中求见自己,那个人自称是奥尔良公爵的谋士高登先生。 两个人谈了一小段时间,高登提议如果未来奥尔良家族某天夺取大位,就给自己一大笔钱,换取自己承认奥尔良家族的统治并自愿放弃皇位觊觎,艾格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个要求,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他以为这只是自己生活当中的一次偶然的意外而已,没想到余波荡漾到现在都没有平息。 “是高登的事情吗?”艾格隆总算反应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伯爵犹豫了一下,然后奇怪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 “那您能告诉我,您和高登到底谈论了什么吗?” 这下轮到艾格隆犹豫了。 他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反正高登已经和自己谈崩了,也没有什么保密的理由。 于是,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和高登先生当时的谈判,转告给了伯爵。 伯爵一直静静地听着,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殿下,就这些而已吗?没有什么秘密协议?” “秘密协议?怎么可能……”艾格隆哑然失笑,然后骤然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来,外界都在认为我和奥尔良家族联合起来要搞阴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法国大使馆如此紧张不安了。 他们刺探到了高登的行踪,然后以为自己和高登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共同商讨一个针对波旁王家的巨大阴谋(其实如果两个人谈妥了的话,可能还真是如此)。 再加上奥地利宫廷突然有意让自己和特蕾莎公主联姻,明显是一副要捧上前台的样子,更加加剧了法国政府的疑虑。 处在权力巅峰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疑神疑鬼,再加上现在法国政局不稳,所以再怎么荒唐的流言,法国国王恐怕也会相信几分吧。 所以,应该怎么办? 辟谣是没有用的,这种事上奥尔良家族当然不会多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清白。 而就连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伯爵也有点将信将疑,可见其他人更加不会相信自己的清白。 所以干脆就不解释吧。 “先生,不管您信不信,总之我和奥尔良家族所有的接触也就只有那一次,而且到那一次为止了。”艾格隆镇定而又冷淡地回答,“我不指望他们相信我,我也不屑于向波旁王家解释什么。另外,当时那位高登先生访问我的时候,我事前毫不知情,我当时和您一样惊奇,所以更加谈不上和他有什么秘密协议了——对此,梅特涅阁下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可是梅特涅阁下没有对法国政府作出任何解释,而是完全以无可奉告的态度糊弄他们。所以,阁下是在耍弄阴谋,把您当成了幌子。”伯爵终于也明白了过来。“也许奥尔良家族也故意在散播您支持他们的消息……所以法国国内才会那么快知道。” 虽然伯爵说的话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艾格隆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推论——因为他的推论非常符合现实和常理。 “是的,肯定是这样,他们把我当成了招牌使用,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告诉外界我真正的意志。”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努力掩盖住了自己的恼怒。 “殿下,放宽心一些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纠结它已经毫无意义了,您再怎么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伯爵小声安慰了艾格隆,“反正,不管他们在耍弄什么阴谋,终归只是他们的事情而已,只要您不去掺和,那么最终一切也都会跟您没有关系,您大可以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呵,我之所以策划了那么多东西,之所以准备付出那么多代价,为的就是不让“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少年人在心中说。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既然能够耍弄阴谋,那就说明法国人还把我当回事,至少有一大群法国人还当我是回事。”艾格隆面无表情地看着伯爵,“所以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不至于无人问津,不是吗?” “您要是这么想,也可以。”伯爵苦笑了起来,“总之殿下,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巴黎的王朝政府已经严令法国大使,一定要弄清楚奥地利到底在打算做什么,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我可以将您的真实心意转告给他们——为您免去一些麻烦。” 艾格隆顿时惊讶了,他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伯爵。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肯定不是梅特涅的心意吧?” “我不是梅特涅的走卒,而是您的监护人。”伯爵摇了摇头。“在不违背奥地利利益的情况下,我可以按照后一个身份行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49,谆谆教诲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9,谆谆教诲“这恐怕也是我向您告别之前的最后帮助了。” 伯爵的话,让艾格隆又是惊讶,又是有些感动。 毕竟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他真要去做这种事的话,绝对是需要冒风险的。 两个人多年相处,毕竟还是积累了不少感情。 “谢谢您,先生,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不用了。”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无论我对外界解释什么,波旁王家都不会相信我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戴罪出生,除了我死掉,否则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高兴——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去让他们安心呢?” “也许事实确实是这样,殿下。”伯爵点了点头,但是很快话锋一转,“然而,殿下,在政治上,一个人的表态往往不是说给对手听的,而是说给另外一些人听的。您跟法国国王公开保证自己无意联合奥尔良家族去对付他,不管他相信不相信,都会意味着他可以拿您的保证去堵住别人的嘴,而奥尔良家族无法再拿您的招牌去拉拢您的支持者,这也就足够了。” 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以您现在的处境,难以和外界沟通,更不可能干涉法国内政,处于绝对的弱势,所以您就应该退守底线,不要让别人消耗您的仅剩的威望,等待转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伯爵的话,艾格隆认真地听了下去,慢慢也觉得相当有道理。 现在自己一无所有,仅剩下的只有父亲留下的名字和威望而已,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让别人折损自己最后的资产。 所以,为此暂时向波旁王族退让,也不是不行。 当然,退让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绝不保证未来不觊觎法国君主大位。 至于怎么样在不放弃皇位觊觎的同时,又表态不干涉法国内政,那就需要一定的表达技巧了。 总之,不能让奥尔良家族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凭空占了便宜。 虽然因为自己的穿越,历史线已经有所改变,但是波旁家族衰颓腐朽,无非“冢中枯骨”的历史事实必然不会改变,他根本就不必害怕;而奥尔良家族才是真正的拦路虎。 这个家族拥有一切野心家所必须具有的优点。 他们雄心勃勃,身为王室旁支,几代人都孜孜不倦地谋求推翻主支夺取王位; 他们厚颜无耻,为了达成目的,上一代公爵不惜自叛阶级,投身革命党,改名菲利普平等,这一代公爵也曾经积极革命,还得到过丹东的赏识,然后他在风向不对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背叛革命,逃亡出了法国,躲过了大革命的血雨腥风; 他们还能隐忍,不喜好奢侈,对自己身边的人则慷慨大方,不吝啬于重赏,所以笼络了不少人心。 他们身边也有一群智囊谋士,为他们出谋划策、四处奔走,拉拢各方势力,那天所见到的高登先生正是其中之一。 他不得不承认,目前的形势下,这个家族对他处于绝对优势地位,虽然他凭借着傲气强硬地拒绝了他们的拉拢,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奥尔良家族继续利用自己了,哪怕暂时和波旁王族退让妥协,也不能让奥尔良开心。 奥尔良和波旁都是未来的敌人,但是敌人也分主次。 一想清楚其中的利害,艾格隆就下定了决心。 尊严当然很重要,但不能一味死守尊严,为了更重要的目的,是可以暂时抛开的。 “好吧,您说得很对,先生。”艾格隆恭顺地低下了头来,“我确实需要远离法兰西的旋涡,就让奥尔良家族和波旁家族自己斗去吧,这一切不关我的事,我愿意向法国国王保证。必要的话,我可以写一封书面保证。” 看到艾格隆如此上道,伯爵欣慰地笑了出来。 “您能够虚心听取我的意见,那真是太好了,那么我会为您转达的。” 艾格隆没有再说话,而是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监护人。 他身边确实太缺乏这种人了。 夏奈尔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她没有任何经验,对欧洲大陆各国的事务也没有任何概念,她不可能成为那种能为自己出主意,建议应该如何行动的人。 所以,他缺乏伯爵这样又忠心又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谋臣智囊。 哪怕他逃出去了,身边缺乏这种人才注定还是致命的短板。 不想办法解决的话,那就算逃出去了,想要重建大业也是镜花水月而已。 只可惜,伯爵虽然愿意为自己出谋划策,但是他终究是个奥地利人,出于多年的感情,他很乐意维护自己,但是他的底线也很明确,那就是奥地利优先,如果违背这个原则的话那他不可能再为自己效劳了。 终究还是必须分道扬镳的……他心里叹了口气。 伯爵看出了艾格隆略微有些沮丧,但是他误会了,以为艾格隆是在为向波旁王室退让而感到沮丧,于是开口安慰他。
“殿下,您不必为此感到遗憾,远离那个已经抛弃了您家族的法兰西,并不会再让您损失什么了,您也不需要再去想念那顶失去的皇冠,它已经烟消云散了。您现在在奥地利这边,虽然暂时局促,但也不是毫无出路,假如您努力一下,未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那么接下来几十年您可以作为皇室重要成员,在这个帝国发挥您的影响力,施展您的才华,想来这不至于辱没您的身份。哪怕最差的情况,您也可以过上悠然富足的隐居生活,这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虽然伯爵的话,完全不符合艾格隆本人的心意,但是他只是,这恐怕也是目前对自己有好意的身边人眼里,自己能走的最优路线吧。 他的剑术教师福雷斯蒂上尉也苦口婆心地劝谏过他类似的话,显然这也是身边人们的共识了。 他们不希望自己再去接触那些惊涛骇浪了,宁可自己以皇室成员安稳地度过默默无闻的一声。 也许很多人乐意接受,然而,他没法接受这条路,这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经过了仔细考虑与权衡。哪怕伯爵如此苦口婆心,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他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再说了,计划已经苦心孤诣进行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可能再退缩了。 “您说得没错,先生,我想我确实应该这么做。”艾格隆回答。“法兰西随风而逝也没什么可惜的,在奥地利我也能找到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需要惋惜的呢?” 他把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足以蒙蔽过伯爵了。 “特蕾莎殿下很可爱,而且脾气也很不错,值得您去畅想未来的人生了。”伯爵笑容有些古怪,像是有些调侃,又像是认真的劝谏,“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再为您创造机会。” “这个……不用您去烦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吧。”艾格隆摇了摇头,“特蕾莎应该也不会喜欢别人低三下四不断往身边凑近的样子。”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去多事了。”伯爵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年轻人的事情,终究让年轻人自己负责才好,我们这种老辈人管束太多恐怕反而会起相反的作用。当然,我还是希望您更加用心一些,这无关什么尊严。” 说完之后,他重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垂首向少年人告别。“那我就完成我现在的任务吧,殿下,您写好书信之后随时可以交给我,我一定替您转达给法国大使馆。” “您为了帮助我而去做那么分内之外的事情,真是让我感到非常感动,谢谢您,先生。”艾格隆也站了起来,躬身向他道别,“也许过得不久之后,您将会迎来人生新的篇章,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会记得您曾经给予我的帮助,我预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即使未来离开了这座宫廷,我也会时刻关注您的,殿下。”伯爵笑着回答,“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您相处的时间比您父母加起来还要长,大言不惭地说,我在您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这样才能证明我接近十年的人生没有白费——从目前来看,我对您的成长非常满意,殿下,希望您日后也能如此。” “我也希望如此。”艾格隆笑着回答。 两个人就此告别,伯爵则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看样子他是想办法和法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的人联系了吧。 而他也不能闲着只让伯爵干活。 他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拿出了信纸,开始构思自己写给法国国王查理十世的信件的措辞。 “殿下,您在写剧本吗?”夏奈尔关心地走了过来,“如果是的话,让我来写吧,您休息就好。” “某种意义上我确实在写剧本,不过这个剧本的观众不是奥地利人,而是法兰西人。”艾格隆回答,“所以,这只能我亲笔来写,夏奈尔。” 夏奈尔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既然艾格隆如此回答,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那我给您去泡一杯咖啡吧,殿下。” “去年,我的姨妈波丽娜过世了。”艾格隆突然说。 “嗯?”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让夏奈尔有些莫名其妙。 接着,她有些悲伤地看着艾格隆,“殿下……请节哀。” “节哀……?”艾格隆笑了笑,“我没有哀痛,谁会为自己毫无印象的人悲痛呢?” 他早已经习惯波拿巴家族的成员离世了。 拿破仑死于1821年,拿破仑的姐姐、他的姑母埃丽萨死于1820年,拿破仑的妹妹、他的姨母波丽娜,死于1825年,也就是去年,对于“亲人逝世”,他早已经习惯了,未来肯定还会有更多。 更何况,那本来就是不是他真正的亲人。 他的亲情并非来自于血缘,而是来自于身边的羁绊。 他会厚待的,也只是这种“亲人”而已。 “夏奈尔,为我泡咖啡吧。” 50,献诗 “尊敬的法兰西国王查理十世陛下: 最近惊闻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私事,使您心生烦扰,这实在让我倍感歉疚。 为了让您可以安心治国,也为了洗净突如其来的污名,请容许我跟您解释事情的简略经过。 在上个月,一位名叫高登的先生前来美泉宫拜访我,并且自称是奥尔良公爵阁下的顾问,他跟我提出了一系列提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请我声明支持奥尔良家族来反对您,换取一系列优厚待遇——恐怕这也就是您正在担心的事情。 但是,和您所担心的不同,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原因当然并不全是因为对波旁家族的尊敬,而是不愿意让我的支持者们(假如还存在的话),再去为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业冒险,换取我自己的荣华富贵。 就我看来,我父亲在1815年的冒险已经足够失策,我不能也不愿意重蹈覆辙,我更不愿意同奥尔良家族同流合污,让这个劣迹斑斑的家族得逞。 法兰西既然已经不再属于波拿巴家族,那么也许将它归还给您一家是更好的结果,我衷心祝愿您能够健康长寿,并且以您的统治,来抚平这个国家三十年的创伤。 卡佩家族曾经统治了法兰西接近十个世纪,您的先祖们创建了辉煌的功业。虽然最近几十年当中您一家曾经蒙受劫难,但是现在风暴已经过去,我恳请您以君王应有的慈悲胸怀,将仁爱和福泽施加到您的每个子民身上,赐予他们和平与繁荣。 我想,只要您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您根本不用担心曾经的历史留下的阴影,更加不必在意我这个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普通人。 在此我跟您庄严保证,法兰西的政局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着过好自己在奥地利的生活,无意干涉法国的秩序,我不会支持任何挑战您统治的法国人。 并非您的朋友但仍对您心怀敬意的——” 在清晨的阳光下,坐在窗台前的艾格隆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自己准备寄给法国国王的信件。 在最后的落款时,他原本准备写上“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这个名字,但是最后想了想为了不刺激已经接近70岁的老国王的敏感神经,还是把落款改成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弗朗茨。” 他对自己思考了很久之后想好的保证书非常满意。 信中的措辞是非常明显的退让妥协,语气也非常谦恭,足以满足老国王的虚荣心。 但是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保证,什么也没有放弃,只是模棱两可地保证自己“现在”不愿意干涉法国政治,也不支持奥尔良家族的任何行动而已。 日后只要自己跑出去了,那么自己随时可以变卦,随便找个“虽然我无意于权力,但是深知法国人民的疾苦,为了法国人的福祉和民族的未来,我乐意克服心中的恐惧,勇敢地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之类的说辞就可以推翻这封保证书了。 查理十世国王拿着这封信,顶多也就能堵住奥尔良支持者们的嘴罢了,不能伤到他分毫。 带着略微的得意,他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入到了信封当中,然后用红漆封好,收藏到了自己的书桌当中。 正当他准备让夏奈尔再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的时候,一位宫廷侍从的拜访打乱了他的节奏。 “陛下用过午膳之后,将会出发去郊外巡游,他希望您能够一起同行,殿下。”侍从满面笑容,恭敬地向他行了礼,“您可以现在就做准备了。” 艾格隆虽然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点头应承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感谢陛下赐予我如此荣幸。” 侍从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面带笑容,压低了声音再补充了一句话。 “预计特蕾莎公主殿下也会随侍,殿下,预祝您有一次愉快的旅途。” 接着,他才转身离去。 艾格隆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宫廷的侍从和官员们,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热乎了许多。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越长越帅,而是因为卡尔大公和特蕾莎的缘故吧。 宫廷充满了礼节和笑容,但是同样也充满了冷漠和势利,之前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寄居宫廷、空有头衔的人下人而已,所以只是保持着表面的礼貌;但是现在,他们眼看皇帝陛下好像有意撮合自己和卡尔大公的女儿联姻,所以态度立刻就起了变化。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眼里,自己有在未来成为人上人的希望,需要讨好巴结一下了。 他一开始就想要借助卡尔大公威名来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但是没想到这还没什么眉目,人们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自己的老师们那几次孜孜不倦的教诲,他们确实没有看错。 虽然他和老师们的目的不同,他们想要自己更舒服地长留奥地利而自己只想着溜走,但是至少目前,和特蕾莎打好关系都是有利可图的。 =========================================
用过了午饭之后,一辆辆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之下,,皇帝陛下以浩大的排场暂时告别了自己的美泉宫,向着维也纳远郊的旷野和村庄进发。 如今正是初秋时分,是一年当中气温最为舒适的时候,也是出游狩猎的好时节。 为了体验田野和乡间之乐,皇帝陛下每年都会在这个时节频繁巡游,艾格隆过去也曾经跟随过好几次,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透明了,而是好像隐隐间成为了一个焦点人物。 自然,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如同侍从官提前泄密的那样,卡尔大公的长女特蕾莎公主,也第一次受邀参加巡游活动。 宫廷里向来都是流言蜚语之地,到了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桩已经在实质推进的联姻计划了,所以随驾侍从和贵妇们都在窃窃私语,注视着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的好运,也注视着这桩计划的最新进展。 不过,艾格隆对此却毫不在意,他从来都不惧人言。 在傍晚时分,宫廷的车队,在一个旷野当中的小村庄停了下来。 这个村庄位于密林当中,房屋稀疏,中心只有一座庄园别墅,足以让在宫廷当中呆得憋闷的陛下,体验到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 在侍从们的引领下,随驾的艾格隆和皇帝陛下等人来到了别墅的客厅,这么多人拥挤其中,客厅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过皇帝陛下直接坐到了壁炉旁边的椅子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总算可以逃离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了。”他扫视了房间里的人们一样,“女士们先生们,在这里你们大可以当做在参加乡绅的聚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独有一条——不许谈论任何政治话题,你们能做到吗?” 皇帝陛下的意志当然会得到最大的贯彻,客厅内的人们纷纷应了下来。 “很好。”皇帝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突然又换了更加温和的语气,“弗朗茨,特蕾莎,过来一下。” 艾格隆老实地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而特蕾莎公主当然也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艾格隆打量了一下特蕾莎,今天的她已经不再是宴会那天珠光宝气、耀眼夺目的样子,又恢复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简单打扮,只是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裙子而已。 特蕾莎发现艾格隆看向自己的视线,先是略微有些害羞,但还是恭敬地向他微微屈膝。 皇帝陛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孩子,然后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哦,多俊俏可爱的两个孩子啊……简直可以称得上我们家族的骄傲了不是吗?” 皇帝陛下的话当然没有人胆敢反对,人们纷纷点头附和,让特蕾莎羞得更是低垂下了视线不敢看人。 笑了一会儿之后,皇帝陛下收敛了表情,然后看向了少年人。 “弗朗茨?” “有何吩咐,陛下?”艾格隆连忙问。 “你一直说希望自己能够在笔上有所成就,对此我虽然认可,但总是心里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种事有愿望不够,还得有些天赋才行——所以,今天我想测试一下你是否拥有这种天赋。” 艾格隆顿时吃了一惊。 “您……您希望怎么测试呢?” “要不在这儿赋诗一首吧。”皇帝陛下微微笑了一下,额头上的皱纹随之摆动,“纪念一下今天的乡村之旅,顺便让特蕾莎评鉴一下,你看如何?” 艾格隆更加吃惊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外祖父居然会提出这个突兀的要求,他事前可是毫无准备。 之前宫廷侍从没有通知过自己,看来是皇帝陛下自己玩嗨了所以临时提的要求吧。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真不好拒绝了。 “我……我可以尝试一下,陛下。但是请您理解,我事前没有准备,只能即兴创作,如果水平低劣的话,请您不要呵责我。” “没关系。”皇帝陛下笑着摇了摇头。 艾格隆沉默了一会儿,草草地思索了一会儿。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了,念出了自己即兴拟就的十四行诗。 “夕阳为村庄染上荣幸的金色 雀鸠也为君王驾临伴奏应和 地上的主宰将自己与俗世相隔 只求一时忘却凡尘的欢乐 即使如此他也心怀忐忑 无法将皇座上的羁绊抛舍 那是臣民的爱戴与帝国的重责 他曾抵御过可怕的狂热 也曾在惊涛骇浪中蒙受坎坷 如今又怎能重蹈覆辙? 他手执利剑,心怀悯恻 他要诛除邪恶 他会施以恩德 愿上帝赐福!献身于国者,他的心永怀澄澈!” 51,交换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少年人不疾不徐地念出了自己即兴创作的诗歌。 等他念完之后,他不再发一言,静静地等待着皇帝陛下的评判,而一时间房间里也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待着陛下开口。 然而皇帝陛下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 少年人的诗当然算不上了不起的杰作,但是不期然间却勾起了老皇帝无限的感触。 是啊,哪怕今天偷偷来到乡间,自己也不可能摆脱来自皇座的羁绊和烦恼吧。 自己的皇冠,既是荣耀也是沉重的负担,这份负担将会伴随自己一生,直到回归上帝怀抱的那一天为止——正如自己父亲那一生一样。 他是在风雨飘摇的1792年登上皇位的,从登基那一天开始,等待着他的就都是坏消息。 那时候法兰西的烈火已经熊熊燃烧不可收拾,这股可怕的狂热,让国王和他远嫁法国的姑母很快成为了断头台上的亡魂。 很快这股风暴冲出了国境,席卷整个欧洲,以至于让他的帝国都摇摇欲坠。 在法兰西的狂热烈火的炙烤下,他丧师失土、割地赔款,不止一次蒙受了首都沦陷的耻辱,不得不丢弃了祖祖辈辈流传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转而成为奥地利帝国皇帝,甚至为了谋求一时苟安甚至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强盗。 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又有哪一个像他这样,蒙受了如此多的劫难呢? 还好,噩梦终于结束了,烈火最终熄灭,他和他的帝国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喘息。 可是时势却难以逆转,帝国的国势衰颓,哪怕耗尽自己的心力,最后也只能勉强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而已。 手执利剑,心怀悯恻,诛除邪恶,施以恩德,为君者当然应该如此行事,可是却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自己已经衰老了,不知道还能够继续留在人间多久,等到自己故去之后,接替自己的人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吗? 扪心自问,他没有太大的信心。 一想到这里,皇帝陛下原本轻松悠闲的心情,全部被心烦意乱取代了。 他用复杂的视线,又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确实是个俊秀的孩子,然而更关键的是,他眼睛里充满了自信,思路敏捷、气度不凡但又不失应有的圆滑。 总而言之,讨人喜欢。 真可惜,是外孙不是亲孙,而且还是那个人的儿子…… “不错的诗。”他长叹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了站在少年旁边的少女,“特蕾莎,你觉得怎么样?” “是不错的诗,考虑到这是即兴创作的,那更加难能可贵了。”特蕾莎给出了好评,“殿下确实有天赋。”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艾格隆,露出了微笑,“看来你通过测试了,年轻人。我和特蕾莎都很满意。” “这是我的荣幸。”艾格隆连忙回答。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下了论断了,那在场的其他人们当然也非常知趣,他们鼓掌或者欢笑,称赞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创作,一时间客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好了,晚餐时间到了。”皇帝陛下挥了挥手,示意随从赶紧布置,“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吧。” 因为这里是乡间别墅,所以陈设用度都不可能和宫廷相比,大家只是坐在一张长桌子边一起用餐。 为了迎合陛下的兴致,今晚的餐点都是乡间的野味,饮料则是蜂蜜酿的酒,随着晚餐开始,大厅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也许是刻意安排的缘故,艾格隆和特蕾莎坐在了一起。 “晚上好,特蕾莎。”艾格隆笑眯眯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殿下……”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害羞。 两个人一时无言,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恰好艾格隆现在已经饥肠辘辘,所以他决定先满足胃口再说。 他将切成了块的炸鹌鹑,和着鹌鹑卵一起吃了下去,然后用刀叉消灭了一大块野猪腿。 而特蕾莎则看上去吃相要斯文许多,她只是将鹌鹑切成了细细的小块,然后拌着莴苣,慢慢地吃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听到了旁边传来的细声细气的招呼。 “殿下……您今天心情看来很不错,胃口也很好。” “偶尔能出来逛一逛,呼吸一下乡间的新鲜空气,当然会心情很好了。”艾格隆停下了用餐的手,用餐巾抹了抹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特蕾莎,“更何况还有您坐在旁边不是吗?” 在明亮的烛光下,少年人的动作流畅自然,旁若无人而且充满了自信,特蕾莎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然后小声回答。 “其实我也挺高兴的,但是我要跟您指出一点……”
“什么?”艾格隆有些好奇地问。 “只有皇帝陛下才会以为带着一大群卫兵和随从、来到一个被清空了的村庄,就叫体验乡村生活啦。”特蕾莎把声音放得更低了,“这里充其量只是徒有乡间的影子,实际只是把宫廷稍微改头换面而已。” “您说得也有道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但是只要陛下开心了,那就足够了不是吗?” “话说这么说,但我也觉得怪可惜的。”特蕾莎叹了口气,“我跟了这一路之后,觉得当了皇帝之后真是太无聊了,永远也摆脱不了卫兵,就连散心都这么麻烦呢。” “虽然麻烦,可是换来的确实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也算有得有失吧。”艾格隆回答。“至少大多数人会乐在其中的。” “至高无上的权力固然诱人,可是对于那些没办法拥有它的人来说,却不是那么美妙了,我想……您迄今为止只受到了其中的害处,却没有办法体会它的美妙吧。”特蕾莎探询地打量着他,“您没有享受到皇权,却依然只能体验这种虚假的快乐。” “您说的没错。”艾格隆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虽然曾经离皇座很近,但那时候才三岁,当然不懂什么叫做皇权。然后我就来到奥地利了。” 特蕾莎歉疚地眨了眨眼睛。“这也正是我感觉我们家族对不起您的地方。相比我们从您身上剥夺的,我们给予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算了吧,事到如今再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艾格隆摇了摇头,避免自己的愤恨情绪流露出来,“我们还是好好享受当下吧,至少今晚我很快乐。” “在大多数事情上,除了空洞的同情之外我什么都给不了您,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还是可以帮忙为我们家族还一份情的。”特蕾莎微笑了起来,“殿下,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过阵子可以让父亲邀请您去我们家的庄园做客散心,体验真正安稳和平静的乡间生活。我可以跟您保证,比您现在经历的这些要舒适多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艾格隆顿时眼睛一亮,这可是接触外界的大好机会啊! 他借着举杯喝下一口蜂蜜酒的机会,掩饰住了自己的兴奋,然后笑着向特蕾莎点了点头,“谢谢您,特蕾莎,我对此很有兴趣。”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跟父亲说一声吧……”特蕾莎也点了点头。“只要有他出面,相信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许可的。” “特蕾莎,您是个好女孩儿。”艾格隆忍不住再度道谢,“我说过,您不欠我什么,我和其他人的恩怨也跟您没有任何牵扯,您不必为了过去的事情而感到亏欠我什么。我也没有那么怨气冲天,我是能面对现实的。” “您说得确实没错,但这并不妨碍我帮您做点什么,不是吗?”特蕾莎仰起头来,愉快地笑了笑,“况且,我还有别的理由这么做呢。” 还没有等艾格隆追问,她又看了看周围,然后皱了皱眉头,“您……您有兴趣出去逛一会儿吗?这里真是太吵了,我不喜欢太热闹。” “没问题,我也不喜欢。”艾格隆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两个人各自站起来离席,在座的其他人包括皇帝陛下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都会心一笑,谁也没有出言阻止。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走出了宅邸,漫步在庄园内的小径当中,此时月亮正高悬在半空当中,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勾勒出了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影子。 初秋的晚风已经有些凉意,不过艾格隆却感到心情舒畅。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殿下。”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开口问特蕾莎。 “您的监护人告诉了我父亲,您最近靠写剧本打发时间。”特蕾莎也偏过头来看着少年人,“原本我也只是当您打发消遣而已,不过今天看到您即兴创作的时候,我觉得您确有才华,也许您耐心写出来的故事也会挺有意思……所以,殿下,您能够允许我用邀请您散心的机会来交换目睹您的创作吗?” 艾格隆有些惊愕,然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看来是真的认准了这桩联姻,所以想尽办法拼命要向大公父女推销自己。 也真是难为他了。 “只不过是无聊的消遣而已,没什么的。”他笑了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但如果您希望看到的话,那么您会看到的,我保证。” “那太好了。”特蕾莎欢喜地笑了起来。 月光下,她的笑容白皙得透出了荧光。 “殿下,看到您在困境当中也如此奋发向上,努力用功,我也感到很钦佩呢。”她看着艾格隆,然后有感而发,“相比之下,我们家族的年轻人、还有围绕着我们家族阿谀奉承的那些年轻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呀……唉,真是让人失望。” 52,心迹 “唉……真是让人失望。”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特蕾莎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就少年人看来,特蕾莎没有说谎,而是真心在为自己感到敬佩。 他有些不安,甚至有些羞惭。 “您过奖了,这哪里算得上努力用功啊?只不过是在不得已之下给自己找点消遣而已,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他摇了摇头。 “我们活在人间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有执掌生杀大权而已,在我看来,为他人奉献精神上的愉悦,也是值得骄傲的成就。”特蕾莎认真地回答,“您就算成不了拿破仑,也可以去成为歌德,在我看来,这并不辱没您的身份,而且同样可以让您被历史所铭记。”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宁可做拿破仑也不做歌德。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您不要忘了,即使歌德也汲汲于权力,他在魏玛公国当了好几十年的官了。” “唔……确实如此。”特蕾莎顿时有些理屈词穷,最后只能勉强回答,“可是,我敢确定,未来一百年两百年后,世人铭记歌德的也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他的枢密顾问头衔,以及他与同僚的那些无聊政治斗争。” 看着特蕾莎被噎住但又不甘心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上去您很喜欢这些东西?”他转开了话题。 “是的,我很喜欢。”特蕾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娱乐消遣的方式,更是我找到自己存在的工具。” “嗯,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有些奇怪。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盘算自己该不该说出来,不过最后她还是下了决心。 “您还记得那天我们舞会上的对话吗?我一开始跟您说的那些。” “我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您说您很害怕被众人所注视,因为您觉得您所拥有的东西都只是偶然得到的,您害怕自己承担不起。” “是啊,谢谢您还记得。”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她放低了声音,“我认为,我的公主头衔,只是我偶然碰巧得到的,虽然贵重但并不能体现出我个人的价值和意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若干年后我就只能以家谱上不起眼的几行字来结束我的一生了,而且我的名字也是重复了那位女王的名字,并没有任何个人的痕迹。到了那时候,除了那些研究纹章的学者之外,怕是连我的后人们都未必记得我……您看,我就记不得我曾曾祖母是谁了……” “我想,没几个人会记得吧。”艾格隆温和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曾曾祖母的名字。” “时间就是如此无情,哪怕身为皇族,如果没有特异杰出的地方,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人所遗忘,消失在时间的洪流当中。”特蕾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我不太甘心,我想要留下些许痕迹,可是我又才华有限,自知自己不足以单凭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一点。”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等待着特蕾莎后面的话。 “父亲说我从小就爱瞎想,我承认他说得对,可是我也止不住自己……”特蕾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喜欢你们法国逝去的路易十五时代,那时候人们追求风雅,夫人们举办各种沙龙,款待那些文人雅士,赞助他们的事业,帮助他们施展才华,也就是在她们的帮助下,才会有启蒙运动,虽然这个运动最终摧毁了法兰西,但是换个方面来向,这些夫人们不也借此青史留名了吗?” 艾格隆想想,倒也觉得有道理。 那时候的法国社会风气有些奇怪(当然现在也没好在哪里),贵族老爷和夫人们只是形式上结婚而已,实际上各玩各的,而且互相尊重各自的私生活,而夫人们经常就会找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来妆点自己的生活。 比如大名鼎鼎的伏尔泰和卢梭,都有自己的保护人(或者说情妇),伏尔泰跟夏特莱侯爵夫人共处了16年,卢梭则跟一大堆贵妇有染,有些还闹翻了,恩怨持续了好多年。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您别想多了,我羡慕的,不是那些……那些不道德的事情。”特蕾莎顿时就脸红了,“而是她们通过自己的恩惠,最终借助那些巨人,在历史留下痕迹了不是吗?至少您现在知道她们,对吧?如果她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默默无闻地生活,那么您又何曾得知她们的存在呢?” 艾格隆大概明白了特蕾莎的想法了。 “我的意思是,想要留下痕迹,这是一条可以仿效的捷径……”特蕾莎小声说,“虽然我现在手中空空,但是未来我应该会有一笔资产,我可以用这些资产帮助才华横溢的人,最终让自己借光,被后人铭记住还存在另外一个特蕾莎-冯-哈布斯堡,这样也算是为社会做出一些贡献了不是吗?不枉了我出生所拥有的幸运。”
艾格隆没有再出言辩驳,因为特蕾莎的想法,实在是太正能量了,确实没什么可以吐槽的地方。 “您确实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至少满怀谦恭和热忱。”他只能这么称赞。“我祝您的计划成功。” “想法很好,但要成功可没有那么容易。”特蕾莎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月亮,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唉,我们德意志人实在太没有想象力了,循规蹈矩已经成为习惯,冷漠平庸也被当成了稳重,只有法兰西才有激情和风雅存在。我们和法兰西历史上交战了几百年,互有胜负,但是在文化上我们早就一败涂地了……大家表面上瞧不起法国人,暗地里却什么都学他们,哪怕美泉宫不也是仿效路易十四的凡尔赛?”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她又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面前的少年人,“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生错了地方!奥地利什么都好,就是太平庸了。” 后面这些话分明有些“恨国”的嫌疑,这时候艾格隆才想到,特蕾莎也到了进入叛逆期、看一切都看不惯的年龄。 人都有觉得自己身边什么都不好的时期吧,等到稍微再大几岁,也许她的想法就会大有不同了。 “我相信维也纳未来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它会成为艺术与文化的宝库。”艾格隆安慰了公主。 他倒也不是空口乱说而已,在原本的历史上,19世纪后期的维也纳确实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文学家和艺术家井喷,塑造了这个国家的新时代,比如茨威格、克劳斯等人。 “希望如此,但愿我能看到那一天……不过即使有那一天,我也早已经被世人所遗忘了吧。”特蕾莎公主苦笑着回答。“说到这里我倒是要感谢您了,您遭受了不幸,来到了我们这个沉闷的国家,但是万幸您还没有被这份沉闷所同化,还保留着令人赞赏的才华和志气,看到您的表现之后,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尝试一下的——” “尝试什么?”艾格隆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尝试帮助您施展自己的才华啊。”特蕾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帮助您,这就像是买奖券一样,要是您没有那份能耐,我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万一您高人一等,那我就可以借此沾光——至少,也能够安慰自己没有白白浪费时光了。” 这可真是……艾格隆一下子居然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这样的交换很合理吧?”就在这时,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我可以尽力为您提供一些便利,让您可以尽量心无旁骛,而您就尽力去奉献出一些足以让我感到不那么平庸的东西来。”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毫无疑问,这是难得的善意,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他只是把所谓的创作当成幌子而已,没想到却有人当真了,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善意倒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可以利用的。 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特蕾莎怎样,而是她背后的卡尔大公的威名。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拒绝的呢?”一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犹豫了,而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只希望我不至于让您失望。” “那太好了。”特蕾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以您目前的表现来看,我相信您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您很聪明,而且很善于思考呢。和我见到的其他同龄人完全不同!”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沿着小径走到了一片小树林旁边。 秋风在树林当中回荡,让树枝微微招展,发出了细密的响声,清冽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了片片斑点。 随着风在摇动树枝,地上的光斑也变幻不定,犹如是在地上移动光虫一样。 特蕾莎看了看面前的景色,然后蓦然回过头来。 “殿下,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吧?” “如果您认为是,那么我很乐意。”艾格隆马上回答。 “那好,我就当是了。”公主殿下微微一笑,“既然是朋友了,那我觉得老是用尊称真是太麻烦了,我们还是互相称你吧?或者叫名字也行。”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的,特蕾莎。” 53,归宿?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3,归宿?“好的,特蕾莎。” 艾格隆虽然对她的要求有些意外,但是他的语气却相当轻松随意。 和公主殿下聊天的时候,确实能够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快乐。 虽然和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他能够感受得到她性格谦逊自省,心地良善,又不过分天真,能够面对现实却也有所追求,实在是一个有趣的人。 哪怕不怀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和她交朋友应该也会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吧。 “谢谢你这么配合——”公主殿下突然笑得有些狡黠。“那我——该叫你弗朗茨,还是叫艾格隆呢?” 艾格隆这时候想起来了,特蕾莎那天晚上从苏菲公主口中听到了这个昵称。进而想到了两个人之间当时并不愉快的对话。 “这个嘛……随你的便吧,你喜欢哪个称呼都行。”艾格隆勉强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建议你叫弗朗茨,因为这是皇帝陛下发布敕令赐予我的名字。” “那我还是叫艾格隆吧。”特蕾莎回答。“相比于被强行赋予的名字,叫你艾格隆应该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艾格隆不明白特蕾莎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不过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他也没必要去反对——而且,他确实不喜欢弗朗茨这个名字,除非用在弗朗茨-梅明根的场合下。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公主殿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向他微微屈膝,“艾格隆,你的朋友特蕾莎向你致敬~” “哈哈哈哈。”艾格隆先是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居然也有这么风趣的时候,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出来。“我也向美丽可爱的特蕾莎致敬。”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突然感觉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 对特蕾莎来说这可能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是完全新奇的体验,这一次的人生当中他幽居美泉宫已经十几年,虽然身边对他怀有善意的人也不少,但是相互间关系更多的是“长辈”或者“教导者”的定位,同龄人的朋友他反而一个都没有。 换言之,他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朋友”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错。 只可惜,他注定没有多少余裕去享受友情的快乐。 正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公主殿下抬起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树林和田野,突然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上帝真是会开玩笑,法兰西和德意志仅仅隔了一条莱茵河而已,结果文化习俗和处事方式完全不一样,要是能平衡起来就好了。我们德意志人多一点欢快,法国人也少一点轻佻,两边结合的时候,一切不就是很完美吗?” “世界上永远没有那么平衡的东西,人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艾格隆回答,“风雅和轻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很难要求一个人既要风雅,又要在风雅的同时有最大的自制力不去轻佻,这是很难做到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总归还是有办法的。”特蕾莎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毕竟,人都是可以被从小培养的不是吗——唔……上帝啊!” 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发出了感叹,然后脸先是微红,然后瞬间变得苍白。 “您怎么了?”艾格隆好奇地打量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一样。 “没什么……”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收敛了表情,让自己变得和平常一样严肃了起来。“殿下,我们是该回去了吧,我想陛下他们一定会有点担心了!” “嗯,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和您聊天确实挺有趣的,真可惜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啦。”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对了,我有一个请求——我跟您说的,都是我之前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或者极少告诉给别人的想法,我想请您……请你为我保密,能够做到吗,艾格隆?” 艾格隆并不对特蕾莎的要求感到意外。 毕竟,刚才特蕾莎可是当着自己的面批评自己国家平庸无趣的,这种话大街上有人说可能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她的身份,流传出来还真的有失体面。 “放心吧,我会为你保密的,就像那天舞会上你曾经为我的言论保密过一样。”他宽厚地笑了笑。 “嗯,所以说我们共享了秘密了。”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这应该是朋友之间最好的礼物吧。” 就这样,两个人结束了对话,一起沿着刚才散步出来的路往回走。 当他们回到宅邸内的时候,这里还是和刚才一样热闹。 人们聚起来壁炉边聊天,围绕着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坐了一圈,有人讲述着自己在欧洲各地游历的见闻,他们都在认真听着。
这个讲述者的经历丰富,讲述技巧更是不错,所以他把旅途讲得趣味横生,时不时惹起哄堂笑声。 当看到少年和少女走回到客厅里的时候,皇帝陛下做了一个手势,暂时地制止了讲述,接着,他又向他们两个人挥了挥手。 “孩子们,过来吧,坐到这边来。” 然后,他又向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想要跟这两个孩子说一下。” 在座的人们,纷纷遵照陛下的旨意纷纷退出了客厅,以便不耽误陛下训谕两位殿下。 而他们两个人当然也顺从地走到了皇帝陛下的旁边。 “请坐吧——”皇帝陛下指了一下空出的作为,“今晚不必那么恭敬。” 少年和少女先是致礼,然后坐到了空出的座位上。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一个家族的成员了。”皇帝陛下往后斜靠在了椅背上,然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询问他们两个人,“你们两个小家伙,刚才聊得还开心吧?” “聊得很尽兴。”艾格隆简短地回答。 特蕾莎则显得有些腼腆,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我和殿下交流了很多话题,他的才智让我感到敬佩。” “好,很好。”皇帝陛下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你肯定知道我这次出来,特意带上你和弗朗茨的原因,平心而论,我是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成真的。按理说来,这种指婚只需要我一句话就行了,但是特蕾莎,你父亲为国效劳了这么多年,立下了莫大功勋,又是我的弟弟,所以他跟我争取了一项权利,那就是只有当你自己点头的时候,联姻才能正式生效,在这一点上来说……我想你应该算是我们家族最有主动权的公主了。” 皇帝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这番话,让特蕾莎一时间羞得满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口,就连艾格隆也感到极为尴尬。 毕竟,他只是为了计划才主动配合的,可没想过这么快就坐实联姻啊。 也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皇帝陛下笑了笑,“别紧张,今晚我们只是来消遣的,就算真要决定什么,也不是在这里,我只是想要跟你们说一下我的心中所想而已——你们就当是听一下长辈的唠叨吧。” 然后,他又长出了一口气,“我马上就六十岁了,而我可怜的父皇只活了四十五岁,所以天知道我还能够再继续服务帝国多少年,我也只能把每一年都当做是最后一年。弗朗茨刚才的诗说得对,为君王者就算消遣,也不可能摆脱皇位的羁绊,这是他们的宿命。我用我毕生的精力为帝国效劳,虽然我不敢说成绩有多好,但是至少我已经付出了满腔热忱——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是想要为帝国铺路而已,为一个万一我离开后的帝国做打算……”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陛下这些话不妥,但是谁也不敢出声打断。 好在陛下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又看向了特蕾莎,然后再度开口,“特蕾莎,我希望你不要为这次的风波而心生怨恨,毕竟生在我们这个家族,既然享受了那么多荣华富贵,那么必须要付出一些东西的,当年我的姑母和我的女儿都被送去了法国,没有人询问过她们的意见,比较起来你现在所受到的压力已经是最轻的了。” 然后,他又抬起手来,指了一下少年人,“弗朗茨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老实话,我对他一直以来的表现相当满意,他是那种可以让长辈感到骄傲的孩子,而且你自己也已经见识过了……所以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特蕾莎低下头来一句话也不敢说,而皇帝陛下这时候又看向了少年人。 “弗朗茨,虽说君王必须以国事为重,但是我毕竟还是有一些个人的感情存在。老实说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老是忍不住迁怒于你;可是你的父亲已经化为一杯黄土,迟早我也会如此,所以再多的怨恨又有什么意义呢?”皇帝陛下苦笑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认为,我已经尽力善待你了,我想如果你和特蕾莎真的结合,那么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应该也足够让你满足了吧?” 艾格隆也没有答话,他表面上装作是因为害羞。 “我并不是为难你们,我只是希望用这一桩婚事来让一家人真正变成一家人。”皇帝陛下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弗朗茨,以你的才智,如果你得到了我给你的这些,然后全心全意为我们国家效劳的话,那将是你和奥地利共同的光辉前程,不是吗?奥地利才是你现在的归宿。” 54,期望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4,期望“奥地利才是你现在最好的归宿,我相信你是能够认清这一点的。”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少年人,观察着他的反应。 艾格隆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当面反驳自己外祖父的话的;可是,如果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态度,似乎也显得非常可疑,所以,他只是茫然地呆坐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眼见艾格隆如此表现,特蕾莎心里有些紧张,生怕皇帝陛下生气,于是连忙开口打圆场。 “陛下,您说的是人所共见的事实,殿下也曾经亲口说过,您和奥地利对他有恩。”她刻意只截取了艾格隆的半截话,以便让皇帝陛下开心一下,“只不过,我觉得……如果一直让他接触不到外界的话,随便哪个人都会感到难受的吧?所以我想,随着殿下慢慢长大,最好让他多出去看看,这样可以让他对我们奥地利的感情变得更深……” “你说的当然是人之常情。”皇帝陛下点了点头,“之前弗朗茨年纪还小,不宜跟外界接触过多,而且我担心跟他父亲有仇的人找他寻仇,更加不想让他在外界走动;不过现在,他已经快要成年了,外界对拿破仑的憎恨也已经消退,确实可以考虑你的提议了。” 皇帝陛下也不是空口许诺而已,毕竟,随着艾格隆日益接近成年,“如何处置拿破仑的儿子”也确实成为了一个令人棘手的问题。 奥地利当然需要把他捏在手里作为工具,但同时,也不可能把他当成囚徒,一个满心憎恨和愤怒的囚徒是不可能完全顺从于奥地利利益的,而且会引来拿破仑支持者们的极度反感,最后根本无法利用他们。 ——更何况他名义上还是皇族成员,享有自己的头衔,该有的待遇,哪怕装模作样也要给出来。 但同时,如果让他拥有了一定的权力和影响力,又该如何确保他的忠诚呢? 从十年来的观察来看,自己的这个外孙才华横溢而且个性刚强,如果能够得以利用的话确实有利于这个国家,但如果他心怀怨愤的话,也许又能够造成巨大的破坏。 两难的抉择让皇帝和他的首相为此烦恼过好几次。 最终梅特涅首相还是建议,用联姻的传统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哪怕莱希施泰特公爵本人忠诚度可疑,他的孩子最终还是会融入奥地利皇室的大家庭,实现他们的目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的进展倒还是相当顺利,特蕾莎没有明显的抵触态度,而他的外孙对此似乎也没什么不满。 “那……如果我邀请殿下去我们家的庄园造访,您同意吗?”眼见皇帝陛下松口,特蕾莎装作突发奇想,提出了请求,“这里的人太多了,而且好像对我们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心,我只觉得一直都被一大群人盯着,根本没办法开心起来……” 她知道,刚刚说出那番话之后,皇帝陛下哪怕心里不高兴也不可能改口拒绝。所以灵机一动,直接冒险自己开口请求。 在她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皇帝陛下略作考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我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孩子们。”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着艾格隆。“弗朗茨,你还不感谢一下特蕾莎?”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回过神来,连忙向她表示了感谢,“我很荣幸可以拜访卡尔大公一家。” “我想我的母亲应该也会很高兴接待您吧,不过她也许会为怎么让餐点符合您的口味而伤神。”特蕾莎笑着回答,“不得不说,殿下,您就是每个母亲都想让孩子长成的样子……” 这个适时的恭维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特蕾莎,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我想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的。”皇帝陛下笑了一会儿之后, “陛下,我听不太懂您在说什么……”特蕾莎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地回答。“我只是请朋友串串门而已,哪怕在皇室当中,这样做也不应该成为禁忌吧。” “好吧,你说得都很对。”皇帝陛下摊了摊手,不再跟特蕾莎争论,他重新看向了少年人。“年轻人,你看到了,这就是我和特蕾莎给予你的善意,同样也是奥地利给予你的善意……你如果成为一个奥地利人的话,这些善意会让你成就非凡。” “我看到了,而且我很感激。”艾格隆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他用恭敬而又不乏感动的视线看着对面两个人,然后热诚地做出了承诺,“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为奥地利效劳的话,我会欣然以赴的,陛下。时光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您永远是我的外祖父,我愿意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祝福您健康长寿。” “很好,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许是被他的反应所打动,皇帝陛下轻轻点了点头,“希望最终我们都不留遗憾。” 接着,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挥了挥手。“好了,时间已经很晚,我需要休息了,你们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再见,陛下。”少年和少女同时站了起来,恭敬地向皇帝陛下告别。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走出了房间,守候在房门之外的侍从也立刻走了进去。 暂时无人注意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艾格隆,陛下还是挺好说话的嘛。”特蕾莎笑了起来。“我还准备据理力争几下,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特蕾莎,真的谢谢你,这么为我帮忙。”艾格隆再度表示了感谢,“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报你的。” 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口了,“真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善于和人交流。” “羞怯和木讷是两回事,殿下。”特蕾莎小声回答。“我只是不想和那些平庸之辈浪费时间而已,对你的话,当然应该用不同的方式对待。” “那,你也值得。”艾格隆笑着回答,“老实说,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可爱的,如果肯多笑的话,我想绝对不会有人再对你有什么不满了。” 特蕾莎一下子似乎说不出话来,直到片刻之后,她突然严肃地叹了口气。 “可是,世界上值得笑容以对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多呀。” 正当两个人愉快聊天的时候,一位女官匆匆地走到了两个人的旁边。 “殿下,请问您有空吗?”她向艾格隆行礼后小声说,“皇后陛下想要耽误您一下时间。” 艾格隆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了特蕾莎。 被打断了谈兴的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把自己的不满掩饰了下去。 “没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聊到现在也够了。”接着,她向艾格隆挥手告别,“晚安,殿下。” “晚安,特蕾莎。”艾格隆也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女官走出了客厅。 他们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而卡洛琳皇后陛下,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远眺着月光下的乡村风景。 虽说是帝国的皇后,但是她如今也不过34岁而已,她是皇帝陛下的第四任妻子,同时也是苏菲公主的亲姐姐。 她是1816年从巴伐利亚嫁到奥地利的,正好比艾格隆晚来了两年。 她平常话不多,但是脾气非常不错,对自己也相当友好,在自己小时候算是照顾有加。 “陛下,晚上好。”艾格隆向她的背影恭敬行礼。“请问您召见我,有什么事情呢?” 皇后陛下回过头来,打量了少年一眼,“弗朗茨,跟特蕾莎相处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有些出乎意料。 “照实说就行了。”皇后陛下笑了笑。 “相处挺愉快的。”艾格隆回答。 “是嘛,看她那么高兴,应该是这样吧。”皇后陛下点了点头。 接着,她回头看着远处幽暗的森林,然后轻声开口了,“这一次,我们没有带苏菲过来。而且是我特意不让苏菲随行的,弗朗茨。” 艾格隆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后陛下温和地说了下去,“她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照顾她,所以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够把她带过来,因为我怕她看到刚才的一幕幕会直接气得发疯——你应该知道为什么的吗?” 这个诘问,让艾格隆更加无法开口了。 “她喜欢你,而且喜欢到了不惧人言的地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她希望这样,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皇后陛下重新转回头来,然后轻轻向他眨了眨眼睛,“她有时候为了你想要寻求什么便利,也会暗中请我帮忙的,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帮了。” ……艾格隆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皇后陛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着。 “很遗憾,皇帝陛下想要推动这门婚事,陛下的意志是不容许违背的,我虽然有过努力,但一切无非只是徒劳。这不是特蕾莎的错,换其他人也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说上帝的旨意让你们的处境注定无法使梦境永存,这诚然是一大遗憾……”皇后陛下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但是苏菲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现实,她会非常痛苦,甚至憎恨,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只希望一切终将会归于平静。”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想要留下什么回忆的话,那最好尽快吧……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陛下?”艾格隆顿时变了脸色,他简直搞不清自己听到了什么。“您……您的意思是……?” “我有说过什么吗?”皇后陛下的表情重新变得冷漠而严肃,“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晚安。” 55,拖延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晚安。” 皇后陛下没有给艾格隆任何再追问的机会,直接挥手让他离开。 尽管心里还有太多的东西想问,但是此时此刻,艾格隆也只能压抑住内心中的惊讶,低头向皇后陛下行礼告别。 退出阳台之后,他在女官的引领下,重新走回到了刚才的客厅里面,而这时候皇帝陛下也已经离开去休息了,所以客厅里面已经人影寥寥。 站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客厅,艾格隆一时心里有些恍惚。 他还在为刚才皇后陛下说的那些话而感到震惊。 尤其是那一句“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想要留下什么回忆的话,那最好尽快吧……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皇后陛下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有一个事实倒是非常明显——那就是,皇后陛下一直都包容甚至默许着苏菲和自己的来往,因为感到特蕾莎和自己的联姻计划已经无可避免,所以她劝告自己趁着还没有正式订婚的时间里,和苏菲留下美好的回忆。 所谓的美好回忆,到底是指什么,又到底指到了哪一步? 从字面上来说,这似乎暗示了一些很危险的东西……但是他也不敢确定,更加不可能再去追问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扪心自问,他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几乎和自己原本的想法面目全非。 他原本只是想要假装配合联姻计划,然后再借助卡尔大公之威名来实现自己的逃亡计划而已,结果走到现在,却好像已经变成了他难以推脱掉的义务。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此事真的就此敲定,那苏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绝对不愿意让事情走到这一步。 苏菲或者特蕾莎,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平心而论特蕾莎确实很可爱、而且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非常愉快,但他们仅仅见过几次面而已,怎么可能又有多深的感情羁绊呢? 而苏菲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两个已经相处了两年,几乎每一天都是如此愉快,她对他无微不至又温情脉脉,而他对她不仅仅是感激,而且充满了敬爱和仰慕。 迄今为止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唯一有过负疚感的人,也就是她而已了。 况且,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答应过了苏菲,不会如此草草地就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已经注定要伤害她了,所以更加不想在这种节外生枝的问题上更加多伤害一次。 事到如今,他如果直言拒绝的话恐怕后果难料,皇帝陛下昨晚已经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他再改口的话天知道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但是,至少要想办法拖慢这桩联姻的计划,至少在自己逃离之前不要让它真正成为现实。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 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农庄又来到了新的早晨,围绕着皇帝陛下身边的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皇帝陛下本人倒是在悠闲地享受自己的休假,他一大早就起床散步,直到接近中午时分才回来。 艾格隆也老早就起床了,多年来他已经形成了早起的习惯,虽然他的老师没有跟随过来,但是他还是从卫兵那里拿了一把剑,在农庄的小树林旁边挥剑练习。 因为知道历史上罗马王的教训,所以他非常注意身体锻炼,以免落得大业未成英年早逝的下场。 在平常,没有人会来打搅公爵的练习,不过今天倒是略微有些不同——在艾格隆认真练剑的时候,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悄然走到了他的旁边。 少女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练习,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少年的练习。 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终于从专注沉浸的状态当中清醒了过来,接着他的注意力开始分散到了周围,然后愕然发现了站在旁边的特蕾莎。 “早上好,艾格隆。”特蕾莎笑意盈盈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特蕾莎。”艾格隆也点头打了个招呼,接着将剑还给了卫兵。 “殿下的剑术一定很不错吧?”特蕾莎笑着问,“虽然我不太懂剑术,不过看你的动作如此流畅好看,应该挺厉害。” “这只是一套固定动作罢了,纯粹锻炼身体用的。”艾格隆耸了耸肩,“如果我和老师对战的话,不会是这么顺畅。” “原来如此……”特蕾莎点了点头,“听我父亲说,你的老师对你的剑术非常骄傲,他认为同龄人里面你罕有匹敌,即使成年人里能胜过你的也极少。” “希望他不是故意说好话哄我们开心吧。”艾格隆虽然努力表现得宠辱不惊,但是仍旧掩饰不住心里的一点骄傲和自豪。 “……真的很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艾格隆。”特蕾莎的笑容里,也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骄傲,“殿下,我深信,如果你能够得到机会,那一定会成就斐然。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现在的你感到骄傲的……”
“我哪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艾格隆黯然摇了摇头。“现在不过是个被人任意摆布的玩偶罢了,好在还有些人对我很不错,所以我的生活还不是那么糟。” “别灰心,会有机会的。”特蕾莎凑近了一些,然后小声地安慰了他,“陛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非常希望你未来为帝国效力。我们家老一辈人迟早会凋零,而那时候你在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会扶摇直上的……我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 特蕾莎的话,入情入理,但是立刻就让艾格隆想起了苏菲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唉,谁会把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迟早”上面呢? 看到艾格隆突然丧气的样子,特蕾莎有点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拉回气氛。 两个人一时沉默无语,同时向别墅走了回去。 “艾格隆,你应该很缺乏同龄人的朋友吧。”特蕾莎又改换了话题。“我可以让父亲找几个同龄人让你认识下,也许这样就能解闷一些吧。” “在你之前,我确实没有,不过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缺乏。”艾格隆平静地回答,“没有朋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遗憾,再说了,在奥地利也未必有几个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你太要强了,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差不多,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呢……我也没什么朋友。” 接着,她好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正因为意气相投的朋友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我们才更应该珍惜,不是吗?如果一辈子只能自己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那跟梦游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艾格隆有些捉摸不透。 他跟同龄人见面次数太少,迄今为止也只有特蕾莎一个朋友,所以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不懂。 既然想不懂那也就没有必要多想了。 另外,到了现在,也正好要趁机说出来了。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其实……我正好想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请说吧。”特蕾莎有些意外。 ……话到口中的时候,艾格隆又有些尴尬。他定了定神之后才重新开口。 “特蕾莎,我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你对婚事怎么看呢?”即使是一贯不在意别人想法的艾格隆,也知道当着女孩子面问这种问题确实有点冒昧,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特蕾莎顿时睁大了眼睛,然后红霞密布,接着强行别开了头看向旁边的方向。 “……抱歉,我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艾格隆连忙道歉,“如果为难的话,不用说也没关系。” “没事,没事……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事实上你关心这件事倒是让我……让我意外。”特蕾莎的呼吸有点乱,所以吐字也有些急促,“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像我这样的家族成员,在婚姻大事上都应该听长辈的不是吗?如果父母都点头的话,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不同意呢?所以,到时候让母亲来定夺吧……”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隆突然想起了她昨晚说过的话。 “也就是说,你还在犹豫是吗?”他抛开了杂念,然后小心地开口了,“特蕾莎,老实说,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能够给人幸福。所以我不敢去承诺任何东西,更加不想去拖累别人。我觉得我需要好好评估一下自己的未来,然后再去做出不伤害别人的决定。” 随着他一句一句,特蕾莎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吗?”片刻后,她问。 “不,我是担心我配不上你,所以我觉得……应该慎重考虑下。”艾格隆回答。 “艾格隆,我……我也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没问题,请问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是因为殿下的缘故吗?”特蕾莎看着艾格隆,然后小声问,“也许我确实多想了,不过我感觉……我感觉你的话和那天晚上她的话几乎如出一辙,简直就像是她教你这么说的一样。” “不……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艾格隆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特蕾莎面部表情地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没关系,我可以接受的。也许我们确实需要慎重考虑,这样做出决定对大家都好。” 艾格隆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殿下。” 特蕾莎突然又说了一句话,然后抛开了他,转身径直走了。 56,犯上 艾格隆一动不动,默然看着特蕾莎离开。 在说出这番话之前,他曾经预想过特蕾莎的各种反应,从若无其事到勃然大怒都有想过,甚至也做好了从此以后和特蕾莎再无瓜葛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刻她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于他的预料。 她明显是生气了,但是这股怒火好像又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认定有人在指使自己。 他只能暗自感叹,这个年纪的少女果然太过于难懂,尤其是特蕾莎这样心思细腻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就够了。 带着一点自我安慰,他也重新迈动脚步,向着别墅内走了过去。 当他回到客厅的时候,皇帝陛下也已经结束了早晨的散步和打猎,回到了这里。 皇帝陛下收获的猎物,自然有侍从来处理,他换下了猎装,然后走到了壁炉旁边坐下来休息。 看得出来,,皇帝陛下的心情相当不错,他和皇后陛下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向艾格隆招了招手。 “弗朗茨,能陪我们打发一下时间吗?” “当然可以。”艾格隆当然马上同意了。 “那我们来玩一会儿纸牌吧——”皇帝陛下看着皇后然后提议。 “好的,陛下。”卡洛琳皇后也立刻答应了。 于是,皇帝陛下挥了挥手,侍从立刻拿了一副纸牌过来,放到了茶几上。 皇帝陛下又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闷不做声的特蕾莎,“特蕾莎,你能来陪我们玩玩惠斯特吗?” 起源于英国的惠斯特牌戏,此时早已经风靡了欧洲大陆,无论是宫廷贵族还是乡村绅士,都喜欢来几圈惠斯特打发时间。特意出来体验悠闲乡村生活的皇帝陛下,当然也会享受一下这种乐趣。 同时,惠斯特纸牌是四人对战,而且两两配对,以分组形式进行对战,两位陛下自然是一组,而他刻意让艾格隆和特蕾莎陪同游戏,用意自然也不言自明。 特蕾莎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艾格隆一眼。 “我……我不会太擅长于这个。” “没事,我们都不擅长于这个,只是用来打发一下时间而已。”皇帝陛下笑着回答,“再说了,你和弗朗茨都很聪明,再加上年轻人思维敏捷,你们配对的话一定可以让我们大开眼界。” 他的话一语双关,顿时让特蕾莎有些羞涩,然后皇帝陛下又看向了艾格隆,“弗朗茨,照顾女士可是男子汉的责任,你一定会尽全力照顾特蕾莎的吧?” 皇帝陛下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艾格隆也没办法再避让了,只能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帮助特蕾莎的,不过我想输赢并不重要。” “是的,输赢并不重要,开心就好。”皇帝陛下挥了挥手,四个人就此坐到了桌子的旁边,开始了午餐前的牌戏。 惠斯特是桥牌的前身,基础规则也差不多,重点就是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和思考。 艾格隆观察了一下,就知道特蕾莎的水平确实相当一般,出牌并不是按照最优方式——当然,皇帝和皇后陛下也是同样如此,所以为了不让大家扫兴,他也故意随手出牌,让这场帝国最核心的皇族成员之间的纸牌对战打成了一团浆糊,反而有些跌宕起伏的乐趣。 皇帝陛下主要是打发时间,他对输赢确实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一边玩牌,一边跟其他三个人聊天。 聊了一会儿之后,话题在不经意之间又落到了艾格隆的身上。 “弗朗茨,我去休息以后,你和特蕾莎昨晚还聊过吗?”皇帝陛下问。 “没有。因为时间太晚而且我们都有点累,所以我们很快告别,各自去休息了。”艾格隆一边出牌一边回答。 “年轻人哪有那么容易累的?”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等下如果有空的话,你们一起去外面逛逛吧,趁着我们在这边还有时间,早点确定下来——年轻的时光你们最好珍惜一点,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想要追忆也来不及了……” “陛下,在这一点上,请容许我对此抱有不同意见。”这时候,特蕾莎突然插话了。 “嗯?”皇帝陛下有些疑惑,“什么意见?” “您昨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在耳中。我很高兴您那么器重弗朗茨殿下,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却让我不太高兴得起来……我无疑希望自己未来能够有一个令人骄傲的夫婿,但是如果自己只是被当成了栓人的缰绳、或者锁链,那就有点过于伤自尊了,对我和他的友情来说也是一种摧残。”特蕾莎平静地看着皇帝陛下,从容地说了下去,“所以我想,最好由我们自己先互相了解对方,然后再来决定我们的未来吧,您就别再横加干涉了,不然恐怕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皇帝陛下顿时变了脸色,他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了,在帝国境内何曾受到过反驳。 “你以为他母亲是见过拿破仑之后才自己决定的吗?”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说,“实际上有几面之缘已经非常幸运了,特蕾莎。” “我很敬佩路易莎大公的牺牲,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害怕重蹈覆辙。”特蕾莎虽然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别陛下的反应所吓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既然我父亲为我争取到了权利,那为什么我不能用呢?当然,如果您非要拿出超越法律的意志命令我,那也可以,不过那样的话,您就不得不承认您之前说过的话都只是在糊弄我而已……” 如此犯上的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们顿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人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特蕾莎公主胆敢跟皇帝陛下如此硬顶。 只是艾格隆大概明白为什么——特蕾莎这是不想让自己来承担破坏陛下愿望的责任吧。 他只是没有想到,之前那么生气的特蕾莎,这时候不仅没有为难自己,反而主动把责任都揽到了她的头上。 心地真的太好了。 但是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皇帝陛下真的暴怒的话,她该如何是好?艾格隆心里有些担心。 “陛下,我觉得特蕾莎的话也有些道理。”正因为担心,所以他也主动开口了,“我想,顺其自然可能比强行命令要好一些,至少卡尔大公肯定更加愿意女儿是带着笑容而不是愁容满面出嫁的。” 在他故意搬出了卡尔大公之后,皇帝陛下总算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真是任性的小姑娘!”皇帝陛下眉头紧皱,然后将纸牌全部扣到了桌子上,接着站了起来,“今天先到这里吧。” 说完之后,他直接大踏步走上了楼,皇后陛下也跟着一起走了,而旁边的人们大气也不敢出,纷纷散场,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特蕾莎仍旧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显示出害怕的神色。 接着,她默默地收拢了桌上的纸牌,然后将它们叠在了一起。 “特蕾莎。”艾格隆小声对她说,“谢谢你,但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特蕾莎这时候才稍微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的少年,“殿下,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才是一点指望都没了。你无需感谢我,倒是应该害怕我。” “什么?”艾格隆大为惊讶,“害怕你?” “是呀,当然了。”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艾格隆。就在刚才,只要你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让我点头……以后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如果以后你想要跟我求婚,一定要跪下来求我我才点头。” 艾格隆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我跪下跟你求婚?怎么可能。 光是想象这种画面,就让他觉得很荒谬。 不过他也并不生气,特蕾莎这明显是被自己伤到自尊心了,所以赌气罢了。 少女的自尊心还真是强烈。 “不相信我吗?”特蕾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她仍旧微笑着,“我会做到的。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今天的冒失。”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不会后悔,”艾格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不过我觉得,这是不会发生的。” 特蕾莎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走着瞧。 “我们家对你邀请依旧不变。”她略微有些挑战地看着少年,“殿下,还好意思来吗?” “我当然还是同样乐意拜访。”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的,殿下,期待着你。”特蕾莎微微屈膝,然后走出了客厅。 也许是经过了今天风波的缘故,皇帝陛下明显失去了游兴,精神变得疲惫了许多。 皇后陛下则在第二天,又抽出了点空,召见了艾格隆一次。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皇后陛下有些疑惑和庆幸,“不过,这倒是在意外的时候给你免除了一点困难。”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艾格隆回答。 “她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天晓得她在想什么。”皇后陛下咬了咬嘴唇,“我还从没看到有人那样跟陛下硬顶。” “不,她不是个古怪的人。”艾格隆反驳了皇后陛下的说话,“她是个好人。” “……”皇后陛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她转开了话题,“不过,皇帝陛下的意志还是不会更改的,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再见,先生。” 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后,哈布斯堡皇族的乡间之旅,也就此结束了。 57,告别与期许 随着清晨的到来,原本幽静的乡间别墅多了些许喧闹,侍从们到处收拾东西,为御驾重返美泉宫而做准备。 用过了早餐以后,皇帝陛下率先登上了马车,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将踏上回宫的路。 皇帝陛下的表情严肃,看得出来心情并不是很好,大家大概也知道为什么——就在昨天,特蕾莎公主一通莫名其妙的发作,败坏了陛下的兴致,也违反了他的计划。 碍于颜面,陛下不会拿特蕾莎出气,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触霉头的话肯定会被迁怒遭殃,所以人人都低眉顺眼极少说话,一行人当中有一种异样的沉闷感,并没有多少乡间旅行的欢快。 艾格隆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趁着临行之前,跑去给特蕾莎送别——特蕾莎不会跟着一起前往美泉宫,而是直接返回自己的家。 当他找到特蕾莎的时候,她正在和自己的侍女一起,把她的行李搬上马车。 “特蕾莎,早上好。”艾格隆走了过去,然后礼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特蕾莎转过头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跟他点了点头,“早上好,艾格隆。” “你没叫人来帮你吗?”艾格隆有些疑惑,然后顺手帮她提起了脚边的箱子。 “是我拒绝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而让谁倒霉。”特蕾莎平静地回答,“宫廷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好地方。前天还是人人对我毕恭毕敬,转眼间人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变脸如此之快,倒是让人有些惊叹……” “没关系,再过一阵子,等风波过去了,又会重新变回原样的。”艾格隆有些抱歉地安慰了她,“另外,真的谢谢你,为我承担了原本跟你无关的压力。”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特蕾莎不耐烦地问。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把垂下的长发绕着食指绞了一圈,然后又松开了,显得心烦意乱的样子。 “……”艾格隆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说。 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期待与你的再会,我希望那时候我能够让你开心而归,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这还差不多。”特蕾莎严肃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一些,“艾格隆,再见。” “再见。”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帮她把行李箱放到了马车上。 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走上了马车,然后坐到了坐垫上。 她的目光越过车窗,平静地看向了下方的少年。 马车缓缓启动,艾格隆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片刻后,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我会做到的!” 艾格隆只是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跟她告别,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树林的阴影当中。 而现在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他回到了皇帝陛下的车驾旁边,然后登上了一辆马车,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归途。 当他回到美泉宫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了,艾格隆因为车马劳顿有些疲劳,所以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休息。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有等他躺下,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就马上觐见了他。 艾格隆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来意,所以也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召见了他。 “殿下,我听说特蕾莎公主突然临时变卦了?”一见面,伯爵就开门见山。“还当面顶撞,惹怒了陛下?” “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们才刚刚回来您就知道了。”艾格隆微笑着回答。 “殿下,这可是您自己的事情啊,您不应该更加紧张一些吗?”伯爵对艾格隆的态度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殿下之前对您的印象不是挺不错的吗?” 何止不错,我要是当时求婚的话,现在恐怕都已经直接宣布订婚了!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但是,他不可能把其中的是非曲折都说给对方听,所以只能含糊其辞。“女孩子的心总是善变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伯爵看了看少年人,因为担心他气馁沮丧,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始安慰他。“殿下,您也别灰心,这件事既然是陛下的主意,那么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促成的,特蕾莎殿下也只是说需要继续考虑,她就算一时犯糊涂,但最终还是会认清现实——说到底,她就算再去其他地方找,又怎么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呢!您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一切很快就会重回正轨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本一贯非常严肃的伯爵倒显得有些感情外露,倒像是个因为孩子被人轻视而愤愤不平的家长一样。
发泄了片刻之后,他终于重新恢复了严肃,“好了,我再告诉您一个消息——您之前写的那封信,我前两天已经送到了法国大使手上了,我想他应该会快马加鞭直接送到巴黎去的。” 就在离开美泉宫之前,艾格隆写了一封和解信给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在信中保证自己绝不在此刻支持任何挑战他权威的法国人,毫无疑问这封信一定会让老国王心情舒适不少。 “大使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问。 “大使先生对您的高风亮节、宽宏大量,以及对法兰西的热忱,都非常满意,他也为几十年的仇怨以这种方式告一段落而感到欣慰。不管他这些话是糊弄人的外交辞令还是真心的,总而言之,您的书信起到了让您置身事外的作用,殿下。”伯爵回答。 接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另外,那位大使先生还特意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要求见您。” “求见我?”艾格隆有些疑惑,“莫非他得到了我的书面保证还不满意,还想要当面听我保证吗?” “他倒不至于这么无礼。”伯爵摇了摇头,“实际上,殿下,这反而是他的个人要求,他像是对您有些好奇,所以想要亲眼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呵,真是让人荣幸。”艾格隆嘲讽地笑了起来,“好奇?他是把我博物馆里的蜡像了吗?抱歉,我没有空接见一个波旁家族的臣仆。” 伯爵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犹豫了一下。 “怎么,您有不同的意见吗?”艾格隆有些奇怪地问。 “殿下,我个人觉得,如果您能够抽空见他一面的话,恐怕对您也不无好处。”伯爵小声回答,“您虽然与法兰西已经注定无缘,但是您毕竟还是在奥地利有自己的前途,我期待您能够成为帝国未来的支柱,发挥您的才能;而这就需要您建立一个关系网络,至少不能让欧洲的大人物们忘记您的存在,为此而放松一下原则和骄傲,是有益的。” 顿了顿之后,他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十年前,就是在维也纳,列强们召开会议,主宰了欧洲命运,而我恰好也曾经是亲历者之一;就是在这里,我亲眼见到了那些大人们是怎样讹诈,撒谎,欺骗,装模作样、出尔反尔、勾心斗角,就是那么一点点人,在酒后的昏昏欲睡当中就决定了上亿欧洲人未来的命运,划定了一条又一条国界。 毫无疑问,梅特涅,塔列朗,斯图尔特他们个个都是天纵其才,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恰好处在了权力网络的核心,被他们各自的君主赋予了如此重任。而我希望您也能够有这样的本领,这种本领绝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可能通过老师几句话就能够得到真传,相反必须要经过锤炼,用学习到的洞察力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您,就缺乏这样的机会,所以我认为您应该去试试,让自己在棋盘上有一席之地。。” 伯爵的语气相当恳切,艾格隆一言不发地听完了。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监护人对自己的期许,他希望自己未来能够成为撼动欧洲的大人物,而不是默默无闻地隐居——尽管是以奥地利帝国皇族和重臣的身份实现这一切。 想尽办法和卡尔大公联姻,利用这个身份积累金钱和威望,最后静待时机挤进核心决策圈,这就是他为自己构想的路线图吧。 也不能说不美好,但是这确实不是他愿意去等待和争取的。 不过,即使两个人的未来期望南辕北辙,至少目前的路还是一致的,伯爵的劝告确实有道理,有机会施展自己影响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呢? 哪怕再怎么厌恶波旁,至少这也是第一次有在台上的政治人物把自己当回事。 再说了,自己都已经拉下脸来写保证书了,那就算再被人当成展览品参观一次又有什么呢? 从这一点来说,确实也是很不错的开始了。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就改变了主意。 “我倒是无所谓什么尊严,可是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要见谁就见谁的。”他冷静地回答。 “只要您点头,那么法国大使会想办法去跟梅特涅阁下去提出要求的,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伯爵点了点头,似乎对艾格隆如此虚心纳谏而感到非常满意,“殿下,虽然我知道您早就学会了怎么待人接物,但是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您应该对他尽量温和亲切一点,这对您有好处。” “这一点您倒是不用担心,”艾格隆微笑了起来,“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现在的我,是最铁杆的波旁王室支持者。” 你们可千万别在我动手之前倒下了啊。 58,指令 送走了自己的监护人之后,艾格隆终于得空休息,等他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足足睡了超过十个小时。 因为休息足够,所以他起床之后神清气爽,一扫之前的疲惫。 他按照平常的节奏度过了白天,等到黄昏降临之后,夏奈尔给他带来了来自于苏菲公主的邀请,同时还嘱托他换上普通市民的衣服。 艾格隆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当然没有怠慢,他很快又重新打理好了自己,然后前去觐见公主殿下。 几天不见,苏菲公主显得稍微有些神情憔悴,艾格隆注意到了。 “殿下,晚上好。”他先是问了好,然后又担心地再问了一句,“您好像精神不大好?” “没什么,艾格隆,欢迎回来。”苏菲公主摇了摇头,然后微微笑了一下,“今晚我带你过去维也纳吧,是时候去看看他们的进展了。” “哪怕迟一两天也没关系的,要不您再休息一下?”艾格隆提议。 “不!就今天。”苏菲公主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事关梅明根姐弟两个人的名誉,我们可不能懈怠。” “好吧。”既然殿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艾格隆当然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谢谢您。” 两个人于是一起登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再度踏上了前往剧院的旅途。 一路上,艾格隆能够明显感受得到苏菲神思不属,好像有很多心事,不过她却不肯透露出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对于他跟随陛下在乡间旅行那几天的经历,苏菲公主没有询问半个字,也许是刻意在回避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吧。 对于殿下为什么不高兴,艾格隆心里隐隐约约也有答案,正因为猜到了所以他也不敢再追问,于是两个人刻意都避而不谈。 马车穿行在城市的街道当中、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到达了红宝石剧院远处的街口。 他们两个走出了马车,然后在护卫者的尾随之下,向着剧院走去。 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所以夜晚的风有些凉,艾格隆刻意站在了迎着风的一面,然后殷勤地伸出手来。 苏菲自然而然揽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剧院。 作为出手阔绰的贵宾客户,两个人现在当然享受了与众不同的待遇,一进来就有专人迎接他们,带着他们走到了他们订下的包厢里。 接着,剧院的经理很快也如约而来。 “晚上好,先生。”苏菲冷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想问下,剧本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梅明根小姐!您终于来了,我都担心你们把这事儿给忘了。”一见面,他就无奈地抱怨了一句,“你们一走,倒是乐得轻松,可我们却麻烦了。” “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苏菲回答,“您就告诉我现在的进展怎样就好了。” “您这就已经过于为难我们了,小姐。”经理皱了皱眉头,然后诉苦,“您家少爷坚持要保持自己的原汁原味,不容许我们改编,所以我们碰到问题的时候,也不敢自己乱来,但是……想要问问的时候又找不到你们!这样的话,进度肯定快不了,您能不能想个解决办法?” 这个问题,倒是让苏菲和艾格隆都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仔细一想,确实这也是难以避免的问题。 怎么办?两个人面面相觑。 经理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两个人留下一个通信地址,方便有问题的时候随时沟通,可是这对两人来说却是无法做到的,总不能留下皇宫的住址吧。 “我理解两位想要对住所保密的愿望,有钱人都有各自的怪癖,看在钱的份上大家都能忍耐……”经理继续诉苦,“可是您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们能够随时知道两位的意向?” “好吧,我过阵子会给您留一个地址的,到时候您把信件寄送到那个地方就行了。”苏菲想了想,然后回答。 “好的,这样我就没意见了,小姐。”经理松了口气, “好了,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剧本的进度怎么样了?”苏菲公主转开了话题,“你们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吧?” “那当然不至于。”经理连忙摇了摇头,“实际上我已经在安排人排演了。但是您也知道,我们的舞台有限,而且人手也有限,我们的主要精力只能放在现有的剧目里面……” 经理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只能安排那些不知名的小演员来应付这项差事了。 “你们也想得太美了吧?”苏菲一听就来了火气,“你们上演任何新剧都会承受风险,而这一次我承担所有费用,等于风险全在我这里,您什么时候碰到过这样的好事?结果您就用这种方式来敷衍我们吗?” “小姐,您别生气。”经理连忙解释,“您也看得出来,我们这里并非是最一流的剧院,所以我们也只能谨慎经营,演出那些已经被其他地方证明受到追捧的剧目……这样风险最小。现在我们几个台柱子演员,都是有各自的演出任务,而且观众也轻易不会接受换人……您虽然可以帮我们抵消成本,但是却也没办法保证收益,我们实在没办法让他们去为了一个不知道收益的剧目去冒险。”
苏菲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艾格隆阻止了。 “我倒是不介意是不是成名演员,只需要他们认真刻苦去演出就好。”他温和地看着经理,“事实上您肯帮助我去上映,就已经让我非常满足了,先生。” 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经理也宽心了下来,“少爷,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您放心吧,这些小演员反而非常刻苦,毕竟留给他们的机会实在太少,而且我也会为您看着的。” “什么时候排练呢?”艾格隆直接问。 “我们一般会放在中午排练。”经理回答。“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我相信您亲临指导的话,肯定效果会好不少,至少会更加贴近于您的心意。”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几次出门都是晚上,艾格隆不确定苏菲愿不愿意在白天带自己过来。 苏菲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接受这个条件。 “那就这样吧。”艾格隆马上答应了下来,“再见,先生。” “你真是太好说话了,艾格隆。”等到他离开之后,苏菲忍不住向艾格隆抱怨。“你这种人做生意,一定会亏得什么都不剩的。” 艾格隆只是笑了笑。 剧本对他来说本身就只是个道具,他本来就不在意到底由谁出演。 “只要能实现梦想,何必在意那么多细枝末节呢?白白影响心情而已。”他潇洒地耸了耸肩。 “也对,你当然不用在意这些……”苏菲装作生气的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反正你花的是我的钱,有什么好心疼的!” 一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随着她的笑声,似乎两个人刚才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 “有没有为特蕾莎感到遗憾?听说她临时变卦,对陛下说要再考虑。”过了片刻之后,她突然问。 艾格隆并不对苏菲如此消息灵通而感到奇怪——别的不说,毕竟皇后陛下可是她的亲姐姐。 “倒不是遗憾,而是感到非常意外,甚至有些感动……”艾格隆摇了摇头,“因为,她是替我承担了麻烦。” “什么意思?”苏菲大惑不解。 艾格隆把自己那天的经历告诉给了苏菲听。 苏菲静静听完了,然后再问。 “也就是说,是你主动跟她说以后再考虑的是吗?” “是这样。”艾格隆点了点头,“结果没想到,她却主动去承担了责任……从这一点来说,我倒是要非常感激她了。”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再考虑那么多也没意义了。”苏菲摇了摇头,示意结束话题,“我们既然是以梅明根姐弟的名义来到这里,那就别管那边的事情了。” 不是你自己问出来的吗……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眼下公主殿下非常高兴,就连眼角中都洋溢着笑意。 显然,艾格隆说出来的这个消息,极大地改变了她的心情。 “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事要办了。”公主殿下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打开门走出了包厢,然后在走廊上招了招手,示意守在那边的福雷斯蒂上尉过来。 上尉疑惑不解地走进了包厢。“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上尉,我希望您最近有空的话,来城里帮我办一件事。”苏菲公主平静地说。 “什么事情呢?”上尉再问。 “您到这个剧院附近的旅馆包下一个套间,先开一年吧。费用我来承担,您到时候跟我报个数就行了。” 上尉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位殿下,那一刻的表情变得极为震惊和古怪。 “殿下……殿下……”他的语气有些干涩,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我们需要留一个通信地址。”苏菲公主神态自若地回答,“艾格隆想要在这里上演他的剧本,而这就让他必须有一个地方可以随时和剧院通信。我们留下皇宫的地址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您包下套间之后,定期去那里看看,把剧院寄出的信件给我们带回来宫里就行了。同样,艾格隆有什么信件要寄给他们的话,也由您在那个地址寄出,您看可以吗?” “呃……原来……原来是这样。”福雷斯蒂上尉惊魂稍定,总算控制了自己的仪态。 接着,他看向了艾格隆,表情还是有些古怪。 “殿下……您……您看如何?” “就这么办吧,上尉。”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就当是为我圆梦吧。” 59,进谏与祈求 “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这个忙……就当是为我圆梦吧。” 艾格隆刻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而又带着一点祈求。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老师的性格,上尉是一个性格强硬的军人,自己对他也没有生杀大权,耍威风恐吓他只能适得其反,所以只能说软话,用多年相处的师徒感情来打动他。 果然,听到了他的话以后,上尉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阴晴不定,明显是动摇了。 艾格隆知道,这种事不能给他太多考虑权衡的时间,只能趁他动摇的时候继续加码,等到他出口答应了以后,以他的性格就不可能再去反悔了。 “我知道,上尉,这对您来说是有点麻烦,可是我也请您看在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娱乐的份上,替我帮个忙吧。”他继续请求对方,“如果您袖手旁观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我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娱乐,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太让人不甘心了。” 在他一句句的攻势下,福雷斯蒂上尉终于犹豫着点了点头,“好的,殿下,我遵从您的命令。” “很好,上尉,我会记得您对他的帮助的。”苏菲笑着点了点头,“我说过了,费用都由我来负责,而且,您接下来花费的时间也绝对不是无报酬的,请放心吧。” “我并不是为了报酬而这么做的。”上尉苦笑了一下,然后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公主殿下,能让我和公爵单独说一下吗?” 还没有等苏菲表态,艾格隆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可以。” 于是,两个人走出了包厢,来到了走廊当中。 因为此刻舞台上正在表演戏剧,楼上包厢的人们都在认真观剧,所以眼下走廊里非常空旷。 “上尉,您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吗?”艾格隆问。 福雷斯蒂上尉四处看了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之后,他转过头来看向少年。 “殿下,您为什么有捷径不走,非要给自己找麻烦呢?” “您是指什么?”艾格隆反问。 “以您的才智,您不可能不懂。”上尉摇了摇头,“殿下,我们是您身边的人,多年来一直都照顾着您,也几次三番在为您的前途考虑,所以我们给出的建议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贴合您的现实需求——您现在青春年少,我可以理解您的感情冲动,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我想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艾格隆耸了耸肩。“但是,您过虑了,我只是真的需要一个通信地址,所以才不得不采取这种权宜的办法而已。”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本意如何就已经不重要了。”上尉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殿下花钱买下的地方,如果某天,您和殿下真的想要过去看看,难道我还能拦住不成?” ……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 “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很遗憾,殿下,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正常人,想象力一般都会很丰富。”上尉回答。 “那您的意思是,您希望拒绝?”艾格隆反问。 “不,殿下,我可以帮助您,既然我已经开口了,那我会去做的。而且我承认您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确实需要这样的帮助。”上尉又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更何况,你们都是皇室成员,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是我应该去质疑的,我的任务只是保护您和殿下不受外界打搅和袭扰,其他的我也没有资格去管。” 艾格隆听出来了,上尉的话里面好像暗示着什么。 还没有等他再问,上尉突然严肃地看向了他,“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请您牢记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话——在您的世界里,婚姻和感情是两回事,奥地利的安娜嫁给了路易十三并不妨碍她和白金汉公爵过度亲密;同样,感情和利益也是两回事,白金汉公爵和路易十三的王后有私情并不妨碍英法开战——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您应该考虑利益优先,无论婚姻或者感情都不能够影响您的理智。您可以享受这样那样的乐趣,但特蕾莎殿下对您有利得多,您绝不能感情用事忘记这一点。” 艾格隆总算是听明白了。 自己的老师并不是在劝谏自己别跨越雷池;而是在劝谏自己就算真的跨越雷池,也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继续走他们为自己规划的道路。 这还真是……他一瞬间有些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坚持要求让上尉来负责保卫工作有多么明智。 虽然伯爵和上尉都是皇室指派给自己的监护者和老师,但是多年相处之后,自己和他们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松散的利益共同体,无论是出于感激的动机还是出于未来利益的动机,他们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够飞黄腾达——虽然仅仅是在奥地利飞黄腾达。
就像是正常皇子们身边的侍从团队一样。 所以,只要自己能够满足他们的心愿,听取他们的劝谏,按照他们意见行事,他们会对很多事情视而不见。 比如上尉口中的……“享受这样那样的乐趣”。 毕竟,这年头谁还在乎贵族们的风流韵事呢?哪个不是歪风邪气。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嘴角边忍不住出现了奇妙的弧度。 所以只要表面上听从他们的意见,那么自己就可以利用他们。 “殿下,您在笑什么呢?”上尉的声音,打碎了少年人的思绪。 “唔,我在感激您对我的好意,上尉。”艾格隆继续笑着,然后朝对方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的内心一直都保有理智,我知道孰轻孰重……我会继续谋求联姻的。” 上尉并没有看出艾格隆的谎言,相反听了之后他心头也顿时放松了下来,也笑了起来,“那么殿下,我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您和她都是帝国最高等级的贵族,我无权干涉你们的私事。” 说完之后,他又行了个礼,然后目送少年回去。 艾格隆走回到了包厢里面,而苏菲公主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又废话什么了?” “他只是担心我们惹出麻烦,所以叮嘱我小心罢了。”艾格隆小声回答。 “又不是叫他杀人放火,他这么胆小怕事做什么?”苏菲公主不以为然,“他跟了你这么久了,结果这么一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你还真够倒霉的。” 不,他已经足够给面子了……殿下。艾格隆在心里小声回答。 “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皇子,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让我很感激了。”艾格隆叹了口气,有点颓丧地回答,“您刚刚说我太好说话,其实是我对任何事都不敢抱有过高期待而已……能够得到现在的宽裕,能够这样和您共处一室,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了,我又怎么可以去奢求更多呢?” 一看到艾格隆忧愁起来了,苏菲公主顿时就慌了。 “喂,你不要丧气啊!”她连忙握住了少年的手,安慰地抬了起来,“难得出来玩,就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上尉已经答应了你,那就别管他了。我们继续看戏吧……” “谢谢您,殿下。”艾格隆不经意间顺手握紧了公主殿下的手。“您在我最低谷的时候,没有轻视我,一直照顾着我、安慰我,想尽办法哄我开心,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类似的话,他也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一方面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另一方面,他知道,她最喜欢听这种话,多少都不会腻。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我不会再奢求其他了,我只希望接下来您能够一直陪伴着我——直到剧本以我们的名义上映的那天。” “别再说了,再说我都快哭了,真是……何必这样?”少年的话,让公主殿下也感动不已,“我当然会继续陪伴着你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要让你写的剧本都成为我们梅明根姐弟的最好纪念,我可不会食言的,倒是怕你食言呢……”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指了一下楼下的舞台,“另外,我看你倒是很适合去那儿演出,这么容易煽情的天赋被白白浪费的话,太可惜了。”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试试。”艾格隆回答。 “……还是算了吧。”苏菲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让你在大庭广众下露面还是太危险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头等剧院,但是万一来了一两个见过你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艾格隆心里略微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失望抛在了脑后。 对他来说,计划已经在稳步推进当中,无需心急也无需去想更多了。 现在享受一下此刻的快乐倒也很好。 他仍旧握住了苏菲殿下的手,而苏菲也浑然未觉,继续转头看着舞台上的戏剧,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以这种方式独处。 很好,但是还不够……对少年人那充满了渴望的干涸心灵来说,这完全还不够。 “索菲娅,我想再拥抱一下你。”他脱口而出。 公主殿下惊讶地转过视线。 两个人对视着,少年人没有畏缩,而是继续看着她。 “索菲娅。” 他又这么喊了一声,然后等待着她的回答。“可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舞台上的剧目结束了,帷幕缓缓落下。 在台下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当中,少年听到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回答。 “好吧……” 60,让步与仇敌 “好吧……” 公主殿下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但是仍旧给了艾格隆足够的鼓励,他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中,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美好触感。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犹如是在为他们献礼,庆祝他们的温馨时刻。 这不是他第一次拥抱苏菲,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事实上他故意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为了让她习惯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在苏菲脑海里始终有个小男孩的影子,但是只要他一直这样强势地要求和拥抱,她终究会习惯他站在更加强势的一边,用正常的眼光来审视彼此。 艾格隆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公主殿下的侧脸,虽然她努力绷紧了自己的脸,但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和眼睛里荡漾着的喜悦,完全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真正所想。 她并不是出于溺爱而无奈地迎合少年人任性的要求,而是真心在享受属于两个人的时间。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双臂。 苏菲脸色微红,她低垂着视线,整理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裙子,那种紧张里又带着些许娇羞的神情,让他再度怦然心动。 是的,虽然她已经给出了太多太多让步,但是这还不够,他不满足,也不可能满足。 况且,她难道就满足了吗?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艾格隆,我们该回去啦。”苏菲别开了脸,躲开了少年侵略性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恢复正常。“下次我早点带你过来吧,我们看看排练,不然的话我可真没办法放心。” 对艾格隆来说这可是大有好处,所以他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您了。” 于是,两个人和往常一样,一起走出了包厢,在福雷斯蒂上尉的带领下走出了剧院,回到了马车上。 随着马车在夜幕当中缓缓启动,他们再度踏上了回去的路。 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一上车之后,坐在苏菲身边的艾格隆主动靠近了一点,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原本沉思当中的苏菲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却没有能够成功,焦急之下忍不住呵斥了一下少年的大胆举动。 “我们已经不在包厢里了,艾格隆,要注意一下行止啊!” “所以您只有在演出索菲娅-梅明根的时候才愿意亲近我吗?”艾格隆毫不示弱,看着苏菲公主然后反问,“您只有在兴之所至的时候才乐意玩玩游戏?”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惶急之下苏菲公主连忙否认,“我只是说,你不要太冲动了,给自己找麻烦。” “我不怕麻烦。”艾格隆执拗地回答,“再说了,现在这里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们。您放心吧,等回到那个鬼地方,我会扮演好我应有的角色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哎……”听了他的话以后,苏菲公主长叹了口气,然后也有点兴味索然地看了看窗外,“迟早没人能管得了我们的……” 小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也就默认了少年人冒犯的举动,两个人相互执手走完了剩下的路程,直到下马车的时候才分开。 “晚安,艾格隆。”下车之后,苏菲公主依依不舍地跟少年人挥了挥手,然后才离开。 所以,她不是很开心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少年人心想。 他已经试探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相信,终究达成自己的目的的那一天,终究为期不远。 带着一股自得的心情,他悠然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而这时候,夏奈尔跑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殿下……” “夏奈尔,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连忙问。 “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今天送过来了一封信,请您过目一下。”夏奈尔小声回答。 “给我拿来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很快,他从夏奈尔手中拿过来了信封,然后顺手拆开了,从里面取出了信纸。 信纸的用料非常讲究,抬头还有着花纹徽记,似乎还曾经浸泡过香水,因此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尊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 在冒昧请求觐见您之后,我十分荣幸得到了您的允许,非常感谢您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给予我如此荣耀的机会。 虽然作为流亡贵族的一员,我曾经在您父皇的朝代当中蒙受过些许劫难,但是如今那些恩怨都已经成为往事,我对您父皇、以及您都满怀尊重,并且非常高兴地看到您虽然身处奥地利但仍旧如此热爱法兰西,愿意为她而牺牲您个人的利益。 通过自己的关系,我已经得到了奥地利政府的批准,将会于后天前来拜访您,期待与您的见面。 我不止一次地听说您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而又深明事理的王子殿下,从您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此言并非空谈,相信我一定不虚此行,见识到您身上更多值得人们钦佩的特质。 法兰西驻奥地利特命全权大使加布里埃尔-德-泰勒温伯爵敬上。” 艾格隆很快就浏览了一遍信件,发现这是法国驻奥地利大使亲笔写的信。 信件上的语气非常谦恭,犹如是真正在面对一位皇子一样。
艾格隆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位大使要对自己这么客气,不过,有人对自己礼貌恭敬当然是好事。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心情愉快地将信重新放回到了信封里面,然后又递还给了夏奈尔。 接着,他又开口吩咐。 “夏奈尔,过两天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将会过来拜访我……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我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一听到这个姓氏,夏奈尔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把信都掉到了地上。 “泰勒温伯爵?” “怎么了?”艾格隆看到她的反应,感觉有些奇怪。 片刻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你听说过这个人?他名字叫加布里埃尔。” “上帝啊……”夏奈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他!”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夏奈尔,等待着她的解释——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 在他的注视下,夏奈尔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殿下……当初为了清洗帝国的支持者,复辟王朝派出了一大批特别检察官到各地巡查,来负责清理我们那个省份的检察官就叫这个名字……我姑妈临死前都念叨过这个名字!” 艾格隆完全明白了。 “也就是说,就是他主持了、或者默许了对你家的屠杀?”他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残酷,所以特意放低了声音。 夏奈尔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恐怕……我恐怕是的。” 1815年,也就是十一年前,这位流亡贵族被复辟朝廷委以重任,前去南方某省清理叛乱分子;十一年后,他已经被委任为法国驻奥地利大使,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也算是青云直上了。 艾格隆又打量了一下夏奈尔,他发现她现在低着头,双眉紧锁,呼吸急促,眼睛里闪动着凶光,几乎从身体每一寸皮肤当中满溢而出的仇恨。 确实,这是家族灭门的仇恨啊。 “虽然我们不排除重名的微小可能性,但是,基本可以确定这位大使就是您的仇敌了?”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问。 “殿下,如果确认了以后,您会……您会帮我报仇吗?”夏奈尔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充满希冀地反问。 艾格隆叹了口气。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不会。我非但不会对他仇恨,我反而会客客气气,礼节备至,不让他感觉到任何仇恨,因为只有这样才对我有利,对我们有利。”他平静地回答,“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我们真的有反攻倒算的那一天,你的仇敌跑到哪儿去都活不了——这是我对追随者最基本的道义。夏奈尔,我知道要求你在这一件事上体谅我有点为难,但是,请体谅我。” 夏奈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痛苦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应该这样……殿下,您说得没错。” “谢谢你的体谅。”艾格隆松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你露面了,到时候我自己接待他就好了,你回避一下吧。” “不,殿下……我请求您让我在场吧!”夏奈尔一听就着急了,连忙向艾格隆请求,“我……我一直以来只知道这个名字,所以哪怕满腔仇恨也不知道该对谁发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我想要记住他的脸,把他铭刻在自己心底里,请您恩准吧!”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夏奈尔的忠诚当然无可置疑,不过如果她在自己接待大使的时候过于激动、泄露出仇恨的话,那可是很麻烦,对她自己也非常不利。 可是,现在如果他强行拒绝的话,夏奈尔即使顺从的话,也一定会悲痛欲绝吧。 所以,应不应该相信她呢? “殿下,我会尽我全力克制我自己的。”夏奈尔似乎猜出了艾格隆的纠结,于是苦笑着回答,“我不会给您添麻烦。” 好吧,夏奈尔,那就相信你一次,你值得我给一次机会。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你到时候不要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就行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看着女仆,平静地吩咐了对方,“夏奈尔,我不会跟你说什么漂亮的大话蒙骗你,我只想告诉你,你既然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那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哪怕再怎么为难也要做到,剩下的我会处理的,明白了吗?” “是,殿下。”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 但是,她哭了出来,然后不顾仪态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但是,请让我现在哭一场好吗?到时候我就不会哭了。” 艾格隆体谅她的心情,于是站了起来,温柔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对方,“没关系,今天你可以哭个够。” “呜哇……”夏奈尔拿过了手帕,然后哭嚎了出来。 “别担心,一切都将会过去的。”艾格隆一边安慰她,一边抚摸了一下她的金发。“今天的忍耐,都绝对不是无价值的,我跟你保证。” 在他的安慰之下,少女的抽泣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然后将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 “是的,殿下。只要有您在,一切就有希望……” 61,亲切 “是的,殿下。只要有您在,一切就有希望……” 夏奈尔的哭腔,此刻听来尤其的哀伤。 她知道主人所说的都是正确的,所以更加为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而痛苦,正因为痛苦,她又必须把希望寄托在艾格隆身上,深信他必将为自己报仇雪恨。 被寄托了如此巨大的希望,诚然是一种荣幸,但同样也是一种重负。 艾格隆知道,自己并不是仅仅被夏奈尔一个人寄托着希望而已,还有许许多多人在盼望着自己能够带着他们去反攻倒算。 他们的仇恨不一定有夏奈尔这么深,但是对权力的狂热和对失去一切的愤恨,仍旧会驱使着他们追随自己。 只要自己能够得到机会,那就一定可以唤起这种狂热和愤恨。 他又看了一眼夏奈尔,此时她双目紧闭,眼角还残留着泪珠,悲痛几乎满溢而出,很难让人不心生同情。 “夏奈尔,你今晚早点休息吧。”他温和下达了命令,“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很容易会带来身体上的疲劳,所以还是休息下为好。” 没想到,夏奈尔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殿下,您还没有休息,我怎么能懈怠呢?我要继续为您服务。” 看着她双目红肿、梨花带雨的样子,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了。” “殿下,我谢谢您对我的照顾……”夏奈尔苦笑了起来,“但是,我此刻又怎么睡得着呢?我宁可用找点什么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麻痹自己的神经,这样会让我好受很多。” “好吧……”既然夏奈尔如此坚持,艾格隆也只得同意了,“那你给我泡一杯咖啡,回头来帮我记录口述吧——剧院那边说已经要排演我的剧本,我也确实需要加紧一下了。” “已经要排演了吗?”夏奈尔精神陡然一振,“太好了……” “你上次说过,想要作为演员上台演出,哪怕是凑个热闹也好。”艾格隆也笑了笑,“我听剧院那边说,这次他们不会安排什么知名演员来为我演出——所以,我想你的愿望很容易我就能够帮你实现,你可以提前为此准备一下,最好早点参与排练,毕竟上舞台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哪怕只是演个不起眼的小角色,面对台下那么多人,没有经验的人恐怕还是会心虚的吧。” “我当时只是随口提出的心愿,谢谢您还记得。”夏奈尔高兴地笑了起来,“您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去适应的,我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玷污殿下的创作……” “别这么认真啊,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就当成是一次娱乐就行了,不要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压力。”艾格隆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所谓的剧本只是个幌子,我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完美演出,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了。”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能够完美演出的话,一定能够更加容易传播开来,然后达成您的目的吧……所以我也必须全力以赴。”夏奈尔回答,接着,她又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您真是一个亲切的人。” “我?亲切?”艾格隆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不,你误解了,士兵会维护自己的武器,时时擦拭,我也只是在做同样的事情罢了。你是我的追随者,也是我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工具,我当然要维护你的情绪稳定,尽力实现你的愿望,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我是个遵守契约的人。” “就算您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您很亲切,对我很好……殿下,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您。”夏奈尔满面笑容,看上去已经从打击当中重新恢复了精神,“好了,我去给您泡咖啡,您稍等一下!” 说完之后,她快步走出了房间。 可怜的孩子,她从小遭了多少罪,又受了多少冷眼啊,以至于稍微得到一点阳光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艾格隆忍不住心里感叹。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不也是差不多?所以对苏菲公主如此念念不忘。 一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 ============================================= 在秋日的早晨那和煦的阳光当中,一辆载有鸢尾花徽记的马车,在经过了卫兵的盘查之后,驶入到了美泉宫的广场当中。 接着,法兰西驻奥地利大使加布里埃尔-德-泰勒温伯爵悠然走了下来。 他虽然身穿便装,但是行头仍旧颇为考究,黑色的燕尾服配上了丝绒礼帽,胸前还佩戴着金质珐琅彩怀表。 他个头不是很高,大概四十多岁,因为生活放荡的原因,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一些。 他脸色有点苍白,面无血色,再加上把胡子刮得极为干净的缘故,看上去简直像是戴了一副假面具。不过他的眼睛却还没有被酒色所摧残,灰褐色的瞳孔时常透出机灵狡诈的光线,随时随地都能把人掂量一番。
在侍从的引领下,他走入到了宫室当中,然后经过走廊最后来到了目的地。 侍从敲了门之后,门被打开了,然后他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人。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少年人,评估一下对方的神态和气度,然后迅速地脱下了帽子,躬身毕恭毕敬地对艾格隆行礼。 “非常荣幸能够觐见您,殿下。” “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被法国大使记得。”艾格隆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指了下自己旁边的沙发,“大使先生,请坐。” 泰勒温伯爵顺从地坐了下来。 接着,艾格隆旁边的女仆走了过来,给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倒上了两杯咖啡。 在女仆动作的间隙,伯爵又开了口,同时殷勤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我很高兴,您果然拥有如同外界所说的那般风采。” “您太客气了。”艾格隆只是笑着,“外界怎么评价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对自己却是一直都很不满意的。” “只有胸怀志气的人才会一直希望提高自己。”大使又恭维了一句,然后拿起杯子,呵了口气之后,喝下了一口咖啡。 “说起来,先生,您可能有些大意了。”艾格隆不紧不慢地说,“您在无意之间,将您的罪证给了我,这可是疏忽之下的大错啊。” 大使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奇怪,差点把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好不容易他才稳住了自己,“您……您是指什么呢?” “您在信中称呼我父亲为皇帝,这可是绝对触犯了您效力的朝廷的禁忌,他们可是一直说他是篡位者。”艾格隆笑着回答,“当然,我个人是很感激您的。”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之后,大使的脸色顿时恢复了正常。 “原来您是在开玩笑啊……哈哈哈……”他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您父亲毕竟以他个人的名义,绝对地统治了法国那么多年,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而且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公开场合,私下里称呼他为皇帝并非禁忌——再说了,我想您也不会无聊到把我写给您的私人信件到处宣扬。” “好吧,先生,我为自己的玩笑道歉。”艾格隆微笑地看着他,“请原谅我,毕竟看到一位法国官员来拜访我,我感到激动和兴奋。” “不碍事的,殿下,就当是活跃一下气氛也很不错。”大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接着,他又点了点头,“咖啡的味道很不错,殿下,您有一个很好的仆人。” 听到了他的称赞之后,女仆恭敬地向他躬身行了礼,然后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泰勒温伯爵总感觉女仆的视线在他身上游移,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方既然平常是服侍这个落魄王子的,那么大概平常也没有机会见到外人,现在碰到一个压制不住好奇心也很正常。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看向了女仆。 两个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女仆明显有些慌乱,她试图躲闪,但是发现来不及之后,她只能勉强地凑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虽然笑容难看,但是长得还挺好看的,大使心想。 “先生?”艾格隆的话很快又拉回了大使的注意力,“既然我们已经寒暄过了,那么接下来您应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您特意想办法见我,又刻意表现得如此礼貌备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以您的身份,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关心您。”大使笑着回答,“尤其是,在您即将成年,踏入到欧洲舞台上的时候,我更加迫切地希望了解一下您。” 他来奥地利赴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他并没有多在意这位被留在奥地利的亡国皇子,但是在那天参加了皇宫内的盛大宴会之后,他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那天的宴会名义上是庆祝皇弟卡尔大公的生日,但是很明显,奥皇一力想要促成自己的外孙与特蕾莎公主的联姻。 可以预见,如果这桩联姻真的实现了的话,那么这个年轻人成年后的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了。 为了适应新的形势,搞清楚他究竟是何等人,已经成为了大使馆,以及他本人的迫切需要。 当然,除了这所有的一切之外,大使还有一个理由,一直只能告诉给皇子殿下的理由。 “另外,我的恩师、我敬重的长者塔列朗亲王,也希望能够了解您一下……” 62,确认与喜悦 “另外,我的恩师、我敬重的长者塔列朗亲王,也希望能够了解您一下……” “什么?”这句意外听到的话,让原本从容不迫的艾格隆也不禁动容,“塔列朗亲王?是……那个人吗?” “世上也只有那一位塔列朗亲王了。”大使微微笑了笑,“没错,就是曾经担任过帝国外交大臣的那位塔列朗亲王——” 艾格隆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据我所知,他早就已经和帝国决裂了,所以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塔列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知名了—— 虽然同时代的人,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但是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生命力和见风使舵的能力,绝对超出了所有人。 从大革命爆发开始,到现在已经37年,在这些翻云覆雨的年头当中,法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动乱,几乎没有人能够让自己全始全终。 曾经耀武耀威、煊赫一时的人,往往没有多久就黯然收场,甚至身首异处;哪怕登上最高宝座也无法保全自己,无论是一时风光如罗伯斯庇尔、巴拉斯之流,还是曾经撼动了整个欧洲的拿破仑,都没有逃过腥风血雨的清算。 可是塔列朗却以自己的精明算计和审时度势创造了奇迹,在这37年当中他不停地改换门庭,躲过了所有血腥的清算,虽然历经了好几次政府更迭,但是他总是活跃在政治舞台上,享受中权力与荣华富贵。 每一个他曾经侍奉过的主子都讨厌他,但是最终还是只能捏着鼻子继续使用他,即使偶尔有落魄的时候,但是他都能保全自己的身家,蛰伏下来,静静地等待下一次政府更迭。 就在拿破仑时代的晚期,他虽然担任帝国外交大臣,但是他已经感觉帝国正处在悬崖边上,所以需要早点找退路。于是他一边贪污受贿,一边主动出卖帝国的情报,给帝国的利益带来了惨重的损失,而他却用这样的积极表现,换取了波旁家族的信任,躲过了后面的清算,甚至还被波旁王族重用,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代表,参加了维也纳和会,继续执掌欧洲棋盘。 当然,这样的人太过于精明,没有任何忠诚可言,所以绝对不可能得到任何主子的信任,而且他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波旁家族永远记得他曾经背叛过王朝。 于是,波旁王朝在稳住了阵脚之后,又把他远远地打发开了。 不过,塔列朗仍旧保有大笔的金钱,据估计为数超过了2亿法郎,包括大量地产和艺术品等等财富。他在被迫退休之后,安安静静地住在距离300公里外、风光秀美的卢瓦尔河谷的瓦朗赛城堡当中,享受自己富贵奢华的晚年生活。 当然,没有人相信这个已经超过70岁的老人会安分享受退休生活,毕竟,他大概就是为了阴谋和背叛而生的吧…… 艾格隆当然也不可能相信,这个人会心血来潮只想跟自己问候一声。 看到艾格隆充满了戒备和疑惧的表情,大使虚伪地笑了起来,“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殿下,我承认塔列朗亲王是一个很难让人喜欢的人物,但是请您相信,他多年服务国家所积累的经验和智慧,对任何人都是有帮助的。” 哼,他背叛主人们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经验和智慧的——艾格隆在心里冷冷地说。 “那么,他又有什么需要了解我的呢?”他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然后问。 “亲王殿下虽然因为年事已高已经退休,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对欧洲事务的关注,他也希望用自己最后残留的精力来继续服务和造福国家。”大使以温和的语气回答,“正因为如此,他坚定地认为,欧洲现有秩序对法国的处置是并不公正的,对您的处置同样也是如此——他也认为,我们有机会去通过和平方式,修正这些不公正。” “我倒是真不知道,原来在遥远的法兰西,一直有我的一个同情者啊!”艾格隆略微嘲讽地回答,“那么,我想请问一下,我能够为这位同情者做些什么呢?” “事实上,应该反过来说,殿下,我们又能够为您做些什么呢?”泰勒温伯爵不慌不忙地看着艾格隆,“人人都说您是贤明的王子,我亲眼见到之后也承认确实如此,正因为您的贤明,我想您能够抛开感情上的障碍,用客观的角度来看待您自己的利益。”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里的说辞。 “贤明的人通常充满了野心,这并非过错,相反他放弃自己造福人类的能力甘心于默默无闻那才是过错。”大使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下去,“目前法国被神圣同盟所钳制,它需要摆脱桎梏;而您同样被钳制,虽然您希望在奥地利飞黄腾达,但是您必须承认俄罗斯人和普鲁士人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对您的厌恶感,所以您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拉拢外援,而法国将是您最好的后盾——” “您好像忘记了,我同样被法国所厌恶。”艾格隆冷冷地回敬。 “那只是历史小小的不幸而已!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承认,那个时代曾经是法兰西人的荣耀。”大使夸张地耸了耸肩,“虽然波旁家族为了各种原因,对您充满了抵触,但是我相信只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从中聚合,终究您的利益和法国的利益是可以拟合起来的。” 说到这里,大使又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我想,塔列朗亲王就是能够达成这个历史性和解的最好人选了。” 原来如此!艾格隆终于从大使这些遮遮掩掩暧昧不清的话语当中,明白了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塔列朗亲王通过大使来找到自己,并不是他怀恋了帝国,而是想要提前搭上关系。 他被波旁王朝猜忌,被迫退休隐居,但是这绝不是当了一辈子政治动物的人愿意得到的下场,于是他不甘寂寞,开始重新寻找让自己东山再起的本钱。 这时候他看到自己有可能在奥地利飞黄腾达的迹象,又动了心思,想要把拉近关系,然后把自己当成他再度出山的砝码。 虽然他习惯性地把自己的野心掩饰在了“法国利益”“欧洲平衡”之类的花言巧语之下,但是荣华富贵才是这位亲王一辈子的追求吧。 不过,他又怎么能够想象的到,自己的追求,绝对不是仅仅在遥远的未来当一个奥地利帝国的重臣呢。 不过即使如此,敷衍对方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塔列朗未来想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无论他自己未来想要干什么,最后肯定会免不了再跟这位亲王打交道的。 不管未来是敌是友,先有点联系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如同他的监护人苦口婆心劝说过的那样,现在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在欧洲舞台上露脸啊……
“我明白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就下了决断,“我十分感谢塔列朗亲王对我的关心,我觉得您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对未来的我来说,如果能够有一个欧洲大国作为后盾的话绝对是一件美事,为此放弃过去的恩怨也没什么可惜的——正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历史终究是过眼云烟,如何为欧洲各个民族和国家创造更美好的未来,才是我们年轻一代需要关注的事情。” “您能有这一份觉悟真的太好了!”看到少年人如此上道,泰勒温伯爵大喜过望,“我相信,只要爱好和平的人们共同努力,欧洲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塔列朗亲王非常乐意作为一个年长的指导者,为您提供他的经验和智慧,帮助您更好地为奥地利、为欧洲做出贡献。” “这很好,我确实需要长者的指点。”艾格隆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亲自拜访他、聆听他的指点,那对我来说,将会是更加值得铭记的时刻!” “以您现在的地位,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您就会做到的。”大使充满鼓励地看着艾格隆,“我想塔列朗亲王也会非常期待和您见面的那一天——” 两个人半是认真半是敷衍地互相吹捧了一通,虽然言谈当中充满了花哨的外交辞令,但是彼此之间却又心照不宣——艾格隆承认自己可以放下仇怨,接受塔列朗的好意;而塔列朗则承诺未来给予照顾和指点。 尽管两方都没有什么诚意,也不相信对方的诚意,但是政治谈判通常都是从意向开始的,这样一个开头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人在满面笑容当中转开了话题,然后不咸不淡地闲聊了一阵,泰勒温伯爵这辈子也算是跌宕起伏,见识的风浪、跑过的地方都很多,所以倒也不至于让聊天冷场。 “大使先生,其实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过了一阵子之后,艾格隆装作不经意地问。“在帝国时代,您是流亡贵族,塔列朗亲王是帝国的外交部长,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对,为什么您又称呼他为恩师呢?” “这是复辟时代之后的事情了。”大使笑着回答,“我回到法国以后,很受亲王殿下的青睐,也承蒙了不少照顾,所以我对亲王充满了感激,把他当成了我的导师,我也很乐意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亲王。” 艾格隆明白了,泰勒温伯爵在回国之后,一边为波旁家族服务,一边却又被塔列朗拉拢了,所以他才会背着波旁家族暗地里来策动自己。这个倒是并不奇怪——指望一个这样的人有多少政治操守才奇怪呢。 “那么,我可以问问,您在回到法国以后,曾经担任过什么履历呢?”艾格隆继续问,“这个问题有些私人,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您可以选择不回答。” “没什么,您想问这些反而是我的荣幸。”大使笑着回答,“说实话,大革命刚刚兴起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被父母冒险带出了法国,所以我刚回法国的时候,对它的一切几乎都感到陌生。所幸王家赐予了我恩惠,任命我为特命检察官,把我外派到南方,我才真正有机会融入到这个伟大的国家当中……” “特命检察官?这是什么呢?”艾格隆好奇地问。 “就是负责镇压骚乱罢了。”大使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1815年是一切都乱透了的年头,我们不得不花费大量力气才让法国重新稳定了下来……我废了很大的力气,终于将人们的伤亡和痛苦降到了最低,为了弥合民族的伤口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努力。” “原来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以非常理解的眼神看着对方,“这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您真的辛苦了。” “为了国家,我理应牺牲一切,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大使摇了摇头,“熬过了最初的那几个年头之后,一切就都好办多了,我因为自己的政绩,蒙受了宫廷的赏识,被调到了巴黎担任宫廷书记官,再之后我进入了外交界……” 大使后面涛涛不绝,说了一连串自己的履历、以及自己多年工作当中遇到的趣事,艾格隆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说几句亲切称赞的话。 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许久以后,大使终于起身告辞。 “殿下,我真的很满意我今天在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大使临走之前,再度向艾格隆恭敬行礼,“我深信,您有足够的才华和抱负,也有足够的宽宏大量,您一定可以为两个国家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我也深信,我能够帮助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艾格隆面带笑容,亲切地向大使伸出了自己的手,“再见,大使先生。” “再见,殿下。”大使握了握少年人手,然后转身离开。 艾格隆一直保持自己的笑容,目送对方离开,直到门重新关上之后,他才让自己的笑容凝固下来。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看来,我们可以排除认错人的可能性了。” “是的,殿下……就是他,不会有错了!”夏奈尔一字一顿地说,“我……我已经记住了他的样貌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虽然她语气平静,但是艾格隆完全可以听出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恨。 他可以理解,碰到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敌,夏奈尔的反应是最正常的了。 “你的表现很让我满意。”艾格隆转开了话题,“虽然你曾经引起过他的疑惑,但是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他没有起任何疑心。” 这倒也正常,伯爵再怎么狡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一个生死仇敌吧? 对他来说,那些屠杀的牺牲者,都只是他晋升的阶梯罢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个干净,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我遵从您的一切命令,殿下。”夏奈尔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走到了艾格隆的身前,“如果到了那一天,您……您能够把他交给我吗?” “如果有那一天,毫无疑问会的。”艾格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殿下!”夏奈尔脸上露出了充满了喜悦和期待的笑容。 接着,她蓦地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艾格隆的脸颊。 在猝不及防的艾格隆的惊讶视线下,她重新退开了。 “请允许我的僭越,殿下……”她低垂着头,微微红着脸,“我只想回报您一下……” 艾格隆看着兴奋异常的夏奈尔,然后苦笑了一下。 “好吧,没关系。” 63,情难自禁 送走了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之后,艾格隆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当中。 大使拜访本身是得到了梅特涅首相的许可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位首相暗地里肯定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是准备借机拉拢和法国的关系,还是私下里卖老同行、老朋友塔列朗亲王一个面子?艾格隆不得而知,而且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老人的盘算。 对他来说,这次拜访的最大收获,并不是认识了一位法国政治人物、以及他背后的大人物,而是帮助夏奈尔确认了她的仇敌。 他对伯爵本人没有任何仇恨,大家各为其主,伯爵当年血腥镇压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也是他在尽自己的本分。可是他既然是夏奈尔的死仇,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他绝对不可能与对方一直和平共处。 只要他在未来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那么泰勒温伯爵就将注定成为皇座下的祭品——作为他最初的追随者,夏奈尔确实有资格得到这份奖赏。 至于应该怎么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使的访问再度勾起了他心中的烈火,但是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反而是耐心,只有按照计划行事,才有真正的未来。 现在,反正他也影响不了外界,只能先沉下心来了。 在这天的早晨,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下,艾格隆站在窗台边口述,夏奈尔则坐在他的书桌边,默默地记录着他口述的句子。 十月初是一年中气候最为温暖舒适的时候,阳光柔和而又温暖,将美泉宫外的草地和植物照料得分外怡人,而树林则开始慢慢转变成橙色或者红色,将这座宫殿映衬得犹如油画中一样。 “告诉我,你究竟是何等人?你是被上帝派来赐我以幸福,还是被魔鬼派来诱惑我走向堕落……好吧,也许这两者是一回事……” 口若悬河地念了一大段以后,艾格隆忍不住稍稍停顿,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美景。 “写到哪儿了?”看完了以后,他回头看向了夏奈尔。 然而他愣了一下,因为坐在座位上记录的人已经不是夏奈尔了,分明是苏菲公主。 而夏奈尔则只能恭敬而又无奈地站在旁边。 “殿下,抱歉,公主殿下刚刚进来了,她不允许我打搅您……” “你真是太入神了,连我来了都没注意到。”苏菲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不过,这是好事。” 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微笑以对。 “我刚刚已经把你最后说的那些都记录好了——”公主殿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接着,她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将手中的记录本递给了艾格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艾格隆拿过来,看了看由两种不同字迹写下的台词。 “没问题,谢谢您,殿下。”他向公主殿下道谢。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相反我很高兴……”苏菲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你构思的台词,我只是听了一下,都觉得动容。” “是吗?”艾格隆又是意外,又是惊喜,“如果连您都能打动的话,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可不一定,毕竟我和这个剧本当中的女主角,有着意外的共情,所以反而容易触景伤情也说不定。”公主殿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褪了,然后再问少年,“艾格隆,这位可怜的公主殿下,真的只能迎来悲剧了吗?” “在我的构思里,故事结构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毕竟,她唯一希望破碎,才能够升华最后的主题。”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如果您要求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考虑更改一下……” “不,不用了。”苏菲公主轻轻地摆了摆手,“我之前就说过,如果强行为我的意愿而改变你的故事,那就不是你的故事了。人生在世总会有些遗憾,悲剧就悲剧吧,反正下一个故事我们再想想怎么让人开心一些。” “谢谢您的体谅。”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看着他的笑容,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也对,故事终归只是故事,我哪有必要将它代入到现实当中呢……” 接着,她又转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两个人一起站在窗前,欣赏了一下窗外的景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公主殿下重新开口了。 “这儿很美,不是吗?” “是很美。”艾格隆点了点头。 “真奇怪,我们两个都不是出生于这里,但是却被命运的丝线所牵动,最终有幸在这里相会,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吗?真是玄妙莫测。”公主殿下看着窗外,然后似乎有感而发,“不管怎样,我都会感谢上帝为我所做的这一切……当然,也许你会有所不同了,毕竟你可是失去了一个帝国才来这儿的。” “诚然这确实是难以承受的损失,但这并不会让我自暴自弃,反而给了我去争取的动力。”艾格隆昂首挺胸地回答,“殿下,我也感谢上帝让我碰到您。” 也许是被他刚刚说出的故事所感染了,公主殿下此时的情绪有些忧郁伤感,所以艾格隆故意表现得很振奋,希望让她高兴一点。 “你说得很对。”公主殿下怔了一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轻轻地伸出手来,指向了远处巨大的喷泉,然后慢慢划动,落到了更远处的大门,“它最终会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时间罢了。”
然后,她悄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少年人,“艾格隆,我给你了那么多东西,你要求的,你没有要求的,只要我拥有的我都给了,我不认为我这是在施舍你恩情,因为在这么做的时候我自己也很开心……我只是有一个愿望希望你实现而已——那就是,陪在我的身边,陪伴我度过这一段段时光,如果没有你的话,这里的美景最终也会黯然失色的……” 公主殿下的话,让艾格隆心里微微抽搐,所以他微微点头,借机避开了她的视线。 “能够陪伴在您身边,这也是我至高的荣幸,殿下。” “很好。”苏菲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至少我和你故事里的人不一样,对吗?”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又提议,“好了,趁着天气这么好,我们来对一下台词吧……也许这能更加触发灵感。” “没问题。”艾格隆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好,趁着还有时间,我们赶紧吧。”苏菲公主笑了笑,然后又从他的手中拿过了本子。 接着,她回头,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夏奈尔出去。 夏奈尔虽然心中不愿,但是也只能点头行礼,退出了房间。 苏菲公主又拿起本子看了看,无声地默念了几句台词。 这一段写的,是女主人公在情人的追求前犹豫彷徨,她渴求在不幸而又冷漠的婚姻外得到慰藉,但是又本能地恐惧,害怕面前只差一步的悬崖和深渊,所以她诘问追求自己的青年贵族,质疑他的真心,希望他在最后一步之前停下来。 然而,最终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疾驰的马车冲破了一切阻碍,直到最后跌落悬崖为止。 酝酿了好一会儿之后,公主殿下缓缓开口。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犯下了人间最大的罪恶?” 一边说,苏菲公主一边看着艾格隆,“她不幸被命运所摆布,灵魂已经枯萎,失望到了甚至不敢再去指望什么,而那时候你来了。你拥有让她的心为之颤动的笑容,却毫不留情地抽干了她仅剩的灵魂用来取乐,你用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摆布她,让她牵肠挂肚,又时时嫉妒恼恨,难道她不曾拥有最优雅的风度吗?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田地,又是为了谁呢?你可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犹如是发自内心的质问,让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片刻后,他抛开了杂念,也开始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我知道,殿下。您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曾犹豫过,害怕过,我也曾想过让一切都就此杳无痕迹。可是不管我怎么下定决心,再次看到您的时候,我又会将恐惧和决心都抛在脑后,我只想追逐您的笑容。”艾格隆的语调冷静,但是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激情,“我生活在金碧辉煌却空无一物之处,直到遇到您,看到您的笑容,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温暖……我无法丢下自己的狂想与痴念,比起罪孽我更加恐惧看到您离我而去。” 苏菲公主眼睛亮了起来,也许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剧本台词还是别的什么了。 “为什么你要用这些话来蒙骗我呢?你难道不知道她多容易又多愿意去上当吗?”她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可能还没有想象到一切的可怕后果,我恳请你,如果你只是逢场作戏,拿我当做可以炫耀的猎物,那么就赶紧停下来吧!哪怕稍微有点怜惜我的话,你也别再让我伤心绝望了……” “不,我不会停下来的,因为这就是我所追寻的。”少年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后果如何,但即使如此我也要走到底,哪怕我最后玛戈王后的情人一般利斧加身,我也会含笑而逝,因为我可以欣慰地告诉自己,我在为您而死。” “何等残酷的话!我怎么会给你带来死亡!”公主殿下凑近了几步,惊慌而又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人,“好……我相信你的话,拿出我所有的灵魂来相信,因为愿意当真,但是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公主殿下的两边眼角中有泪珠滚落,最终滴落到了酥软的地毯上,在侧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如果有罪孽,那我们一起承担;如果注定下地狱,那我们一起去吧。” “我不信,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少年温柔地拿出手帕,擦拭了对方的眼泪。 当脸上传来丝绸手帕的触感时,公主殿下仿佛被惊醒了一样看着他,眼睛犹如有星星在闪动。 “艾格隆!”她小声呼唤。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伸出了手,然后两个人相拥在了一起。 “不后悔吗?”她轻声问。 “荣幸之至。”少年微微笑了笑,然后猛地一揽手。 公主殿下惊呼失声,然后腰下意识往后摆动,手中的本子摔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轻响。 少年人俯下身来,眼见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他们的嘴唇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公主殿下的眼睛里先是有些慌乱,然后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滑动,留下了满足的笑容。 这像是一场情难自禁的意外,可是却又像是两个人都等待了好久的必然,但不管怎样,这都将是他们无法忘怀的记忆吧。 64,坚持 今日的美泉宫,和往常一样优雅静谧,没有人会留意到房间内所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人来打搅拥吻着的两个人。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仿佛化身为雕塑一样,静静地品尝着彼此,时间恍若定格在此。 直到过了许久才,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双唇,然后互相凝视着彼此。 没有人在为他们祝福,也不可能有鼓掌欢呼,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却已经有了无上的喜悦。 苏菲公主的脸上布满了羞涩的红霞,但是眼睛里却又充满了狂喜,她终于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渴盼已久的快乐,但是却又本能地害怕和迟疑——就像是剧本当中的那位公主殿下一样。 “你……你……”她开了口,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连贯的句子,“你可以把这理解为奖励。艾格隆,虽然我并不喜欢你故事的整个基调,但是对你的构思和台词并没有任何意见——甚至,非常欣赏。我很高兴你确实有令人钦佩的天分,我更加高兴……自己为你展露天分而出了这么多力。” “谢谢您的奖励,我只能说……非常甜美。”艾格隆直视着殿下的眼睛,“甜美到了我难以忘怀的地步,殿下,如果我还想要这样的奖励,有机会吗?” ……苏菲的脸变得更红了。 “如果你的表现继续这么让人满意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她的音量放得很低,似乎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了。 艾格隆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暗自对自己说。 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情难自禁的那一刻,已经让他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尽管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也不过是再花费一点时间就可以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 接下来,只需要再稍微等待,等她适应和习惯了新的冲击,那时候就将让自己达成最终的目的——正如皇后陛下所提示过的那样,趁着美好的一切还暂且逗留,享受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时光。 带着无比的喜悦和一点点的志得意满,他一直紧握着公主殿下的手,然后拉着她来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边。 “我再继续写吧,毕竟您都这么说了,我不努力一点可不行。” 公主殿下虽然略微有点惊讶,但是还是顺从了他的要求,跟着他一起来到书桌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知不觉当中变成了新的模式,不再由她主导,而更多由少年来主导,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或许对她来说,这样反而更加称心如意吧。 在过来的时候,艾格隆顺手从地毯上拿起了刚刚掉落的记事本,再放到了书桌前,接着,他拿起了笔准备开写。 “不应该是你口述然后我来记录吗?”苏菲公主问。 “不,这下让我自己来吧。”艾格隆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看着公主殿下,“此刻我的内心激情澎湃,非要自己宣泄一番不可。而您……您就好好地坐在我身边吧,这就足够了。” 看着他的笑容,公主殿下一时失语,而后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艾格隆重新转回头去,开始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拥吻把大脑刺激得足够兴奋的缘故,此刻的他极度兴奋,笔几乎就停不下来,写够了就用右手翻页,很快就写了一大篇。 苏菲公主一直都抓住他的左手,静静地看着奋笔疾书的少年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而又努力的样子,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她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捏住对方的手,仿佛要借此来将自己的激情灌输给他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从忘我的奋笔疾书当中清醒了过来。 随着激情的消褪,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难忍的疲惫,他感觉略微有些头疼,于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手揉了一下额头。 而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传来了一阵温暖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然后发现苏菲正轻柔地揉捏着他的肩膀。 “殿下……” “一定很累了吧?你本来就每天要练剑,现在又写这么多字,肩膀可真是吃不消,我给你揉一下吧,。”苏菲公主用心疼而又欣慰眼神看着少年人,“以后还是别这么折磨自己,让夏奈尔给你记录就好了,她本来也就是用来使唤的不是吗?” 其实艾格隆并没有那么累,毕竟他从小就注意锻炼,体格已经相当不错,可是既然公主殿下对自己这么温柔,他又何必不接受呢。 另外,“用夏奈尔给自己记录免得手受伤”本来只是他哄骗苏菲公主的说辞而已,可是殿下却完全接受了这套说辞,这大概就是过于关心的缘故吧。 这样的话,他短期内就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心血来潮把夏奈尔叫回去了。 “谢谢您,殿下——”艾格隆郑重地向苏菲公主道谢,“您在我旁边坐了这么久,一定也累了吧?您也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累,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你而已,怎么会累呢?多久都不累的。”苏菲公主缓缓地摇了摇头,“艾格隆,要是一直都能和现在那样,你编写故事,我在旁边默默照顾你,那该多好啊……也许这就是我所有的追求吧。这一点日子,值得我去追逐,去守护。” 虽然严格来说并非什么情话,但是艾格隆此刻听来却无比的感动,这就是毫无保留的欣赏吧。 可惜……可惜这终究只是幻梦。 当梦境揭开的那一天,又该如何结束呢?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得到认可,我对此信心并不大。”他勉强地笑了起来,“这毕竟只是我的消遣罢了。” “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保证。”捏住他肩膀的手稍稍加大了一点力度,“哪怕全世界人都不相信你,我也会深信不疑,因为…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注定会卓尔不凡。” 这种出自于偏爱的盲信,艾格隆当然不会当真,但是即使如此,他也非常感动。 “多谢您的信任!所以哪怕为了不辜负您的信任,我也将会做到我能做到的极限……”他看着公主殿下,一字一顿地保证,“在这条路上,也许会付出一些代价,也许甚至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我深信,终究我能够让您为我感到骄傲,让您认定自己没有错付真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在为你感到骄傲,艾格隆。”公主殿下笑着回答,“你没必要再给自己强加什么义务了,即使现在这样就很好呀。” 不,现在不好,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现在”……艾格隆的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公主殿下的柔情让他无比感动,但是越是感动他就越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计划必须成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骄傲地补偿自己得到的一切。 “好了,我该走了,时间已经很不早了呢——”公主殿下苦笑了一下,看了一下窗外。 艾格隆看了下窗外,阳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将树木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原来,他已经忙活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 “再见,艾格隆。” 公主殿下收回手,起身准备告辞。 但是艾格隆抓住了她的手,似乎不允许她离开。 “别闹了,艾格隆。”苏菲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晚餐时间我要是不出席的话,未免过于失礼了。有时候我们总归需要做一些遗憾的事情的……” 但是少年仍旧执拗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至少,我们让告别更有仪式一点,可以吗?”接着,他带着希冀问。 看着他的眼神,公主殿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有些脸红,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叹着气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好吧……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艾格隆不再多说,而是再度拥抱住了公主殿下,然后嘴唇轻轻地印了上去。 和刚才的激动不同,这一次他非常冷静,他只是想要用这种亲切的方式铭记这一天而已。 公主殿下也没有抗拒,只是闭着眼睛,品尝着甜美的果实。 也许,突破了第一次之后,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都只是一个数值问题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又分开。 苏菲公主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恋恋不舍地又看着少年人。 “明天再见,艾格隆。” “明天见。”艾格隆挥了挥手。 接着,她转身离去,留下了还在回味当中的少年。 走出了房间之后,公主殿下原本的笑容和喜悦慢慢地消失了,又恢复了平常那种严肃冷漠的神情。 一直等候在外面会见室的夏奈尔看到殿下走了,连忙向她行礼,然后准备进去,但是却被公主殿下打了一个手势叫住了。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好好照顾殿下。”苏菲公主以冷淡的语气对着夏奈尔说,“另外,我有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事呢?”夏奈尔又问。 “夏奈尔,你很聪明也手脚麻利,是个能照顾人的姑娘——但是,不要忘记了,你只是我带过来的陪嫁,跟我珠宝匣里的那些首饰没有任何区别。我能给你很多东西,也能让你失去一切,而且都很简单。”公主殿下冷淡地看着夏奈尔,“现在你还很有用,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记住,你要是胆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让我不高兴了,那么后果你自己掂量一下——谁也保护不了你的。” 说完之后,她也不管夏奈尔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径直走了。 65,奉献 聆听了训斥的女仆,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公主殿下的裙摆消失在走廊尽头以后,她才敢直起身来。 她的脸色苍白,显然刚才公主殿下的训斥对她触动很大。 虽然现在她的忠心早已经转移到了那位殿下身上,但是对旧主人的积威,她的内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 可是即使恐惧,她也不想遵照公主殿下的吩咐去做。 她不知道后果如何,甚至也不知道继续追随新主人是吉是凶,但是她已经用狂热的决心为自己定死了要走的路,哪怕公主殿下大发雷霆也罢。 她大口的呼吸了几下,勉强回复了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一些,然后打开了门,走入到了房间当中。 她的视线以最快的速度落到了自己的小主人身上,而他此刻也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表情,正端坐在书桌后面,而他的面前则放着一叠手稿。 激情四射的时间已经过去,房间里也找不到任何痕迹可以诉说刚才的一切。 “殿下。”夏奈尔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要我去为您准备晚餐吗?” 她的话,终于让艾格隆从出神的状态当中醒了过来。 “等一会儿吧,我现在还不是很饿。”他摇了摇头,“夏奈尔,你先帮我整理一下我的手稿吧。” “好的。”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然后拿过了这些手稿,小心地逐页整理。 眼尖的她很快发现这并非公主殿下的笔记,于是有些心疼地看向了少年。 “您何必亲自动手呢?让我来记录就好了。” “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夏奈尔。”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你帮我做,但可能有点危险——” 夏奈尔一听就来精神了了,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尽管下命令吧,我非常愿意为您完成。” “让人感动的忠诚,真希望我能够完全回报你。”艾格隆怔了一下,然后苦笑,“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希望你跟着我们到维也纳以后,有机会的话跑去当铺,帮我兑换一点现金。” 接着,他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几颗宝石,“你知道的,尽管我有头衔和封地,但是因为我还未成年,所以收入都暂时被我的监护人保管,我对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无疑也给我带来了很大麻烦,我总不能像个傻瓜一样逢人就送一颗宝石。” “好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的。”夏奈尔接过了宝石,然后马上答应了下来。 “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是同样相当贵重,不过如果被当铺老板杀价,你不必纠结,就按他们给的价格当掉就行了。”艾格隆继续叮嘱对方,“记住,对你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被当成贼,毕竟以你平常的穿戴,是不可能有资格拥有这些的。虽说大部分人看在赚钱的份上会忽略掉疑心,但是终究还是风险很大,毕竟城内到处都是秘密警察。”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夏奈尔有些犯难。 “你有一个机会可以穿得像个大家闺秀——那就是上舞台的时候。”艾格隆小声解释,“你可以利用上舞台之前的间隙,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附近当铺,装作最近手头很紧的某位小姐,当掉宝石为我兑换出钱来。当然,这需要一点机智和灵机应变,我相信你是能够做到的。而且,你不必急在一次就完成,也不能一直在一家当铺典当,先熟悉一下周围的情况再做也来得及。” “我明白了……”夏奈尔恍然大悟,然后她马上点了点头,“好的,殿下,您放心吧,我会为您完成的!” “我相信你。”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计划推进,他终于开始获得了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金钱就成为了必需品,而遗憾的是他手头里并没有可以瞒住所有人、随时支取的现金,所以他只能考虑偷偷典当私藏的主意了。 以苏菲公主对他的偏爱,如果他真的开口索要金钱的话,被哄开心了的公主殿下肯定愿意大把的给,可惜他根本无法向对方解释自己使用金钱的理由,所以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这时候他再次庆幸还好身边有了夏奈尔这样忠诚可靠的帮手,不然连这么小小的一步都会走得很麻烦。 ==================================================== 很快,到了艾格隆和剧院约定排练自己剧本的日子了,而公主殿下也没有食言。就在这一天的中午,苏菲公主就派人找到了艾格隆,带着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地来到了剧院外,然后一起走了进去,来到了包厢内。 此时还没有到晚上的演出时间,所以剧院里面的人寥寥无几,艾格隆也乐得安静。 早已经等候他们的剧院经理很快就跑了过来。 “没想到两位这次这么准时。”他笑着跟姐弟两个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了栏杆边,指向了低处的舞台,“我们也没有闲着,请看——” 仿佛是被他所召唤一样,舞台的帷幕徐徐拉开,接着一群演员走上了台。 他们着装各异,分饰不同的角色,然后开始演出。 因为此时楼下的观众席上没有人,所以站在第三层包厢的艾格隆可以清晰地听到演员们的台词——那些台词他非常熟悉,因为就是他本人写出来的。 苏菲公主走到了栏杆后,认真地看着演员们的表演,而平常艾格隆来这里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心情看戏,可是今天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他也站在栏杆后面,和苏菲公主并肩,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虽说戏剧本身只是一个幌子,但是又有谁没点虚荣心呢。 “你的演员们,功底还行啊——”看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公主说。 “那是自然了。”经理自豪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剧院并非最大的那些,但是我们对演员的要求同样严苛,这样才会有观众过来捧场。” “不过他们也太没有热情了!”公主殿下话锋一转,“他们只是机械死板地演出角色而已,完全体现不出我弟弟剧本角色的灵魂。” “请您谅解一下,他们也才刚刚接触这个剧本而已,还在理解整个剧情,没有沉浸到里面也非常正常。”经理赔笑着回答,“等搬上舞台之后,绝对不会是这个效果。”
“等搬上舞台后再发现问题就已经晚了!”苏菲公主打断了经理的话。“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们姐弟两个商量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经理下意识地问。 “我们想让她也参与到演出当中。”苏菲公主随手指了一下站在自己后面的人。 经理定睛一看,然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您是指这位女佣人是吗?” “就是她。”苏菲公主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先生,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乐意为我们姐弟两个人的娱乐花钱,而且我可以花很多钱,但我最不能容的是别人故意糊弄我们,拿着我们的钱还把我们当傻瓜,所以我想,有一个我们的人随时注意到演出的情况,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真是爱胡闹!都从小被人宠坏了吧……经理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您的这位女佣人,虽然长得是还不错,但是她从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对吧?”他尝试跟这位任性的大小姐讲道理,“那就意味着她得从头学习,而这就需要时间——如果因为她而拖慢了进度的话,对我们两方来说都不是容易接受的结果。” “您这么说可就太小看她了,先生。”一直一言不发的艾格隆突然开口了,“我之前跟您说过,现在的剧本经常是我口述然后让她抄写的,所以她是能够把握到我思想脉搏的人,她能够理解我在剧本当中要倾注的一切,再说了,我也不是让她来担任女主角,做一个女配角随时能够关注到演出的进度就行了。” “可是……”经理还是有些为难,毕竟这种“带资进组”的事情,在剧院虽然时有发生,但一般都是傍上了金主的女演员,本身就有功底,随便拉一个女仆就要参演,简直闻所未闻。 “您不相信?”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接着,他从夏奈尔手中,拿过了自己最近写出的那些稿子,递给了对方,“要不让您现场来评判一下她的能力吧?如果您承认她还勉强过得去,那就答应我们的条件。”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经理也感觉不好再继续强硬拒绝了,“好吧,那就试一试吧。” 他从艾格隆的手中拿过了剧本,然后翻看了一下。 接着,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女仆。 “这位小姐,您现场表演一段吧——” 艾格隆也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别紧张,发挥出你应有的能力就行了。” 虽说让夏奈尔别紧张,但说老实话,他自己心里都有些紧张,毕竟对夏奈尔是否能够通过经理法眼,他也心里没数。 但是,他选择相信夏奈尔。 夏奈尔注意到了少年人的视线,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知道殿下在看着她,在对她寄予着期望。 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失败——她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说过要为殿下做到一切,又怎么能在最开始的一步让他失望呢? 对她来说,这绝不仅仅是一次表演的考试而已,更加意味着整个未来。 她勉强呼吸了几下,然后看了看剧院穹顶上的壁画图案。 如果失败,如果让殿下失望了,那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接着,她横下一条心,以看破一切的从容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中年人。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犯下了人间最大的罪恶?”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眼中也流露出了悲伤彷徨的目光,显得泫然欲泣,“她不幸被命运所摆布,灵魂已经枯萎,失望到了甚至不敢再去指望什么,而那时候你来了…………” 就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夏奈尔以浑然忘我的姿态,说出了艾格隆写下的台词。 最后,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然后以黯然神伤又暗含期待的神情结束了这些台词。 演完之后,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等待着他们的宣判。 “啪,啪,啪” 艾格隆轻轻地鼓掌,以这种方式,给了夏奈尔以鼓励,“做得很好,夏奈尔。” 说实话夏奈尔的表现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他本来只要夏奈尔勉强能糊弄过去就可以强行要求剧院让步了,不过以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也不需要再强逼了。 接着,他看向了经理,“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老实说,以外行人的水平来说,还行。”经理点了点头,“不过明显有些刻意过火,当然有些观众也吃这一套……” “您就别说那么多怪话了,我看已经可以了。”苏菲公主冷冷地说,“现在您应该没有意见了吧?没有的话我们就这么办吧。” “好吧,既然您出钱,那您说了算……”看在钱的份上,经理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同意你们的要求,希望这位小姐能够一直保持自己展露的水准,毕竟在舞台上和在三个人面前是两种体验。” 成功了…… 无比的喜悦冲上了夏奈尔心头,让她的脸也随之变得绯红。 我没有辜负殿下的期待。 她抬起头来看向少年,而艾格隆也适时地笑着给她鼓励。 “那这样吧,10月份我们加紧排演,等到了狂欢节之前我们就上映。”经理提议。 “狂欢节?”艾格隆和苏菲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和威尼斯、米兰等等欧洲名城一样,维也纳每年入冬都会举办狂欢节,一直持续到次年的2月底。节日期间市民们通过吃斋饭、参加化装舞会,以及各种活动庆祝节日的到来,安慰自己这一年来的劳苦。 从中世纪开始,经过多年的发展,这个节日已经成为了帝国首都最大的节庆活动,在历史上,也有不少奥地利音乐家直接以狂欢节为主题创作了乐曲,比如舒曼、施特劳斯等等。 艾格隆向苏菲笑了笑,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而苏菲也笑着点了点头。 “狂欢节?作为市民我们当然很有兴趣。”她低声说。 66,乐趣与明示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6,乐趣与明示“狂欢节?作为市民我们当然很有兴趣。” 虽然苏菲如此说,但是老于世故的剧院经理,早已经看出了两个人对维也纳并不是那么熟悉。 他们是不是外国人?他心里早已经有所疑惑。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点破他们的真实身份,反而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了下去。 “当狂欢节来临的时候,各个剧院都会举办大型的假面舞会,我们这儿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准时参加。” “有什么条件限制吗?”苏菲问。 “人们参加这种活动就是为了享受无拘无束的乐趣,梅明根小姐。”经理笑着回答,“你们如果有意参加的话,到时候放松身心去玩就行了,只要不给他人添麻烦,怎样都行。如果您需要一些其他娱乐活动,到时候城里也应有尽有,还有大型的烟花表演,只要您有时间都可以去看看。” 经理简单的描述,却让苏菲听得怦然心动。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可能根本无所谓这些把戏,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她的心已经被少年所拨动,满心都是喜悦。 如果能够和他一起狂欢节当中的维也纳漫步的话,一定会是难以忘怀的浪漫回忆吧。 一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就微微笑了起来。 “弗朗茨,有兴趣吗?” 艾格隆当然看得出来公主殿下的心中所想,他当然也不会去扫兴。 “非常有兴趣。”他轻声回答。 “好,那就说定了。”苏菲重重点了点头。 看到她如此高兴和期待的样子,艾格隆突然想起来了,之前为了哄殿下开心,他曾经让夏奈尔给自己找了一些巴伐利亚服饰,没想到还没有等他行动,苏菲公主就直接已经原谅了他,结果那些衣装一时排不上用场了。 而如果和她一起参加狂欢节的假面舞会的话,岂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来到这里之后,苏菲肯定会有些思乡之情,那么自己换上那些巴伐利亚的服装以后,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吧。 他没有把这个念头说出口,准备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 “好了,我带这位小姐去认识一下演员们吧。”剧院经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夏奈尔,“不过,她最好换件衣服,免得让别人太惊讶。” “你们这里既然是剧院,那肯定有的是服装的吧,给她找一套不就好了。”苏菲公主不耐烦地回答,“不用担心,费用我来支付就好了。” 接着,她也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是你自己恳求我们给你机会,作为对你的奖赏,我们也确实给了你机会——所以,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好的……小姐。”夏奈尔差点下意识地喊出了殿下,不过在苏菲凌厉的视线下她很快就惊觉了,于是在嘴边改了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不让您和少爷失望。” 虽然她表面上努力装作很平静,但是内心当中却是无比的狂喜,既为自己通过了考核、实现愿望而高兴,更加也为自己能够帮上主人的忙而激动。 “那就好。”苏菲挥了挥手,让经理把她带走去换衣服了。 苏菲站在包厢的栏杆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换好了衣服的夏奈尔走上了舞台。 “算她走运,碰到了好机会。”她略微有些酸溜溜地说,“要不是顾忌太多,原本应该我们自己上的。” “如果您觉得遗憾的话,以后可以在我面前体验扮演的乐趣,只要您不嫌观众太少就行。”艾格隆笑着回答,“就和那天一样。” “这倒也不错。”公主殿下马上答应了下来。“其实尝试了一次之后,还挺有意思的。” “那……那天我们尝试过的别的事情,能不能也一样?”艾格隆试探着问。 苏菲马上听懂了他到底是指什么,于是立马摇了摇头,“不……我可没这么说过……” 虽然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她羞涩胜过生气。 看到她如此反应,艾格隆心里就有底了。 “如果您不愿意,我是绝不会强迫您的,”他装作失望地低垂了头,“那么,您那天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大发善心而已吗?或者只是入戏太深,一下子没有转换过来而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殿下连忙再度否认,“我只是说……我只是说我并没有准备……艾格隆,我们今天过来不是看排演的吗?” “这两件事我看并不矛盾。”少年人执拗地回答,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这样吧,我们就一小会儿,可以吗?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人,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被他这样看着,苏菲有心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舍不得让他伤心,突然变得心慌意乱,迟疑了片刻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无声的默许已经足够了,少年人一把将她拉到了阴影当中,然后用力一把将她拥入到了自己的怀中,接着不顾一切地低下头来。 两个人就此再度停下了所有动作,静静享受着彼此的温情,除了轻微的吸吮声之外,四周仿佛一切也都定格停止了。 过了许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 “不是说就一小会儿吗……”公主殿下红着脸,犹如被欺骗的小孩一样皱眉抗议。 这种话你也信吗……不,其实你只是愿意相信罢了。艾格隆心想。
她已经放开心扉了。 “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我只是……”艾格隆貌似非常歉疚地回答,“我只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所以忘记了时间而已,请原谅我。” 公主殿下先是生气,但是很快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可真是个怀种!”她小声抱怨,“天知道我到底是遭了什么惩罚,非要被你如此摆布……” 话虽如此,可是她泛红的面庞,洋溢着的分明都是喜悦,因而这些抱怨也就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更加像是撒娇了。 她真的会被如此普通的手段折腾得毫无脾气吗?当然不是。也许对她来说,如同热恋中的少女一样撒娇,任人摆布,这就是幸福的时光吧。 如同少年渴求她的温暖一样,她也贪婪地在少年身上渴求着温暖,借此找回自己失去的少女时光。 经过了小小的风波之后,两个人重新看向了舞台,一边随便聊着天,时间也在随之流逝。 毕竟是自己的作品,所以艾格隆倒也看得相当认真,而夏奈尔虽然初次上台,但是她也非常卖力,一直都在努力融入到剧中。 在她的带动下,舞台上的气氛反而更加紧张了一些,演员们不敢被这个新加入的小姑娘比下去,于是也卖力地表演,倒是让艾格隆和苏菲看得相当投入。 直到今天的排演结束之后,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很自然的,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牵手偎依着。 =============================================== 心情大好的艾格隆,在第二天早晨,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梅特涅首相要找我?”刚刚晨练完的艾格隆,有些不爽地问。 “是的,殿下,请您尽快吧。”传命的侍从恭敬地回答, 无奈之下,艾格隆只得把手中的剑扔给了自己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然后跟着侍从一起来到了首相阁下所在的房间里。 艾格隆走进房间之后,立刻打量了站在窗边的首相一眼。 虽然比起几个月前两个人单独见面的时候更加显老了一些,但看得出来他精神还是很不错,如果历史线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权力如同最好的延寿药,将让这位老人还能再继续主宰这个帝国20年。 “阁下,许久未曾聆听您的教导,今天有这样的机会,真是让我高兴。”艾格隆恭敬地对着这位老人行礼。 “弗朗茨殿下,我也很高兴一直见证你的成长。”梅特涅也笑着回答。 虽说他的笑容非常热情,但是艾格隆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多少笑意。 “请问今天特意找我,有什么指教呢?”他忍住了不快,然后问。 “很简单,卡尔大公昨天专门找了我,说希望能够让我放宽一些对你的行动限制,以便让你能够尽快进入状态,履行一个皇室成员应有的职责。”老人平静地回答,“殿下,你怎么想?” 艾格隆几乎下意识地就觉得对方在试探自己。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问题——”他回答,“不过,对我来说,如果能够多一点行动自由那显然更好一些。” 这是最自然的表态,他相信梅特涅就算有心挑刺也没什么话可讲。 “别担心那么多,殿下,其实我考虑了一下大公的要求,也觉得颇有道理。”梅特涅首相淡然微笑着,“虽然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有必要隔离外界对你的侵扰,但是考虑到你已经接近成年,我想也确实应该让你多经历一些,这样你才能够履行未来应该赋予你的职责……”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迷惑不解地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执行一些礼节性的公务,让外界知道我们的小王子已经长大成人了。”首相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当然,如果这次你还是以身体不好而拒绝我的话,那我也没法子了。” 果然。艾格隆并没有太惊讶,相反他对此反而有些心理准备。 既然决定用联姻的方式来笼络自己,而且还搭上了特蕾莎这样的近支公主,废了这么多力气,皇帝陛下和首相阁下肯定不会只是乐意多个囚徒而已。 他们也会以帝国皇室成员的标准来慢慢培养自己的。 当然前提逐步地给,而且还要自己逐步地表现出忠心来。 没关系,可以。 “我很乐意为帝国,为陛下效劳。”艾格隆以恰到好处的激动回答。 “虽然大公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这是受到了特蕾莎的影响。”梅特涅首相又小声提示,“殿下,特蕾莎起的作用真的很大。” 虽然这话云山雾绕,但是和梅特涅首相平常说话习惯用的外交辞令相比,这几乎像是明示威胁了。 接受联姻,有好处;不接受的话,绝没有好果子吃。 艾格隆停顿了一下。 “祝贺你,虽然我本来就对你很有信心,但是也没想到你这么顺利。”首相阁下笑了笑,好像满是欣慰,“某种意义上你也应该感谢我,因为是我建议陛下为你物色一位优秀而且合格的联姻对象的。” “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照顾,阁下。”艾格隆低垂下头来,恭敬地表示了服从,“我也非常感激特蕾莎殿下的帮助。” 67,教导与心意 “我也非常感激特蕾莎殿下的帮助。” “很好。”看到少年人这么上道,梅特涅首相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好像又有些感慨,“殿下,我并不会乐观到认为你会真的对我感恩戴德,但是我相信你足够认清现实,找到自己的利益所在。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笔交易帝国给你什么,你就交换什么,我不会强求你全身心地为奥地利帝国的利益行事,但是终究你会发现,和我合作符合你的利益,你在帝国皇室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而这个位置可以允许你发挥你的才能。” “那特蕾莎是奖品吗?”艾格隆反问。 “难道不是吗?”首相阁下反问,“而且是绝大多数人求之不得的奖品,至少像我这样非王室的家族是没有资格指望的所以依我看你应该为此感谢上帝的眷顾才对。” “好吧,我感谢上帝的眷顾。”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可是特蕾莎未必会感谢你们这样对待。” 梅特涅首相回应他的,是一个轻蔑的微笑。 “谁会关心她是什么想法?这重要吗?”他用手虚指了一下这间房间,“我实话告诉你吧,就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在这间房间里,我和陛下决定将你的母亲送到法国去,然后才有你的存在今天不过是重演一次而已,类似的事情哈布斯堡家族以前做了无数次以后还是会做无数次,平平无奇。” 看着梅特涅略带嘲讽的样子,艾格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倒不是他说的话不对,实际上他的话都是对的,只不过按理来说,以他这种阴沉冷漠的性格,是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么刻薄的话,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见他的心情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您和她父亲争吵过?”他突然灵光一闪。 梅特涅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地点了点头,“您确实很敏锐,殿下。没错,确实如此。” 接着,他又有些不满地补充了一句,“他对特蕾莎太过于迁就了,只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 从首相的话里,艾格隆就大概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在两个人会面的时候,梅特涅跟卡尔大公施压,要求让特蕾莎赶紧屈从皇帝陛下的意志,但是大公坚决不肯去强迫自己的女儿同意,所以两边闹僵了吧。 “有些人对子女的看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这样没办法强求。”艾格隆故作遗憾地说。 “很遗憾,殿下。为了利益,有些事情是必须强求的。”梅特涅首相冷冷地回答,“这是陛下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子突然任性发作就毁灭整个计划,这不可能,也不能容忍而你,我说得难听一点,殿下,你的未来也与此事息息相关。”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问,首相阁下就继续说了下去,“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就和年轻时代的我一样。你不尊敬你的母亲,不尊敬陛下,甚至不尊敬上帝,你尊敬的只是你自己。这很好,没什么错,有志气的人都应该这样但是,这同样也意味着信任你会变得非常难,正如我不会满足于当个宫廷弄臣一样,你也同样不会满足,只要有机会你就会想要爬到上面去,因为我也会这么干……” 梅特涅首相的一番话,让艾格隆听得有些迷糊了,这到底是对自己的欣赏还是戒备? 或许两者都有吧。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聆听着。 “正因为我会以己度人,所以我知道只有二选一,要么给够条件,要么干脆就什么都不给,中庸道路只会让你耻笑唾弃所以特蕾莎就是我的诚意,如果你吊儿郎当地失去了这份诚意,那么什么都不会给你了,因为你已经被证明没有诚意向奥地利效忠。”梅特涅首相紧盯着少年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殿下,请不要再继续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敷衍搪塞我们了,你瞒得过陛下瞒不过我,问题的实质就是你是否愿意有诚意,如果你没有,现在就可以说出来,我保证不会再烦你,也没有人再会烦你了。” “您的意思是我非同意不可。”艾格隆并没有被首相所吓倒,只是平静地回答。 “聪明人之间说话应该直接点。”梅特涅首相微微皱眉,“殿下,不要以为我是在轻视你,恰恰相反,正是对你尊重,所以我没有用一堆无聊的辞藻来侮辱我们两个。如果你乐意,往后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向你传授经验,让你慢慢地成长为一个足以为皇室排忧解难的人,一个在帝国境内举足轻重的,这是我能够给你的最好东西了。” “您的这种尊重,真是让人无福承受。”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得出来,梅特涅首相因为计划受阻,所以现在心情非常差,后面说的话按照宫廷的标准来说已经是非常直白尖刻了。 可是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他尤其不能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崩。 无论他积蓄了多少不满,现在都不是图一时之快而把一切都搞砸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弃。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他冷静地反问。 “改变卡尔大公的主意,或者改变特蕾莎的主意,对我来说这都一样。”梅特涅首相马上回答,“而且要尽快。” “为此我可以得到您保证的一切吗?”艾格隆看似不放心地反问。 “可以。”梅特涅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我现在不就是在培养你吗,殿下?你已经在上课了。” 两个人的对话,和平常与其他人相处的模式都大为不同,也许这就是各自更为真实的一面吧。艾格隆心想。 其实像这样以最现实功利的态度和梅特涅相处,他感觉反而也不错,要是让他天天对梅特涅满口阿谀谄媚,那才真是反胃。 但是,首相阁下绝没有想到,其实这一切的机钮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手上。 改变特蕾莎的主意并不难,而且他可以控制其中的节奏。 只要自己的计划真的实现,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必要再看着这老头的脸色了,反而到时候倒要看看他怎样头疼。 “我对这一课印象深刻,阁下。”他微微向着老人躬了躬身,“具体您又对我怎么安排呢?尽管说吧,为了您许诺的美好未来,我是会非常愿意努力的。” “这才像是个聪明人。”梅特涅首相终于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重新变得严肃,“明天卡尔大公将会来找你,然后带你去参加公务活动,你记得准时参加我需要你表现好一点,让他更加认同你一些。记住,你越是积极地融入到这里,这里能给你的东西就越多。” “我会尽力而为的。”艾格隆恭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什么是为了自己好。” 梅特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励,也是在示意他可以告退。 “那好,殿下,衷心祝愿你能一帆风顺,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做出美好的终结。” 艾格隆再度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果然如同首相所说的那样,第二天早晨,艾格隆收到通知前去见卡尔大公。 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穿着军礼服、佩戴勋章的装束不同,今天大公只穿着一身朴素的旧军装。 一见面,大公就从头到尾又打量了他一次。 “早上好,尊敬的殿下。”艾格隆毕恭毕敬向他行了礼。 “早上好。”大公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跟我来吧。” 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出了房间,后面则跟着卡尔大公的随从们。 卡尔大公的身高并不是很高,并排走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明显超过了他的个头,不过即使如此,在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身边仍旧让他感到稍稍有些不自在。 “殿下,您是准备带我参加什么活动呢?”一边走,艾格隆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我准备带你去残疾军人的疗养院。”卡尔大公也没有卖关子,直率地回答了他。“虽然我早已经退出了指挥行列,但是每年我都会找时间去慰问一下他们,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有些意外,一下子差点停下了脚步。 军人致残无外乎就是因为打仗,而这些年来和奥地利打仗的好像只有…… “怕了吗?”卡尔大公瞟了他一眼,“没错,里面的那些人之所以致残,都是你父亲和法国军队的杰作。” “我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意外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为什么您会带我去那儿呢?” “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卡尔大公不耐烦地反问。“要让奥地利人原谅并且接纳一个拿破仑,只有从他们开始最名正言顺了吧,如果连失去一条腿的人都为拿破仑的儿子举杯庆祝,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艾格隆一时无语。 好像确实如此。 要是连当年经历最惨痛的那群人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那其他人也足够堵住嘴了吧,就算想要说点什么酸话也可以堵回去。 所以,如果要让自己受奥地利人接纳的话,这好像是极妙的一步虽然他从没有在意过这一点。 “不用怕,军人为国打仗是服从天职,在战争当中致残或者战死也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法国人那边也一样,没什么好去怨恨的,我也不会让他们对你出言不逊。”也许认为艾格隆有所顾忌,大公宽慰了他一句。 接着,他发出了一声感叹,“不过,要是你父亲不要那么穷兵黩武,最后会少死很多人。” “谢谢您。”艾格隆没有兴趣争论历史问题,他由衷地对大公发出了感谢。“虽然他们未必希望听到我的名字,但我会尽力让他们开心一些的。” “不用谢我,这是特蕾莎的主意。”大公叹了口气,似乎对女儿有些无可奈何,“如果不是特蕾莎要求,我又怎么会这么多事?” 68,探访 “如果不是特蕾莎要求,我又怎么会这么多事?” 这一声叹息,道尽了父亲的无奈。 “特蕾莎……”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真是太为人着想了,我感觉自己配不上她这一片好意,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她的。” “你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回报的,但是特蕾莎并不是贪图这些的孩子,她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大公皱了皱眉头,然后苦笑了一下,“也许我该反省一下,我把她教得太特立独行了,以至于她总是做一些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脑子里也都是怪想法。” “我反而觉得您应该为此感到骄傲。”艾格隆笑了笑,“我认为特蕾莎才是真正在为自己而活,至少她知道做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开心,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 “希望如此吧。”大公耸了耸肩。 艾格隆看得出来,大公并不对女儿生气,相反倒是有些宠溺和骄傲,他的抱怨也是一种另类的炫耀而已——所以,他才对特蕾莎千依百顺,甚至连她顶撞皇帝陛下也毫无怨言。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走上了马车,接着马车向着维也纳郊外的市镇缓缓驶去。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左右,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型城堡的外围。 这座城堡是普通的式样,因为地处僻静,而且外观简朴无华,就像是个修道院一样。 就在它的旁边,一条小河从中流过,河中疏疏落落露出些石头,水波拍击着这些石头,散落成流苏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粼粼波纹。睡莲、灯心草从河岸边宛如精美的壁毯,装饰着两岸,然后逐步蔓延,一路来到了城堡周围,更加为它增添了几分孤寂。 走下马车之后,大公没有立刻靠近城堡,而是远远眺望了一下这幢建筑,以及旁边的景色,最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地方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就像里面的人一样,没人还会记得他们的存在,直到他们默默消失为止。” 艾格隆一瞬间感受到了他的惆怅。 “但至少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艾格隆用自己听过的一句名言回答。“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渐渐凋零。” 大公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 “看不出你还挺会说话的。”接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怅然若失,“没错,会日渐凋零,每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总会少那么一两个人,他们大多数都比我年轻,如果身心健康的话——”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了。 他沉默着带着少年人以及一群随从,走到了大门口。 守门人显然知道他要到来的事,一边向他行礼一边马上让他们进来了。 很快,里面又有几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中年人,他一见面就向着大公行了个军礼。 “殿下,欢迎您的驾临!” 凑近了以后,艾格隆才发现,对方虽然肢体看上去完好,但是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这条刀疤从被棕色头发覆盖的后脑一直蔓延到了嘴角,几乎可以肯定他当时被马刀在脑袋上狠狠砍过一刀,最后侥幸逃生——也许这就是他在这儿的原因吧。 “他是这里的负责人,费迪南-亨奇上尉。”正在艾格隆思索间,卡尔大公突然开口向艾格隆解释。 “上尉,您好。”艾格隆向着对方点头致敬。 “这位是……”看着面前的少年,亨奇上尉有些疑惑。 他吃不准这位少年的身份,从衣着和排场来看他肯定是为贵族,但又肯定不是大公的儿子,因为大公的儿子目前年幼。 但是放眼奥地利国境内,能够被大公这样对待的人又有几个? “他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卡尔大公低声说。 “莱希……莱希施泰特……公爵?”亨奇上尉皱着眉头,念出了这个拗口的封号。 片刻之后,他好像反应过来了,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少年人。 “拿破仑的儿子?”他一时忘却了礼节,指着少年,然后大声问。 “是的。”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呃……这……”亨奇上尉似乎整个人都迷糊了,好不容易才回复过来。 “殿下,您带他过来做什么?我们这里也不收容俘虏啊。”接着他问。 这句话,让大公和艾格隆都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少开玩笑了!”笑了片刻之后,大公板起脸来呵斥上尉,“我今天带他过来参加活动,让他见识一下。” “我们这里废人有的是,但值得见识的东西可就少了。”上尉耸了耸肩。“我怕公爵会失望。” “你们就是最好的见识了。”卡尔大公回答,“比如你,亨奇,你跟他说说你的从军经历吧。” “我嘛……我没什么可以说的,我的从军生涯就是效力于骑兵部队,就这么一句话。”上尉摇了摇头。 “你太谦虚了。”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向艾格隆解释,“他是个非常勇敢的骠骑兵军官,身先士卒,屡次获得勋赏。结果在瓦格拉姆战役当中受了重伤,不得不退出现役。” “那些虚名倒也没什么好提的了,殿下,您肯定上过课,每场战役都有人教您,怎么部署,怎么调动,在纸面上死了多少人,丢了多少大炮和军旗……这些您恐怕比我都熟,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倒是可以跟您讲下我受伤的经历,这种东西您肯定没有老师教。”上尉看着艾格隆,然后说。
“请讲给我听听吧。”艾格隆回答。 “在我打的最后一场仗里,我们军队奋勇拼杀,打得还不错,可惜最后落在了下风,为了挽救局势,上司命令我们冲锋,我照办了,拿着马刀就冲着法国人的阵地冲了过去,和法国骑兵绞杀在了一起,结果我就挨了这该死的一刀……”上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翻开了额头的头发,这时候艾格隆才发现,他右边耳朵缺了一半。 “在我受伤的同时,我骑的那匹该死的马也中了一枪,然后我们被撂倒了,那个畜生倒下的时候把我压在下面,虽然让我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也让我不至于被别的马践踏,也不至于再中一两发流弹,勉强保住了我的命。有时候我想想,倒觉得它干脆把我压死反而更省事一些。”军官笑了笑,这个笑容因为脸上触目惊心的刀疤而显得尤其狰狞,不过他的语气倒是轻松愉快,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当时就昏迷过去了,然后一醒过来,已经入夜,去他X的,我现在都没法形容我当时所处的环境,便是和您讲到明天早上也不能使您得到和我一样的体验——我闻到的气味臭得要命,想转动一下又被死马和死尸卡住了,浑身难受但是又动弹不得。我睁开眼睛,又看不见一点东西。空气的火药和血肉混合的臭味让我以为我都快失去嗅觉了,我知道我快死了,但是我并没有害怕,我只觉得吵闹,因为我周围的那些将死未死的家伙都在那里哼哼唧唧,当然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在呻吟,可是老天,那时候我真的感觉不到……” 虽然语气上尉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艾格隆仍旧能够感受到他当时惊心动魄的经历。“那后来呢?” “后来我继续昏迷了。”上尉又耸了耸肩,““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在军医的帐篷里,连军医都没想到我这样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我事后才知道,我们那一堆人大概就活下了两三个人。顺便一提,因为我们的军队已经撤退,所以是法国军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把我捡出来的,那个兔崽子救了我一命,但是也把我的怀表给顺走了,真可惜我没再碰到过他,不然真得请他好好吃几顿饭。” “再后来呢?”艾格隆问。 “再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会一点法语,告诉军医我是军官,所以军医把我救活了以后就把我留在了俘虏营,后来两军交换俘虏的时候把我送了回来,而我因为伤势过重就此告别了前线。”亨奇上尉看着艾格隆,然后又笑了笑,“殿下,您觉得我在跟您诉苦吗?不,当然不是,比起那些倒霉蛋我都算走运的了,我只是告诉您,打仗可能和您上课的时候看到的不太一样,真的会流血会死人,而且又臭又脏。” “……这是很有意义的一课,谢谢您。”艾格隆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好了,带我们进去看看吧,我想里面的人不等我到是不敢开始吃午饭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久等。”大公又下了命令。 “遵命,殿下。”亨奇上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带着一行人走进了城堡深处。 在经过走廊的时候,艾格隆看到城堡内的草地上又一群人在散步——只不过,那些人有些拄着拐杖,有些坐着轮椅,他甚至还看到一个独臂人在画画。 战争确实结束了,但是它的宏伟遗迹十一年后还矗立在这里。 正当他走马观花的时候,亨奇上尉也偷偷地在跟一个卡尔大公带过来的随从副官询问。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大公怎么带这位……这位殿下过来啦?” “大公想要带他过来看看,顺便和老兵们聚餐。”副官回答。“所以你让这里的人小心点,不要冲撞了殿下,不然可要倒大霉。” “那当然不至于,当年拿破仑被俘虏了都没被枪毙,我们谁还有兴致去对付他儿子啊。”上尉耸了耸肩,“只不过,为什么大公要这么干啊?” 副官看了看周围,然后放低了声音,“据说是打算让他和特蕾莎殿下联姻,所以大公想要让殿下跟周围人打好关系,免得有人多嘴多舌。” “好家伙……我们输了一个公主还没够吗?他爹不是已经死了吗?干嘛还要这样啊?”上尉挠了挠头,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你要是再乱说话,小心被人扔到河里去。”军官瞪了他一眼,“这些事不是你有资格关心的。” “好,好,我明白了。”上尉讪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心里却没有多少愤恨。 在经过了最初的冲击之后,他又觉得好像并非不可接受,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好像也不错啊,两个统帅的儿女结婚,挺般配的不是吗?我们和法国又不是罗马和迦太基,永不往来。”片刻后,他又说。“再说了,公爵本来不就是奥地利女人的儿子吗?” “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你能够多嘴的事情,不需要你支持也不需要你反对。”军官又呵斥了他一句,“你好好招待两位殿下就行了,注意不要让人冲撞了公爵。” “放心吧。”上尉又笑了起来,脸上的疤痕也随之被扯动,“都这时候了,谁还在乎那些事呢。” 69,举杯 前面人的嘀咕,艾格隆当然听不到,他只是和卡尔大公并肩走在这座城堡当中,向着中心进发。 “我先给你提个醒。”走在走廊的时候,卡尔大公突然偏过头来,“等下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个人——哪怕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流露出轻慢或者蔑视的表现,如果这么做了你今天就白来了,甚至反而有反作用。”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艾格隆连忙回答,“事实上我很敬佩他们。” “你如果真这么想那就最好。”卡尔大公点了点头,“这些人虽然残疾,但是智力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损伤,相反,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反而会越发的敏感,难以忍受任何哪怕是无意的侮辱,而且他们因为现在命运相似所以特别团结,你侮辱了一个就等于得罪了所有人,因为他们都已经一无所有了。” 卡尔大公的话,让艾格隆有些百味杂陈。 虽然确实没错,但是一想到那些最勇敢者不是战死就是得到这种归宿,他不仅有些惋惜。 “这就是命运吧,又有什么办法。”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心中所想,卡尔大公叹了口气,“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捐助这些机构,让他们能够尽量安稳地享受余生罢了。” “如果以后某天我有余力的话,我也会捐助这样的人的。”艾格隆回答。 “可别客套。”卡尔大公又看了他一眼,“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童叟无欺。”艾格隆挺直了腰杆回答。 “那我相信你会有出息的。”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一个统帅应该像爱护自己眼睛一下爱护自己的士兵,哪怕这些士兵已经没法再上战场了他也不应该抛下他们不管,这样才会给继续追随他的人做出一个榜样,让人知道崇高的牺牲是价值的。”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大公的话。 “我生来就是皇族,皇族带兵理所当然,所以我年纪轻轻就可以统领大军,指挥那些比我年纪和资历都老得多的将军们……但是,世界并不完全是按这种规则运行的,我可以担任司令,但是下面的人也可以选择到底是效命于我还是敷衍了事。”卡尔大公一边走,一边小声对艾格隆说,“人终究是人,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会服从的蚁群,血统再怎样高贵,如果展现不出应有的统帅素质、也不愿意和部下同甘共苦的话,那么就不可能得到他们的爱戴,那么他的命令执行起来就会有折扣、甚至根本执行不下去。你得知道,军官和士兵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担任了司令而自愿为他效死,他们的追随,是需要争取的东西。” “是的,您说得完全正确。”艾格隆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过你不想当一个军人,但是我认为,如果你未来真的想干一番大事业的话,你还是得按照这个法则行事,记住世上没有无缘由的忠诚,只有值得被忠诚的人。”卡尔大公继续又说了下去,“你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因为你拥有类似的潜质,不应该被碌碌无为地消耗掉,我们的帝国终究在未来的某天,就是你这一代人来照管了,如果到时候居然没人挺身而出,那将是多么可怜的悲剧……” 大公的话,暗含着焦虑和懊恼,毕竟他是皇室成员,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不可避免地对帝国国势的日薄西山而倍感焦虑。 可是他的这份爱国心,艾格隆却没办法分享了,虽然他也是皇室成员,是皇帝的外孙。 这一世的经历催化了他内心的疏离感,让他心中建立起了高墙,顽固地抵抗着这种认同。 当然,他表面上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帝国有这么多优秀青年,未来自然会有人站起来支撑这个国家。”他淡然回答,“况且,恐怕并没有多少人,乐意看到我在这里发挥什么作用。” “我承认是有人戒备你甚至讨厌你,但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玩世不恭的理由吗?那岂不是证明他们小瞧你是对的了?逃避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卡尔大公皱了皱眉,然后厉声对他说,“错了,你应该迎难而上,越挫越勇,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的无可救药,你要证明你强过他们所有人,然后把他们的咒骂统统都踢回他们的嘴里,只有这样你才算赢了。如果你不是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放心把特蕾莎交给你?”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因为他的话不对,而是因为他说得太对了,完全踩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就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他脑中构思的胜利方式和大公所认为的方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偏偏他又不能展露出来。 “不要软弱,咬紧牙关向前冲!”他的犹豫和沉默,被大公看成了迟疑,他凑近了一些,然后大声向着少年人喊了出来,“就算你未来成不了我的女婿,拿破仑的儿子也不应该是个唯唯诺诺怨天尤人的懦夫,你应该做出一些值得让人们感叹‘嗯,毕竟是他儿子啊!’的事情,难道你内心里没有这么想过吗?” “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的话……”艾格隆回答。 “先生,是不是你从小跟着梅特涅耳濡目染,所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正面回应了吗?”卡尔大公打断了他的话。 大公的诘问,让艾格隆顿时语塞。 不愧是军人,说话直来直去,一点都不给躲闪的余地。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殿下。”他重重点了点头,罕见地流露出了真情实感,“我想过要赢,不……我必须去赢,如果没赢那我就什么都不是,我连存在都没有意义……殿下,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卡尔大公打量着少年人,似乎在掂量着他站出来的决心,继而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好,就应该这样。”他重重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这样才配得上。” 配得上什么? 还没有等艾格隆细想,他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特蕾莎鬼迷心窍,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你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这么为你上心?”卡尔大公突然又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她这么认真为一个人出主意。”
“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来往其实也很有限。”艾格隆苦笑着回答,“也许,她是认为我比她见过的其他同龄人有意思一些吧,她至少当我是朋友了。” “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我可没看出来。”大公撇了撇嘴。 艾格隆只能苦笑。 两个人就在交谈之间,来到了城堡内的中央大厅当中。 而这里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在硕大的餐桌上,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面包,乳饼,小点心,还有新鲜的猪排和牛肉。 在桌子上还有很多玻璃杯以及酒瓶。 “我知道你在皇宫呆久了,一定吃不惯这种劣质食品,但是至少今天你必须吃得津津有味。”卡尔大公以极小的声音提醒了少年人,“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招待了,他们平常都难得吃一回。” 而这时候,疗养院内的老兵们也纷纷走进或者搀扶进了这间大厅。 艾格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聚在一起,他努力让自己不展露出任何生理上的不适感,让自己保持着谦逊温和的笑容;而这些老兵们也纷纷以奇特的目光看着他——亨奇上尉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就让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疗养院,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少年的复杂身份。 投射到少年人身上的视线,有好奇,有艳羡,也有冷淡,但绝少有仇恨,毕竟罪魁祸首早已经随风而逝,再去责备一个从小在奥地利长大的小公爵也毫无意义。 艾格隆跟着大公一起落座,虽然还从未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但是他稳住了自己的心态,不卑不亢,也并没有丝毫紧张。 在大公列席的时候,所有人纷纷向大公敬军礼,然后各自落座。 “再一次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大公向着所有人点了点头,“我为曾经率领过你们感到骄傲,希望下一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们全员仍在这里。” 接着,他又用手指了一下艾格隆。 “虽然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们隆重介绍一下跟随着我过来的少年人,他就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当然更广为人知的身份你们也知道,没错,他就是拿破仑的儿子——” 艾格隆垂首向在场的所有人质疑。 “他听说我想要来慰问你们之后,特意请求跟我一起过来看看,他同我一样怜悯你们的境遇,并且承诺以后也要和我一样为这里捐款。”大公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你们向他致敬。” 人们纷纷向少年人致敬,虽然有些人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卡尔大公的表态之下,他们也照做了。 “那好,我们开始用餐吧。”大公又点了点头。 在如此简短的致辞以后,大家开始用餐。 诚如大公之前所言,无论是酒还是肉,或者是其他食物,确实口感劣质,不过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艾格隆并无任何不适,大口地吞咽了下去。 “不错,至少还能吃得了苦头。”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对他说,“其实你已经算走运了,我当年行军的时候吃的干粮跟猪食差不多。” “殿下……”突然,坐在另一边的负责人亨奇上尉小声地向卡尔大公开口了。 “怎么了?”卡尔大公问。 “往年您每次过来,我们都要为了胜利干杯……”上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少年人。 一瞬间,好像所有人的视线又汇集打了艾格隆的身上,似乎都等待着他的回答。 “要不,我们换个别的名目吧……”卡尔大公这下觉得有些为难了。 “请问这里容许我致辞几句吗?”艾格隆突然站了起来。 “请说。”卡尔大公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先生们,很抱歉,我绝不会卑躬屈膝地在这里为拿破仑的败亡而庆祝,请理解我,我的尊严不允许我靠诅咒自己的父亲来讨好别人。”艾格隆昂着头,看着在场的老兵们,“但是,我仍旧想要举杯向你们,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敬,不管立场如何,至少你们勇敢地战斗过,并且奉献了自己的余生,在任何民族当中这种品质都是值得敬仰的。” 艾格隆拿起了酒杯,“没错,我敬仰你们,也敬仰你们曾经的对手,你们都是英雄。我今天为你们致敬,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看到一群和你们一样的法国老兵,我会以同样的敬意向他们致敬,因为你们的纷争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是同一个人,一个虽然被世人遗忘,但仍旧值得尊敬的人。” 接着,他对着人们摇晃了一下就被。 “——我们干杯,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欢呼。 老兵们纷纷举起酒杯,就连大公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同样举起了酒杯。 艾格隆一饮而尽。 酒液让他感觉有些难受,但是他还是全部吞下去了。 就在这时,有个军官打扮的独腿人拄着拐杖,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您好,殿下。我参加了莱比锡战役,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他瘦长的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但是眼中却闪着激动的光,“我不恨您的父亲,虽然我变成这副样子有赖于他,他是个无可置疑的英雄,只是恰好与我们为敌了而已。今天我反而有些高兴,因为您有这样的风度,您配得上站在这里。” 接着,他又拿起了一杯酒,看着少年人。 “干杯,为了未来。”艾格隆又倒了一杯酒,和他轻轻地碰杯。 “干杯!”大厅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到处都响彻着碰杯声。 “为了和平!” “为了和解!” “为了帝国!” “为了陛下!” ……大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号。 “为了婚事!”正当人们慷慨激昂的时候,一个故意开玩笑的老兵喊了出来。 这个玩笑顿时引爆了全场,哄笑声和口哨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厅。 70,嘱托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0,嘱托在哄笑声当中,大厅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而一直从容不迫的艾格隆,则尴尬地低下了头。 他的表现被众人理解为害羞,于是许多人面带笑容,表面上是在揶揄少年人,但是内里却也包含着艳羡和祝福。 “殿下,您和特蕾莎公主相处的时候感觉如何啊?”这时候,亨奇少尉问。 完了,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难道我还有别的回答吗?艾格隆心里吐槽。 如果他当面说出自己对特蕾莎的所作所为,怕是立刻会在一片嘘声中被卡尔大公轰走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硬起头皮,说出了一串肉麻的恭维话,“特蕾莎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即使忽略她的身份,她也非常可爱,而且她拥有一颗慈悲体贴的心,关注他人的感受,这一点尤其难得……我想,能够结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另外,我也非常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 艾格隆越说越感觉尴尬,但还是只能装作浑然无事地说了出来。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自己居然会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对特蕾莎的“欣赏”。 等等——这是不是特蕾莎预想好的?她猜得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艾格隆蓦地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应该不至于吧…… “您说得实在有些复杂……”一位军官眨了眨眼睛,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您能不能用几个最简单的单词来形容一下?” 呃……艾格隆尴尬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再逗小孩子了,他们才这个年纪懂什么。”还好卡尔大公适时发话,替少年人打了圆场,“继续吃饭吧。” 军官不得不讪笑着向艾格隆点头致歉,然后大家继续热闹地用起餐来。 “殿下,您今后有何打算?”总算有人换了个问题。 “我目前还没有想好,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艾格隆笑了笑,“不过不管怎样,我认为我今后都会为造福人民而努力。” “好,那么……为人民干杯!” 艾格隆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下了酒。 虽然酒的口味非常一般,但是酒精终究不是唬人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卷舌头了。 不好……他心里骤然紧张了起来。 他最讨厌自己失控,哪怕在这个可以放松下来的环境也是如此。 “殿下,我有点不胜酒力了。”他连忙跟旁边的卡尔大公说,“请允许我停下来吧。” “还能站起来吗?”卡尔大公看了他一眼,然后问。 “勉强还行。”艾格隆老实回答。 “那好,站起来。” 艾格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这时候,卡尔大公也站起来了,他用左手拉着艾格隆的右手,然后举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大厅里也恢复了安静,人们结束了交谈,然后疑惑地看着大公。 “我曾经率领有幸过你们,但可惜没有带你们得到辉煌的胜利,我很歉疚。”卡尔大公看着众人,然后略带着感触说,“好在上帝保佑,你们的努力,你们的牺牲,终于换来了一个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在这里欢庆和平,帝国也幸存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化为云烟,所有的恩怨也归于尘土…… 毫无疑问,帝国未来将会面临新的挑战、新的敌人,但是属于我们的义务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满怀庆幸地把它交给新一代人……现在,你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也是这一代奥地利年轻人的一员!”卡尔大公先是如此说,然后他向着众人下达了命令,“站起来,都向殿下致敬,也许终有一天他将为我们做到我们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卡尔大公的话,并没有立刻引来欢呼,相反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已经接受了殿下的存在,但直接把拿破仑的儿子叫做奥地利人,终归不太让他们适应。 可是卡尔大公并不是一个非常宽容的人,既然已经下达了命令他是绝对不会收回的,他目光在众人面前巡视,似乎想要找出那个人还在犹疑不决或者反对他的意见似的。 在他的强势压力下,很快这里的负责人亨奇上尉向艾格隆敬了礼,而有了人起头之后,他旁边的人们也慢慢地抬起手来敬礼。 从没有被一群人如此对待过的艾格隆,略微感觉有些不适,而且酒精也让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但是他终究还是维持了镇定,接受了在场军人们的敬礼。 看来大公的威望确实足够高,而他居然愿意用这种威望来替自己背书,着实让人惊讶。 或者说,从这里也能看出他对特蕾莎的宠溺吧…… 看到众人纷纷致敬以后,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艾格隆坐了下来。 而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 用餐完毕之后,卡尔大公又和许多人交谈,听取了他们目前的苦恼以及家人们面临的困难,直到最后,他在军人们不舍的视线下,带着艾格隆走出了城堡。
艾格隆依旧脚步虚浮,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因此过去几个小时的精力犹如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但是旁边中年人沉稳的脚步声,让他清楚自己并没有做梦。 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疗养院,来到了马车停下的河边。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卡尔大公并没有立刻急着走,而是驻足眺望了一下河面上的粼粼波光。 “清醒了一点没有?”接着他问艾格隆。 “已经清醒不少了,殿下。”艾格隆小声回答。 “没想到你倒是真放得开,豁得出去,刚才一点异常也没表现出来。”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你确实有些和年龄不相称的意志力——我该说恶劣的环境会锻炼人吗?” “也许也会毁掉人,殿下。”艾格隆回答。 “世界上总有挫折存在,有些人注定会命运坎坷,如果被毁掉了,那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不配承担大命罢了。”卡尔大公耸了耸肩,“弗朗茨,你要是挺过去了,你就会发现上帝留给你的东西并不会那么少。” “我也深信如此。”艾格隆肃然回答。 虽然因为酒酣耳热他脑中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但即使这种时候,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冷静存在。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卡尔大公又回头看向了远处,一座小桥孤零零地搁在了河面上,梁木已朽,桥墩上有些不知名的野花,栏杆也覆盖着茂盛的苔藓,一群鸭子在浅滩之间嬉游,或在多瑙河支流的河水中拨浪,越过了桥,就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座农舍、那些造型简陋的房屋,由忍冬和铁线莲长成的绿色篱笆隔开,村庄的中心高矗一座小小的教堂。 整个画面恬静而又柔美,似乎是几百年也不会变的景色了。 “真漂亮。”大公脱口而出。 “是啊。”艾格隆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他并非刻意恭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非常美丽的乡村图景,但是,他的内心永远也不会追求乡村生活的平静。 “奥地利是个美丽的国家,试着爱上她吧。”卡尔大公长叹了口气,然后对艾格隆说,“如果你能够诚心实意,她也不会辜负你的,上帝既然让你遭受了劫难,那必然是有其旨意,相信祂不会永远做弄你,只要遵从这项旨意,也许你还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遵从上帝的旨意?可是他都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看至少没有人反对让你做个奥地利人。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太适应,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开头,只要继续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终究是可以完成目标的。”卡尔大公看着少年人的脸,小声地嘱咐,“你今天的表现,让我相信你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况且……还有特蕾莎帮你,应该非常简单。” “我非常感谢您和她对我的帮助,殿下。”艾格隆诚恳地躬下身来,向大公表示感谢。 卡尔大公好心好意把自己带到这里,为自己赢取人缘,还抽空讲了这么多自己的人生经验,他心里当然充满了感谢。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但是这笔恩情他会记在账上的。 “我听特蕾莎提到过,你是不是跟她承诺了会来拜访我们家?”卡尔大公突然问。 不是她邀请我的吗? 艾格隆本来想反问,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收住了口。 毫无疑问特蕾莎不愿意跟父母说是她邀请的,那就只好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到了这一步,自己好像为了返还人情,也不得不承认。 等等,这也是特蕾莎想好的吗? “是的,我是跟特蕾莎殿下提过这个要求,她也答应了。”他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如此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到冬天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基本上都有空,你挑一个时间,然后提前通知一声再过来拜访就好了。”卡尔大公淡然回答,“特蕾莎把你夸奖了一番,所以把她母亲也惹起了好奇心,想要见见你。” 虽然不知道特蕾莎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是艾格隆总感觉有些尴尬,甚至羞耻。 “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卡尔大公又朝他点了点头,“对了,特蕾莎最后托我问你一句,你答应她的事情还有一件,什么时候完成?” 嗯?什么? 片刻之后,艾格隆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我方便给她寄信吗?”他问。“我确实有些东西要给她。” “随便你吧,谁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玩什么把戏。”卡尔大公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地址会有人告诉你的,好了,我们走吧。” 71,赠礼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1,赠礼在黄昏时分,艾格隆跟着卡尔大公回到了美泉宫,结束了这一天的旅途。 看得出来,卡尔大公有意为他在奥地利刷取名望,消除他们的抵触心态,让奥地利人习惯“拿破仑的儿子将来为奥地利服务”的想法。 他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特蕾莎——以他的立场,当然希望如果婚事成真,那女婿能够有出息,而不是默默无闻地躲在深宫里面。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依旧非常感谢大公对自己的帮助,他不仅以他的威望来为自己背书,强令老兵们对自己的致敬,而且也给了自己相当多的教诲。 这些教诲,直来直去但又不乏真知灼见,是他的经验之谈,艾格隆之前从未体验过有人如此对待自己。 可惜这是命运的作弄,不然做他的女婿也许也不错——在回来的路上,他暗暗心想。 当艾格隆回到居处,他发现自己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伯爵见到他之后,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评估他今天的表现。 “您看上去有些不胜酒力。”片刻之后,他小声说。 艾格隆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今天为了应付气氛,所以喝了比平常多了几倍的酒,直到现在他还是面红耳赤。 “不用担心我,我还能够坚持得住。”艾格隆回答,“今天喝这么多是值得的。” “看样子您相当顺利。”伯爵宽慰地点了点头,“卡尔大公果然是实诚的人!令人敬佩。”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您知道为什么我们坚持要为您促成这项婚约了吧?这对您好处实在太大了,以大公的威望,只要他乐意为您铺路,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让全国接受您,到时候您就可以再施展您的才华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的话都是对的。 “特蕾莎殿下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是终究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而已,只要您愿意暂时放下性子,稍微迎合一下,想必她也会意识到她没有比您更好的人选。”伯爵继续劝谏,“为了飞黄腾达,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并不可耻,别忘了亨利四世贵为皇帝都曾经在雪地里忏悔,祈求教皇原谅。” “先生,您放心吧,我知道怎样行事最符合自己的需要。”艾格隆笑了笑,“您还有什么事情要报告我吗?” “还有一件事。”伯爵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根据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传来的消息,法国国王已经收到了您的亲笔信,他对您的理智和谦逊相当满意。他认为如果您真的愿意对法国事务不加干涉,那他可以付给您一笔补偿。” “不,不用了。”艾格隆下意识地就摇头拒绝了,“我是以法国人民的福祉为重,才主动提出置身事外的,并不是在向他祈求什么。我没有把自己卖给奥尔良家族,那当然也不会卖给波旁家族,我不能从他那里接受任何馈赠,否则我就丧失了我的原则了。” “您……您还是割舍不下那里吗?”伯爵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出卖我的支持者,卖给谁都不行。”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虽然没见过他们,但我知道我欠他们的情,他们热爱我向我寄托希望,而我却没有能力回应他们,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背叛他们的信念——我虽然当不了他们的君王,但是我至少可以在精神上同他们站在一起。先生,您给我的建议我都会仔细考虑,但这个原则问题上我绝对不退让,很抱歉。” 伯爵沉吟了片刻,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将您的回复带给大使先生的。殿下,您拥有皇子应有的骄傲,这一点很好,但是我再一次恳请您注意到,您的事业、您的未来都在奥地利帝国……不要被无谓的感情所牵绊。” “我会注意到的,谢谢您。”艾格隆回答,“那么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您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再指示您什么了,我只能提供建议,您自己来判断如何取舍。”伯爵苦笑了一下,“我只期盼着我能亲眼见到您成为帝国的栋梁,证明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说完之后,他起身向艾格隆告退。 看到伯爵失望的样子,艾格隆突然也有些歉疚。 而且很明显,伯爵在怀疑自己对自己在奥地利帝国的前途并不热衷。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艾格隆叫住了他。 “等等,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您能再为我充当一次信使吗?” “当然可以。”伯爵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您要我送信给谁呢?法国大使吗?” “不。”艾格隆摇头否认,“是特蕾莎公主。我们上次一起出游的时候相谈甚欢,她提出想要看看我写的东西,所以最近我整理了一下我的文稿,寄给她看看,希望这件礼物她能喜欢吧。” 艾格隆的话,让伯爵顿时就来了精神,他总算看到自己的小主人在积极地做这件事了。 这也证明,殿下确实在听取自己的建议,为他在奥地利的未来而打算。 “您能主动去拉近和她的关系真是太好了。”他笑了起来,“殿下,我一定为您送到,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耸了耸肩。“您稍等下。” 接着,他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整理剧本的稿子。 “殿下,您在做什么呢?”夏奈尔忍不住问。 “特蕾莎公主之前跟我提出过,想要看看我写的东西,所以我就寄一份给她看看吧。”艾格隆回答。 “您要送给那位殿下过目吗……”夏奈尔先是有些惊讶,但是神色有些复杂,“真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这样的爱好。” 接着,她很快打起了精神,“但是殿下,您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艾格隆反问。 “殿下……这些文稿都是我记录并且誊抄的,她看了肯定会发现笔迹不对……会不会有意见?”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 “啊,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艾格隆恍然大悟,“看来我今天真是喝太多了,居然都忘了这一点……” 接着,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做出了决定,“没关系,我在文稿的上面贴一张便条,就告诉她我因为手不能过度劳累,所以让你帮我记录。这个理由既然苏菲殿下都能接受,我想她也不会在意的。” 一边说,他一边找来了一张纸,在上面草草地写了自己说的理由,然后把文稿和便条都装到了一个袋子里面。 “如果……如果殿下真的在意这一点,怎么办?”夏奈尔仍旧有些疑虑。 “她不会的,你没有和她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她是个脾气很好而且宽宏大量的人,她惹陛下生气以后,在离开的时候为了不连累别人而自己去搬一大堆的行李。”艾格隆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她为这点小事就发脾气的话,我把她倒着提起来荡秋千怎么样?” “噗哈哈哈……您真是太过分了。”夏奈尔被主人的这个玩笑逗得乐不可支。
接着,她也不再介意,而是一起帮助艾格隆整理。 没过多久,艾格隆拿着一个袋子走回到了伯爵的面前。“好了,先生,这就是我给特蕾莎公主的赠礼,您尽快帮我送过去吧。” “我今天就送过去,这样就会显得您有多殷勤。”伯爵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然后接过了这个袋子。“殿下……您和她翩翩起舞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看着那一幕的时候真的觉得您和她真是太般配了,我真心希望能快点看到您和她结成连理的那一天——” 伯爵顿了一顿,然后小声问,“如果真有那一天,到时候让我做您的证婚人可以吗?”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艾格隆只能微笑着含糊应对,然后目送伯爵离开。 ============================================== 正当艾格隆还在和自己的监护人交谈时,远在维也纳郊外的一座庄园当中,另外一方的当事人也在演出着类似的一幕。 特蕾莎公主和往常一样,坐在宅邸二楼的阳台上,一边面对着夕阳,一边看着手中的书本。 她的周围一片寂静,直到被密集的马蹄声所打断为止。 特蕾莎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向下看了一眼,发现那正是自己父亲的马车。 于是,她转身走下了阳台,然后来到一楼,迎接自己的父亲。 “爸爸,您终于回来了。”来到客厅之后,她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个礼,“辛苦您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这么辛苦,来回到处跑。”父亲小声抱怨了一句,然后跟女儿来了一个亲切的拥抱。“让我休息一下吧。” 接着,他坐到了壁炉旁边的摇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看着父亲疲惫的样子,特蕾莎一下子觉得有些歉疚,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却为了自己几句话来回奔波。 “对不起,爸爸。”她一边道歉,一边走到摇椅后面,伸手为父亲揉肩。“这么麻烦您,真让我过意不去……” “到了你这个年纪,我总会辛苦这么一遭的,不是为了这个小子就是为了那个小子,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卡尔大公闭着眼睛,温和地回答,“相比之下,那个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可是等到他都快被灌趴下的时候才叫停……” “干嘛这样折腾人呢?”特蕾莎停住了手,小声跟父亲抱怨。 “他破坏我们父女关系,我让他付出一点代价不是理所当然吗?”卡尔大公笑着回答,“再说了,他要是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那那些老兵也不会服气。” “这么说,他的表现还不错了?”特蕾莎重新开始揉肩。 “勉强及格吧。”卡尔大公老实回答,“他沉得住气,也能够吃得苦,临机应变的本领也不错,口才也了得,至少能把场面应付过去。如果以后也是这样的表现,我觉得奥地利人很快就能接受这位皇子的存在……对了,他还提到你了。” 意料之中。 “嗯?”特蕾莎装作很好奇。“说我什么了?” 卡尔大公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接着,他故意背诵了一遍。 “特蕾莎是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女孩儿,即使忽略她的身份,她也非常可爱,而且她拥有一颗慈悲体贴的心,关注他人的感受,这一点尤其难得……我想,能够结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一……” 一边复述,卡尔大公一边大笑,“我听了都不好意思了,你从小到大就在我身边,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多优点?” “别说了!”特蕾莎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重重地捏了一下父亲的肩膀,制止了他的话。 虽然明知道在那个场合下他只能捡好听的话说,但是真听到父亲复述的时候,她仍旧忍不住感到畅快。 只可惜,不能看到他硬着头皮不得不夸奖自己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的。 看来,计划已经成功了……这是很好的一步,奥地利人终究会接受这一切的。 少女带着愉悦的笑容,体贴地为父亲捏着肩,她非常感激父亲为自己的操劳。 “爸爸,谢谢你。” “谢什么,父亲为女儿打算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卡尔大公回过头来,看了看女儿的手。 纤细而又白皙透亮,犹如是精美的陶瓷一样。这是真正的宝物,而且是自己眼看着一点点成型的。 “真可惜,总有一天,这双手以后终究会按到别人的肩膀上。”他叹了口气,“希望上帝保佑你,不要让你遭遇任何灾难。” “我不会的,爸爸。”特蕾莎低垂下头,亲了亲父亲已经密布皱纹的额头,“我永远爱您。” 父女之间亲密互动了好一会儿之后,恢复了精力的卡尔大公和自己的家人们开始共进晚餐。 而就在晚餐结束之后,一位信使来到了这座庄园,然后将一个袋子交给了庄园的管家——这当然就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寄给特蕾莎公主殿下的礼物了。 在家人们促狭的笑声当中,特蕾莎微红着脸收下了这份礼物,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了袋子。 果然,里面是一堆文稿。 希望你不要失望。特蕾莎一边暗想,一边走到了点燃蜡烛的书桌边,然后静静地看了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深夜,特蕾莎才放下了手中的文稿。 “真的很不错。”她小声说。 虽然看得出有些稚嫩,但是她仍旧能够感受到其中弥漫着的才气,以及悲剧的美感。 殿下……果然有自傲的资本呢。 她又得到了那天见证他念诗时的感受。 真可惜,没能见证他一笔一笔写出这些故事的场面。 不过……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吧。 谈吐优雅,应变得体,剑术超群,又文采斐然,还有志气,这样的少年人,不是很值得敬佩吗?她感觉有些激动,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喝下了书桌边准备好的果汁润润喉咙。 突然,她感觉有些不对。 她又仔细看了看文稿上的字迹。 字迹太娟秀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平常天天练习剑术的男孩子写出来的。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旁边的便条。 她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 虽然可以理解这个理由,但是她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失落。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字迹啊。 她打开了自己的收藏薄。 每次看书,看到精致或者能打动人的段落的时候,她经常直接剪下来放进这里。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粘满了或大或小的纸条。 然后,她将这张便条收藏到了这份收藏簿里面。 72,告白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2,告白将艾格隆手书的便条收藏好了以后,特蕾莎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然后看了看窗外的月夜。 幽冷的月光此时正洒落在大地上,窗外的花园孤影绰绰,犹如是有精灵正藏身其中。 特蕾莎打开了窗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激动。 平心而论,那位殿下所写的故事稍显稚嫩,和她所喜爱的拜伦、歌德当然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他毕竟还年轻,能有如此才华已经算是罕见了——歌德当年写《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时候不也一样如此吗? 以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才气,绝对当得起“未来可期”的评价。 “这么好的故事,如果就这样默默无闻,只有两三个人传阅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可惜了。”特蕾莎突然又叹了口气。 就连他本人,不也因为命运的作弄,而不得不潜身于此吗? 实在可惜。 一瞬间,特蕾莎看到窗外好像闪动着少年人的笑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位殿下到底是何种感情,是对他不幸境遇的怜悯,还是对他文武超群的敬佩,抑或是混合着对他英俊容貌的倾慕? 也许都有吧。 毫无疑问,他陷于困顿,心怀愤懑。但是如果有我在的话,情况肯定会大不一样——特蕾莎带着一点侠义气概暗想。 如果我能够帮助他摆脱泥淖,帮他在这个对他曾经心怀敌意的国家立足脚跟甚至飞黄腾达,那不也是在书写一个传奇般的故事吗?而自己甚至可以作为故事中的女主角存在。 她回想起了两个人在辉煌的宫殿当中翩翩起舞的场面,直到他揽住自己的腰阻止自己摔倒、然后两个人互相对视那一幕为止。 特蕾莎脸上微微发红,她绝对不会对另外任何人承认,她就是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的。 那一刻多么像童话故事的结局啊,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可惜……看上去有人在背后蛊惑,扰乱了王子的心智,让他犹疑不决,破坏应有的故事结局。 不过,那终究只会是故事的小小波折吧——毕竟故事要有波折才有趣。 她又眨了眨眼睛,夜已太深,是该休息了。 接着,特蕾莎重新关上了窗户。 ======================================= 艾格隆并不知道自己的赠礼在卡尔大公一家会引起多少波澜,不过他确信特蕾莎会满意这件礼物。 围绕在他身边的老师兼高参们,无比苦口婆心地劝谏他要以自己的利益行事;而梅特涅本人,更是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如果他不接受皇帝陛下赐予的好意,那么他就被证明不忠诚,也不再配享有更加优厚的待遇。 所以,为了让身边的人安心,也为了暂时维持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动能力,他也只能先摆出对特蕾莎殷勤的样子了。 可是他知道,终究他眼中的核心利益,和老师们眼中的不一样,所以也只能假装殷勤地敷衍了事而已。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特蕾莎极为不公正,对不起这位一直对自己非常友好的少女,但是眼下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这么做。 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他一改原本无所谓的态度,积极地投身到自己的创作当中,而苏菲公主也非常上心,虽然不能时时跑到剧院,但一直对剧本的上映保持着严密的监控。 这一天,他们又一起来到了剧院的包厢当中,观看着剧本的排演。 这也是上映之前的最后一次排演了。 艾格隆一边牵着苏菲公主的手,一边认真地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现在夏奈尔正在台上,虽然她出演的只是一个小配角而已,但是看得出来她非常卖力,一点也不想让主人失望,所以表演非常投入。 “艾格隆,看到自己的心血一点点成为现实,你一定挺有成就感的吧?”苏菲公主笑着问。 如今她很习惯于两个人牵着手的感觉了,没有任何不适。 “是有一点。”艾格隆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特别感谢您……没有您的话,这一切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别这么说,能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哟。”苏菲公主笑得非常开心,“这是我们梅明根姐弟两共同的宝物,我花钱去买,一点都不会心疼的。” “真是奇怪……原本我只想着只要能上映就已经算心愿得偿了,但是现在我又很希望它能够火爆起来,让更多人来看。”艾格隆突然苦笑了起来,“人类大概都摆脱不了这种虚荣心吧,总是难以得到满足。” “不,这不是虚荣,而是你心里的骄傲啊!你在心里为自己定下了一个标准,你害怕自己实现不了,动摇你对自己的信心。”苏菲公主用另外一只手,抚弄了一下少年的脸颊,“但是,艾格隆,不用担心……以我的眼光来看,这部作品已经不错了,而且演员们也相当卖力,就算未来上映之后没有彻底火爆,那也绝对会成为一时的热门,我相信观众们会喜欢的。” 接着,她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你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成功,因为这样的话我就能收回自己的投资不是吗?” 看着苏菲公主俏皮的笑容,艾格隆一下子忍不住看呆了。 她的心看上去已经复活,又找回到了年轻的自己。 不,她现在也非常年轻,仅仅二十出头而已啊……只是被冷漠的宫廷夺走了少女时代而已。 “我还有一个更大的骄傲。”他盯着苏菲公主,然后脱口而出。“那就是,让您找到了乐趣。” 看着少年人一瞬间犹如野兽般的目光,苏菲公主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接着想要抽回手逃离,但是她半心办意的挣扎又怎可能敌得过少年人的力气?结果转瞬之间,她又落入到了艾格隆的怀中,然后两个人又拥吻到了一起。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两个人就这样拥吻着,苏菲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个人新的相处模式,所有的抵触都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而已。 习惯,习惯真是可怕,哪怕再怎么触目惊心、不容于世的事情,一旦人们开始习惯,最后都会好像变得稀松平常不足为奇吧……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苏菲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听说,卡尔大公带着你出去跑了?”她的视线重新转回舞台,然后不经意地问。
“是啊。”艾格隆点了点头。“他带我参加了老兵们的聚会。” “他倒是对你挺上心的呢。”苏菲嘲讽地笑了起来,“难道是提前把自己代入岳父角色了吗?” 这确实是事实,不过艾格隆当然不可能亲口承认,所以只好沉默不语。 “艾格隆,一定要记得你承诺过我什么……”苏菲的语气变得有些烦恼,“我不是说你永远不能结婚,我只是要你别这么早把自己陷在坑里,先陪在我身边……以后我会帮你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我记得我的承诺。”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对特蕾莎这么大敌意呢?如果和她接触过的话您会明白的,她是个挺不错的人。”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那就是原因所在了。”苏菲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又怎能明白她真正的心思呢? 她喜欢这个少年,迷恋到比表面上显露出来的程度还要更深,所以她越发难以接受他离开自己。可是她心里又清楚,随着少年长大成人,他终究要结婚生子的,波拿巴家族血脉的延续是他命定的责任——所以,她想要先拖一段时间,日后再为他找一个出身高贵但却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妻子,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来妨碍两个人以后的往来了。 这种想法她自己都觉得非常不道德,又怎么肯说出口?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 从这一点来看,特蕾莎就绝对不合适,虽然两个人之前没来往过,但是第一次交谈她就已经看出来了,特蕾莎绝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傻姑娘,相反她特别有主见,所以……尤其不行。 如果真的噩梦成真的话,她就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乐趣了。 再加上她所拥有的一切条件都是如此契合少年人,更加换来了苏菲更大的恶感。 原本她以为一切都已经随着陛下那一次出行而完结,没想到那姑娘还是阴魂不散,居然还撺掇自己的父亲来继续为婚约造势。 可是,她却又没有多少办法来阻止,毕竟这是皇帝陛下的意志——而且她可以颐指气使地命令任何人,却无论如何也命令不了卡尔大公。 一想起这个,她就会有些心烦意乱。 最后,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少年人信守诺言上面。 这些考虑她都不能说出来,最终只能执拗地坚持己见了。 她伸出手来,捏了一下少年人胸前的衣服,“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千方百计地讨你开心,你要是有心的话,就顺从我这一次。” “好吧……我答应您。”看着苏菲期盼的目光,艾格隆最后点了点头,反正他也确实没有想过留在奥地利和特蕾莎联姻,因此这也不算骗人,“我绝不会遂了皇帝陛下和梅特涅的心愿。” “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就相信你。”苏菲顿时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接着,她主动亲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你愿意为我反抗他们的安排,我也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自己的前程,无论他们怎么做,我都会尽我一切来帮助你的……艾格隆,我爱你。” 喜悦和控制纠缠在一起,冲破了理智的界限,苏菲终于说出了早已经在心头盘桓但又从未说出来的话。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少年人微笑着,压制住了内心当中的悸动,然后以同样的喜悦回应。“我也爱您。” 这温馨的时刻,代价又是什么呢?又会到何时而止呢?他不知道,但是他早就知道凡事必然会有一个终结—— 那一天,又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呢? 他已经无暇去想了,至少先享受此刻吧。 他们又黏在了一起,彼此都有些意乱情迷。 “我很期待不久之后的狂欢节。”靠着他肩膀的苏菲突然说,“到时候我们换装,忘记我们原本的身份,然后就像普通的市民一样到处逛……艾格隆,那时候你就带着我吧,跑哪儿都行,偶尔让你来决定也挺好的,这样我会有惊喜的感觉。” 艾格隆有些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 “我也在期待着那一天。” 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如果趁着那时候把逃跑,或者把苏菲一起带走怎么样? 这个想法很有诱惑力,以至于他瞬间动心了。 但是很快,理智就给激情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是换装,但是肯定不可能是两个人就这样跑到大街上,负责保卫和监视的人也还在,就算他真的带着苏菲跑了,也绝对不可能躲过搜捕。 而且,她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抛弃一切名誉、地位,承担所有骂名吗?即使她愿意,他也不可能愿意。 他欠她的已经太多,只能去以后慢慢补偿,而不是为了自己的一时妄想而把她拖入深渊。 所以,别再抱有幻想了,傻孩子……一切代价都可以等以后成功再补偿。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过,虽然被理智所控制,但是艾格隆心里又产生了无比的愤恨,那种想要做的事情做不了的感觉,实在让心高气傲的他难受。 就用狂欢来弥补这股愤恨吧。 就在狂欢节真正狂欢一次吧…… 他看着苏菲,然后下定了决心。 两个人虽然已经如此接近,但是还有最后的一步没有实现,他一定要达到终点不可,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的心愿。 那么苏菲是怎么想的呢?无论他心里如何妄想,如果苏菲不愿意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去强迫的。 “偶尔让你来决定也挺好的,这样我会有惊喜的感觉”……他又回想起了这句话。 已经够了吧。 好……太好了。 他默默下定了决心。 不知不觉当中,排演散场,而艾格隆跟着苏菲走下了楼梯,准备离开。 在间隙当中,夏奈尔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他。 “殿下,这是我去当铺给您典当宝石换来的钱。”夏奈尔小声说,“我要去换衣服了所以先给您吧。” “好的,你辛苦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勉励自己忠实的追随者。 是的,这就是他想要做的。 无论怎样温馨的缠绵,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计划既然已经开始,那就必须完成。 而在剩下的,就是……趁美好的一切还在逗留。 73,各怀心思 沐浴在清晨的日光,早起的艾格隆和往常一样,与自己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在今天和老师对练的时候,艾格隆格外用劲,所以当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不过也分外舒畅。 在凯旋门下,迎着凉风的艾格隆,用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然后看向了上尉。 “上尉,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您一下。” “您请问吧,我知无不答。”福雷斯蒂上尉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收起了剑回答。 “维也纳城每年都会举办狂欢节,如果今年我和苏菲殿下想要匿名去参加,体验市民生活的乐趣,您会阻拦吗?”艾格隆问。 “如果上头没有下令阻止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打搅两位殿下的雅兴了。”上尉很干脆地回答。 “那么……”艾格隆紧紧地盯着上尉,“如果晚上我们去您定下的旅馆休息一会儿呢?毕竟,走了那么多路的话,肯定会感到疲惫的吧。” 上尉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句看似正常的话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味。 不过,虽然这个问题给了他巨大的震动,福雷斯蒂上尉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反倒有一种“他终于说出来了啊”的释然。 “殿下……您真的想听我的意见吗?”隔了一会儿之后,他皱了皱眉,以一种奇怪的态度问。 “我想我知道您会说什么。”艾格隆苦笑。 “是的,我想说,您太不理智了。”上尉叹了口气,“看来,您虽然性格老成,终究还是个少年人。” “谢谢您提醒我,但您也应该看得到,我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天都在理智,每一天我也在提醒自己,我要理智……是啊,我没有资格不理智。”艾格隆寸步不让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可是……去他的理智!如果每一件事都去理智的话,我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不用您来提醒,我也知道怎么做对我最好,但这件事我不想要什么理智,我想要随心所欲一次,我要跟她找到永恒的记忆,去纪念我也许永远无法找回的人生阶段。”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毕竟谁都年轻过,那位殿下待您如何我们也都看得见——可是,您不能轻易把我们为您苦心谋划的一切都抛开——”上尉神色非常复杂,“上次我们说过这个问题,您应该还记得我说的话吧。” “是啊,特蕾莎,理智告诉我,她对我非常有利,而且我也不打算放弃。”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有个了结,这样我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放下。” “您的意思是,到那之后就放手对吗?然后按照我们的话去做?”上尉略带着点犹疑问,“您能保证吗?” “我保证,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艾格隆一点也不脸红地说谎了,“上尉,我也体谅到您的为难之处,所以我不要求您帮我,但您能够视而不见吗?我就这么一点要求而已了。” 上尉这次没有再犹豫,而是抬起头来,远眺着远方的森林。 “殿下,我说过的,我只是负责你们的安全而已……至于您的其他事,那是帝国最高等级贵族的私生活,我没有资格质疑。” 得到了这个最想要的回答之后,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您。” 就在这时候,有一位宫廷侍从快步走了过来,然后向少年人行了礼。 “殿下,特蕾莎公主有一些东西要送给您,说是给您的回礼。” 接着,他将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送给了少年人。 “回礼?”艾格隆略微感到有些意外,但仍旧很有礼貌地点头道谢,然后接过了袋子。 他很快打开了,然后发现里面有一封信,还有几页稿纸,以及一个小巧的水晶瓶子。 “艾格隆,我的朋友: 收到你的礼物我非常高兴,不得不承认我正是我最想要的礼物。我昨晚连夜翻阅了你的创作,这正是我这么快就给你回礼的原因。 没错,我非常喜欢你的创作。有些人不喜欢悲剧因为他们害怕面对真实的世界,但我不一样,我觉得悲剧更有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你对人物台词和心理变化的描述,都让我感到很对胃口,我想你确实具备创作杰出作品的能力,也许这一次的不是,但只要你坚持,那未来必定会有。 谁也没想到在我们这个并无类似天赋的家族当中竟然会出现你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非常遗憾、也尤其不愿意看到你的才华被埋没在宫墙之间,我希望你的天赋和才华能够在未来被所有人承认,以另外一种方式征服欧洲……而我也非常非常愿意为此尽一份力。 抱歉……我可能因为兴奋所以说得有些过于夸张,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的天赋深感佩服,更加敬重你的努力,我衷心祝愿你一切安好。 那几页纸,是我昨晚和早上写好的点评和意见,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可以选择性地参考。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父亲带你参加活动回家之后,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你也知道他这个人非常严厉,所以表面上在你面前不会多说什么赞誉的话,但是他在我们面前对你还是相当认可的,我认为这是你应得的赞誉。 拜父亲所赐,我的家人现在对你印象也非常不错,大家都在期待你的驾临,请务必不要爽约……不谦虚地说,我认为我们那里环境相当不错,绝对是激发创作灵感的好地方,你大可以多驻足几天,有我父亲在的话这不是什么问题。 另外,随信还附赠了一瓶玫瑰精油,那是我们的花园里精炼出来的,用来熏香或者沐浴的话可以有效地缓解疲劳——请帮我转赠给为你服务的那位女仆小姐,告诉她,我感谢她的劳动,她在从事一份极有意义的工作。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重重酬谢她。 你忠诚的朋友特蕾莎。” 艾格隆很快草草看完了信,语气和内容都非常符合特蕾莎的风格,他简直能够想象出她当面说出这些话时的表情。
“殿下,机不可失!”就在这时候,福雷斯蒂上尉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自己的小主人。“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从如此积极的态度来看,一切都已经不言自明了,再结合卡尔大公的态度……殿下,在这种情况下,您千万不能错过机会。”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大概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将把殿下准备上映自己戏剧的事情告诉特蕾莎,上尉知道她一定很乐意捧场的。而且到这时候她也确实应该更贴近殿下的生活了。 也许殿下未来知道以后会责备自己,甚至痛骂,但是他必须去这么做。 这是符合殿下和他身边所有人利益的事情,如果殿下感情用事、不能准确为自己判断的话,那么臣下有义务为他做正确的事情,令他进入正轨。 当然,苏菲殿下的事情另当别论,他不会跟任何人宣扬,也不会去阻挠殿下们的风流韵事,只是希望殿下尽早从迷梦里醒过来罢了。 打定主意之后,上尉向少年人躬了躬身,“殿下,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尽快了结这一切,以一个完美的姿态迎向明天。” “好吧,谢谢您。”艾格隆并不知道上尉的心中所想,只是非常亲切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把信重新折好,放进了袋子里面。“也许像您说的这么做更好。” “谢谢您的理解,殿下。”上尉再度躬了躬身,然后从艾格隆的手里拿走了剑,“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于是,艾格隆拿着收到的回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殿下,出什么事了吗?”看到艾格隆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夏奈尔连忙问。 “没什么。”艾格隆回过神来,然后笑了笑。 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小水晶瓶子,然后递给了夏奈尔。“来,把这个拿走吧。” “这是……什么?”看着水晶瓶子里面在微微晃动的粉紫色液体,夏奈尔有些不解地问。 “我刚刚收到了来自特蕾莎的回信,看上去她对我的创作相当满意,所以格外慷慨。”艾格隆笑了笑,“她还特意给你送了一份礼物,说是要奖励你帮助我创作的辛劳……哦,对了,她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重重奖赏你。”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镇定下来的夏奈尔看到这份贵重的礼物,却好像并不显得很高兴。 “我这样微末小人物,怎么当得起如此贵重的礼物呢?殿下,您还是自己收下吧。” “我用这样的东西又有什么用?”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总不能我去转送给别人或者扔掉吧。” “可是……”夏奈尔显得还是有些犹豫,“您不觉得很奇怪吗?莫名其妙就送我这样的礼物。我总感觉好像是在告诉我什么……” “没必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就当她是心肠好吧。”艾格隆笑着回答,“况且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你还能要我去找她对质到底是什么用意吗?那也太失礼了吧。” 夏奈尔想了想,确实也觉得是这样。 况且,以特蕾莎的身份,如此给自己面子,自己要是还有什么意见那确实太不知道好歹了。 “那好,我就谢谢殿下了。”说完之后,她拿起了一个陶瓷盘子,然后往盘子里倒了水,接着打开了水晶瓶子,往盘子里滴了几滴精油。“不过……我可没资格使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干脆用来熏香吧……” 然后,她拿着盘子放到了一个放到了灯盏的架子上,再点燃了灯盏下方的蜡烛。 很快,随着盘子的加热,水蒸气开始快速散发,而花香气也瞬间充斥在了房间里面。 艾格隆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吐了出来。 “嗯,真的挺香的,而且闻起来提神,特蕾莎果然没有夸大其词。” “像她那样的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呢。”夏奈尔笑着回答。 是啊,特蕾莎殿下也是天潢贵胄,和她这个孤儿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从小到大所经历的生活又哪里是她敢于去想象的? 甚至连去嫉恨的心情都不敢有,因为根本就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而且,看上去特蕾莎对殿下也很上心。 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殿下长留在奥地利的话,那么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还好,殿下心怀异志,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不敢奢望再多的东西,只要能够长留在殿下身边,照顾他的生活就好,可是如果呆在特蕾莎身边的话,搞不好这个梦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所以……一定要帮助殿下逃离,不管为了任何理由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暗暗对自己说。 就在夏奈尔的注视下,艾格隆又走到了窗台边,眺望着窗外。 “闻了这股香气以后,我倒是来精神了。夏奈尔,我们现在开始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顺从地坐到了书桌边,拿起了笔准备记录殿下的口述。 艾格隆正准备开始口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转头看向了夏奈尔。 “对了,夏奈尔,你来奥地利之后,有没有参加过维也纳市内的狂欢节?” 夏奈尔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马上认真地回答了。 “我听是听说过,但没有机会参加,也没有人会邀请我去玩吧……” “那么,这次你有机会了。你到时候跟着我和苏菲殿下一起参加剧院的活动吧,然后你留在剧院里,我和苏菲殿下一起出去逛逛,你等我们回来就好了。”艾格隆随口叮嘱了对方。“我们那时候就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了。” 夏奈尔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得略微有些悲伤,但很快就把这微妙的变化隐藏了起来。 “遵命,殿下。”她低下了头,恭敬地回答。“希望您到时候玩的开心。” 74,观剧 今天晚上的红宝石剧院,如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外面温度已经降低了许多,但是人声鼎沸的剧院里却仍旧闷热,烛光混合着人们的呼吸,将整个剧院蒙上了一层迷离的光线。 而此刻,观众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这是一部新剧,据说是一位最近不知名的新剧作家的作品,情节也非常新奇,台词感情丰沛,十分吸引人。 “如今上帝已经让我万劫不复,我该去诅咒谁?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应得的……我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幻梦,然后沉迷在这个幻梦当中,我骗自己说这就是幸福,全然不顾那些虚伪恶毒的笑容和甜言蜜语! 是啊,我只能诅咒我的愚蠢,生活对我只剩下苦闷和欺骗,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来,所以就让我咎由自取吧!我宁可犯下自尽的罪孽,也绝不再让自己回到欺骗与恶毒当中了……永别了,我爱与我恨的人,愿全能的上帝见证你赠给我的一切;永别了,我的故乡,我只庆幸自己的灵魂没有留在那里!对不起,我的孩子,我送给你一个不洁的私生子身份,我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啊……我以死来偿还你!” 当演出到了高潮时段,女主角舞台上垂泪独白,控诉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有些人甚至紧张到流下了泪来。 最后,她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然后摇摇颤颤地走到了湖边,再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湖自杀。 在观众们沉重的叹息声当中,帷幕被缓缓地拉了起来,演出终于结束了。 虽然演出已经结束,但是剧场内出现了怪异的沉默,女性观众默默垂泪,而男性观众也一时缄口不言。 直到片刻之后,稀稀落落的掌声开始在各处响起,直到最后,汇聚成了剧烈的轰鸣,为这场十分精彩的演出致敬。 掌声和欢呼声巨细无遗地传递到了楼上的那些包厢内,而在三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包厢当中,索菲娅-梅明根小姐将自己手中的镂金小望远镜收了起来。 接着,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祝贺你,梅明根先生,你一鸣惊人了!” 少年人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站在栏杆边,看着观众席若有所思。 如同苏菲公主所说的那样,这场演出相当成功,得到了观众的认可,这不光是满足了他的创作虚荣心;更重要的是,那也就意味着这场剧可以多次进行演出,然后流传出去,这才是他原本的目的。 只要持之以恒,那么终究会有人追根溯源,找到这里。 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了。 “怎么,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看到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苏菲有些奇怪。 “我当然高兴,但是认为,现在就庆祝还为时太早。”艾格隆微笑着回答,“我还想要得到更大的成功,现在的这点欢呼,我原以为我会非常满足,但是事实证明还是满足不了我。也许您会觉得我贪得无厌,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苏菲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好事,不断进取才是人应该去追求的。没关系,你还可以继续努力,既然初次上阵就取得了如此成就,那么你必将崭露头角,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了起来,“谁能想得到,我随口想出的梅明根这个名字,居然还真就会被他人所传颂呢……” “那,您能不能奖励我一下?”艾格隆突然问。“让我更有动力一些。” 苏菲顿时就有些发窘。 “你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吗?”她忍不住叱骂。“好好的气氛都让你破坏了。” 少年人没有答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犹如是乞食的孩子一样,明明都已经比她高了却仍旧轻易地让她心软。 “好吧,好吧……你真是讨厌。”她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声,然后,她像是自暴自弃一样,贴过脸去,然后闭着眼睛,亲吻住了少年人的嘴唇。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结束了这一个最近惯常履行的仪式。 “这下满意了吧?”苏菲微红着脸,瞪了少年人一眼,“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是因为您吧。”少年人潇洒地耸了耸肩,“是您让我陷入半疯,偶尔忘记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做出那些超乎寻常的事。” 听了这句话之后,苏菲顿时僵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 “那,我和你的女主人公,会不一样吗?”片刻后,她小声问。 “会,一定会不一样的。”艾格隆轻轻地抚弄了她的脸,然后小声回答,“也许会发生些许波折和磨难,但是我跟您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弃您的……任何劫难都只会让我更加铭记您对我的好意。” “说什么劫难,你好好待在我身边的话,有我保护你又怎么会有劫难呢?”苏菲重新笑了起来,“除非你自找苦吃,像伊卡洛斯一样为无聊的妄想摔断自己的翅膀。”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艾格隆顿时有些吃惊。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呢? 虽然内心震动,但是他也不敢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暂且沉默。 好在苏菲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让人丧气的话题,另外又问了一个问题。“听说你准备去拜访卡尔大公一家?” “是的,上次卡尔大公带我出去,我就答应过他会前去拜访。他为我尽心尽力,当然不是因为看我顺眼而已,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他那儿,那么我就必须履行诺言。”艾格隆点了点头,“请谅解我一下,以他的身份地位,哪怕我想要拒绝他,也必须尽量委婉温和一点。” 听到了他的话以后,苏菲表情黯淡,很明显有些失望,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少年人说的话都是对的。 虽然对卡尔大公颇为不满,但是苏菲同样也希望艾格隆能够在外崭露头角,进而飞黄腾达,所以她也不愿意剥夺对方好不容易得到的顺境。 促成这桩联姻是皇帝陛下的意志,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暗地里阻挠,让这项提议慢慢泡汤。 一想到这些事,她原本的兴奋之情也熄灭了大半。 “没关系,你去外面散心几天也好,我觉得这对你有好处。不过,一定要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苏菲公主再度叮嘱。 “我记得清清楚楚。”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了,不要再去提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继续看戏吧。”苏菲总算心情好了起来,“不过,看完你的之后,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等会儿我们就回去吧。”
“==================================================== 正当两个人在包厢当中对话的时候,在楼下的观众席,一个穿着朴素的淡黄色裙子的少女,静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她头上戴着一顶缀着羽饰半圆形的粉色小帽,帽檐垂下来的薄薄面纱,遮住了她原本青春靓丽的面庞,也让周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以极轻的脚步,沿着螺旋楼梯走上了楼,然后在走廊上找到了福雷斯蒂上尉。 “上尉,晚上好。”一边打招呼,她一边掀起了面纱。 福雷斯蒂严肃地向她行了礼,“晚上好,殿下。”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没有错过这场演出。”特蕾莎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果然和我预想的那样,这个剧本搬上了舞台之后确实能够打动人,而且可以得到观众的认可,只可惜……我没有在其中帮上忙,真是遗憾,我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我对戏剧不太懂,我的职责也不是这个,所以请恕我无法跟您讨论。”上尉苦笑了一下,“不过,既然您这么认可殿下的努力,我想他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以他的立场,当然会极力希望促成此事,因此故意一直说殿下的好话。 特蕾莎当然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她还是微笑着回答,“我想他以后应该不会很缺乏认可……不过,我确实也可以在别的很多方面帮上忙,只要他不拒绝的话。” “殿下当然不会拒绝了。”上尉连忙摇头,“那么……您是要去跟殿下打个招呼吗?如果您想去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应该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吧。”片刻后,她以肯定的句式问。 “是的,苏菲殿下也在那里。”上尉对此倒也不加以隐瞒,“您知道的,她是殿下的主要赞助人,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殿下,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实现。” “是啊,我能理解……我都理解了。”特蕾莎点了点头。 她确实理解了为什么那天苏菲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 冒着风险如此无怨无悔地帮助那个少年,想必是抱着非常特殊的感情,也许是母亲对孩子的爱,也许甚至是女性对男性的爱,如果拥有这种感情的话,碰到对方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的话,肯定会气得发疯吧……从这一点来说,那一天她仅仅如此表现,还算是比较克制的了。 “那我就不去打招呼了,就让他们好好看戏吧,我想他们也不会喜欢突然有人过去打搅的。”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那岂不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尴尬?” “殿下……您的意思是……?”上尉有些惊讶。 “别误解,我没有生气,这也不是气话,我确实生过气,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特蕾莎仍旧微笑着,“不瞒您说,我虽然很喜欢对他人谦逊,但内心还是有点自傲的,所以我不能理解明明我拥有一切能够让人前途光明的条件、而且我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还是被人无情推开,难道是我魅力全无,或者是殿下讨厌我?等我知道这一切,我反而就能够理解了……为什么殿下会对我如此表现。 殿下从小孤苦无依,因此内心缺乏他人的爱,与被人重视被人需要的安全感,就像在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一样,当他碰到了一点点别人给予的好意时,他就会本能地将这一切视为琼浆玉液,所以只要苏菲殿下利用这种心理,就能够无所顾忌地给他下各种命令,让他做那些明显不符合他利益的事情,而殿下也一声不吭地照办了,结果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摊了摊手,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没有错,一个人重视自己所爱又有什么错呢?当然我也没有错,我只是晚了一点点罢了,如果早一点的话,就不至于处在这个为难的境地。” “您真是聪明!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把情况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上尉舒了一口气,“您看,这个情况确实让我们也觉得有点为难,殿下太不理智了。” “既然他不理智,那我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把情况弄得更糟糕了,不是吗?”特蕾莎笑着反问,“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愉快地享受了一次观剧体验,而殿下则享受自己的欢乐时光,其他的就都停留在迷雾当中吧。” “您的意思是……您可以视而不见吗??”上尉有些震惊地问。 “您这是哪的话?我凭什么干涉呢?”特蕾莎挑了挑眉毛,貌似懵懂地反问,“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正式关系,他对我也没有任何义务,他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我也不愿意去强行约束。也许以后会有所不同,但至少现在,殿下有权利为自己才华的成功展示而庆祝,这是他应得的。” “好的,我明白了。”上尉点了点头。“特蕾莎殿下,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您是最好的人选,我觉得殿下自己也会掂量清楚的,他只是暂时昏了头而已。” “您可别弄错了,我可是等着他求我答应的那一方呢。”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向上尉挥了挥手,“再见~先生。” 接着,她转身离开,踏着细碎的脚步又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并没有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宽宏大量,但是她更加明白,此刻她在对方心中的分量,真要不管不顾地大闹,最后无非是让一切都破碎到不可收拾罢了。 她并不生少年人的气,因为她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又是多么渴求帮助和关爱,他又怎么可能不被蛊惑呢? 如果真要有一个人错了的话,那显然就是苏菲殿下了。 不管她对殿下有多少帮助,但是现在的现实情况就是,她出于嫉妒心和占有欲,蛮横无理地逼迫他在自己前途上自杀,这实在是过分——也许她就是享受那种被别人极度依赖的感觉吧。 一个人怎么能任性到这个地步呢? 所以,她更加不能放弃,这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更加是挽救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她无比确信,只有自己才是最能够挽救他人生的人选。 她是有这个气概的。 75,拜访 在新一天的晨曦当中,艾格隆完成了自己的晨练。 接着,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来到了皇宫外的广场前,而这里早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他了。 这里还停留着几辆马车,将会载着他一起前往郊外的一座庄园里。 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今天将会前去拜访卡尔大公,而他的老师和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则在这里为他送行。 伯爵一脸的笑容,显然心里充满了对学生未来的憧憬。 “殿下,希望您能够一切顺利。”他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然后靠在他的耳边,小声勉励他,“我呆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我知道您对目前的处境非常不满,而我作为监护人,我认为我有责任为您寻找符合您心意的出路——而这就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出路,我希望您能够把这个机会把握住,记住,这只是您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现在谈这些,似乎还有点早。”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我还是倾向于别把事情想得太美。” “不,殿下,您虽然聪明,但是您毕竟从小就幽居皇宫,身边也没有什么人来往,您对人情世故可能不大理解……”伯爵笑着摇了摇头,“卡尔大公能允许您在这种状态下踏上自家的门,这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了。” 艾格隆只能笑了笑,不再作答。 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当然也看得出这个举动所代表的含义,然而就他本心而言,他现在只能装糊涂,期盼先把事情糊弄过去。 维持联姻计划,但并不真正实现它,这就是他想要做的。 “我不知道您对特蕾莎殿下有什么意见,就我看来,她谦逊和蔼,举止得体,而且聪慧过人,我看比那位……比其他人实在强多了。”伯爵似乎对他的冷淡感到有些不可理解,“而且殿下,就算您对她毫无触动,您也得明白,这是利益交换,您只需要为未来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换来的东西可是别人想都不敢去想的。” 艾格隆知道伯爵说得很对,如果他没有别的心思,那么他肯定就会这样去做了,可是……只能说命运使然吧。 “先生,您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我会按照自己利益来行事的。”艾格隆点了点头,向自己的监护人保证,“我会尽我所能,让那对父女都开心。” 接着,在伯爵的注视下,他带着行李箱,走上了马车。 马车随之启动,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行驶。 随着马车在路上移动,两边的建筑和行人越来越稀疏,大概在一两个钟头之后,它来到了一片森林当中,穿过了小树林之后,一座白色的宅邸就出现在了车窗前。 这座宅邸占地不大,也算不上恢弘,大概三层的样子,设计精巧,线条也相当柔和,掩藏在树木当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卡尔大公,就将自己的退休生活托付在这个不起眼的幽静地方了,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随着马车的停驶,艾格隆踏着踏板走下了车厢。 接着,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仆人,殷勤地为他引路。 很快,艾格隆跟着宅邸的门口,而这时候,里面已经有一群人出来迎接他了。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自然是卡尔大公本人,此时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上门拜访的少年人,而女的则笑容满面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 她衣着相当简单,只是穿着一条宽松的裙子,在脑后盘了个发髻,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她椭圆形的脸型,以及灰黑色的头发,也和特蕾莎颇为相似。 看样子,她应该就是特蕾莎的母亲、大公妃亨利埃塔不会错了。 而站在这对夫妇后面的是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特蕾莎作为最大的那个自然也在其中。 艾格隆只是略微扫了一眼,然后在台阶下,恭敬地向这对夫妇行礼。 “早上好,大公和夫人。感谢两位赐予我拜访这里的殊荣。” “不必客气,我们这里不是皇宫,不用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弗朗茨殿下,我们全家迎接你的到来。”还没有等大公发话,亨利埃塔大公妃就走下了台阶,然后仔细地打量了少年。 “还真是个俊俏的后生呀!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接着她又回头,冲自己的丈夫笑了一下,而卡尔大公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了,请进吧。” 接着,他回头,带头走入到了宅邸当中。 艾格隆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进去。 和朴素无华的外表一样,宅地内虽然宽大,但是设施也并不奢华,地上铺着一层羊毛地毯,桌椅看上去陈旧,但都擦拭得非常有光泽,在客厅中央是一座壁炉,而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油画,还装饰着一些打猎的猎物, “弗朗茨,请容许我跟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个小小家庭的成员们吧。”一进来之后,亨利埃塔就笑着对艾格隆说,然后又指向了旁边的孩子们,“特蕾莎你已经认识了,接下来从小到大,是我们的长子阿尔布雷希特,次子费迪南,三子弗雷德里希……对了,还有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指向了壁炉旁边的摇篮里面的婴儿,“这是我们的小女儿,卡洛琳,她今年刚满一岁。好了,孩子们,你们快向殿下行礼!” 在母亲的命令下,孩子们都乖乖地向艾格隆致敬,而艾格隆也非常友好地冲这几个小孩儿点头致意。 看得出来,在这里,女主人说话更加算数一些。 这些孩子当中,除了特蕾莎之外,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们的长子阿尔布雷希特。
这位长子,从小就立志成为父亲一样的统帅,所以早早就投入军队,后来他在奥地利未来的战争当中屡立战功,算是奥地利帝国晚期惨淡历史当中少有的一点亮色。再后来他还获得奥匈帝国,俄罗斯帝国,德意志帝国三个国家的元帅军衔,算是追随了父亲的脚步。 不过,眼下他也只不过是个10岁的小毛头而已。 眼看艾格隆在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怯场,然而昂着头,挑衅性地看着他。 “阿伯特!”特蕾莎看自己弟弟如此倨傲无礼,于是就呵斥了弟弟,“你对我们家的客人恭敬点。” “他看上去弱不禁风,一点也不能打架的样子。”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答,“姐姐,你怕是看错人了。” “阿伯特!”这下大公妃也挂不住脸了,一把拉住了儿子,然后捏了捏他的耳朵,“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接着,她又满面歉意地看着少年人,“抱歉,殿下……今天不知道这小家伙发什么疯。” “没关系的,夫人。”艾格隆摇了摇头,“您的儿子非常优秀,我想他未来必然会有巨大的成就。” “你实在过奖了,第一天见面能看出什么来?无非是随口恭维罢了,没必要的……虽然做母亲的理所当然希望孩子未来有所成就,但是请别过于吹捧他了,孩子很容易当真,这对他的成长有害。”亨利埃塔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就算你不去刻意讨好我们家庭的每一个成员,我们都会很欢迎你的到来的,阿伯特只是性格有点倔而已。” 大公妃当然不可能听得懂他真正的意思,只是当成了艾格隆在按照社交礼仪说一些客套话,并没有当真。 “我听说您剑术很厉害。”小孩子还是没有退缩,仰着头问艾格隆。“是真的吗?我有点不太信。” “既然我老师这么说,那么算是真的吧。”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当然我也没有多少机会去验证一下。” “你是殿下,老师一定会捡好听的说吧。”阿伯特摇了摇头,一脸不信的样子,“要不我们两个演示一下?” 男孩子眼中的挑战视线,让艾格隆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感觉有点好笑。 “我跟老师学剑术不是为了欺负小孩子的,所以现在我不会和你动手的。”艾格隆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不过,小家伙,如果你一定想要和我比划比划,那么等你长大之后,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你是怕了我吗?”阿伯特仍旧看着他,一副想要挑战的样子。 “说的什么话呢!”特蕾莎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是成心想要让大家不高兴是吗?” 接着,特蕾莎把艾格隆拉到了一边,“别介意,艾格隆。” “他好像对我有点敌意。”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跟小孩子斗气。” “这个小坏蛋,他嫉妒你。”特蕾莎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了弟弟一眼,“最近因为爸爸妈妈提到你的次数挺多,所以他感觉有些不爽了,非要找你挑战呢……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宝贝,然后因为你最近被冷落了。” “哦,是这样啊,那我倒是能理解了。”艾格隆恍然大悟,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小孩子还真是简单易懂。” “所以你就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了。”特蕾莎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别因为他影响自己的心情。” “那是自然,我可没无聊到跟个十岁的小家伙斗气。”艾格隆笑着回答。 “好了没有,特蕾莎?”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个慢悠悠的说话声,“该把殿下还给我们了吧?” 虽然这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似乎总是带着些许的调侃,特蕾莎忍不住稍微有些脸红。 “没事了妈妈!”接着,她跟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然后退到了旁边。 接着,艾格隆重新走回到了大公妃的旁边。 “请坐。”大公妃示意艾格隆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接着,大公妃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啊,有时候我真感到命运的无比玄妙。”片刻之后,亨利埃塔突然叹了口气,“真是有趣!” 接着,她指了一下站在客厅中央的卡尔大公,“我丈夫,当年就是代表无法前来维也纳出席婚礼的拿破仑,站在维也纳奥古斯丁教堂的祭坛前,为你的母亲举行了婚礼。当时我还没有嫁到奥地利来,难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不过……应该气氛不会太好吧?” 肯定不会太好了,当时奥地利是屡次被拿破仑打败,被迫把路易莎公主送去“和亲”——而且还是梅特涅主动跟拿破仑提议的,想想那些贵族都会觉得丢脸吧。 “当时这个新闻轰动了整个欧洲,我在拿骚当然也听说了,我感到又惊讶又欣慰,因为我认为这也许代表连绵不绝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谁成想最后事情却变成那样!”亨利埃塔又笑了笑,“结果你和我都来到了奥地利,然后又过了十几年,如今他的儿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来,啊,上帝的旨意谁又能猜透呢!” 接着,她又微笑着向艾格隆眨了眨眼睛,“不过我想,这一次的话,也许气氛会好许多,至少我丈夫在那个时候心情会大不相同吧,这也许也是上帝对他的补偿?” ……艾格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着。 他能够听得出来,亨利埃塔的话,似乎代表着某种认可。 “你 76,真心 “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到时候可以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们不胜欢迎……” 圣诞节的意义,艾格隆当然明白。所以亨利埃塔的话,似乎是在暗示艾格隆可以到时候一起合家联欢——也就是说,被正式承认为家人的一员? 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和她才见了一面而已,她就好像已经对自己认可了? 艾格隆有些惊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估计她可能早就从丈夫和女儿那里听了不少好话,所以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认可了吧。 “妈妈,您别再说了,可把人都吓到了啊。”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犹疑,特蕾莎忍不住小声抱怨母亲,“现在就谈什么圣诞节可也太早了……” “哎呀,我是不想让你们白白浪费时间,有时候直接一点不好吗?”大公妃笑着对女儿眨了眨眼睛,“你就是读那么多书读傻了,整天想得那么弯弯绕绕,结果最后只能给自己找罪受……既然陛下觉得好,我们也觉得好,其他人都觉得好,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自找烦恼呢?” “妈妈!”特蕾莎这下是真的顶不住了,大声抗议了母亲,然后拉起艾格隆的手就往外走,“殿下,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艾格隆巴不得有人带他摆脱这种尴尬气氛,于是马上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而在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亨利埃塔的大笑。 “别忘了时间哦,不然我们可不等你们午餐了!” 特蕾莎一言不发,带着艾格隆走出宅邸之后,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了花园当中。 花园里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玫瑰花丛,不过现在是深秋时分,早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所以也只能当做绿化景观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在这座风景幽美的花园中,仍旧能够让人感受到诗意的美。 特蕾莎送给侍奉夏奈尔的玫瑰油,应该就是从这里提炼出来的吧。 在花园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塘,而池塘中有一个仿中国式的凉亭,四面敞开,上头是圆屋顶,而凉亭本身由廊柱支撑,柱子的下方还有浮雕,中间则是大理石桌椅。 另外,这里还放着一些画具,这应该是特蕾莎平常使用的东西吧——毕竟从年龄上看,她的弟妹们都还没有到有这个兴趣的时候。 不知不觉当中,艾格隆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在金色的夕阳下,端坐凉亭中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盛开的花丛,一笔一画地描绘了下来。 正当艾格隆还在思索之间,特蕾莎总算停下了脚步,带着少年坐了下来。 “艾格隆,你应该不会介意刚才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吧?抱歉……有时候她说话非常过于随意,而且很喜欢捉弄我。”特蕾莎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 “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有些羞惭而已。”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看到她如此认可我,老实说我还是挺感到荣幸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毕竟她如果再想挑拣的话也找不出什么人啦。”特蕾莎脱口回答。 片刻之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对她的邀请怎么看呢?我觉得——反正你在皇宫里如同参加仪式一样过节,还不如来我们这里,更有家庭气氛一些,这样的话心里也能暖和点。” 特蕾莎的再度邀请,让艾格隆一时无所适从,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参加的话会代表着很多含义,可是现在如果不答应好像后果更糟。 “我——我确实还从没有体验到家庭的感觉,也许某一天找个机会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片刻之后,他回答。 “说话这么委婉,还喜欢用假设和不确定的句式——殿下,你可真是个无师自通的政治家呢。”特蕾莎忍不住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好吧……”艾格隆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特蕾莎,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特蕾莎有些惊讶,然后点了点头。“请问吧。” “——我们上次,算是不欢而散了,你还惹得陛下震怒,你回来之后到底是怎么跟父母解释的?为什么我看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依旧这么热衷。”艾格隆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真想知道?”特蕾莎躲闪开了视线,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想知道,请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艾格隆坚持。 “好吧,那我告诉你……请你不要生气。”特蕾莎嘴角上浮,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告诉爸爸和妈妈,你对我很亲切,但是害怕自己拖累我,你哭着告诉我说你现在处境艰难,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不能有所成就,所以请我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名位的落魄王子……” “……”艾格隆顿时就干笑了起来,“……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可不会哭。”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公夫妇都对自己这么另眼相看。 经过了特蕾莎这样一番添油加醋,给他加上了“怜惜特蕾莎”的人设,爱女心切的夫妇自然也就极为满意了。 难怪后来卡尔大公立刻就带着自己参加活动,大概就是想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吧。 这样想想的话,还真是承蒙他们一家看得起了——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对自己给予的只有善意。 那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呢? 一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瞟了特蕾莎一眼。 “这样不好吗?没有人会因此受损。”特蕾莎收敛笑容,正色看着少年,“殿下,你那天说要好好考虑,没关系,我们都可以好好考虑,不过我和我父母考虑后的结果,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是吧?” “倒确实是这样没错。”艾格隆只能点头,“事到如今我只能感激你们。” “不用把我做的这些事想象为要挟,殿下。”也许是猜到了艾格隆心中所想,特蕾莎温和地解释,“事实上,不管我们间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父亲去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你崭露头角。一方面这是偿付我们国家亏欠你的东西;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很希望看到你能够发挥自己才华,帮助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它可太缺乏有才能的人士了,容不得一点浪费。”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艾格隆笑了起来。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了,因为迄今为止你向我展现出来的都是我期望看到的东西。”特蕾莎认真地回答,“可以说,我一直期望看到的奥地利和法兰西的结合,就在你身上完美体现出来了……啊,恰好你在血统上也是,真是让人感慨上帝的意旨……” 看着特蕾莎略带兴奋的表现,艾格隆有些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自己突然多了一个粉丝。 也许是被自己所写的东西打动了吧。 “殿下,你会钓鱼吗?”正当他还在思索的时候,特蕾莎突然转开了话题。 “钓鱼?”艾格隆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我可以教你了。”特蕾莎笑着从凉亭的角落边找了两根木制钓竿,然后递给了他一根,“其实技巧很简单的,等待,以及抱着希望的等待,这就是它的全部精髓了。另外,即使一无所获,至少我们也在一起度过了闲暇时光不是吗?” 还没有等艾格隆反应过来,他就发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根钓竿,至于他也只好苦笑着跟着特蕾莎一起坐在了栏杆边垂钓。 在特蕾莎的指导下,他将鱼饵套到了吊钩上,然后垂落到了池塘的水面以下,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是静静等待罢了。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在凉亭当中只有微风扫过树叶和花丛的低吟。 “我有时候想要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跑到这里来。”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看着水面,像是自言自语,“比如殿下,我最近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要那么绝情?我不是说对我绝情,而是说,对你自己太过于绝情,难道以你的才智,你会看不出怎样才对自己有利吗?” “除了利弊,有时候人会思考别的很多东西的,这样人才是人,对吧。”艾格隆同样看着水面,小声回答。 “也就是说,这是感情用事了。”特蕾莎像是早有预料,“我不是在说这样不好,事实上,我反而很欣赏您这种温情的行事方式……不过,即使如此你也该权衡一下这到底值不值得。” “你是什么意思呢?”艾格隆反问。 “其实到这时候我们也没必要再猜谜了吧,之所以让原本顺利的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归根结底是有人从中作梗,对吧?”特蕾莎反问。“或者我明说一点,就是苏菲殿下在从中作梗,教唆你在自己的前途上自找苦吃。呵,她倒是自己开心了,可是你要付出多少代价!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她没有教唆过我。”艾格隆摇了摇头。 “你可别再说谎,我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那天晚上她瞪着我的眼神,就跟想要亲手吊死我一样。”特蕾莎不无夸张地冷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她给了你很多照顾,但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自私地拿你的未来开玩笑……” “她没有……” “别否认了。”还没有等他说完,特蕾莎就打算了他的话,接着,她重重地提了一下钓竿,然后再轻轻一甩,以熟练的动作,将上钩的鱼甩到了旁边的小桶里面,鱼儿不甘心地乱蹦着,但是总也没办法逃离厄运。 接着,她偏过头来看着少年,“殿下,虽然我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是我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和梅特涅给你的耐心和机会绝对是有限的,你要是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那么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艾格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也许这确实是事实吧。 “我不否认她曾经给你很大帮助,但她为了自己的执念,逼迫你断绝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呢?”看到艾格隆哑口无言,特蕾莎于是继续追问,“艾格隆,对我来说,无论我们的结果如何,我依旧还是我,父母同样爱我,我依旧可以成为这个帝国最受人瞩目的人之一;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想想如果你丢失了这样的机会你该怎么办?继续默默无闻一生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气愤到难以容忍,你绝不该被人如此摆布。” 特蕾莎的话入情入理,又亲切体贴,艾格隆不得不承认都是对的——尽管他其实另有打算。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抛弃她吗?不,对不起,我做不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她曾经赋予我光芒,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照亮了我的人生,我愿意回报她,为此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想要回报她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以抛弃自己人生的方式?如果你抛弃了自己,那你以后连回报都无从谈起了不是吗?”特蕾莎继续反问,“而且,艾格隆,我觉得,你只是太缺乏被人关爱而已,你没有母亲陪伴,而她一直照顾你,所以你在不知不觉当中把自己对母亲的仰慕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因此你无比顺从她,言听计从。这本来是很好,但是可惜人是不能一直做个孩子的,你应该从迷梦当中走出来,看清外面的世界,那里有不一样的风景,你终究可以让所有人惊叹——”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不姓哈布斯堡,而是姓弗洛伊德。”艾格隆忍不住吐槽。 “什么弗洛伊德?”特蕾莎有些疑惑地反问。 “哦,我只是随口乱说而已,不用在意。”艾格隆笑了笑,糊弄了过去。 是啊,在现在这个时代,谁会知道什么弗洛伊德和他的那些精神分析呢——虽然他就是奥地利人。 “你不要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对待我好吗,殿下,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别人又该怎么帮助你呢?”眼见他还是这么云淡风轻,特蕾莎有些着急了。 不知不觉当中,她放下了手中的钓竿,然后站了起来,急切地俯视着面前少年人,“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你未来沉沦在郁闷当中,你就不明白吗?就不能给我一个搭救你的机会吗?殿下……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77,温情 “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特蕾莎的语气急促,表情也非常认真,足以透露出她的情真意切——对此艾格隆当然也能完全查知得到。 要说心里毫无触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被人如此认可,还是被特蕾莎这样的人如此认可,本身就值得骄傲。 可是,在心底里他知道,自己注定只是把她当成了棋子而已,因而越发不敢再和她产生过多的羁绊,所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样的好意了。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你这样做。”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回答,“你也看得到,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也许未来也同样如此。况且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也许你在心里为我增添了许多光环,把我当成了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从没有奢望过有谁是完美的,或者正因为殿下正是有殿下特有的缺点,才会让人觉得可爱吧。”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没错,以普通的眼光看,我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确实很草率,但是想想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如果和你告别的话,也许未来我就会遵照父命同这个王国那个王国的王子结婚,他懂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我们自己国家的平庸之辈我都已经看得厌烦了,其他国家的又能怎么样?他也许喜欢打猎——或者更恶劣一些——喜欢赌博,举止寡淡,思想浅薄,虽然彬彬有礼却不近人情……天哪,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与其去过那种令人反胃的生活,不如趁此机会找到一个和自己投缘的人,也许错过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接着,她又苦笑了一下,“没错,你现在无钱无势,也许以后也没有,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并不贪恋奢华,况且父母会给我一大笔的嫁妆,只要精打细算足够我过完这一生了。上帝赐予我生在这个家庭的幸运,我并不敢苛求更多了。我说过,我只想谱写传奇的故事而已,至于是怎样的传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你锐意进取一心渴求飞黄腾达,那我就帮你纵横捭阖施展计谋,非帮你踩到顶峰不可;如果你只想要悠游林下,纵情文字,那更好!我可以陪着你到处采风,让你毫无后顾之忧,还可以帮你整理文稿……你连请女仆的钱都可以省下了!无论哪一种,都是我觉得有趣的人生啊……” 艾格隆睁大眼睛。 他从没有想到,特蕾莎会主动说出这么温情的话来。 而这份温情,居然也真的触动了他。 即使不考虑她的身份,特蕾莎本人,也是如此值得瞩目。 到了这个程度,再不说几句话未免就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特蕾莎,谢谢你对我如此诚挚的温情。”他略带着点感情,低声叹了口气,“但是,我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不会轻易更改了。”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特蕾莎当然只能听懂表面的一层意思。 “你是割舍不下苏菲殿下吗?”她立刻追问,然后摇了摇头,“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并没有强求你现在就答应我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倒是反而觉得你天性凉薄了。我只是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她舍得看你沉沦,我反而舍不得。你就好好地再权衡一下,不要再急着说出那么残酷的话,给我们一点时间,让自己有机会走出梦境……这样不也挺好吗?反正我们都还很年轻,爸爸妈妈应该也不介意再等个一两年吧。” 她对自己颇为自信,觉得殿下只是因为从小极度缺爱所以才会迷恋对他施加恩惠的苏菲,所以自己只要稍微有点时间,用真诚来感动他,终究能够打动他的心,让他明白到底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和苏菲永远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至于他们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根本无意去知道,那都是殿下的自由。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艾格隆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但是实际有些心乱如麻。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正因为如此,面对如此毫无保留的善意时,他更加感觉惭愧。 “特蕾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脱口而问,“你也在拿自己冒险啊。” “我知道,但是我想这是值得的,因为如果成功了,我就拯救了一位误入歧途的天才,而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有的最大成就之一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艾格隆……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点一下头吧,就做这么简单一点事就足够了。我想要搭救你,而且看上去我就是最佳的人选了,正因为如此我义不容辞,我不允许你轻易抛开这个机会,也不允许你自暴自弃,因为你注定脱离凡俗。” “哪怕那代价是你?”艾格隆转过头来,直视着少女。 少女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我得说,很高兴那代价是我,其他人来我还不放心呢。” 这个笑容是如此明媚,以至于艾格隆一下子竟然看呆了。 难怪她有如此自信——假如时间足够的话,没准她真的能打动自己吧。 甚至可以说,现在就已经有些打动了…… 看到他激动不安的样子,特蕾莎的心里窃笑,而脸上则故意俏皮地闭上了一只眼睛,“所以,打算怎么回答呢,殿下?” 绝杀了。 也许日后会后悔,也许严重违反了他原本的盘算,但是他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说不出“不”来。 在特蕾莎俏皮而又期待的视线下,最后,他无奈地任由激情绑架了自己,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你乐意给我机会的话……” 呀! 特蕾莎只感觉心里有个声音在发出欢呼。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虽然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但只要有了第一步,接下来不就好办了吗? 随着喜悦而来的,又是无比的羞涩。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口气把刚才那些话、那些动作做完的,现在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特蕾莎再也不敢继续看少年,而是重新看向了远处的花丛。 “殿下,我很高兴,甚至我有一点成就感,因为我终于在悬崖边上拉住了你……我希望我这一切努力都不至于白费,更希望你能够达到我期盼中的高度——毫无疑问,这需要艰苦的努力,但是请你相信,至少你不会是在孤独地一个人为此努力了……” 在说出了这一番话之后,她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向着艾格隆伸出了手,“我们握个手,就当留个见证吧。” 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侧脸也有些发红,看得艾格隆心里有些发笑。 在卖弄风情这一门学问上,她实在还没有入门,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有一种青涩的魅力吧。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没有必要再拒绝了,于是他也伸出手来,握住了特蕾莎的手。 虽说他们之前一起跳过舞,彼此之间早有身体接触,但是那时候毕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而且特蕾莎还戴着手套;如今再度握手,感受着手上纤细滑嫩的触感,艾格隆不禁也感到极为舒适。 “这些话我只敢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稍微在别人那里泄露一句我都会觉得羞愧死吧……所以殿下,千万要为我保密。”特蕾莎微微有些脸红,“另外,说到底这也是你的责任,要是你早早就范,按照陛下的话来做该多好?这样大家都开心,我也就不用这样让自己丢脸了。” 一说到这里,她又按捺不住怒火了,不过这股怒火并不是针对面前的少年人,而是针对那个暗中蛊惑使坏的人。要不是她使坏从中作梗,一切本应该是多么完美,大家各得其所,又何必自己现在咬紧牙关做出这些事来。 当然,越是心里怒火万丈,她越是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她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殿下心中地位非比寻常,还没有到撼动的时候。 “矜持地装作自己是被迫的,会让你感觉到更开心吗?”艾格隆惊讶地反问。 “那是自然了。”特蕾莎貌似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怎么能够让我主动说出这些话来!真是个心如铁石的人。” “哦!那我真是抱歉。”艾格隆哭笑不得,“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补救吗?” “补救是当然可以补救的,稍稍满足一下我受伤的心就可以啦。”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比如按照我那天说的——” “你是说跪下求婚?”艾格隆马上就想起来了,“抱歉……我还是觉得这对我来说有点难。” 不,你一定会的。走着瞧吧。 “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考虑,也许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想法都会有所不同呢……现在先不提这个了。”特蕾莎又微笑了起来,含混地转开了话题,“好吧,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接下来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她没有松开手,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欣赏着凉亭外的美景。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但是深秋时分的气温还是不高,凉风在枯黄与粉红相间的树林之间回荡,似乎是在为他们演奏和谐的乐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特蕾莎终于重新松开了手。 “嗯,我想仪式就这样完成了,殿下,你说的每句话我可都是当真的,你千万不要反悔。”接着,她认真地叮嘱了艾格隆。 然后,不等艾格隆回答,她又站了起来,向着凉亭外走了出去,“好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不能让妈妈他们久等了。” 艾格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跟着特蕾莎,又一路走回到了宅邸里面。 他们来到了餐厅里,而这时候,大公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都已经就坐了。 “太好了,你们恰好赶上了,我还准备叫人去找你们呢。”亨利埃塔夫人看到两个人过来了,非常开心,接着她示意两个人坐到自己的旁边。 餐桌上摆放着银质的餐具,还有一些图案简单、适用于乡村的瓷器,旁边还有洁白的餐巾和台布,桌上的摆设并不奢华,但也没有辱没主人的身份。 “我们这儿在吃食上并不太讲究,佃户送来了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亨利埃塔笑着朝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味道倒也相当不错,弗朗茨殿下,你可以多品尝一下。” 接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大公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餐具开始用餐,而这也就意味着午餐正式开始了。 就在他吃完开胃菜之后,仆人为众人各自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羹汤。 “这是奶油牡蛎汤,地道的法国菜式。”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对对少年人说,“你在奥地利一定这样的内陆国家,平常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今天多吃一点吧,我们还准备了很多法国式的菜肴,可以多吃点。” “谢谢。”艾格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安排,不过客随主便,既然主人都已经这么热情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强行推辞了。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厨师的手艺倒是相当不错,艾格隆本来就已经有些饿了,这下更是大快朵颐,吃得相当起劲。 “我妈妈一直都认为你会更喜欢吃法国的东西。”特蕾莎小声解释,“所以她就特意让人准备了……” 艾格隆苦笑了一下。“夫人,您知道的,我从小在奥地利长大,所以虽然我不知道我算是哪个国家的人,但是至少在胃口上我是不会挑剔的,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热情……谢谢您了。”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王妃叹了口气,但是似乎又有些感慨,“只要过得开心,在法兰西还是在奥地利其实区别也不大,对吗?你在这边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的——至少,我们的特蕾莎,一直都善解人意。”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78,家庭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8,家庭亨利埃塔的笑声,并没有让艾格隆放松下来,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并没有被视线所触及,但是他明显都能感受到,整个餐厅都在为他而出现些许的停顿,就连坐在旁边的那几个小孩子,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特蕾莎,确实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每次我和她交谈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十分愉快。” “哦?是吗?看来你们毕竟太年轻了,还有太多的话可说。”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等到以后时间长了就不一样,像我……到现在我老早都懒得听老家伙在说什么了……哈哈哈哈……” 艾格隆瞟了卡尔大公一眼,发现他仍旧在面无表情地用餐,时不时从旁边用上等木料制成的酒壶里面倒酒,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妻子在说什么一样。 如果再拿起一份报纸的话那就更加应景了。 一位曾经统领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听着妻子数落,也许这就是他所眷恋的家庭生活吧。 “我们可不一样。”正当他思索间,特蕾莎突然反驳了母亲的话,“殿下是个很善于讲故事的人,而我喜欢听故事,我想只要不断有新故事,那就一直有话题可聊。” “殿下会讲故事?”她的二弟,年仅八岁的费迪南闷声闷气地问,“是童话书上的那些故事吗?” “比那个厉害多了。”特蕾莎略带着一点骄傲回答,“是那些让成年人都会觉得很有趣的故事。” “我才不信。”她的大弟弟、刚才一直都对艾格隆抱有敌意的阿尔布雷希特一脸的怀疑,“你一定在骗人,你就是想要爸爸妈妈都喜欢殿下,所以一直说好话,从一开始就这样。” 特蕾莎脸上顿时泛红,显然是被弟弟说中了。 “我又没有夸张其词,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事实而已。”她勉强地回答。“你这种小孩儿懂什么。” “你也只比我大几岁而已,难道你又懂很多吗?”阿尔布雷希特不屑地做了个鬼脸,“爸爸昨天还抱怨你才这点年纪就想着嫁出去,一点都不顾念他。” 突然冒出的这句话,顿时让餐厅里的空气凝固住了。 “阿伯特,你这个鬼东西,你要是再乱说,回头我把你从窗户里扔下去!”片刻之后,特蕾莎气愤难当,拿起餐叉虚晃了一下,对弟弟作势威胁,“看来家里平常都把你娇惯坏了,你居然敢这样!” “等你改姓了你就不是这家的人了!”阿尔布雷希特看上去有点慌了,但是为了面子他还是强撑着,小声讥讽了一句。 “够了!”母亲亨利埃塔原本还在看孩子们斗嘴的笑话,现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呵斥儿子。“阿伯特,你马上给我闭嘴,吃完后自己去阁楼,晚上才许下来!” 看上去母亲的威吓终于起了作用,阿尔布雷希特只能悻悻然低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小声还很轻,但是很快,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原本大家些许的尴尬,也在这笑声当中化解了。 “殿下,抱歉,让你见笑了。”亨利埃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真是难管!唉,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多好。” “不,夫人,我完全不介意,事实上我反而觉得很有趣。”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母亲改嫁奈佩格伯爵之后生下了别的孩子,但我从没有见过他们,更别说相互间有什么感情和来往了。所以,我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家庭争吵的感觉,因而旁观的时候,这反倒让我有点羡慕,至少你们彼此都珍视对方。” “你说得很对。”亨利埃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家庭带来烦恼,但是更多地会带来感情的寄托,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将会变成久远的回忆,而最终,我们都只会在家庭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片刻之后,她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地加了一句,“过去的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也已经足够遭罪了;但现在,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想,只要你乐意,你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家长的,厚颜地说——就跟我们一样幸福。而我,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天成真。” 接着,她又悄然看向了面色依旧绯红的特蕾莎。 “特蕾莎,我的女儿,别把刚才阿伯特的鬼话放在心上,他只是故意气你而已。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女儿,不管你未来被冠以什么姓氏,我们对你的关爱都不会因此而减少,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虽然她的话简单,而且语气平静,但是却又让特蕾莎极为感动。 “谢谢,妈妈,我当然不会把他的鬼话当真了。” 艾格隆看着母女两人的温馨互动,心里也感到非常高兴。 如果要他以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家庭的话,他觉得应该是“正能量”,家庭成员互相关爱,虽然彼此之间会有各种抱怨,但却互相抱有真心——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在尽力为女儿护持。 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氛围,所以才会养成特蕾莎那样的性格吧。 但是片刻之后,少年人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饭还没吃完就突然把话题说到改姓了…… 等等,突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会不会有钦定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些心虚,再不敢多说一句。 可惜,虽然他有心躲闪,但是亨利埃塔却绝对不可能忽视掉今天的主角。 “弗朗茨?”她招呼了一声。 “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回应。 “其实阿伯特有一句话一直都没有说错,特蕾莎确实都是一直在说你的好话。”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人,“正因为相信她的担保,所以我老早就对你印象极好——好到了我甚至有点担心真见了人之后会失望的地步,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我的担心落空了,我很高兴我们家能迎来你这样的客人。” “这也是我的荣幸。”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正容向夫人道谢。 “还是对我笑一下吧。”亨利埃塔笑着说,“年轻人要笑起来才好看。” 艾格隆只能强行扯动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这样就对了!”亨利埃塔轻轻地拍了拍手,“你的人生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要消磨,如果一直愁眉苦脸的话那也太难熬了,所以凡事乐观一点。”
“您说得完全在理,可是迄今为止我所遭遇的一切,都让我不太能够乐观起来。”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今后,我会试着照您说的做的。” “特蕾莎——”亨利埃塔招呼了女儿一声,“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责任了哦……你自告奋勇想要做殿下最好的朋友,那么你也得帮助他笑口常开,不是吗?” 特蕾莎虽然心里有些羞涩,但是她毕竟还是点了点头。“妈妈,我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有些提心吊胆了,生怕大公妃突然来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还好,她似乎也觉得这事不用操之过急,所以总算还没有提到最后一步,让艾格隆得以喘息了过来,吃完了这顿鲜美的午餐。 吃完午餐之后,家庭成员们要么去午睡,要么来客厅闲谈聊天,不过在过了一会儿、消化了食物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尔大公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我们来一点饭后运动吧。” “当然可以。”艾格隆有些惊讶,不过马上答应了下来,“不过——您是指什么呢?” “福雷斯蒂上尉一直都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是他难得一遇的学生,已经完全学到了他剑术的精髓……所以,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夸大其词。” “……您……”艾格隆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要不换个别的运动吧?” 倒不是他害怕露怯,而是他真的害怕自己没收住手有个什么闪失——卡尔大公的身手,他之前没领教过并不知道,不过对方五十五岁的年纪摆在这里,身体机能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弄伤了这位大公,那事情就麻烦大了,搞不好提前就成为了通缉犯……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招待客人。”卡尔大公略带着倨傲地昂起头来,“另外,与其担心弄伤了我,你倒是应该担心下自己输了的话该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关系到我对你的评价……”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是见证人,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没人会来追究你的责任。” “爸爸!你要干什么呀!”特蕾莎有些惊了,连忙出声制止。 “特蕾莎,不要多事,我想要和他进行一次男人的对话,让我确定一下,你和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卡尔大公挥了挥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话,然后继续盯着艾格隆,“怎么样?弗朗茨,敢于接受挑战吗?你是打算正面迎击,还是打算永远把自己躲在口灿莲花的虚辞之下?” 特蕾莎心里着急,但是不敢再多说话了,她知道父亲平时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绝不容许敷衍。所以她只能以焦急的眼神看着两个人。 而大公挑衅的眼神和话语,勾起了少年人心里的怒气。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好的,殿下。”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大公躬了躬身,“我十分荣幸。” “那好,跟我来。”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宅邸,然后来到了户外的一片空地,这片空地十分平整,还有绵软的草丛铺在地上,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地点。 特蕾莎一直跟在后面,生怕两个人闹出了事。 “让我来做裁判吧,爸爸!”她强硬地提出了要求,“不然我就不许你们胡闹了。” “可以,只要你不偏心就好。”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略带讥讽地回答。 接着,仆人拿过来了两把训练用的剑,这剑没有开刃,顶端也被磨平。就像两根铁棒一样。 艾格隆随手拿过了一把,然后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找了一下手感,让自己适应了这剑的重心。 “看来你确实学得不错。”看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不过,具体有多少真才实学,那就得实际验证一下了。” 接着,两个人拿着剑,然后隔着几步距离,互相对视着。 艾格隆微微沉肩,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控制到哪个地步,现在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特蕾莎,可以喊开始了。”卡尔大公招呼自己的女儿。 “爸爸!”特蕾莎又抗议了一句。 但是她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希望他们早点结束吧。 “开始!”眼见父亲一意孤行,她只好把心一横,喊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卡尔大公猛然迈动了脚步,然后手中的剑往上挑动,向着艾格隆的身体刺了过去。 他的身手很快,考虑到他的年纪,这确实不容易,可见一直都保持着身体锻炼。 不过……比起少年的老师来说,这还不够快。 早已经适应了老师节奏的艾格隆,轻巧地往旁边闪避,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卡尔大公在刺击失效的瞬间立刻又往右下方重重地斜劈了下来,艾格隆只好继续退了一步,同时用剑挡开了这一击。 两剑相交的时候,发出了金属的脆响,少年感觉手腕稍微有点酥麻,没想到他的力量也保持得不错。 但是……也只是到这种程度罢了。 艾格隆确定,哪怕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更别说现在了。 可是,到底应该怎样让大家不失体面地收场呢? “怎么了?还在犹豫吗?”卡尔大公暂时收住了脚步,然后对着他大喊,“你还以为你拥有一切吗?还是不敢拼吗!你错得离谱,傻瓜!” “您说什么?”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你沉得住气这很好,但你也要动得了手!”卡尔大公继续看着他,“血统给你门票,让你进入那个角斗场,但是血统不能保证你胜利,没有哪个对手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更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婿就自动跪地投降,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 接着他抬起手臂,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做出示意,“只有毫不犹豫地打倒他们,然后无情地继续打击,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你才能够得到胜利——而只有胜利才会补偿你所付出的辛劳、所承受的痛苦,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不想赢的话,你就什么都不配有!” 79,决胜 恋上你看书网,雏鹰的荣耀 “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 卡尔大公的问题,就像是击中了少年人的灵魂一样。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上次卡尔大公带着他去慰问伤残老兵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和上次一样,对这个问题,他也只有一个答案。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看着卡尔大公,“是的,我想赢,殿下。” “这才像话。”看到了少年人充满了求胜欲望的眼神,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再来,我不想再和一个犹犹豫豫的对手对战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既然这是您的要求,那么出于对您的尊敬,我会听从的。”艾格隆冷静地回答,“不过,我认为这样的话您毫无胜算,我希望您到时候不要生气。” “胜算可不是靠嘴上说出来的!”卡尔大公不屑地回答,然后用手中的剑晃了两下,“来吧。” “稍等一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可以提出附加条件吗?我想让我的胜利变得更加值得庆祝一点。” “什么意思?”卡尔大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好吧,没问题,毕竟是我提出的比试,你作为接受挑战的一方有权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认为,您年纪比我大了这么多,我们无条件对战的话,实在太不公平了,我占了太大的便宜。”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怀表,然后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接住。” “什么?”特蕾莎一脸的懵懂。 艾格隆直接把怀表向她扔了过去,而特蕾莎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怀表,继续看着少年。 “请帮我计时吧,一分钟就够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你作为裁判宣布开始,然后就开始计时,一分钟内我赢不了那就算我失败。” “一分钟?”父女两个都有些惊愕。 “是的,我想这已经绰绰有余了。”艾格隆略微倨傲地扫了卡尔大公一眼,“如果我一分钟内解除您的武装,让您无力再战,那就算我赢。如果我做不到,我就认输,我认为这样才能公平——” 卡尔大公皱了皱眉。 虽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少年人身手很不错,但是此时实在有种被人小看的感觉。 如此倨傲的神情,他之前也从没有在这个少年人身上看到过。 看来,少年确实已经被激发出凶性了,言谈举止当中充满了侵略性。 好,很好,这样才有出息。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看特蕾莎。“特蕾莎,就按他说的做吧——” “你们怎么都跟小孩子一样!”特蕾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闹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无奈地让他们先闹完再说了。 不过到这时候她也好奇,殿下是不是真能够一分钟内就得胜。 她拿起了殿下的怀表,然后看了看时刻。 “开始!”她再度开启了两个人的对决。 这次卡尔大公没有抢先出手,而是摆出了防守的姿态,而艾格隆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进攻,而是往前走了两小步。 他知道自己有一分钟,时间还很充足。 也许是此时的他太有压迫力的缘故,卡尔大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继续保持两个人的距离。 但是就在他后退的同时,艾格隆直接抬起剑,然后以闪电般地速度直接屈膝往前踏出一步,接着用剑刺向了卡尔大公。 已经处于下风的卡尔大公被迫挥剑格挡,然而少年却继续不断地挥剑斩落,逼迫对手勉强支撑,脚步也一直在往后退。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在短短时间里,卡尔大公一直承受着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但是他没有认输的打算,继续咬牙坚持。 因为短时间内双剑不断的撞击,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发麻,几乎快要不听使唤了,眼睛也变得有些迷糊。 他心里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现在的唯一的指望就是撑过这一分钟了。 然而,时间虽然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过去,但当人们越是指望时间快过去的时候,它的流速却又会突然变慢,他从没想到一分钟竟然是如此的煎熬。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少年人又是一剑挥了过来,卡尔大公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剑格挡,而这时候,少年又扭身借助腰力,重重地把剑砸了下去,两把剑撞击的痛苦再度让卡尔大公的手抖了一下,几乎握不住剑了。在同时,少年的脚步也顺势移动,侧身凑到了卡尔大公的身前。 卡尔大公想要再往后退,但是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结束了,因为,一只拳头重重地打到了他的腹部。 “啊……”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让卡尔大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他的手也松了,剑立刻落到了草地上。 接着,他半跪着委顿在地上,剧烈地呼吸着,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身上的痛苦。 而少年人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只是站在他面前,平静地俯视着他。 “四十七秒……”在一旁观战的特蕾莎下意识地喊出了时间。 但是,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停手吧!” 她尖叫一声,把怀表扔到了地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两个人中间,把他们隔开了,生怕他们打出兴致来还要再胡闹。 “爸爸,没事吧?”她蹲下来一边扶住父亲,一边带着哭腔问。 卡尔大公脸色煞白,显然在忍受着痛苦,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殿下,您也太用劲了……”特蕾莎回头看着艾格隆,然后抱怨了一句。 “我很抱歉。”艾格隆收起了剑,“但是,我想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大公会更难受,他是希望我全力以对的。而且,特蕾莎,以你父亲的体质,他是承受得住的,放心吧。” “说得……没错。特蕾莎,是我让他拼命的,那他照做了是好事,你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应该祝贺殿下才对……”卡尔大公总算是缓过气来了,嘶声对女儿说,“他的老师确实没有吹嘘,我见识到了,够厉害的。好了,弗朗茨,现在你过来搀扶一下我吧。”
艾格隆顺从地弯下了腰,挽住了卡尔大公的胳膊,带着他站起来了。 因为对战已经结束,所以他脸上的煞气也已经消散了,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 “殿下,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用劲啊。”因为腹部还在隐隐作痛,所以卡尔大公咧了咧嘴,“不错,看着斯文,倒是有股狠劲。” 接着,他又苦笑,“我刚刚还在说‘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景到自己身上了,哈哈哈哈……” “我不是故意的。”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样能最快地解除您的抵抗能力而已。” 说实话,虽然因为老师不断的夸奖,艾格隆一直都对自己很有自信,但是之前并没有和人真正拼斗过的他,对自己的水准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估计。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把自己教得这么好。 或者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下你们终于闹够了吧?”特蕾莎的眼角出现了点点泪光,“爸爸,别再胡闹了!” “好的,特蕾莎,到此为止了,今天我也没有办法再来扫你的兴了。”父亲笑着向特蕾莎点了点头,“你也来搀扶我一下吧。” 于是,卡尔大公两只手臂分别搭在了少年和少女的肩头上,在他们的搀扶下,向着宅邸走了回去。 特蕾莎不时地打量着父亲,到了这么虚弱的时候,他的老态终于完全展露了出来。 “放心吧,小姑娘,我没事。”反而是卡尔大公安慰女儿了,“别一脸的苦相!” “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这副模样还能笑得出来,那还算是人吗?”特蕾莎反问。“您如果不想看到我一脸苦相,那您就别再胡闹了。” “这是必要的一课。”卡尔大公苦笑着回答,“如果一个人想要承担重任,那么不拥有一些特质是不行的,弗朗茨已经拥有了足够让他去承担重任的才智和条件,但是他需要为自己培养一种饥饿感,就是那种……那种如果今天我赢不了那我宁可去死的愤怒。 我曾经被陛下托付军队,手握十几万人的性命,我做错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数百数千人白白死去,所以我品尝过这种愤怒,被这种焦灼感锻炼过的人,才会有一往无前的气魄。感谢上帝我们现在不用打仗了,但是这种气魄仍旧非常重要——弗朗茨,如果你成了我女婿那你必须去做出功业,因为我讨厌废物。所以你要鼓起勇气去披荆斩棘,去排除万难非要把对手踩在脚下,你要记得自己刚才被点燃起的愤怒,记得你蔑视对手的傲慢,你要把刚才展现给我们看的东西永久地保持下来!明白了吗?” 艾格隆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大公说的一句也没错,唯独有一点错了——他的心里,早就充斥着那种愤怒的焦灼感。虽然碍于形势他不得不收敛起来,但是他绝不会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您还是少说几句吧。”特蕾莎心疼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特蕾莎,你就别再念叨了。”大公深呼吸,然后长吐了一口气,“要是付出这点代价就能为你找一个文武全才的意中人的话,那你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别再胡说了!”特蕾莎气得打断了父亲的话。 就在他们的交谈的同时,他们一起走回到了宅邸当中。 “上帝啊!”看到丈夫现在的惨状,亨利埃塔大公妃捂住了自己的嘴,“你们也玩得太过火了吧!” “没事,亨利埃塔,殿下很有分寸的。”卡尔大公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现在给我拿点酒过来,我喝了就好了。” “真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自找麻烦,明明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好勇斗狠。”亨利埃塔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了丈夫。“三天内不许喝酒。”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少年人。 “夫人,对不起……”艾格隆向她致歉,“刚才我确实应该再注意下的。” “别紧张,弗朗茨,我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这不是你的责任,是他自找麻烦。”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我想你也挺苦恼的,希望这场风波不要影响到你的心情。” 接着,她轻轻挥了挥手,“好了,接下来我要照料一下这个老头子,你和特蕾莎出去逛逛吧,等晚上见面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事。” “遵命,夫人。”艾格隆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特蕾莎也遵从母命,悄然跟着少年跑了出来。 她愁眉紧锁,显然刚才的风波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少打击。 良久之后,她总算舒展开了眉毛,“殿下,虽然我并不感到欣喜,不过还是祝贺你,你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豪言。” “这种胜利并不让我觉得光荣。”艾格隆平静地回答,“你的父亲年纪大了,我只是单纯靠年轻人的爆发力取胜而已,这让我觉得自己在取巧。” “可是……你还是赢了,而且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惆怅,“我从小就把爸爸看成英雄,觉得他无所不能,结果今天终于我终于发现……原来爸爸已经老了。” “时间会让我们每个人都变老的,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艾格隆回答,“至少他已经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为自己立下了足够被世人铭记的功业,这就足够他骄傲了。” “殿下,世上也并不仅仅只有一种功业,可别让自己被我父亲的想法绑架了,他又不可能代替你过完这一生。”特蕾莎有些担心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说你不能去追名逐利,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去活,如果没有那份心思的话,何苦为自己背负那么多重担……” “那如果我有呢?”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反问。 特蕾莎楞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微笑了起来。 “我之前说过了啊,那样的话我就为你出谋划策,非要让你踩到顶峰不可,你信不信?” 仅限于奥地利吗? 看着她俏丽而又带着少女妩媚的笑容,艾格隆突然想问。 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又咽下去了。 “谢谢你。”他也微笑着回答。 80,告白 “谢谢你”。 “这可不需要什么感谢。”特蕾莎满面期许地看着少年人,“只要殿下能够健康地成长起来,成为让人仰望的俊杰,获得应有的荣耀,我就满意了。” “这可没有说上去那么简单,总会付出不少代价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正因为这样才有趣,不是吗?”特蕾莎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人生在世,总要做出取舍,只要认清自己的目标,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那么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有意义的,也是值得的。” “说得很对。”艾格隆深以为然,然后不经意之间又笑了,“不过这些话怎么听上去有些老气横秋?你才十几岁而已。” “殿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要说我的话,你比我更加严重呢。”特蕾莎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感叹了一声,“生在我们这个家族,早早丧失童年的乐趣也是必然的代价吧。” 接着,她又重新看向了艾格隆,“那我们聊一点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事情吧!” “你是指什么呢?”艾格隆有些惊讶。 “跟我来吧。” 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带着艾格隆,沿着客厅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穿过了走廊之后,特蕾莎来到了一间房门前面,然后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油墨混合着熏香的气息,艾格隆马上就闻出来了,这熏香跟特蕾莎送给自己的同一种类。 这气味让他陡然精神振奋了起来,然后他跟着特蕾莎走了进去,发现这间房间很大,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书架,各种精装书都被分明别类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里就是我们的书房。”特蕾莎小声解释,然后她又指了一下旁边一道关着的房门,“那边是我的卧室……是我特意要求的,让我能够在不惊醒家人的情况下在这里游荡。” 艾格隆扫视了周围一遍,“这里的书真不少。” “是啊,足够我看很久很久了,打发时光。”特蕾莎点了点头。“你在这边要是无聊了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看看。” 艾格隆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然后打开一看,发现居然是17世纪大名鼎鼎的法国科学家惠更斯的著作,这本书里面详细描述了制作摆钟的机械构件和力学原理,除了文字之外,里面还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整本书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又看了看摆放在各处的书架,到处是类似的精装书籍,单论书的价值本身,这也是一大笔钱吧…… 卡尔大公毕竟是皇弟,又继承了切申公爵的遗产,虽然他们一家人都不爱显摆架子,但是在许多方面还是能够看得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的。 “殿下喜欢看哪种书呢?”正当他还在沉思的时候,特蕾莎突然问。 “我嘛……我看得比较杂,只要有趣,什么都可以看,当然想要达到‘有趣’的标准可不容易。”艾格隆回答。 “那你应该看过不少文学家的作品吧?毕竟你自己也能写。”特蕾莎又问。 “那确实看过不少。”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最喜欢谁的作品呢?”特蕾莎好奇地问。 “巴尔扎克。”艾格隆不假思索地回答。 “巴尔扎克?那是谁?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特蕾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连殿下都听过这个名字的话,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出名了才对……” 那是自然,此时的巴尔扎克还在抱着发财的梦想从事出版业,其后几年里,他又办过印刷厂、铸字厂等等,结果都没有成功,反使他负债累累,直到一生的最后他才总算把那些欠债还清。 他一生写下那么多长篇故事,债务压力肯定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而在现在这个时刻,他的绝大多数作品目前都还没有问世,更加不可能为人所知了。 艾格隆并没有打算正面回应特蕾莎这个问题,只是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他并不是什么知名作家,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年纪如何、身处何方,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他的作品而已——不得不说,非常具有才华,让人肃然起敬。” 看到艾格隆如此说,特蕾莎更加心里好奇了,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少年不想多说,于是她也就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殿下,我上次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觉得你写的东西非常好。”她走到书桌旁边,然后拿起了上面的手稿,“人物形象鲜明,台词也感情丰沛,我很喜欢这种浪漫主义的风格。” “谢谢你的夸奖,我想我从中得到了更多的动力。”艾格隆笑着回答。 虽然这本来不是他的目标,不过被人夸奖的时候,人的心情总会变得更好一点。 “有想过送去剧院上映吗?”特蕾莎突然又问,“如果就这样放着蒙尘,实在太可惜了,它应该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不把自己和苏菲私下里的事情告诉她,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我还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办,所以……先就这样吧,反正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也不好到处宣扬。” 果然还是要隐瞒我。 特蕾莎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不过这也是她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痕迹来。 “殿下,那您能够告诉我,您把剧本还给了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吗?”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艾格隆有些疑惑。 “最近听说维也纳城里某家剧院上映了一部新剧,反响还很不错——”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继续看着少年人,“虽然我本人没有看过,不过听消息说,剧情几乎和你的剧本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殿下你已经想办法让剧本上映了呢,原来没有吗?那这也太巧了……” 艾格隆顿时就没有了言语,而是狐疑地看着特蕾莎。 特蕾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听得懂弦外之音——她明显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所做的事。 为什么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是有谁泄露给她的吗?还是真的只是对城里的消息比较灵通而已?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再玩猜谜游戏已经没意思了,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吧,对不起,特蕾莎,我跟你说实话——上映的剧本确实是我想办法弄到剧院里去的。你也知道以我的处境,做出这种事并不符合时宜,所以我都是匿名完成的……请务必替我保密。”
“原来如此!看来我倒是白白担心了。”特蕾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殿下看来也是不甘心默默无闻的啊,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只可惜我没帮上什么忙。” 顿了顿之后,她又问,“你是打算一直在那家剧院演出自己的作品吗?” “是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介意我也成为那里的固定观众吗?”特蕾莎小心地问,“我很想看看你的剧本搬上舞台后的样子,我可以在那里订一个包厢,每次有你的节目预告就过去看看。” “我难道还能限制你的自由吗?”艾格隆心里有些沮丧,但是表面上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你想过去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轻装简从,不要给惊扰到其他人了。” 他倒不是反感特蕾莎,而是就他的计划而言,相关的因素越少越好,碍事的人也越少越好,特蕾莎要是突然掺和进来,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他不认为特蕾莎对他心里有任何敌意,但是特蕾莎如果知道了他真正的打算,会帮助他、至少默许他吗? 他可不敢指望。 特蕾莎看出了少年的沮丧,于是一时也缄口不语。 她没有再追问到底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切的,事实上她完全回避了苏菲这个名字以免刺激他。 她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只要殿下接受她出现在自己生活的最重要部分当中,那一切就都好办了,万事都需要一个开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里不生气,事实上她非常生气,这原本就应该是她享有的待遇,结果被苏菲莫名其妙就窃取了,结果自己还要小心翼翼费尽心思,才能够得到一个开头。 而少年人的沮丧,也证明了他是多么不愿意割舍和苏菲相处的时光。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也有些隐隐作痛。 莫名的挫败感让她忍不住沮丧地低垂了头,好不容易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殿下,莫非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吗?”她以开玩笑的语调回答,“放心吧,我来去都会如同幽灵一样,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添麻烦的。我只是……只是想要见证一下你可能无法看到的场面,然后写信告诉你。” 说完之后,她又邀请艾格隆继续往里面走,然后绕过了一扇屏风,打开了门,带着他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有几个座位,而且视野非常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此时正是下午,光线非常好充足,放眼望去,草地的绿色与各色的树叶混在一起,简直如同油画一样五彩缤纷。 “平常有闲暇的话,我就会在这里看书,看累了的话就会看着远处的风景休息。”特蕾莎笑着向他介绍,“尤其是在天气适宜的时候。殿下,请坐——” 说完之后,她带着艾格隆一起坐了下来,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边吹着风,一边看风景。 “确实很舒服是吧?”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笑着问。 “这确实是难得的生活享受。”艾格隆回答,“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如果羡慕的话,你也可以做到的。”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妈妈一定会很高兴接待你的。” 艾格隆倒是并不怀疑特蕾莎的话,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尊贵客人。 这里的生活也确实很舒适,很温情。 但是,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接近这一家人只是为了借助卡尔大公,给自己提高一些待遇而已——事实上,他已经得到这些了。 “特蕾莎,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热情招待,只可惜我现在没有办法回敬,毕竟我住在皇宫里,那里不归我管。”他禁不住有感而发,“如果我以后有个真正的家,那我也会以加倍地招待你们的。” 可是我要的就是在那个真正的家里面啊。特蕾莎心想。 “这个愿望很简单就能实现——如果你乐意的话,你以后可以在这附近也买下一块地,和爸爸妈妈做邻居,不也挺好吗?”她笑着回答,“或者,直接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很乐意从这里划一块地送给你的吧——” 特蕾莎的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怎么,心动了吗?”特蕾莎笑着问。 “梅特涅可不会乐意看到。”艾格隆找了个托词。 “梅特涅可管不了我们家的事情。”特蕾莎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再怎么专横,也没办法拿我们怎么样吧?再说了,艾格隆,你又不是囚犯,难道他还能不允许你为自己置办家业?他总不能一直把你放在皇宫里吧?”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艾格隆只能苦笑,继续婉拒,“对他来说我是很有用的棋子,轻易不会舍得放开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殿下尤其如此。”特蕾莎也跟着苦笑起来,“可是棋子也有不同的用法不是吗?我觉得对殿下这种人,与其强硬,不如感化,爸爸也会同意的。” “你爸爸可不是这么表现的,虽然我们才见了几面,但是他呵斥我的嗓门比梅特涅还大。”艾格隆耸了耸肩。 “爸爸习惯了用军队的方式来对待家人,尤其是男孩子……不过你不要误会,他对你已经很爱护了。”特蕾莎笑着回答,“倒是你,刚才一点都没留情呢。” “这你就不该记恨了吧,明明是你父亲要求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艾格隆抗议。 “没事,我开个玩笑,不用紧张。”特蕾莎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艾格隆的脸,然后眨着眼睛回答,“殿下,我刚才一直都在看着你……真是太帅气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对手是我父亲的话,我早就为你叫好了。” 被她用手指扫过脸庞的时候,艾格隆的心跳骤然加速。 而特蕾莎的眼神,毫无疑问已经展露了她的心意。 “殿下,等会儿我会跟父亲说的,帝国既然要笼络你,那总要给你一席之地才算正当吧。”特蕾莎的双眼有些迷蒙,“而现在,陪我好好坐一会儿吧,艾格隆,这是我们的时光……” 81,未来的打算 “这是我们的时光——虽然注定短暂,但是我会铭记在心的……” 特蕾莎的语气温情而又柔软,听得人不禁心神荡漾。 一瞬间,少年心里有些恍惚。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在这个地方和自己共度一生。 虽然在这个年纪说“一生”,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是艾格隆却莫名其妙地相信,这就是特蕾莎所希望的。 如果自己顺从了她的心愿,那么也许就会顺利地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斩断和法国的联系,安心地做一个奥地利殿下,也许某一天成为帝国栋梁,也许某一天只会成为隐居的学者,但无论如何,有特蕾莎在身边的话,生活一定都会挺有趣的吧。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那么,自己的故事,难道真的能够在这里结束? 他转过视线,看向了远处的风景。 确实很美……但是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在自己心中翻来捡去,找不到眷恋。 是的,这里满足不了我,没有办法消弭我的愤恨,更加没有能力满足我的野心。 于是,他的心就重新冷下去了。 他找到了答案。 他抓住了特蕾莎的手,把这只手从自己的脸上拨了下来。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会坐在这儿陪你的,特蕾莎。” 少女眼中的辉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她分明感觉得到,殿下还没有被自己所打动。 不过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来日方长,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真诚以对,殿下终究会发现到底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的。 “嗯,所以我们一起看书吧。”她点了点头。“如果口渴了的话,我可以让人送点咖啡过来。” 于是,两个人并排而坐,就这样坐着看书,结束了这个下午。 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走下了楼,晚餐时间已经到了。 当艾格隆来到餐厅的时候,卡尔大公已经坐在那里了,看上去他气色不错,已经恢复过来了。 艾格隆连忙走了过去,向他致敬。 “殿下,您没事了吧?” “不用担心,我体格好得很,不至于你一拳都挨不住。”卡尔大公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殿下,请您谅解,我因为和别人对战的经验比较匮乏,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后我会小心的。” “既然是我挑起来的争斗,那我输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卡尔大公勾了勾手,示意少年人走到他面前。 接着,他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难以察觉的微笑,“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因此沾沾自喜,要知道这只是你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 “我谨遵您的教诲。”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发现坐在卡尔大公旁边的阿尔布雷希特,此时正用惊慌和敬佩的视线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阿伯特?”艾格隆顺口问。 “殿下,你……你真的很厉害。我听爸爸说你一分钟不到就打败了他。”阿尔布雷希特刚才的敌意已经一扫而空,此时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态度,“我的剑术老师都打不过爸爸,而你却如此轻易做到了……看来姐姐没有吹嘘,她夸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对不起……我错怪她了。” 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是你爹的实力却没有那个高度,那只是因为你的老师们从来不敢用真本事和大公对打罢了……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当然,这些成年人的是非曲直就没有必要详细跟他详细解释了。 “那你有空的话跟姐姐道歉吧。”他面带笑容,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脑袋。“另外,我想这下你应该不会来挑战我了?” 阿伯特没有任何反感,只是仰着头看着面前温和风趣的少年。 “我……我当然打不过你了。”他有些落寞点了点头,“殿下,我以后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这个可就难说了,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肯定有机会。”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那我会努力的。”阿伯特仍旧仰头看着少年人,发出了豪言,“我要跟殿下一样厉害!” 果然是小孩子,他们的憎恨是如此简单,尊敬也同样如此单纯,相互之间的转化只需要一点点的理由就够了。 “那就去为此努力吧。”艾格隆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也许是为了回报艾格隆的鼓励,阿伯特突然踮起脚来,凑到了艾格隆的耳边。 然后他小声说,“我姐姐喜欢欧石楠,喜欢白色和天蓝色的东西,喜欢樱桃酱酥饼,她现在还在打算跟女仆学点针线活……” 艾格隆惊愕地看了看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怎么好像连他也点头了? “前面的我可以理解,但后面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问。 “听说好像是担心以后生活拮据,所以要学会节省开支。”小孩子咬着耳朵回答,“不过我觉得她完全是瞎担心,爸爸怎么舍得看她受苦。” 艾格隆顿时没了言语。 正当两个人在对话的同时,特蕾莎也悄悄地走到了母亲的旁边。 “妈妈。” “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刚刚我和殿下在阳台上看书聊天。”特蕾莎小心地说。 “哦?那很好,祝贺你,姑娘。”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然后呢?” “我们聊天的时候,殿下对这里的风景非常满意。”特蕾莎有意加重了语气。
“这并不让我意外,这里确实很漂亮,访客们都会很喜欢的。”大公妃点了点头,一脸骄傲的样子,“另外,我们殷勤的招待,可能也让他产生了一点归属感了吧。” “可是殿下总不能一直都作为访客吧?”特蕾莎反问。 母亲察觉到了女儿话里有话,所以单刀直入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女儿?直说吧,妈妈现在可没多少时间和你猜谜语。” “我觉得殿下成年以后的话……可能需要有一个皇宫以外的落脚点。”特蕾莎扭捏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要不,我们从这里划出一块地方卖给他吧?这样的话,未来他就可以做我们的邻居,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不是吗?” 大着胆子说完之后,她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到底这个我们是指代什么呢?是你和殿下来我们这里拜访很方便吗?”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亨利埃塔心里又是一阵好笑,忍不住出言调侃她。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现在这还是没确定的事情啊!” “可是你的表现却让我觉得你都已经全想好了。”亨利埃塔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别争论这个问题了。”特蕾莎躲闪开了母亲的视线,“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亨利埃塔心里窃笑,表面上则装作在沉吟。 “仔细想想,你的话也有点道理啊。他总不能一直都留在皇宫里,那是皇室直系成员生活的地方。”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殿下成年之后,需要自己成家,总得找个地方。”亨利埃塔又说。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尤其是,考虑到殿下未来还会拖家带口,地方还不能太小了……”亨利埃塔故意拖长了声音。 “对!”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女儿,你长大之后打算要几个孩子?”亨利埃塔冷不丁地问。 “像妈妈一样有五个孩子就很好了啊。”特蕾莎想也没想地回答,然后又思索了一下。“不过,如果有要求的话,更多也行,毕竟我的曾祖母、那位伟大的女王生了十几个孩子不是吗,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也生下了好多孩子。一个家族想要兴盛的话,孩子总是越多越好的……但是,仔细想想那也太多了,那样就没什么闲暇时光了……所以……还是到时候再看看吧……” 特蕾莎说着说着感觉好像不对劲,接着她猛然回过神来,然后看到了母亲戏谑的眼神。 “妈妈!”她愠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别开玩笑了!” “我开了什么玩笑吗?”亨利埃塔故作迷糊地问。 接着,她忍不住捂住嘴大笑了起来,“孩子,明明是你在惹我笑好吗?”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总算在女儿气急败坏的眼神当中止住了笑声,“好吧好吧,我不开玩笑了。你的提议我们可以考虑,不过……女儿,你好像忘了一个问题,殿下有足够的钱来买吗?你总不能要求我们白送吧。” “殿下会有的。”特蕾莎笃定地回答,“梅特涅和法国人都巴不得他安定下来,只要从中操作一下,轻松就能够拿到足够的钱。再说了,殿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者,未来只要他签上自己的真名,有的是人愿意购买他的著作吧……” 接着,她又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了刚才的羞耻,尽量平静地看着母亲,“只要您答应,这一切就好办了,谢谢你,妈妈。” “但愿你万事顺遂,孩子,我们能够为你做的事情都会做的。”亨利埃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如果有人居然会错过你,那就是他瞎了眼,世上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会瞎了眼吧。”特蕾莎突然有些沮丧了起来,以其他人听不清的音量小声说。 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了精神,接着笑容满面地看着母亲,“上帝既然降下那么多奇迹,让盲人复明也不在话下吧?” 母女两个人的对话就此结束了,家庭成员们各就各位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仆人们开始将菜肴摆上了餐桌,艾格隆正准备开始用餐,却发现餐桌边独独缺少了特蕾莎。 “特蕾莎呢?她怎么还没来?”他忍不住问。 亨利埃塔大公妃没有回答,而是竖起手指放到了嘴唇边,笑着对艾格隆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艾格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突然,餐厅里回荡起了钢琴的乐声。 艾格隆仿佛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静静地聆听者,琴音如同水银泻地,柔缓地回荡在餐厅当中。 这是——他很快就听出来了。 这恐怕也是后世最著名的钢琴曲之一了。 于是,他静静地聆听着贝多芬的名作。 几分钟之后,乐曲声终于停下来了,而特蕾莎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进来。 “殿下,抱歉忘了给你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晚餐之前我为大家弹一首曲子。” “嗯,不得不说,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艾格隆颇为欣喜地点了点头。“你弹得很不错。” “你过奖了,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平而已。”特蕾莎显然对艾格隆的夸奖感到很高兴。 “特蕾莎从小就练习。”亨利埃塔笑着解释,“不过,殿下对音乐也有研究吗?” “没什么研究,不过贝多芬的曲子就算没有研究过,还是会听得很舒服吧。”艾格隆随口回答。 “原来殿下也 82,感动与告别 恋上你看书网,雏鹰的荣耀 在父亲发话之后,特蕾莎只得停下了自己的牢骚,坐到了餐桌边。 为了不影响他人的心情,她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为贝多芬叫屈,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记住了自己刚才的突发奇想,并且准备在那位大师的生命结束之前尽快实现。 时间在家人们惯常的闲谈当中慢慢流逝,很快晚餐结束了。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家庭一样,亨利埃塔邀请艾格隆以纸牌游戏打发剩下的时间。 “我听说特蕾莎被叫过去的时候,你们和皇帝和皇后陛下也玩过?”亨利埃塔问艾格隆。 “是的,夫人。”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玩惠斯特。” “那我们就模仿两位陛下吧,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和特蕾莎再组成一对。”亨利埃塔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对了,之前你和特蕾莎配合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我们都不擅长于这个。”艾格隆半真半假地回答。 “那正好,我们也不是很擅长。”亨利埃塔笑着说,“这样实力相当的对手玩起来应该最有趣吧。” 于是,艾格隆再度和特蕾莎组成搭档,同帝国另外一对最尊贵的夫妇对战。 相比于上次的战战兢兢,这一次艾格隆的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 很快他就发现,大公夫妇的实力比两位陛下的组合稍微强了一点,但是仍旧非常一般,所以他也就和特蕾莎随手出牌,倒也把牌局打得相当紧凑。 “弗朗茨。”在出牌的同时,亨利埃塔也随口跟他问,“你平时在皇宫里面,见到陛下的机会多吗?” “皇帝陛下每天有大量事务要处理,所以没有多少空来见我,只有想要召见我的时候我才会过去。”艾格隆回答。 “那你在宫廷当中和谁来往比较多呢?”亨利埃塔有些好奇地问,“按理说来,如果长期无人交流的话,性格会有些自闭,但我看你并不像是缺乏交流对象的样子——虽然确实有些内向,但是至少并不孤僻。” “我每天都在和老师们交流,所以并不缺乏交流的对象。”艾格隆随口回答。 “我感觉不像——”亨利埃塔摇了摇头,“为了教育孩子,我们也聘任过老师,他们对小主人要么是严厉督促,要么是毕恭毕敬,而且年纪也差了太多,基本上没什么共同话题,相互之间很难交流吧。”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同卡尔殿下来往很多吗?” 现在皇帝陛下就两个儿子,皇太子是个疯疯癫癫的智力障碍者所以已经被自动忽略了,亨利埃塔直接就想到了二皇子卡尔身上。 这么快就接近真相了吗……艾格隆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和他确实关系不错。”他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回答。 “准确来说,弗朗茨应该和殿下夫妇关系都不错。”卡尔大公这时候插话了,“那天我进宫的时候,看到他和苏菲殿下相谈甚欢。” 特蕾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差点没有把牌握稳,好不容易才回复了正常,没有让父母亲看出异常。 她没有把苏菲的事情说给父母听,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自己的问题也只能自己来解决了。 “是这样吗?”亨利埃塔看向了艾格隆。 “确实如此。”艾格隆只能点了点头,“苏菲殿下自从来到奥地利之后,对我相当照顾,态度也非常亲切,也许是可怜我的身世吧。” “这样说来,她倒是一个好人了。”亨利埃塔总算明白了过来,“难怪,看来这才是你没有变得孤僻自闭的原因。” “妈妈,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特蕾莎不满地抗议了。 “哦,抱歉,孩子,我一时没想好措辞,不过……我想殿下会原谅我的。”亨利埃塔向艾格隆笑了笑。 “您说的是事实。”艾格隆点了点头,“皇宫很大,但是朋友却很难找。” “等你回去之后,替我对苏菲殿下说声谢谢吧,看上去她确实对你帮助很大。”亨利埃塔又笑了笑,“说老实话,我挺同情她的,现在全帝国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了,我希望她不至于不堪重负……” “好了,别提她了,安心出牌吧。”卡尔大公突然打断了夫人的话。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话题。 现在的皇帝弗朗茨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太子注定不可能有后,那么二皇子和苏菲夫妇就承载着帝国和哈布斯堡家族延续的重任。 而“皇系延续”的问题,奥地利任何一个家庭可以谈,但是卡尔大公一家却绝对不能去谈,这绝对是在犯忌讳了。 先帝利奥波德留下的儿子当中,弗朗茨皇帝陛下是老大,老二费迪南已经于1824年去世了,卡尔大公则是老三。 也就是说,卡尔大公已经是皇帝陛下在世的最年长的兄弟了。 假如苏菲一直身无所出的话,那么皇位帝系有可能会流传到卡尔大公这边的支系里面。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个话题就显得尤其危险,绝对不是在茶余饭后可以随便谈论的,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兄弟产生不正当的皇位觊觎。 亨利埃塔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没事,在座的都是家里人,我们随口聊聊天又有什么问题呢?”她勉强地笑了笑,努力维持住气氛。 然而,她心里清楚,皇帝陛下一直都跟兄弟们相处得不太和睦,他和梅特涅还在庄园里安排了密探,所以她很快又转移开了话题。 就这样,在闲谈之间,时间慢慢地来到了深夜,也到了该准备就寝的时候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有点困了。”卡尔大公主动结束了牌局,“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特蕾莎,我们去休息了,你带殿下去卧室吧。”亨利埃塔吩咐了女儿。 这……这也行的吗?艾格隆顿时震惊了。 “喔,别误会,少年人——”也许看出来了少年人的震惊,亨利埃塔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这里可不会缺少客房。” “妈妈,别开这种玩笑了!”特蕾莎无奈地跟母亲抗议。 接着,她带着艾格隆走上了楼,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她打开了门,然后带着艾格隆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已经是烛火通明,床铺和家具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殿下,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她指着床头柜,“如果暂时睡不着,你可以看看书打发时间,另外,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摇铃就可以了,会有人过来的。” “好的,谢谢。”艾格隆点了点头,“你们的安排非常周到,我作为客人非常感激。”
“那你珍惜一下自己在这里作为客人的日子吧。”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我相信等你回到皇宫之后,就很难感受到家庭的氛围了。” “家庭吗……”艾格隆苦笑了一下。 确实,这里的家庭氛围非常浓厚,家人之间其乐融融,然而,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家庭生活的缘故,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纵使表面上一直都在迎合,心里却感觉到非常陌生——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 他的心已经变得疏离冷漠,不是那么容易被亲情融化的。 按理说,到了这里,特蕾莎就应该告辞离开了,可是她却好像有些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特蕾莎?”艾格隆忍不住问。 “殿下,恰好刚才我们谈到了苏菲殿下,所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特蕾莎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了。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要说她什么呢?” “爸爸妈妈的话,让我理解了她对你的重要性,某种意义上我确实还要感谢她,让你没有变成一个无法接近的愤世嫉俗者。”特蕾莎小声说,“所以你发自内心地亲近她,把她当成了灵魂的指引人,就像《神曲》里的贝阿特丽切一样。” “我记得类似的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难道你又要对我进行一次精神分析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摇了摇头。 然后,她略微有些悲伤地低下了头来,“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要和一个幽灵作对。” 特蕾莎的悲伤,倒是让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所以我也想通了,与其同一个心中的完美幻象进行一次绝望的战斗,倒不如让你先去明白幽灵和凡人终究不是一回事。”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是等得起的。而最终,你会发现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人会在意你照顾你,幽灵会消散,你会回到现实人间。” “我觉得你倒是有点想多了。”艾格隆有些尴尬地回答。 “希望我是想多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开口,“殿下,晚安。” “晚安,特蕾莎。”艾格隆也向她告别。 “在告别之前,能拥抱一下我吗?”特蕾莎突然小声说,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让我对自己有点信心。” ——看着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艾格隆一瞬间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也许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也不错。 可就在这时候,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绝不是他的计划。 “殿下,为什么停下了?”特蕾莎眼巴巴地看着他,失望溢于言表,“我的关心,我父亲的帮助,我们如此真诚的接待,就换不来这一点东西吗?难道……难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她泫然欲泣的倾诉,让少年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抽痛。 他原以为他可以游刃有余地操纵特蕾莎,既可以借助她父亲的威名又不至于弄假成真,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毫无触动。 这么可爱的特蕾莎,满腔真诚地面对着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毫无触动。 “你不肯给我任何一点亲近的表示吗……?”特蕾莎追问。 “够了,住口!”艾格隆呵斥了她一声,然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拉入了怀中。 猝不及防之下,特蕾莎撞到了他的怀中,然后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口,然后带着略微的笑容,埋首在他的怀中。 纵使是盲人也有希望复明;纵使是心如铁石也有办法融化的吧? “这下你满意了吗?”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松开了手,然后没好气地问。 “是的,我满意了,到这里为止就行了,我有耐心的,殿下。”特蕾莎原本悲伤的神情已经消失了,换成了满面的笑容。 她退后了两步,然后向着少年人微微屈膝。 “谢谢你,殿下,这下我有勇气了……哪怕是对抗幽灵我也充满了干劲,因为……因为我特蕾莎不比任何人差。”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接着,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艾格隆愕然的神情。 她刚才那究竟是心有所感,还是故意表演呢?他一下子也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得不承认,特蕾莎确实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充满了魅力。 带着略微的喜悦,他囫囵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里,艾格隆和第一天一样,在特蕾莎的陪同下享受着庄园的生活。 也许是她自觉那天晚上闹得太过火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只是热情而又体贴地陪伴在少年人的身边,帮助他打发时间,所以艾格隆倒也玩得相当尽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也到了少年人该告别的时候了。 和过来的时候一样,艾格隆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了停在庄园内的马车。 而这次,是卡尔大公和特蕾莎一起来送别他了。 “你喜欢这里吗?”走到了马车前,卡尔大公突然问少年人。 “很不错的地方。”艾格隆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地回答。 “特蕾莎的提议我仔细考虑过了。”卡尔大公看了眼女儿,然后凑过来,小声对少年人说,“我可以考虑把这里的一部分作为特蕾莎的嫁妆。” 艾格隆惊愕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特蕾莎之前提到过的想法。 他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特蕾莎还真去跟父母提了。 尴尬之下,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不好意思了,小家伙,你有欲望是好事。世人都觉得谈论金钱庸俗市侩,但没有金钱谁又能好好活下去呢?”卡尔大公伸出手来,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我为了特蕾莎可以付出很多东西,这不算什么——但是,我也绝不容忍有谁对不起她,明白了吗?” 艾格隆只能笑而不答。 “好吧,回头见,小子。” 卡尔大公将他送上了马车,然后挥手向他告别。 而特蕾莎,也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人,目送着他离开。 在马车离开之后,卡尔大公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你真的就认准了?”他忍不住问。 “爸爸,除非上帝亲自过来跟我下令,否则我就不会更改了。”特蕾莎转过头来,微笑地对父亲说。 “唉……”父亲只能叹了口气,“但愿上帝能保佑你。” 83,回归与惊喜 告别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庄园之后,艾格隆乘坐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美泉宫当中。 当回到了这座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宫殿时,他意外地有一些怀恋自己之前那几天的经历。 弗朗茨皇帝和卡尔大公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几乎性格完全不同,一个阴沉冷漠一个威严真诚,所以他们的家庭氛围也完全两样,他在卡尔大公那里住的日子,真正体验到了家庭生活的轻松舒适,这几乎是他过去从没有享受过的感觉。 然而,非常可惜,他注定也只能短暂地享受一下罢了。 当进入皇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快速地又调整了自己,又让自己恢复了过去的冷漠神态。 厽厼。“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当看到他走回到自己的居处的时候,女仆夏奈尔又惊又喜,连忙向他行礼致敬。 “好久不见,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笑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小心地看着他,“您在那边玩得还开心吧?特蕾莎殿下一定会很热情地招待您吧?” “是的,呆得挺开心的。”艾格隆回答,“不光特蕾莎,他们一家人都对我非常热情,简直让我宾至如归——” “那是自然的,殿下这样的客人能过去,是他们的荣幸吧。”夏奈尔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更何况,他们还想要让殿下变成家人……所以肯定会加倍殷勤吧。” 艾格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转开了话题。 “对了,最近这边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苏菲殿下非常想念您,这几天一直都在询问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禁不住在想如果万一您直接不回来了,她会怎么样。” “你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夏奈尔,你好像心情不好?” “殿下,您这话可就过分了,我哪里有资格对您生气呢?况且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为您效劳,您怎么能认为我会对您有什么意见?”夏奈尔低着头反驳。 艾格隆不太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抱歉,殿下,我……我不该这样向您回话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过头了而已。”过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自知自己有些僭越,又开始向他道歉,“我生怕您沉湎于暂且的舒适当中,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妙笔库 miaobiku.com 厺厽。夏奈尔的回答,倒是让艾格隆明白了过来。“谢谢你的提醒,夏奈尔,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过,但是很快我就让自己清醒过来了……我看得清楚,这一切是满足不了我的,我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计划照旧——你不用担心我丧失意志,更不用担心自己的仇没法报。” “殿下,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坚持意志的。”夏奈尔终于喜笑颜开,“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没关系,你能尽到劝谏的责任,这是好事。”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夏奈尔仿佛像是重新充满了电能一样,一下子恢复了往常的干劲,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艾格隆带回来的行李,然后又在房间里点燃了熏香。 玫瑰精油的香味,让艾格隆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 “夏奈尔,现在有空提笔吗?有空的话就帮我记录一下吧。” “我倒是有空,不过……殿下您才刚刚回来,不休息一下吗?”夏奈尔有些迟疑。 “不必休息了,我又不是自己走回来了,一直在马车上睡觉而已,本来就不累。”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点灵感,如果错过了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还不如赶紧记下来——” “好吧,那就按您说的办。”夏奈尔同意了主人的意见,然后和往常一样,走到了书桌边,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然而,就在少年人走到窗边看着房间外的风景,准备念出脑海中的构思时,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夏奈尔停了笔。 她并不感到惊讶,仿佛有所预感。 “这么快就来了……” 艾格隆也停下了脚步,他似乎也猜到了到底是谁过来了。 “去开门吧。”他挥了挥手。 夏奈尔服从了命令,走到了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夏奈尔被猛然推开了,接着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快速地走了进来,来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她静静地打量着少年人,仿佛想要从他的面孔里分析出他和之前有什么异常似的。 “殿下,好久不见。”艾格隆笑着向她问好,“我本来身上准备晚点去拜访您的。” “你总算回来了……”苏菲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就准备一去不回了呢!”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如果我某天真的会离开这里,我也会先向您告别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别一脸笑容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苏菲呵斥了艾格隆,然后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我从没有这么久没见到你……上帝啊!你可真是个混蛋,居然这么久都杳无音信!” “我总不能在那里写信给你吧……”艾格隆苦笑。 “那你……那你看上去很讨那一家的欢心了?”苏菲紧张地问。 “他们一家确实对我非常客气,客气到甚至让我不好意思了。”艾格隆回答。“不过,我遵照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们。” “总算你还记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苏菲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突然她想起来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场,所以对着夏奈尔小声下令。 “出去!” 夏奈尔心里非常不舒服,但是她也只能无奈地遵命,走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以后,苏菲的神态显得更加放松了。 “终于没人能打搅我们了。” 心情终于好起来的她,自然地坐回到了书桌的旁边,然后随手拿起了笔。“看样子你刚回来就打算动笔?真是让人满意的激情。所以,现在正好让我来帮帮你吧。” “谢谢。” 艾格隆先是道谢,然后重新走回到了窗边,接着开始口若悬河,大段地念出了自己刚才构思好的台词。 而苏菲一言不发,快速地在纸上记录着,似乎把这当成了自己难得的娱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艾格隆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念述,在这同时,苏菲也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笔。厽厼
“还真是挺累的啊。”苏菲捏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酥麻的右手。 “殿下,您不用让自己如此劳累的,让夏奈尔来就好了。”艾格隆有些心疼。 “没事,一想到我用自己的劳累为你节省了这么多辛苦,我就从心底里感到很高兴。”苏菲笑了起来。 接着,她又换了话题,“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剧院又把你的剧本上映了几次,反向相当不错,所以剧院那边非常满意——他们承认你的天赋了。” “是吗?那太好了。” 虽然艾格隆并不是真的在以成为一个剧作家为人生目标,不过当自己的才能得到了肯定之后,他仍旧感到很高兴。 “他们并不是口头感谢而已,剧院那边现在的意思是,他们愿意和弗朗茨-梅明根先生长期合作,上演他的作品。”苏菲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他们还给你寄出了一张期票,支付了你这段时间应该得到的分成。有没有为自己感到自豪啊,艾格隆?” “是的,我有点自豪。”艾格隆点了点头,“这证明了,即使失去了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也许我还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什么失去一切?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苏菲忍不住抢白了他,“艾格隆,你会拥有一切的,无论是荣誉,金钱还是名望,或者众人的仰慕……因为这是你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借您吉言。”艾格隆笑着向她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得到了您多少帮助……希望我赚到的那点钱,足够填补您因为我而出现的金钱损失。” “现在想要填补损失还早得很呢,恐怕你还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行——”苏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我花的这些钱不是负债也不是投资,如果非要有个名目的话那也是赠送,只要你和我开心就够了……”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少年人的内心里突然充满了感动。 也许他的个人印象里,对苏菲充满了美化,但是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照顾和抬爱,都是丝毫没有夸张的。 也许她不是仙蒂瑞拉,也不是贝阿特丽切,不是任何一个理想化的人,她有自己的缺点,但是即使如此,对他来说,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殿下,遇到您真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情,没有您的话我真不知道这段压抑和落寞的时光,到底应该怎样挨过去。”在感动之下,他有感而发,“我会铭记这份幸运,直到我入土之时。” “不要犯傻了。”苏菲笑着摇了摇头,“年纪轻轻可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要你入土,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 回到了宫廷之后,艾格隆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相比于过去,他的日程要充实许多。 他不仅要应付自己的教育课程,还要通过福雷斯蒂上尉转交信件,保持和剧院的联系,偶尔还跟着苏菲一起偷偷跑去剧院,观看自己剧本的演出。 每次亲临现场,看到剧本演完之后谢幕的时观众们集体欢呼的场面,他就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人来找过他。 他所期盼的那些人,依旧杳无音信,好像已经石沉大海。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用,他只是满怀希望然后等待。 在不知不觉当中,时光也悄然在流逝,深秋的的风和日丽已经结束,凛冽的冬天悄然到来。 因为地处多瑙河畔,所以冬天时维也纳风很大,哪怕是白天时,肆虐的寒风也会带着呼啸声在街巷当中无情扫过。 然而,寒风也无法阻挡市民们走上街头的热情。 因为—— 狂欢节到来了。 每个冬天,这座帝国的国都,都会沉浸在欢乐的海洋当中,劳碌了一年的人们,再不愿意放过这个好不容易可以休憩下来的时机,纷纷以各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身心。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 他们将会载歌载舞,为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欢庆。 市民们不会知道,这一年的狂欢节,维也纳将会多了两个不期而至的客人。 冬天的美泉宫,入夜会很早,刚刚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远处的维也纳已经灯火辉煌,而这座宫廷仍旧陷入沉寂,骄傲地把自己同世俗隔绝。 就在这个时候,苏菲再度悄然来到了艾格隆的房间。 “艾格隆,突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殿下,今晚是我们一起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吗?”少年人问。 “是啊,怎么了?”苏菲点了点头,“我还准备等下就叫人过来通知你呢……” “我觉得我应该提早做一些准备。”艾格隆笑着回答,“既然是参加狂欢节,那就应该来点什么变装吧?” “我们平常出去的时候,不就是变装吗?”苏菲感觉有些奇怪。 “不,那不一样,我准备来点有意思的——”艾格隆继续笑着,“希望能给您一点惊喜。” “是吗?”苏菲公主更加惊奇了,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你还真是让我有点期待了——好吧,惊喜是什么?” “您稍等一下。”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殿下先等等。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苏菲静静地等待着,不过很快,门又重新打开了,接着,焕然一新的少年人重新走了出来。 苏菲慢慢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从惊讶变成了惊喜。 少年的身上穿着黑褐色的马甲和外套,腿上穿着宽松皮裤,脚上则穿着长袜和圆头翻毛皮鞋。而他的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缀着羽毛的圆顶帽子。 穿上了这一身之后,少年人显得俊美而又洒脱,更重要的是——活脱脱就像是个巴伐利亚走过来的一样。 艾格隆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然后恭敬的向她脱帽行礼。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苏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呼吸有些急促地抱住了他。 看到家乡的服侍,她愈发被勾动了心弦。 “上帝呀……太像了。”她亲了亲少年人的额头,差点哭了出来,“艾格隆,我的心肝……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84,狂欢节 “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苏菲的话中似乎百味杂陈,既有欣慰和喜悦,却似乎又带着一点烦恼和酸楚,她终究还是心里知道,上帝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未来。 不过,至少可以享受此刻,那就够了。 厽厼。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统统收了回去,然后放开了怀中的少年人。 “稍等一下,我也回去换下衣服。” 说完之后,她快步离开,留下了艾格隆。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啊……艾格隆带着些许得意暗想。 “夏奈尔!”他大声招呼了一声。 “殿下?”听到了招呼的夏奈尔,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过来,等候他的命令。 看到艾格隆的装扮之后,她明显地楞了一下。“您……” 她当然记得,这些衣物就是她找给少年人的。 而穿上这些衣物的目的,不用说也是为了取悦苏菲殿下吧。 “夏奈尔,今天就是我们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了……我遵照之前的诺言,也会带你过去的,你可以好好见识一下奥地利人的乐趣。”艾格隆笑着对她说,“不过,到时候我和殿下会出去逛逛,你留在剧院里就好了。” “遵命,殿下。”夏奈尔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来,“祝您玩得开心。” “谢谢,我想我会的。”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两个人准备停当之后,苏菲又重新跑了过来。 一进来之后,她就无视夏奈尔,直接拉住了少年人的手。 “艾格隆,我们走吧!” 艾格隆打量了一下苏菲,发现她也已经焕然一新。 她穿着厚实而又蓬松的冬裙,衣服领口禳着白色和粉色的花边。袖子则是鼓起来的泡泡袖,下身的裙琚上也有很多精美的花边,而她的头上,戴着蝴蝶结发饰——整个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吧。 “殿下,您真好看。”他忍不住恭维了一声。 “这时候不应该这么叫我了吧?”苏菲佯装恼怒地反问。 “索菲娅,我……我真高兴能和你一同享受这个节日。”艾格隆很快反应了过来。 “弗朗茨,只要你乐意,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苏菲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接着,她又从背后伸出了手来,“我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个!” 艾格隆仔细一看,发现她的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面具。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给你!”苏菲递给了他一个。 艾格隆拿了过来,然后给自己戴上了。 这面具是化装舞会专用,堪堪能够遮住上半边脸,艾格隆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突然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好啦,别照镜子了!”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催促了他,“艾格隆,我们该走了。” 然后,又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连忙低着头问。 “夏奈尔,艾格隆请求你也跟着参加狂欢节的活动,我答应了。”苏菲随口问,“那么你今晚有舞伴吗?如果你在宫廷侍从里有中意的人选,我可以破例邀请他一起过去,这样你玩得应该也会更开心点。” “殿下,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选呢?”夏奈尔在她视线不及的地方轻轻地捏起了拳头,“光是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就已经让我的生活足够充实了,我不需要带什么舞伴过去。” “好吧……既然这样也行,你可以在那里找舞伴,反正人们参加假面舞会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个的吗……?”苏菲也懒得多关注她,见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到了那里之后,你就是自由的了,只要别打搅我们的兴致,你做什么都行,尽情享受吧。” 苏菲越是这么说,夏奈尔越是心里难受,不过她也不敢在两位殿下面前表露出来,只得低着头默不作声。 交代完了以后,苏菲一行人来到了夜色当中,然后来到了马车前。 “真可惜不是南瓜马车。”看到马车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起眼以后,他失望之下,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抱怨。 “傻瓜,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在童话世界吧……”苏菲忍不住窃笑。 “有仙蒂瑞拉的世界肯定是童话世界。”艾格隆回过头来,笑着对苏菲公主说,“所以这大概只是因为午夜没到罢了。” 看着少年人的笑容,苏菲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就知道说这些疯话。” 谈笑之间,他们走上了马车,然后在夜色当中,马车驶进了维也纳城内。 此时的维也纳好像已经换了一座城市,到处都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些人甚至就和马车上的两个人一样穿着奇装异服,还戴着面具。 仅仅是看着街道,就已经充满了狂欢节的气氛。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当中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他们常去的红宝石剧院当中。 今天的剧院同样拥挤,观众席都被临时撤下,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场,而舞台已经被扩展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身处其中,各个窗口都已经点燃了彩色玻璃灯,整个空间色彩缤纷,亮得让人目眩神迷,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处什么世界。 当他们来到剧院里面的时候,他们的老相识——那位剧院经理也马上跑了过来。 “梅明根先生,梅明根小姐,今晚你们的打扮可真够别致的。”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先生。”苏菲跟他也打了个招呼。 “两位能花时间参加我们的舞会,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今晚请尽情享受吧。”经理非常客气地说,“如果看上了什么舞伴,直接跟我们提吧,我会想办法的。” 自从艾格隆的剧本在这里上映并且得到了热烈反响之后,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地位就得到了大幅的提高,不仅仅被当做有钱的阔佬,而且还隐隐约约成为了需要极力拉拢的对象,因此他们也享受到了难得的贵宾待遇。 “不用了,先生,您忙您的去吧,我们就是各自的舞伴。”苏菲摇了摇头,拒绝了经理的提议。
厽厼。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客气,挽住了旁边少年人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入到了宽阔的场地当中。 他们真的是姐弟吗?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经理心里又产生了疑问——他已经多次这样了。 不过,和之前一样,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这不是他需要深究的问题。 苏菲带着艾格隆,一起走入到了场地的中心,而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只剩下各自小小的空隙。 她停下了脚步,环视着周围的奇装异服的人们,以及光怪陆离的光线,体验着这种嘈杂、凌乱、怪异而又新奇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狂欢节的气氛吗……”苏菲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也有点看花了眼,“真有意思。” “您后悔过去没有早点参加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不,只有你在的时候,这里才有意义……”苏菲突然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艾格隆,“所以,我们一起在这里共舞吧。” 看得出来,苏菲公主现在心情非常愉快,才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来。 艾格隆当然不会有其他意见了。 “我很乐意。”他伸出手来,然后拉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在悠扬而又带着一点轻佻的圆舞曲乐声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在灯光下翩翩起舞。 虽然身处在一大群人当中,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旁若无人地舞动着。 因为脸上带着假面,所以他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只能用眼神来互相传情,但是说来奇怪,这样反而更加给他们增添了几分趣味。 他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彼此,犹如穿花蝴蝶一样在人群当中穿梭,不知疲倦地跳着舞,体会着无人打搅、无人在意的乐趣,而他们在相互之间,更有一些危险的情愫在其中酝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苏菲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同时,因为体力的消耗,她开始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难耐,整个人开始难受了起来。 “您没事吧?”艾格隆关心地问。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不……我没事。”苏菲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摇头,“让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带您过去休息。”艾格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然后搀扶着她走出了还在跳舞的人群,来到了舞场的边缘。 他从侍者那里要到了一杯酒,然后递给了苏菲,苏菲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然后脸色重新变得红润了起来。 “好了……我舒服多了。”她重新调整好了呼吸,然后对着艾格隆笑了起来,“弗朗茨,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你让我享受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这个夜晚可还没结束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是的,还没结束,我甚至希望永远也别结束。”苏菲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好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然后我们出去看看,这里的空气开始让人有点难受了。” 她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打起了精神,“好了,我们走吧!” “好的,索菲娅。”艾格隆又伸出手来,任由苏菲挽住了自己的手。 接着,他带着苏菲,悄然走出了仍旧嘈杂的剧院。 看到两位殿下走了出去,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人,也立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唯独还有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夏奈尔并不是不想跟随两位殿下离开,只是之前得到了命令,她也只能留在这里,享受她绝没有期待过的“自由”夜晚。 虽然穿着盛装,但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俯视着下方人头攒动的舞者们,却感觉自己好像处在荒漠当中。 她的心充满了沮丧,没有人再来命令她,所以也没有人需要她,似乎也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最为恐惧地就是又回归到过去的绝望生活当中。 殿下……会有一天丢弃自己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盘桓在她心头。 呼吸着闷浊的空气,她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小姐,要共舞一曲吗?”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不,不用,我不想跳舞。”夏奈尔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甚至都没有看对方。 她只想休息,赶紧挨过这难受的时刻,然后重新回到殿下的身边,摆脱那种令人窒息的、再度失去一切的恐惧感。 “小姐,您看上去不太高兴?要不还是跟我共舞一曲吧。”旁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还在执拗地想要邀请她,“我想我能够让您的心情好起来的。”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跳舞吗?!”夏奈尔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呵斥对方,“别缠着我了!去找其他人吧!” 一边呵斥,她一边看了一下对方。 他的个头和殿下差不多,而且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穿着一身复古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三角帽,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孔——当然,她也不在乎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从声音来说,他的年纪肯定不大,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您真是奇怪,来到这个地方却不愿意跳舞。”对方并没有被夏奈尔的态度所激怒,而是仍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夏奈尔,“既然如此,那您来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来这里做什么还需要你来管吗?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夏奈尔皱了皱眉头,“好了,先生,把您的这套拙劣的调情手法去换个使用对象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您在这里今晚有的是猎物。” 对面的年轻人这次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夏奈尔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接着她好像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接下来,她很快又察觉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了—— 对方一直在跟自己说法语。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晚上好,小姐。”对面的年轻人向着她躬了躬身,“我可有荣幸知道您的芳名?” 还没有等夏奈尔回答,他就轻轻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85,忠诚 ,雏鹰的荣耀 夏奈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周围依旧如此喧闹,但是她浑然未觉。 这个年轻人面目俊俏,姿态风度也颇为潇洒,举手投足之间带有成竹在胸的从容,确实相当富有魅力。 但是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的面孔,竟然和她的主人颇为神似。 仅仅只用了一瞬间,她就回想起了主人对她的交代。 终于……终于来了吗……? 血液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直冲到夏奈尔的大脑当中,让她几乎呼吸困难,她怔怔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真的是吗?万一错了怎么办?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她口干舌燥。 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对面的年轻姑娘打量自己,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看过来的话,简直会以为他们一见钟情了。 不过,这种事在狂欢节的假面舞会里非常常见,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或者觉得奇怪,也没有人无聊到来打搅年轻男女的那点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夏奈尔总算稍微取回了意识。 她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稍稍往前探过头去,用法语问,“请问,您是哪位殿下?” 当她这个问题,年轻人禁不住露出笑容,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赌博也成功了——对面这位姑娘确实大有来头。 “路易。”他小声回答,犹如是念咒语一般,念出了几个名字,“拿破仑-路易-波拿巴。” 果然就是! 夏奈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正常,没有兴奋地跳起来。 殿下,您等到您的堂兄了! 作为一个纯正的波拿巴分子,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是拿破仑的三弟路易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主人、艾格隆的堂兄,是殿下血脉最近的亲人之一。 而他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帝国的支持者、尤其是帝国曾经的皇族们,并没有放弃过去的荣华与头衔,终于来寻找殿下了。 而我……我就是殿下的引路者…… 夏奈尔知道,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殿下……”她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向着对面的年轻人躬身。 “可别这样。”对面的年轻人突然抢上一步,然后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行礼。 接着,他从容地戴上了面具,然后笑着对夏奈尔说,“小姐,我们共舞一曲吧?不然这也太扎眼了。” “好的。”夏奈尔回过神来,马上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到了场地的角落,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跳起舞来。 因为极少有机会跳舞的缘故,夏奈尔的舞步非常生疏,不过年轻人耐心地引导着她的脚步,让他们尽量流畅自然地,看上去跟享受狂欢节假面舞会的年轻男女毫无不同。 不过,他当然知道,什么是他的主要目的。 在确定周围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年轻人一边继续舞步,一边看着夏奈尔,“小姐,这下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了吗?” “我不是什么小姐,殿下。”夏奈尔小声回答,“我名字叫夏奈尔,只是一位女仆而已,不过我有幸服侍殿下。” 年轻人先是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重新又笑了起来,“没事,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了,我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和您并无不同。” 接着,他又问,“那么,我的猜测没有错,这里上映的新剧确实就是我可怜的堂弟创作的了?” “是的。”夏奈尔点了点头,“而且这是殿下故意创作的,就是为了引你们过来……他把自己逃离奥地利的指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年轻人这下是真的惊到了,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了出来。 “看来,我的堂弟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您不应该如此称呼他,他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是帝国的皇帝。”夏奈尔认真地纠正他。 夏奈尔的立场极其狂热,所以她认为既然是波拿巴分子,那就有义务尊崇拿破仑皇帝的正统继承人,哪怕是皇族成员也不得例外。 “看来他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年轻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好吧,我向未来的拿破仑二世陛下致意最崇高的敬意!” 虽然他的语气诙谐,但是夏奈尔却也能够听出他确实对此十分向往。 也对啊,如果不想要帝国复辟的话,他又何必来这里找到自己呢…… “殿下,我也对您致以敬意……谢谢您在我们的首领和君主最困顿的时候,前来救助。”她满怀激动地看着对方,“上帝一定会回报您的!” “还是不要麻烦上帝了吧,你的主人就可以回报我了。”年轻人继续笑着回答。“那么,告诉我吧,我们的陛下现在在哪儿?” “陛下现在在参加活动,暂时没有空,而且,他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不可能突然去接见陌生人。”夏奈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不过,我等会儿会告诉他,他一直期盼的亲人已经过来找他了,我想他会非常高兴的,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促成您和他的见面。” 夏奈尔如此回答,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艾格隆在和苏菲在外面逛,她没办法联系,更加也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主人对她的告诫。 艾格隆告诉过她,他的家族成员们个个雄心勃勃,即使是亲人之间他也无法托付全部的信任,只不过因为暂时利益一致而不得不合作而已,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却记住了这番话。 一想到这里,夏奈尔就决定,先不急着承诺什么,而是把这个告诉消息给殿下,让他来决定应该怎样处理。 即使艾格隆非常需要自己堂兄的帮助,或者说正因为他需要堂兄的帮助,所以他更应该控制节奏,掌握主动权。 反正,只要人来了,那么就一切都好办了。 “是这样吗……”年轻人显然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好的,没关系,你告诉他吧,然后我们再联系,找个更加合适的时机再见面。” 接着,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又附身凑到了夏奈尔的耳边。 “夏奈尔,我们的陛下,费尽心机想要引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猜不止是为了让兄弟之间联络感情吧?” “您猜得没错。”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同样凑到了他的耳边,“陛下……需要您的帮助,他想要离开奥地利。”
“有多想要?”年轻人反问。 “越快越好。”夏奈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真是他的意思吗?”对方似乎有些疑虑,“我听到的消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据说,他可是准备和卡尔大公的女儿联姻,然后在奥地利安心当个亲王。”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奈尔心里抽痛了一下。 “事实并非如此!”她咬着牙否认了,“那只是陛下掩人耳目的安排而已,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联姻,更加没有想过留在奥地利当别人的臣子,他只想要离开,然后复辟帝国。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搞出这么多事情,还把您也引过来呢?”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年轻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是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我就说嘛……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怎么可能安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夏奈尔,“那您告诉他吧,我的义务,就是为我们这个伟大的家族效劳,为拿破仑皇帝和他的继承人效劳,所以陛下的心愿就是我的任务,我非常乐意完成他下达给我的命令——哪怕其中充满了风险,我也在所不惜。” “陛下一定会为您的忠诚而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夏奈尔也激动了起来,她的眼睛几乎都流出眼泪来,“” “是的,忠诚!”年轻人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忠诚的对象,到底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伯父,还是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堂弟,还是那个他曾经有希望得到的帝国。 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曾经的荷兰国王,而在更加遥远的曾经,他也被视为帝国的储君。 在大革命时期,拿破仑青云直上,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军官变成了军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并且最终通过发动政变夺取了法国的最高权力。 然而如此耀眼的人生,却一直有一个遗憾——拿破仑和约瑟芬-德-博阿尔内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生下孩子。 一开始拿破仑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隐疾,生不出儿子来,所以他就打算从自己的兄弟们那里找一个侄子做继承人。 然而事不凑巧,他的大哥约瑟夫只生下了三个女儿,并没有办法给他提供一个继承人。 于是,拿破仑撮合了一桩政治联姻,让自己的三弟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娶了他的继女奥棠丝公主。 这对夫妇感情非常不好,只是勉强为了政治利益而勉强结婚,不过奥棠丝公主的肚皮倒是很争气,她一口气给路易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拿破仑-夏尔-波拿巴,1802年出生,1807年就早早夭折。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二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1804年出生。 三儿子路易-拿破仑-波拿巴,1808年出生。 按理说来,皇帝的事业将由这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继承——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上帝的一个玩笑,让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和情妇生下儿子之后,拿破仑确定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于是他又产生了把皇位传给儿子的想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强行和约瑟芬皇后离婚,然后从奥地利迎娶了路易莎公主,并且在1811年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说,1802年到1811年艾格隆出生,皇位的潜在继承者一直都是路易的儿子们。 但是随着罗马王降临世间,路易的儿子们看上去就没有希望继承帝国了。 不仅仅是没希望继承帝国,连继承王国的机会也突然丧失。 1810年,因为荷兰国王路易不肯配合皇帝的大陆封锁政策,皇帝勃然大怒。 无奈之下,路易想要以退位来保全自己的荷兰王国,他宣布自己放弃王位,把王位传给了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也就是荷兰历史上的路易二世国王。 然而皇帝陛下并不接受他的安排,他直接让法国吞并了荷兰,于是那时候年仅六岁的路易二世,仅仅只当了9天的国王就被迫失去了王位。 他的伯父,那位伟大的皇帝,亲自剥夺了他的国王头衔,然后把他带到了巴黎,以皇族亲王的身份养育。 按理说他长大以后应该会对此耿耿于怀,愤恨于心,不过命运的反复无常,又让波拿巴家族内部的仇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1815年,随着拿破仑皇帝在滑铁卢战场上的惨痛失败,波拿巴家族失去了帝国,也失去了自己曾有的一切荣耀,路易兄弟两个连皇族身份都失去了, 年幼的兄弟两人,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复辟的波旁王朝驱逐,而在长大了以后,他们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让自己可以重新以皇族的身份横行欧洲大陆。 过去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让家族重新君临欧洲,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压倒一切的需求。 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要抬起拿破仑皇帝的旗帜——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比任何活着的人还要耀眼和重要许多。 然而皇帝毕竟已经死了,只有依靠他的继承者,才能打出那面旗帜。 所以,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他来到了维也纳,并且顺着他的堂弟留下的讯息,找到了堂弟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他更加知道,他现在是自从1815年后,最接近曾经拥有的至高荣耀的时刻。 只要一想起那些荣耀和权威,些许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都是从拿破仑的神话当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耳濡目染的都是那位伟大帝王的一言一行,他们心中点燃的雄心壮志,足以让年轻人忘记一切危险。 是的,只要踏出那一步,情况就会大为不同……为此值得孤注一掷。 年轻人看着天花板上辉煌的灯火,骤然从狂想当中清醒了过来。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美丽的舞伴。 他虽然表面上平静而且从容,但是内心中也充满了激动。 不过,今天看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夏奈尔,我们今天先聊到这儿吧,我想我得先告辞了。”他停下了舞步,然后看着夏奈尔,“我非常高兴自己没有白费功夫。” “我该怎么找到您呢?”夏奈尔连忙问。 “您下次来剧院的时候,我自然会在观众席间。”年轻人笑了笑,然后优雅地躬了躬身,接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86,异邦人 夏奈尔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刚才的舞伴消失在人群当中。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宛如梦幻,现在她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手指上传递过来的痛楚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刚刚,真的有一位名叫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而且约定了帮助殿下出逃。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自己拥有忠诚这项品质,还有人记得殿下,还有人记得帝国…… 夏奈尔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她现在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兴奋当中,虽然现在实际上还没有任何实际计划,但是她已经在畅想未来了。 她打量了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的辉煌,让她全身心地愉悦了起来,她的脸色微红,容光焕发,和一刻钟之前那个颓丧郁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殿下,由他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 殿下……您快回来啊!我们有救了!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听不到女仆的心声,事实上他正沉浸在另外一种快乐当中。 他正陪伴着苏菲殿下,在维也纳的街道当中穿行。 在平常,夜晚的维也纳是相当沉寂无聊的,不过狂欢节时期却大不相同,到处都灯火通明,穿着普通服装和奇装异服的市民们,熙熙攘攘地挤在街道当中,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放纵机会。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走马观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旅行计划,不过据说在今天晚上有烟火表演,所以他们就决定前往烟火表演的场地看看。 举行烟火表演的地方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普拉特地区,那里原本是一片草地,作为皇家猎场而存在,不过自从766年之后,那里开始允许普通市民进入,最终变成了城市公园,理所当然,在狂欢节当中,那也会成为市民们最大的聚集地。 从剧院出来以后,两个人手挽着手,向着目的地进发。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沿着赫尔纳尔斯街前行,一路上的市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巴伐利亚服饰、戴着面具的人,身份居然会如此特殊。 虽然现在外面是寒冷的冬夜,但是苏菲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疲惫,反而到处打算着,欣赏着她觉得新奇的东西。 当他们走到市中心的时候,一座巨大的城堡横亘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苏菲抬起头来,向着巍峨矗立的巨大城堡,遥望了一眼。 这里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旧宫——霍夫堡皇宫,在美泉宫修筑好之前,哈布斯堡皇族就在这座宫殿当中享受万民的膜拜,而即使现在,每逢重大典礼的时候,皇帝陛下也都会带着皇族成员来到这里,展示哈布斯堡家族与奥地利帝国的威仪。 在3世纪哈布斯堡家族刚开始发家的时候,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堡,不过后来随着哈布斯堡家族权力的扩张和统治地域的扩大,这座城堡也一再被扩建,最终成为了豪华的皇宫。皇宫依地势而建,分上宅、下宅两部分。总共有400多间装饰各异的房间,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虽然哈布斯堡家族的权威已经在日渐暗淡,但是这座宏伟的宫殿却依旧静静地矗立在这里,铭刻着时光的流逝。哪怕这个家族不再统治这个国家,它也将作为历史的遗产留给奥地利吧。 作为皇帝陛下的儿媳,苏菲公主当然也来过这座旧宫不少次,不过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遥望它,却也是颇为新奇的体验。 “可以想象它花了多少税金。”她突然有感而发,“难怪平民们会想起来闹革命,这么大的宫殿却被当成陈列品,如此奢侈的浪费,想想都会让人不服气的吧。” “这不像您会说出来的话。”艾格隆对她的感叹感到非常的奇怪。 “艾格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只知道挥霍享受的白痴吗?”苏菲横了他一眼,“要是几十年前,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还情有可原,可是经过法国那样闹了几十年,再没有心肝和头脑的人也会察觉到的吧……我们这些人大概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罢了,谁也不知道脚下那滚滚熔岩什么时候会喷发出来,把我们烧得灰都都不剩。幸好我的父辈们好不容易把这股熔岩压下去了,让我可以享用如今的荣华,可是天晓得,下一代下下一代会怎么样呢?也许哪天霍夫堡外面也是一串断头台也说不定呢……” 艾格隆没想到,一向看上去颐指气使的苏菲,居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您太悲观了,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他安慰了一下对方,“熔岩纵使可怕,但总还有办法来解决的。” “悲观?我才不悲观呢,我只是现实一些罢了。如今这个年代不现实可不行。”苏菲笑了一下,然后昂着头回答,“我知道,我从小到大享用的一切,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去想的,我一年的开销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收入……所以我要为此而背负一些风险,这不是很公平吗?我踩在那么多人头上,那他们也有报仇的权利,真要事到临头,那我会拼命抵抗,用尽一切办法去镇压,抵抗不了的话就算上断头台那也是他们的本事,我可不会装可怜向上帝叫屈。” 艾格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到底是洒脱到极致,还是天生无所顾忌呢? “那您打算为此做什么呢?”他又问。 “我打算做很多事情,以便让这个帝国至少在我死去之前不要倾覆,然后把烂摊子交给后人就行了。”苏菲仍旧微笑着,“不过现在嘛……反正大事都有皇帝陛下和梅特涅去忧心,轮不到我来管,所以我要及时行乐,先让自己上断头台之前毫无遗憾。” “您就不能别一直在狂欢节里提断头台吗?”艾格隆无奈地抗议。“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起来的词。” “哎呀,对不起!我扫你兴了……”苏菲拥抱了一下少年人,结束了这个略微有些沉重的话题,“如果说那场法兰西大瘟疫有对我有任何积极作用的话,那就是它成就了你父亲然后造就了你,艾格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哪怕熔岩在脚下翻滚也无所谓了。”
“不管熔岩有多么可怕,我都不会让它烧到您的。”艾格隆看着苏菲,郑重地保证。 “好,我记住这句话了,艾格隆,以后不许耍赖!”苏菲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就在他们谈笑之间,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靠近了霍夫堡皇宫外的高墙。 “喂!停在原地,不许靠近!”一个卫兵走了上来,挡住了他们,“这不是你们可以接近的地方!” 接着他上下打量,看了看两个人的打扮,心里大概明白了。“你们是游客吧?这里是皇宫,请赶紧离开!” “谁说我是游客?这里是我的地方!”苏菲公主突然把面具摘了下来,然后貌似生气地对着卫兵呵斥,“我可是公主殿下,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得了吧,你如果是公主,那我就是帝国的皇太子。”卫兵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别再闹事了,赶紧走吧。今天我心情好,不然你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艾格隆生怕苏菲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连拉带劝地就把苏菲给拉开了。 “哈哈哈哈……”走开了以后,苏菲捂住了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名啊。” “指望一个普通人能够近距离看清并且记住您的相貌,实在有些太难为人了。”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况且,也没有人会相信,您真的就这样走过来了吧。”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享受那种捉弄人的快乐。 “是啊,至少今晚,我是索菲娅-梅明根,一个跟帝国毫不相干的异邦人。”苏菲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少年人,“谁还需要管这些奥地利人怎么看呢!” 她刚刚在跳舞之后喝了酒,眼下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此时借助昏暗的光线,更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亮。 他们沿着街道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中心公园附近。 而就在这时,尖利的声响从半空当中传来。 艾格隆和苏菲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发现有一大群光点快速地从地面升上了空中,犹如是萤火虫群一样。 很快,这些光点在半空中爆炸,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伴随着轰鸣声的,是一个个光彩炫目的图案,这些意大利匠师们精心制作的烟花,以色彩纷呈的造型,为维也纳市民们的狂欢节献礼。 伴随着空中变幻不定的图案,围在公园旁边的观众们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庆祝着节日的到来。 烟花在空中不断爆炸,各种颜色各种造型构成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天际线,而艾格隆也认真地观看着,享受着自己平素根本没有机会得到的视觉体验,一时间浑然忘记了时间。而站在他旁边的苏菲也同样如此,沉浸在炫目的表演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烟花升空的速率和规模终于下降了,而这也就代表着今晚的烟花表演也走到了尾声。 带着些许的遗憾,艾格隆叹了口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是吗?”苏菲也颇为遗憾地发出了叹息,“但是至少,我们不虚此行了。” “您说得对。”艾格隆重新打起了精神来。“我感觉很不错。” “别灰心,艾格隆。”苏菲抬起手来,摸了摸少年人的脸,“以后我们也有机会来看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同意,但是他心里面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维也纳城内欣赏到如此炫目的表演,但这同样也许是他许多年内最后一次在维也纳观看烟火表演。 下次不知道是何时…… “再陪我走一会儿吧?”苏菲又提议。“我们去看看河边,然后就回去。” “好的。”艾格隆驱赶走了心中略微的颓丧,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他们沿着公园旁边的路,往东面走,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穿过维也纳的多瑙河旁边。 沿着河堤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走上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桥。 他们站在桥的栏杆边,呼吸着穿过河面的冷风,静静地看着脚下的河流,以及夹在两岸的万家灯火。 宽阔而又静谧的多瑙河就在他们的脚下缓缓流淌,似乎亘古未变。 维也纳多少代人来来去去,但是多瑙河会一直留在这里,滋养和哺育这座城市。 “多美的河啊……就是它将巴伐利亚和奥地利连在了一起。”苏菲看着上游流过来的河水,然后小声发出了一声感叹,“巴伐利亚……” 深夜的冬风比白天更加凛冽,更何况这还是在河边,苏菲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艾格隆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楼到了怀中。 苏菲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彼此的温存。 “您也可以把我当成巴伐利亚人。”艾格隆低声说。“如果这让您好受一点的话。” “你?”苏菲忍不住笑出来了,“你哪一点都配不上巴伐利亚!” “弗朗茨-梅明根,是您给我取的名字,于是在精神上也永远让我带上了巴伐利亚的烙印,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因为我想和索菲娅-梅明根永远站在一边。”艾格隆郑重地回答。 苏菲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艾格隆垂下头来,猛然亲吻了下去。 两个人就在桥上,旁若无人地吻了起来,路人们并不在意狂欢节的小小插曲,只有脚下的河流在为他们默默见证。 许久之后,他们才分开双唇。 “艾格隆,我们该回去了……”苏菲气息虚弱地说。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他想要走出那一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 他不知道问了是什么结果,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退缩,那以后他也再也不敢问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您应该很累了吧,要不,我们去旅馆休息一下?” 接着,少年人看着苏菲,等待着她的回答。 87,幸运日 提出了这个大不韪的请求之后,艾格隆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菲的裁决。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意味着什么,所以心里也没有任何把握,如果苏菲现在拒绝的话,那他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把遗憾留在心头。 苏菲的脸最开始僵住了,她没有想到少年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接着,她的表情从惊讶,紧张,最后却变成了温柔的释然。 “艾格隆,我说过,今天我都听你的。”她露出了微笑。“我一向对你说话算话。” 狂喜的兴奋感顿时涌上了少年人的心头,让他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制。 他大口呼吸了一下,让寒冷的冬风侵蚀到自己的肺部,重新把自己冷却了下来。 接着,他一把又抱住了苏菲。 “谢谢您,殿下……”他亲吻了一下对方的脸,感激她如此照顾自己,一直以来包容他的狂想。 苏菲一直微笑着,任由少年人抱紧自己,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艾格隆,我们走吧。不然的话,时间恐怕不太够了呢。” 她的声音如此婉转,给了艾格隆无限的遐想。 少年人松开了怀抱,然后回头看了看背后,此时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对情侣——不过他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老师眼中。 不过,管他呢!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些事他都不会管的。 “我们走吧!”艾格隆鼓起了勇气,拉着苏菲沿着他们过来的路线又重新走了回去。 因为时间已晚,所以这次街道上的人群已经稀疏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完了热闹,准备回家休息,他们两个人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了红宝石剧院的附近。 他从外面看了看,剧院眼下还是灯火通明,看来狂欢节舞会还没有结束。 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纵情狂欢的夜晚不是吗? 少年人平复了自己激动不安的心情,带着苏菲走到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当中。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旅馆当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许多人和他们两个一样,成双成对而且脸上戴着面具,所有人也彼此心照不宣,连视线都不曾交汇,绝不打搅别人的好事。 艾格隆和苏菲默不作声地走上了楼,然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前。 接着,在侍应的带领下,少年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间,带着苏菲走了进去,然后侍应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灯之后,悄然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再也没有人来打搅他们了。 也许是因为旅馆并不知名的缘故,房间的陈设相当简单,窗户上挂着镶黄色边的白布窗帘,隔绝了房间与外部的光线;地板中央铺着大方块花纹的劣质地毯;壁炉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还摆着一个铜制台钟,在壁炉旁边摆着两张没有靠手的沙发。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床,洁白的床单虽然质地普通,倒也相当干净。 苏菲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然后略微不满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花了那么多钱包下的地方?福雷斯蒂上尉一定从中克扣了不少……” “您一定是错怪他了,他绝不是那种人。”艾格隆连忙为他的老师辩解,“您得想想这是在维也纳,普普通通的东西也会变得很贵。” “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苏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算从中分润一点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接着,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坐到了床上,然后脱下了鞋子,倚靠着床背半躺了起来。“上帝啊,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是真的累了。” 也对,今天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一贯养尊处优的苏菲感到疲惫也非常正常。 艾格隆站在原地,讪讪地看着苏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两世为人,但应付这种情况,居然找不出任何经验来。 “傻愣着干什么?刚才不是挺有勇气的吗?”苏菲横了他一眼,然后侧头示意,“坐过来吧。” 艾格隆如蒙大赦,连忙也脱了鞋子,坐到了苏菲的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 “这一切简直像是在做梦,我都没有想到我怎么会发了疯来到了这里。”苏菲看着对面的墙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也不会害怕什么了。” “抱歉,殿下……因为我的任性……”艾格隆突然有些歉疚。 “永远不要这么说。”苏菲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脸,“任性的人世界上多的是,我为什么非要去单独满足你的任性呢?原因只有一个,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狡猾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你的头上,艾格隆。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后悔而已……告诉我,我会后悔吗?”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烛光下犹如蒙上了金色光辉的脸庞,艾格隆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热血上涌。 “您不会……我发誓您不会!”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艾格隆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想在苏菲面前丢脸,于是他直接抱住了苏菲,然后猛然吻住了她的嘴唇。 无论如何,这么做肯定是不会错的。 苏菲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非常热烈地迎合了少年人的举动,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了一起,激烈地热吻着。 在两个人唇舌缠绵之间,房间里的温度也好像在逐渐上升,至少艾格隆感觉自己燥热难当。 接着,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衣服的扣子,然后直接解开了外套,露出了贴身的衣物。 然后他用哆嗦发抖的双手,卸去了苏菲的裙子,而苏菲只是闭上眼睛和他拥吻着,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挣扎。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再也忍耐不住,凭借着本能的教导,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苏菲继续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少年人支配。 艾格隆看着身下那大片暴露出来的肌肤,心中的兴奋也随之到了顶峰。 是的……就是这样……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夙愿得偿的狂喜,让他激动得几乎晕了过去,他除了一个念头之外,此刻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却又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够站起来。 他心里大感不妙,却又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悲……可恨! 他又是焦急又是羞愧,拼命在心里呼唤,想要让自己能够争气一点。
“艾格隆,怎么了?”苏菲感觉到了不对劲,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疑惑地看着少年。 被她温柔的视线看到的时候,少年人这次不再感到感动,反而羞愤欲死。 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结果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颓丧地松开了手,然后跪坐在床边,几乎哭了出来。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自己这么失望,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信,几乎被一扫而空。 看着少年人的表现,苏菲大概明白了什么。 很好笑,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纯洁。 这个孩子,是把他最青涩的爱恋奉献给自己了。 “傻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把拉住少年人,把他拽入到了自己的怀抱当中。 接着,她亲吻着少年人的耳垂,同时手也不规矩地在他胸口开始移动起来。 “我爱你,艾格隆。”接着,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让他的脸先是发痒,然后又发烫。她紧贴在少年人的胸前,用自己最为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少年人受创的心灵,“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们一直幸福的……” 如此温柔的爱抚和安慰,伴随着香水的气息,冲击着少年人的大脑,让他终于忘记了紧张。 他已经被融化在了她的温情里面,此刻终于忘记了一起。 而这时候,他的欲望也终于被点燃了,冲破了原本的障碍。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他犹如发疯的野兽一样,摁倒了苏菲,然后粗鲁地伸出手来,卸下了她仅剩下的防备。 接着,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一心只想要让最原始的本能得以宣泄。 而苏菲也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和反抗,她只是以欣慰的笑容看着少年人,仿佛能够承受一切。 很快,她也被激情所迷,陷入到了迷乱的欲情当中,不自觉地发出了呢喃。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冲破了一切俗世的阻隔,浑然忘我地融合在了一起,不住地翻滚着迎合着。 直到最后的爆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从自己冲动的激情当中恢复了过来。 汗水让他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而且身体也非常疲惫。 全身的骨头都好像已经酥软了,完全提不起劲来——还好他从小锻炼身体,总算让自己稍稍恢复了过来。 他往旁边看了看,苏菲正躺在他的身边。 虽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但是她的脸色还是带着些许的潮红,表情里充斥着幸福的满足感,一边还在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看着她衣衫凌乱、大片肌肤暴露的样子,艾格隆只觉得又受到了刺激,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 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以后也还有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梦幻当中醒了过来。 是的,他很舒服,甚至可以说活了多少年来从没有这么舒服过。 他还记得刚才的几乎每一个瞬间,苏菲以她无比的包容和爱,帮助他克服了羞涩和失落,享受到了几乎难以言喻的体验。 这简直就是天堂般的体验。 殿下……我会铭记这一切的……不管怎么样,我会拼尽全力来回报您的…… 看着她密布红晕的面孔,艾格隆在心里发誓。 也许中间不得不出现一些波折,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绝对会回报自己得到过的一切。 就在他思索之间,苏菲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过度的疲惫让她的视线一开始迷茫到失去了焦点,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聚焦,接着,她的视线集中到了身边的少年人身上。 “艾格隆……满意了吗?”她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来,抚弄着他的脸颊,“我能够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也给你了……” “殿下……我满意,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了。”艾格隆满心感动地回答。 “都这时候了,就叫我名字吧。”苏菲不满地说,“难道你一定要提醒我我是谁吗?” “苏菲……”艾格隆终于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还差不多。”苏菲满意地眨了眨眼睛,“好了,现在扶我起来吧,我们得走了。” 艾格隆看了看窗外,现在已经到了凌晨时分,街道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显然狂欢节已经到了尾声。 看来这一番胡天胡地还真耗了不少时间…… 少年人又是羞耻又是自豪地想。 不过,他很快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却到了一边,接着扶起了苏菲。 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们不得不拿起毛巾擦拭身体,然后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重新穿好了衣服。 走下床边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自己的脚比预想中要酥软许多,一下子几乎没站稳,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平衡。 “我们的唐璜先生还有待进步呀。”苏菲忍不住开了玩笑。 “真的表现有那么差吗……?”少年人带着羞愧问。 “不,我开玩笑的,已经很好了。”苏菲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点,艾格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然后又重新拥吻在了一起。 接着,他们溜出了旅馆,回到了夜色当中。 当他们回到剧院的时候,假面舞会已经散场,里面没有多少人了,而一直消失不见的福雷斯蒂上尉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上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不该知道什么。 在剧院当中,艾格隆找到了夏奈尔。 “夏奈尔,今天玩得开心吗?”艾格隆问。 “殿下,很开心。”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以极为兴奋的视线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刚的经历告诉给了少年。 就在陈述的同时,她突然闻到了少年人身上的气味。 她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艾格隆也没有注意夏奈尔的反应,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兴奋当中了。 他的堂兄终于找过来的,虽然并不快,但是也足够让他满意了。 是啊……他能够看得到,冥冥之中的主宰正在眷顾着他,他的好运时刻已经到来了。 “夏奈尔,我要永远铭记这个日期。”艾格隆望着辉煌的灯火,然后有感而发,“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88,马尔蒙 “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只有夏奈尔才能够听明白,少年人此时的话当中到底蕴藏着多少得意。 攫欝攫欝。她心里有些酸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殿下的所作所为,所以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该走了,夏奈尔。”艾格隆很快将自己的得意收了回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找你?” “他说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了。”夏奈尔回答。 艾格隆有些意外。 看来自己这位堂兄而且非常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不想冒险,所以不愿意向夏奈尔透露自己的行踪;而且,他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有把握夏奈尔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能够碰上。 他对拿破仑-路易-波拿巴其人并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在历史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在1831年就早早去世了,不过从目前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他绝对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不愧是拿破仑三世的亲哥哥。 这样也好,如果不是雄心勃勃的人,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跑过来帮助自己。 他不担心对方的诚意和胆量,在历史上,这对兄弟就非常反感奥地利,甚至还冒着生命风险参加了烧炭党起义,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胆子去做下震惊欧洲的大事。 毫无疑问,这种人也很难满足,不会甘心于一直屈居人下,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胆量又有点头脑的人,至于以后怎么处理和他们的关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好了,既然这样,下次我们一起过来,如果他找到了你,你就带着他来见我——到时候我就知道,我亲爱的堂兄到底是何等人物了。”艾格隆露出了略带讥讽的笑容。“对了,他的舞姿怎么样?” “我没有太多和人跳舞的经验所以不太清楚……”夏奈尔困惑地摇了摇头,“殿下,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有机会比较一下——”艾格隆微微躬身,向夏奈尔示意,“夏奈尔,谢谢你迄今为止为我所做的一切……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以共舞一曲,原谅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奖励你了。” “殿下……”夏奈尔顿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您……我怎么配……” “你想质疑我吗?”艾格隆反问。 夏奈尔顿时就没词了,只是微红着脸低下了头,“那我听从您的命令。” 经过了艾格隆的玩笑,她心里原本的郁闷突然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 还真是好哄啊……艾格隆心想。 这么忠诚的部下,以后真的该好好酬报才行。 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休息。 “好了……该回去了。”艾格隆打了一个哈欠,“我们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好的,殿下。”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 艾格隆重新找到了等待着自己的苏菲,然后一起走上了回归的马车。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街道已经人烟稀疏,马车踏着细密的声响,在黑夜当中疾驰。 苏菲因为劳累过度,所以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就靠在少年的肩头上睡着了,而艾格隆也早就已经身心俱疲,只是强打着精神而已。 他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苏菲,发现她此时正满面笑容地酣睡着——只有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得到了满足的人,才会露出这么幸福的笑容吧。 可是,就在今天,他苦苦等待的援手也终于到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那么,到了那一天,该以何种姿态向她告别为好呢? 还是直接不告而别最好?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最后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俯下身来,轻轻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 巘戅阅笔趣巘戅。第二天,艾格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知道少年人昨晚“辛劳过度”,所以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破例取消了今天早上的训练,所以他才能够休息得这么久。 他慢慢悠悠地起了床,昨晚所发生的一切犹如幻梦一般,即使已经过了一晚,他还是忍不住时时从记忆当中翻找出来一番,回味着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生活仍旧要继续,他回归了往日的生活。 就在他洗漱完毕之后,夏奈尔告诉她,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前来求见。 该不会是知道昨晚的事情来痛斥我了吧?艾格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略微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说到底这只是他和苏菲的私事,还轮不到伯爵来管。 “伯爵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见到了伯爵之后,他低声问。 “殿下,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伯爵站了起来,向他躬了躬身。 “嗯?”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放宽了心,伯爵这样表现,那就意味着绝不是来训斥他的了。 “再过几天,法国将会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出访维也纳。”伯爵小声向他解释,“他身负法国国王陛下的使命,将会前往圣彼得堡出任驻俄国大使,在就任之前,他打算先在各国的京城访问一番——” “然后他想要来见我,对吗?”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什么。 “您说得没错。”伯爵点了点头。 “真有意思,我现在成了什么明星了吗?法国总有人想要见我。”艾格隆略微嘲讽地笑了,“不过,没关系,我能够见到的人越多越好。” 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这一次伯爵并没有高兴,反倒是有点犹豫踌躇。攫欝攫欝 “这个人是谁啊?”艾格隆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追问。 “是……是拉古萨公爵。”犹豫了片刻之后,伯爵终于开口回答。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 “马尔蒙?!”他大声问,“是他吗?” “对,殿下,就是他,马尔蒙元帅。”伯爵点了点头。 “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来见我?”艾格隆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认为我会欢迎他吗?”
“那倒不至于,殿下。”伯爵苦笑了起来,“他并不指望您欢迎他,但是他希望能够转告您一些事情,同时他还带着法国国王的亲笔信,希望能够亲手交给您。” “什么破烂亲笔信,法国国王还真以为我把他当成一回事了吗?居然用这个人来羞辱我?”艾格隆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恼怒,大声对自己的监护人反问。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毕竟,奥古斯特-德-马尔蒙元帅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一想到这个人,足以让拿破仑的支持者们愤怒不已。 马尔蒙是帝国时代的名将,他的元帅头衔和公爵爵位都是拿破仑赐予的。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在大革命时代投身军队,在土伦战役中就开始追随拿破仑,后来他跟着拿破仑在意大利、埃及等地四处转战,屡立战功,更加成为了拿破仑的挚友。 在拿破仑成为皇帝之后,皇帝陛下也用荣华富贵奖赏了他的忠诚—— 1808年,为了纪念马尔蒙在拉古萨率军击败了俄国军队,他被封为拉古萨公爵。巘戅书仓网巘戅 1809年7月12日,为了奖赏他的英勇战斗,马尔蒙被封为法国元帅,时年35岁。 然而,在帝国走向末路的时刻,已经习惯了荣华富贵的他,再也不愿意追随拿破仑一起灭亡了。 在1814年,塔列朗与他会面,向他剖析了形势,他决定背弃这位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恩主。于是,在一个夜晚当中,他悄悄地将一万两千名法军带入联军的阵营,陷入到了绝望的重围当中。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这支军队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再也无力逃脱,最终只能在灭亡之前无奈选择了投降——而帝国也丧失了自己的最后筹码。 拿破仑得知自己已经被多年的挚友如此背叛之后,既愤怒又无奈,最终也只能选择退位。 从那时候开始,马尔蒙元帅就与拿破仑分道扬镳,他成为了路易十八国王的心腹,帮助路易十八掌控军队。 1815年拿破仑重新复辟的时候,他跟着路易十八一起逃跑了,而后百日王朝覆灭,他又重新回到了巴黎,这一次他没有宽恕旧日的同袍——他和另外一个背叛拿破仑的布尔蒙将军一起,促成了内伊在审判当中被判死刑。 总而言之,在帝国走向末路之后,马尔蒙元帅是跳船跳得最成功的人之一,他用一万二千名法军士兵和内伊元帅的性命作为筹码,换来了波旁王朝的信任和重用,保住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 而代价,当然也就是帝国支持者们的切齿痛恨了。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 他的“拉古萨公爵”的封号,已经成为了叛变者的代名词之一——尽管,他肯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作为一个穿越者,艾格隆并不是在意那些陈年往事,但是他觉得,法国国王让这样一个人来拜访自己,包含着绝对恶意,甚至近乎于羞辱。 所以刚刚伯爵那么犹豫也就可以理解了。 “殿下,请不要激动。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像您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把感情外露的!”伯爵连忙再度对他劝解。“您可以选择见他或者选择不见,但是这都应该是您冷静下来以后深思熟虑的决定,而不是凭借着一时意气,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伯爵的话,犹如是一盆冷水,让艾格隆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狐疑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伯爵的进一步解释。“难道我还要为此叫好吗?” “倒也不用叫好,但是您可以想想看,这对您并不是那么坏——”伯爵小心翼翼地劝谏着艾格隆,“您比查理十世年轻太多,他注定会死在您的前头,所以您又何必在意他的那点小心思呢?实际利益比一时的面子重要。而现在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之前说过,那就是需要存在感,需要被欧洲各国承认,更需要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所以您应该珍惜每一次在舞台上露面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您心里百分之百的厌恶,那也是可以暂时忍耐的痛苦。” “和马尔蒙见面并不会增加我的威望,马尔蒙也不可能再跟我合作的——”艾格隆回答。 “他不行,但是他的手下们可以。”伯爵提醒了少年,“马尔蒙不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和他一起过来的是一个代表团,里面必然有不少大有前途的军官,而这些人是您可以结交认识的……”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 伯爵说动了他。 是啊,如果能够趁机认识一些法国军官的话,那无疑会给他以后的计划带来帮助——虽然伯爵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以后更容易在奥地利飞黄腾达,但是本质上是一致的。 为此,马尔蒙元帅再怎么讨厌也不算什么了。 再说了,他又能损失什么呢?想必马尔蒙元帅现在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梅特涅也会一直观察的,如果您对波旁家族态度过于恶劣,甚至直接拒绝了国王的好意,那么他对您的信任度也会打点折扣……”伯爵再小声补充。攫欝攫欝 在他的劝谏下,艾格隆改变了主意。 “确实如此。”他轻轻点了点头,让自己的表情化为冷漠的平静,“您说得对,我需要克制感情行事……至少目前如此,这对我有利我应该去做。我还是有点意气用事了。”巘戅妙书苑巘戅 伯爵欣慰地笑了起来,“殿下,您不用感到丧气,人活着谁还能没有一点脾气呢?再贤明的圣贤也有气坏了的时候,更何况是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您的表现已经是我见过的皇孙公子里面最好的了,再怎么情绪激动也能听得下意见,相信我,这是罕见的品质。”厺厽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 “真可惜……”艾格隆叹了口气。 可惜伯爵这样的人不能常伴自己身边,时时提醒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所以,必须自己成长起来啊,年轻人……不要太得意了,路还很长,你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杰出才行。他暗暗对自己说。 “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他再问。 “据说,马尔蒙元帅是先王路易十八的心腹,但是现任的查理十世国王并不 89,身后之名 正如伯爵所言,没过多久,艾格隆就收到了马尔蒙元帅前来美泉宫觐的消息。 相比于之前来访的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这次宫廷对马尔蒙元帅的接待要正式得多——毕竟他虽然暂时失势,将要前往遥远的圣彼得堡担任大使,但是他曾经的资历和威望、以及人脉关系都还摆在那里,他还可以作为政治人物继续活跃在舞台上,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使可比。 皇帝陛下在自己的会见厅里,亲自接见了马尔蒙元帅所率领的代表团。 艾格隆无缘参加这场会见,他也不知道马尔蒙元帅到底和皇帝陛下谈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也会在这场仪式当中担任某种角色。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宫廷侍从将一群穿着军服的人引领到了艾格隆的居所。 接着,元帅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房间,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等候。 两个人就这样照面了。 当马尔蒙元帅走入房间的时候,艾格隆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打量了一下这位元帅。 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是马尔蒙元帅的身板依旧相当硬朗,步伐有力,眼睛炯炯有神。他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分发,鼻梁高而挺直,看上去仪表堂堂。 在艾格隆打量他的时候,他也高昂着头,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接着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刻意以这种方式来强调一位元帅的骄傲和尊严。 这种姿态看上去强势,但隐隐约约却也有点像是底气不足,也许他在面对拿破仑的儿子时,终究还是有点心虚吧。 “下午好,拉古萨公爵。”艾格隆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来,然后用法语说,“能见到您,让我感到非常荣幸。” “下午好,殿下。”马尔蒙元帅向少年人点了点头,态度恭敬但又不失矜持,“我真高兴您能够成长成为一位如此优秀的青年。” “您过奖了,我一无所长,怎么能称得上优秀?”艾格隆笑着回答,“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聆听前辈们的教诲,希望有机会的话,以后能够得到您的指导。”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些许帮助。”马尔蒙元帅也笑了起来。 在最初的寒暄之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接着,马尔蒙元帅从自己的衣袋里面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 “国王陛下有一封信,想要让我亲手转交给您。”他低声解释,“陛下非常高兴您能够认识到法国的现实环境,并且做出了一个有利于法国人民也有利于您自己的决定,他希望您能够在奥地利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也许某一天,波旁家族和波拿巴家族会实现真正历史性的和解。” “我也相信,我们会实现历史性和解的,元帅先生。”艾格隆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信,然后把它放到了一边,再重新看向了马尔蒙元帅,“拉古萨公爵,我非常高兴能够看到一位法国元帅前来见我——这绝对是我非比寻常的客人。” “比起卡尔大公来说,我并不见得有多么不寻常,殿下。”马尔蒙元帅回答。“他才是真正的行家,既是理论派也是实践派,让我满心钦佩。您如果有心于军事的话,可以跟他多讨教,我相信他是非常乐意指点您的。” 这个回复,让艾格隆顿时只能笑而不语。 他不禁在心里暗想,是不是现在自己慢慢地受人重视,就是因为欧洲各国开始以“卡尔大公的女婿”来重新评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查理十世国王虽然明显有羞辱自己的意思,但是表面上他的礼数已经做得非常充分,所以艾格隆一时也难以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先跟马尔蒙元帅周旋一下。 “说句实话,我直到现在还有些好奇,您想要过来见我,究竟是有什么指教呢?”艾格隆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元帅阁下,您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要说指教谈不上,要说期待倒是有一点。”马尔蒙元帅微微前倾,盯着对面的年轻人,“殿下,世人都说您打算做为哈布斯堡家族的附庸活下去,可是我不太信。” 艾格隆没有被这么简单的试探所扰乱,依旧保持着冷静。 “您信不信是您的自由,我说什么有用吗?”他反问。 “在我离开巴黎之前,塔列朗跟我提到过您,他说您胸怀大志,必将做成一番事业。”马尔蒙元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没有和您见过面的情况下就做出这种判断,但是我相信,您既然和他取得过联系,那么就意味着您必定不甘心于雌伏,您希望做出一番事业。” 塔列朗……居然已经在暗地里开始为自己鼓噪声势了? 还是对马尔蒙这种人? 艾格隆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忌惮。 如果马尔蒙跟奥地利皇帝说自己心怀异志的话,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别担心,殿下,年轻人有点志气又有什么过错呢?”马尔蒙元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您放心吧,我并没有跟皇帝陛下说过您的坏话——甚至可以说,他很乐意看到您为奥地利贡献自己的才能,当然仅限于奥地利。” 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艾格隆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下来。 “那您有什么需要指点我的吗?”他转移开了话题。 “我来看您,最主要是想要看看拿破仑的儿子长成了什么样子,就是如此简单。”元帅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缅怀和唏嘘,“真没想到,曾经辉煌的帝国,最后会落到如此结局。” “您在它灭亡的时候也出了一份力,阁下。”艾格隆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他的话,立刻就带来了元帅的刺痛感。 “不管您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按自己的良心行事。”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为对您最好的祝愿,我希望您在飞黄腾达的同时,能够克制自己的野心,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殿下。” “您这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我要向您辩白,或者说,向历史辩白。”马尔蒙元帅突然站了起来,“殿下,虽然您现在满面笑容地接待我,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些深藏在您心中的厌恶,没错,世人同样也如此看我……我能够承受这种恶意,但是我不允许在我人生走向衰亡的时候,还被人强行背上了我原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您是想说,率军投降不是您的责任吗?”艾格隆疑惑地反问。 “不,那我的责任,我认账。”元帅颓然地点了点头,“可是在那之前呢?是谁把我们逼到不得不投降的地步,是谁丢掉了帝国?这是我能够承担起的责任吗?真正的责任人是他自己才对吧?” “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艾格隆皱了皱眉。 “反法同盟是他打败的,但是一次次的反法同盟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用无穷的野心把我们拖到了无穷的战火当中,最后不得不让所有人联合起来消灭他,不然的话,还能有什么结果呢?”马尔蒙元帅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您接受了教育,那么请您客观评价一下吧,到底在后来,是各国想要毁灭法国,还是他无止境的贪婪招致了自我的毁灭?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为什么大家都抛弃了他?” “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艾格隆心里也来了点火气,于是也口不留情了。 “您错了!”马尔蒙元帅大声回敬了艾格隆,“我们只是不想再为波拿巴家族流血了而已!”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问,元帅就涛涛不绝地说了下去。 “拿破仑靠着一刀一枪拿下了法国,把欧洲各国都打得心虚胆颤,他当皇帝就算是窃取共和国,大家也还能够找出点理由服气;可是他的兄弟们凭什么?约瑟夫、路易、热罗姆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去戴上王冠?他们既没有血统也不曾率军开疆拓土,他们当上国王只是因为他们和拿破仑拥有同一个母亲!” 马尔蒙元帅说到激动处,脸都有些发红了,“他凭借着法国青年人的性命作为赌注,想把欧洲变成自家的私产,这难道就合理吗?法国人有什么理由为约瑟夫流血,西班牙人又有什么理由要奉一个波拿巴做主子?他们群起反抗,最后拿破仑又要拿着法国人的命去填他自己挖下的坑!其他国家也被这个狂想给吓坏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只能拼命进行反抗——结果战火连绵,他又要去挥霍法国人的性命!他已经挥霍了多少人命了?” 马尔蒙元帅皱了皱眉头,显然已经想起了记忆当中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就为了他的狂想,欧洲多死了几十万人!这几十万冤魂难道不曾是宝贵的生命吗?他们不曾有过自己美好的未来吗?就因为您的父亲,他们的人生在最富有朝气的时候就枯萎了,难道拿破仑不应该为此负责任吗?恕我直言,到了那个时候,他只有早点下台才能带来法国人的幸福!” ……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这是他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吧,而且也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面前说出来,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退缩。 “元帅阁下,您这番话,可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了。”艾格隆也站了起来,瞪着对方。 “哪里奇怪了?”马尔蒙元帅反问。 “您一边自称他曾经的挚友,享受他赐予的荣华富贵;一边又在这里跟我说他犯下了种种大错,落到那个下场只是咎由自取,”艾格隆冷冷地说,“好吧,您的见识和经历都比我丰富,我不敢说我比您更加了解拿破仑,也许您说得都对,可是我还是同样一个问题——当时您在做什么?为什么您享用那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心安理得,等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为公义而战?” 艾格隆知道,如果和对方辩论“拿破仑到底有没有错”以及“他该不该被法国人抛弃”这个问题,那不管输赢他都会落在下风,因为拿破仑执政后期确实错误频频,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帝国,也让自己落到了远死异乡的下场。 既然注定没法辩驳,那么他就干脆绕过历史问题不谈,就捏死了一个道理——拿破仑纵使有千错万错,你一个当时享受他赏赐的荣华富贵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当时你怎么不纠正或者反抗? “拿破仑犯下错误的时候,您要是有骨气,或者有您自称的那样忧国忧民,您就应该站出来直言进谏,如果他不听取意见,那您可以消极合作,避世隐居;或者甚至可以和莫罗将军一样远走美洲,绝不让自己有负与法兰西,可是您做了什么?您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默不作声,安享他赐予的富贵,把自己变成了帮凶的一员!” 艾格隆眯着眼睛,以平静的语气诘问对方,“您做元帅和公爵的时候,追随着拿破仑,心安理得地把国家变成自己的游乐场,等到了帝国行将灭亡的时候,您跳出来反戈一击,同时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他……这就是您热爱法兰西的方式吗?或者说,这就是您对待自己恩主的方式吗?” 艾格隆一连串的诘问,让马尔蒙元帅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半晌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确实,这些诘问击中了他的要害——拿破仑的敌人可以大声喊出拿破仑的任何罪状;但是他曾经的部下们这么喊的时候,立场实在是有点虚。 “您说得倒也没错,殿下。”他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和艾格隆争论。 最后,他颓然地坐了下来。 “我已经摆脱不了自己的责任了。” “没事,我们人人生而有罪,既然您现在是胜利者,那您就是无罪。”艾格隆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嘲讽地说,“元帅阁下,如果您想要在我这里得到虚伪的原谅,您是不会得到的;但是您放心,我的心里不受感情左右,不会贸然憎恨您。如果您在顾忌自己的身后之名的话,您大可不必来说服我,历史自有公断,连我都左右不了。” “这么说的话,我相信您确实将会有所成就了,您具备这种天赋。”马尔蒙元帅恢复了冷静,然后他苦笑了下,又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90,逃兵 “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艾格隆握住了对方布满皱纹的手,“谢谢,我会努力的,元帅阁下。”攫欝攫欝 马尔蒙元帅很明显有些颓丧,他既没有在气势上压倒对面的少年人,也没有在辩驳当中赢下对方,所以他内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如今已经面临失势的他,心里清楚,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年轻一代人将会填补空缺。 塔列朗曾经私下里告诉他,自己认为日近成年的罗马王将会有一番成就,他将信将疑,但内心里却又希望他在奥地利真能够做出什么事业来。 所以他在出访奥地利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故人的儿子。 就结果而言,这次探访并不能算是愉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个少年人面前洗刷掉“背叛者”的称号——这个称号也将会伴随他的余生。 诚如这位殿下所言,只有历史能够做出一个评判。 “您做一个奥地利亲王,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阴沉地扫了少年人一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之前三十年,法兰西的纷争搞得血流成河;我看今后几十年这些纷争也还是永无止境,谁沾上谁就会倒霉。远离那些旋涡,您可以得到一个平静而且富贵的人生,这也许是上帝对波拿巴的最后怜悯吧——殿下,多多保重。”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门去的时候,外面那些等着他的军官们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元帅致敬,然后准备跟着他一起离开。 “元帅阁下,我可以请诸位吃一顿午餐吗?”艾格隆追了出来,然后问马尔蒙元帅。“毕竟我很久没有机会见到法国军人了。” 元帅回头看向了少年人,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殿下,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请原谅我无法参与了,我还要去和梅特涅会面,您和他们共进午餐吧。” 接着,他转过头来,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军官们,“能够和殿下聚餐,这是你们难得的荣幸,等下谁要是敢于对殿下不敬,后果自己承担吧!” “是!”这几个军官不敢怠慢,纷纷立正。巘戅久读小说巘戅 于是,马尔蒙元帅离开了房间,留下了这几位军官。 艾格隆环视了一下这几位军官,他们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簇新的制服,个子也都挺高,看上去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物。 不过,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跟他对视。 艾格隆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来应对这位身份极为特殊的少年人,只能摆出一边毕恭毕敬,一边又严肃冷淡的样子。 如果和拿破仑的儿子相谈甚欢,万一回国被人告了黑状,岂不是要倒大霉? “诸位,真的很抱歉,我因为我的任性举动,让你们陷入到了为难当中。”于是,他先笑着道歉,“不过我想,吃一顿饭并不会影响你们的前程,而且既然元帅阁下留下了你们,那么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我建议你们放开顾虑,就当是享用一顿午餐,并且满足一下我这个可怜人的好奇心吧。出于你们都知道的理由,我永远对法国军人充满了好感,以及尊敬。” 说完之后,他示意这些军官们重新坐下来。 而这时候,夏奈尔也拿着餐盘过来了,把已经准备好的餐点一一放到了茶几上面。 “这只是一顿便餐,所以有些简陋,请各位不要介意。”艾格隆拿起了餐具,划开了烤鸡的肚子,然后切成小块吃了下去。“好了,大家开始吧。” 在少年人的带动下,这些军官也开始用餐,不过明显还是有些拘谨。 “在座的各位,有谁参与过最近在西班牙的战斗吗?”艾格隆问。 他所说的“西班牙的战斗”,并不是指帝国晚期年远征西班牙的战争,而是1823年,波旁王族为了帮助西班牙波旁王室平叛而出兵的战争。 这些军官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了点头。 “哦!太好了,我的面前有一群真正的战斗英雄。”艾格隆顿时就笑了起来,“能跟我讲一讲你们在战斗中的经历吗?就当是午餐中的甜点吧,我对这种故事很有兴趣。先生们,能够满足我的这点小小的好奇心吗?”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讲一讲我在这场战争当中的经历吧。”这时候,终于有一位军官开口,回应了艾格隆。 艾格隆马上打量了一下这位军官。 他脸型方正,看上去敦厚老实,但是眼神却非常灵动,随时闪过精明的光,证明他心机挺重。 也许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皮肤黝黑,手上也布满了老茧,但是健壮的身体在军服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笔挺,看上去精力充沛。 他的眼神闪烁,脸上也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很明显,他是想要借机和自己搭上关系。 很好,敢冒险,他喜欢这种人。 这种趋炎附势的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很有用,尤其是艾格隆现在急需积攒人脉,所以也非常亲切地看向了对方。 “好了,请讲吧!”他点了点头。厺厽 久读小说 9duxs.com 厺厽 接着,这位军官涛涛不绝地讲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并非一个善于叙述的人,口才不佳而且法语的口音也很重,艾格隆听得有些吃力,不过他还是以最大的热忱听完了对方的讲述。 在他吃得半饱的时候,军官终于讲完了,然后犹如等待老师评判的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先生。我感谢您为自己祖国做过的一切,并且钦佩您的勇气和毅力。”他友好地笑了起来,“我想,有您这样忠诚无畏的守护者,法兰西不管谁在宝座上都会安全无虞。” 攫欝攫欝。看到艾格隆如此亲切,这位军官明显受宠若惊,笑容当中更加带上了些许的谄媚。“殿下,我成长于帝国的年代,虽然因为命运的作弄,他不幸离开了世界,但是他依旧是个英雄,我热切地期待您能够在奥地利也能成就大业,不负他的威名。” 按理说来,他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有些犯忌讳了,看来他确实有心想要结交自己。 “谢谢,我会努力的。”艾格隆再度道谢,然后伸出手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军官挺直了腰杆,然后低声回答,“殿下,我叫莫尔塞夫,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艾格隆先是不以为意,然后突然,他好像是被触动到了一样,愕然打量着对方,眼神也变得奇怪。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您怎么了,殿下?”军官对他的表现有些迷惑不解,“您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少年人的表情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视线仍旧有些奇怪。“嗯……这个名字,我确实有点印象。” 接着,他冷不丁地问,“先生,您去过希腊吗?”
“我去过……”费尔南-德-莫尔塞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看着艾格隆,“殿下,您怎么知道呢?” “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有关于您的事迹,先生。”艾格隆以激动的视线地看着对方,“报纸上说您是一个战斗英雄,为了保卫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而浴血奋战。听到您的事迹之后,我不禁充满了钦佩……上帝保佑,让我今天能够见到一位真正的战争英雄!一位能够配得上法兰西威名的军人!” 他的表情无比真诚,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殿下……真没想到我那点小事您的奥地利也能听到。”莫尔塞夫先是有些尴尬,但是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我并没有觉得我是个战争英雄,因为我虽然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却最终也没能够改变结果,帕夏一家还是不幸遇难了……这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我只想忘记它。” “这就是英雄的谦虚吗?真是让人敬佩!”艾格隆似乎更加欣赏他了,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既然您不想提这件事,那我就不提了,不过请允许我对您奉上诚挚的敬意。” 厺厽 LOL小说网 lolxsw.com 厺厽。“如果您希望这么做,那我只能厚颜接受了。”莫尔塞夫苦笑着回答,“殿下,但我觉得我只是在尽一个军人的职责而已,这不值一提。” 艾格隆却没有忘记这段插曲,他在房间中踱步,看上去已经完全振奋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站在了莫尔塞夫的面前,“先生,您成家了吗?” “是的,我已经结婚两年了。”莫尔塞夫点了点头,“我的儿子,阿尔贝,今年刚刚出生——” 巘戅LOL小说网巘戅。“哦,有妻有儿,美满幸福的家庭,真是让人羡慕!”艾格隆笑着拍了拍手。“上帝眷顾那些勇敢、真诚的卫国者,这确实是您应得的。”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掏摸,然后把自己的怀表递给了对方。 “殿下?”莫尔塞夫有些惊愕。 “这是我送给您儿子的礼物。”艾格隆微笑地看着对方,“我衷心希望他能够承载先辈们的勇气,在未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前途无量的好男儿。” 莫尔塞夫接过了怀表,然后感激涕零地低下了头来,向艾格隆致敬。 “谢谢您,殿下!我会把这件礼物、以及您的祝福带回法国给他的,这将是他人生当中收到的最好礼物。” 一开始他只是想趁机搭个关系,在少年人的心里留个名字而已,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见面之后就被曾经的罗马王如此推崇抬爱。 他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如果这位殿下日后在奥地利飞黄腾达,那么自己至少就多结交了一个顶级贵族,对他的前途绝对大有帮助。 “能够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莫尔塞夫先生。”艾格隆笑得咧开了嘴,充满了亲和力,“我真的很高兴自己有机会看到一个法国的战斗英雄,您的光辉事迹给了我莫大的振奋和鼓励,让我明白困境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磨砺而已——是的,能够见到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帝给我带来的最好消息。” “殿下……您过奖了……”已经晕晕乎乎的莫尔塞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小声重复着谦虚之词。 在艾格隆一次次的吹捧之下,餐桌边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热烈了。 不过,其他军官看着莫尔塞夫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看得出来,艾格隆刚才如此亲切的表现,已经激起了这些军官对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嫉妒。 艾格隆趁热打铁,亲切地与这些军官们热切交谈,并且也都各自给他们送了一些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等到午餐结束之后,艾格隆才和这些军官们告别。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高兴,而且被拿破仑的儿子如此招待,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 艾格隆站在门口,一一向他们送别。攫欝攫欝 “莫尔塞夫少校,祝您和您的家人永远幸福。”轮到莫尔塞夫的时候,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他挥了挥手。 “殿下,也祝您万事顺利!”莫尔塞夫满怀激动和惊喜向艾格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殿下……”就在这时候,有个军官突然扯了一下艾格隆的衣角。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维拉莱少校?”在刚才的交谈当中,艾格隆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所以直接问。 “您得小心这个人,殿下,他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位军官用冷淡的视线看着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背影,“我们私下里有流言,说他他根本就不是贵族出身,他的姓氏是冒充的。 “没关系,如今这个年代,才能比爵位重要,不是吗?”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回答。 “您要这么说倒也没错。”维拉莱少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勇敢和忠诚,他是一个可悲的逃兵——在滑铁卢战役前夕,他背弃了法国军队,跟着布尔蒙将军阵前投敌,跑到了普鲁士军队那里,他的发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艾格隆脸色微微变了下。 “是真的吗?” “这并非什么秘密,您随时可以去查证,我们只是不想当面让他难堪,所以刚才没有说而已。”维拉莱少校冷冷地回答。“他只是个可悲可耻的逃兵,配不上您的敬重。” 接着,他向艾格隆敬了个军礼,“殿下,向您致敬!再见。” 军官说完之后,大踏步地走了。 艾格隆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里面。 而这时候,夏奈尔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夏奈尔!”艾格隆再也没有掩饰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巘戅云轩阁巘戅 夏奈尔被这一声吓得颤了一下,然后回头,疑惑地看着喜形于色的艾格隆。厺厽 云轩阁 yunxuange.org 厺厽 “殿下?怎么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了过去,猛然抱住了夏奈尔。 “殿下!”夏奈尔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不过她也没有挣扎反抗,而是非常疑惑地看着小主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表现。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至少……至少让我收拾完吧……” “不要紧张,夏奈尔,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让我抱一下就好……我只想发泄一下我的兴奋,真的,我很兴奋!” 艾格隆小声安慰了对方,然后他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是如此高兴,恨不得第一时间跟身边最信任的人分享自己的惊喜。 “夏奈尔,咱们有钱了!” 91,故事 “夏奈尔,咱们有钱了!” 夏奈尔被艾格隆的话整得莫名其妙,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脸,想要从中找到一点自己能够看懂的东西。 “殿下,您……您是指什么?”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她,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兴奋压抑太久之后,这个好消息让他已经情难自禁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狂喜,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夏奈尔,你先收拾吧,然后你坐下来,我要跟你讲个故事”他摊了摊手,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好的,殿下。”夏奈尔只能勉强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又重新开始收拾了。 在她行动的时候,艾格隆也一直在思考,到底应该怎样向夏奈尔透露情报?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欧洲近代世界而已,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里,居然有基督山伯爵的书中人物存在。 作为一个欧洲近代文学的书迷,他对基督山伯爵的剧情太熟悉了,听到费尔南德莫尔塞夫这个名字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书中那个陷害主人公入狱的情敌,在发迹之后给自己编造的名字吗?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旁敲侧击地从对方口中刺探情报,得出的消息,一条一条都验证了事实他真的就是那个人。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真的存在爱德蒙唐泰斯,也真的存在基督山宝藏。 进一步来说,按照原著,爱德蒙唐泰斯坐牢14年之后才潜逃出狱,也就是1829年才逃离可怕的伊芙堡监狱而现在才是1826年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么书中的宝藏,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基督山岛的洞窟里,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他要做的,就是抢先一步,发掘这一份宝藏,然后以这笔巨额的财富来作为实现自己计划的启动资金。 他并不觉得这是在偷或者抢,宝藏既然无主,那么先到先得,他先找到了宝藏的话,那宝藏本来就是他的了。 况且,爱德蒙唐泰斯也并不会从中吃亏自己只要有了一大笔的财富,帮助他提前逃出牢狱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而且自己还能够帮他报仇雪恨,甚至如果复国成功的话,封他当个货真价实的“伯爵”也不过是随手之劳。 这样算起来他也一点不亏反而赚大了,是双赢的结果。 当然,这些算计筹划,现在都还只是空中楼阁,只是个初步的概念而已,想那么多没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怎样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份宝藏据为己有。 好在他的条件比爱德蒙唐泰斯要强太多。 虽然都是身陷囹圄,但是自己是公爵头衔,生活待遇和皇族成员相差无几,而且拥有有限度的自由,现在更加因为有希望同卡尔大公联姻而变得炙手可热比起还在吃牢饭的爱德蒙唐泰斯,简直像是身处天堂。 同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身边他有狂热追随自己的夏奈尔,在外他还有大批的支持者。 不过这世道人心叵测,没有一段时间的交往他不敢信任任何人,现在他只信任夏奈尔一个。 就连夏奈尔,也不必告诉她全部的真相,只需要告诉她一个能够让她相信的故事就可以了。 好在,他一直都擅长于编故事。 就在他思索之间,夏奈尔已经收拾完了,她小心翼翼地站在艾格隆的面前,一副等着听故事的好奇样子。 “夏奈尔,你应该知道,拿破仑是在意大利发迹的,是吧?”艾格隆终于开口了。“1796年,他率领军团杀入了意大利,把奥地利打得节节败退,从那里他赢得了一切荣誉,声名鹊起。” “是的,殿下。”夏奈尔充满了崇敬地点了点头。 “在荣誉的背后,也有一些不那么荣耀的事情……”艾格隆笑了笑,“当时他率领的军团,是一支衣衫褴褛、士气极度低落的军队,他们没有军饷,没有军粮,没有鞋袜,没有营帐,跟一群乞丐唯一的不同就是手里有枪。为了让这些军人听从他的命令,他答应了他们,只要打进了意大利,那么就会让他们变成富翁我明说吧,他在意大利勒索和抢劫,把曾经繁华富裕的北意大利搞得满目疮痍,他向米兰、托斯卡纳、威尼斯还有一大串地方勒索赎城费,连艺术品也一样抢掠到了法国。” “是的,殿下。”夏奈尔这下没那么自豪了,不过她还是安慰了艾格隆,“不过,皇帝陛下当时也没有办法,毕竟他想要打仗就必须养好军队,共和国给的给养不够他也只好这么做了……” 什么没办法?他即使篡夺了共和国当了皇帝以后,一样到处率军抢劫,驻西班牙的军队甚至连坟墓都没有放过……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当然,以他的立场,是不能说出这些实话的。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道德问题,夏奈尔。”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再问对方,“你知道,对一支实施抢劫的军队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夏奈尔有些懵懂。 “最重要的是纪律。”艾格隆回答,“没有纪律就没有军队,所以即使抢劫也必须也必须遵守秩序,否则军队一混乱那就没法打仗了。所以拿破仑一边放纵军队抢劫,一边却也严格规定了抢劫的程序和分配模式,这让他的军团没有溺死在金银珠宝当中,反而一直维持着饥渴的战斗力。具体我就不详细多说了,总之他暗地里专门建立了一套分配体系,以及相应的负责人,确保军队可以按照层级来分配战利品当然,他自己拿最大的一份。” 直到现在,他说的还都是真话,因为事实上拿破仑就是这么干的,他靠着征服北意大利发了大财,不光是金钱,他还把意大利最宝贵的艺术品也一箱一箱地运到了法国去,装点了自家的收藏以及各处的博物馆。 夏奈尔点了点头,等待着艾格隆接下来的话,她知道这都是真的,但是她才不在乎什么受苦受难的意大利人民呢。 “他的军队里,有一批人隐藏在黑暗当中,专门负责去寻找意大利最值钱的宝库,然后把这些掠夺到的财富收集起来,供他分配。”艾格隆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虽然后来他离开了意大利,但是这些人还是一直在为他服务,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资金,直到他最终建立帝国之后,这种行动还是没有结束因为皇帝陛下一直要打仗,他对金钱的渴求是无限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将近二十年间,这批人找遍了意大利各地,世家豪门的资产被他们翻检了个遍,甚至连古老的文件他们也没有放过,有专人仔细翻阅,从中寻找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的辛苦得到了足够的回报,他们找到了许多隐秘的宝库,充实了帝国的国库,只可惜他们的工作却没有换来最终的胜利……帝国还是毁灭了,他们的努力却化为了泡影。这批人作为拿破仑的忠实追随者不得不隐姓埋名,有人甚至已经被波旁家族处决。” “这真是大不幸……”夏奈尔极为伤感地低下了头。“能够被皇帝陛下赋予这样重要的任务,他们一定是最忠诚的人吧,找到宝藏也不私吞而是交给帝国……这实在是让人心痛的损失!” “不幸中还有万幸,还有人活了下来,并且想方设法保存了他们剩下的研究结果。”艾格隆叹了口气,“而今天来拜访我的军官们里面,就有一个是这些人的后人。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他到底是哪一个,不过,他给了我一个绝密的消息。” “莫非……莫非……是宝藏?”夏奈尔终于明白过来了。 “对,就是一份宝藏,而且是非常巨额的财富。”艾格隆点了点头,“军官给了我一个口信,告诉我宝藏可能的埋藏位置。这么多年来他们躲入地下,没有自己去想办法发掘宝藏,一方面是害怕被追捕,但最重要的是,他认为那是我的财富,只有我才配得上使用它,他希望我能够拿着这比财产踏上重建帝国的道路,他祝福我成功。” “真是让人敬佩的忠诚呀!”夏奈尔禁不住感叹,“太让人感动了……殿下,我也会如此忠诚于您的,假如我也找到了一个宝藏,我一定会立刻想办法献给您!” 尽管艾格隆的故事过于理想化,但是夏奈尔反而轻易地相信了一方面艾格隆前面的铺垫确实非常真实;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是那种把忠诚看得高过金钱的狂热者,所以特别愿意去相信吧。 另外,这年代正是欧洲人全球大扩张的时代,整个社会都有一种冒险发财的文化,所以各地流传的冒险者找到宝藏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夏奈尔下意识地就会相信。 “好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艾格隆摊了摊手。“夏奈尔,这下你能够理解我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吧?” “理解了,殿下。”夏奈尔点了点头,眼中也满是兴奋和喜悦,“我……我也和您一样激动呢!” 夏奈尔没有问宝藏的具体地点,艾格隆也不打算告诉她。 他信任夏奈尔,他也需要帮手,但是他没必要现在就去考验人性只有等逃出去之后,他才会跟夏奈尔说出宝藏的位置,然后带着她一起去发掘。 到了下午,马尔蒙元帅和他的部下们将要告辞离开美泉宫,前往维也纳城了。 而艾格隆则亲自来送别这群法国军人。 “元帅阁下,虽然我并不为您的离去感到惋惜,但是我仍旧希望您能够受得住彼得堡的冰天雪地。”艾格隆向马尔蒙元帅致意。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殿下。我才五十几岁虽然我确实已经老了,但还不至于发霉。”马尔蒙元帅耸了耸肩,“倒是您,虽然犹如初升的太阳,但也不要得意过头了,属于您的路还有很长,并没有那么好走,希望您能够走得够稳。” “走得稳可并非确保胜利的方式。”艾格隆笑了笑,“有时候我宁可冒一点险,不冒点险的话拿破仑又怎么可能杀得进意大利呢?” “唔,很好,倒也没错。”元帅点了点头,“不过,这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希望您未来在奥地利能够创下大事业,我会时刻关注您的故事的。” “这是我的荣幸。”艾格隆微微躬身。 接着,少年人又走到了那些法国军官们的面前。 “诸位,我记住了你们的名字。”他优雅地向这群军人行了个礼,“希望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我也祝各位前程远大。” 军官们也纷纷向艾格隆致敬,然后告别。 艾格隆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特意脚步停留在了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面前。 “莫尔塞夫少校,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您,我就觉得特别投缘。”艾格隆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您的传奇经历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而您平易近人和谦逊善良的品质,更加让我钦佩……我非常庆幸上帝把您带到我的身前,您简直像是来到耶路撒冷的贤者,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如此奉承的话,让莫尔塞夫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他连忙低下了腰来,毕恭毕敬地对少年人行礼。 “殿下,您实在是说得太过头了!我哪里配得上您如此赞美……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凡人而已,所思所行无非是为国效劳、尽一个军人的职责而已,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夸奖的。”他有些飘飘然地看着艾格隆,“殿下,我真诚地希望以后有机会为您效劳,回报您对我的看重。” “我相信您能够做到,因为以后我们绝对会见面的。”艾格隆收敛了笑容,然后郑重其事地看着对方,“而我,那时候,我估计能够给您一个巨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莫尔塞夫好奇地问。 “如果现在就说出来了,那惊喜还能是惊喜吗?”艾格隆笑眯眯地反问。“所以,请您等待、并满怀期待吧,我相信那将是您一生当中难以忘怀的时刻。” 他充满了魅力的声音,以及充满了善意的笑容,勾起了莫尔塞夫对未来前程似锦的无限遐想。 殿下如此看重我,如果他未来在奥地利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那么自己肯定能沾到不少光吧。 “谢谢您,殿下!那我就铭记此刻了。” “再见。”艾格隆重新展露了笑容,对着他挥了挥手。 “再见,殿下。” 92,分叉口 “再见,殿下。” 随着莫尔塞夫少校的道别,这群造访美泉宫的法国军人也就此离开。 艾格隆目送着他们乘坐马车离去,然后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马尔蒙元帅亲手呈递的信件,正静静地躺在了他的书桌上。 这封信是法国查理十世国王写给他的亲笔信,然而艾格隆拿起信之后并没有拆开信件,而是直接扔到了壁炉里面。 他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写信,主动跟查理十世国王和解,并且保证自己暂时无意法国王位,但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在他内心当中,他从没有看得起过这位曾经的阿图瓦伯爵。 当年他跟着普罗旺斯伯爵一起挥霍无度,给哥哥路易十六挖尽了坑,然后在革命风暴之前一跑了之;流亡在外二十年,他尺寸之功未立,也没做出任何值得人尊敬的功绩,完全是被外国联军的刺刀送回法国的。 等到两个哥哥都死了之后,他捡到了一个现成的国王,结果他把国家治理得朝纲混乱,野心勃勃的奥尔良公爵几乎公开和他分庭抗礼,他也没什么办法。 这样的无能之辈,实在不可能得到艾格隆的尊敬。 如果他在信里假惺惺地跟艾格隆问好,那艾格隆不需要这么虚伪的善意;如果他在信里嘲讽或者威胁自己,那艾格隆更加没必要看了——从他故意派马尔蒙元帅过来送信,可以看出他绝对没有什么真正的善意。 所以,无论他写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艾格隆的想法,艾格隆根本无意知道这个行将就木的国王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信封在壁炉的火焰当中翻卷,最终化为了一缕青烟。 祝您健康长寿,能活到我见您的那天,陛下。 他冷冷地想。 就在信件被烧成灰烬的同时,房间的门口被敲响了。 夏奈尔连忙去开了门,然后穿着裙子的苏菲公主快步走了进来。 她板着脸,看上去心情不佳,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瞪着少年人。 “殿下,下午好。”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向她问好。“您……您有什么事情吗?” “你这个小混蛋……为什么最近一直没来找我?”苏菲满面怒色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捏了捏他的手臂。“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殿下,我也只是两三天没有见您而已……”艾格隆忍不住抗辩,“实际上我这边是有事,所以迫不得已——您也知道,我刚刚才送走了马尔蒙元帅和他的随员们。” “那些法国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他们都是波旁家族的走狗,对你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好意的,哪怕你拼命讨好他们,顶多也不过是表面上给你一点尊重而已,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你当回事?”苏菲叹了一口气,“艾格隆,你的未来在奥地利,别再去管什么法国了,他们留给你的有什么?只有背叛而已。” 一边叹气,她一边又开始抚摸少年人的额头,“别为了这些无聊的人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了,艾格隆,我们找到自己的乐趣就好了。” 她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声音也重新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有无限的感慨。“这世道就是这样,得势的时候你说什么都对,人人都对你阿谀奉承;等你失势了,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陪在你身边,旁人只会笑话你。” “殿下,您说的很对,我心里也都清楚的,这些人不可能发自内心地尊重我。”艾格隆也叹了口气,“不过,我很需要积累人脉,就算我的未来在奥地利,多认识一些法国人也是好事,这会让我更加容易去成就事业。” “好吧,也许你这么考虑也有道理……”想了片刻之后,苏菲点了点头,然后她又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还年轻,享受一下年轻人的生活不也挺好的?就算未来再孜孜不倦地谋求权势也还来得及……你身边的老师们还是太着急了,总想着让你年纪轻轻就去钻营权位,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资格年轻,殿下。”艾格隆倔强地回答,“虽然我有皇室的头衔,但是从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如果我想要的话只能自己去争取,而且越快越好,我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我能保证。”苏菲昂着头看着他的脸,笃定地说,“只要给我点时间就好了……艾格隆,算我求你了,别再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忧郁颓丧的表情了,我就受不了你这样,每次看到,我都怨恨我自己为什么能早点掌权……上帝啊,为什么您总是惩罚那些才华横溢的人呢?” 她的话又让艾格隆感动了,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殿下,您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对您只有感恩……我不需要再您再为我多做什么了,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是的,就像现在这样,然后直到离开为止,享受亲密无间的时光。 “那你也得多留意我才行啊。”苏菲把头埋到了少年人的怀中,然后闷声回答。“我无法抑制地想念你,我真的害怕某一天看不到你。” 经过了那一晚上的缠绵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是同之前一样亲密无间,但是又好像多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应该说,苏菲好像显得更加患得患失,好像生怕自己被谁抢走一样。 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身上早已经看不见往日的强势,反而显得温柔而又胆怯。 她身份确实尊贵,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纵使从小培养出了任性和骄傲的脾气,但更多的却也在追求心灵的寄托,在少年人这里,她曾经干枯的心灵得到了滋润,结果催生出来的爱意就让她越发难以抑制。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苏菲总算恢复了正常。 “艾格隆,今晚我们一起去剧院看看吧,也许散散心对我们都有好处。”她提议。“今晚应该有你的剧在上映。” “好的,我十分乐意。”艾格隆立刻回答。 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什么戏剧,他只是觉得,是时候去找到那位亲爱的堂兄大人了。 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亲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就在这一天的夜里,艾格隆和苏菲一起,再度乘坐马车来到了红宝石剧院当中。 他们和往常一样,一来到这里就直奔包厢。 就如同苏菲所说的那样,今晚正好也在上映艾格隆的剧目。
虽然这部剧已经上映了多次,但是因为最近广受好评,所以观众上还是坐满了人。 夏奈尔和之前一样,跑到剧院的后台换上了演出的衣服,然后准备登上台去演出。 过去的她,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又紧张又振奋,一心想要拿出自己最大的热情演出,不辜负主人对自己的期待。 不过,今晚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她的脑子里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人的面孔。 夏奈尔的视线四处搜索,从观众席到走廊,再到楼上的包厢,努力想要找出那张面孔,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晚她见到的那个年轻人的痕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也越发焦躁。 难道那位亲王殿下说了大话,他其实根本掌握不了自己来到这里的行踪?她的心里禁不住出现了些许的怀疑。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在幕间轮到她扮演的角色上场了,她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走上台去扮演自己的角色。 她心乱如麻,经常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想要找出那个年轻人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表演自然也大打折扣,好在经过多次的排练,她已经把自己的台词倒背如流,她几乎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勉强配合了演出,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旁边的演员们虽然对夏奈尔今天的演出状态有些惊讶,不过他们也知道,凡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所以也没有过多深究,只是尽力配合她的演出,让这一幕剧早点结束。 伴随着帷幕缓缓降下,夏奈尔的演出戏份也终于结束了,她带着失望走下台去——直到这时候,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难道……难道他居然胆敢欺骗自己和殿下?夏奈尔的心里不由得开始焦躁起来。 正当她准备走到试衣间换回原本衣物的时候,她在走廊里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毫无来由地,夏奈尔登时心里一紧。 她的直觉告诉她,好像终于要发生她一直期待的事情了,所以她停下了脚步,抬起脸来看着对方。 这个人身材高挑,头上戴着一顶丝绒礼帽,他不动声色地向着夏奈尔靠近,直到和夏奈尔面对面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帽檐。 “晚上好,小姐。”他低声打了个招呼。 夏奈尔看到这张脸之后,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您怎么现在才出现!”接着,她小声抱怨。 “我总得确认这不是一个陷阱之后才能出现,对吧?”年轻人并没有显得抱歉,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答,“小姐,虽然您看上去不像是会骗人的人,但是凡事总有意外,不是吗?” “好吧,那现在您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吗?”夏奈尔没好气地问。 “没有了。”年轻人笑了笑,然后突然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心领神会,马上又打开了试衣间的门,带着年轻人闪了进去,没有留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 就在他们进去的同时,舞台上的音乐又响了起来,新的一幕又开始了,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姑娘的举动。 关上房门之后,夏奈尔的心情总算放下了不少。 “陛下也今天过来了。”她立刻告诉了对方,“我已经把您的消息转告给了他,他非常感动……” “我们的陛下,现在在哪儿?”年轻人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问。 “就在三楼的一间包厢里。”夏奈尔直接告诉了对方,然后描述了大概的位置。 接着,她又小声叮嘱了对方,“对了,您不要贸然接近那里,三楼的走廊边有监视者,而且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术大师,如果惊动了他的话,您是绝无可能靠近陛下的。” “这可真是让人犯难了。”年轻人挑了挑眉毛,显得相当遗憾的样子,“我离陛下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见不到他?如果见不到他的话,我又怎么能够确定您说的每一句话的真伪呢?光是跟您见面的话,我可是什么都不敢做。” “那这样吧,我先回去禀告陛下您已经来了,然后让陛下在包厢的窗口露一下脸。”夏奈尔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一个建议,“您和他虽然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你们长相相似,而且陛下自有一股风度,您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会相信,他确实是陛下了!” “听上去倒是有点道理。”年轻人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先这么办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夏奈尔突然想了起来,然后加了一句叮嘱,“包厢里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贵夫人,那位夫人是陛下最亲密的朋友,无论您将来要做什么,请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否则陛下会伤心透顶的。” 年轻人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忍不住耸了耸肩。 “是吗?贵夫人?居然不是那位未婚妻?” “不是……”夏奈尔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总之,请您记住我的叮嘱就好了。” “看来我的堂弟在奥地利的生活,并不想我想象的那么难受呢……”年轻人大概明白了什么,然后忍不住揶揄了起来,“就这样还想着要逃离,看来陛下的意志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 “陛下一直都对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夏奈尔挺直了腰回答,“无论发生什么,他的意志都是不可以更改的,而我就是彻底贯彻他意志的人。” “看来您值得敬佩。”年轻人躬了躬身。 夏奈尔也屈膝行礼,然后退出了试衣间,接着她快步经过走廊走上了楼梯,然后来到了三楼艾格隆所在的包厢。 接着,她踱步走到了艾格隆的身旁,右手在只有艾格隆看得到的视角里做了一个代表事情顺利的手势。 接着,她以极小的声音说,“殿下,您面相舞台,露一下脸吧……” 艾格隆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瞬间的狂喜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他还是以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接着,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到了栏杆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 就在同一刻,他苍白而又俊美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楼顶辉煌的灯火之下。 看吧,看吧! 这就是您想要实现野心而不得不仰仗的人! 楼下的观众们都在看着舞台的表演,没有人注意三楼包厢的这个小小异动,这些聚精会神的人们永远不会想到,就是在这一刻,历史正在走向它的分叉口。 93,会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3,会面在辉煌的灯火下,艾格隆倚靠在栏杆边,探头看向舞台。 他没有费劲在观众席当中寻找自己的堂兄,因为他知道此刻那位堂兄肯定正在注视着自己。 看吧,好好看着吧!我就是你要效忠的人! 他心里翻江倒海,但是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犹如最聚精会神的观众一样看着舞台的演出。 “怎么突然这么认真了啊?”苏菲对他的举动稍微有些好奇,于是走到了他的旁边,一起看着演出,“刚才你不还是心不在焉的吗?” “既然来都来了,那我觉得我还是再看一下比较好。”艾格隆随口回答,“毕竟这是我们的心血,而且演员们的努力也值得赞赏。” 眼下苏菲正紧挨着他,一起站在栏杆边,毫无疑问借助灯光,他的那位堂兄一定也能够看清苏菲的脸,不过他觉得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这么说我倒也想起来了。”苏菲顺口接过了话题,“这些演员确实表现得比我想象中要好。一开始经理说要用一帮没名气的演员时我还很担心呢!结果回头一看他们还挺卖力的,唔……也许是夏奈尔在其中督促有功的缘故吧。” “那么,我们奖励一下他们如何?”艾格隆提议。 “不错的主意!”苏菲一下子来了兴致,“反正这个剧本让我们意外还挣到了点钱,要不把这些钱作为奖励发给他们算了……” “嗯,反正我也不缺这点钱。”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对了,要不等到落幕以后,我们一起去后台谢场,感谢一下他们的付出吧。” “可以啊。”苏菲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他,“我想这些演员们应该也很好奇剧本的创作者梅明根姐弟两个到底是何许人也吧?” 她的脸上满是兴奋,显然对自己和艾格隆一起以新的身份见人感到很期待。 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少年人提出这个提议,其实别有目的。 艾格隆不再多说,而是继续看着舞台的表演。 很快,演出结束了,帷幕缓缓落下,而观众们在雷鸣般的掌声之后也慢慢退场。 “我们过去吧。”艾格隆转过头来,对苏菲提议。 “我的心肝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苏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眨了眨眼睛。 她的声音很轻柔,又似乎带着无穷的诱惑。 艾格隆的心脏陡然颤动了一下,没想到苏菲主动对他调情的时候,居然会有这么可爱。 他笑着走近了苏菲,然后带着她来到了阴影当中,接着低头吻了下去。 两个人唇分开之后,一起手挽着手走出了包厢,然后走到了一楼,接着来到了舞台后。而此时演员们正在准备前往换衣间换回平常的衣物。 “我去跟男演员们谢场。”艾格隆对着苏菲说,“您和女演员们说几句吧。” “你真是的……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苏菲白了一眼,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的艾格隆才不是那种会被庸脂俗粉迷上的蠢货,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说归说,但是她还是很乐意接受了艾格隆的提议。 艾格隆对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千万要想办法多拖点时间,夏奈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放心地暂时告别了苏菲,然后来到了男演员们的换衣间。 少年突兀的出现,一开始让演员们感到有些惊愕,不过在剧院工作人员的介绍下,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他们刚刚演出的剧目的创作者梅明根先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引来了更大的惊愕,因为演员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刚刚演出的成人悲剧居然出自于一个看上去少不更事的年轻人手笔。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总算接受了事实,然后纷纷向艾格隆致敬,而艾格隆也一一向他们道谢,感谢他们如此投入的演出,让自己的剧本得以按照他想要看到的方式演绎了出来。 接着,艾格隆和他们继续聊了一会儿,谈谈自己对剧本的心得体会,以及自己对下一个剧本的展望。 和他们在一起攀谈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心情相当愉快,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拿破仑的儿子,更没有人叫他殿下,所有人给他的只有尊敬,而且这一切尊敬不是靠他的所谓“血统”得到的,而是靠他自己的才能得到的。 这才真正给了他自信。 当然,这些演员们也非常疑惑少年人的身份,因为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气度不凡,绝对不会出自于普通家庭。 不过演员们也没有问出来,毕竟这个年代使用假名的人太多了,这些饱经世故的人当然不会为了好奇心,而去触犯贵人的忌讳。 可惜,这注定只是一次短暂的会面,少年知道自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再见,诸位。”艾格隆向演员们告别,“我希望你们未来都能够成为更加有名的演员,你们展现出来的东西,让我觉得你们配得上人们的赞美。” “我也祝您能够写出更加打动人心的作品,先生。”一位演员向少年人躬身致敬,“您年纪轻轻就能够有如此成就,我深信只要您继续努力,那一定可以名垂青史。” “谢谢。”艾格隆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打开了换衣间的门之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走廊没有人。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躲在了楼梯与储物间的缝隙之间。 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阴影当中似乎有一个黑色的活物在涌动,向他快速地靠近了过来。 很快,艾格隆面前出现了一个带着黑帽的身影。 接着,对方抬高了帽檐,两个人就此对视了片刻。 几乎不需要任何身份确认,他们就彼此认出了对方。 来了! 艾格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几乎燃烧了起来,但是他克制了自己的激动,猛然推开了储物间的门,然后把对方一起带了进来。 储物间里面的灰尘很多,更有一股发霉的气味,非常难闻,然而艾格隆却一点都无所谓,他又看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而对方也在看着艾格隆,似乎也是同样的激动。 紧接着,两个人猛然拥抱了起来。 “陛下!” “我的堂兄!” 他们用法语打了个招呼。 艾格隆的声音哽咽了,眼睛里也出现了点点的泪光。 虽然他此刻的表现大半是演技,但也有一点点是发自内心的真情——他多年来压抑自己的感情已经太久了,此时身边来了一个真正的“亲人”,而且是来搭救自己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兴奋呢?
不管对方有多少私心,总之他都非常感谢对方。 拥抱了片刻之后,他松开了对方。 “绝境之中,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亲人啊……”艾格隆发出了一声感慨,“路易,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尽快说完吧。” “您请说吧,陛下!”年轻人点了点头,“我会铭记您所说的每一个字的。”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首先,我不知道外界对我有多少别有用心的流言,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身份,更加没有想过要放弃皇位,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复兴我失去的帝国。请你不要相信流言,追随我、为了我们的家族,向着这个目标前进。” “我知道了,陛下。”年轻人又重重点了点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您没有心死,帝国就不会亡。” 艾格隆笑了笑。“你有多少人?” “我的财力有限,而且奥地利对我们的防范也很厉害,所以我们只有十几个人来到了维也纳。”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回答,“不过这些人都是绝对忠诚的人,其中还包括了我的亲弟弟。” “是啊,我的又一个堂兄。”艾格隆继续微笑着,“我相信你们,我们这个家族上一代人做出的大事业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该我们这一代来做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路易,我命令你,想尽办法帮助我逃脱,我要逃出奥地利,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成。” “好的,陛下。”路易挺直了腰,低声保证,“我拼尽全力。” “这种事不能靠蛮力,毕竟我们单枪匹马再厉害也打不过一个骑兵营,而奥地利有上百个骑兵营。”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了想,我最好的逃脱地点是在这里,你到时候在剧院制造混乱,然后我直接从三楼跳下来混在观众里逃脱——而你这段时间先帮我构思好逃出维也纳之后的逃脱路线,并且准备好必要的物资和藏身地点。” “我会去准备的。”路易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陛下,这需要一点时间,以及……” 他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尴尬,“以及一些金钱,我们在外面倒是有点钱,不过来到奥地利之后不敢随便现身,所以现在手头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这确实是必要的谨慎!”艾格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夏奈尔给你钱的,不要节约,多准备一点东西!只要达到目的,这点花费都不算什么。至于时间,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一阵也没什么,不过你必须尽快,时间对我们来说越早越好!法兰西的王冠已经摇摇欲坠,我可不想等别人捡走了再去吃点残羹冷炙!” “好的。”在艾格隆的催促之下,路易再度挺直了腰,“陛下,交给我吧,我会把一切办好的。” “很好……”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今后我们怎么联系呢?”路易问。 “我们联系的次数越少越好,除非是至关重要的那些,否则你全权处理不必告诉我。”艾格隆小心地对他交代,“至于最重要的那些,你可以伪造成剧院寄给我的信,然后寄送到如下地址里……记得,一定要用暗号和隐语。” 接着,他将自己和剧院的交流、以及旅馆包下房间作为通讯地址的事情都告诉给了路易。 “陛下……您真是天授其才!”当听完了这一切之后,路易看着艾格隆的眼神都已经变了,“真没想到您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这个还没成年的堂弟,表现出来的一切特质确实都使他有点震惊。 “如果你从小就过着我那样的日子,你也会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些事的。”艾格隆半是调侃半是苦涩地回答。 接着,他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的堂兄,接下来一切都靠你了,我们的家族注定不会默默无闻地消失在历史当中……我坚信如此。” “我也坚信如此。”路易厉声保证,“陛下,您给了我足够的信心,那我也会拿出真本事,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好的,再见。”艾格隆向他告别,“我先走出去,你等会再离开。” “再见,陛下。”路易向着艾格隆躬身行礼。 ====================================================== 正当艾格隆在和自己的堂兄见面的时候,苏菲同样也在向女演员们谢场。 和艾格隆刚才一样,看到梅明根小姐的时候,这些女演员们也非常惊讶,然后又满怀敬仰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作者。 苏菲乐得以编造的身份享受着别人的尊敬和仰慕,她一改平时生人勿近颐指气使的作风,几乎和每个人都相谈甚欢。 而夏奈尔也刻意地拉着她和女演员们攀谈,以此来拖延时间,让她的主人可以有更长的时间面见他的堂兄。 “好了,我们回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苏菲感到有些疲惫了,于是对夏奈尔说。 “小姐,要不我们再去观众区逛一逛?也许能够听到一些观众们的建议。”夏奈尔心里有些着急,于是提议。“毕竟先生那边可能和演员聊天很开心,我们贸然去打搅也不太好。” “倒也有道理。”苏菲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带着夏奈尔又在一楼观众席。 此时虽然观众席已经少了点人,但是大部分人还留着,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间歇时间过去之后另一部剧的上演。 正当她们来到靠近大门口的走廊的时候,苏菲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一个离席准备走出剧院的少女,蓦然感觉好像有点眼熟。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接近,对方的轮廓和面貌已经越来越清晰,虽然对方衣着朴素,但是苏菲终于认了出来。 居然是她?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她在跟踪监视我们? 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苏菲先是觉得羞辱,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愤怒。 你也配来管我的事情吗? 也就在这个时刻,对面的少女也认出了苏菲,她下意识地停顿了脚步,接着想要躲闪开,但是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路可逃。 接着,她强自镇定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想要从苏菲旁边经过。 “站住!”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菲叫住了她。“特蕾莎,以您的身份,应该没有必要鬼鬼祟祟地到处乱跑,打搅别人的心情吧?” 94,针锋相对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4,针锋相对苏菲毫不留情的讥讽,让特蕾莎心里顿时就怒不可遏了。 和殿下一起欣赏他的作品上映,这明明应该是自己享受的待遇,然而自己却只能远远躲在一边暗自观赏,结果都已经忍让到这个地步了,还要被她出言讥讽…… 她原本不想惹出事端,看到苏菲的第一反应也是逃跑,免得惹出什么乱子让大家都难堪,可是听到了苏菲的话之后,在特蕾莎心里积累了许久的怒火就再也难以控制了,她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殿下?”她貌似平静地看着对方,“难道这里是您买下来的剧院吗?您能够过来,我不能来?” “别耍花腔!”苏菲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对方,“您为什么在这里?我特意挑选这个地方就是它并不知名,也没有任何官方活动会在这里举办,不会有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打搅我,而您却出现在这里……您是想要让我相信这是巧合吗?” 苏菲的诘问,让特蕾莎一时没有言语,这确实没办法搪塞过去。 “没话可说了吧?”苏菲冷笑了起来,“请说吧,到底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给您?您为什么又要自降身份,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呢?” “请问我跑到剧院看戏,凭什么叫做自降身份呢?”特蕾莎抬起头来看着苏菲,一字一顿地回答,“另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同意了我可以这么做,他是知情的!再说了,我已经非常注意不打搅别人了,一直以来我都只是默默在这里看戏,您还有什么可以指责我的?” 原本她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这下越说越是委屈,委屈之余又更加愤怒。 所以她忍不住又讥刺了回去,“请问,如果我这是自降身份,那么您这又是什么?总不至于很光彩吧?” 特蕾莎的反抗态度,让苏菲也更加恼怒了起来,眼睛里甚至闪过了凶狠的光。 “我很光彩,我和他以梅明根姐弟的身份在这里得到了欢呼和赞颂,我开心极了!”她瞥了特蕾莎一眼,然后傲慢地回答,“顺便说一句,您能够看到如此精彩的演出也得感谢我,因为在他最孤独苦闷的时候只有我陪伴着他,安慰他受伤的心,无条件地赞助他,所以他才能振作起来创作,至于您……好吧,如果您乐意,可以继续在观众席里看着,为我们鼓掌欢呼。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说完之后,她稍稍提裙,然后打算离开。 她的话尖利到近乎于刻薄,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她一直都是这么冷漠无情的。 而她的这些话,犹如是一记一记地重击,让特蕾莎心痛得如同刀绞一样。 她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想到心爱的人一直在陪伴着别人,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强行忍耐,但是心中总会非常难受,而今天苏菲的话却彻底撕开了她心头的伤疤,让她痛得难受。 看着苏菲的背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憎恨”。 就是她从中作梗,让自己在离最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强行停下来了,结果她心里从没有愧疚,反而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稍等一下,殿下。”她咬着牙叫住了苏菲。 “还有什么事情吗?”苏菲回过头来问。 “我有几句话要忠告您。”特蕾莎低声说。 “我想我不需要谁忠告我。”苏菲摇了摇头,傲慢地看着对方,“更别说是一个小丫头了。” “您可别忘了,身为人妻是有义务忠诚于丈夫的,这是上帝为我们女子制定的戒律。”特蕾莎无视了苏菲的拒绝,继续说了下去,她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冷笑,“违背戒律可是会下地狱的……”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柔,但是正中苏菲的软肋。 难以抑制的愤怒,让苏菲的眉头几乎竖了起来。 “什么上帝!这年代了还有谁在乎上帝啊!”苏菲强硬地回答,“我是公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害怕什么上帝?上帝对我有利的时候我才把祂当回事,不然就一边去吧!祂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三道四?我们的祖祖辈辈缺德事做得还少了吗,上帝要是真开了眼早就降下神罚把大地烧成灰了!” 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让特蕾莎一下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苏菲居然是这么胆大妄为的人,就连旁边的夏奈尔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苏菲自己也觉得自己气急之下说得过头了,但是她也不愿意示弱,于是冷哼了一声,“哼,别拿上帝吓唬我,我只是在做祖祖辈辈一样的事情而已,我们自己寻开心又碍着谁了?我照顾他,他尊敬我,我们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其他人插嘴。” “不,您根本就没有为他考虑过,只是单方面地考虑自己的需求罢了!”特蕾莎摇了摇头,尖锐地反驳了苏菲,“您只图自己一时的欢愉,任性地将殿下拴在自己的身边,用自己的感情作为武器强迫他丢弃自己的前途……您狂妄地认为自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不想想代价!殿下为了您可以牺牲自己的前途,可我却看不下去,我不能容忍您毁掉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人,为此哪怕跟您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特蕾莎也不再退让或者保留了,一句一句的指责,把苏菲气得脸色都白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帮他!”她大声抗辩。 “是啊,确实如此,为此我还对您保留了最后一点敬意。”特蕾莎倒也不否认这一点,所以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您的羽翼终究还是有限,想要让他在奥地利平步青云,您是帮不了他的,只有我们这一桩能够所有人祝福的婚事才会给他带来足够的助力我猜,您一直都是用自己未来可以主宰这个国家来哄骗他的,可是您现在离皇太后还有多少年您自己都不知道吧?殿下也真是可怜,明知道您说的都是空话许诺,还一直都在配合您,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无奈地寄托在一个谎言之上……一想想我就觉得替他不值。”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苏菲却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她如此生气,正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对方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我以后一定饶不了你!”她恶狠狠地威胁,连敬称都忘了用了。
她的威胁并没有吓到特蕾莎,反倒是让特蕾莎心里哂笑。 “您要把我怎么样呢?姑且不说您还不是皇太后,就算几十年后您成了皇太后那又怎么样呢?我从不为非作歹,您能有什么理由处罚我?您顶多不过就是冷落我,让宫廷把我拒之门外罢了……对很多贵妇人来说这是社交场上的死刑,但是那对我来说算什么损失?我还巴不得能够清净一点。”特蕾莎毫不退让地看着苏菲,“殿下,我知道您从小就习惯了周围的人奉承讨好,所以才把您养成了这样唯我独尊的个性……不过我劝您不要威胁那些您实际上并没什么办法处罚的人,这只会让您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你!”被特蕾莎一通冷嘲热讽,让苏菲气得差点晕过去,她眨了眨眼睛,调匀了呼吸,总算让自己没有失态。 接着,她猛然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夏奈尔。 殿下不会要我去打特蕾莎公主吧……夏奈尔一下子吓坏了,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偷偷溜走。 两位殿下吵架虽然她看得津津有味,但是让她动手她可不敢。 还好苏菲虽然气急败坏,但是并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只是挥了挥手,让夏奈尔走开。 夏奈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赶紧离开了。 特蕾莎一直在旁边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是她也没有任何害怕。 既然都已经豁出去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反正苏菲殿下一直以来都对她心怀敌意,她也没有义务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对方。 干脆趁此机会一口气说清楚吧。 “您一直在好好照顾殿下,我对此也是相当感恩的,正因为如此,所以纵使我心里有很多意见,但一直也没有打搅您的乐趣……您和他一起做什么,我都从未过问过也不想知道。”特蕾莎让自己的语气稍稍变得和缓了一些,“但是,如果您真的有自己宣称的那样爱护他的话,您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更有利别再因为一己之私去耽误殿下了,您就算贪玩也该有个玩够的时候……” “你是什么意思?”苏菲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的话。 “虽然您唆使殿下拒绝了我,但是这毕竟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不是谁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易撼动的,更加不是您因为任性的理由就可以胡乱破坏的。”特蕾莎平静地看着对方,继续说了下去,“我父母亲现在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他们非常欣赏殿下……所以只要我再催促一下父亲,他就可以向皇帝陛下陈情,然后陛下直接指婚就可以了。换句话来说,您现在享受的快乐时光,是我为了体恤您一直以来付出的感情,才宽限了时间。” 这一点苏菲倒是从没有想到过,一时间她又是惊讶又是狐疑,接着她忍不住怨恨地笑了起来。 “这么说我倒是要感谢您了?” “感谢倒不用,我们谁也不欠谁,我只是希望这点麻烦事能够体面一点收场而已……”特蕾莎苦笑了起来,“我已经跟您说得够明白了,也退让够多了……所以我有权要求您也退一步,再过一段时间之后就放手吧,只要您稍稍按照常理行事,那么您给我施加的这么多痛苦,我都一笔勾销,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您看这样还不够吗?” 特蕾莎入情入理的话,苏菲听来却尤其的可恶,一直以来她何曾尝到过被人威胁的痛苦? “我倒是请您按常理行事呢。”她恼怒地笑了起来,“您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美好的未来,全欧洲的王孙公子也供你挑选,您为什么非要剥夺我唯一的快乐?我看着他长大,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好不容易才让他成长为今天的模样,而您却想要从我身边夺走……您这是多么狠心的话?您到底是多么急切地想把自己嫁出去啊?” 看来,她是怎么也不肯让步了,真是任性的人。 特蕾莎暗暗叹了口气。 “您的意思是拒绝通融了?”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她再确认了一遍。 “是的,你休想!”苏菲咬着牙回答,“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那我很遗憾……这不是您能够决定的事情呢”特蕾莎笑了起来,“说到底,您也不过就这么回事,既然我给足了让步您却不领情,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您什么都要,什么都不想放手,不把任何人包括上帝放在眼里,也许旁人会害怕您,或者因为各种顾忌而看着您任性妄为,但我不会这样,我绝不会让殿下因为您的任性而凋落,我也绝不会让您来破坏我的幸福,您如果喜欢的话尽管阻挠好了,上帝会降下公正的裁决请帮我向殿下问好吧,今晚的演出值得被赞美。” 说完之后,她悠然向苏菲行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艾格隆结束了和自己堂兄的对话,走出了储物间,然后四处小心地张望,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之后,他走出了走廊,然后回到了剧院的后台当中。 “殿下!”他刚刚走到这里,夏奈尔就找到了他。 “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一切顺利。” “恭喜您,殿下!”夏奈尔开心地向他祝贺。 “这也有你的一份努力。”艾格隆向她点了点头,“夏奈尔……谢谢你。”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摇了摇头,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您快回去吧,两位殿下吵起来了?” “嗯?”正沉浸在无比的兴奋当中的艾格隆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特蕾莎……” “是的,苏菲殿下碰到了特蕾莎殿下……”夏奈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吵起来了,而且吵得非常厉害。” “我们过去吧。”艾格隆心里大喊不妙,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说。 在夏奈尔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刚刚她们吵架的地方。 不过这时候好像一切已经结束了,只有苏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了那里。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95,约定 ,雏鹰的荣耀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苏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若有所思。 艾格隆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安慰她。 虽然他知道现在去的话可能会被苏菲大发雷霆发泄一通,但他也知道这事只能他自己来处理,夏奈尔是全然都帮不上忙的。 苏菲已经帮了他这么多忙了,他就算承受一点愤怒也没什么。 “殿下……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他走到苏菲身边,然后小声说。 仿佛是被惊醒了一样,苏菲的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然后凝聚到了少年人身上。 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苏菲没有大发雷霆,甚至没有恼怒的表现,只是百味杂陈地看着他,倒更像是内心有愧的样子。 “您怎么了?”艾格隆对苏菲的反应有些惊讶。 “没什么,艾格隆。”苏菲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菲忍住了气愤,但既然事情如此简单地结束了,艾格隆心里也松了口气。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两个人挽着手走出了剧院然后来到了马车上。 在奔驰的马车上,苏菲仍旧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倒让艾格隆有些担心了——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特蕾莎气傻了。 “殿下,您到底和特蕾莎说了些什么?”他忍不住主动问,“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艾格隆。”苏菲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 “……我很抱歉。”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老混蛋们折腾出来的事,我又能怪你什么呢?”苏菲叹了口气,“你肯为了我把事情拖到现在,我已经非常领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倒像是伤感多于愤怒,“特蕾莎说我自私自利,我不愿意承认,可是事情不就是如此吗?我不允许你接受这桩联姻,明明对你大为不利,你却一直没有对我说出一句怨言,默默地遵守了我的约定……你为我做出了牺牲,我却当成了理所当然!我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只是加倍地补偿你,可是这又算什么补偿呢!今天终于有个人,毫不留情地当面指出来了,我无处再躲藏,只能面对现实,这可真让我又痛苦又羞愧。” “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这算不得什么牺牲。”艾格隆笑了起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艾格隆如此云淡风轻,当然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决定逃跑,因此和卡尔大公一家的联姻对他来说早已经毫无意义。 如果他是另外一种境遇,有另外的打算,那么在人生考验面前,他真的会答出同样的答案来吗?他不敢确定。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我瞧不起所有人,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亏欠他们什么,可是命运让我碰到了你,一切都完全变了个样了……”苏菲眨了眨眼睛,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艾格隆,你从来就没有怨恨过我吗?” “没事的。”艾格隆潇洒地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您给我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我也没有奢望过,我本来就不习惯去乞求别人给我什么东西。” 苏菲感动不已,然后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吻我!” 艾格隆照做了。 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分开了双唇。 “殿下,好点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好多了……”苏菲重新展露了笑容,然后红着脸回答,“我真恨不得就这样一直贴在你身上。” 开了个玩笑之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艾格隆,我仔细考虑了下,你没必要为了我去信守一个只会损害自己的诺言。”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艾格隆顿时有些惊讶。 “如果陛下强硬地要求,那么你就没必要再去违抗他的旨意了,触怒了他的话,那就是白白让你自己倒霉。”苏菲小声回答,“我不想为了我自己的一己之私,结果断送掉你的前途。”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苏菲被怼了一次之后,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反而会是这样的表现。 “您……您原谅特蕾莎了?”他小声问。 “不,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的,这个无耻的混账居然胆敢来抢我最珍贵的宝物,还敢那样对我说话……”苏菲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愤怒的火焰,“我只是为了你,在陛下的恼怒面前我没有能力庇护你,我不应该坑害你。” 说着说着,苏菲突然哭了出来,“如果我任性的代价是让你倒霉,那我宁可忍气吞声。” 虽然她的表情已经尽量做到平静,但是艾格隆仍旧能够感受到她此刻内心当中的痛苦——对于她这样傲慢的人来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心如刀绞吧。 “别想多了……”她突然又勉强地笑了起来,“傻瓜,我还没有认输呢!我会想尽办法去阻挠这桩婚事的,拼尽我的全力,我还会在巴伐利亚那边想想办法……对了,我的双胞胎妹妹还没有结婚,也许一切都有可能!直到最后一刻实在没有希望了,我才会承认……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已经为我牺牲得足够多了,接下来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压力,让我来努力就好了!就算是最坏的结果那也只是因为我的无能,我不会怪你的,艾格隆……” 一边说,她一边小声抽泣了起来,“你去做你的老师们孜孜不倦地劝谏你做的事情就好,该由我自己来为自己承担责任了。我已经任性地摆布你太久,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看着抽泣的苏菲,艾格隆心里一下子百味杂陈。 如此软弱,又如此刚强,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这就是爱吧。 即使是心里早已经习惯了冷漠疏离,但是碰到如此滚烫的柔情,他的心也禁不住融化了。 可笑他却一直对她充满了算计和利用。 我真是卑微又卑鄙……他暗暗心想。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只能苦笑着,把苏菲揽到怀中,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受创的心灵。
这一切都是有机会去回报的吧。 “至少还有这一段时间,我们是可以享受美好时光的。”苏菲在他怀中,带着哭腔闷声呢喃,“艾格隆,我要……” 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危机感,让她已经不顾一切了。 顷刻间,她的裙摆轻轻飘动,长长的发丝也散乱地飘荡在半空当中,又轻轻地落了下来,一切在密集的马蹄声当中归于无形。 ================================================== 第二天早晨,练习完毕的艾格隆,突然接到了梅特涅首相召见的命令。 他连忙赶了过去,面见这位位高权重的首相阁下。 两个人一照面,年老的首相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人一番,仿佛是在评估两个人不见面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少年又成长了多少。 良久之后,梅特涅首相点了点头,“表现不错,殿下,看来您确实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了。” 艾格隆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所以一时没有接口,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突然对音乐起了兴趣?” 艾格隆先是有些迷糊,但是很快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卡尔大公跟您提议了吗?”接着他问。 他回想起来了,就在他拜访卡尔大公的庄园时,特蕾莎曾经在晚餐时为家人演奏了一曲钢琴曲——贝多芬的《月光曲》。然后,特蕾莎对贝多芬所遭遇的对待有些愤愤不平,并且在听闻他即将逝去的时候大为惋惜。 接着,她跟父亲提议,跟艾格隆一起去拜访这位即将离开人间的音乐家,而卡尔大公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拗不过女儿的心愿,最终答应了。 所以梅特涅首相突然问出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也就可以理解原因了——卡尔大公正式跟梅特涅打了个招呼,要求允许艾格隆去拜访那位知名音乐家。 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艾格隆倒是放松了下来,他并不在意对方答应不答应,反正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是的,卡尔大公还真是体恤孩子。”梅特涅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这么任性的要求都随口答应了。” “那您的意见是什么呢?”艾格隆探询地看了看他。 “我承认那个家伙是个天才音乐家,但是他太过于桀骜不驯,脾气也让人非常难以忍受——”梅特涅耸了耸肩,“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是犯人,既然你们想要去看,那就尽管去看吧,但是……” 梅特涅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们不要发表任何有损于本届政府威望的言论,也不允许复述那个家伙任何的出格言论,你们只是看看他临死前的样子,仅此而已。” “我对评价政府并没有任何兴趣,阁下。”艾格隆马上给予了保证,“对于音乐家的政治立场,我向来完全不在乎。” “我知道,我对你的冷漠有信心,我亲爱的殿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相信你会相信自由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那一套唬人的鬼话。”梅特涅继续嘲讽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你要让特蕾莎也不要发表类似离经叛道的言论——如果以她那种身份的人说出批评政府、批评我的话,然后被人拿出去公开发表,那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尴尬,卡尔大公本人也绝对讨不了好。” 艾格隆这次倒是相信梅特涅的话。 此时的贝多芬,虽然在维也纳居住而且很有名气,但是他跟梅特涅政府闹得非常僵,即使在生命的晚年,贫病交加的他还是一直在抨击梅特涅政府严厉的言论和出版管制,所以相应的梅特涅政府也非常讨厌这个不听话的艺术家,几乎让他和公众绝缘。 卡尔大公作为皇族一员,在政治立场上自然还是偏向于梅特涅这一边,所以听到女儿的要求有些为难也很正常——可想而知,平常大公也经常会为了女儿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而非常头疼吧…… “我会试图去约束殿下的言论的。”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但我所能做的恐怕也相当有限。” “不,殿下,我从来不相信别人空泛的保证,因为我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保证而我一次也没有遵守过。”梅特涅冷笑了起来,“我直截了当地说吧,这期间你要为她的行动负责,出了事那也是你的责任,我不希望看到你袖手旁观。” “她是卡尔大公的女儿,我怎么能管得住她呢?”艾格隆反问。 “她确实是卡尔大公的女儿,但同时也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当然要为此负责了。”梅特涅首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总而言之,我希望你确保她不要做出什么让所有人难堪的事情,安安全全地完成这次拜访,让特蕾莎殿下的任性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收场。” 你拗不过卡尔大公,就拿我来当保险栓了吗……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很明显,如果特蕾莎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丢脸的自然就是面前的梅特涅首相本人了,他一直因为自己的高压管制而被维也纳市民所痛恨,要是出来一位重要的皇族成员公开唱反调,最丢面子的自然是他——可是碍于卡尔大公的威望,他又难以阻止特蕾莎的任性。 所以他就只能靠艾格隆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没关系,艾格隆这次倒是乐意配合梅特涅——在他的计划已经看到曙光的今天,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只能完成您的心愿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这个要求,“我会想办法约束特蕾莎殿下的言论的,不过——卡尔大公同意吗?” “您当然有……照我看来,卡尔大公早就已经同意了,只不过还没有公开说而已,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为您费这么多心呢?”梅特涅看着少年人,阴沉地笑了起来,“殿下,非常高兴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之后,你确实配合了我的心愿,我很满意你的进展。所以——接下来请继续顺从我们的意志吧,您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96,拜访 遵照梅特涅首相的吩咐,艾格隆一大早就在宫廷人员的“保护”之下,乘坐马车前往那位鼎鼎有名的大音乐家的居所。 眼下,贝多芬住在海利根施塔特,一个维也纳市郊外的小地方。 在如今这个年代,这里人烟稀少而且条件简陋,不过随着近代工业化的扩张,维也纳都市也在膨胀,海利根施塔特最终也成为了维也纳城区的一部分,划到了第19区当中。 晚年的贝多芬双耳逐渐丧失听力,直到1819年完全失聪,变成了聋子。在完全失聪前,他在作曲的时候不得不不断加大音量,以便让自己微弱的听力能够听得到曲调,然而这种做法极其容易激怒他的邻居们。 于是贝多芬在晚年的时候不得不到处搬家。 说来好笑,到了他死了之后,那些曾经赶走了他的邻居们又纷纷开始缅怀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维也纳最后据说有20多处“故居”,到处都能够看到他的名字。 不过那跟现在的艾格隆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等到他来到贝多芬位于住处时,特蕾莎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了,两个人走下了马车之后,在贝多芬所住的公寓楼楼下打了照面。 现在已经是隆冬季节,所以艾格隆穿着一身厚厚的外套,外套下是黑色的燕尾服,配着黑色马甲和白色的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放着怀表,头上还带着一顶丝绒礼帽,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犹如是个少年绅士一样。 而特蕾莎看上去则精心打扮过,她穿着绣着蓝色和白色花纹的冬裙,脚上穿着浅红色的鹿皮鞋,还穿着厚厚的袜子,耳朵上则戴着宝石耳环。碧蓝色的宝石,让她修长的脖颈显得白皙。 两个人的打扮都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一点点,犹如是在参加什么重要的社交活动一样。 一看到艾格隆,特蕾莎眼睛一亮,连忙走到了他的旁边向他问好。 “殿下……早上好。很抱歉,因为我任性的要求,耽误了您今天的时间。” “没事,特蕾莎。”艾格隆看着特蕾莎,表情有些复杂,“其实我也很高兴能有机会拜访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特蕾莎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少年,好像对自己有些一言难尽。 “您是在为苏菲殿下的事情生我的气吗?”她小心翼翼的问,然后为自己辩解,“艾格隆……其实那天我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赶紧离开,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打搅她和您的兴致。可是……可是她把我拦住了,还对我说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我气愤不过,所以才会忍不住反击,这绝不是我的本意,请您不要生气。” “我不生你的气。”艾格隆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见证到她们两个人的吵架,但是艾格隆相信了特蕾莎的辩解——以他对特蕾莎的了解,他认为特蕾莎绝对不是一个会去主动惹是生非的人,所以他并不生气。 可是就算如此,一想到特蕾莎把苏菲气成了那个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您转述我的话的,但是我想跟您重述一遍,我不会干涉您现在的自由,我只是希望您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未来而已。”特蕾莎忍不住继续为自己辩解,“您继续追随在她身边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您该如何面对陛下的怒火呢?到最后不光您要倒霉,连她搞不好也得承受陛下的责备。”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我们别谈这件事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拜访的吗?” 看到少年人兴致缺缺的样子,特蕾莎轻轻咬了咬嘴唇。 “难道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值得顾惜一下吗?您担心她的心情,却也没想过我到底心情如何……难道您认为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安安静静地欣赏您的创作,结果却被人当面嘲讽,难道您认为我应该完全忍气吞声不发一言?难道我活该低人一等吗?为了您,我所做的让步还不够多吗?”她满面委屈地看着少年人,“殿下,如果您希望我去道歉,那我也可以去当面道歉,我只请您不要这样对待我,这让我太难受了……要不您现在就命令我吧,我回头就去她面前道歉,只要您现在开心起来就好。” “特蕾莎,你说到哪儿去了?”艾格隆大为惊诧,连忙摆了摆手,“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更没想过强逼着你去跟殿下道歉。” “您的表现可不像是这样。”特蕾莎眨了眨眼睛,虽然看上去委屈又害怕,但是她修长的睫毛里却摆动着狡狯戏谑的光,“既然今天我们是联袂前来,那就不应该如此冷淡地对待彼此,不是吗?” 说完之后,她看似紧张地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说,“您不愿意对我宽宏大量吗?” 无奈之下,艾格隆只能遂了她的心愿,伸手挽住了她的手。 特蕾莎的手臂绕过了少年的手臂,犹如是陪同丈夫出访的淑女一样。 她原本的紧张和痛苦此刻一扫而空,脸上重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而她的心里则在暗暗窃喜。 在上次和苏菲在剧院吵架以后,她心里既觉得畅快又觉得后怕。 畅快自然是因为借机吐出了一口心中积压已久的恶气;而后怕则是担心苏菲挑拨是非,唆使艾格隆讨厌自己。 她从来不怕苏菲本人对自己怎么样,但是却难以忍受被这样报复。 为此,她暗地里想好了主意,一见面之后就立刻对少年人示弱,展现自己的委屈和痛苦,以此来打动他的同情心。 妈妈曾经教过她一些女孩子应有的手段,她学着应用了一下,现在看来她的盘算已经成功了,艾格隆已经不再介意之前发生的事情,风波也就此消失无踪。 看来殿下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的,幸福距离自己并不是那么远……特蕾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靠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 两个人和解了以后,就此走入到了公寓楼当中。 这是一幢正方形的四层公寓楼,每层都在四个面都有房间和窗户,而在公寓楼中间有一个天井,为里面的住客带来采光。 那位大师就住在第四层。 在看门人的带领下,两位年轻的殿下走上了楼,踏着坚硬的石制楼梯向着四楼走去。 因为住客的职业和成分复杂,楼里面的气味不大好闻,而且寒冷的冬天里,楼里的气温因为穿堂风更加刺骨。
不过,特蕾莎倒是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因为能够拜访到整个德意志——不,整个欧洲最为优秀的音乐家,她心里兴致勃勃,脚步也尤其轻快。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顶楼,然后守门人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位年老的佣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少年和少女,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来意。 “请允许我去通知一下先生,敲门声音他是听不见的。”他小声跟两个人解释了一下,然后让他们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很快,他就走回来了,向着少年少女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两个人走了进来,然后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这里的布置非常凌乱,到处都透着一股杂乱无章——桌子上一盘早餐的残羹冷炙,还有满,还有各种半满半空的瓶子;在餐盘的旁边摆着一份乐谱的草稿; 桌子的旁边是一架旧钢琴,上面散落着几张纸片,笔迹非常潦草,而且写写画画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字迹。地上满是各种来信和公函,在窗户之间摆着一块镜子,而窗台边上还留着一截褪色的窗帘。 特蕾莎看了看仆人,仿佛在责备他为什么不收拾一下。 “先生从来不让我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收拾,怕影响他的构思。”仆人委屈地回答。 “原来如此……抱歉。”特蕾莎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点了点头,“看来天才都会有些怪癖……” 接着她又看向了艾格隆,“殿下,以后您也会这样吗?” “我想不会吧……”艾格隆摇了摇头。 “就算变成这样,我也会亲手替您收拾的。”特蕾莎笑着小声说。 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讪讪地笑了笑。 接着仆人带着他们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小房间,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躺在一张躺椅上的老人。 他的身材不高,短小臃肿,看上去外表结实,不过他的皮肤因为肝脏的病变,而变得有些病态的黄色,而他的头发已经发白,散乱不堪,而他的胡子也留得很长,看上去简直像是美杜莎头上的乱蛇一样。 他穿着发皱的旧羊皮衣裤,宽大的鼻子又短又方,左边的下巴有一个深陷的小窝,使他的脸显得古怪地不对称,而他褐色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总有一股悲壮的感情萦绕其中。而他的眼睛里灰蓝色的瞳孔,正向着他们投来犀利的视线, 就在躺椅旁边的扶手上,放着一支长烟斗,看上去他刚刚才从这种小小的娱乐当中解脱出来,房间里面还有一股没有消散的烟草的味道。 满头白发,杂乱地铺在他的头上,而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多少理性的光芒,倒更加能看到一些濒临死神的气息。 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最近几年他又经常犯胃病,还时不时吐血。他有时候会衣衫褴褛地像个流浪汉一样到处在城里逛,以至于有人认为他已经疯了。 看到这位大音乐家现在的模样之后,特蕾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她总算反应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让自己发出失礼的惊呼。 尽管知道对面的人已经是个早就丧失了听力的聋子,但是特蕾莎仍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愿意惊动这个伟大而又可怜的艺术家。 “上帝啊,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她暗暗心想。 接着,她心里又有点悲伤。 既为这位音乐家的不幸命运,又为自己的奥地利祖国。 我们的国家难道就容不下一丁点的文化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悲伤,老人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向着少年和少女友好地点了点头,“非常高兴在这个时候还能看到有趣的访客,两位殿下,向你们致敬。” 他的语调非常怪异,犹如是金属机械的碰撞声一样,“如果我有什么冒犯的话请原谅我,因为我耳聋已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否正常。” “贝多芬先生。”艾格隆反应了过来,向着这位年老的音乐家躬身行礼,“非常有幸能够见到您!” 而特蕾莎也松开了艾格隆的手,提着裙子郑重地向对方行礼。 尽管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老人根本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是表面上的礼数却一点也没有缺少,他们都对这位濒临死亡的天才音乐家充满了敬意。 “两位殿下,如果有话要对我说的话,请记录在纸上吧,我们用文字交流。”老人指了一下书桌上的纸笔,然后以平和的眼神看着他们,“上帝虽然剥夺了我的听觉,但是也给了我用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来和别人交流的机会。” 特蕾莎屏气凝神,她突然感到了一种奇特的庄严感。 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她就再也不怀疑父亲之前说过的话了——这位音乐家确实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她现在就是在他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前来拜访。 到底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伤感呢? 就在她心中感慨的时候,一张纸片递到了她的面前。 特蕾莎下意识地辨认了一下潦草的字迹。 “殿下,我是前几天才听说您要来访的,虽然倍感惊讶,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介绍人说您非常喜欢弹奏我的乐曲……今天,既然您已经过来了,那么我能否听您演奏一曲呢?” 我当然可以,但是你又听不见……特蕾莎心里感叹。 马上,又有一张纸条递到了她的面前。 “别担心,我只要看到您的手指移动,就可以在脑中听见曲调了,分毫不差。所以,请您放心演奏吧,我非常期待您的表现。” “好。”看到对方都如此说了,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钢琴旁边,坐到了座位上。 她抬起手来放在琴键上,但是突然有些微微发抖。 在一位如此伟大的音乐家面前献技,确实有些让人心里发慌。 “特蕾莎,别担心,拿出你平常的表现就好了。”艾格隆看出了特蕾莎此时心中的困窘,然后马上出声安慰了她,“我听过所以我知道,你弹得很好。” 少年人的鼓励,犹如是甘甜的蜂蜜一样,让特蕾莎心中的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也在期待着我呢……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犹如在家中一样,拨动了钢琴的按键,优美的旋律也随着手指的舞蹈而响彻在房间当中。 97,往事 在特蕾莎弹奏钢琴的同时,年老的艺术家也走到了钢琴旁边,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演奏。 不过他欣赏的方式和旁人不同——普通人用耳朵,而他只能使用眼睛。 他沉默不语,看着特蕾莎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翻飞,仔细注视着每一次的按压,这些动作在他的脑海中慢慢组合,然后被转换成了乐曲的旋律。 攫欝攫。自从双耳失聪之后,他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欣赏别人的演奏了。 他很快就分辨出来了,特蕾莎公主弹奏的正是他本人创作的。 一边欣赏,他也在一边评估这位公主殿下的实力。 巘戅笔趣阁戅。这是一首他20多年前创作的曲子,虽然演奏难度并不高,但是节奏轻松明快,一回想起这首乐曲的旋律,他不禁又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非常年轻,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希望,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甚至还能够听到杜鹃的啼鸣。 那是多么怀念的时候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所以生活当中把人绊倒的那些烦恼,那时候又算得了什么呢? 音乐家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少女那窈窕修长的身影,此时她已经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了,表情专注认真,眼睛里好似闪耀着宝石般的辉光。 而她的手指既迅捷又有力,而且按键也非常准,没有出现一次失误,显然从小学钢琴下了多年的苦功吧。 看来这位特蕾莎公主,确实不是那种附庸风雅找乐子的无知少女,而是真正热爱艺术和音乐,尊崇自己才华的人。 不知不觉当中,他的心情不禁好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从公众的视线当中渐渐淡出,好久以来都没有接待过这样热忱而又美丽的访客,所以看到此情此景,任谁都会心情愉快起来吧。 他不禁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人,此时这个少年人也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特蕾莎公主的演奏,但是他又好像疏离在外,并没有沉醉其中,他看着特蕾莎的眼神,就音乐家看来也并无多少恋慕——至少和公主殿下看他的眼神完全两样。 啊,幸运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也不在乎自己轻易得到的东西,世界总是如此。 他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年轻的访客感到可惜。 聆听演奏的艾格隆,突然发现一张纸条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先是有些愕然,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贝多芬先生在跟他交流。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据说您是拿破仑的儿子?”他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字迹。 他看着贝多芬,然后直接点了点头,以这种方式开始了和这位大师的交流。 贝多芬静静地打量了少年人,仿佛要借此机会从他身上看出某个人的影子一样。 许久之后,他又拿起笔来,唰唰地写了起来,然后把纸条递给了艾格隆。 “我曾经崇拜过那个人。我认为他是来自于新世界的雷霆,代表着上帝的意志,代表着人类的自由,他驾驭着革命的烈火,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把宝贵的自由从天堂里带给人类……然而我错了,他把自己变成了皇帝,把法国人从公民变成了臣仆,他自以为这是抬高波拿巴这个姓氏,然而实际上却只是磨灭了自己的英魂!从那时候起他就丧失了我对他的崇敬,我曾为他一次次地战胜德意志皇帝而叫好,但是现实撕开了这位伟大征服者的表皮之后,我只看到了一个科西嘉小地主,而没有看到一位圣贤!他是英雄,但是他让自己止步于英雄,他用自我陶醉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那些伟大信条的价值。” 这一大段话充满了丰沛的感情,显然在拿破仑已经死了好几年以后,这位曾经的崇拜者还是对自己的信仰崩塌而感到愤愤不平。 贝多芬曾经确实曾经崇拜过拿破仑,在他看来,拿破仑力挽狂澜,以铁腕重整了混乱的法兰西共和国,并且赋予了这个国家以平等的权利,他曾经想过把自己的献给这位伟大的英雄。然而,听到拿破仑称帝的消息之后,这位愤怒的音乐家撕掉了“献给拿破仑”的标题,重新改名为。 对这位音乐家的愤怒,艾格隆可以理解,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您可能高估了法国人对自由与平等的热爱。那是属于巴黎人和外省知识分子的精神娱乐,大多数法国人只想着安全和富足,对他们来说这两样东西已经足够奢侈和遥远了……虽然一开始他们也曾为革命的喧嚣感到激动,也想要打破旧日的剥削者们,但是经过了一幕幕腥风血雨的创伤之后,他们已经倦怠了,他们只想回归安宁,他们也不再相信之前曾经相信过的一切……先生,请原谅法国人吧,他们还能相信谁呢?他们还敢相信什么呢?吉伦特派残杀了教士和立宪派,雅各宾派残杀了吉伦特派,然后雅各宾派自相残杀,接着热月党人又把残存的雅各宾们送上了断头台……每一次,这些手执屠刀的人都自称自己代表人民,那么人民能做什么呢?他们只能一边欢呼一边心惊胆战,只怕下一次屠刀就轮到自己头上。渐渐地他们觉得够了,他们想要停下来,甚至为此付出更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自降为臣仆——因为大多数人本来就习惯了身为臣仆的日子,他们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而那些不愿意的人早就自相残杀殆尽了,甚至都不需要拿破仑来动手。” 艾格隆写下了这样一大段话之后,又在最后加了一句,“我不是在强行辩解,我只是说,帝国在最初是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欢迎的,这一点任何一个亲历者都会承认。如果没有这种欢迎,一个毫无根基的科西嘉人又怎么可能坐上皇座呢?孤身一人是无法为王的。如果您要指责他毁灭革命,那么我只能说革命自己早就把革命毁灭了。” 接着,他将纸片重新递回给了年老的音乐家。 贝多芬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顿时陷入了深思。 攫欝攫。接着他又写了纸条递了过来。 “也许您说得有些道路,但是我还是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法国人以自由为名把国王和王后、以及前前后后一大堆人送上了断头台,却又甘愿为另外一个家族高喊万岁?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艾格隆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写了一条回了过去。
“也许理想主义者认为自由高于生命或者任何东西,但是对大多数凡人来说,怎样让自己和家人活到明天或者明年才是更重要的事情,革命者也许带来了自由但没有带来面包,相反物价飞涨,货币却一直在贬值,他们已经把人民逼疯了,为了摆脱这一切人民甚至愿意被魔鬼拯救。帝国给了人民稳定的物价和就业,人民并不在乎它是怎么做到的,也不在乎这是国王给的,还是总统给的,或者是皇帝给的,这对他们来说不重要。既然罗伯斯庇尔没有做到而拿破仑做到了,那么他们当然为拿破仑欢呼,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血腥的恐怖不仅仅消灭了许多人,还让更多人宁可以苟且求生来摆脱它,哪怕代价是做一个野心家的臣仆他们也很满意。” 贝多芬拿过了纸条看了看,虽然心里并不认同,但是他也知道,面前的少年所说的话符合事实,至少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 “我所赞扬拿破仑的正是这一点,他曾经把革命引入正轨,并且拯救了它。他消除了无意义的血腥,然后以来把革命的理想落实到纸面上……可是到了最后一步他却背叛了它,这真是莫大的遗憾!” “如果能完全按您所说的做,那我承认他将成为圣贤……可是请问法国人又怎么对待圣贤呢?比起虚幻的尊崇,他宁可索取尘世的好处,您大可以为此责备他,但是我想他却有资格得到这些。”艾格隆写道。 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我可以接受他为自己的贡献得到应有的奖励,甚至终身统治法兰西——那么您呢?您有资格吗?设想一下,如果帝国没有毁灭而您顺利继位,您为法兰西做过什么贡献吗?您又拯救过谁?除了身为他儿子您没有做出任何贡献,然而一个大国却荒谬地落到了您的身上,任由您来支配!那样的话,这一切和波旁家族统治时期又有什么不一样?波拿巴先生,如果革命只是把法兰西从一个家族的世袭私产变成另外一个家族的世袭私产,那一切也就是毫无意义了,何必折腾呢?” 艾格隆沉默了。 这个问题倒是直击了要害。 “帝国源于人民,拿破仑是法兰西人的皇帝而不是法兰西的皇帝。如果人民愿意授权于我,让我来承担大命,带领这个伟大的国家走向繁荣,那么我会义不容辞地承担我的责任,用我的生命和我全部的脑力体力来守卫这个伟大的国家。但如果人民不愿意给出这个威严的授权,我会自觉地走下历史舞台。” 最后他这样写道。 他当然并不像自己表面所说的这样坦荡——如果真的当了皇帝,他又怎么可能输掉公决? 所谓的权力,就是掩藏在这些华丽的辞藻之下的。 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也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公民投票和“授权”当中走完自己的历史进程的。 说到底,谁来设置议题,谁就赢了一半的投票;谁来负责点票,那么谁就赢了整个投票。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些话非常不妥,于是他马上又加了一句。 “当然,现在谈论这些话题已经毫无意义了,我没有希望再统治法国,也不愿意再去缅怀那个已经逝去的帝国,所有这一切都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您大可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写完这些之后,他才重新将纸片递给了年老的音乐家。他适应了这种全新的交流方式。 看了他的回复之后,贝多芬又打量着少年人,若有所思,良久之后他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接着他又写道。 “确实如此,一切都已经成为陈年旧事了,再去讨论又有什么意义呢?您失去父亲已经够痛苦了,我不应该再去说一个逝去者的坏话……先生,我只能说,也许命运让您远离法兰西是一件好事,让您可以不用背负一个难以承担而又反复无常的国家,那是任何人都难以承担起的重担。” 写完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苍老眼神当中满是感慨。 然后,他继续写了下去。 “我一生未婚,自然也没有孩子,我只有一个侄儿,那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可怜的弟弟于1815年死于肺病,留下了这孩子。我费尽心力从他的母亲那里争取到了抚养权,我让他学习了高等教育,我本想给他谋一个远大前程,给他规划了种种光辉美妙的道路……然而我的一切都被辜负了,这个孩子虽然很聪明,但却从未在意过我付出的一切,他放浪形骸自暴自弃,他沉迷于赌博,欠下了一大笔债,天知道我到底为了他付出了多少钱又担了多少心,然而我得到的不是感恩,而是抱怨,他抱怨我对他过高的期待摧毁了他。就在今年,他拿起手枪对自己脑袋来了一枪,万幸他没有死,可是我的心却也被击碎了……上帝对我进行了如此残酷的惩罚,真是让我痛苦不堪。我不是在跟您诉苦,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如果一个年轻人连我的期待都承担不住,那么承担更重千万倍的法兰西,又该怎样呢?路易十六被压垮了,您总算不用遭受同样的命运。上帝让您可以选择自己全新的命运,也许留在奥地利对您来说更好,毕竟还有这么可爱的殿下陪伴着您——您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人了。” 他又看了特蕾莎一眼。 此时特蕾莎的钢琴曲早已经弹奏完了曲子,正站在两个人旁边,不发一言,以免打搅两个人之间的“笔谈”。 多可爱的孩子。 巘戅追哟文学戅。“请珍惜上帝赐给您的一切,先生。”他开了口,用他自己完全听不到的声音,沙哑地对着少年人说。 艾格隆接过了纸条,惊愕地看着面前苍老的老人。 是啊,即使曾经傲慢,曾经目空一切,但是他现在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罢了。 他一生孤单,唯一寄予厚望的侄子也让他失望至极,回首人生他还能剩下的,也只有自己创作的一段段华美旋律罢了。 既可敬又可悲的人生。 他不可能说出他内心当中最深处的盘算,更加不可能在纸上写出自己只是把这桩婚事当成一个暂时麻痹世人的幌子而已。 老人的眼神里带着疑惑,也带着些许期待。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写上了。 “我会珍惜的,先生。” 98,敬意与赠礼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8,敬意与赠礼“我会珍惜的,先生。” 看到了艾格隆的回复之后,年老的音乐家大感欣慰。 因为病痛的缘故,他的手一直都在微微发抖,字迹也越发潦草起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跟人笔谈聊了这么多话,已经是一种非常难以承受的体力活了,但是他的精神却并没有陷于萎靡,反而越发高涨了起来。 年轻人的身上总会有让人振奋的活力,他们就代表着希望和未来,他们也长得俊俏可爱,让人心生愉悦——更何况面前的少年和少女还是两位名留青史的统帅的儿女。 仅仅看着这对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感觉历史本身就在他的面前凝固。 这种史诗般的感觉,最容易触动艺术家那柔软而又敏感的心。 “1809年拿破仑攻占维也纳的时候我就在市郊,虽然无缘见到他的真容,但是我却不得不直面战争的暴力和恐怖,我的亲友里面就有人死于战争……那时候维也纳在炮火当中瑟瑟发抖,过得几年后巴黎也同样被外国人的军靴践踏,谁也没有从这些战火当中得到光荣,得到的只是尸横遍野的惨象。 很高兴,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时代终将会过去,一切被鲜血浸透的恐怖景象也将随着我们的记忆,我祝福您,年轻的先生。祝愿我曾经的偶像的孩子,在这个国家以令人艳羡的方式开始自己的人生,祝愿新一代人抛开旧日的仇恨与藩篱,迎向光辉的未来。你们能够以平静的幸福来纪念过去的惊涛骇浪,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带着激动与欣慰的双重心情,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 然而,老人饱含期许的话,却并没有触动少年人的心。 平静的幸福? 也许很多人会对此感到无比的满足,但是他不会,他的血液需要被激情所催动,他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也无法停下来。 所以,纵使老人的态度再怎么诚挚,也无法改变他那颗执拗的心——一切既然已经决定那就绝不能更改。 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少年人此刻眼中骄傲而又固执的光彩,而是看向了特蕾莎。 他密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向着这位殿下点了点头。 特蕾莎会意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好奇地打量着音乐家。 贝多芬在纸上继续写了下去,然后递给了特蕾莎。 “谢谢您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光前来拜访,美丽的殿下。虽然只是第一次碰到您,但是我仍旧能够感受到您的谦逊与热忱。您尊重我,也喜爱音乐,这让我倍感荣幸——但是我希望您不要把自己的爱局限于小小的艺术领域,而是更多地留给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 处于您的优越地位,如果只顾享受自己的小小世界,而对充斥人间的不公视而不见,那么您就是在辜负上帝对您的眷顾。国家属于它的人民而不是您的家族,只是因为历史的偶然,您的家族才一直在奥地利的皇座上绵延至今,这是一种幸运但也是一种义务,您应该怀着谦卑的心情行使权力,恩惠人民,也只有这样,您的家族才有可能在宝座上继续延续下去。如果您希望法兰西的剧目不至于重演一遍的话,那么您就应该听一听我的建议。” 这些话,以“君权神授”的标准来说简直是离经叛道,也正因为经常说出类似的话,所以贝多芬才被奥地利政府所嫌弃,但是他却并不妥协,哪怕面对特蕾莎的时候也直抒胸臆。 如果是其他持有保守思想的皇族成员,看到这种话的时候可能会勃然大怒,不过特蕾莎却没有生气,相反她对音乐家的话颇为认同。 于是,她拿起笔来,在纸上快速地写了下去。 “我会时时刻刻铭记您所说的话,先生。我一直认为我只是因为偶然的幸运才得以冠上哈布斯堡的姓氏的,所以我必须心怀敬畏和戒惧,绝不能放纵恣睢,更加不能欺凌弱小,相反应该利用自己得到的一切去尽力帮助他人……我永远记得,普通人的愤怒一旦汇聚起来足以烧掉天堂,更何况尘世的宫殿?” 接着,她又带着些许娇羞,看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然后继续写了下去,“我之前就跟殿下说过,我并不贪恋富贵荣华,也不怕过普通人的生活,甚至我还为此做过准备呢!当然,多亏了我有一个好父亲,所以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落入贫困,我知道我拥有了让人多么羡慕的一切,所以我愿意用慷慨和谦逊来守护这一切。” 看完特蕾莎的回复,年老的音乐家禁不住心里有些感动。 他又打量了一下特蕾莎微微发红的脸,原本已经如同槁木的心突然恢复了一点点活力,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真是让人感慨的爱意,既然如此我也相信您一定能够幸福了。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因为历史的偶然翻转,您可是会成为法国皇后的人……您是该为自己失去了这个机会而遗憾,还是该庆幸呢?” “只要殿下能够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才华,过上哪种生活都不会让我感到局促不安。当一个隐居在乡间的隐士、栽培花圃整理文稿的生活很好;当一个在欧洲各国到处观光的旅行者、陪着殿下看尽世间一切玄妙的生活也很好;至于当皇后……”特蕾莎咬了咬嘴唇,然后以一种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骄傲和自信,继续写了下去。 “这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题,法国人既然能接受一个科西嘉人当他们的皇帝,那自然也能够接受奥地利人当他们的皇后,只要足够努力,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发生的不是吗?我姑母做得不够好所以上了断头台,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够努力的话,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我可以做得比法国人所期待的更好。” 看到纸上如此认真的字迹,贝多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了。 “年轻人就是这股志气让人羡慕。请一直自信下去吧殿下,世界的大门一直都是在为你们打开的。”最后他只能写下这样一句话,送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又张望了一下房间周围,触眼可及的贫穷与破败让她又是一阵心痛。 她知道世界上总会有贫穷存在,但是像贝多芬这样的天才音乐家,不应该落到这种境况的。这某种意义上,就是她所在的国家的责任。 “先生,我……我能够给您一些赞助吗?” 带着莫大的期待,特蕾莎在纸上写了自己的请求,“请原谅我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想要尽我所能地帮助您,至少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贝多芬拿过纸条一看,先是笑了笑,然后又对着她摇了摇头。 接着,他写下了自己的话。 “谢谢您的好意,殿下,但是请容许我拒绝。不瞒您说,这几年一直以来都有上层阶级的人跟我表态,愿意赞助我,可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的尊严不容许我寄身于别人的庇护之下——我曾经接受过一些贵人的赞助,但那时我们心灵相通,彼此都怀有敬意,可是他们都已经过世了……我的心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冷却了下来,再也没有人能够给我当初的感觉了,所以我不再需要新的赞助者,我依靠自己的创作过活,虽然注定贫穷,但是却也让我问心无愧,我对此感到满意。” 特蕾莎看了之后,顿时感到又是敬佩又是感伤,忍不住又写了下去。 “可是您现在的状况,我实在不能让自己袖手旁观……您刚刚还在教导我要对人民施以援手,那我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您在病痛当中挣扎而一言不发呢?” 但是很可惜,对方还是在坚持自己的固执。 “殿下,不用为我悲痛,我自己也并不为自己感到悲痛,人出生以后就注定要回归上帝的怀抱,死亡只是解脱和安眠罢了。我只是在为这个世界感到可惜……权贵们来来去去,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是很多,可是贝多芬这世上只有一个,等我离开人间,他们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了。天知道下一个能够在音乐世界加冕的人要多久才能出现呢?” 如果这种话出自于旁人之口,那肯定会被人耻笑为狂妄,不过在他的笔下,洋溢而出的骄傲却又让人感到合情合理。 继而又让人感到惋惜——毕竟有些东西在失去之后,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里,特蕾莎感觉眼睛有点酸涩,几乎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她年纪尚幼,还没有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可是在今天她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力正在远离这位天才音乐家而去,这让她感到了无尽的惋惜。 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她难以忍受。 可是音乐家的固执却也难以改变。 她想了想,然后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然后,她又拿起了纸笔,快速地写了下来。 “那么,先生,我可以向您订制一首乐曲吗?我想请您为我和殿下谱写一首曲子。” 接着,她的脸又重新泛红了,然后又加上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用在婚礼上。” 当收到了这张纸条之后,老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先生,我不知道您之前为别人创作曲子是收什么价格的,不过我愿意用我现在手上的所有钱来跟您订制一首曲子,我希望您不至于嫌弃加码太少而拒绝……” 特蕾莎又写了一句话递给了对方,然后勉强自己抬起羞涩的脸,满怀期待地看着音乐家。 老人的心里也随之感动不已。 很明显,特蕾莎还是想要帮助自己,只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尊严,所以改变了方式,以“订制乐曲”的名义来慷慨解囊。 这并不触犯音乐家的尊严,相反更让他对特蕾莎殿下心怀触动。 这微红的脸,这流转的眼波,虽然已经丧失了听力,但是音乐家似乎感觉自己脑海里能够听到少女那婉转的声音了。 哎唷,真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 他忍不住斜睨了旁边对一切都毫无察觉的少年人。 幸运的小子,你若是抛得下,那就是你的罪过了。 带着些许的感慨,他欣然在纸上写出了如下的字迹: “您不用紧张,殿下,我的收费并不贵。而且正如那首《致爱丽丝》一样,我很乐于谱写一首《致特蕾莎》作为向您的赠礼,我只是害怕我因为年老而变得迟钝的头脑,再难以谱写出打动人心的旋律,以至于辜负了您的期待。” 看到老人如此回复,特蕾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巨大的喜悦让她几乎欢呼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 她达到了目的,可以在最后的时刻帮助这位自己敬佩已久的音乐家;同时还能够得到一首他的赠曲,更妙的是……那赠曲注定还是祝福她和殿下的。 她忍不住瞟了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年人一眼。 你可不知道我为我们得到了什么! 接着,她勉强恢复了平静,然后又在纸上写了下去,“我非常感谢您给我机会,让我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分享您的天才……先生,您的曲子会让我留名历史的,我想我的名字会因为您的赠礼而被世人记住。我满怀期待和感激地等待您完稿的那一天,而且我会永久收藏您的手稿并且留给我的后人的。” 看完了她所写的字迹之后,贝多芬笑了笑。然后他又开始动笔。 “即使没有我,您也一定会被历史所铭记的,像您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埋没。” 接着,他又写了下去,“殿下,我曾相信过人类至高的正义与幸福,我也曾多少次地怀疑过这种信念到底是否真实、又是否值得坚守。很高兴,直到我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还能够坚守这种信念,您分享了一束窗外的光给我,这个冬天也因此温暖了不少,所以我也会将我剩下的光分享一些给您——并且致以我最美好的祝愿。就算沉入到安眠当中,我也会欣然看到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长存。” 99,雪 “所以我也会将我剩下的光分享给您——并且致以我最美好的祝愿。” 看完了老音乐家的留言之后,特蕾莎又是敬佩又是感动。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这一生都过得并不幸福,亲人纷纷早死,寄予厚望的侄子也堕落颓废,自己本身更是陷入到了贫困当中无法自拔……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动摇对人类的信念,并且心甘情愿地祝福自己。 那么,相比之下,拥有更好条件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自怨自艾,放弃对幸福的追逐和对他人的善意呢? 她猛地回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 “殿下,我刚刚跟先生谈好了,我以我们的名义向他订制一首乐曲……你不介意吧?” 艾格隆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这也是我的荣幸。” “这可真是玄妙的缘分呀,他没有献曲给你的父亲,但是兜兜转转又献给你了……”特蕾莎笑着眨了眨眼睛,“我现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演奏这首乐曲了!” 特蕾莎的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就差把“夸夸我吧”写在脸上了。 “以这种方式来帮助他,特蕾莎,你真聪明。”艾格隆当然不至于扫她的兴了,于是马上就开始夸奖了她,“我也跟你一样期待。” “我会好好演奏给你听的。”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以后,特蕾莎笑得开心极了。“如果那时没有旁人打搅的话就最好了……”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笑容,艾格隆顿时就感到有些心虚,连忙转过了视线,向音乐家点头致谢。 贝多芬摇了摇头,表示无需感谢自己,然后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少年人。 “殿下,我衷心祝愿你和特蕾莎殿下能够幸福,所以我非常乐意赠以自己的创作……不过,这对我来说需要一些时间,一方面我已经年老气衰,思维不如过去活跃;一方面那时候我给您的父亲献曲是为了崇拜英雄,这一次我只想给年轻人送去祝福和希望,这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我需要仔细考虑应该如何编曲。我创造过无数庄严或者柔美的曲调,这一次我希望能够将它们结合起来,作为我最后的作品留给世人……所以我希望您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艾格隆有些惊愕,他没想到特蕾莎的偶然提议,居然激发了老音乐家久违的创作激情。 毫无疑问,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真的能够创作出来的话,那应该就是“遗作”了吧。 一个年老的天才在告别人世之前,那最后的灵魂闪光,他能够感受到这份期许的重量。 自己真的承受得起这份重量吗?他心里怀疑。 但是就算承受不起也得接下来,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回复。 “我理解您所面临的困难,所以我对您没有任何时间上的要求,您自己按您喜欢的方式创作即可,我对您的杰作满怀期待,并且为它与我有关而感到无上的光荣。” 看到了他的回复以后,老音乐家颇为欣慰地笑了笑。 “殿下,虽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来,您并非傲慢苛刻的人,生活中的苦难没有压垮您,反倒让您学会了以常人而非皇太子的视角看待别人。而且从您刚才和我的交谈来看,您认真地接受了教育,并且在思考之后有了一套自己的观点,而不是轻易盲从他人,这对您的年纪来说着实难能可贵——虽然我不同意您的所有意见,但是我也承认您的观点不无道理。 如果您能够在未来一直都保持宽宏大量、体谅他人的品格,那么您将会得到更多人的喜爱,纵使拿破仑在这个国家留下了再多仇人,您也可以让他们忘却过去的仇恨,更何况特蕾莎殿下也会让您更容易地俘虏人民的心……我敢保证,只要您为此努力,那么您将会是奥地利最得人心的皇室成员之一。请您牢记上帝的教导,以您的慷慨和慈悲去造福这个国家,把它从梅特涅的暴政当中解救出来吧,这将是它的福分!” 梅特涅的暴政吗…… 艾格隆顿时陷入到了尴尬当中。 贝多芬在政治观点上一直都是个自由派,因此他对梅特涅的高压统治非常不满,并且希望他和特蕾莎这样的年轻一代能够改变这一切,让奥地利人民得以自由。 可是……说实话,第一他没有能力去改变梅特涅的政策,第二他也并不觉得梅特涅的统治手段完全一无是处。 梅特涅和他虽然关系很不好,但是老家伙有一句话倒是说得很对——两个人都不信自由主义的那一套美好的词汇,或者说根本什么都不信,一切都从实力和实利出发,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老家伙的好学生了。 梅特涅就算做错了再多事情,但是在他漫长的首相任期当中,他至少让这个多民族的帝国、乃至让欧洲保持了长达三十年的和平,这在近代以来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所以如果给他机会主政的话,他宁可暗中偷师梅特涅,把“暴政”以一种相对柔和的方式施展出来,而不是放任蔑视权威的自由主义侵蚀国家——法国人在大革命后十年里的政治实践,已经证明了这种理想主义注定是行不通的。 就这一点来说,他和老音乐家的立场是对立的。 不过,他当然没有心情和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搞什么政治辩论了,对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何苦再争吵呢? 况且他也没打算去为奥地利人民做什么,只想着赶紧离开。 所以他只是含混地点头,把这个问题给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这次访问也来到了尾声。 艾格隆和特蕾莎又跟贝多芬在纸上交流了一段时间,然后一起向这位老音乐家告别。 贝多芬走到了门口,目送少年和少女离开,虽然他看上去非常疲惫,但是从他眼神里的炯炯火光可以看得出来,老人已经充满了创作的激情,就等着跟死神赛跑,把自己的遗作赶制出来。 艾格隆和特蕾莎走下了楼,等到出了门呼吸了一下外面寒冷但新鲜的空气以后,他们两个终于一扫心头的阴郁, “上帝总是让卑鄙之徒得势,却让那些好人受屈!”特蕾莎发出了一声叹息。“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祂心中所想。” “也许祂就喜欢看这种残忍的戏码。”艾格隆回答,“不然人间怎么会动荡不安,争战不休?” 少年人戏谑到近乎于渎神的话,让特蕾莎有些心惊胆战,她慌忙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能够听到之后,才紧张地看着他,“艾格隆……你怎么能一脸淡然地说出这种话来呢?”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艾格隆反问,“在历史上任何一次灾难,饥荒,战争当中,都从没有什么救世主,人只能自救。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家伙身上,不如自己去争取,不然的话,就只能眼睁睁地任人宰割了,那时候做‘好人’又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在特蕾莎听来又冷漠又残酷。 她一瞬间突然回想起来,在剧院里,苏菲也是一脸傲慢地说出“上帝对我有利的时候我才把祂当回事,不然就一边去吧!祂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三道四?”之类的话。 简直如出一辙,一定是她教坏的!特蕾莎心想。 这女人给殿下太多坏影响了,可绝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不过,她也不想跟少年人争辩。 “殿下……别再这么说话了。”她放低了声音,劝解艾格隆,“也许你的话是对的,不过我们毕竟是在奥地利,人们对天主还是满怀敬畏的,不像法国人那样不在乎任何离经叛道的言论……” 艾格隆倒有些奇怪了。 “特蕾莎,一直以来,不是你在我面前抱怨奥地利吗?为什么突然又开始顾忌了?” “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可是为了你的将来,我觉得还是谨言慎行一点为好。”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世间心地险恶的人不少,对你暗地里抱有憎恨的人也有很多,纵使我父亲大力支持你,还是免不了有人会造谣中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的抱怨的话越少越好,因为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拿去,当成攻击你的把柄。以前我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所以有话随便说,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可不想成为坑害你的人。” 艾格隆愣了一下,一瞬间心里有些百味杂陈。 难怪特蕾莎一改之前的言行,在面见贝多芬的时候,没有在纸上写下任何政治言论,更没有抱怨过奥地利政府的管制,和奥地利人不尊重文化和艺术,明明她之前抱怨过那么多——反而自己和贝多芬,饶有兴致地围绕大革命进行了一次热烈讨论。 原来是特蕾莎刻意收敛了啊,她不愿意留下任何可以拿来攻击自己的把柄。 特蕾莎,为什么总是能让人突然感动起来。 他强行让自己恢复了正常的思绪。 “不瞒你说,在离开美泉宫的时候梅特涅还特意交给我一项任务,让我监督你不要发表对现任政府不利的任何言论,梅特涅不想面对被皇族成员公开批判的尴尬。”既然访问已经结束,艾格隆也没有必要再对特蕾莎隐瞒了,“现在看来,我的使命一开始就没必要存在了,特蕾莎,你有效地规避了麻烦。” “哼,梅特涅……”特蕾莎轻轻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他太专横了,真让人讨厌。唉,不过如果对殿下有利,我会对他毕恭毕敬的。” “特蕾莎,没必要做到这份上……”艾格隆有些尴尬地回答,“总之,你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行事就好了,不用那么顾忌我。” “可如果我现在喜欢的行事方式,就是顾忌殿下因而谨言慎行呢?”特蕾莎笑眯眯地看着艾格隆,然后反问。 “……”这个反问倒让艾格隆有些难以招架。 “好了,我们别讨论这些让人心情不快的话题了。”特蕾莎继续微笑着,绕开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然后指了一下远处的空地,“殿下,趁着还有点时间,陪我走几步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艾格隆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入到了空地当中。 因为冬天的缘故,空地上的草早已经枯黄,特蕾莎放眼望去,只看到了枯树和铁青色的公寓楼,到处只有阴郁的青灰色。 她的视线又再度移动,最终落到了俊美的少年人身上。 看到殿下心情才能好起来啊。 “殿下,过得不久就是圣诞节了。”她重新开口了,“你还记得吧?你之前答应过我母亲,要在圣诞节的时候参加我们家的聚会。” “我当然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我就放心了!”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母亲很期待那一天呢……” 接着,她感觉好像头顶和脸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 她猛然抬头一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好像有些在小小的飞虫在闪烁。 啊,下雪了。 就在她的注视之下,细密的雪花从半空当中点点飘落,落到了地上。 少女的心,顿时被纯白的花朵所激活了。 “殿下,下雪了!”她兴奋地看着少年。 “是啊,下雪了。”艾格隆平静地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可激动的,只不过是冬天会出现的自然现象而已。 可是对她来说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大概就是天使们的赐福吧——尽管她知道不是,但是她乐意去相信。 “殿下,您大概还是想要争权夺势,是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我虽然没有看到您和贝多芬对话的内容,但是从你们的表情来看,您还是喜欢和父亲那样。” 艾格隆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对她也没什么必要隐瞒这一点,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吧。” “唉,男人都是这样,为权势所着迷……我父亲也特别希望您能够成为帝国的栋梁,您的想法一定会让他很高兴吧。”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感到有些惋惜,“这样也挺好,毕竟有所追求总比荒废人生要强……” 接着,她又凑到了少年人的身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地说出了心里话。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如果您喜欢权力,那我就陪伴您追逐权力好了,反正您又不比欧洲各国那些台上的人物差劲!” 艾格隆不知所措地看着特蕾莎。 他到底应该怎么回应特蕾莎呢? 雪花拍打着他的头发,似乎也在拍打着他的心。 “嗯?”就在这时,特蕾莎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预料的东西。 艾格隆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过去。 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侧脸凉了一下,好像被什么湿润的物事触碰了一样。 这狡猾的姑娘! 他心里哭笑不得,但脸上那令人酥麻的触感,却又让他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片刻之后,这股触感又告别了他。 “殿下,圣诞节,一定要记得!”带着最后的叮嘱,特蕾莎脸颊绯红地跑开了。 100,噩耗 “殿下,圣诞节再见,一定要记得!” 看着特蕾莎快步跑开的背影,艾格隆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愉悦。 但是即使在心情愉悦的时刻,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泡影而已。攫欝攫 特蕾莎确实很可爱,但是为了她放弃迄今为止的一切筹谋? 他做不到,也不想这么做。 所以……对不起了,特蕾莎,命运的捉弄让我不得不抛下太多东西,你怎么怨我都是你的权利,但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目送着特蕾莎走上马车离开。 脸上的吻痕因为被寒风吹拂过的缘故,此时凉飕飕的,带有一种奇怪的触感,他拿起手帕擦了干净,然后走向了远处等候自己的马车。 等到他回到美泉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旁若无人地回到自己的居所,然后发现自己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正在等候自己。 他习惯性地注视了一下伯爵,然后发现对方的神色非常凝重,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眼神也相当涣散。巘戅阅笔趣yuEbIQ&#戅 一直以来,自己的这位监护人都相当具有风度,从不轻易感情外露——他也是这样教导和要求自己的学生的,所以艾格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伯爵的表情让艾格隆心里吃了一惊,难道发生什么灾难了吗? “先生,发生什么坏事了吗?”他强自镇定下来,然后询问对方。 伯爵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然后以凄然的眼神看向了少年人。 “我要向您报告的确实是一个坏消息,不过那不是关于您的,而是关于我的,殿下。”接着,他强忍着自己的悲痛,以尽量平静但仍旧有些发抖的声音回答,“我的母亲昨天凌晨过世了。” 艾格隆先是有些震惊,然后平静了下来,以哀悼和慰问的眼神看着对方。 “我很遗憾,先生。” 他这并非演技,而是确实感到非常遗憾——毕竟,他和代行监护人权利的伯爵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除了功利的权衡算计之外,当然还有感情存在。 “其实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突发消息,最近这两年她一直都在生病,我心里已经早有预感了。”伯爵叹了口气,“但有些事情,即使心里有预感,一旦面对的时候,还是会让人难以承受……一想到我再也没办法和母亲共处,我就感到心脏都在抽痛。” 看到伯爵如此悲伤的模样,艾格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很遗憾。”他只能再重复一遍。 “殿下,您无需为我悲伤,以我母亲的年纪,她离开人间也算不得什么遗憾,至少她是在子孙环绕病榻的时候安然过世的,这已经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了。”伯爵重新镇定了下来,然后看向了艾格隆,“相比较而言,您更加值得同情和怜悯,您失去父亲的时候才十岁,我真不知道您是以怎样的坚强挺过去的,您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帝国,但是您以一种令人钦佩的镇定和淡漠接受了这一切,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学习……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您必将会有成就。” 不,那只是我根本没把他当爹而已……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我只是那个时候太年幼,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罢了。”他无奈地笑了起来,“等我长大了,明白了一切,但那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所以我也只能面对现实。” “是啊,面对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面对现实。”伯爵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少年的说法,“现实就是,我母亲年老逝世,而我自己也已经步入了暮年,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更高的成就了……而您不一样,您还太年轻,比我的孩子都年轻,而您虽然丢掉了帝国,但仍旧拥有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条件,只要您善加运用,那么您就能够拥有光辉未来,达成其他人想都不敢去想的成就。” “我希望我不要辜负您的期待。”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么您今天和特蕾莎殿下相处愉快吗?”伯爵再问。“那位大音乐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吧?” “还算是顺利吧。”艾格隆回答,“贝多芬先生和特蕾莎一见如故,所以聊得非常投机,总的来说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拜访,特蕾莎还向这位音乐家订制了一首乐曲……” 接着,他简略地将自己和特蕾莎今天见面的始末说给了伯爵听——当然,最后两个人告别时的那一段他就略过不说了。 “特蕾莎殿下还真是懂事了,居然没有做出一点让您为难的事情……看来她也知道该认清现实了。”伯爵欣慰地笑了起来,“看来一开始她拒绝您只是小姑娘在怄气而已。” 接着,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了起来,“殿下,您成功在望了!只要再加上一点努力,您就可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了,我在此向您祝贺!也请您不要再犹豫了,赶紧让事情确定下来吧。”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 他表现得相当亢奋,一改平日冷静的风格——也许他是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分散心中的悲痛吧。 “我会为此努力的。”在现在的情况下,艾格隆也只能口头上答应下来。 然而,伯爵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松中止话题,他陡然站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殿下,也许我这一生也快走到头了,如果现在让我回首前尘,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业绩就是您——我有幸被皇帝陛下指名为您的监护人,教导了您也培育了您,您的成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我的成功。 很高兴您没有辜负我耗费的时光和精力,您掌握了多得让我非常惊讶的学识,也培养出了处事不惊的镇定,那么剩下的就是憋住一口气去拼去抢了……而留给我的时间也许已经不会太多了,所以我急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您不走弯路,平步青云,这样我这一生就可以有个圆满的句号了。” “您是指什么?”艾格隆听上去感觉有些不对味,于是问。 攫欝攫。“我知道您在犹豫什么,以及您跟苏菲殿下的那些事情——”伯爵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妥,于是停了下来,“我不想评价您的私人生活,不过,请您想明白,事到如今也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卡尔大公不会要一个贵妇的小情人当女婿的,趁着这一切还没有成为阻碍,大家体面地了结一切,然后您轻松自由地追逐自己的未来就好了。”
“好了,先生,您现在情绪有些激动,我们以后再讨论吧。”艾格隆摆了摆手,示意伯爵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觉得以您现在的精神状态,最好先休息一下。” “殿下,我现在很清醒,而且我是完全站在您的立场上说的。”伯爵也寸步不让,“如果您拉不下脸来,或者于心不忍,那么我可以代替您去解决。我想那位殿下也会体谅您的,她知道什么对您最有利。” “我说了,给我停下来!”艾格隆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有些恼怒地看着对方,“您竟敢胁迫我吗?我的事情我会听取您的建议,因为我尊重您的经验,但做决定的只能是我!我不需要您来给我代行什么……我体谅您现在的心情,但现在,请给我坐下!” 在艾格隆一通呵斥之下,伯爵原本亢奋的心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陡然冷却了下来。 他跌坐到了沙发上,然后茫然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对不起,我可能确实有点……有点魂不守舍。”片刻之后,他总算镇定了下来,然后跟艾格隆道歉。 “没什么,我们都有魂不守舍的时候。”艾格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接着,他又问,“我能够参加您母亲的葬礼吗?” “当然了,您能够驾临是我们一家最大的荣幸。”伯爵向着艾格隆躬下身来表示感谢,“另外,看在我照顾您多年的份上,卡尔大公也将出席——殿下您看,这一切不是都已经水到渠成了吗?” 以亲王之尊,拨出时间来出席伯爵这个不知名人物的家庭的葬礼,确实是难得的殊荣,难怪伯爵这么感恩戴德。 卡尔大公这是给足了自己这边人面子了。 “我会带着莫大的悲痛来陪同您一起告别母亲的,先生,希望您能够尽快走出哀痛。”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另外,您打算怎样操办丧事呢?” 巘戅戅。“本来我是打算一切从简的,只需要家庭成员出席就好。不过既然卡尔大公和您都会驾临,那么我会尽量隆重一些,您和卡尔大公将会作为葬礼的主持者。”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请放心吧,这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并不是说您和大公要负责操办所有事务,您和他到时候代替牧师致辞就好了。” 伯爵这么安排,不仅仅是想要让母亲风光大葬而已,他更加是想要让卡尔大公和少年人以翁婿的形象在公开场合当中联袂出席,在外界当中不断稳固联姻的印象。 只要一直向外界持续传递类似的信息,奥地利人终究会慢慢接受现实的——殿下也会慢慢承认现实的。 “好的,我明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伯爵的安排,“请容许我再说一次,我很遗憾,请节哀。” “谢谢您的安慰,殿下。”伯爵苦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向着告别,“好了,我不打搅您了,再见,殿下。” “再见,先生。”艾格隆也起身向他告别。 为了照顾伯爵的心情,艾格隆特意送他走出了宫室,直到来到喷泉才挥手告别。 殿下……您终究还是得有人推一把才行——看着少年人离去的背影,伯爵心想。 ============================================= 送走了自己的监护人以后,艾格隆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不过他之前的喜悦心情,已经被伯爵带来的这个噩耗给冲淡了不少。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倒是不为此感到遗憾是不可能的。 但是,还有其他事情使他更加忧虑。 思酌片刻之后,他把夏奈尔叫了过来。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好奇地问。 “下一次去剧院的时候,你想办法告诉我的堂兄,我要出席我的老师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葬礼。”艾格隆小声地吩咐了对方,“时间和地点伯爵一定会写在讣告上的,他多注意一下报纸就行了。” “好的,殿下。”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这时候她又显得有些犹豫,“不过,那毕竟是葬礼……” “正因为是葬礼所以才是好机会。”艾格隆不耐烦地回答,“伯爵打算大办丧事,所以他肯定会接受各界的悼念,到时候我的堂兄混在那些吊唁者里面,没有人能够分得清他是谁、当然更加也没有人会在乎他是谁,而我到时候和丧主以及吊唁者寒暄,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您这样说也有道理。”夏奈尔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转告给那位殿下的。” “你肯定会觉得这有些不近人情。”艾格隆苦笑了起来,“没错这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有些对不起人的事情我也得去做。” 顿了顿之后,他又小声加了一句,“现在纠缠在我身上的已经是一个死结,我身边的人在我身边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也投下了太多的赌注,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可能就是寄托在我的成功之上……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允许我跳出他们的计划行事的,他们会想尽办法驯服我——” “您是指什么呢?”夏奈尔连忙问,“他们会对您不利吗?” “不,并不是对我不利,相反他们认定这是在为我好。”艾格隆苦笑,“这件事已经快要疯了,趁着一切还能够挽回,我希望能够尽快解脱出来——我要赶在婚事的前头走掉,这样可以让大家都有下得去的台阶,如果婚事真的成真,然后我再跑了的话,那特蕾莎……天哪,她会成为社交界的笑柄……这样的代价她不应该去承受! 厺厽 笔下文学 bxwx.co 厺厽。如果我不在乎特蕾莎怎样,那也罢了,可是我觉得我不能把她坑害到如此地步,所以……” 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 “我明白了,殿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充满了干劲。 101,葬礼 在伯爵离开之后,艾格隆按照自己的承诺,向宫廷的官员们提出了自己想要参加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母亲的葬礼。 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毕竟现在宫廷早已经传言莱希施泰特公爵即将飞黄腾达,也没有人会在这种小事上面为难殿下。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苏菲公主也特意来到了艾格隆这里,为伯爵的母亲致哀。 “艾格隆,听到这个消息真是让人遗憾,你出席葬礼的时候,替我也转达几句话吧。”她对少年人嘱咐。 攫欝攫。“好的,殿下。”艾格隆也立马答应了下来,“我想他也会非常感激您的。” “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啊……”苏菲有些感慨,轻轻叹了口气,“至少那位老夫人是在儿孙的环绕之下逝去的,而且葬礼上也有全家人致以哀思,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幸福的离世方式了。”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但是一直在她身边相处的艾格隆却明白她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巘戅笔趣阁戅。她的父亲,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陛下,就是在1825年10月23日去世的,距今恰好过去一年多一点。 作为出嫁外国的公主,苏菲和她身为皇后的姐姐卡洛琳都没有出席他的葬礼,想来她内心当中也对此颇为遗憾吧。 “殿下,所谓葬礼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就算您没有在场,至少您对父亲的爱是不会因此褪色的。”艾格隆安慰了苏菲。 “我也只是触景伤情罢了,其实想想,我们也已经幸运,这点遗憾不算什么……我父亲可是国王,如果国王都是可怜人那全世界有多少人能算人呢?”苏菲自己也笑了,接着她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要说可怜,你才是真的可怜呢,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还长眠在异域的荒岛,临死前呼唤故国和儿子而不得,该有多么绝望?”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艾格隆没有答话。 虽然他并不认为拿破仑尽善尽美也没有把他当成父亲,但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确实让人唏嘘。 所以如果自己再有一次机会的话,要吸取他的教训,绝不能重蹈覆辙……审慎地使用权力比拥有权力更重要。 苏菲当然看不到少年的心中所想,她把艾格隆的沉默当成了心里悲痛欲绝的表现,于是她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少年人的额头以示安慰。 “艾格隆,不要为此伤心了,这是历史的悲剧,我们把它翻过去就好了——” 然后,她又提议,“随着时间的推移,欧洲各国对他的仇恨终究是会消失的,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他的遗骨迎回欧洲,找个好地方下葬吧……他不应该一直受到那种对待。” 苏菲所说的并非不切实际的空想——在原本的历史上,1840年,正是当时主宰法国的七月王朝,把拿破仑的遗骨从圣赫勒拿岛上迎回了法国,并且在巴黎荣军院重新下葬,当时巴黎万人空巷迎接皇帝归来。 七月王朝这么做,当然主要是出于政治目的——拿破仑对法国造成的伤害已经成为了历史,人民只剩下了怀念,迎回他的遗骨正是一种迎合民族感情的举措,在政治上会带来极大声望。 “殿下,谢谢您一片好意。”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得由我自己来办,我不能假手于他人。” “也是啊,如今天底下也只有你配得上给他送葬了。”苏菲笑着点了点头,“那好,不管要多少年以后,总之我到时候有机会的话就亲自出席,为你捧场!”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少年人抬起头来,执拗地看着苏菲,仿佛是在索要什么宝物一样,“殿下,您可不许毁约。” “真是个傻孩子,我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苏菲疑惑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抱住了他,“再说了,我的心肝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不算话过?我倒是怕你跟我说话不算呢!” “我当然也还是记得的。”艾格隆轻轻闭上了眼睛,然后抱住苏菲,轻轻地吻了下去。 ========================================== 时间很快来到了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的母亲下葬的日子,这一天,伯爵府邸旁边的教堂突然变得非常热闹,大量装饰有家族徽记的马车停留在外,各界人士纷至沓来,为伯爵的母亲送葬。 之所以会搞得这么隆重,一方面是因为伯爵多年来谨言慎行,在各界都留下了不错的人脉关系;但各重要的是,帝国最有名望的亲王,卡尔大公本人将会亲自驾临,所以过来捧场的人就更多了。 卡尔大公亲自出席一位普通贵族家庭的葬礼,其原因社交界也早就已经传遍了,人人都心照不宣——伯爵身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监护人,多年教导有功,这也是为了表示尊重吧。 知道内情的人们,有些早就参加过卡尔大公的生日宴会,见过特蕾莎公主和公爵本人;而剩下的人则有些好奇,希望能亲眼见见那位传奇人物的儿子的真容。 他们的愿望很快也得到了满足,就在葬礼正式开始之前,艾格隆乘坐皇家的马车来到了教堂外。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昂首阔步地走入到了教堂前,而伯爵本人则在门口恭迎殿下的驾临。 因为是出席葬礼的缘故,所以艾格隆的穿着非常简单,一身的黑色,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在衣装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比平常更加苍白。攫欝攫 “殿下,非常感谢您的大驾光临!”伯爵走下了台阶,向艾格隆行了礼。虽然满面哀容,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振奋了不少。 “这是我应该做的。”艾格隆握住了伯爵的手,轻轻地摇晃了几下以示鼓励,“先生,请尽快从悲痛当中走出来吧。” “我会的,殿下。”伯爵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在教堂门口停了下来。 接着,一个头发花白但身体壮实的老人,从打开的车门上走了下来。 人群当中先是沉默,然后纷纷向这位皇室亲王脱帽致敬。 卡尔大公以严肃的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到了伯爵和少年人身上,然后,他走了过来。 “请节哀。”他简短地对伯爵说了一句,然后脱下手套跟他握了握手。 接着,他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低声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过得还算不错,殿下。”艾格隆先是向对方躬身致敬,然后小声回答。
“特蕾莎也听说了葬礼的事,所以向我叮嘱,一定要让我给这个面子……我使唤那么多军团,现在真是活该到老了要被个小姑娘使唤。”大公皱了皱眉头,小声抱怨,“你们真是胡闹,执意要去拜访那位音乐家,还非要向他订制什么乐曲……” “这是特蕾莎突发奇想。”艾格隆苦笑着回答,“我当时考虑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就答应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少来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吧。”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你们都是要成年的人了,不能再任性胡来,尤其是你们都是皇室成员,一言一行都会被外界瞩目,不要给别人恶意揣测你们的机会,这对你也很不好。” 你都管不住自己的女儿,还怪我做什么?艾格隆只能心里腹诽。 “谢谢您的指教,我以后会注意的。”他只能表面上答应了下来。 “过来一点。”卡尔大公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并肩,“在这个场合下,我们两个越是挨得近,越是能够给外界强烈的讯号,我可不想突然被人传言说故意在冷落你。” 艾格隆当然不会反对,于是贴近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就这样在呼啸的寒风当中肩并肩地站着。 他们的表情非常平静,充满了葬礼上应有的庄重和肃穆。 如果这时候有摄像技术的话,那么明天维也纳的报纸上,社交新闻的头版应该就是这两位殿下的同框照片了吧。 不过,对卡尔大公而言,这只是皇室成员惯有的情绪管理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哀痛存在——他都不认识伯爵,又怎么可能对伯爵的母亲去世有什么真正的哀痛呢?无非就是给伯爵一面子,顺便给莱希施泰特公爵捧场罢了。 “好了,我们进去教堂吧。”站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对艾格隆说。 “好的。”艾格隆当然从命。 就在他准备迈动脚步的时候,卡尔大公突然冷不丁地问。 “你亲吻过特蕾莎了?”巘戅玩吧小说网戅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有些迟疑,而他的迟疑,也让大公确认到了真相。 “是她主动的……”看着大公突然凶狠的表情,少年人连忙辩解。 “胡作非为的小子!”卡尔大公的眼睛里闪过了愤怒的光,“你引诱特蕾莎,还敢找借口?” “两位殿下都太年轻,相处的时候有些情不自禁,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还好在一旁的伯爵机灵,连忙出言打圆场,“我们先进去吧,殿下。” “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你这么好。”卡尔大公愤愤不平地瞪了少年人一眼,“总之,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饶不了你。” 而艾格隆只能以平静的微笑面对。 寒暄了几句之后,伯爵在前面引路,然后把大公和艾格隆都带到了教堂当中。 教堂两边的座椅上都已经坐满了人,卡尔大公和艾格隆从中间的过道一路向最里面的祭台走了过去,一路上被所有人静静地注视。 卡尔大公早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注目的感觉,所以面无表情,而艾格隆则靠着天生的冷静,也保持住了得体的庄严。 几个人走到了祭台上。 随着时间来到预定的时刻,葬礼正式开始了。 首先由本堂神父宣读葬礼弥撒。 “愿上帝给她开启天门,使她返回家乡:在那里没有死亡,只有永远的福乐!”穿着祭服的神父,以庄严的语调开口了。 “阿们!” 卡尔大公和艾格隆,以及座位上的人们,同时回应。 接着,神父又继续宣读了下去。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共融与你们同在…… ……上主,我们在你仆人奥古斯塔的安葬日,将这赎罪之祭奉献给你;若她尚有罪恶的瑕疵,或染有人性的污点,求你仁慈地宽恕她,并洁净她。以上所求是靠我们的主基督。” 一长串的祈祷词,在众人多次“阿门”的回应当中,慢慢地念完了。 接着,艾格隆和卡尔大公一起,完成了弥撒当中致辞,献礼和领圣体等等必要的仪式环节,也让葬礼弥撒来到了终点。厺厽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 虽然并非都怀有哀悼之情,但是人人表情肃穆,一语不发,以这种方式来为丧主一家寄托哀思。 一边念悼词,艾格隆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放在祭台上的棺材。攫欝攫 里面躺着的人,不管生前拥有什么名声、拥有多少悲欢离合,现在都已经无知无识,只能等着入葬,最终化为黄土了。 葬礼跟死者无关,从来都是给生者们举办的。 生者们要借着一次次的仪式,让自己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赋予死亡一个意义,安慰自己。 可是死亡真的有意义吗? 就他个人的世界观来说,当然是不存在了。 一切的荣耀,在死后都与个人无关,只能在生前去努力争取。 时光短暂,他现在虽然还只是少年,但是留给他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十年而已。 所以要抓住每一段时光,为自己梦想中的目标而努力——也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这一段全新的人生吧。 他站在祭台上,以平静但冷漠的目光,向着台下扫视,想要在周围找到一个自己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已经铭记在心的面孔。 他很有耐心地逐个看了过去,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而他的身体仿佛被另外一个程序所支配,木然地随着神父的祈祷词而应和。 他早已经学会了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现实世界剥离开来。 那么……我亲爱的堂兄,你是不得其门而入,还是已经身处其中了呢? 艾格隆终于找到了答案。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年轻人,而对方也恰好在这个时刻抬起头来看着他。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葬礼的悼词声当中,对视了起来。巘戅九饼中文戅 那个年轻人现在站在教堂的门口,他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纸笔,还戴着一副眼镜,此刻看上去正努力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看上去跟报社的记者差不多。 很好,艾格隆轻轻地向着他点了点头。 102,采访 看到少年人的微妙示意,对面的年轻人也轻轻点了点头。 彼此确认了眼神之后,他们又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小小的风波很快归于平息,葬礼继续正常进行。 艾格隆参与了整个弥撒仪式,接着,葬礼也来到了入葬的环节。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棺材被从祭台上搬了下来,然后运出了教堂,搬上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灵车。 人们随着灵车移动,最终走到了离教堂不远的墓地。 伯爵一家人走到了灵车旁边,准备把棺材从上面抬下来。 艾格隆走到了一脸哀荣的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面前。 “先生,您休息一下,我来为您的母亲扶棺吧。” “殿下?”伯爵有些惊讶,“您……您不必……” “没什么,我年轻力壮,应该多为您做一点事。”艾格隆打断了他的话,“您就休息一下吧。” 看到殿下居然如此亲切,伯爵不禁潸然泪下。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殿下……我是不会忘记您今天的恩惠的。” 说完之后,他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而艾格隆则递补了上去。 然后,他沉下了腰,然后跟着伯爵的家人们一起,从灵车上把棺材抬了下来。 沉重的棺木压在肩膀上的时候,让他的腰杆禁不住往下一沉,不过他毕竟年轻而且身强力壮,所以很快也就适应了下来,跟着其他扶棺人们一起,把棺材抬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墓穴上方。 接着,他们一起往下沉肩,然后把棺材轻轻地放入到了墓穴当中。 家人们看着棺材,流下了最后的眼泪,然后重新开始填土,而艾格隆则适时地退入到了人群当中,任由家族成员们寄托哀思。 “做得很好,你在其他人面前展现出了应有的庄重和仁慈。”卡尔大公小声地称赞了他,“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的而是真情实意,不过这不重要,你确实是一个善于讨人喜欢的人。” “包括您吗?”艾格隆反问。 卡尔大公偏过头来,然后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用手指向了远处的墓穴,“当然不了,要不是为了我那傻姑娘,我恨不得一脚把你也踢进去!” 艾格隆禁不住尴尬地笑了起来。 确实,这还用问吗?要不是看得起自己,他又何必这么多事,直接不让特蕾莎再见自己不就行了。 只可惜,自己注定是要辜负这一番好意了。 “殿下,这里好像有些记者,如果等下有记者采访我,我能够接受吗?”艾格隆继续问,“毕竟我可能会很受新闻界的关注。” 卡尔大公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你终究是要被人瞩目的,现在早点练习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弗朗茨,你一向很聪明,所以我想你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哪些话可以说哪些不可以说。” “我当然分得很清楚。”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想,即使最挑剔的记者,也只能从我这里得到我对帝国的忠诚,以及我对您的敬仰——”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特蕾莎的热爱。”卡尔大公提醒少年人。“你应该在世人面前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特蕾莎必须是被人追求的一方。” “……我会的。”到了这个时候,艾格隆也不能再躲闪了,只能点头承诺了下来。 “很好,去吧。”大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表示他不再在意少年人的举动。 带着些许的忐忑,艾格隆继续观摩了葬礼,而随着丧主们将土重新填入墓穴,葬礼本身也来到了尾声。 当墓穴填平,墓碑竖起之后,神父宣告葬礼结束,今天的仪式也就此抵达了终点。 不过对参加葬礼的各界人士而言,这一场大型社交活动却没有就此终结。 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纷纷来向卡尔大公问好致意,而卡尔大公也以极大的耐心一一回应,对自己认识的人他还会多寒暄几句,尽量满足对方的虚荣心。 而莱希施泰特公爵则恭顺地站在大公旁边,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开口说几句话。 虽然没有一个人询问大公和公爵接下来到底有什么安排,但是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彼此也心照不宣——看来这一桩社交界沸沸扬扬好几个月的联姻计划,很快就要到官方宣布的地步了吧。 正因为多了一颗重重的砝码,所以艾格隆也被重新评估价值,向他问好致意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对他满口称赞、笑脸相迎,好像之前他所受到的冷落都只是一场梦境一样。 权力,就是如此有效的魔法,足以让天神都为之动容。 这还只是“有望成为卡尔大公女婿”而已,可想而知,如果自己某一天君临法兰西,那么所面对的又将是何等辉煌的场面!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艾格隆走入到了人群当中——他看似漫无目的的逡巡,实际上一边跟不认识的人寒暄,一边不动声色地凑近到了目标。 终于,他的堂兄也凑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向少年人躬身行礼,“殿下,我是《维也纳人报》的记者,能否有幸蒙您恩赐一点时间呢?我想我们的市民非常有兴趣得知有关于您的新闻。” “当然可以。”艾格隆笑着跟旁边的人道歉,然后跟着这位“记者”走到了僻静无人的角落,接受他的短期采访。 年轻人装模作样拿起了纸笔,像是准备记录什么的样子。 “你还真是个记者?”艾格隆忍不住问。 “当然了,我来到维也纳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报社的工作。”对方点了点头,“有个记者的名头,到哪儿都好像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很有道理。”艾格隆想了想觉得也对,接着他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年轻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多亏了您给我的那些钱,让我们的活计轻松了不少,顺便最近我们一直在维也纳的街头小巷里乱窜,差不多也找出了逃离的路线了。” “那么还需要多久?圣诞节之前,能办到吗?”艾格隆继续问。 “我不敢保证,我不能拿您冒险。”路易摇了摇头,然后回答,“现在离圣诞节已经没多久了,时间太紧。”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看来在圣诞节之前逃脱的希望已经落空了。 他虽然不怕冒险,但是他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冒险,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力求在胜率最高的时候尝试。 “那就把时间定在圣诞节到新年之间吧。”艾格隆再提议,“这个时间段是最理想的时候,人人都想着新年节日,思想上必然松懈许多。” 路易想了想,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还是有些紧迫,但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们会为您赴汤蹈火。” “很好。”艾格隆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堂兄也确实在认真为自己准备出逃事宜。 “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呢?现实情况下,您好像并没有面临必须马上逃离的生死关头。”就在他沉默的时候,路易突然问。“看上去您很受奥地利人的欢迎——至少很受那位大公的欢迎,有他罩着你,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吧?” “我也有我的考虑……”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您是嫌那位特蕾莎殿下长得太丑,所以想要趁着婚约还没有成立赶紧逃离?”路易冷不丁地问。 “当然不是!特蕾莎很可爱。”艾格隆马上否认。 “那就是说,您不希望让她平白无故蒙受弃妇的污名?”路易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拿起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我们的陛下还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喂,你还真的记啊?”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我开玩笑的,您不用紧张。”他的堂兄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笔记展开给他看,上面只有一些鬼画符而已,“不过……我毕竟是个记者,总得写下点什么回去交差是吧?要是上面看到我走了大运得到了采访你的机会却一无所获……我怕我会被直接装进麻袋扔到多瑙河里去。” “那您想要问什么?”艾格隆问。 “您乐意说什么,我就记什么吧,这样我交了差,您也不用为难。”路易笑着耸了耸肩。 “那就这么记——”艾格隆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我很为我有一个英雄父亲感到骄傲,但是我同样不太赞同他给欧洲各国带来的沉重灾难,我乐意用我的善意行动来弥补他的过失,我也很感激奥地利帝国给了我机会……” “那您怎么看待如今的法国?”路易又问,“读者们一定很关心这个问题。” “法兰西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如今也正在被一个历史悠久的正统王族所统治,我不便进行任何评价。”艾格隆随口回答。“但我衷心祝愿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您说得太滴水不漏……太像个政治家了!”路易摇头叹了口气,“如果登载在报纸上的话我觉得没人想看!您难道不能说点让人感兴趣的?”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艾格隆有些烦躁地回答,“处在我这立场上,我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那我们找点不那么惹人刺激的话题……”路易想了想,然后再开口,“要不您以局外人的身份,推荐一下您最近写的戏剧?我想这更加富有生活气息一点。” “这倒是不错。”艾格隆这下倒是放松了下来,然后说了一大堆有关于自己作品的文学评论,表示这部作品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仍旧不失为一部近期难得的佳作,自己期待署名为“弗朗茨-梅明根”的作者能够再接再厉,在未来写出更好的作品。 以第三者的身份自吹自擂,感觉确实有点奇妙。 “这下好了!报社这下不会再责怪我没利用好机会了。”路易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您和特蕾莎殿下的事情要不要说上几句?毕竟报纸的读者们肯定最关心这种事……” 艾格隆回想起刚才卡尔大公的叮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特蕾莎的热爱。” 可想而知,如果接下来的新闻报道里面,没有类似的话,那么卡尔大公肯定不会高兴的吧。 于是艾格隆想了想措辞。 在报纸上公开赞美一个人,属实有些尴尬,不过他反正已经要离开了,所以也就不在乎这点小小的脸面了。 “特蕾莎殿下我生平所见的最富有魅力的女子,即使宝贵而沉重的王冠,也没有压垮她本人的个性,她谦逊而又富有同情心,尊重他人的人格与自由,同时又不乏机智和勇气,更妙的是她还有令人敬佩的才情……简直让人挑不出缺点。我每次站在她的旁边,都会觉得自己相比之下黯然失色,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失落,相反我赞颂万能的主将这么可爱的人送到我的面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一直聆听她演奏乐曲,那将是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享受之一。” 他的堂兄一边听,一边注视着少年人。 “真难以想象,您说出这样一大串话居然没有脸红。”直到最后,他忍不住感叹。 “对于一个从小立志当皇帝的人来说,这点程度的尴尬根本不足以撼动我的心。”艾格隆回答,“比这更困难的事情我也干得出来。” 片刻之后他回过了神来,“怎么,难道我们还真变成采访了?” “难道您觉得不是吗?”路易收起了纸笔,然后愉快地向着少年人笑了笑,“殿下,这就是一次采访——只是我们顺便另外谈了一点小事而已。” “呵!”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虽然这样看上去有点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随之轻松了下来。 也许路易正是用这种微妙的方式来缓解两个人心中的紧张感吧。 时间已经快到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人起疑,于是两个人结束了对话。 “殿下,我带着您的嘱托告辞了,您放心,我会尽全力去办的,您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路易向少年人躬了躬身,“顺便,您等着您的话见报的那一天吧——我是说明天。” “再见,我的堂兄。”艾格隆轻轻挥了挥手,“祝你一切顺利。” “是的,陛下,我们必将顺利,我们也必须胜利。”路易一改轻佻的表情,以与这场葬礼相配的庄严感,低声回答。 103,筹谋与热忱 ,雏鹰的荣耀 “……我赞颂万能的主将这么可爱的人送到我的面前……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一直聆听她演奏乐曲,那将是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享受之一。” 特蕾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轻声读完了报纸上登载的访谈。 壁炉里静静燃烧着的火焰,让这间房间隔绝了外面的寒风,温暖得如同春天一样。 而熏香的气息,也随着温暖的气流而散发在房间各处,让人心旷神怡。 也许是熏香太浓的缘故,她仿佛脸都在发烧,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特蕾莎,你差不多也该放下报纸了吧?”正当她还在沉醉其中的时候,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大公妃走进了书房当中,然后坐到了她的面前,“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一下——” 特蕾莎清醒了过来,然后看了一下母亲,然后主动将报纸递给了她,想要向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妈妈,您快看啊!殿下夸奖我了……” “我知道,这份报纸我早就看了。”亨利埃塔无奈地叹了口气,“另外,我可怜的女儿,这已经是你第三遍读它了。” “因为,确实好看啊……”特蕾莎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殿下可是公开在赞美我呢,我猜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定脸红了!” 这笑容里带着太多的喜悦,以至于母亲看了都禁不住觉得好笑。 “你可太容易被满足了,这可不行,女孩子应该更加矜持一些,这样才会被珍惜。” “您说的那些小手段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妈妈,如果连真情实意都不肯表露出来的话,那就算呆在一起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特蕾莎对妈妈的告诫不以为然,“与其因为害怕被人轻贱而不愿意表露真心,我觉得倒不如一开始就坦诚一些,免得到时候后悔。” “这样说倒也不是没道理。”母亲微微皱眉,“不过,我总觉得弗朗茨目前态度还是有些暧昧,似乎像是在犹豫什么……我不是说他没这个权利,只不过既然现在一切还没有明朗,那么你最好也不要投入过多的期待,免得万一发生什么变故的话又后悔莫及。” “他跑不了的,妈妈。”特蕾莎带着满满的自信回答,然后又摇了摇手中的报纸,“他现在可是在报纸上公开示爱,全欧洲都会看得到的!事到如今他想要反悔也晚了。” “傻孩子,男人发下的毒誓都可以食言,更何况只是一段登在报纸上的话而已!”亨利埃塔忍不住苦笑,“我也不是在给你泼冷水,只不过想要告诉你一切都还没有万事大吉,你还是得小心点。” “那是自然!我会继续努力,让殿下感动,让他知道世上只有我是最适合与他共处的人……因为我们配得上彼此。” 接着,她终于放下了报纸,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以在舞台演出一样的气派挥了挥手,裙子上带着花边的衣袖也随之甩动。“只要我精诚所至,就算殿下铁石心肠我也能够感动下来,因为……这是注定好的,我能够帮助殿下,殿下也能够用他的才华满足我的愿望……我们是可以为彼此缔造幸福的人,不是吗?” “唉……”亨利埃塔只能叹了口气,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她放弃了继续徒劳的劝说。 女儿长大了,心已经飘到外面去了,作为父母的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尽量为她多做点打算,让她往后的日子过得舒适富足一点吧。 一开始她听到皇帝陛下的联姻计划时,又是惊讶又有点将信将疑,毕竟那个少年的身份实在特殊,她没想到原本心高气傲的女儿却从一见面开始就对少年人如此钟情,最后反而在女儿的推动下,把联姻计划给快速坐实了。 她也不知道事情来到这一步是好是坏,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说到底,弗朗茨殿下也确实既长得好看又才华横溢,如果真的能成为自己女婿的话,又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而且,女儿如果嫁给这位殿下,就可以留在奥地利而不是远嫁到异国他乡,一直都可以长留在父母身边,想想也非常理想了。 所以……希望上帝把一切都引向最好的结果,让她隐隐约约的担心全部落空。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就这样开花结果吧! 毕竟,所有人都在等着祝福他们。 一想到了这里,亨利埃塔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而后开始返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好了,我们不要扯远了,特蕾莎,我有件事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特蕾莎疑惑地问。 “关于日期的意见。”亨利埃塔也不打算继续逗弄女儿了,直接就说了出来,“殿下出生于1811年3月20日,也就是说明年3月20日他就满十六周岁了,届时也可以算作是长大成人。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觉得这个日子相当不错,具有纪念意义。所以宫廷那边询问我们有什么意见——特蕾莎,你觉得如何?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在这天正式订立婚约——” 说是明年三月,但是现在已经是年底、临近圣诞节了,其实也就只是三个月以后而已。亨利埃塔觉得有些急促,但是想看看女儿的意见。 “倒是个好日子呢……”特蕾莎眨了眨眼睛。 就她的本心而言,她当然希望越早确定婚约越好,可是她早就在艾格隆面前承诺过,等待他把一切了结,现在又这么快催促的话,她怕反而激起殿下的逆反心理。 思索了片刻之后,然后回答,“三个月似乎还是有点太快了……那么,妈妈,我出生于同年的六月十二日,定在我生日的那一天可以吗?” 特蕾莎的话,亨利埃塔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把你的意见回复给宫廷吧。如果殿下没也有意见的话,那我想一定就这么决定了。” “我会让殿下没有意见的……”特蕾莎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小声回答。 半年时间的话,怎么样都够了,她相信只要凭借着她的诚意和热切的爱意,终究可以让殿下的心融化下来,抛弃掉已经成为阻碍的孽缘。
少年人曾经误入歧途的荒唐,终究会成为过去,接下来会迎向人生中全新的阶段——她是如此笃信的。 “好了,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你继续在你的书堆里面忙活吧。”母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最近最好收拾一下吧,我们要搬去阿尔贝蒂纳宫过圣诞节了。” 阿尔贝蒂纳宫原本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冬宫,位于霍夫堡旧皇宫的西南角,是上一代切申从先帝手中得到的。 那位切申公爵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爱好者,他从欧洲各地精心购置了大量绘画艺术品、包括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的传世名作。他把这些画作放进了这座宫殿里面。 因为他没有子嗣,所以他收养了卡尔大公作为养子,而在他去世之后,卡尔大公夫妇自然也就从切申公爵那里继承了阿尔贝蒂纳宫和里面所有的艺术收藏。 他们想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艺术品的胜地,于是邀请了知名的建筑师以皇家风格重新装饰了整个宫殿,耗费了大量金钱和时间之后,他们的努力得到了成效,阿尔贝蒂纳宫成为了帝国建筑和艺术品的瑰宝结晶。 顺带一提,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垮台了以后,阿尔贝蒂纳宫被奥地利新政府收回,又变成了阿尔贝蒂娜博物馆,成为了奥地利悠久艺术历史的见证。 虽然平日里在乡间享受平静的生活,但是临近圣诞节和新年这样的重要节日,卡尔大公一家将会搬入到这座奢华的宫殿当中,与各界人士欢度节日,举办盛大的宴会,维持这个家族对外界的巨大影响力。 而今年,前往这座宫殿度日的家庭成员,又将会多一个人。 就在艾格隆上次访问庄园的时候,亨利埃塔已经向少年人提出了邀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莱希施泰特公爵也将成为宴会的主角。 大公夫妇也非常乐意让他和特蕾莎一起扮演接待者的角色,让奥地利各界人士早一点接受殿下的存在。 她和她的丈夫都深信,只要夫妇两个继续努力,再花上一段时间栽培,终究这位未来的女婿是可以登堂入室,摆脱目前的尴尬处境,成为奥地利人心目中的正宗哈布斯堡皇室成员的。 只要奥地利人接受了这一点,剩下的就好办了。 为了自己长女的幸福,他们夫妇两个可以尽力做到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而接下来就靠这对新人自己的努力了。 亨利埃塔相信,凭借着这两个孩子的才智,无论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必将心想事成。 而他和特蕾莎未来的孩子,也将成为两个伟大姓氏结合起来的象征,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享受世人的瞩目。 也许这就是特蕾莎最理想的未来生活吧?看着自己的女儿,大公妃暗暗心想。 不用担心,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送走了母亲之后,特蕾莎重新回到了书桌边坐了下来,她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开始拿出纸笔来,向少年人写信。 “艾格隆,我亲爱的朋友: 自从上次告别,我相当挂念你,最近还好吗?听父亲说你参加葬礼时表现得庄重得体,还主动代替老师扶棺,我为你的宽宏大量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摆脱悲痛。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采访,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出那么多赞誉之辞……我必须承认看到了之后我很高兴,只是有点怕自己配不上你如此夸张的赞美——当然,我会继续努力,成为你心目中的那个特蕾莎的。 时间已经临近圣诞节了,我怀着期待的心情,再度提醒你,我们一家非常期待你的大驾光临——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更加希望能够借机让你在上流社会当中创出名声。我们奥地利是一个保守又等级森严的国家,既然你希望在这个国家当中飞黄腾达,那这对你的未来非常重要,请务必不要轻忽对待。 当然,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我相信只要你展现出平常的风度,就足够让外界折服了,毕竟就连那些苛刻的军人也对你印象很好。不过,说到底……谁敢说这时代还有多少敬畏心呢?我们只能如履薄冰,扮演好我们应有的角色,剩下的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好在我们还有家人可以彼此付出真心对待。 说真的,我父母亲对你非常热忱,他们尽心在为你创造更好的入世条件,我不敢说这完全是因为我的影响,他们本身也相信你确实有这种才能——我跟你保证,只要你真心相信他们,依靠他们,未来你在这个国家的路可以走得轻松太多。 顺便一提,宫廷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们似乎打算在六月份正式宣布婚约,这是皇帝陛下的决定,我已经尽我所能地拖延了时间……很抱歉我只能将我个人的影响力发挥到这里为止了,希望你能够体谅我。 不过我也相信,半年的时间足够你考虑清楚,做出应有的决定了……艾格隆,我恳求你,不要为一时的情绪所迷惑!好好地为未来打算吧,我和我的父母加起来难道还比不上那位殿下的分量吗?难道我们的热忱和善意,还不够打动你的心吗? 期待你在圣诞节大驾光临来到我们身边,期待你尽早从纠缠当中脱身,期待你在未来大放异彩,也期待你说出爱我的那一天…… 也许我说得有点过多了,但是请相信,我每一个词都出自于真心。 无比眷顾你的特蕾莎。” 在寂静当中,特蕾莎提笔写完了这封信,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到了信封里面。 这封信很快就将送到殿下手中了,他该是什么心情呢?特蕾莎又是期待又有些忐忑。 接着,她又走回到了刚刚的座位旁边,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报纸又看了起来,重新默念了一遍少年人简短的访谈辞,上面的字字句句似乎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和勇气。 如果殿下能够当面也对自己说一次就好了…… 她相信自己能够办得到。 然后,她拿起了剪刀,熟练地将报纸载有这些言辞的片段给剪了下来,再放入到了自己的收藏夹当中。 104,补偿 当艾格隆收到特蕾莎写下的信件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看完了以后,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瞎子,也并非真的心如铁石,他当然能够感受得到特蕾莎在字里行间所展现出来的热忱和善意,要说不感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要不真的就这样和特蕾莎呆在一起,作为奥地利人生活下去?”他脑海里再次闪过了这个念头。 在熟悉了特蕾莎以后,这念头他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而随着所谓“婚期”的临近,最近也越发频繁。攫欝攫 他对特蕾莎印象很好,他在报纸上说的那些话固然一部分是为了讨好卡尔大公,但更多的是他的真心所想——他也绝不怀疑,如果真的能够和特蕾莎结为连理的话,他可以得到一个非常幸福的生活,有卡尔大公的臂助,他也必将能够在奥地利飞黄腾达。 可是……这美好的幻想,又一次次地被他自己亲手打碎了。 横亘在他面前的困难还是太多。 最大的困难就是他注定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重用,只能被当成一个政治上的吉祥物,更加没机会接触最高权力。厺厽 奇幻小说网 7huan.com 厺厽 现在的梅特涅已经53岁了,以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已经是一个走向暮年的老人,随时都可能回到上帝的怀抱,所以不管是苏菲还是卡尔大公,甚至其他人都觉得,梅特涅掌权不了太久,帝国迟早会进行新的权力洗牌——而那时候,莱希施泰特公爵就将有机会在权力的洗牌当中崭露头角,进入帝国的权力场当中了。 但是艾格隆却知道,这个老家伙居然能够活到1859年,也就是33年后,而他丢掉首相职位也是在1848年,也就是22年后;就算是他的外公弗朗茨皇帝,也还能再活十年。 只要这些老家伙都活着,既有的权力架构就基本不会变动,因为老人是注定不愿意看到熟悉的一切出现变化的。 更何况他还太年轻,哪怕后台再硬,想要在注重资历的帝国体系当中往上爬,还要经过一番磨练。 也就是说,想要掌权,哪怕一切顺利他也要在奥地利慢慢蛰伏十几二十年,期间还要尽心尽力向哈布斯堡皇室表忠心,任劳任怨,才有进入帝国核心决策层的机会。 而且这条路就算走到顶端,那也不过是当个尊贵的皇室亲王而已,甚至都未必能有卡尔大公今天的威望,因为他毕竟出生就带有让人怀疑的烙印。 二十年光阴……他的人生哪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也不想以一个奥地利忠臣的面目,一直活在欧洲的舞台上——如果那样的话,他仅剩的政治号召力也就会化为乌有,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追随者们最终都会烟消云散。 他不想要承受这样的代价,宁可去赌一赌运气。 所以,一想到这里,他就抛弃了偶尔的迟疑,一心一意坚持原本的计划。 只有跑出去他才有机会自由地支配自己,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 又一次痛下决心的艾格隆,把信重新收好。 他克服了灵魂当中的软弱,也消灭了短暂的迟疑。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现在他最担心的问题也解决了——宫廷既然打算在明年六月份才正式向外界宣布婚约,那么也就是说,他只要尽快跑掉,那么婚约就不会成立,特蕾莎也就不用承受婚后被抛弃的恶名,成为外界的笑柄。巘戅奇幻小说网戅 他知道即使这样也无法弥补他对特蕾莎和她一家人的伤害,但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的补偿了。 少年人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干脆在逃离之前留下一封告别信,向特蕾莎道歉,并且主动向外界宣告自己承担一切责任,证明特蕾莎清白无暇?如果这样的话,应该她可以从这噩梦当中摆脱出来吧。 好,可以这么办,他马上就认可了这个念头。 不过现在写这封信还太早,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写下来。 就这样,在冷静的思酌当中,少年人抛下了短短时间的患得患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也许这只是虚伪的自我安慰,但是他确实感觉心里好受了不少。 ================================================= 第二天,苏菲过来找了少年人。 “艾格隆,听说你要跟他们一家去过圣诞节?” 虽然苏菲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话里话外听起来却带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是的,殿下。”艾格隆点了点头,“这是卡尔大公夫妇的盛情邀请,我难以推辞。” “也许你也不是那么想要推辞吧。”苏菲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我看了你在报纸上的那些话,可肉麻得很。” “处于那个场合下,我必须说出外界想听的话,我的老师也不会容许我破坏他的计划。”艾格隆摇了摇头,“所以殿下,我没有底气去拒绝卡尔大公给予的好意,我难以承受这么做的代价。” 虽然想要斥责艾格隆,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少年人所说的都是事实,愤怒和焦躁让她忍不住怒形于色。 “这一家人都是混蛋,就知道玩弄这种花招,让所有人不得安宁!”最后,她只能愤愤地痛骂了出来,“他们对我如此不敬,我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骂归骂,但是苏菲也知道自己现在也没办法拿特蕾莎一家人怎么样,所以心里头的怒火无处发泄,更加让她怒不可遏。 她又回想起了那次在剧院和特蕾莎相遇的时候,那个可恶的小姑娘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真是可恶的嘴脸! 她气呼呼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直到最后她只能够平静下来。 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攫欝攫。“艾格隆……”她眼睛微红,看上去差点要哭出来了,“他们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不,无论我去哪儿,我的心里都会有您的位置。”艾格隆小声回答。 “我不只要你心里有我,我要你在我身边。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就浑身发冷。”苏菲苦笑着说,“这都怪你,非要偷走我的心!你给了我片刻的幸福,却逼着我用接下来恒久的痛苦来补偿……这就是你想要书写的故事对吗?” 艾格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边抱住苏菲,一边抚弄她的脸,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我问过我的姐姐了,她说皇帝陛下主意已定,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婚约在半年内就会正式成立,然后就对外界公布,那时候一切都完了……”苏菲长叹了口气,“如果婚事成真,那一家人肯定不会让我们再延续现在的关系了……那对我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我现在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一天。”
顿了顿之后,她又主动转开了话题,“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还有半年时间,我还可以想尽办法再试试……” 她说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她自己也知道大势已定,她已经难以再去阻挠了。 不,殿下……我们已经没有半年时间了……少年人在心里回答。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苏菲。 而这时候,苏菲也心乱如麻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半晌无语。 “如果我向特蕾莎低头,会怎么样?”苏菲突然提问,“你跟她来往那么久了,应该对她有所了解了……你说说看,如果我抛下面子向她哀求,她会心软然后主动退出吗?就算不退出,她……她可以容忍我们的私下来往吗?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自古以来我们的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她应该也没有理由觉得不行吧?艾格隆你说对吗?” 苏菲看来已经心智迷乱了,看着艾格隆的眼神充满了自欺欺人的希冀,简直像个孩子一样。 “殿下……您怎么能去这么做呢?”艾格隆忍不住反问。 “那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看的意思吗?”苏菲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好吧,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至少我们还有半年时间……我们还能留下所有的回忆!” 仿佛是为了佐证她的话似的,她说完以后,直接就吻住了少年人。 对失去一切的恐惧让她抛开了所有顾忌,她肆无忌惮亲吻着,再也不管什么仪态。 她不顾一切的激情让艾格隆也一时间忘却了所有,和她拥吻了起来,但是很快艾格隆惊醒了过来,他伸出手来环抱住苏菲,制止了她的行动。 “殿下,您有点失态了。”他小声提醒对对方。 “事到如今还去管那些做什么?”苏菲苦笑。 “您没必要如此伤心……殿下。”艾格隆安慰了她,“请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巘戅啃书居戅。“什么办法?”苏菲用半是怀疑半是希冀的眼神看着他。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我可以跟您保证,用我的名誉甚至我的生命保证,我这一生绝不会有一刻忘记您的恩情,更不会忘记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刻,我绝不会抛弃您,也许我们会碰到一切波折,但是只要我为此努力,一切都是可以挽回,而且必将被挽回的。从我们认识以来,您已经给我够多东西了,我没有资格向您要求更多,现在我所跟您祈求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信心,请您相信我,可以吗?剩下的交给我来办吧。” 苏菲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也许是被他的意志所感染,她原本狂躁和愤恨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地消褪,她终于取回了原本的镇定。 “艾格隆,你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您愿意相信我吗?”艾格隆反问。 “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愿意相信你。”苏菲不假思索地回答,“艾格隆,我也祈求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那好,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殿下,现在我请您镇定一些。” “我镇定下来了。”苏菲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貌似气定神闲地看着少年人。“只要你还站在我这边,我就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少年人突然说。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什么事情?”苏菲问。 “是有关于夏奈尔的事情——”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回答,“最近她一直都在试图勾引我,有意无意地使用各种手段在我面前卖弄风情。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我多心了,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确认我的想法是准确的——” 苏菲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刚刚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重新被恼怒所充斥。 “卑鄙!无耻!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鬼东西心思太多,只想着靠诱骗少爷捞一票!”苏菲恶狠狠地骂了出来,“该死……她也不看看自己算是什么,居然胆敢勾引你?我饶不了她!” 这次苏菲倒不是空口说说罢了,她真的能够整治夏奈尔——毕竟说到底夏奈尔只是她从巴伐利亚带过来的陪嫁而已,她有很多办法可以处置夏奈尔,没有什么人会来过问。 “殿下,先别发脾气……”艾格隆竖起手指,示意她小声一点,“这件事我觉得最好我们内部处理,不要声张出去,不然对我们两个都有些麻烦。” “也对,她知道的事情实在有点多。”苏菲冷笑了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秘密处理,免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您让我来处理吧!”艾格隆看着苏菲险恶的眼神,心里有点发毛。“她毕竟照顾过我一段时间,而且工作算是贴心得力,我还是很感激的。”攫欝攫 “你倒是很讲感情啊……”苏菲眯起了眼睛,略带嘲讽地回答,“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办?”厺厽 笔下文学 bxwx.co 厺厽 “先让她暂时继续进行她的工作,等过几天就把她打发走,给她一笔钱,然后让她离开奥地利自生自灭去吧。”艾格隆叹了口气,“既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钱,那么我想拿到钱以后她就不会再惹事而是乖乖消失了。” “你对人性有过于美好的期待了,别忘了很多人是贪得无厌的。”苏菲轻轻摇了摇头,对艾格隆的话不以为然,“我觉得还有更好的方式可以一劳永逸……没关系,艾格隆你不用管,我不会让你脏了手的,有的是人能办这事儿。” 糟糕!艾格隆心里打了个鼓,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苏菲平常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和风细雨有求必应,他倒是忘了,在别人面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本来是想要借机先把夏奈尔送走,结果却没想到苏菲反倒是把夏奈尔当成了敌人——或许还想要借此来发泄下心里淤积的怒火。 得赶紧制止。巘戅Bxwx.Co戅 “不行!”他脱口而出,“殿下,您不能这样对待她,不然我倒是成为害死她的凶手了!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坐视这种悲剧发生!” 105,决断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5,决断“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坐视这种悲剧发生!” 艾格隆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苏菲又是惊讶又是害怕。 “好吧,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你不想让她永远封口,那我们给点钱把她打发走算了。”她轻轻点了点头,算作是安抚自己的小情人,“好了,别生气,她不值得我们争吵。” 看到苏菲退让了,艾格隆总算心里松了口气,“那您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我会对她晓之以理,让她自己远走高飞的,毕竟她也算是照顾了我这么久,我觉得还是要讲点情分。” 小家伙,如今世道险恶,你跟别人讲情分,谁来跟你讲情分呢?苏菲心里还是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少年人坚持,她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好吧,都依你,这总行了吧?”苏菲不想再与少年人为这种事情纠结了,“我只要她滚出奥地利,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如果想回巴伐利亚去,我会写封信让人接收她的,如果她想要去其他地方,那随便她去哪儿定居都行。” “那就好。”艾格隆点头同意。 接着,他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唉,如果她安守本分的话,那该多好啊,说实话她很会照顾人,甚至还会记录和整理文稿……把她赶走了以后,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好用的仆人了。” “要不是她确实得力,我又怎么会让她来照顾你呢!我没想到她真就胆敢僭越,无视我的警告,真是让我失望。”苏菲叹了口气,“不过,反过来想,早点把她赶走也算好事,这样平常也没人在我们身边碍眼了。你如果心疼没人帮你整理文稿的话,我可以帮你啊?这对我来说也是极大的乐趣。” “一想到是您在我身边,为我记录,我也感觉充满了激情。”艾格隆适时地恭维了她,“殿下,真希望我们能够一直以您创造的身份共处下去。” “我也时时刻刻跟上帝祈祷这个!”苏菲眼睛闪过了泪花,然后抱住了少年人又是一下亲吻。 跟苏菲说定了以后,艾格隆和苏菲告别,然后又把夏奈尔叫到了他的面前。 “夏奈尔,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你就会被赶走了。”他开门见山。 “什么?!”夏奈尔目瞪口呆,惊骇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不,没有发生变故……”艾格隆摇了摇头,“事实上正是因为一切顺利,所以我才要提前送走你,让你先走,到时候我们再会合。”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她又有些担心,“如果没有我在身边的话,殿下您该怎么和那边联系呢?” “我已经决定了,在新年之前逃离,所以过几天以后我就不需要再联系了,让他们照计划行动就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了,所以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全都告诉给了夏奈尔。“你就趁着最后仅剩的几天时间,帮我和路易把计划的细节都确定下来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我会尽全力去办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有些好奇地问,“对了殿下,苏菲殿下是什么反应呢?” “她当然怒不可遏,一度甚至想要让你永远封口。”艾格隆略带着调侃地看着夏奈尔,“好在我赶紧劝说了她,她总算同意让我来处置你。我的意见是,给你一点钱,让你远走高飞,永远离开奥地利,接着去哪儿都随你的便。”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总算明白了过来。 她的心情反而相当复杂,既对苏菲有些歉疚,又有点报复心得逞的快意,毕竟苏菲对她平常也算是照顾,但是也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她。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只希望早点离开公主殿下的视线范围,早日离开这个她毫无眷恋的国家,跟着主人一起迎向光辉的未来。 “夏奈尔,该交代你的我已经都告诉你,接下来你就镇定一点,按我的吩咐行动吧,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破绽,等到了一切都准备妥当,我就让你先行离开。”艾格隆又叮嘱了一句,“记住,越是到最后的关头越是要镇定!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以后,剩下的就看命运的裁决吧。” “命运一定会眷顾您的,殿下!”夏奈尔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以这种方式来对他进行鼓励。“我遵从上帝之命来到您的身边,那也会遵从上帝的旨意随您离开的。我注定要用一生为您效劳……” “上帝的旨意吗?那但愿这次祂能管用!”艾格隆撇嘴笑了笑。 说实话,在现在的情势下,他和夏奈尔承担的风险差了太多。 如果计划失败,自己顶多是被重重训斥然后严加看管,生命安全没有问题——说不定看在卡尔大公和特蕾莎的面子上,还会减轻处罚。 而夏奈尔……肯定会死吧。 但即使如此,夏奈尔也没有任何畏惧和退缩,单单这份忠诚,就值得一切赞美了。 在感动之下,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夏奈尔的脸。 “我说过我会重重奖赏你的,虽说现在提这个还有点早,但我想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夏奈尔,无论如何,请保住自己的生命,我需要的是活着的朋友,而不是死去的英雄,明白了吗?” “好的,殿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在失去照看您的能力之前死去的……” “那就祝我们两个都好运吧。”艾格隆笑着回答。 交代完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又让夏奈尔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去了,而他则去寻找了自己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殿下,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上尉有点奇怪。 “是的,我有一件事要拜托您——”艾格隆郑重地点了点头,“最近,夏奈尔极大地惹怒了苏菲殿下,所以我和苏菲公主商量了一下,决定遣散夏奈尔,让她离开这里——而且是永远离开。” 上尉稍稍有些震惊,他和夏奈尔虽然打交道不多,但是就他的印象来看,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是因为她跟您太过于亲密,结果惹起了公主殿下的嫉恨了吗?”上尉很快就做出了合情合理的判断。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您的私事,您没必要征询我的意见。”上尉马上回答,他才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面。 “我已经答应送她离开了,但是……我也不想看到她碰到什么意外。”艾格隆小声回答,“所以我想请您照看一下,让她安全离开宫廷——我想您懂我的意思。我把她遣散以后,您把她送到维也纳,然后就让她自由行动吧,从此以后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这也是艾格隆特意想到的保险措施。 虽然苏菲应该会听从他的心愿,但是凡事都怕出意外,他还真的害怕万一苏菲抑制不住怒气、又害怕夏奈尔到处乱说,私下里让人把夏奈尔“处置”了。 上尉想了想,然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答应帮您这个忙,把她赶走已经够可怜的了,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很高兴您还有这样的侠义心肠,这让我放心多了。”艾格隆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郁闷,“恐怕送走她以后,我很难再找到相处如此愉快的人了。” “殿下,这也不是您能够控制的事情,毕竟夏奈尔是苏菲殿下带过来的人,她想赶走的话没人能够阻止。”上尉安慰了他,然后又忍不住再度劝谏,“其实这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您应该从年少荒唐的生活当中醒过来了,夏奈尔送走以后,苏菲公主那边您最好也早点做个了断……” “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艾格隆发出了一声叹息,“先生,实话告诉您吧,我会在最近的时间,把一切都做个了断的——特蕾莎值得我这么做,我要为了她告别现在的一切了。” “您终于做出决定了?太好了!”听到他的话以后,上尉大喜过望。“殿下,恭喜您做出了一个正确无比的决定!您也不用伤心,王孙贵胄们在年少的时候,谁不会犯下一些荒唐事呢?只要早点醒悟过来,过去的事情谁也不会深究的。” “希望如此吧……”看着精神振奋的上尉,艾格隆忍不住苦笑以对。 接着,他又改变了话题,“再过几天,我会和特蕾莎一家欢度圣诞节。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让您也成为宾客之一,我想卡尔大公会非常乐意给我这个面子的。” “这是我无上的光荣,殿下。”福雷斯蒂上尉挺直了腰杆,然后慨然回答,“感谢您赋予我这份荣幸!” “这是您应得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送走了上尉以后,艾格隆又重新回到了平静当中。 既然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桌边,然后开始书写给特蕾莎的回信。 “特蕾莎,我亲爱的朋友: 收到你的信让我又是高兴又是惭愧,我高兴,是因为我的话取悦了你;而我惭愧,则是因为我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些话,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的那些话,确实出自于肺腑,我发自内心地认为你配得上我那些赞誉之辞,一直以来你跟我所展现的热忱我都看在眼里,我又怎么可能毫无所感? 此时此刻我只能感谢上帝,让我有机会认识你。 有很多人肯定会认为我是故意为了权势而接近你们一家,其实我并不否认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是又有谁能够以圣贤的高洁来对待其他人呢? 你说得非常对,想要改变我现在面临的处境,确实需要得到强力的援助,而我在深思熟虑之后,认定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感谢上帝,你还拥有那些功利算计之外的东西,那些让我深深为之感动的东西。 现实的功利考虑,和高洁的精神追求,是可以结合起来的,而你就是那个两者结合的产物,我已经认清这一点了。 我是一个行动派,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会尽快完成——所以接下来我会了断我那些让人遗憾的荒唐事,不过我请你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毕竟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抉择。 你为我争取的半年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感谢你一直对我如此宽宏大量,我除了感谢又还能说什么呢? 你害怕你写的太多惹我厌烦,可是我却只嫌你写的还不够多,以至于我轻易就看完了,只能翻来覆去再看几遍。 不过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以后有很多空闲,足以一直看到你的字迹,还有和你书写的那些故事——上帝作证,那对我来说,一定也是无法忘怀的幸福体验! 最后,请向我转达对你父母的问候,告诉他们,我非常荣幸能够出席他们的圣诞节宴会——我坚信,那将是我人生一个壮丽阶段的开端。 对了,你送给我的玫瑰精油我已经用完了,如果还有剩余的话,请再给我寄送一瓶过来吧,万分感谢! 非常乐意忠诚于你的,艾格隆。” 趁着心中的决断还没有消散,艾格隆写完了这封信件。 信中的这些话,看似质朴热忱,但其实都是他经过仔细推敲之后拟定的,他可以确定,特蕾莎看过之后会非常欢喜。 不过他内心中并没有喜悦,反而有些百味杂陈。 跟特蕾莎耍弄这种手段,并不会让他感到有任何的成就感,反倒是让他感到内心不安。 可是就算歉疚,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难道还容得下自己怯懦退后吗? 不可能了。 艾格隆咬了咬牙,然后强迫自己抬起了手,将信封折好。 但愿这一切都能够得到弥补。 106,未来的畅想 艾格隆的信件,在第二天早上就被送到了特蕾莎的手中。 特蕾莎几乎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然后仔细地看了上面所写的内容。 几乎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而懵住了。 天哪,真难以想象殿下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会这么快! 她大口呼吸了几下,然后重新往下看,终于把整个信件看完了。 “非常乐意忠诚于你的,艾格隆。” 她忍不住小声念出了最后的落款,然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 带着无比的喜悦,她将这薄薄的信纸贴到了胸口,然后小声对着虚空回答。 “殿下,我也一样!” 她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然后快步冲到了书房的书桌前,然后拿起纸笔飞快地开始写回信。 “殿下,您的回信让我百倍振奋,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此刻的!还好您此刻不在我的面前,不然我真怕您会笑话我。 不过,笑话就笑话吧,我还是希望您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让我抱住您,好好地感谢您为我所做出的牺牲。 天哪……我应该是已经疯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不过我不想删改,只求您以后一个人收藏起来,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理智而且正确的选择,那么横亘在我们面前的障碍已经完全消除了,您需要一点时间,没关系,您会有的,我非常乐意等待半年时间,一切等待都只会让我们的幸福变得更加完整。 皇帝陛下非常乐于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我们会得到一切我们理应有的礼遇,全欧洲都会为这间大事而鼓掌相庆的——哪怕他们并非真心高兴也无所谓,您又可以重新回到被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了,这必将是您锦绣前程的开端。 我知道您不甘心于平凡,想要做一些非同凡俗的事情,这很好!我父母也乐于看到一个有壮志雄心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而不是一个沉溺于享乐的废物。 当然,这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历史积怨让您背负了一些您不该去背负的恶意,不过没有关系,我会陪伴着您,不管日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您,我们一定会排除万难,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不要为此感谢我,我并非出于怜悯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对于我来说这也同样是乐趣所在!对我而言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亲眼见证神话,而比它更快乐的事情——就是亲手参与缔造神话,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 殿下,谢谢您同意让我分享波拿巴家族的传奇,虽然我还年幼无知,但我会努力约束自己,让我的一言一行配得上您家族的光辉,请相信我吧! 未来,值得我们一起努力。 往后承您照拂的特蕾莎。” 带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特蕾莎一挥而就,写出了这封回信。 以平常的眼光来看,她的态度低下到近乎于讨好了,明明波拿巴家族的寒酸姓氏怎么也没办法和她所在的哈布斯堡家族相提并论,她却有意抬高。 因为她知道,殿下哪怕如今身处异国,但是内心当中对波拿巴这个姓氏还是念念不忘,所以既然将要与殿下结合,特蕾莎自然也准备以这个家族为念。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容易办到的工作。 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还健在,那些伯伯叔叔和姑妈们也大多在世,虽然尚未见过他们,但是读过之前那段历史的特蕾莎,当然也听说过拿破仑的这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当时拿破仑在世的时候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 虽然殿下现在与世隔绝,但是毫无疑问,随着他长大成人,他必将成为家族的首领。 如果这个“家族”还是和过去一样人人头戴皇冠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们明显都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成为负面资产。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肩负了这个责任,就要承担这个义务,既然波拿巴家族未来将在奥地利生根发芽,那她也得想办法照顾一下这群未来的亲戚们。 不知道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人是怎么样的人呢?如果有才能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在未来召唤到奥地利来,为他们也谋个出身,毕竟殿下未来也需要帮手啊…… 特蕾莎的心思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畅想到未来的事情了。 她从来都不是乐天派,更加不相信“得过且过、临机应变”的生存哲学,反而喜欢凡事都预想一下,以便事到临头有个准备。 既然已经说过要在未来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越早做好打算就越好。 “在想什么呢?我的女儿?”就在这时候,旁边一声招呼打算了特蕾莎的思绪。 特蕾莎如梦初醒,然后转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赫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一下子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把殿下给自己的信、以及手中刚写好的回信都收藏起来。 “我没有偷看自己女儿信件的恶劣爱好。”卡尔大公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女儿的多余行动。“特蕾莎,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请说吧,父亲,我聆听您的教诲。”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重新端正了坐姿。 “就我本心而言,我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多呆几年的,可是……你却被那个混账小子给迷昏了头。”一说到这里,卡尔大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在场的人一眼,“好吧,这是上帝在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能接受这个裁决——不过,我的女儿,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接下来就要对你甩手不管,相反,你和那小子都太年轻,你们虽然聪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活明白。” “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反问? “首先是经济上的问题,你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穷困的日子,所以对金钱缺乏必要的概念,但是,想要得到幸福的生活,金钱永远是必不可少的道具——而很遗憾,那小子手头没有钱,只能靠我破费了。”卡尔大公板着脸,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我会付你一大笔的嫁妆,足够你们生活很久,但是你们不可能永远坐吃山空,尤其是考虑到他还不甘寂寞想要从事政治,那更加是吃钱的行当……所以,特蕾莎,你最好现在就学会对一切开销锱铢必较。”
“我倒是早就想到这个了!所以我已经在学了,爸爸。”特蕾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会好好研究怎么经营家业的,虽然这注定不会有文学那么有趣,不过我会耐下性子的,也请您到时候好好教我。” “你难道把自己当成了奉献的一方吗?”卡尔大公有些不满了,“他也得学啊!” “殿下的精力应该放在更伟大的事业上,不能被烦人的数字困住手脚。”特蕾莎笑着回答,“再说了,如果我握住了殿下的钱袋,那么殿下就会依赖我,最终凡事都得跟我商量,对吧?” “嘿!”卡尔大公明白了过来。“你想得倒是周到,好吧,我会设定条件的,那些嫁妆的所有权都在你手里,你乐意向他支付多少就支付多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改换了话题,“接下来要说下政治问题。你也知道,因为他父亲的那些问题,很多人都对他非常嫌隙,帝国内外都是如此。即使我想要提携他,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消除掉内外的敌意,你如果在他身边,一定要注意时刻拉住他,让他学会谨言慎行!因为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不得不花费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来改变他人的观感。” “我会的,而且我也会收敛自己的言行,不会让自己给殿下添麻烦的。”特蕾莎马上回答,“父亲……我其实也仔细考虑过怎样对殿下最有利。殿下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还年轻,才十几岁!他能够熬死梅特涅,熬死沙皇和国王,熬死威灵顿……熬死对他仍旧抱有敌意的所有人!时间站在他那一边,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着急。我们可以一边经营财产,一边乐善好施,用这种方式积累民望,如今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政治市场最值钱的货币就是民望了,只要积累了足够的民望,谁也不可能忽视殿下。比如殿下可以借您的势力,拿到帝国的特许,去从事横跨大西洋的贸易,我听说那里的棉花都很值钱,还有烟草之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突然有些害羞了,不过还是强行鼓起勇气,“同时,假如……假如我们有幸,得到几个上帝赐予的孩子,那么我会把他们教导成最可爱最优秀的孩子,然后我们就使尽全力让他们和欧洲各个王室联姻,把拿破仑未竟的工作完成。只要一切顺利,到时候……到时候还有谁会反对殿下执掌大权呢?” 听着特蕾莎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卡尔大公一阵惊愕。 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天晓得她平常躲在书斋里都在构思些什么? 到底是该为女儿的聪明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她这么快就把心送给了别人而感到痛苦悲哀呢?一瞬间他也说不清楚了。 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此刻却不由得再次记恨起了那个不在场的少年人。 “说的没错,他能熬死所有人,当然也能熬死我。”卡尔大公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寿命,还能照顾你多久,只希望你一切顺利吧……” “爸爸,别说这种话啊!您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特蕾莎向父亲抗议,“我已经长大成人,阿伯特也会很快长大,您还要子孙绕膝的乐趣很久呢!” “那可称不上什么乐趣。”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特蕾莎,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请你好好记住。” “嗯!”特蕾莎点了点头。 “特蕾莎,我很喜欢你,从小我就对你有求必应。既然你这么想让自己成为一位波拿巴夫人,那么我尊重你的愿望,并且尽我所能让你心想事成。”卡尔大公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毕竟是帝国的亲王,我的直系子孙们也是帝国的皇族成员,我们的利益永远与哈布斯堡绑在一起。如果未来波拿巴家族和我们的基本利益有冲突,那么纵使再爱你,我和阿伯特也不会留情面的,因为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 “好吧……爸爸,我理解,”特蕾莎郁闷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接受了现实,“不过我会尽全力让这种事不至于发生的,毕竟殿下依赖我们不是吗?” “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但是未来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卡尔大公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如果一切都这么顺利最好,但是我也不得不去考虑最糟糕的情况。特蕾莎,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真要发生这种事,我不会要求你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你——你也不能拿亲情做武器,要挟我们站在他那边,我怕你不明白,所以事前都跟你说清楚,你给我记住。” 特蕾莎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明明圣诞节就要到了,我也不应该再说些让人丧气的话。”卡尔大公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然后给女儿做了一个手势,“特蕾莎,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去那边等你的殿下,我希望他足够识趣,懂得应该怎么对你。” “殿下可聪明了。”也许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封信,特蕾莎微红着脸回答,“这一点您倒是不必为我担心。” “那么,趁着我还有资格命令你,我想命令你亲吻一下自己的父亲。”卡尔大公看了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特蕾莎,至少现在不许想着任何其他人!” 看着父亲执拗的表情,特蕾莎哭笑不得。 “爸爸……为什么老是要莫名其妙地较劲呢?我一样爱您呀。”她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她还是顺从了小老头的任性,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父亲的脸颊。“好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当然不满意了!但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老父亲又叹了口气,“我但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着,他离开了书房。 107,节日 时光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转眼间就来到了12月24日。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宫廷当中到处都有人在张灯结彩,迎接这个盛大节日的到来。 不过艾格隆这次却不会现身在宫廷的庆典当中,他将应卡尔大公一家的邀请,前往阿尔贝蒂纳宫,同他们一家一起度过圣诞节。 同上次前往卡尔大公的庄园拜访前一样,夏奈尔帮他收拾了行礼,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大不相同。 因为今天以后,夏奈尔就将要暂时告别艾格隆,被放逐出宫廷了。 根据艾格隆的安排,她将会被护送到维也纳城内,然后她就会得到完全的行动自由。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触怒了苏菲殿下的宫女从此以后就将会告别人间的富贵繁华,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国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记忆当中;谁也不会想到,她将会和来自异国的逆贼们一起,潜伏在帝国的都城当中,等着跟殿下一起逃离。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艾格隆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自从两个人见面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夏奈尔在自己身边随侍的日子,她的忠诚和勤勉让他节省了太多精力,而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培养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对他来说这种感情或许称不上爱,但是却足以让他在意夏奈尔的安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还好,他们将在几天以后会合,然后一起逃离这个国家;但如果不顺利甚至失败的话,那么一切就难以预料了,也许夏奈尔甚至会付出生命代价。 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成。 就在他沉默的注视当中,夏奈尔帮助他收拾好了东西。 “殿下,祝您一切顺利。”她转过身来向艾格隆致意,“我先走一步,只求上帝也让尽快您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虽然她有意让自己的话显得振奋激昂,但是她的表情却显得相当愁闷,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显然她比少年人更加舍不得两个人分开。 奇珍异宝也回报不了这种忠诚啊!艾格隆心想。 “夏奈尔,不用担心,我们会成功的。”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以这种方式来鼓励对方,“你只不过是先我一部离开而已,这不是什么悲伤的事,相反这意味着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了!而且以后我们会有更多更大的成功,你等着看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来奖赏你。” “是的,殿下,我坚信……我比全世界任何人都坚信您。”夏奈尔点了点头,以无比热诚的眼神仰望着她崇拜的人,“我说过,我所希望的最大奖赏,就是蒙您允许可以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我要站在比其他人都近的地方看您走向成功,这是上帝能赋予我的最大光荣了。” “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话,你会得到的。”艾格隆感动之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夏奈尔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东西?” 艾格隆一边问,一边看着夏奈尔走到了一个橱柜边,小心地打开了里面的夹层。 接着,他愕然发现,夏奈尔居然拿着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制作得相当小巧,线条优美,木制枪柄上还有雕花纹饰,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更像是艺术工艺品。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能杀人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儿?”艾格隆吓了一大跳。 “是那位殿下希望您在逃生的时候有个备用的防身工具,所以执意要我带给您的。”夏奈尔小声回答,“我把它藏在裙子底下带进来了。” 接着她又说,“殿下,多个准备总是好事,您可以用它来应付万一的紧急事态……”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紧急事态”,自己手里多一把手枪又有多大意义呢?艾格隆在心里苦笑。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毕竟多个武器总比没有好。 “好的,夏奈尔,见到他以后谢谢他为我如此用心。”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自己亲手把手枪藏起来了。 接着,他看了看时间。 是该分别的时候了。 “夏奈尔,再见。”他简短地告别。 “殿下,再见!”夏奈尔深深地躬下身来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她将在艾格隆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的护送下,前往维也纳。 带着沉重而又莫名轻松的复杂心情,艾格隆站在窗台边,亲眼见证了夏奈尔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踏上离开美泉宫的路途。 无论自己是胜是败,这都是她与这座宫殿的最后诀别了。 而我……也再也没有退路可走。 片刻之后,艾格隆自己拿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间,然后登上另外一辆马车,前往维也纳城内的阿尔贝蒂纳宫。 经过了短时间的旅途,他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这座宫殿。 他走下马车、然后沿着阶梯走入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没过多久,得到了通报的特蕾莎就来到了门口,迎接殿下的到来。 “殿下!”特蕾莎一边呼唤,一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看着他。“欢迎您赏光驾临!” 今天的特蕾莎,和之前那次宫廷舞会时一样,穿着华贵的长裙,脖子上还戴着钻石项链,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看到这个笑容,艾格隆心中原本淤积的紧张也顿时消失了不少。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邀请我才对。”艾格隆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宫殿,“你们这里还真是气派啊。” “也没有比皇宫气派呢,您从小在美泉宫长大,难道还会见少了气派不成?”特蕾莎笑着回答,“好吧,我带您进去吧,我的父亲母亲都在等您呢!” 于是,艾格隆跟着特蕾莎走进了大门。 他们一走进门廊,艾格隆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矗立着的雅典娜雕像。 这位神职智慧又拥有超凡武力的女神,此时手执长矛、戴着头盔,以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侧目注视着访客。 在特蕾莎的引领下,艾格隆经过女神雕像,然后走入到了雕像左边的门,进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当中。
走廊中间铺着长长的红色地毯,两边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仿罗马式的大理石圆柱,而在走廊的入口处又有一座战神玛尔斯的雕像。 他留着一头短卷发,穿着罗马式的长袍,**着身体端坐在石头上,他的两脚边则是石雕的头盔和盾牌。 而在走廊的圆柱之间,摆放着许多胸像,经过长廊的时候犹如是在欣赏雕塑艺术馆。 特蕾莎有意放慢了脚步,以便艾格隆有充分的时间来欣赏这些雕塑艺术品,她也乐于以这个名义,多与殿下独处一段时间。 两个人在漫步当中,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尽头这里摆放着两个斯芬克斯雕像——上半身是少女,下半身则是狮子,看上去相当具有妖异的妩媚。 “好看吗?”特蕾莎问。 “挺好看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您以后可以常来,毕竟这里的收藏品很多,足够您看很久啦!”特蕾莎笑着说。 然后,两个人踏上了高高台阶,走到了宫殿的二楼,那里才是大公夫妇和他们孩子的居所。 和楼下的风格一样,二楼的前厅摆放着两座缪斯雕像,左边的手执七弦琴,右边的拿着长笛。 走入前厅之后,他们又经过了几个房间,然后来到了一间小房间里面。 这间房间的壁毯色调以红色为主,摆着沙发和茶几,看上去是平常家人们聚在一起喝茶的地方。而墙面上还挂着几张肖像画。 “殿下,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他们马上过来!”特蕾莎对艾格隆说。 “好的。”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墙上的肖像画。 最大的两幅画,是一男一女的肖像,男性穿着一身军服,留着十八世纪流行的小辫子,佩戴着绶带和勋章;而女性则穿着洛可可时代流行的华贵裙子,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头发则往上盘起来,高度非常夸张,还别着蓝色的蝴蝶结发饰。 “这是上一代的切申公爵夫妇,也就是我父亲的养父母。”特蕾莎见状就向艾格隆解释,“他们因为无嗣所以收养了我父亲,最后把这里也传给了他。以后我父母的肖像也会并排挂在这里,供后人瞻仰吧。” “画得很不错。”艾格隆顺口恭维了一句。 “那是自然,这可是亚历山大-罗斯林的作品。”特蕾莎把他的随口客套当了真,于是认真跟他解释了起来,“这位画家是法国大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弟子,特别擅长于人物画,当时想要请他来画,可要花不少钱呢。” 艾格隆虽然对绘画和雕塑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但是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当中也自然包括了艺术这一行。 这对师徒的名号他当然听说过。 弗朗索瓦-布歇本人,也是洛可可时代的绘画名家,备受上流社会的追捧,现存于世的最著名的蓬巴杜夫人肖像画,就是他的杰作。 这对师徒画的女性肖像,又惟妙惟肖,又贵气逼人,还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实在是水平高超,也成为了那个富丽堂皇的洛可可时代的鲜明印记。 只可惜,那个富丽堂皇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间隔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几十年,但是经过大革命对欧洲的洗礼之后,两个时代对比起来竟然似乎恍若隔世,以后再也没有这么浮夸艳丽的建筑风格和装饰了。 就连人们的发型和衣物也发生了变化,男性基本都已经变成了短发,女性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留着夸张的发式。 正当艾格隆和特蕾莎在闲谈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大门打开了,卡尔大公夫妇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艾格隆不敢怠慢,连忙向他们行礼。 卡尔大公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向他扫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算做打招呼。 而亨利埃塔大公妃则要热情得多。 “弗朗茨!”她开心地叫了少年的名字,然后走上前来拥抱了一下他,接着搂住他的双臂,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少年人。 接着她笑着感叹,“呀,这才多久没见啊,但是我们的小殿下又英俊了一些!” 亨利埃塔的热情,让艾格隆稍稍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您和我上次见到时一样美丽,也一样和蔼可亲,殿下。”他笑着恭维了贵妇人。“我非常乐于做您的客人。” “可别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想要用客人的标准来招待你。”看着少年人的笑容,亨利埃塔高兴得连连点头,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个节日,有你在的话恐怕我们全家会更开心一些。” “我非常乐意被接纳到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当中欢度节日,这对我来说是新奇的体验,甚至也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艾格隆以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这位贵妇人,“殿下,虽然这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但对我来说您比我的母亲要亲切太多。” 这倒不是艾格隆在说谎话,毕竟他和母亲的关系恶劣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凡事了解其中内情的人,谁也不会责备少年人绝情,只会可怜他自幼缺乏母爱的呵护。 “像你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有谁会不亲切呢?”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接着,夫人眨了眨右眼,像是开玩笑一样对他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像母亲那样对待你。”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也对殿下说几句吧,今晚就是平安夜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莫名其妙的赌气,让大家都不开心吗?” 在夫人视线的逼视下,卡尔大公不得不勉强自己难看地笑了起来。“弗朗茨,希望你在我们这儿玩得开心。” “他就是最近闹小孩子脾气罢了。”亨利埃塔又对艾格隆解释,“其实他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帮你。” “大公对我的帮助我都铭记在心。”艾格隆笑着回答,“再说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有特蕾莎这么可爱、聪慧的女儿,我也会很讨厌我这种莫名其妙跑过来的家伙的。” “怎么,当着我们的面说情话了吗?”大公夫人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看向了特蕾莎,仿佛在捉弄她一样。 特蕾莎尽管微红着脸,但没有躲闪妈妈的视线,仿佛很为少年人的话骄傲一样。 “特蕾莎,去为我们泡些咖啡过来吧——”夫人笑着说,“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108,幸福? “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好的,妈妈。”听到了母亲的命令之后,特蕾莎欣然领命,暂且离开。攫欝攫 于是这间会客厅里面,暂时就只剩下艾格隆和大公夫妇了。 艾格隆心里明白,夫人特意把特蕾莎支开,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一个人说,所以他礼貌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们先开口。 沉默了片刻之后,亨利埃塔和卡尔大公对视了一眼,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亲爱的弗朗茨,或者说,亲爱的弗朗索瓦,我想你能够看得出来,现在是一个时机紧要的关头,不光对你是如此,对我们也同样如此,所以有几句话我想要问问你。”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自认为我一直都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也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耍什么心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对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所以……本着大家各自的信任,以及对你自己和特蕾莎负责任的态度,我希望你也能够跟我坦诚以对,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我非常乐意。”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亨利埃塔笑了笑,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也都没必要兜圈子了。如果你想要和特蕾莎结婚,那就继续把事情走完,我们履行完所以应有的手续然后就风光大婚;如果你不想,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们,我还是当你是最可爱的客人来招待你,然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我们再也不会打搅你的生活——所以,孩子,我们都没有余暇再去猜谜语了,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吧,是还是否?”巘戅LOL小说网戅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人,希望从他口中听到最明确无误的答案。 艾格隆知道,虽然她嘴上严厉,但是内心当中却已经肯定了自己——否则,她直接想个办法把自己赶走就行了,何须再问什么答案? “是的,殿下,我想要跟特蕾莎结婚,请您赐予我这份荣幸。”艾格隆横下一条心,说出了自己想好的答案。 迄今为止这是他最明确无误的回答,而这个答案也让亨利埃塔笑了起来,再度和大公对视了一眼。 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亨利埃塔又问。 “很好,我得到了你的答案,但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条件。”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得到很多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我们乐于帮助我们的女婿。可是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无论你想不想付。比如,从此以后你就得跟法兰西划清界限,一心一意地为奥地利服务了,孩子,你能够做出这样的觉悟吗?” “我虽然生在法兰西,但我在奥地利呆的时间比法国长几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里的一切。是奥地利在兵荒马乱当中保护了我的安全,也是奥地利的面包和水滋养我长大,不管如何这都是事实。”艾格隆低声回答,“那里现在对我来说还剩下什么呢?只有一片轰然倒塌的废墟,以及一大群背叛了我而得到荣华富贵的叛徒,他们嘲笑我的落魄,诅咒我的姓氏……我不留恋那里,我只想永远告别这些恶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人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并非完全是演技,有些确实是他的真情实感。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显然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感叹,“前面十几年你确实没碰到过多少好事,不过好在你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认真地活着。既然你在努力,那么命运就不会一直捉弄你,现在你已经到了转运的时候了——也许有点自夸,但是我想,能得到特蕾莎如此倾心绝对是你最大的运气。”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恭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刚刚我说过,我可以为你扮演母亲的角色,因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愿意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看待——但是,我也要求你爱特蕾莎,像一个最好的丈夫那样爱着她,而不是仅凭着功利的算计把她当成晋身的阶梯而已,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领会过就离开了人间,但本着为人父母的私心,我还是希望我的女儿拥有它,因为我认为特蕾莎配得上。” 在她的话里话外,母亲对女儿的骄傲一览无余。“殿下,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搞得这么公事公办,但是我觉得一开始把事情都坦诚说明,总比大家都稀里糊涂要好。孩子,为了特蕾莎我愿意请求你,好好对待她,我们用尽我们所有的力气培养她,然后把纯洁无暇的她交给你,那你就有义务尊敬她保护她,如果你没做到或者没做好,那不光我们饶不了你,上帝也不会饶恕你的罪过的。” 在夫人目光的注视下,艾格隆突然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天晓得他现在在犯下什么罪过!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让自己显得庄重而又激动。厺厽 LOL小说网 lolxsw.com 厺厽 “请原谅,我现在尚且年幼,我不知道到底爱情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跟您断言,如果我有幸和她在未来共处的话,我会跟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她将分享我所能够赋予的一切荣誉,分享我的恐惧我的痛苦还有我的希望……我绝不隐瞒她也绝不会欺辱她,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回报上帝赐给我的好运。” 夫妇两个一言不发,看着他说完了这番话,片刻之后,亨利埃塔笑着点了点头。 “能够说出这番话,我就满意了,殿下……也许碰到你也是我们的好运。特蕾莎和你非常般配,我可是挑不出什么刺来了,我和我丈夫都会祝福你们的。”攫欝攫 说完之后,她又看了一眼卡尔大公。 “上次你来我们庄园的时候,特蕾莎希望我给你们在那儿找个栖身之所,现在地我已经划分好了,新年一到就可以送给你们。”卡尔大公以冷静的目光看着少年人,“另外,我也会给出足够嫁妆的,配得上她的出身和名号。不过——我要求特蕾莎来负责支配这些,你享有这些财产产生的所有收益,可以吗?”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比巨大的恩惠了,我没有意见。”反正是空头支票,艾格隆当然随口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吧。”卡尔大公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特蕾莎拿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有四个杯子,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
三个人顺势停止了对话,然后看着特蕾莎过来往茶几上放下了杯子。 “请尝尝吧,殿下。”特蕾莎做了一个手势。 艾格隆顺从地拿起杯子,然后喝下了一口。 “殿下,怎么样?”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人。 “很好喝。”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还在回味的样子。 老实说不如夏奈尔泡得好喝,不过夏奈尔是多年服侍人的专业女仆,特蕾莎赶不上太正常了,她愿意去学习一下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艾格隆也不会吝啬于赞美。厺厽 天籁小说 tianlaixsw.com 厺厽 “看上去是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步呢……”也许是艾格隆的称赞幅度还不如预期的缘故,特蕾莎稍稍显得有些沮丧。 “好了,特蕾莎,别再为难殿下了,你得想想他可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怎么可能被你的小孩子把戏给迷住。”亨利埃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别浪费这个精力了。” “不,我觉得特蕾莎能有这份心意,很让我感动。”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口,“世界上会泡咖啡的人数不胜数,但时常能喝到特蕾莎殿下手制的咖啡的人,我是世界独一份,这可是难以言喻的幸运……就像是港口的朗姆酒之于常年饱经风霜的水手一样,也许那不是最好的口味,但并不重要,那是最合适他们的——他们将在风暴当中出生入死,只有在喝下它的时候才能得到灵魂的安歇。” “哈哈哈哈……看来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法国人。”亨利埃塔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听着我都感动了。以后这种话一定要多对特蕾莎说,我跟你保证没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听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母亲又惬意地对女儿眨了眨眼睛。 这个隐蔽的眼神,也是在暗示特蕾莎,刚才两边谈得非常愉快,基本上已经最终达成了共识。 太好了!巘戅小说M戅 虽然一开始就很有信心,但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蕾莎仍旧心中充满了狂喜。 她脸色猝然有些发红,偷偷瞄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在这同时艾格隆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于是转头也看着她,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在期许“以后我们一起创造未来”吗? 少女的内心一下子变得空白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了过来,也连忙向少年人轻轻点了点头,借助这个方式来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意。 就这样,四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不着边际地闲谈了几句,等到咖啡喝完之后,亨利埃塔站了起来。 “好了,差不多我们应该把时间还给你们了……你们陪我们这些老家伙聊了这么久了,一定很不耐烦了吧?”她招呼了一下丈夫一起离开,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和自己的女儿,“特蕾莎,好好陪殿下在这里逛一逛吧,等下我们一起来共进晚餐。” “好的,妈妈!”特蕾莎略带羞涩,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又看向了少年人,“殿下,能再打搅您一会儿吗?” “非常乐意。”艾格隆笑了笑,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徜徉在这座收藏了大量艺术品的宫殿当中。 特蕾莎因为从小就在这里居住过,所以对这些收藏品非常熟悉,一路上带着他边看边介绍,尤其着重跟他介绍了藏品中那些德意志历史上最著名的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所创作的名画。 艾格隆也配合着特蕾莎,到处跟着她逛,时不时还提几个问题,以便满足特蕾莎的表现欲,两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特蕾莎兴奋得容光焕发,眼睛里都荡漾着幸福的神采。 在她看来,既然殿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父母亲也已经点头,那么自己就已经如愿以偿了,接下来的幸福生活几乎也已经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就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走到了一副画作前,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这幅画呈现出阴暗的灰褐色,上面画着的是战斗的场面,但是看上去又非常混乱扭曲。 “这幅画名叫,创作于1776年。”特蕾莎小声在他旁边解释,“创作者是法国人——雅克-路易-大卫。” 听到这个名字,艾格隆倒是有印象了。 这位著名画家一生的经历非常传奇,他在大革命时期曾经积极投身于时代洪流当中,一度担任了国民议会主席,还曾经画下了这副后来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绘画。 攫欝攫。但是后来雅各宾派被热月党人推翻之后,他差点被杀,扔到了监狱里面,直到后来拿破仑政变上台,把他放了出来,并且最终让他成为了帝国的首席御用画师。 那副著名的就是他画下来的。 艾格隆没想到,这里居然连这位革命画家的画作都收藏了。 还真是兼收并蓄啊…… “这里可真是一座艺术品宝库,你父亲花了不少心血。”他忍不住对特蕾莎说。 厺厽 宝来小说网 baolaishiye.com 厺厽。“是啊,这可是上一代公爵和我父亲两代人的心血,从欧洲各地收集来的珍藏……而且随着我们家族的繁衍,规模以后肯定也会更加扩大,它会成为享誉欧洲的宝库,受到世人的瞩目和喜爱。”特蕾莎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厅当中。 整个大厅被高大的墙柱、华丽的壁饰、精美的雕塑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装饰得富丽堂皇。雕塑之间还放了镜子,更显得美轮美奂。 巘戅宝来小说网BaOlais&#戅。艾格隆看了看周围,虽然对艺术品并不怎么感冒,但是身处其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殿下,您 109,平安夜 “殿下?” 艾格隆突然的举动,一开始让特蕾莎猝不及防。 因为羞涩,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但是仅仅瞬间之后,她就放弃了下意识的抵抗,转而闭上了眼睛,迎接殿下主动的亲吻。 嘴唇和舌头上传来的触感,让她呼吸困难,继而双腿发软,她伸手环抱住了少年,以此来获得继续站着的力气和勇气。 于是,在辉煌的灯火之下,少年和少女拥吻在了一起。攫欝攫 他们身边是那样安静,没有任何人在这里打搅他们的时光。 然而,再美好的时光也会过去,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艾格隆打量了特蕾莎,而她也正好在看着自己,看着那透着红晕的白皙脸蛋,他对自己轻率的举动稍稍有点后悔。 “特蕾莎,对不起……刚刚我入迷了。” “没事的,不用道歉,殿下。”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正……反正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到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睛在闪闪发亮,显然正在憧憬和畅想两个人未来的生活。 艾格隆的心脏忍不住又踌躇了一下。 我究竟做了什么?等再过几天,特蕾莎该受到怎样的打击,她又该怎么挺过去呢?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感,他主动开口了。 “特蕾莎,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对我的垂青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也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终于相信自己并非一无出路。就好像在暴风雨降临的黑夜当中迷航的商船,终于在远方的天际线当中看到了灯塔的孤光。”他低声说,“我终于认定了,上帝将降下大命给我……我必须去做一些值得被人类铭记的事情,以便不辜负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深沉当中又带着些许的感慨,不明内情的特蕾莎,连忙继续鼓励他。厺厽 笔趣阁 goafoto.com 厺厽 “殿下,不要再迷茫了,闭上眼睛一路往前冲吧!我会陪着您的。我也很高兴能够和您一起携手同行,帮助您完成上帝赋予的使命,无论面前有什么艰难险阻,我相信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我只恳求您要一直信任我,将我的建议放在心上。您的人生将会来到一个新的阶段,而我将会那个为您排除艰险的人!” “是啊……我将要来到人生的全新阶段,因而也需要告别太多东西。”艾格隆点头笑了起来,然后转开了话题,“过两天,我将前往剧院面见苏菲殿下,在那里我将向她正式告别,我不能再继续和她维持之前的关系了。” 虽然为此感到开心不已,但是看到少年人略微颓丧的表情,特蕾莎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 “如果您觉得难受的话,那可以再等等,不必那么快的。”特蕾莎低下头来,小声回答,努力不让自己的懊恼和怨念泄露出来,“我理解您对她的感情,所以我不会逼迫您的,至少现在还有时间,我……我会忍耐下去的,毕竟苏菲殿下有权拿回一点她曾经付出的东西。” “不,有时候既然做出决定,那就必须尽快去做,把时间拖延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为此烦恼和痛苦。”艾格隆执拗地摇了摇头,“特蕾莎,我等不了了,我也不想再让自己犹豫下去,我必须拿出勇气来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殿下要一心一意地呆在我身边了! 特蕾莎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为殿下的“决定”而感到兴奋和庆幸。 但是她也知道,殿下此刻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她也没有展现出喜悦,只是靠在殿下的肩头,用自己来为殿下增加一点温暖。 “我向上帝作证,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她郑重其事地承诺,“无论她曾经给过您什么,我都会十倍百倍地奉送给您的,上帝让我们尊敬和热爱自己的丈夫,我的余生都会用来履行这项义务。所以殿下,请不要这么伤感了,因为我看了也会难受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加了一句。“您节日期间可以抽空去告别,我在这边应付一下,不会打搅您的。您可以和她好好说清楚,顺便向她转告我的歉意……虽然她肯定还会恨我。”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特蕾莎心里却没有什么对苏菲的歉意,毕竟在她看来,苏菲只是从小被宠坏了所以任性妄为而已,只顾着自己的欢愉拿着殿下的前途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局面,没有让殿下因为苏菲而自毁前途。 只不过,现在反正事已至此,那适当退让一下,表现得大度一点并无不可。 苏菲未来也许还会报复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才不会害怕。巘戅笔趣阁戅 随着两个人在宫殿当中携手徜徉,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最终夜幕降临,来到了平安夜。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回到了宫殿的大厅里,而这时候,卡尔大公一家其余的家庭成员们也早已经聚齐了。 他们都一身礼服,而几个孩子或大或小,也都穿得十分正式,迎接着一年最重要节日的到来。 在大厅的中央已经拜访好了一颗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盒和装饰品,在枝形吊灯璀璨光芒的映衬下,它显得闪闪发亮。 “你们逛得还开心吧?”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问。 “逛得非常开心,殿下。”艾格隆回答。 “是啊,像你们这个年纪,独处的时候总会很开心的。”亨利埃塔一脸的理解,轻轻点了点头,“虽然现在不得不打搅你们的乐趣,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攫欝攫 “妈妈!”特蕾莎有点羞涩,忍不住向母亲抗议。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亨利埃塔笑着向女儿眨了眨眼睛,“我建议你以后也这么做,特蕾莎,这会让你们的生活变得轻松很多。” 接着,她走到了圣诞树旁边,然后向孩子们挥了挥手,“好了,大家都过来吧!” 孩子们响应母亲的召唤,纷纷走到了圣诞树下们,然后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父亲和母亲,等待着母亲赐予圣诞节的礼物——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也同样站在了那里,不过他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应个景而已。 但是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遇。 “第一份礼物,是送给我们的弗朗茨殿下的,他现在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亨利埃塔继续微笑着,然后从圣诞树上面摘了一个礼物盒,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殿下,请收下吧。” “谢谢!”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伸手接过了礼物盒。
按照风俗,他当面打开了礼物盒。 接着他惊奇的发现,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枚勋章。巘戅笔趣阁戅 然后他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帝国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玛利亚-特蕾莎勋章,也就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卡尔大公胸前佩戴的勋章。 这枚勋章拥有金色的边框,然后十字的四个面上都镶嵌有细密的钻石,最中间则是钻石和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红白红奥地利旗帜。 看得出它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表面上有些细密的裂纹,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仍旧显得熠熠生辉。 虽然不在乎礼物到底贵重与否,但是此时他仍旧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弗朗茨。”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曾经的荣誉已经毫无意义,我也无需借助它来铭记我的经历;而对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你们需要去追逐荣誉、更加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为帝国而战——我希望你把它当成我的期许,时时刻刻勉励自己。当然,这不是你的勋章,现在你还不能在公众面前佩戴它,不过我相信,只要你按照我期待的那样行事,终究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枚——而那时候,你就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假如我还存在于世的话。” 看着大公满怀期许的脸,艾格隆一瞬间有些惭愧。 他微微垂下了视线,让自己躲避开了对方的眼神,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让自己配得上您的期许的,殿下,这是我不容辞却的义务。终有一天,我会让全欧洲为我所惊叹,我对此坚信不疑。” 卡尔大公的嘴角微微移动,露出了一个难以被确认的微笑,接着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赶紧了,天晓得我还能活多少年,要是不能亲眼见到那一天,岂不是可惜!” “爸爸!在好好的平安夜里为什么要一直说这种话呢!”特蕾莎忍不住抗议了,“您还很年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您的照顾和教导呢!” “怎么?还想要我一直保护着你们?可饶了我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真想要让我多活些年月,你们就少让我操心吧,可别再劳烦我,我只想休息。” 话虽如此,对自己的爱女他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下呢? “好了,特蕾莎,这份礼物是给你的。”亨利埃塔又拿起了一个礼物盒,然后递到了特蕾莎面前。 特蕾莎接过了礼物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件宝石吊坠。 吊坠的链子上镶嵌着红蓝宝石,按照交替的顺序排列,而在吊坠的底端,一块祖母绿宝石。 这块祖母绿宝石经过了精细的雕琢,在光线下呈现着幽深又温和的深绿色,一看就让人心动。 “这是你的曾祖母特蕾莎女王曾经用过的首饰,当年她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大公的养母手中,然后传到了我们这里。”亨利埃塔笑着跟女儿解释,“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决定把它送给你——虽然你是没有当女王的幸运了,不过我们祝愿你,在未来和她一样仁慈和幸福。特蕾莎,我们期望你不要辜负这个名字,好好努力吧。” “谢谢你,妈妈!” 本来女孩子就天生喜爱珠宝,一听到它来头还这么大,特蕾莎更加心里满心喜悦。 她的面孔神采飞扬,眼波流转当中充满了少女的魅力,今天可以说是她短短人生当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她偷偷地瞟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 殿下貌美俊俏,多才多艺,也不比洛林公爵差,所以……虽然没有皇座在等待自己,但是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苛求的呢?只要两个人用心经营未来,自己一定可以过上和那位同名的曾祖母一样幸福的生活。 那位女王嫁给了洛林公爵,然后子孙继续沿用哈布斯堡的姓氏;而我却更乐于作为波拿巴家族的主母,和殿下一起延续这个伟大的姓氏…… 少女畅想起未来,神魂颠倒得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亨利埃塔也一一赠送给了自己其他孩子们礼物。 接着,大家一起来到餐桌边,准备共进晚餐。 为了欢度圣诞,餐桌上早已经摆满了节日食物,包括蛋糕、圣诞布丁和碎肉饼等等,桌边还摆放着红酒。因为其他孩子们尚且年幼,所以他们面前只摆放了果汁。 家庭成员们纷纷落座,然后一同看向了主位上的卡尔大公。 攫欝攫。大公随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然后喊了一声。 “蒙主圣恩!” “蒙主圣恩!”其他人也跟着喊了一声,接着拿起杯子喝下了自己口中的饮料。 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接着,特蕾莎为首的孩子们开始一起高唱圣诞弥撒歌曲。 虽然有些跑调,但是少女和儿童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上去充满了神圣的空灵感。 艾格隆没有唱出来,只是张着嘴应和而已,但是此时他也不禁沉浸到这种家庭的氛围当中了。 这是他在美泉宫里面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体验。 多年来,卡尔大公就是这样和孩子们共处的吧——说实话真是让人羡慕。 所以,日后我要是有这么多孩子就好了……他暗暗想着。 就在他默默沉思的时候,亨利埃塔突然看向了端坐着的少年。 “孩子们,过得不久,殿下就将正式成为我们的家人之一了,这是你们的荣幸,因为你们多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兄长可以依靠。”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冲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起来。“虽然殿下现在才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但从今往后,你们要像对待兄长大人那样尊崇他,不容有任何不敬,明白了吗?” “明白了!”孩子们仰望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人,然后纷纷回答。 少年人只觉得这些饱含仰慕的纯真视线,比辉煌的灯火还要刺眼,一时间他居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巘戅追哟文学ZH&#戅。好在他并不需要承受太久,很快亨利埃塔就又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来了。 “那么,圣诞快乐。”父亲和母亲举起了杯子。 “圣诞快乐!”他们得到了整齐的回应。 110,诀别 在卡尔大公夫妇的热情邀请下,艾格隆同他们一家欢度了圣诞节。而在接下来的宴会和其他社交活动当中,艾格隆也随同特蕾莎一起出席了。 攫欝攫。虽然表面上莱希施泰特公爵还只是应邀而来的客人而已,但是其他客人们都明白大公夫妇如此安排的用意到底如何。 宫廷一直希望促成这桩婚事,早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而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一直以来的表现,也让外界早就做出了“他们乐于接受”的判断。 纵使此事还没有正式公布,但人人已经心照不宣,所以不管他们内心当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都对艾格隆客客气气,已经在以亲王女婿的身份来对待他了。 令他们暗暗称奇的是,直到现在,殿下也一直是以一种冷淡的平静来面对众人的,丝毫没有展露出人生走上康庄大道的志得意满,所以人们对殿下的气度暗暗佩服。 厺厽 笔趣阁 goafoto.com 厺厽。在完成了所有仪式性的活动之后,艾格隆找到了特蕾莎,向她告别。 “特蕾莎,谢谢你们的招待。”他郑重地向特蕾莎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一家人对我的看重。” “这时候就不用再说‘你们一家人’了吧……”特蕾莎微笑着回答,“妈妈已经说过了,殿下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呢。” “这是上帝赐予我的荣幸。”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但愿我配得上。” “您当然配得上了!”特蕾莎有些惊讶地回答,“殿下是世界上最配得上的人。” “我对自己都没有你这么有信心。”艾格隆苦笑了一下,“特蕾莎,我先走了。” 虽然艾格隆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此时的特蕾莎倒也没有感到疑惑。 在特蕾莎看来,艾格隆这只是暂且告别自己,前去同苏菲殿下做个了断,这时候他心情很差、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吧。 巘戅笔趣阁戅。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殿下,如果您真的觉得难受的话,那再推迟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 “已经没法推迟了,到了这一步,就应该去做到底,宁可绝情也不能拖延。”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特蕾莎,“我真是个冷漠的人,不值得被你垂青,更不值得你为我等待这么久。” “能够说出这些话,已经不算是冷漠了吧。殿下,有些决断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您心里有分寸正说明您是能做出事业的人。”为了让少年人开心一些,特蕾莎让自己保持微笑看着他回答,“另外殿下,我乐意为您等待。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和您共度一生,那我应该而且也能够做出一些牺牲……” 寒风当中,艾格隆只觉得自己的脸出现了些许的刺痛。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原来又下雪了啊。 雪花越来越大,最初如同飞虫,慢慢地状如鹅毛,一点一点地铺在大地上,让这座城市开始呈现雾中的朦胧感。 “特蕾莎……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他向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告别,“再见。” “再见,殿下!”特蕾莎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下次早点来玩吧!” ====================================================== 在寒风的呼啸声当中,艾格隆乘坐马车,来到了红宝石剧院当中。 一进来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发现里面人声鼎沸,座位上坐满了观众,在圣诞到新年的节日当中得到了空闲的市民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消磨自己难得的悠闲时光。 灯火辉煌的大厅和飘着大雪的外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样。 带着沉重的步伐,艾格隆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包厢当中。 虽然离上次来到这里仅仅只隔了一星期不到,但是他踏足其中的时候却只感觉恍若隔世。 正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苏菲就在里面,此时她正靠在栏杆边,呆呆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听到开门的声响之后,苏菲猝然转头过来,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艾格隆……你还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既然答应过您,那我就会过来的。”艾格隆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大衣,随手扔到了包厢的座位上。 “跟那家人共度节日还愉快吧?”苏菲有些忐忑地问。 其实她这几天早就听到了很多传言,这些传言无一例外地都在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完全得到了卡尔大公的赏识,他和特蕾莎公主也情投意合,两边的婚事即将向公众宣布。 她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坐在这里的,甚至曾经怀疑过那个少年再也不会过来了。 她非常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让她不允许自己露出恐惧,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的宣判。 “相处得非常愉快。”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非常赏识我,比我预想的还要热情。”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苏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她轻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艾格隆小声回答。 “很久之前……”苏菲苦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是跟我过来告别的?假模假式地让我们的秘密以体面的方式收场?” “我确实是来跟您告别的……”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攫欝攫。“告别……”苏菲当然不可能错误理解其中的意思,于是一瞬间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脚软到站不稳了,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栏杆,让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她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总算恢复了神智,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人,“这么说来,你还是选择了荣华富贵?” “不……殿下,我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 接着,他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以免她接下来做出什么伤害她和自己的举动。 “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讲,您……您能花费一点点时间,听我好好说完吗?”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要跟我说什么?”苏菲尝试挣扎,但是轻易就被瓦解了,所以很快她也放弃了挣扎,只是浑身无力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还想要用你拿手的谎话来哄骗我吗?” “我确实对您说过很多谎话,但是我以我的生命担保,我接下来跟您说的都是真话,半点不虚。”艾格隆诚恳地看着她。 接着,他拿起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确认我踏入剧院之后,到了晚上九点整——也就是一小时之后,有人会在剧院里开枪闹事,然后我会趁乱离开,接着在掩护下逃离维也纳——乃至奥地利。” 虽然他吐字非常清晰,但是苏菲似乎已经听蒙了,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犹如是听到了他高烧后的胡话一样。 “殿下……您还需要我复述一遍吗?”艾格隆问。 “你……你串通了同党,想要逃跑?”片刻之后,苏菲似乎回过神来了,她颤声问。 “是的。”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 出乎他预料的是,苏菲并没有那么震惊,只是显得非常哀伤。 “您有预感?”艾格隆忍不住问。 “我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每天朝夕相处……我能够感受到,你身上有一股强烈的意愿,憎恨自己的处境,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苏菲似乎已经完全站不稳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维持平衡,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原以为我能够感化你,让你找到生命的意义,安心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结果,原来我一直都是在做梦啊……” 她一边说,一边苦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以来的那些甜言蜜语都只是在哄骗我,你借助我背地里在勾结自己的同党……你帮我当成了工具,上帝啊,我……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呢!我明明可以早点发现的,却抱着侥幸自欺欺人,故意当做看不见,我不想看见!可是……今天梦碎了。” “殿下,我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在欺骗,虽然您肯定已经不相信我的话了。”艾格隆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回答,“我非常喜欢您,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自己的人生荒废在这里,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因为……” “你想要我原谅你?不,休想!你休想!”还没有等他说完,原本看上去平静的苏菲,突然剧烈的爆发了,“狡猾的东西,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得到吗?你偷走了我的心,然后把它狠狠踩碎,结果你现在来告诉我,你只想着跑得远远的?无耻的骗子,你休想我会原谅你!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结果现在你却要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你以为还能哄骗得我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吗?你休想!我会报复你的,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报复你的!”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殿下……”艾格隆看着突然爆发的苏菲,一阵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恶狠狠的样子。 苏菲涨红了脸,然后,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力,一把推开了少年人。 “真不愧是吃人魔王的儿子!你配得上他,太配得上了,如出一辙的恶毒!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少年人,“你跑不了的,你会像野兔子那样被逮住,被抓起来囚禁,被枪毙,被吊死示众!” 骂了一大串之后,她的眼角泛出了泪珠,“天哪,我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是的我早就已经被你逼疯了!你让我发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要你的命来偿还我!”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放入到了怀中。 接着,在苏菲的视线当中,他从怀中掏出了手枪。 巘戅啃书居戅。苏菲先是有片刻惊愕,但是很快就毫无惧色地瞪着少年人。 “怎么,你还想用枪吓唬我吗?”她厉声叱骂,“我不怕!你有种就对我开枪吧,我早点解脱然后去地狱等你!你这个坏种,肯定会在里面好好承受煎熬的!” “如果您希望我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不用未来,我现在就可以偿付给您。”艾格隆拿起手枪,却没有指向对方,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脑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再给自己留退路了,要么逃离要么死,我不会和父亲一样再忍受被俘虏的羞辱……” 一边说,他一边移动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我欠您的,所以我给您选择,如果您现在乐意的话,马上可以出去叫人抓捕我,我再给自己来一枪,万事大吉,我们谁也不用再烦心了。一切都是这么简单。” 他慢慢地退后了脚步,显示自己绝无阻止苏菲的意思。 他有绝对的把握,苏菲不会这么做。 如果非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这么做了,那么自己就干脆早点解脱吧。他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攫欝攫。虽然他的手指的移动,苏菲脸上的愤怒被惊慌所取代了。 “停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 “艾格隆……艾格隆!” 她想要走过来,但是因为双脚发软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勉强走了一步之后,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精神已经垮掉了,惶急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少年人的脚。 “不要开枪……我不要你死!” 艾格隆放下了枪,然后走到了她的身边,蹲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谢谢您,殿下,您留了我一条命。”他温柔地感谢对方。 “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到这一步……”苏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在我这里,我求你不要走好吗?我求求你……为什么非要去冒险呢?” “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艾格隆虽然心痛,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被人摆布;更不想以后的余生要时时刻刻对奥地利皇帝卑躬屈膝……我要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知道这样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殿下,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接着,他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苏菲的脸颊,“我欠您太多了,所以我不指望您原谅我,您可以一直恨我,甚至就跟刚才一样咒我死,这都是您的权利——我只希望,您能够保重自己,直到我们重逢。” “还会重逢吗?”苏菲哭着问。 就她来看,艾格隆就算和特蕾莎结婚,两个人还是可以来往,甚至私下里保持原本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贵族的世界里这种事太多太多。 可是如果他就这么逃离了,那就天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见了——也许甚至可能永不再见 她越想越是绝望,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见您的。”艾格隆紧紧地保住了她,然后跟她保证,“终有一天我会闯下自己的事业,然后回来见您。” “你保证吗?”苏菲不甘心地问。 “我保证。”少年郑重地回答。 苏菲不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她先是怒骂,再是哀求,但都没有达到效果,愤怒和痛苦稍稍消褪之后,最后她只剩下了抽泣。 “把枪收起来吧,看到它我就心疼。”片刻后,她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惜自己呢?”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赌命,但我一无所有,没有资格爱惜自己。”艾格隆回答,然后顺从地把枪收了回去。 “你打算怎么走?”苏菲低声问。 “从这里跳下去。”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的计划简短地告诉给了苏菲。 “难道你混在人群里面就不会被人发现吗?你太扎眼了。”苏菲摇了摇头。 “所以我准备了另外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躬身从沙发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裹。 接着,他打开了包裹,翻出了夏奈尔早就放在里面的……女戏装。 “所以夏奈尔就是你的同谋之一吧……”苏菲终于明白了一切,然后怒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混账……骗子!” 但是一边骂,她一边却帮助艾格隆脱下了领带和衬衫,她知道时间不够了,如果这次计划失败,她心爱的少年人真的会自杀的。 她感受过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所以她别无选择。 就在她的努力之下,少年人很快完成了变装,连头上都带着金色的假发。因为他的身材纤细,所以看起来如同身段窈窕的少女一样。 “即使这样也好看……你这个小杂种。”苏菲小声地咒骂了一声。 “殿下,多保重。”艾格隆小声说。“我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接下来您肯定还会受到责难的。” “别管那么多了,再难还能比你难吗?”苏菲叹了口气。“再说了,我说我承受不了,难道你就会留下来吗?别再伤我心了,坏东西。” 接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这段时间一定会很缺钱吧?该死,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项链,然后递给了少年人。 精致小巧的宝石握在手心里,仿佛带着她的体温。“拿走吧,这是我们最后的赠别礼,缺钱花的时候就拿去当铺卖了,还值点钱。” “我永远也不会变卖它的……”艾格隆的眼睛也忍不住酸涩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掉下眼泪。 苏菲又打量了他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紧我。” 艾格隆听从了她的命令,然后就这样抱住了她,两个人此刻犹如是亲密的姐妹一样贴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诀别时刻的到来。 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非常短暂。 慢慢地,怀表的指针来到了宿命的时刻。 舞台上的演员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舞,台下的观众要么在喝彩要么在互相交谈,一切都好像显得那么正常…… “砰!”巨大的声响,突然盖过了一切声音。 还没有等人们回过神来,枪声继续大作。 “砰!” 巘戅追哟文学ZHuiYO.COm戅。“砰!” 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人们反应了过来,接着就是尖叫声大作,这些尖叫声汇聚在了一起,让整个剧院都似乎在晃动。 时间到了。 艾格隆看向了苏菲,向她充满歉意地点了点头。攫欝攫 而苏菲这时候也没有再压抑自己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但是同时却也松开了手。 是的,这就是诀别了。 再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互相告别了。 艾格隆看着苏菲,一步步倒退走到了栏杆边,然后狠命让自己转过头来,抓住旁边的流苏和栏杆,纵深往下滑落。 此时剧院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枪声和尖叫声,人们都在不顾一切地四散奔跑,没有人在意从三楼上滑落下来的“少女”。 虽然剧院此刻混乱至极,到处都是嘈杂的声响,但是背后的哭声似乎犹如幽灵一样,一直都在他的耳边盘桓。巘戅云轩阁yuNx&#戅 够了!不能再去想那些了! 艾格隆强行让自己收敛了心神,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站起身来向后台走了过去。 现在的人们都在下意识地往门口跑,所以门口肯定堵住了,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挤。 他早就和夏奈尔一起看遍了剧院周围的环境,他知道可以从舞台后面的窗户逃离。 他按照早已经在心里演示了一万遍的行动路径,一路走到了舞台后,然后来到了,拿起椅子,重重地砸到了窗户上。 在清脆的破碎声响当中,窗户被打开了,然后艾格隆纵身一跃,从里面跳了出来。 外面是碎石子路,因为下了雪所以上面非常湿滑,艾格隆差点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自己的平衡。 现在是深夜,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黯淡的灯光为他指路。厺厽 云轩阁 yunxuange.org 厺厽 但这也够了。 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抹开了落在脸上的雪。 从这一刻起,自己没有退路了,从今往后必须前进。 那么……就走吧。 他按照预定好的路线,沿着小巷向着目的地前行,那里有一辆马车,夏奈尔也在等待着自己。 四周无人,他只需要在这里再前进几百米,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是的,就是这样!少年人带着无畏的决心,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询问。 111,斩断因缘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叫他。 制造混乱、悉心变装,结果终究还是没能够完全躲开他的眼睛啊……他在心中感叹。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怀中的手枪,然后转回头,看着他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慢慢在黑暗当中浮现了身体的轮廓。 这位身材高大的剑士和军人,此刻正用凝重的表情看着自己。 雪花在他身边飘过,却遮蔽不住他的炯炯目光。 接着艾格隆发现,对方居然是一个人追过来的。 福雷斯蒂上尉走到了离他几步的距离,然后停下了脚步。 “没错,我是一个人追来的,殿下。”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心中所想,他出言解释。“一方面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另一方面……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殿下,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您只是碰到了一场意外而已……回去吧,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如果我说不呢?”艾格隆反问。 他随时准备开枪,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但是他知道,以老师的反应速度,万一第一枪没打中的话接下来就难办了,所以他决定先等待时机。 反正既然只有上尉一个人察觉并且追过来,那现在他还有时间。 “殿下,您不要再任性了!”上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您难道就不能想一想,付出这一切代价值得吗?您好不容易才翻身,得到了卡尔大公的垂青,眼看就能飞黄腾达……您却抛开这一切,要踏上辛苦的逃亡之路,就算您成功逃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欧洲已经不欢迎您的姓氏了!”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您就算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那您想过苏菲殿下会怎么样吗?她会因为您而承受多少责罚!另外她和您的感情如此深厚,您抛弃了她,她会多么难受啊!难道您能够忘记她的哭声?您再想想,这一切值得吗?” 艾格隆忍住了心中的抽痛,然后昂起头来,以傲慢向他回答。 “对不起,我认为值得。” “……看来终究是没办法凭借口舌来劝服您。”上尉黯然苦笑,接着,他又重新看向了殿下,“那么……我就以老师的方式来教导您吧。” 他挑衅地向艾格隆努了努嘴,“我们最后比试一次如何?如果我输了,您可以大摇大摆地踩着我的身体离开,我尽到了自己对祖国的义务;如果您输了,那您也就别想着什么闯荡世界了,因为您甚至连一个小小的上尉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什么元帅国王了!” 老师的话,激起了艾格隆内心中的恼怒。 不过,表面上他却保持着无比的平静。 对上尉威逼利诱是没有意义的,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自己一马,所以……大概只能拼个胜负了。 “我没带武器。”他故意如此回答。 “刚才趁乱我从旁边人那里拿了一把。”上尉回答。 接着,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随身携带的佩剑,直接扔给了艾格隆,“公平起见您用我的吧,这样也许您会更加心服一点……” “看上去您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胜利者的立场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佩剑。“我觉得这过于自大了。” 金属的反光将面前飘落的雪花映衬的闪闪发亮,也让艾格隆的血管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这无关自大……殿下,我一直都说,您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只不过您现在还太年轻,还不够战胜我而已。”上尉回答,“殿下,如果输了,请千万不要过于勉强自己,不然的话我怕我没办法控制住,让您受伤。” “这时候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艾格隆笑了起来,“我必定会和您性命相搏的,上尉,您最好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要缩手缩脚的,不然您肯定会死。” 上尉的表情僵住了,片刻之后才颓然叹了口气。 “那对不起了,殿下。那您自求多福吧,希望我能够赢得轻松一点。” 他已经感受到了殿下的决心,而这也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松解决了。 既然这样,那么奥地利重于殿下,他只能做出残酷的选择。 两个人拔出了剑,然后对峙了起来。 雪花犹如精灵,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们之间,却没有能够影响到他们的视线。 借助着昏暗的光线,福雷斯蒂上尉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少女”。 面孔严肃而精致,金色的长发在寒风当中微微摆荡,裙摆也在随着脚步移动而微微摆动,而眼睛则闪耀着利刃般凛冽的寒光。 “哎……您要是真的生而为一位公主该多好啊,也许这可以让大家都省事。”上尉又发出了一声感叹,“而您也不用去背负那么多压力,可以尽情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和老师相处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对方了,上尉并不是仅仅在无聊地感伤或者调侃自己,他是在试图扰乱自己的心神。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他可以断言,如果他现在直接拔枪开火的话,90%以上的概率对方会中枪。 可是……他的骄傲让他没有这么做。 既然已经被剑刃所指,那就以剑来告别奥地利吧! 真正的剑圣手中持剑、怀中藏枪,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很害怕。”他缓缓地说。“因为……您知道您的对手为此放弃了什么,又做出了何等的觉悟。” 上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殿下,脚步也缓缓移动,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他惊愕地发现,殿下居然把剑从右手交到了左手,然后微微抬起,指向了自己。 “我的左手更加精通——老师,请您亲身点评一下吧!” 瞒了我这么多年!? 上尉顿时有些惊骇。 他当殿下老师的时候,殿下才七八岁,结果居然从稚嫩童子的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地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吗……何其可怕。 还没有等他收敛心神,艾格隆就直接往前踏步,主动发起了攻击。 随着他一步踏出,地上的积雪发出了沙子般的轻响,而半空中也挥动了半弧形的剑影。 上尉侧身,然后挥剑格挡,两剑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剑刃随之发出了清脆的哀鸣。 而艾格隆一扭身,借助腰力再度用剑扫向了对手的肩膀,然后持续不断地向上尉发动进攻。
上尉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暗暗评估对手,他发现殿下的左手剑,从速度和力量乃至角度都几乎无可挑剔,明显比他之前在和自己练习时展现出来的水平强了不少。 看来殿下确实没有说谎,他更擅长于左手。 现在他对殿下的评估已经完全不同了,根本没有把握一定能战胜对方。 借着剑刃的反光,他看到了殿下此刻的表情。 对方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充满了斗志和兴奋,眼神里也带着嗜血的残酷。随着他不断移动的脚步,裙摆和假发也在激烈地摆动着,犹如是在向死神献舞。 那就拼命吧!上尉也横下了一条心。 他也顾不得留情了,现在他的眼睛里同样只有胜利。 他重重地荡开了刺向自己的剑,然后发动抢攻。 在雪夜当中,两个人浑然忘我地厮杀着,抛下了其他所有私心杂念。 为了尽快致胜,艾格隆用剑大开大阖,不断地以力量和速度来逼迫对方格挡,同时伺机寻找致命的间隙。 而上尉则风格稳健,即使在进攻的时候都会非常注意防守,不断地使用熟练的格挡和脚步来化解对手的攻势。 艾格隆知道,他靠着出其不意的左手剑,在心理上重重打击了老师,同时他的左手剑也让对方非常不适应,所以对方已经落到了下风,只能坚持防守,等待自己气力耗竭。 两个人的拼斗,一时间进入了僵持状态。 出乎上尉意料的是,殿下的攻势比想象中还要持久,也许是因为精神上的创痛,他已经陷入到了疯狂当中,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战胜自己。 暗暗心惊之下,他更是打起了精神来抵挡,寻找各种可能利用的破绽。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殿下又踏前一步,挺剑毫无保留地刺向了自己。 上尉连忙举剑,然后在剑刃相交的时候重重压了下去,使对手的剑身滑向了自己的护手,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绞住剑身。 察觉到了上尉意图的艾格隆,猛然沉下肩膀,然后重重地用剑往斜上方上尉的下巴跳了过去。 而上尉正好也侧身退后,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就是这一刻! 艾格隆知道,当上尉使出这一击的时候,他会马上有一个后撤步,让自己可以快速防御敌人的反击。 这个动作上尉在两个人在平时上课的时候已经使用了成千上万次,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判当中了,已经沉下身来的他,往前沉下膝盖,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尽自己仅剩的所有力气,以无比的气概向着左前方斜刺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血光迸现,原本雪白的地上,突然被喷上了一层红色的染料。 两个人就此停下了动作。 福雷斯蒂上尉缓缓地低下头来,注视着刺入到了自己的腹中的冰冷剑刃。 “漂亮……真是漂亮的一击。”痛苦让上尉的脸变得扭曲了,他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似乎在为学生的进步而感到欣慰。 艾格隆一言不发,他松开了手,没有拔出剑来。 很明显,如果他现在从上尉的身体里拔剑的话,喷出来的血液会很快就让上尉失血过多而死。 当然,即使像现在这样,他也许也会很快死在冰天雪地当中了。 战斗中燃烧在血液里的兴奋,此刻已经消散,他无言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老师,表情平静,甚至有点冷漠。 而就在他的注视下,福雷斯蒂上尉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呼吸着,捂住自己的伤口。 他的手很快就被鲜血所浸染,胸口也因为痛楚而在剧烈地起伏着,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难听的呻吟。 果然是个真正的剑士,即使落败了也不肯丢失自己的尊严,艾格隆看来心里也不禁心生尊敬。 两个人相处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毫无感情呢? 只不过……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我赢了。”他平静地说。 “是的,我输了……殿下,您在正面对决当中击败了我。”上尉强忍着痛苦,抬头看着殿下颤声说,“既然这样,我遵守诺言,您走吧……我祝您以后一切好运,希望您现在付出的代价,最终……最终都被证明有意义。” 艾格隆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俯视着他。 他从地上捡起了上尉刚刚用的剑,然后从自己的裙子上割下了一块布,扔到了对方的面前,示意他自己包扎一下。 “我不会对您说对不起的,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不过,上尉,祝您好运,希望您能够活下来,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接着,他抬起手来,整理了刚刚在对决当中已经散乱的假发,然后准备离开。 “殿下……!”就在他迈动脚步的时候,委顿在地上的上尉发出了轻微的呼唤。“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奥地利发动战争?” 即使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刻,也忘记不了祖国吗?真是让人敬佩。 艾格隆回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要看上帝的旨意了,不过……我希望不会。” 接着,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丝毫留恋。 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到了他的身后,无论是皑皑白雪,还是别的什么。 当他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时,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他靠近了马车,然后很快就听到了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唤。 “殿下!” 随着这声呼唤,少女夏奈尔走到了他的身边,带着无比的庆幸对他说,“您……您总算过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接着,她讶异地发现,她的主人此刻状态绝非正常——裙子上布满了剑痕和血迹。 而就在同时,艾格隆也软倒了下来,委顿在了地上。 刚才的战斗,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在这漫天寒风和大雪当中,他只想围坐在火炉边好好休息一下。 “呀!”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您没事吧!” “没什么,夏奈尔……那不是我的血。”艾格隆鼓起最后的力气回答,“我只是有点累,扶我上去休息吧。” 夏奈尔慌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艾格隆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112,尾声 雪经历了一夜仍未停歇,为帝国的国都带来看似永恒的宁静。 积雪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大地,将美泉宫也染成了白色的童话世界。 而就在朦胧的清晨当中,几辆马车疾驰而入,赶到了这座宫廷当中。 在仆人的搀扶之下,帝国首相走下了马车。 他一脸在睡梦当中被惊醒的疲倦,但是除了疲倦之外,他精致的面孔上此时更多的是愤怒。 一股自己精心构筑的计划在刚刚起步就宣告夭折的愤怒。 一股事态脱离掌控、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愤怒。 “她现在在哪儿?!”他带着怒气,询问已经先他一步赶到的警察总监。 “苏菲殿下在……在自己的房间静养。”警察总监小声地回答,“陛下非常生气,勒令她暂时不允许踏出一步。” 也许是因为看出首相阁下气愤至极,所以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惹恼了阁下。 “她还能住在她那奢侈的套房而不是牢房里,只能说明我们这个国家太宽宏大量了!”梅特涅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咬着牙说,“那么,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任性、冒失、傲慢加愚蠢的夫人吧。” 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人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四处出动了,他们将会发动各地的警察和密探,严密侦缉那个人的行踪,另外……请您让陛下授权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调集军队。” “可以,我马上就会跟陛下说明的。”梅特涅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找到了人而他又拒捕的话,可以开枪。” “是!”警察总监应了下来。“我马上就把命令传达下去。” 梅特涅抬起头来,风雪大作的天空,看上去显得那样阴沉,让人心头沉重。 这个一直以为事态在掌控当中的老人,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无措。 “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自讨苦吃,给所有人添麻烦,也不想想世上又有哪个地方容得下你!”他忍不住小声咒骂。 接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到宫殿当中。 在幽暗的房间里,苏菲公主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和在剧院时一样,她现在身上穿着朴素的裙装,原本每天都会精心梳理的长发,此刻也散乱地铺陈着,整个人的打扮和房间里那奢华的陈设格格不入。 而她的脸上此刻仍有泪痕残留,眼神则涣散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痛和绝望。 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线漏了进来,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梅特涅走入到了房间里,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王子妃。 两个人关系并不好,苏菲的傲慢态度多次激怒过这位专权的首相,但此时他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致了。 “他去哪儿了?”他直接问。 苏菲抬起头来,看了梅特涅一眼,然后兴味索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不屑于再搭理他。 “您在做一件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不管是对您自己,还是对那个人。”梅特涅强压住怒火,然后对着她说,“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给帝国带来了严重的伤害,也将严重威胁到那位殿下的生命安全——不怕告诉您,我已经下令了,抓捕他的时候必要时可以开枪。所以现在您最好全力配合我们把他带回来,这样一切还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后果!” 苏菲低垂着视线,仿佛对他的疾言厉色浑然未觉。 原本就已经急火攻心的梅特涅,此时更加被引爆了。 “傲慢任性的蠢妇!你别以为你还能在我们面前端上架子!”他眉头紧锁,厉声训斥,“你因为你的任性,给你自己,给我们,给全欧洲带来了多大的祸患,你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现在,你最好老实一点,给自己留点余地,也给他留一条命!否则后果你无法承担!” 他激怒之下的叱骂,让苏菲终于抬起头来,眯起了眼睛注视着他。 “您别跟我在这里耍威风了,老东西。”接着,苏菲冷冷地说,“就算要处罚我也轮不到您。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您的,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什么都没告诉你!”梅特涅一脸的不信。 “这个小杂种就是您教出来的,所以您觉得呢?”苏菲带着气愤和恼恨瞪着首相,“我劝您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我只想要安静一点,不想听个糟老头子在我面前聒噪!” “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梅特涅气急冷笑。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确实对那个人接下来的行踪一无所知,可是这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了。 “你贪欢纵情,目空一切,可是你一无所长,一生中唯一一次交了好运只是从一个王后的身体里爬了出来……我看维也纳不该有你一席之地,巴比伦倒是有你一个好位置!” 当面的羞辱,让苏菲顿时也被点燃了熊熊怒火。 “也许我确实是,而您?您放浪形骸,横暴恣睢,我看巴比伦都容不下您,庞贝倒是很适合!您就该那里被天火焚身好好洗礼一番,然后永远埋在充满硫磺味儿的土堆里听着地狱的哀号!” 她看着梅特涅,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比我风流史多了几倍几十倍,却只会嘲笑我对个朝夕相处的可怜人产生爱情,然后把不贞的罪名奉送给我……好吧我承认我活该下地狱,但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蜷缩在最底层!” 梅特涅愣住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神气活现。 是天生缺根筋,还是脑子迟钝到还没理解自己再也没办法颐指气使了? “您会付出代价的。” “是啊,我乐意付出,行了吗?现在出去!统统给我出去!”她对着梅特涅瞪了一眼,然后抬手指向门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一眼了,你们简直令我作呕!” 看着对方苍白又苍老的脸,苏菲只感觉心里恶心到了极点,胃里也一阵翻滚,原本已经在精神打击下非常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股难受至极的感觉,于是她捂住了嘴干呕了起来。 看着她突然的表现,所有人都呆住了。 梅特涅首相和旁边的人悄然对视了一眼。 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对的,都不能再这样呆在这里了。 “您先好好休息一下。”他回复了正常的理智,然后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间。 “阁下……”走出房间之后,警察总监放低了声音,似乎想要证实什么,“他们……他们有私情?” “闭嘴,什么都不要想。”梅特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到你这个年纪,应该不用我提醒该看到什么了吧?” 警察总监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再也不发一言。 送走了梅特涅等人之后,一夜未睡的苏菲,终于抵挡不住精神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当她再度睁开了眼睛之后,她发现她的亲姐姐卡洛琳皇后,正端坐在床的旁边。 “还好看到的是您……不然我怕我又气晕过去。”她苦笑了起来。 “你真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皇后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寻找欢愉也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让自己承受恶果,难道你就没打听过应该怎么避免落到这个结果吗?” “这么说来,我真的……真的已经……”苏菲看着皇后,并没有显得多么震惊。 卡洛琳皇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一开始我是小心过的,但是后来我就不管了。”苏菲低垂下了视线,“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活着的乐趣……所以我宁可听凭上帝的安排。” “傻瓜!”皇后又骂了她一声,“你以为那家伙会感谢你吗?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为了自己幻想中的宏图大业,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你,而你看看现在你还剩下什么?” “怕什么……随便他们怎么样吧。”苏菲苦笑,“大不了就把我送回巴伐利亚,或者送到修道院里,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你真是疯了……”皇后陛下痛心疾首,但是又无计可施,最后她的愤恨又落到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少年人身上。 “我但愿他被人抓起来砍了头!”她小声咒骂。 “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在现场……”苏菲苦笑着回答。 “怎么,你还想学那位玛戈王后,亲手抱着恋人的头颅哭泣?”卡洛琳皇后反问。 “不……我会一同赴死。”苏菲微笑着回答,但是眼睛里却同时落下了眼泪。“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在皇帝陛下惯常使用的办公室当中,梅特涅首相静静地站在皇座旁边,恭敬地看着帝国最高的权力主宰。 刚刚从医生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无比震惊,甚至现在都还有点发蒙。 皇帝陛下也似乎同样如此,两个年迈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 “陛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沉默了许久之后,在幽静的房间当中,梅特涅首相一脸凝重地问。 沉默了许久之后,皇帝陛下回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怎样先生下来吧。”
梅特涅没有追问陛下,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也许我们手里多了个人质。” 他倒是没想到,他原本的计划却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继续展开了。 该说上帝的旨意玄妙莫测吗? 又在下大雪。 特蕾莎公主坐在书房的窗边,静静地看着雪花落下。 自从得知那个噩耗之后,她一直闷头呆在书房里,家里的人们也体恤她所受到的精神打击,因此谁也没有过来打搅她,只等着她慢慢从精神创伤当中恢复过来。 可是,从大喜到大悲,想要从中走出来又谈何容易。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心里则清楚,那个少年人也许再也不可能踏足而入了。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承受这么大的危险呢? 难道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她越想越是委屈,几乎再度落下泪来。 也不知道这时候殿下冷吗?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响,特蕾莎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表情严肃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看得出来,他被彻底激怒了。 本质上来说,比起“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奥地利”,他更加愤怒的是“他在答应了和特蕾莎的婚事之后又马上逃离”。 那个少年出尔反尔,在自己夫妇面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结果转身就选择逃离,他恶毒无耻的做法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柄,这又如何不让老父震怒。 卡尔大公一步步地走向了特蕾莎,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好女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爸爸?”特蕾莎有些惊讶。 卡尔大公将一封已经拆开来的信递给了她,“人们彻底搜查了他的房间,发现了一堆信件,有一封是特意留给你的。” 特蕾莎惊讶地拿了过来,然后看了下来。 “特蕾莎,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自称你的朋友了。 我知道我对你做出了恶毒的勾当,让你和你的家人陷入到了难言的尴尬当中,但是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看到的局面。 也许我的誓言你并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跑,就是想要赶在婚约成立之前,这样你的名誉至少还能基本保留下来。 没错,这确实是可悲的伪善,所以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愿意背负。我不想跟你列出一条条理由论证自己的迫不得已,我只想跟你说对不起——很抱歉我不能当面说。 这封信请你对外公布出去,我附上我最诚挚的一句话,作为最后对你微不足道的赠礼—— 我,用我的性命、以及我视若生命的波拿巴家族名誉担保,特蕾莎公主拥有完全的纯洁,我没有做过任何危及殿下名誉的越轨之事。 再见,祝你以后一切安好。 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 特蕾莎慢慢地看完了这封信,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泛出了微微的红晕——仿佛因此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样。 是啊,自己那些真情,终究还是让他心里有所触动的。 她又想起了两个人诀别之前,少年人的那句话。 “殿下……殿下……”她微微感叹,然后带着些许庆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殿下其实心里是为我着想过的!爸爸。” “也许确实想过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抵偿他的罪孽。”卡尔大公的嘴唇抽动了一下。 “殿下这也是在追求自己的未来……”特蕾莎低声为少年人辩解,“我们奥地利对他不好,他选择离开有什么不对的吗?从没有什么官方文件说他是囚犯吧?那为什么不能出去?” 卡尔大公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放弃了和她争辩的打算。 “好了,不用再管他了,他做出了这种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的。你就当做了个噩梦吧,现在醒来了,该翻到人生的新一页了。” “不……爸爸,我放心不下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我认为我们的婚约依旧有效,只是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如果……” “哪还有什么婚约!”卡尔大公打断了女儿的话,“特蕾莎,你就不能清醒一点吗?那小子已经跑了!” “他可以,我也可以……爸爸,我也可以出去旅行,然后去找到殿下。”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小小地踱步,重新兴奋了起来,“当然不能是现在,不过等以后有了殿下的确切消息,我就可以过去旅行,然后找到殿下……您看这样不好吗?也没有什么人再会打搅我们了。” “不,不行!”卡尔大公摇了摇头,否决了女儿的提议,“特蕾莎……你不要再管他了,那种人配不上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我们还是赶紧把信公布吧,这样的话你也省了事,以后也方便……” “没有什么信,爸爸。”特蕾莎悠悠地说。 接着,她松开了手。 在卡尔大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封信从半空中飘落到了壁炉当中。 “你!你在做什么?!”卡尔大公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拿回信,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件在烈火当中化为灰烬。 “疯了……你简直疯了!”他怒视着自己的女儿,然后生平罕有地斥骂,“我不许你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他会付出应有代价的,我们等着瞧吧!” 特蕾莎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壁炉中的烈火。 在风雪稍停的时节,特蕾莎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天才音乐家的居所。 当年迈的音乐家看到这位殿下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端庄,比起之前的天真烂漫要成熟了不少,短短时间的变故,似乎让她一下子就长大成人了。 特蕾莎向他行礼,而他则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少女,然后向她点头致意。 他们之前有过约定,她在这里定制过一首乐曲,不过看来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吧…… 他并不为自己少了一份收入可惜,相反他在为这位殿下感到无比的痛惜。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打击?这世界简直无理可讲。 “您听说过最近的新闻吗?”特蕾莎写了一张纸条询问对方。 贝多芬写纸条回复,“我当然听说过,这是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殿下……请容许我对您表示同情,那位殿下实在太过分了。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他雄心勃勃,渴望功业,我原本以为有您在身边,他终究会熄灭这些不切实际的野心,只不过现在看来,最终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名字,也许那个家族注定要为野心和恶行而狂热吧……” 写完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该去咒骂还是感叹命运。 上一代人是这样,这一代人还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上帝注定的吧,他不能给波拿巴家族的任何人献曲——或者说,他们也配不上自己献曲。 看到音乐家的回复,特蕾莎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眼泪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滔滔不绝的洪流。 “我不能在父亲面前哭泣,如果我哭了,那一切都完了……所以我只能强作镇定,让一切还有希望挽回。”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声说,“但是您……太好了,我可以在您面前哭泣,在您面前倾诉,因为您听不见,您也不会去告诉其他任何人……” 贝多芬看着少女,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 “忘了他吧,您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他又写了纸条递了过去。 然而,看完内容之后,那位公主殿下却重重摇了摇头。 她写完了纸条递了回来。“不,先生,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和殿下结为连理是我决定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半途而废的。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您,我向您定制的乐曲仍旧有效,请您继续创作,可以吗?” 带着惊愕的眼神,老迈的音乐家看完了她的回复。 他停顿了下来,犹豫自己还该不该接受这个要求。 特蕾莎抬起头来,以充满了期望的眼神看向了音乐家,而这个眼神,也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 天知道那个混账小子是怎么让自己抵抗住这眼神的……老音乐家在心中感叹。 “殿下,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得告诉您,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的心力,还能不能够写完……毕竟现在的变故对我的心态带来了太过于负面的影响,我恐怕很难以原本纯粹的祝福来谱写曲子……” 特蕾莎坚定地看着音乐家,然后再写了回复。 “我相信您能够做到……因为我相信自己也能够做到,请为我们谱写希望吧,先生。终有一天,我会带着您的曲子步入殿堂的,不管前路有什么在阻挡我们,我都会做到的!” 看着她坚定的视线,年迈的音乐家突然好想又被感染到了些许的激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我的寿命不足以让我看到那一天,但我的灵魂会为您祝福,殿下。” 1,雪过天晴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雪过天晴从圣诞节前夕开始,奥地利境内就一直都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雪,直到新年过后,大部分地区才稍稍回暖。 而在帝国西部边境,因为身处阿尔卑斯山脉脚下,所以仍旧时而下雪,位于奥地利和瑞士边境的小镇费尔德基希,自然也是如此。 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脉,犹如巨龙一样盘桓在这座小镇的面前,厚重的山脉,赋予了小镇宁静和安稳的气息。这座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以亘古不变的平静,迎接了1827年的到来。 在漫长的雪夜当中,几辆没有携带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来到了这座安静的小镇的边缘。 马车静悄悄地在一间乡间小屋外停了下来,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监视者以后,里面的人都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壁炉很快生好了火,这一行人靠在壁炉边取暖,总算让自己从刺骨的寒意当中清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艾格隆也在其中——当然,他早已经换掉了那身布满裂痕的裙子,穿上了一套普通的衣物。 为了躲避有可能的追踪,赶在奥地利边境全线戒严之前逃离,艾格隆自从跟路易和夏奈尔等人会合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瑞士边境赶了过去,经过连续好几天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小镇,他此刻简直筋疲力尽。 烤了一会儿火之后,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不少精力,然后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们,男人们都还好,但夏奈尔此刻脸色苍白得跟白纸一样,看不出多少血色。 夏奈尔从小就要服侍人,身体强健,不过这时候也快要到极限了吧,艾格隆看了有些心疼。 如果特蕾莎也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吧……少年人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算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好去想的?他马上又抛开了这个念头。 “陛下,恐怕我们需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了。”他的堂兄路易,这时候也恢复了精力,低声开口了,“我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当中守卫者的面潜入瑞士,只能通过秘密路线,从山间的羊肠小道走过去,这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要抛弃马车逃跑,同样意味着我们需要等一个白天的好天气。” “路线安全吗?”艾格隆问。 “非常安全,那是走私犯们偷偷发掘出的路线,我们就是通过这条路线来到奥地利的。”路易旁边的一个少年人回答。“陛下,这是最后一段路了,只要越过去,我们就穿过阿尔卑斯山脉,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那时候就好办多了。” 他看上去和路易以及艾格隆的面貌都有些相似,不过比起面孔来,他们更相似的是眼神——那种雄心勃勃目空一切、急不可待地想要把世界踩在脚下的眼神。 他就是前荷兰王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亲弟弟,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艾格隆的另外一个堂兄。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眼下这个少年人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毛头小子罢了,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艾格隆不会——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堂兄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经过了几十年的奋斗,曾经真正地实现了波拿巴家族重返皇座的夙愿。 他先是利用1848年革命的东风,通过选举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总统,而后又一步步地消灭了反对派,并且在1852年正式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 而且在那之后,他在皇座上坐了18年之久,加上身为总统的4年总计统治22年,比路易十六和拿破仑本人都当得长——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中,能做到这一点绝对是接近奇迹,绝不是靠侥幸就能成功的。 当然,在这一条世界线上,他现在确定无疑地是自己的臣子。 不管内心当中做如何想,眼下他都只能毕恭毕敬地面对自己。 【这两兄弟名字实在太像了,查资料也没查到他们兄弟互相之间是怎么区别的,所以……干脆自己决定了,哥哥叫路易,弟弟叫查理,因为有主角在,他们都自觉地不会使用‘拿破仑’的自称。 至于为什么不叫夏尔……总觉得对拿三叫夏尔怪怪的,作者有点出戏……】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休息一晚吧。”艾格隆做出了决定,然后看向了这对兄弟。“不过,等明天天亮以后,不管天气如何,我们都必须离开,不能拖延时间了!”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路易点了点头。“好的,陛下,希望上帝明天赐予我们一个好天气。” 在恶劣天气下穿行于阿尔卑斯山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他们在与时间赛跑。 在逃出维也纳之后,按照计划,有人负责故布疑阵,直接往南边意大利边境跑,虽然他不敢指望可以完全骗过奥地利人,但至少可以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 他们必须趁着这个间隙逃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 艾格隆没有和他们过多交谈,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烤了一会儿火以后,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好了,我们先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放晴就离开。” 在他起身离开之后,夏奈尔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和往常一样服侍艾格隆入眠。 “陛下……”路易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小声地对他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最好节省一下精力……” 等等,在你眼里我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发情吗? 艾格隆心里一阵哭笑不得。 “我会注意的,路易。”他没有发火,而是拍了拍自己堂兄的肩膀。 接着,艾格隆带着夏奈尔,来到了一间卧室里面。 相比于美泉宫里面,这里的陈设自然非常简陋,而且因为没有取暖用具的缘故,冷得让人难受,不过艾格隆倒是并不在意。 艾格隆点燃了房间里面的烛台,而夏奈尔和往常一样,为艾格隆整理好了床铺,而艾格隆则走到了窗口边,看向了远方。 现在已经入夜了,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哪怕是覆盖着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他现在也不可能看到。不过在他虚幻的视界当中,那些连绵的山峰似乎正在向他展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轮廓。 这里已经离边境很近了,只要继续沿着前方前行,穿过阿尔卑斯山脉,就可以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 他们这一行的第一目的地就是瑞士。 为什么是瑞士? 首先,这里是两兄弟的母亲奥棠丝公主隐居之地,路易兄弟两个对这里相对熟悉,有足够的人脉和资源帮助他暂时隐居下来,他可以找到最初、也就是最重要的庇护所。 其次,1815年之后,瑞士在维也纳和会上成为了一个永久中立国。不过,历史上来说,各个大国经常出尔反尔、把条约当废纸,所以所谓的“永久中立国”也称不上牢靠,但是,至少这个永久中立国地位是摆在这里的,瑞士不会对奥地利帝国唯命是从,当然也不会完全按照法国国王的心意行事。 所以哪怕瑞士政府发现有自己潜逃到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拼命去抓捕自己,那么自己就有了一个喘息的空间,可以从容地施展下一步的计划。 而且瑞士和法国也是邻国,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到法国境内,鼓舞那些法国国内还残存着的支持者们—— 他不敢指望他们现在立刻发动武装起义,也不需要他们这么做,目前只需要鼓舞他们的士气、坚定他们的信心就好了,他相信这一点他是很容易就能够办到的。
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倒行逆施大失人心,他以后有的是时机来收买人心,不急在这一刻,现在先稳定队伍再说。 “陛下,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他还在沉思的时候,夏奈尔小声地向他禀告,“您可以休息了。” 自从逃离之后,夏奈尔已经主动对自己的主人改变了称呼,看得出来她喊这个更加顺口。 “好的,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中断了自己的思绪,准备就寝。 他躺到了床上,而夏奈尔则准备趴在床边睡觉。 “夏奈尔,不冷吗?”艾格隆问。 “没事的,陛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她苍白的脸色却恰好道出了相反的事实。 “那么,我冷,我们拥抱着睡吧,这样暖和一些。”艾格隆下了命令,然后对她张开了双臂。 “陛下……”夏奈尔又惊又喜,又有点犹豫。“我现在全身脏污,不配挨近您……” “好了,快点。”艾格隆不耐烦地命令,然后把扭扭捏捏的夏奈尔抱入怀中。 他并没有任何的邪恶欲望,一方面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另一方面,正如夏奈尔所说,卫生条件也不可能让他产生什么欲望——两个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夏奈尔甚至都没有机会换衣物,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有点难闻。 他只是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安慰夏奈尔,顺便给自己一点温暖的鼓励而已。 怀中的少女,曾经发亮的金色长发,现在也因为油污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是此刻在他看来,却又比黄金还要耀眼。 她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逃亡,而一路颠簸,她甚至都没有叫过一声苦,这种忠诚,黄金又怎么能比呢? 四周万籁俱寂,尘世的一切喧嚣都好像被风雪所吞噬,只剩下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说句实话,这一行“忠臣孝子”当中,他真正寄托了全部信任的人,也只有夏奈尔而已。 “夏奈尔,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努力,我用实际行动而不是口头许诺来回报你的时机,也就要带来了。”他小声地对夏奈尔说,“我跌落到谷底之后,你陪伴在我身边,那么只要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帝国就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用句庸俗的话来说吧,你不是伙计,你是股东,无论我闯下了什么家业,我都会送一份儿给你的。” “陛下……”他动情的许诺,让夏奈尔感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少年人的怀中,“我只要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就是最大的报酬了。”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隐藏的宝藏。”艾格隆继续问。 “我记得。”夏奈尔点了点头。 “那份宝藏就在地中海一个小岛上,我会想办法带人去那里,然后我们两个人把宝藏发掘出来。”艾格隆小声对她强调,“是我们两个人!” “嗯?”夏奈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艾格隆。“您……您不打算让殿下们知道?” “是的,当然要瞒着他们!我的财富只能让我自己完全信得过的人经手。”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光要瞒着他们,我还要假装向我还健在的长辈亲戚们索要赞助费。” “为什么……?”夏奈尔有些不解。 “想要干事业,钱总是越多越好的不是吗?”艾格隆冷笑着回答,“他们当年靠着我父亲飞黄腾达,即使帝国落败也还攒下了大笔家私,那么我作为帝国继承人,索要一点点的复国资金岂不是名正言顺吗?如果他们给,那么我未来闯下基业之后会回报他们,给他们应有的尊荣……如果他们吝啬不给,那正好,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忽略掉他们!从此他们再也不能拿家族来要挟我!” 这是艾格隆盘算好的事情,他知道他的长辈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搞不好就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干脆就先划下门槛,要他们赞助自己,不愿意赞助的长辈正好就可以用“无心复国”的名义打入另册。 “陛下……”夏奈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会有人说您……说您对家族的亲人有点不近人情。”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首先必须确定家族地位——由我来当族长、而且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我连一个家族都统治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统治一个帝国?”艾格隆断然回答,“有了父亲的教训,在我这里,亲人更应该自证忠诚,不能自证忠诚的话那跟敌人也没区别。没有哪个长辈可以单靠年纪就凌驾于我之上!”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小声向她嘱咐,“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秘密,夏奈尔,你听在心里就好,千万不要跟别人透露一个字。” “是。”夏奈尔立刻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说出了自己更下一步的打算。 “毫无疑问如果发掘出宝藏,会让我暂时没有金钱上的担忧,但所谓的宝藏——无论是多么贵重的珠宝——都只不过是死物罢了,我不可能用这些死物去给别人发薪水,我需要现钱,而且是大笔的现钱,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高价把这些宝贝都变卖掉,而且越快越好,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有精力的,夏奈尔,我希望你来协助我办这件事。” “我会去为您办的,陛下……”夏奈尔先是点头,不过又有点迟疑,“不过,我单个人的话势单力孤,恐怕很难达到您的要求……”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去发掘直属于我的人,来配合你的工作。”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能事事都依赖路易他们,不然的话就算掏出来那我也不过还是个傀儡罢了。” 夏奈尔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殿下说得轻松,但是这种事想想也知道难度很大——面对巨额的财宝还能够维持绝对忠诚的人,肯定挺难找吧。不过效忠于波拿巴家族的人那么多,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的。 宝藏的事情不就是有人告诉殿下的吗? 在交代完这些事之后,两个人终于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候,一路颠簸所带来的疲惫,也终于让他们慢慢地沉入到了睡眠当中。 在窗外依旧风雪交加,但是此刻,他们彼此之间却又无比的温暖。 不知道多久之后,艾格隆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 现在大概是清晨时分,天还没有大亮。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窗户。 而这时候,他分明看到,外面已经是大片的蓝天,只有些许的白云作为点缀。 伴随着狂风的召唤,阿尔卑斯山高耸的山峰之间稍稍露出红色的云雾,白雪皑皑的山脉,正披着那圣洁的纱衣,迎接金色晨曦的降临。 阳光犹如是一条细细的线,慢慢往前移动着,揭开了山脉那秀丽的峥嵘,原本整夜都狂风不歇的山峰,此时也羞怯地暂且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金色的画笔将她的外衣染得更加耀眼。 巍峨的山顶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从山顶到山脚是一个长长的坡道,此时坡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犹如是一匹白色的绸缎从天空倾泻而下,连接着天堂与人间。 好生壮观!又好生秀美! “这是一个好天气……”艾格隆看着天边的壮景,然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陛下,上帝果然在赐福于您!”夏奈尔猛地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兴奋。 2,追随者 没有经过任何延迟,苏醒后的艾格隆带着一行人,立刻就离开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潜入到了乡村的旷野当中。 载着他们过来的马车,现在以及不得不放弃,因为他们接下来将会尝试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再也用不着这些累赘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他们都已经恢复了精力,虽然在颠沛流离的逃亡当中他们都衣衫不整、形态狼狈,但是此刻人人都充满了斗志。 这是旅途的最后一段路了,只要再鼓起勇气坚持一下,他们就将会得到完美的成功。 他们很快潜入到了山口当中。攫欝攫 阿尔卑斯山的山道本来就蜿蜒曲折,为了躲避边境哨兵的视线,他们不得不走更加险峻的小道,所以旅途更加艰难。 他们以一字长蛇阵在狭窄的山道里穿行,时不时地还必须搭手翻越障碍,好在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不然恐怕早就在这寒冷的山脉当中迷路了。 为了保护艾格隆,他被安排在了人群的中间,而夏奈尔则跟在他的旁边。 这是对体能的严酷考验,好在艾格隆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体力训练,所以倒也勉强应付过来了,他拿着一根登山杖,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前行,一边还四处张望,观察周边的情况。 至于他旁边的夏奈尔,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纵使她从小就干过不少活,但是她毕竟是身为女子,实在难以承受这种严酷的体力考验,而且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宫廷当中生活,更加没有承受户外严酷环境的经验。 即使如此,她仍旧咬着牙默默忍耐,没有露出任何影响他人心情的弱态,努力让自己跟上主人的脚步。 不过,人的身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就算精神上再怎么坚强,终究还是战胜不了客观现实。 在行进了几个小时之后,夏奈尔只感觉自己的脚有千钧之重,她努力想要再迈动脚步前行,但身体却不争气地软倒下来。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艾格隆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夏奈尔。 “我们休息一下吧。”他接着对其他人下令,然后自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搀扶着夏奈尔,来到了一块石头上坐下。 接着,他把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夏奈尔。“吃一点吧夏奈尔,你需要回复一下体力。” “抱歉……陛下……我给您添麻烦了。”夏奈尔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几乎哭了出来。 “不用道歉,到现在你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安慰了她。“我都有点惊讶你能坚持到现在。不用担心,我们到现在已经很顺利了。” 看到主人镇定的笑容,夏奈尔忐忑的心顿时也消失了,她也在这种镇定当中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她吃下了这块巧克力,丝丝的甘甜让她虚弱的身体也随之快速恢复了过来。 在她坐下休息的时候,艾格隆也走到了旁边,休息顺便看看风景。 他们眼下处于山脊当中,抬头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山峰,低头能够看到深不见底的山谷。 眼下,阳光洒落在这些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彩色光芒,而连绵起伏的峰峦,犹如是巨龙一样盘踞在大地之上,而在山谷底则升腾着半透明的雾气,朦胧当中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村庄风光。巘戅叮叮小说dingdingXiaOS&#戅 看着这沐浴在金色光辉之下的壮丽风光,艾格隆恍惚间有一种站在天堂俯瞰世界的感觉 “当年先皇陛下就是这样跨越山口,杀进北意大利的。”他的堂兄路易,在他的旁边低声感叹,“想必他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吧!” 1800年,刚刚发动政变主宰法国不久的拿破仑,带着自己的军团,抄近道越过了险峻的圣伯纳隘道,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越了阿尔卑斯山脉,杀进了富庶的北意大利,接着在那里得到了辉煌的胜利,并且最终粉碎了第二次反法同盟。 为了纪念这一次伟大的远征,拿破仑让自己的御用画师雅克-路易-大卫画下了系列油画,最终也成为了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 志得意满的拿破仑,不久之后就在1804年登基称帝,把共和国变成了波拿巴家族的帝国。 他又怎能够想得到,接下来十年帝国会盛极一时然后败亡,而后再过了十年以后,这个家族的后人们又戏剧性地重新开始了这项野心勃勃的事业! 这一次,他的继承者在做一次相反的远征,从奥地利的领土穿越阿尔卑斯山,但目标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要让这个家族再度君临天下。 这一天还有多久?艾格隆并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孜孜不倦地努力,终有一天帝国的鹰旗又将重新在法兰西飘扬。 “路易,等我们来到瑞士,你有办法把我的消息传到法国去吗?”他问。 “当然可以,我们和法国那边一直都有联系渠道。”路易回答,“虽然波旁家族一直都在严厉镇压,但在军队和普通人民里面我们有不少同情者。” “那么,有组织吗?”艾格隆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 毕竟他的支持者哪怕再多,如果没有组织的话那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一些组织……不过我们联系并不多,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路易的眼神变得有些闪烁起来,显然连他也吃不准到底还有多少有用的支持者。 “那么,想办法把消息传到法国,让他们尽快派几个代表来瑞士见我。”艾格隆用登山杖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我要尽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以及,让他们知道,我值得他们效忠。”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的。”路易点了点头。 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始劝艾格隆,“不过陛下,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此刻一定飞速在欧洲各地流传,法国那边会尤其紧张,所以他们想要过来的难度会很大……所以如果人数不够多,您也别灰心失望。” “这个确实是事实。”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过来的人,其忠诚自然也可以保证。我可以把他们当成最初的火种。”攫欝攫
接着,他拿起登山杖,指向了下方变幻的云雾。 “路易,如今法国虽然暂且平静,但是我想这份平静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波旁家族不受国民的尊敬爱戴,如果他们跟路易十八一样注意妥协那也罢了;可是现在的查理十世国王却是一个死硬的保守派,他跟一切非贵族的阶级作对……我想他的日子绝对长不了。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活动起来,发展自己的组织,以便在这个王朝再次崩塌的时候,想办法去捞取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在历史上,波旁复辟王朝因为查理十世的倒行逆施,结果在1830年被起义推翻,波旁家族在法国的统治也随之彻底崩塌。不过,现在的历史线因为艾格隆的种种作为已经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所以艾格隆也并不能准确预测查理十世国王的统治到底什么时候完蛋,但是历史的大趋势目前还没有改变,这位国王的统治必然会激起各个阶级和复辟王朝的全面对立,最终被推翻。 所以,艾格隆也不能迟疑,从逃出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必须考虑怎样去从中牟利。 “您说得也相当符合我的判断。”路易轻轻点了点头,对陛下的话深以为然,“不过,具体怎么办,还是得听听法国那边的人的判断,在这里我跟您推荐一下特雷维尔侯爵——这位老将军是我们非常热心的支持者,而且他人脉深厚,足以成为我们重要的帮手。” “特雷维尔侯爵?”艾格隆皱着眉头思索,他觉得他好像在上课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那个骑兵将军吗?”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特雷维尔侯爵是一个骑兵将军,在1806年以后追随拿破仑作战,因为屡立战功而被自己的父亲封爵,并且随同他参与了倒霉的征俄战役,并且一起见证了帝国的崩塌。 在他上课时,凡是提到这位将军的时候,评价基本都是骁勇善战,而且忠诚可靠。 如果这样的话……倒确实值得信任。 不过拿破仑已经倒台这么多年了,他原来的忠心部下投靠波旁家族的不计其数,即使是拿过了他无数恩惠的元帅将军们,也大多转换门庭对国王效忠。 所以,他还是本能地抱有一些怀疑。 另外,就他在纹章学上所学到的历史知识,特雷维尔家族是法国一个非常高等级的贵族世家,曾经可以自由出入凡尔赛宫廷,深得历代国王的宠信,这样的家族里的成员,居然会铁心忠诚于波拿巴家族?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特雷维尔侯爵原本是公爵次子,没有机会继承爵位的,是先皇陛下给了他恩宠,封他为侯爵,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和土地作为恩赏,所以他内心当中对我们家族一直感恩戴德。”路易小声向艾格隆解释,“自从波旁家族复辟以后,他一直不肯向国王效忠,结果因此被罚没了大笔家产,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选择退役隐居,我想这足以证明他对于波拿巴家族的忠诚了。” 顿了顿之后,路易又加了一句,“我之前去过法国一趟,还受到过侯爵本人的亲自接待,他对我表达了对先皇的推崇,另外还亲口保证继续效忠于拿破仑二世陛下……所以我想,一旦得到了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是这样吗……?”艾格隆心里大概有底了。“那好,那就着重邀请这位侯爵吧,我需要这种又有能力又有威望的人来为我效劳,这种人一个能顶一百个。” “您说得太对了,陛下!”路易重重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家族是贵族名门,纵使侯爵本人跟王朝决裂,但是他的家族名望和关系都还在,别的不说,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就在王朝当中任职,位高权重,我想侯爵能够通过这副关系网来为您博取更多的支持。不过他们兄弟两个,因为政见分歧太大,目前倒是没有什么来往……” “哦?”艾格隆大为惊讶。厺厽 云轩阁 yunxuange.org 厺厽 看样子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兄弟两个,哥哥效忠国王飞黄腾达,弟弟死硬效忠波拿巴家族,宁可过落魄的生活也不妥协…… 特雷维尔侯爵的忠诚真的有这么牢靠吗?还是说这是一种两面下注的伎俩?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并不重要,不管这种忠诚是来自于对恩赏的感恩戴德,还是来自于两面下注的家族选择,至少这个特雷维尔侯爵值得好好拉拢一番。巘戅云轩阁戅 他不在乎别人是为了崇高的目的还是卑鄙的目的来为自己效劳,只要对方有用就行了。 他又看了看远处壮丽的风景,然后结束了对话。 “好了,剩下的我们到瑞士之后再详细谈谈吧,休息这么久已经够了。”攫欝攫 接着,他走到了夏奈尔的身旁。 “夏奈尔,好点了吗?我们走吧。” “我已经好多了,陛下,走吧!”夏奈尔勉强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艾格隆揽住了她的手臂。 “陛下?”夏奈尔有些惊慌。“请别……” “你的健康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允许你因为逞强而倒下。”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搀扶着她一起往前走。“如果你觉得内疚,那以后就继续忠诚于我吧。” “好的……陛下。”夏奈尔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不过她再也没有推辞,而是靠在了主人的手臂上。厺厽 久读小说 9duxs.com 厺厽巘戅久读小说9duxs.cOm戅 为了不让少年人太费力,她努力鼓起自己剩余的力气,让自己步履尽量平稳一些。 而艾格隆则搀扶着她继续穿行于山间的小道,有时候甚至直接背她跨越障碍。 他如此珍视夏奈尔,是因为她是他目前唯一一个真正的追随者,全心全意地忠诚于自己。 他不 3,奥棠丝 又是一个平常的冬夜,位于瑞士边境的小镇萨伦斯泰因,今天一如既往的宁静。 平常这里就人烟稀疏,到了入夜之后,更是四境无人。一切都被隐藏到了黑暗当中,等待着下一个白昼的降临。 小镇旁边有一个湖,名叫博登湖,此时湖水正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冰封沉眠。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人们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澄澈的湖水,以及周围的茵茵绿草,还有远处阿尔卑斯山脉那如画般的风景。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就能够看到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 攫欝攫。这座建筑设计精巧,外表也颇为雅致,当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拿破仑的继女、曾经的荷兰王后奥棠丝公主的隐居之地。 这位公主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人,她年轻时曾经风光一时,因为母亲约瑟芬二婚嫁给了拿破仑而成为了拿破仑的继女,接着又被拿破仑许配给了他的弟弟路易,最终随着拿破仑称帝而成为了帝国皇室的一部分。 在帝国最为辉煌的那几年当中,她和拿破仑的妹妹们一起享受着人间罕见的奢侈生活,她挥金如土,也拥有私下的情人,放荡形骸的她甚至还和情人生下了私生子。 然而美梦终有醒过来的时候,随着帝国的崩塌,这位前王后在法国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曾经统治过的荷兰也早已经换了君主,在波旁家族一声令下驱逐所有波拿巴家族成员以后,奥棠丝公主不得不告别法国,也告别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荣光。 她自己也知道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所以当情夫向她提出告别之后,她友好地和平分手了,然后她隐居到了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当中,等待着命运随时将会赐给她的死亡。 到了今天,她来到了隐居地已经十年了,倒霉的前王后告别了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平静地生活在这座孤独的别墅当中,以抚养自己的孩子来打发时间——她和自己的丈夫路易感情早就破裂,所以流亡之后也是分居两地,大儿子归路易本人照管,小儿子则跟着她在这里长大。 尽管她现在才四十三岁,但是她的余生也只能在湖边的蓝天和轻风当中回忆金碧辉煌的往昔了。 虽然已经隐居,但是奥棠丝也有不少烦心事——那就是她不省心的儿子。 她的儿子查理非常年轻也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是随着儿子的渐渐长大,母亲发现他对这种平静的隐居生活非常厌烦,他血气方刚,渴望像自己伟大的伯父一样立下一番大事业,他也产生了对政治的觉悟和对权力的渴望。 母亲当然不愿意儿子产生这种危险的念头,几次三番地教训和劝说儿子,但是一切都没有结果,儿子根本就听不进去,非要去建功立业不可。 他放弃了传统的学业,选择像他的伯父一样成为一名炮兵,还试图加入瑞士联邦的军队。而就在两个月前,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向母亲告别,表示他希望去出过旅行一趟。 虽然儿子并没有说清楚去哪儿旅行,但奥棠丝当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本能地反对儿子的妄想,试图阻止他的行动,可是她拗不过已经年满十八的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奥棠丝一直都担惊受怕,生怕某天传来噩耗,夜不能寐。毕竟对于她这已经只剩下灰烬的人生来说,儿子是最后仅存的意义了。 今天晚上她也一样带着无比的担心,很晚才沉沉睡去。 而在睡梦当中的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的响动声。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吵醒她的是她的贴身女仆。 “怎么了?”她问。 “殿下回来了!”女仆低声回答。 “太好了……感谢上帝!”儿子平安归来的消息,让奥棠丝如释重负,不过她很快发现,女仆的表情也些许的迟疑。 “怎么了?”她又问。“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巘戅啃书居KeN&#戅。“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女仆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只是这样回答。 带着满腔的疑惑,睡眼惺忪的奥棠丝王后起床穿好了睡袍,然后来到了会客厅。 自从买下了这座别墅之后,奥棠丝王后就花了一大笔钱来按照帝国时代的风格来改建,会客厅里还摆满了她的继父拿破仑、母亲约瑟芬等等家族成员的肖像画。 等到她来到会客厅之后,她发现在茶几边已经坐下了三个人,正在喝下热茶取暖。 她马上就分辨出了其中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大儿子路易虽然跟着丈夫在其他地方住,不过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来往,所以她也非常熟悉。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她的儿子们看上去都挺狼狈,衣衫不整,甚至衣服上还有不少雪花,一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赶到家的疲惫样子。 至于另外一个人,因为昏暗的光线她一时看不出来具体的面目,只是从体型上看应该也是和儿子们年纪差不多。 “路易!查理!你们两个,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闷声不响地连一封信都不写!”她大声呵斥两个儿子,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接着,她的注意力都被第三个人吸引了。 虽然他同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但是仍旧可以看得出来是个俊俏少年,他面孔精致,惹人怜爱,但是表情却沉稳而又严肃,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感。 奥棠丝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总觉得他跟自己的儿子面孔有点相似。 就在她的注视下,少年人突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她行了个礼。 “很高兴终于能够再见到您了,王后陛下。” 攫欝攫。看着他的样子,奥棠丝心里陡然震动了一下,兴起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儿子们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年人、以及他的年纪……种种碎片捏合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但是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骇人了。 她强压住内心当中的紧张感,然后看着对方小声问。 “请问您是……?” “妈妈,他是我们的陛下。”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路易悄然回答,也就此证实了奥棠丝心里那个最荒谬的猜想。 “我的上帝!”奥棠丝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拿破仑肖像画,仿佛在问那个亡灵是否见证到了这一刻。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艾格隆,然后对着两个儿子问。
巘戅阅笔趣YuebiQu.coM戅。“你们没有开玩笑吧?你们带着罗马王从奥地利逃出来了?” “我可以向您作证,他没有开玩笑。”艾格隆笑了笑,然后又向对方道歉,“夫人,很抱歉我没办法提前通知您,这下打搅了您的睡眠……看来您并不太欢迎我?” “不……不,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奥棠丝王后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然后连连对艾格隆道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面对这个现实……天哪……我的儿子们,都干了些什么!” 艾格隆理解对方的反应。 奥棠丝王后已经过了十一年隐居生活了,她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曾经的一切对她已经太过于遥远,如今自己的突然出现,事前毫无准备的她,当然难以接受这个精神冲击。 甚至,她都未必觉得这是好事吧。 “您不介意我拥抱一下您吧?您是我多少年来第一个见到的长辈亲人。”他问。 看着少年人的脸,奥棠丝一下子也百感交集,几乎哭了出来。 然后她点了点头,向着艾格隆张开了双臂,“艾格隆,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够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是啊,感谢命运让我们重逢。” 艾格隆说完之后,直接走上前一步,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奥棠丝王后。 借助着烛光,他端详着这个比他大了足足28岁的中年妇人。 她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脸上也出现了细密的皱纹,虽然额头光洁,但是眼角中总是流露出悔恨的神情,显然隐居生活对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美妙。 曾经享受过一切荣华富贵、享受过万众瞩目的奥棠丝王后,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过去的辉煌呢。 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从最高处跌落,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辉煌,只能默默隐居在乡间等死,任由痛苦和回忆啃噬着自己的心,这怎么可能不难受。 就在同时,奥棠丝王后也在端详着他,还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和头发。 “时光的流逝真是让人畏惧!我第一次抚摸您的时候,您还在摇篮里面,转眼间您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奥棠丝充满了感触地说,“感谢上帝,您长得如此俊美……看到您如今的模样,想必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吧。” “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我不可能只靠长相来继承他的一切。”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我想我还不够让他欣慰。” “继承他的一切!”奥棠丝陡然惊醒了过来,“您……您是打算做什么呢?” “那当然是重建帝国,让我们的家族重新君临那个国家了。”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标,那我又何必逃出来呢?” “重建帝国……”奥棠丝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感染,而是百感交集,神色非常复杂。“您何必给自己增添这么可怕的任务呢?” “怎么,您不希望重建帝国吗?”艾格隆反问。 “如果能够重建帝国,那当然好……”奥棠丝王后苦笑着回答,“可是如今又能去做什么呢?法国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你们不过是几个少年人而已,又怎么可能掀翻一个王朝?” “妈妈,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路易忍不住插话了,“如今法国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内部对波旁家族的不满正在各个阶层当中蔓延,我想一定会再来一次革命推翻这个家族的统治的。而这时候陛下就会众望所归地成为法国人民的救星。” “陛下……为什么要叫陛下呢?你们不要自我催眠了,这都只是孩子气的狂想而已!瞧瞧你们为了这些狂想,做出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母亲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又回头看向了艾格隆,“艾格隆,你不要把不属于你的使命强行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父亲死的时候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是希望您能够平静又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去追逐无比的权势最终重蹈他的覆辙。” 看来,奥棠丝王后并不是他的一个狂热支持者。 艾格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正常,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再也不想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倾注自己的感情。她也不相信仅凭自己这几个年轻人能够干出什么奇迹。 也许并不是她一个人会这么想,毕竟在正常人看来,他们现在互相说的这一切纯属白日做梦。 可是有一点,这些人都忘了,那就是——历史通常就是那些孩子气的人创造的,因为他们专心致志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科西嘉小地主家庭出身的拿破仑又怎么可能一路闯荡成皇帝呢?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他的侄子又怎么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最终又复辟了帝国呢? 如果他们能,那么自己也可以去试试,不尝试的话又怎么可能知道结果呢? 艾格隆没有再去同奥棠丝王后争辩,他反问。攫欝攫 “您不欢迎我吗?” “不……您说到哪儿去了?您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我的家永远有您一席之地。”奥棠丝摇了摇头,“不过,艾格隆,你们是从奥地利那里逃亡出来的,对吧?”巘戅综艺文学戅 “确实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么很快奥地利那边就会传出消息来到瑞士,而我……我肯定会成为最明显不过的嫌疑人。”奥棠丝王后已经恢复了理智,所以想到了这一点,“到时候一定会有警察严密监视我这里的!” “是的,您说得都对,所以我现在只是趁着消息还没有扩散到这里来,先拜访一下您而已。”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您在这里居住了多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地收容我一下呢?” 奥棠丝看着少年人满怀殷切希望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 如果不是信任自己的话,他不可能第一时间跑过来这里吧。 虽然并不相信帝国能够重建,但是她又怎么可能拒绝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呢? 那是她最后的至亲们了。 “当然可以,不过您今晚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之后,她又紧紧地拥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向他传递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温暖。“愿上帝保佑您。” 4,未来打算 “愿上帝保佑您。” 婶婶的安慰和拥抱,让艾格隆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虽然他已经和对方相隔了十几年,但是彼此之间毕竟还有家人之间的情感。 他一路翻山越岭,担惊受怕忍饥受冻,经受了这么多磨难,但是在奥棠丝王后温暖的怀抱中,寒冷和疲倦却似乎一瞬间一扫而空。 “谢谢您。”他满怀感触地说。“您给了我巨大的宽慰,在这个时候至少还有家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就在这时候,女仆送来了赶急制作好的糕点来给几个年轻人充饥,而艾格隆把等在外面房间的夏奈尔也给叫了进来。 “王后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夏奈尔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向奥棠丝王后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了餐桌的旁边,态度明显有些畏缩,不敢坐下来。 她面前可都是“皇族”的成员啊,又哪里敢有半分造次? “这位是……?”奥棠丝王后看了看夏奈尔。 “她是我在奥地利时的女仆,也是帝国最坚定的追随者。”艾格隆回答,然后在奥棠丝王后以及两个堂兄面前说出了夏奈尔的身世。 听完了以后,在座的人顿时对她充满了坎坷的身世而感叹。 “真是可怜的孩子……大人们的事情却让个小孩儿遭罪!”奥棠丝王后叹了口气,“还好被我的哥哥搭救了,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的,在姑妈带着夏奈尔逃出法国到处颠沛流离时,在巴伐利亚收留照顾了她们的欧仁亲王,是拿破仑的继子,也就是奥棠丝公主的亲哥哥。 所以夏奈尔对奥棠丝的恭敬,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头衔,更因为她是亲王唯一的妹妹。 “如果没有殿下收留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吧……”夏奈尔眼角含泪,满怀尊崇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感殿下的恩,正因为感恩,所以我早就发誓,我要一生都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我的子孙后代也同样如此,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这份厚恩!” 看着夏奈尔狂热的神情,奥棠丝王后怔了一下,然后发出苦笑。 “你也别这么认真,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年为我们一家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们做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你要效忠波拿巴家族这很好,但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别给自己背负过度的重担……” 接着,她招了招手,“来,坐下陪我们吃点东西吧,你一定很饿了吧。” “可是……这怎么好?”夏奈尔有些迟疑,“殿下和陛下……” “什么陛下殿下!现在我们哪有谁还真的算个大人物吗?”奥棠丝摇了摇头,打断了夏奈尔的话,“别搞得我们在演滑稽剧一样,明明都已经是飘零流亡了,还摆着王孙贵胄的气派!” “好了,夏奈尔,坐下吧,不要违背王后的意见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我说过,无论我在哪儿,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夏奈尔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 等她坐下之后,四个年轻人开始进食,而奥棠丝王后因为早就吃过晚餐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饥肠辘辘的艾格隆,一口气吃下了好几个蛋糕,而他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因此重新充满了能量。 “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艾格隆?”看到他吃饱了以后,奥棠丝王后突然问。“这些年来我虽然一直都在隐居,但还是听过不少有关于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所以我希望从你本人这里确认一下。” “您尽管问吧,我知无不答。”艾格隆马上点了点头。 “奥地利人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听有人说他们虐待了你,但是后来看上去好像也并非如此……”奥棠丝王后首先问。 “这要看您怎样定义虐待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他们在生活待遇上并没有亏待给我,还按照皇族成员的标准给我配备了相应的教育者,但相应的我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并且被勒令再也不许以帝国继承人的名义出现在世人面前……总体来看,他们需要我成为一个被珍藏的玩具,有时候需要的再扔出来吓唬人。” “倒是很生动的描述……”奥棠丝王后点了点头,“那……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说你打算同卡尔大公的女儿求婚,甚至还说这桩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不日就将正式公布,这是真的吗?老实说刚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还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了很久。” 这个问题顿时让艾格隆的表情挂不住了,嘴中甜甜的蛋糕好像也顿时失去了味道。 “表面上是真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只是用这个来掩人耳目,并没有真的打算求婚。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有时候我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开脱,他又补充了一句,“在逃离之前我留下了一封信,承担了一切责任,并且以我的生命为担保,保证了特蕾莎公主本人的纯洁。我预计随着我逃亡的消息传开,这封信也会很快被公布出去,因为卡尔大公迫切需要洗清自己女儿的名誉。” “如果这样的话,倒还算有点挽回颜面,不过这姑娘还是太可怜了。”奥棠丝王后有些同情地说,“看来你真的牺牲了很多东西。” “……是的,我牺牲了太多东西。”艾格隆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又回忆起了自己在维也纳的最后一晚,内心突然悄悄抽痛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所以我必须大获全胜才行,只有这样我才不辜负所有的一切牺牲。” “陛下,您一定能够做到的。”夏奈尔满怀激动地插话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也会理解您的所作所为……您不可能为了她去牺牲帝国。况且您也已经留够余地了,她很快就可以去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啊,这又算什么呢?只要陛下重新登上皇位,另外想要找个公主做皇后岂不是简简单单。”路易也满不在乎地说。“皇冠只要戴在一个公主头上就行,至于是谁那根本不重要。” 听着他们的话,奥棠丝王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把自己目前做下的事当成了壮观的远征和童话故事,却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更不知道前面阻拦他们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可是亲眼见到几十万外国军队杀入巴黎的,那场面连拿破仑自己都感到绝望,这几个孩子又能怎么办? 她按捺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 “那么艾格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和奥地利的关系呢?你逃走了以后他们肯定会发疯吧,会到处追捕你。” “我会发表一份声明,当然不会在瑞士发表,而是派人秘密送到法国和德意志的某家报纸上发表,那些报纸看到我的信一定会欣喜若狂、会冒着风险刊登出来的,这必将是轰动全欧洲的大新闻。” 在奥棠丝的注视下,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声明当中,我会表明我最近会在欧洲进行长期旅行,暂时告别奥地利。并且感激我的外祖父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还会保证我对奥地利充满了热爱,我在那里有着最美好的回忆以及最善意的期待,等我旅行完毕一定会回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我将永远尊重奥地利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们,并且乐意向他们报恩。” 他的回答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意外。 “你把身段放得很低啊。” “我现在手里的资源就这么一点,不审时度势把身段放低又能怎么办?”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我不觉得不合时宜的高傲有什么意义,毕竟就连拿破仑都曾经对共和国的特派员点头哈腰……” “奥地利人会接受你的声明吗?”奥棠丝王后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在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身边呆了十一年,我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们,所以我了解他们。”艾格隆笑了起来,“请相信我吧,他们看到声明之后,第一时间会暴跳如雷,大声咒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但是过得几分钟之后,他们会迟疑下来,然后最终保持沉默,既不说接受也不说反对。” “为什么你对这么判断?”奥棠丝有些疑惑。 “您永远不要忘了,他们两个是那种决不被情绪左右的人,而且非常善于同敌人和解——当年他们和我的父亲打得不共戴天,连首都都被占领了两次,结果最后还是和解了,而就是那个梅特涅,主动讨好了拿破仑,并且推荐他娶自家的公主。”艾格隆小声回答,“他们不在意什么脸面,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尽管他们会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但是我主动发出和解的信号以后,他们会掂量一下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他们现在可能未必瞧得起我,但只要我没有被抓住,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和现实妥协。只要我未来能够做出成就,那么奥地利迟早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我现在留一个余地,日后大家修补关系可能会容易许多。”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 对于艾格隆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对头就是法国的波旁王族,两边的立场接近于势不两立,基本没有妥协的空间;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和某个其他大国也彻底闹翻,这就是他寻求得到奥地利“谅解”的基本动力。 他跟着梅特涅长大,早就看清楚了对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行家,最擅长的就是不把事情做绝,连拿破仑他都能够奉承讨好,又怎么可能真的为自己这点事就失去理智? 所以,最终两边会妥协,只要他能够拿出足够的交易品而已。 现在他把身段放软,就是在为两边未来的妥协做准备,而梅特涅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信号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拉下脸来说自己做得好做得对、真的只是独自外出旅行而已,所以艾格隆断定他们只会保持优雅的沉默,不对事实作出任何评断,静待事态发展再作出反应。 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在座的人们听。 不光是夏奈尔和路易、查理几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奥棠丝王后都听得入神。 等他说完之后,奥棠丝王后看着少年人的眼神都有点变化了。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凭着一股血气方刚的豪气和冲动,盲目地跟着自己的儿子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在逃到瑞士的第一夜里他就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了。 而且就她看来,整个处理方式也得体而且妥帖。 “艾格隆,没想到你居然还考虑过这么多东西。”她不由得说。“看来你成长得比其他人要快。” “我不得不把我的童年用来学习这些东西。”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打算了,我就不多过问了,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奥棠丝轻轻点了点头,“你差不多也吃饱了吧?早点休息。”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已经不胜疲倦。“我们明天再见,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的,不用害怕,至少在短时期内,你在瑞士可以得到安全……” “这就帮了我大忙了。”艾格隆站了起来,向奥棠丝王后伸手表示感谢。 看着面前俊俏英挺的少年人,感受着他身上勃发的生命力,奥棠丝的眼睛突然有点恍惚了。 是啊,时光已经属于他们年轻人一代了。 而自己这一代,只能默默地等待退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退场之前尽力帮助一下这些孩子们。 在4年,她的母亲过世了;2年她的继父过世了;到了24年,她的亲哥哥也过世了……曾经熟悉的至亲们一个一个地告别人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轮到自己,但是她并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你需要金钱资助吗?”接着,她带着疲倦,对着少年人问。 艾格隆一阵惊愕,他没想到他还没有提到钱字,奥棠丝王后就主动说了出来。 “当然需要了。”但是他也没有放过机会,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赞助的话……” “我当然乐意赞助我儿子和我们伟大君主的事业。”奥棠丝王后微微笑了笑。“再说了,反正我已经年老了,留着钱又有多少用处呢?反正都要给孩子的,早点给也一样。”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艾格隆能够看得出来,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成功。 她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和侄子罢了。 但正因为如此,似乎更加显得可贵。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脱口而出。 5,赞助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赞助“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轻轻摇晃了一下。 他的回复,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惊愕。 接着,她苦笑了起来,“怎么,我们的陛下还要仿效教会收十一税了吗?” “想要做大事总会需要钱的,夫人。”艾格隆也苦笑着回答,“你们是家族成员,如果连你们都不肯为这项伟大事业出资出力,那么我们的支持者又怎么有理由去舍弃他们的一切呢?” 本来艾格隆是打算向亲人们索要更多的,至少也要个五分之一,现在要十分之一已经是他犹豫之后降低的数字了。 他不觉得这是狮子大开口,毕竟当年没有拿破仑的话这些亲人哪有一个能够拥有大笔的财富?拿破仑的兄弟姐妹们当时已经被赶出了科西嘉岛,恐怕连小地主都没得当;而约瑟芬和她的两个子女当时不也跟丧家之犬差不多?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直接或者间接从拿破仑那里拿到的。 所以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为了帝国的复辟事业他有权利去索要赞助。 不过一来奥棠丝王后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两个人就相谈甚欢,让他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尊敬和爱护;二来现在当着两个堂兄的面,他也不好狮子大开口,所以临时对她降低了要求。 当然,人跟人之间的想法不可能相同,艾格隆觉得要少了,但奥棠丝可不会这么认为。 她很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妈妈,我们需要您的资助。”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查理也开口了,“我们已经做下了让全欧洲震惊的事迹,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要么成功,要么就做阴沟里的老鼠,我不愿意成为后者……请您为我们这个家族的复兴大业贡献一份力吧,陛下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对我们的帮助,等我们成功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您的恩情的!” 看着爱子的期盼眼神,奥棠丝有些心乱如麻。 “夫人,我不会强迫您做出决定的,我只是以家族继承人和族长的身份,请求您为整个家族的事业来尽一份力。这个家族过去不曾亏待过您,它让您成为了公主和王后、过上了您小时候都不敢去想象的富贵生活,即使它落败了,您留下来的余烬也让您可以悠闲地隐居在这里,我说得过分一点您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家族赐予的,相应地您也与这个家族荣辱与共。”艾格隆看着对方,认真地劝说,“我自从逃出来以后,就已经决定了,我不会跟父亲一样无条件地去优容讨好家族的成员,只有那些被证明热爱这个家族的人,我才会和他们共享亲情……无疑您可以拒绝我的请求,但是您的选择会决定我们未来的关系。” “这么说来,我要是拒绝会有什么后果呢?”奥棠丝反问。 “如果您拒绝,那么我仍旧会感激您今天的招待,不过往后我们就是路人了,不管我是否成功,您都不能再以波拿巴家族成员的名义对外,我不承认一个抛弃了我们家族的人还算是亲人。”艾格隆断然回答,“当然,如果您今天表现出了应有的忠诚,那么我将把您视为我最亲近的亲人,帝国的大业有您的一份。换句话说您以一笔极小的投资,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兑现权利,也许我无法让您再去当荷兰王后,但是巴黎将会再度对您敞开怀抱,所有人都会重新匍匐在您的面前,一切就像往日重演!” 艾格隆的语气和神态都极具感染力,但是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苦笑,艾格隆的话纵使再怎么好听,但是跟空头支票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大革命最高潮的时期就呆在巴黎,呆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暴风眼,她亲眼见过一切腥风血雨,也见证过拿破仑崛起的奇迹,经历过这么多风浪以后,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少年人的几句话就打动得忘却一切? 她可是听多了国民议会那些议员们的花言巧语啊! 但是……看着儿子和侄子的殷切眼神,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说到底,如果跟他们都决裂了的话,自己就算守着所有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就顺了他们的心愿吧,看看这些小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哪怕真的最后一事无成,又能怎么样呢? “好吧,既然您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了。”她表情变得庄重了起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我的陛下,我预祝您成功。” 好兆头! 刚刚逃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拉到了一笔投资,这个好消息让艾格隆如释重负。 看来自己的事业真的吉星高照。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他躬身向自己的婶婶致谢,“我会尽我所能地回报您的,您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厚爱”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了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我跟您保证,我也会像他爱您的。” “像他那样把我硬塞给一个神经兮兮的糊涂鬼吗?”奥棠丝王后横了他一眼,不过很明显是在开玩笑。 接着,她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都已经被雄心壮志迷了心窍,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劝你们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留恋了,不管怎样,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我会的,妈妈。”两个堂兄连连答应。 但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感叹。 她低下头默默沉思,最后释然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陛下,我现在所拥有的资产大部分是不动产和珠宝,想必您也用不着,能给我一段时间把这些东西变现吗?” “完全可以,夫人我并不急在一时,您可以以您觉得合适的方式来慢慢处理,只要别拖太久就行了。”艾格隆连忙回答。 “不怕我偷偷隐匿资产,实际只付给你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钱吗?”奥棠丝王后笑着反问。 “如果您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艾格隆苦笑着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您是不忍心欺骗我的。” “哎呀,看到这个眼神,我还真的不忍心了。”奥棠丝王后笑着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他的头发,“你很善于激发妇人的同情心,有没有在奥地利有什么风流债啊?”
虽然奥棠丝只是调侃,但是艾格隆心里却咯噔一下,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看到他的反应,奥棠丝王后先是有点奇怪,但是马上心里就想到了什么。 “唉,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孩子,这下可让太多人伤心了。” 她善意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主动转开了话题,“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把我这桩住宅的价值也计算在内的话,我现在的财富总额大概是三百万法郎左右。唉,这就是我从帝国的灰烬里所剩下的一切了……十分之一的话,我会付出三十万给您希望这能够给您带来些许的帮助。” 以个人而言,三十万法郎绝对是一笔很大的钱了,足以让普通人一世生活无忧;但是对于所谓的复辟梦想来说,这点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这点钱充作活动经费的话也不可能维持住一个大型组织的运转。 但是即使如此艾格隆也对奥棠丝王后充满了感激。 “我对您感激不尽……我会牢记的,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了我帮助。” “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尽快筹集到这么多现金然后亲手交给您的。”奥棠丝王后又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这就是我最后能给您的帮助了。” 艾格隆也伸手抱住了她,感激她给自己的帮助。 “好了,我们又拖了很长时间了,这下我真的困死了……”拥抱了一会儿之后,奥棠丝王后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你们也赶紧洗个澡然后休息吧。” 接着,她欠身向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震惊和感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当中。 在女仆的带领下,艾格隆等人都好好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去睡觉,而夏奈尔也跟着艾格隆来到了卧室当中。 “王后陛下真是优雅又和善!”等到了女仆离开、房间只剩下了两个人之后,夏奈尔忍不住发出了感叹,“也只有经历过她那么多事情以后,才能像她这样可爱吧。” 夏奈尔看来已经被奥棠丝王后所折服了,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憧憬。 “她确实比我想象得要好说话很多,我没费什么口舌就从她这里拿到了赞助,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艾格隆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不过如果帝国当时没有完蛋,她对我的看法就未必和今天一样吧……” 夏奈尔刚想问为什么,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拿破仑当年和奥棠丝的母亲约瑟芬结婚,结果约瑟芬迟迟生不出儿子,拿破仑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不行,所以把生出继承人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弟路易身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让养女奥棠丝和路易结婚,两个人很快就相继生下了三个儿子。然而这对夫妇彼此之间的感情非常差,算是一对怨偶,只是因为政治利益而维持这段婚姻罢了。 但是上帝总是爱开玩笑,后来拿破仑和约瑟芬离婚,转头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结果很快生下了儿子,于是这个儿子就成了继承人,奥棠丝的儿子们不再享有帝国的继承权了 也就是说奥棠丝整个人生就被作弄了一回,要说她心里没有怨气也不太可能。 只不过现在帝国完蛋,什么“皇位继承权”都已经成为了虚幻的泡影,那就没有什么可怨气的了。 曾经的恩怨都已经被烈火灼烧了一遍,烧成了幻影在空中飘散,再也无需记挂了。 这样也好。 “陛下,您现在不高兴?”看着艾格隆默默沉思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问。“是因为刚刚王后陛下提到了……提到了那位夫人吗?”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您如果心有愧疚,可以写点东西给她。”夏奈尔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虽然她肯定无法收到您的私人信件,但是您可以以梅明根这个名字发表在奥地利的报纸上,她一定可以看到的……” “好了。”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他看向了窗外,“我现在没有去做这些的余裕,夏奈尔。你并非男子,所以你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告诉你吧,如果我无所作为那我恨不得就此从世界消失,更别说和她联系了,只有我做出了让我自己满意的业绩之后,我才感觉自己有脸面去联系她。纵使内心歉疚,我也要先咬牙忍耐,否则我从她身边逃离还有什么意义?” 夏奈尔看到艾格隆如此回答,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主人骨子里的骄傲固执她早就领受过了,要是平时她肯定闭嘴不言,但这次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陛下,我虽然曾经听她使唤,但她一直都不是我的主人,我的忠诚一直都只属于波拿巴家族,从没有改换过。我只是曾经为她服务过而已,而这种关系早就已经结束了,如今她对我来说只是某个外国的夫人而已,虽然身份高贵但已经与我没有关系。”夏奈尔看着艾格隆,满怀热忱地说,“但是即使如此,我……我仍旧因为她对您的照顾,而对她充满了感激,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你们诀别的场面,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哀痛心情,所以我恳求您早点给她消息,哪怕报个平安也会让她安心很多,我想比起您干成了什么大事业,她更关心您的安危。” “别说了!”艾格隆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好的,那我说到这里为止。”夏奈尔这次服从了命令。 接着,她靠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现在她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皮肤重新白净透亮,还带上了香精的香味,就连金色的头发也因为残留的水珠而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陛下,如果您觉得寂寞的话,我也可以安慰您的……”她怯生生地说。“只要您命令,我随时可以服从您的召唤。” 说完之后,她脸上发烧,再也不敢停留,转身离开房间,留下了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的少年人。 转载请注明出处: 6,行宫 ,雏鹰的荣耀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就被女仆给叫醒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之后,他又回到了昨晚见到奥棠丝王后的 “睡得好吗,我亲爱的陛下?”她用一个笑容,带给了艾格隆一个心情愉快的早晨。 “睡得很舒服,夫人,您确实找到了一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他也笑着回答。 他并不是随口说客套话而已,事实上这座山庄的风景确实很不错——从他的卧室窗户远远眺望,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白色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白云融合在了一起,而在楼下,小小的花园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感受着冬天难得的温暖。 “可是你们却不打算让我安度晚年——”奥棠丝王后摊了摊手,显得很郁闷的样子,“唉,谁叫我欠你们家的呢?” “很抱歉因为我的行动,而把您拖到了新的旋涡当中。”艾格隆只能向她道歉,“但是您会有一个非常辉煌的晚年,我保证。” “希望如此吧,我的孩子,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愿上帝保佑你们。”奥棠丝王后又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等今晚入夜以后我赶紧带您离开这里,天知道瑞士政府现在有没有收到消息,就算没收到也快了吧……如果我们不抓紧行动的话,也许明天就有一群人堵在这里了。” 艾格隆当然听从了奥棠丝的安排。 他来到了会客厅里,和两位堂兄以及一起夏奈尔一起吃完了早餐。 就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奥棠丝王后匆匆离开了别墅,看来是给他们安排躲藏地去了。 “奥棠丝王后在这边有什么熟人吗?”艾格隆吃完以后,问自己的堂兄们。 路易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查理。 “他跟我的母亲一直生活长大,有什么就问他吧。” “为了避免卷入到无聊的纷争当中,妈妈在这边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来往,就连客人都很少见。”查理简短地回答,“不过,她一直都和这边几个退伍的老兵有联系,还经常拿钱资助他们。” “哦?原来如此。”艾格隆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 瑞士在拿破仑的帝国鼎盛时期曾经成为了附庸国,拿破仑头衔之一就是“瑞士联邦的仲裁者”,拿破仑非常重视瑞士,将其作为对反法同盟进行军事行动的战略基地,还吸收了不少瑞士人为自己作战。 和其他地方一样,瑞士对帝国的统治一样怨声载道,大部分普通人对拿破仑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想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拥护者,大概也只能从哪些曾经在帝国军队里面服役过的老兵那里找了吧。 “陛下,大部分瑞士人并不喜欢我们。”仿佛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查理小声对他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对瑞士人非常苛刻,法国军队在这里的军纪也很不好,在这里进行过多次抢劫和屠杀,伯尔尼的金库就曾经被洗劫一空……虽然碍于中立原则直到最后瑞士也没有对帝国宣战,但是1815年他们实际上已经在配合奥地利人对法国进攻了。” 说起这里的时候,大厅里陷入到了尴尬的寂静当中,一下子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打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片刻之后,路易不满地说,“我们本来也不在乎瑞士人喜欢不喜欢我们,只要陛下重新君临法国,他们还不是得颤抖着匍匐在我们面前?” “我不是在替瑞士人诉苦。”查理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提醒陛下,在瑞士千万不要过于抛头露面,虽然他们不会拼命来搜捕您,但是您在这里没有什么同情者,一旦落到瑞士政府的手里,那么肯定会被驱逐出境,然后落到法国政府或者奥地利政府的手中——”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艾格隆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早就知道,瑞士人对他不可能太友好——但是现在欧洲大地上,又有几个地方适合他暂时落脚呢?相对而言瑞士的环境已经算是宽松了。 “我不会给瑞士政府添麻烦,而且瑞士身处内陆,确实也不方便我们施展自己。”艾格隆接着回答,“我已经决定了,一旦我把这边的事务料理妥当,同时外部的喧嚣暂时平静,我就离开瑞士,去更加能够让我们自由行事的地方——” “去哪儿?”查理问。 “去地中海。”艾格隆立刻回答,“那里还有大片大片的地方是没有被任何国家统治的无法之地,我们只要占据一两个小岛就可以落脚,接下来我积攒金钱,招募人手,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查理和路易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们就遵照您的心愿行事。”路易垂首同意了艾格隆的意见。 兄弟两个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一方面他们很高兴于他们的堂弟这么冷静务实,头脑灵敏;但另一方面,他过于聪明也有点违背了兄弟两个的初衷。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把这个少年弄到手,然后再以他为招牌来打出复兴帝国的大旗,让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聚集到他们的手下。 然而他们没想到,如今还不到十六岁的“陛下”,却同他们一样敏锐,而且雄心勃勃……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兄弟两个初衷已经破灭了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先保证了大家的安全再说。 中午时分,奥棠丝王后悄悄地回来了。 她找到了艾格隆,“艾格隆,一切顺利,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你们,而且大概也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真是感谢您,夫人!”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然后郑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给我的帮助!” “那么陛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呢?”奥棠丝王后笑眯眯地问。 “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去做。”艾格隆立马打了包票。 “复兴帝国固然很好,但是在我看来您和我儿子们的个人幸福也同样甚至更加重要,我恳请您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如果实在形势绝望,就早点放弃吧……”奥棠丝王后收敛了笑容,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他,“你的宝贵年华,留给牵挂你的人也很不错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你不承担任何义务的梦想白白浪费掉。”
“我知道的,谢谢您的提醒。”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确实知道,但是他却不可能听。 到了入夜之时,狂风开始在这个山区小镇扫荡,天空又开始下雪了,而一辆马车趁着黑幕悄悄地驶出了阿伦南别墅,然后在积雪的路上狂奔。 借助马灯黯淡的灯光,马车在偏僻的乡间小路上疾驰,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它最后来到了一个貌不起眼的农庄内。 艾格隆和两个堂兄在马厩走下了马车,而农庄的主人也在这里迎接了他们。 这位农庄主身材高大,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穿着一件棕色的亚麻布外套,不过总显得松松垮垮,穿着打扮跟一位农夫几乎毫无区别。 但是在看到了少年人之后,他突然立正,以军人的礼节迎接了这位少年。 艾格隆惊愕之后,也立刻向他致敬。 “这位是法弗尔少尉,一位前瑞士军官。”奥棠丝王后在旁边向他解释,“当年先皇强制瑞士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要求他们提供四个步兵团的军队为帝国作战,法弗尔少尉就是其中一员,他对这一段生涯非常自豪。” “法弗尔少尉,谢谢您冒险收留我。”艾格隆立刻向对方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少尉满怀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我曾经以您父亲为荣,很遗憾我能力有限,无法为帝国挽回局面,但是如今我总算有一个机会来抹平遗憾了,这是我的荣耀。”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回到瑞士之后,因为之前为帝国效劳的缘故,我不得不改名换姓来到这里生活,我的积蓄也在这颠沛流离当中花光了,是王后陛下资助了我,让我有了现在的一切,还拥有了我的家庭……所以哪怕为了报恩,我也会执行王后陛下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全,您放心吧……我会尽我的一切来保卫您的。” “少尉,我相信您。”奥棠丝王后笑着说。 接着她又催促,“好了,快带陛下去藏身处吧,马厩里的气味还真是难闻。” “好的,”少尉立刻就带着他们走出了马厩,顶着风雪来到了谷仓里面。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搬开了装土豆的麻袋,然后推开了挡板,接着露出了通向斜下方的台阶。 他们沿着台阶走下去,然后发现底下居然空间挺大,甚至在隐蔽的地方还有通气口。 地下的空间被分成了几个小隔间,里面居然还布置得相当干净,被子和其他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 这绝对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就准备好的。 “这是您之前就准备好的隐蔽所?”艾格隆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看着奥棠丝王后问。 “是啊,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准备的了……”奥棠丝王后似乎有些感慨。 接着,她详细跟艾格隆解释,“我刚来到这里就开始准备了,当时我已经被吓坏了,哪怕躲在这么与世无争的地方,还是生怕还有人再跑过来找我报仇……” 接着她苦笑着了起来,“所以我帮助少尉买下了这块地方,一方面安置他们,一方面随时准备留作躲藏的地方。不过事后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拿破仑被流放之后,已经没有人会无聊到再来对付我了,我没有那个价值……直到看到你们之后,我又想起了这里,所以今天过来和少尉一起重新收拾了一下。” 奥棠丝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和苦涩,“我还以为这里是浪费了,现在总算还是派上了用场,命运的玄妙真是让人吃惊!我该悲伤还是喜悦呢?” 艾格隆也有点哭笑不得。 奥棠丝王后为了流亡生活的安全,而做出的苦心布置,谁又能想得到多年后居然被他所用呢?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他只能感叹。 “好了,我要跟您告别了。”奥棠丝王后跟少年人挥了挥手,“我想我一定很快会成为瑞士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这段时间我不会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通过少尉跟我传递消息吧。”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查理跟我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路易你留在这里,虽然你不在通缉名单上,但是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这段时间轻易不要露面,等最危险的时候过去再说。” “好的,夫人。”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对您感激不尽!” 接着,他目送奥棠丝王后和法弗尔少尉一起离开。 “那个人值得信任吗?”在他们走后,路易问。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查理突然小声说。“当年最后为路易十六浴血奋战的,也是一群保卫王宫的瑞士卫兵,结果大半死亡……瑞士人还是有种的,不会做出出卖恩主的事情,我在瑞士长大,我对他们有信心。” “但愿如此吧!”路易耸了耸肩,“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指望。”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在周围走了一圈,看了看环境。 “这里有床,有桌子,有烛台,除了冷一点比起美泉宫好像也没差什么了。”艾格隆自言自语。“不过,我得让上尉拿些纸笔过来,是时候去写声明了,时间不等人,我们的行动越快越好。” “陛下,您倒是真够安稳的。”路易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陛下,我先回去了。”查理向少年行礼告别,“祝您在法弗尔行宫里呆得愉快。” 这个冷笑话,让三个年轻人忍不住同时大笑了起来。 倒是夏奈尔有些心疼自己的主人。 “陛下,虽然条件简陋,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您的,哪怕稍微让您舒适一点。” “谢谢你。”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向了自己面前的陋室,“那么夏奈尔,我封你为行宫总管,一切都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7,誓言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誓言将艾格隆安顿好了以后,奥棠丝王后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查理回到了阿伦南别墅当中。 虽然心乱如麻,但是她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 “妈妈,谢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回到了客厅之后,查理向她道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被逼无奈的。”奥棠丝王后回答,接着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儿子坐下。 查理服从了母亲的命令,坐了下来。 “我的儿子,你们的胆大妄为实在让我心惊肉跳,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为你们收场……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再怎么样抱怨也没有意义了。”奥棠丝王后苦笑,然后再问儿子,“你告诉我吧,你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我想要得到我们曾经失去的一切,妈妈。”查理昂首回答。 “那么‘失去的一切’到底要拿回多少才能够满足?”奥棠丝王后反问。“你想要从中得到多大的一份?” “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查理貌似有些懵懂。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到底是在为波拿巴家族奋斗,还是为自己奋斗?”奥棠丝王后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别试图骗我,我看得出来的。” 查理和母亲对视了片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是一体的,没有波拿巴家族的名号我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所以我必须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把这个家族抬回到皇座上。至于我个人要什么才能够满足……妈妈,我至少也要当个一国之君才能满足,当然,不一定非得是荷兰,其他地方也行。” “那至多要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不放弃追问。 路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对母亲回答。 “如果陛下有什么不测的话,波拿巴家族的首领就将是我们兄弟中的一个了,也许我会因此而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奥棠丝王后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但是却也没有显得很意外,她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您怎么了?”查理被瞧得有些老大不自在。 “是你们把艾格隆带出来的,你们把你们的野心包装成了家族的荣誉,诱骗他抛弃一切来进行一项危险的事业,所以……你们要负责任。”奥棠丝王后终于打破了沉默,一字一顿地对着儿子说,“他是家族的继承人,如果帝国复辟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帝,你们必须要尊崇他的地位、服从他的命令,不可以做出危害他的行动,更不许期盼他遭遇什么不测!” “我没有那个意思……妈妈。”路易听得慌了,连忙为自己辩白,“毕竟这世界上充满了意外,也许艾格隆会在没能留下子嗣的时候离开人世,那种情况下我或者路易就必须承担这个重任了。” “如果是上帝降下灾难,那我无话可说,但我决不允许你和你的兄弟为了自己的野心,在家族内兄弟阋墙,我们欠拿破仑的已经够多了,要是对他的儿子不利,那简直就连猪狗都不如了!” 奥棠丝王后的语气猝然加重了,大声叮嘱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儿子,路易也一样!” “妈妈,您想得太多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打算过。”查理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 “没有的话最好,那你发誓吧,在我面前,在他面前——”奥棠丝王后抬起手来,指着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快点发誓,保证绝不对他不敬。” 看到态度如此严厉的母亲,查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母亲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认定他心怀不轨。 “回答我!”奥棠丝王后又大声催促了一遍。 踌躇了片刻以后,无奈之下的查理抬头看向了拿破仑的肖像,留下了誓言。 “我发誓,永远尊敬拿破仑二世陛下,遵从陛下的命令,绝不违抗,绝不做出任何危害陛下的事情。” “孩子,原谅妈妈对你疾言厉色,有些可怕的风险必须在萌芽之前就消灭掉。”奥棠丝王后苦笑着,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发,然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和肩膀,划下了一个十字,“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些话的,如果还认我这个妈妈,你也要记得。” “好了,妈妈,您也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您实在是累了。”眼见自己终于过关了,查理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扶住了妈妈的肩膀。 奥棠丝也确实感到身体非常疲惫,这两天的变故和行动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精神,她只想再好好休息下。 “扶我回去吧,我要睡了。” ====================================================== 待得奥棠丝王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她清醒了意识以后,倚靠着床背坐了起来,然后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窗外花园和群山的景色一览无余,开阔的景象让她心头的紧张和疲惫一扫而空。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最近几天经历了一场幻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大门口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下了床,然后到了窗口看,接着发现一群穿着制服的男子正鱼贯而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一切终究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她沉下心来,然后换好了衣服,接着走出了卧室。 接着她来到一楼,在会客厅里,碰到了这群人。 她安抚了一下惊慌失措的女仆,然后正色看着这群穿着制服的男人。 “先生们,你们为什么要粗鲁地闯入到我的家?打搅我的安宁?” “很抱歉打搅了您,夫人。”领头的中年人脱下了帽子,向这位前王后陛下致敬。“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图尔高州的警察局长奥斯汀-米勒。” “米勒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扰乱本地治安的事情。” 奥斯汀-米勒仔细打量了一下奥棠丝王后,但没有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东西。 接着,他又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肖像画。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夫人?”他忍不住问。 奥棠丝王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那好吧,我告诉您吧——”警察局长冷笑了一下,“奥地利传来消息,罗马王——不,应该说是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逃离了维也纳,不知所踪,有消息称他可能已经潜逃到了我们这个国家。” “上帝啊!”奥棠丝王后惊呼失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直在注意观察她反应的警察局长,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但是他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请允许我搜查一下您的房子,夫人。”他虽然表面上是说请,但并没有等待奥棠丝王后同意的意思,而是直接挥了挥手。 而他旁边的警察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走入到了各个房间当中开始搜查。 而这时候,查理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以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我儿子。”奥棠丝王后连忙对警察局长解释。 警察局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然后询问了一下他旁边带来的当地警察。 得到了确认的回复之后,他总算放松了一些。 “据说您的儿子之前离开了瑞士,最近来回来?”接着他问。
“他去拜访他的父亲去了。”奥棠丝王后镇定地回答,“先生,没有哪条法律说过不允许一个孩子去找自己的父亲吧?” 警察局长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开口了。 “夫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有没有参与这项惊天事件,我希望最好没有,否则您将不得不一起接受惩罚,被驱逐出瑞士。” “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祥和,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希望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所以我没有兴趣参加什么阴谋活动。”奥棠丝王后则针锋相对。 “是吗?夫人,我并不为我现在的工作感到高兴,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做,请您谅解一下。” “我能够理解您,请坐吧,先生。”奥棠丝王后庄重地回答,然后指了一下沙发。 警察局长坐了下来,然后继续让自己的手下搜查整个别墅。 这些警察们仔细地搜查各个角落,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警察局长这里,依旧一无所获。 “这下您该相信了吧?我们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奥棠丝王后对奥斯汀-米勒局长说。 “这我可不敢相信。”警察局长苦笑着回答。“我们会继续监控事态的,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被发现真的在我国境内,那我们必须将他礼送出境。而您,我希望您能够正视您目前的处境,做出正确的选择。” “局长先生,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冷静地看着对方,“关于这件事我同您一样意外。” 被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客厅,确实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情,大多数人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甚至会吓得面如土色,可是奥棠丝王后却保持着她的镇定,没有失去应有的仪态。 毕竟……她可是和欧洲舞台上最高等级的权贵们打过交道的人,也见识过历史上最波澜起伏的那些篇章,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这样一点小场面? “我向来都不愿意为难一位妇人,更何况是您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贵夫人。您在来到这里避难之后,我们一直没有打搅过您的生活,让您可以作为瑞士联邦的客人长居于此。” 警察局长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而后以恳切的目光看着奥棠丝王后,“但是,作为回报,我们也有权要求您体谅我们国家的处境——夫人,瑞士是一个小国,曾经被卷入到了可怕的战火当中,好不容易才从血泊当中摆脱出来,迎来和平的日子,也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中立国地位。 正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珍贵,所以我们会尽全力来维护我们的和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莱希施泰特公爵不是我们欢迎的客人,如果您接下来被证明和他扯上了什么关系,那么您也将失去成为我们朋友的资格,请牢记这一点。” “我会记住的。”奥棠丝王后庄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您也不要忘记,他是拿破仑的儿子,更是我的至亲,我不会希望他被您逮住的,如果他真的来到了瑞士,我希望他一切安好。” “坦诚的回答。”警察局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向着这位曾经的王后躬身行礼,“夫人,那么希望整个事件不要以一场悲剧收场吧,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拜访您。” “谢谢您,先生。”奥棠丝王后向他点了点头,“您比我想象得要礼貌很多,我理解您的为难之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吧,我会尽力配合的。” “我只希望这些麻烦事早点过去吧,不然我怕是很长时间都难以休息了!”警察局长抱怨了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客厅。 而他的下属们,也纷纷跟着他走出了宅邸,然后在雪地当中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奥棠丝王后暗暗松了口气。 “妈妈,幸亏我们赶紧行动了。”查理也庆幸地说。 “现在庆幸还早,他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回答,“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深居简出,尽量不要出门了。” “这个我当然明白。”查理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表现和我们预想的一样,瑞士人对陛下没有仇恨,只是想要平静,所以只要陛下不公开露面打破他们的平静,他们也不想兴师动众。” “话是这么说,但艾格隆也要小心行事。”奥棠丝微微蹙眉,然后叹了口气,“另外,你要记住你的誓言,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违背誓言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我会记住的,妈妈。”查理随口回答。 ================================================ 在各国之间公文紧急传递之下,很快“莱希施泰特公爵掏出维也纳”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欧洲。 无论是宫廷还是政府,抑或是大街小巷,人们纷纷聚在一起,谈论这件轰动性的大事件。 人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事的休止符,相反将会是一系列事件的新开端。他们要么群情激奋要么忧心忡忡,谁也不敢断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连被阿尔卑斯山环绕的小国瑞士,也一度被这股喧嚣所裹挟,处于了罕见的紧张状态。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又宣告平静,巨石投入池塘的波浪已经消失,人们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当中。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绿色取代了白色,覆盖在了大地上,博登湖也迎来了它一年当中最为美好的日子,从各地赶来的游人也多了起来。 一辆宽敞的四驾马车在湖边停下,接着几个青年男女从车厢当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湖堤边眺望远处的美景。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非常精致,而为首的一对青年男女,手挽着手在湖边漫步。 他们互相是不是聊天对视,脸上充满了甜蜜的笑容,很明显,这是一对青年贵族夫妇,在进行他们的新婚旅行。 而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少女,正打着一把缀有绸缎花边的小阳伞,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好奇地四处张望风景。 因为早春的寒冷,她穿着一身厚厚的呢绒裙子,不过因为身段苗条而不显得臃肿。 她留着金褐色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马尾辫披在了脑后,她的面孔白皙而且姣好,褐色的眼睛灵动地四处张望,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而如果抛开少女的美貌和青春活力,充满了洞察力的看客可以发现,她的动作轻捷而且迅速,步伐踩点也非常准确,配着精致的打扮,就犹如是在舞蹈一样。 前面的夫妇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找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而青年人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风景,毕竟用手指比了一下距离,接着从旁边的仆人那里拿出了自己的画具,张开了画架准备在这里画画。 而青年夫人则退到了一边,以便不影响自己的丈夫施展自己的画技。 她退到了少女旁边,静静地看着准备在画布上挥毫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依恋。 而少女则静不下来,一直在她身边踱步,看着周围的风景。 “艾格妮丝,你就不能稍稍歇息一下吗?”因为被影响了视线,所以小妇人忍不住抱怨少女,“不要干扰埃德加的思路了。” “我离得那么远,怎么会干扰到他呢?”少女貌似委屈的抱怨,“爱丽丝,你是怪我影响你了吧?” 被她这么一顶撞,爱丽丝又羞又气,忍不住瞪了少女一眼。 艾格妮丝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的得意。“都这时候了还害羞什么呀?” “我才不害羞呢。”她的姐姐回怼,然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尼丝。” 8,特雷维尔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特雷维尔“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妮丝。” 姐妹之间的拌嘴并没有持续多久,接下来爱丽丝继续注视自己的丈夫,而艾格妮丝则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傍晚时分,这时候残阳从两边的山峰之间徐徐落下,清澈的湖水被染出了万点金鳞,原本就风光秀丽的博登湖,一下子更是美不胜收。 而名叫埃德加的青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创作。 他看了一下远处的湖光山色,又看了面前的画布,然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眼见他已经完成了画作,爱丽丝也迅速地走到了丈夫的身边,仔细欣赏他刚刚完成的创作。 夕阳在湖面上骄傲地停留,树林高高耸立,倒映在宽阔的水面上,呈现出熊熊燃烧的赭黄色。因为树的倒影,所以水也呈现出青色与金色交织的颜色。画布右上角的天空高处是蓝色,到了与水面相接的地方颜色渐渐变深,变成了橘黄色。被这样的天空一衬,整个世界仿佛都着火了一样。 “啊!真是好看!”她一边欣赏一边欢呼。 然后她满心喜悦地拉住了丈夫的手臂,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 “亲爱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金色的俊朗青年也满面笑容,伸手抚摸了妻子的脸颊,“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继续进步,不过我会为之努力的,爱丽丝。” “我无比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世上最好的画家!”爱丽丝把头埋到了丈夫的怀中,享受着彼此的温存。 站在远处的艾格妮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别开了脸。 不过虽说心里有点害臊,但她也打心眼里为姐姐如今的幸福生活而感到无比开心。 这份幸福并不是轻易得来的。 青年人名叫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是前帝国将军特雷维尔侯爵的独子;而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则是诺德利恩公爵的女儿,这个家族在大革命和帝国曾是流亡贵族,直到波旁王朝复辟才跟随王家回到法兰西。 自从两年前两个人结识了以后,爱丽丝对埃德加一直都情有独钟,按理说来,特雷维尔家族是辉煌的名门世家,两家联姻根本没有任何不般配的地方,可是实际情况却大为不同。 埃德加的父亲特雷维尔侯爵却是个死硬的帝国支持者,即使在拿破仑皇帝死后他也多次公开表示过对帝国的缅怀,并且宣称自己将会继续效忠拿破仑的继承者。 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政治立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王家和其他流亡贵族们的嫌忌,所以将军被迫离开了军队,并且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被上流社会所排斥,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如果不是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目前手握重权的话,恐怕他所受到的待遇还会更加恶劣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爱丽丝的恋情自然不被她的父母所看好,诺德利恩公爵禁止女儿爱丽丝和特雷维尔侯爵一家来往,甚至还威胁说要把埃德加抓去坐牢。 可是爱丽丝却一直痴心不改,以最强硬的态度抵抗着父母的干涉,此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为了保全家族的体面,公爵拗不过女儿,不得不含恨允许了这桩婚事。不过即使如此,他也用拒绝出席婚礼来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愤怒。 相对于家里其他人的反对态度,妹妹艾格妮丝倒是开通许多,在确认了姐姐的心意之后她立刻就给予了祝福,并且帮助姐姐一起劝说父母。 跟随家人回到法国的时候她才三四岁,又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政治和党派仇恨?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她也还是对此根本毫不关心,在她看来,那都是庸人自扰的无聊事。 在她看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去考虑父辈的纠葛,只要姐姐自己在婚姻当中得到幸福就可以了,其他的又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风波,所以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的感情也变得更加牢固,即使姐姐出嫁了,两个人仍旧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新婚之后,爱丽丝和埃德加一起出国旅行,预定是从法国穿越瑞士一路前去罗马城。她邀请艾格妮丝也一同前去,艾格妮丝也欣然答应了,只为见证守护姐姐的幸福。 当远远眺望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时,艾格妮丝的喜悦也难以抑制,她忍不住轻轻地挥了挥手,让手中的伞轻轻舞动,以此写下对姐姐的祝福。 在埃德加完成画作之后,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重新登上了租来的马车,离开了风光如画的博登湖,向着安排好的住处疾驰而去。 马车在山间的小路之间穿行,周围的人烟也越来越稀疏。 最终,它在一座农庄当中停留了下来。 走下马车之后,爱丽丝打量了一下周围荒僻的景色,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安排行程的仆人。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歇息?”爱丽丝有些不解地问。“这地方也太冷清了。” 仆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正当他准备回答的时候,埃德加替他解围了。“亲爱的,这是我吩咐他的,爱丽丝。我希望找到一个幽静一点的地方,不受打搅地进行创作,如果是人来人往的旅馆的话那也太无聊了。而且你看——” 他向着四周的树林和草地招了招手,“这个地方的风景,难道不是很好看吗?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 “原来是这样啊……”爱丽丝点了点头,“那也挺好的,我也觉得这里风光秀丽……就是有点太荒凉了。” 虽然对这里并不喜欢,但是既然这是丈夫的决定,那她也就不再质疑了。 “爱丽丝,不用害怕,有我在保护你呢。”艾格妮丝看出了姐姐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凑到了姐姐的身边,小声安慰了她。 她轻轻地抬了抬手,轻盈地舞动了手中的伞,“如果晚上有什么东西来袭击我们,不管是人还是狼群,我都会把他们给宰了的!” “噗……”看着妹妹自信满满的样子,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不安也随之一扫而空,“好呀,那我就仰仗你了,艾格妮丝。” “交给我吧,全都可以交给我!”艾格妮丝昂着头,一脸的骄傲和自信。“这一路上我都有些无聊了,实在是太普通太安静,我倒是期盼在旅途中碰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呢!”
很快,一行人就在农庄主的安排下,在简朴的农舍当中安顿了下来。 因为旅途劳顿,这对夫妇早早地歇息了,而跟随着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仆人则还没有休息。他跟着农庄的主人,趁着夜色走出了农舍,穿过了羊圈,最后来到了农庄与树林交界处的谷仓旁边。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分明看到一个少年人正在树林的边缘踱步。 看到了两人的接近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他们。 少年人面孔精致,表情严肃又似乎若有所思,俊美当中又不失威严。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接近,激动和兴奋让仆人的脚步开始变得蹒跚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接着他单膝跪在了松软的草地地上。 “陛下!” ================================================ 自从躲在了法弗尔少尉的农庄里以后,艾格隆过了接近两个月的隐居生活了。 这两个月当中,他幽居在谷仓内的密室当中,静静地等待围绕着自己的喧嚣归于平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弥漫在瑞士的紧张气氛渐渐消散,他也开始得到了更多的生活空间。 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时不时地在晚上走出来透气——当然活动范围还是仅限于农庄之内。 虽然幽居农庄,但是他的消息也并不闭塞。 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法国和德意志的报馆寄出了自己的声明,表示自己只是兴之所至出来旅行,绝对没有任何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并且对自己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不过,在声明的末尾,他坚持使用了自己的本名,并且宣称自己身为拿破仑的独子,理所当然地负有复兴波拿巴家族的重任。 声明到此戛然而止,不过已经足够引爆舆论场了。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奥地利宫廷和政府没有对他的这些场面话做出任何反应,既不表示原谅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愚行,也没有对他破口痛骂,一切都宛如石沉大海。 各方的反应也跟他的预想差不多,艾格隆确信自己已经初步地崭露头角,接下来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不过有一件事令他非常疑惑—— 两个月过去了,卡尔大公还是没有对外公布他在逃走的时候,特意留给特蕾莎的信件。 他确信这封信对特蕾莎非常有用,甚至可以说是帮助她挽回声名的重要关键。 那么为什么呢? 是卡尔大公对自己恨到了极点,以至于不愿意接受自己任何一丁点的帮助;还是奥地利官方暗中阻挠,不想让自己挽回一点形象? 他猜不透原因。 可是这样一来,特蕾莎就更加成为受害者了——天知道她将承受多少外界的嘲弄啊? 怎么办? 既然自己都已经跑出来了,那已经爱莫能助了,所以纵使心怀歉疚,暂时也只能放到一边,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试图和法国那边的支持者建立联系。 在路易和其他人的努力之下,他联系上了特雷维尔侯爵,然后果然得到了侯爵那边传来的消息。 特雷维尔将军对自己的英勇壮举感到无比的敬佩,并且迫不及待地希望向自己贡献忠诚。 虽然不能确定他的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不过艾格隆并不在乎——他只需要特雷维尔将军这样的人当自己的支持者就行了。 他有从军经历,有威望,有家族人脉,更有行动力,而且身处法国最中心,这样的支持者一个顶得上一百个。 接下来的联系当中,特雷维尔侯爵表示自己因为身份敏感,而且时机紧张,所以暂时无法出国来觐见陛下,不过他将会借助儿子新婚旅行的机会,让自己的亲信过来觐见,聆听陛下的训示,为接下来的大计做准备。 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和旧贵族家庭联姻的消息,让艾格隆更加惊叹于特雷维尔家族的能量,不过这也更加说明了他们的利用价值很高——于是他欣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在这天晚上,埃德加夫妇入住到了这幢农舍当中,而跟随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仆人,则偷偷地跑过来觐见年轻的陛下。 看到单膝跪地的中年人,艾格隆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问。 “我姓弗登,陛下。我曾经在帝国军队当中服役,并且有幸追随特雷维尔将军作战。”仆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复辟之后我被军队遣散,将军收留了我。” “哦,这样!”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又问,“对了,将军为什么把任务指派给了你,而不是他的亲儿子?” “我们的少爷……他……”仆人一脸的尴尬,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出来。“他醉心于艺术,对其他任何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倾注太多注意力,所以将军有点不放心,只能把主要任务都交给我。” 虽然对方说得闪烁其词,但是艾格隆大概也看明白了,这位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一位纨绔子弟,连他的父亲都觉得他不足以托付大事。 不过,艾格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毕竟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和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人一样野心勃勃的,他愿意享受生活那就随便他吧。 “没关系,只要有人过来就行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了,那埃德加知道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吗?” “他当然知道。”仆人连忙回答,“您放心,明天他就会想办法觐见您的,陛下。” “对了,他的妻子是旧家出身……没问题吧?”艾格隆再问。 “没问题的,陛下。”仆人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少爷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夫人对他服服帖帖,就算心里有疑窦也不会说什么的。” “呵……!”艾格隆耸了耸肩,“他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9,初遇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初遇“他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仆人当然听出了艾格隆语气里的揶揄,不过碍于这是自家少爷,他也不肯随声附和,反而为他辩解。 “我们的少爷天资聪明,只是从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而已……请您原谅,陛下,他还太过于年轻了,那些俗世的声色犬马迷惑了他的心智,让他不愿意承受艰苦的重任。”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少爷自幼丧母,将军自从追随陛下之后又经常外出打仗,他从小无人照管,没有监护人可以约束教育他;在他成长过程中,将军因为可怜自己的独子,所以对他也有点宠溺过头……结果就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唉……只希望他能够体谅将军的苦心,早日成长起来,也希望您能够多给他一点信任,让他以后可以尽情发挥才智为您效劳。以他的才智,只要日后能够成熟起来,那么必定可以成为您的得力助手……” 仆人又是辩解又是感叹,在艾格隆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显然,他和将军一家感情很深。 据艾格隆所知,这位特雷维尔将军当年也是一位流亡贵族,大革命刚刚兴起的时候,少年时代的他跟着自己的哥哥一起逃出法国,流亡德意志,据说还做过鞋匠谋生。 1804年拿破仑创建帝国之后,开始放风招揽这些旧贵族为自己所用,结果流亡的贵族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人决定回国为皇帝效命,重新找回往日的荣华富贵;而另一派人则坚持要继续忠于波旁王家,拒绝充当科西嘉人的走卒。 特雷维尔兄弟两个就走上了不同的路,弟弟回国并且在军队中为皇帝效劳,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了拿破仑皇帝的重赏,成为将军和侯爵;哥哥则继续留在德意志当鞋匠,坚持这个名门世家固有的尊严。 特雷维尔侯爵回国之前已经和流亡贵族的女儿结了婚,同样在颠沛流离中吃尽了苦头的妻子,在1805年刚回国生下了儿子之后不久过世,而特雷维尔侯爵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续弦,独自抚养儿子。 20多年过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特雷维尔侯爵和帝国一样,从辉煌当中走向了没落,而他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艾格隆断定,到了这个时候,特雷维尔将军所唯一牵挂的也只是儿子和未来的子孙了吧——为了儿子他甚至在壮年丧偶的情况下也没有续娶。 所以他对自己效忠的理由,自然也非常明显,就是为了想要为子孙谋个富贵。 忠诚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无条件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诉求,艾格隆当然也能够理解这种想法。 既然这样,为了笼络这位极有用处的支持者,他就必须表现出应有的诚意。 “你放心吧,我对我的支持者一向非常有耐心,也乐意给他们表现自己的机会。”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郑重地向仆人做出了承诺,“等回去之后转告特雷维尔将军,只要他继续忠诚于我,那我一定会报答他的。假如我某天登上皇位,那么特雷维尔侯爵家必将成为我委以重任的廷臣,我庇佑他的子孙繁荣昌盛!哪怕他的儿孙无心政治,我也可以赠以他们富贵,偿报他今天的忠诚。”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诚恳,而这斩钉截铁的承诺,也让对面的仆人放下了心来。 他再度单膝跪地,感激涕零。 “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原样转告给将军的,在此请容许我先替将军感谢您的恩宠,陛下!”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悠然转身,在冬夜的寒风当中踱步,走到了农庄和树林的交界处,站在了篱笆旁边。 看着远处幽暗的树林,艾格隆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木桩,一时沉吟不语。 仆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出一言,等待着陛下接下来的训示。 “你们还和军队里的人有联系吗?”在朦胧的暗影当中,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轻声发问。 “将军因为支持波拿巴家族早已经被赶出了军队,他虽然有些朋友现在在军队内掌权,但为了避嫌也早就已经和他断了来往……”仆人面露难色,“不过他可以试试去接触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对您抱持何种态度。” “他可以去试试,看看谁对我抱有同情的态度,只要能找到一两个,对我来说就帮了大忙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另外,我希望特雷维尔侯爵从退伍军人当中,替我招募一些人来为我效劳,越忠诚于帝国越好,如果之前曾经有过军官的经历那就更好了。” “您要组建军队?”仆人有些惊讶,“在这儿吗?” “当然不可能在瑞士了。”艾格隆摇头苦笑。 瑞士联邦政府虽然没有拼命追捕自己,但是他们当然也不是瞎子,自己孤身藏在农庄里他们可能找不到,但是要拉起来一支军队他们怎么可能看不见? 艾格隆沉吟了一下,然后决定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透露一部分给对方。 “现在风声已经平息下来不少,我过阵子将会离开瑞士,前往地中海,然后在那里找个海岛作为自己的基地,并且招募军人为我效力。一旦等我武装起来,我就将正式打出我的名号来!” 瑞士是一个内陆国家,想要前往地中海当然得穿越外国国境,不过瑞士的邻国西边是法国,东边是奥地利,南边则是奥地利控制的伦巴底地区,想要穿越过去并不容易。 所幸在瑞士南边还有一个邻国皮埃蒙特王国,这个小国是维也纳和会当中特意留下来作为法国跟奥地利之间缓冲的,只要穿过皮埃蒙特王国就可以来到地中海边。 皮埃蒙特王国跟奥地利关系并不好,一心想要“解放”奥地利手下的意大利领土,所以当然没有什么兴趣帮助奥地利搜捕逃亡者。 更妙的是,1815年维也纳会议当中,把热那亚划给了皮埃蒙特王国统治,因此只要他带着自己的手下来到热那亚这个大港口,就有的是办法乘坐船只来到地中海当中。 艾格隆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告诉给了仆人,而对方也对他的计划连连点头。 “好的,我明白您的计划了,陛下。不得不说这确实非常合理,长期呆在瑞士隐居有损您的声名,更让您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特雷维尔将军可以为您招募人手,不过……” 仆人面露难色,然后话锋一转,“这需要相当多的资金,特雷维尔将军这些年来因为别排挤,所以收入大为缩水,只是靠过去的积蓄过活而已,日子相当紧迫,他可能难以承担这笔支出……”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在为“跟皇帝陛下讨价还价”而感到心虚和窘迫。 不过艾格隆倒是没有生气,他早就对类似的诉苦有心理准备了。 说穿了,现在自己只有一个空头衔而已,只有那些手中没钱的野心家才会凑过来跟着自己混——如果人家本来就有荣华富贵,那又何必跟着自己走? “放心吧,我理解特雷维尔将军的难处,所以我不会要求将军为此破费的。”他微微笑了起来,让人看着如沐春风,“相反,等我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给他一笔经费,让他专门承担这个任务,想办法把人送到我这里来,越多越好。”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继续勉励对方,“在金钱方面,你们暂且不要有任何的顾虑,我们波拿巴家族虽然从皇座上跌落,但是我们积累的财富仍旧非常可观,而且我的亲人们都非常乐意为了我的事业而赠款给我。” 一边说,艾格隆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 “实话告诉你吧,光是我的婶婶奥棠丝王后,就为我慷慨解囊,捐赠了我一百万法郎,我可以从中抽一边钱让你拿回去给特雷维尔将军作为他的专项经费。” 毫无疑问艾格隆这些话不尽不实,首先奥棠丝王后只赞助了三十万,而且他根本没有把握自己的叔叔伯伯们会不会捐款赞助自己。 但是眼下形势使然,他必须夸下海口,为自己的支持者们打强心针, 他知道,他现在是所有支持者们瞩目的焦点,他越是表现得自信满满从容不迫,他的支持者们就越是有信心。 反过来说,他要是露出一点气馁或者绝望的迹象,那么支持者们的信心也会受到严重打击。 “一百万……”显然艾格隆的话很快收到了效果,听到了这个数目之后,仆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我非常感动……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人效忠于您,所以我们又何须害怕大业不能成功呢?您必将取回您注定应有的一切。” “想要过一辈子富裕生活,一百万法郎绰绰有余;但想要做成大事,一百万还远远不够,甚至连零头都不到,所以我会继续想办法筹集资金的。”艾格隆倒是显得非常冷静,“接下来需要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请你们一起同我努力吧,只要我重新把那个国家拿到手里,别说一百万了,就算一千万一亿,又算得了什么?” “是!陛下!”在他的激励下,仆人也精神振奋了起来,他直接立正向艾格隆致敬。 “重任在肩,你们也千万不要懈怠。”艾格隆勉励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接着,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借助月光看了看周围。 这一个瞬间,他感到好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状况。 但是他无论怎么看,周围的一切还是如同刚才一样死寂,但是他突然兴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窥探自己。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艾格隆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展露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仆人的肩膀。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让人起疑心了。” “好的,陛下。”仆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向着远处埃德加夫妇就寝的农舍走了回去。 而艾格隆也在夜色当中,慢慢地向着谷仓的方位前行,准备结束自己的散步。 万籁俱寂,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只有凄凉的月色为他指路,可是他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最终,他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来路。 “请问你是谁?”他禁不住问。 随着他的疑问,一副裙摆在幽暗当中慢慢浮现,接着光线犹如帷幕一样渐渐地往上移动,慢慢地展露出了纤细的腰身,然后是胸前微微的凸起,最终,少女的模样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看上去娇柔,但是她的眼神犀利冷漠,犹如是发现了猎物的猫一样,正盯着艾格隆。 而她的手中,正紧紧地握住一把阳伞。 在幽冷的月光下,她犹如在舞台上登场一样,猝然出现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看着面前娇美的少女,艾格隆只感觉有些惊愕。 但是对方表情冷漠,而且视线中很明显带有戒备和敌意,所以他也暗暗戒备了起来。 “你是谁?是特雷维尔夫人吗?不,不对,她不该这么年轻……”他小声问。 “嚯!”对面的少女挑了挑眉毛,“看来,你果然有些古怪。” 接着,她反问艾格隆,“你是谁?你们刚才鬼鬼祟祟地在谈什么?是不是跟他串通好了想要对主人不利?” 嗯? 艾格隆再度愕然。 她是把自己当成和恶仆人串通一气想要抢劫主人的盗匪了吗? 该称赞她戒备心强还是想象力丰富呢? “可能您误解了,小姐。”艾格隆摊了摊手,“我也只是这里的住客而已,今天晚上恰好在这里散步,所以跟那位仆人攀谈了几句。” “你所能想到的辩解,只是这些鬼话而已吗?”对面的少女冷笑了起来,“我问过这里的主人了,农庄只有我们这一行住客。而且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他非要把住处定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现在看来,果然是早有预谋的行动,还好让我察觉到了。”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还真是不错的洞察力。 可是为什么她好像又对自己一无所知呢? “小姐,我如果说我对您以及对特雷维尔夫妇毫无恶意,您信吗?”他按捺住心头的疑惑,然后再问对方。 “那就要看您怎么解释了,总之先逮起来再说吧!” 少女冷笑着回答。 然后继续向艾格隆靠近,虽然她的脚步轻盈,但是却给了他一种非常不妙的压迫感。 “我奉劝您最好不要抵抗,这对您自己最好。” 少女傲然对他放言。 接着,他陡然发现,少女从伞柄当中抽出了一把细剑,光华流动之间,她快步向自己冲刺了过来。 10,误会与直觉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误会与直觉在幽冷的月光下,少女一改之前缓慢收敛的动作,突然极速地抽出了剑,然后以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向着少年冲刺而来。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行云流水,简直犹如是舞步一样,极具美感,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居然晃花了眼。 但是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危险,本能地往后退却。 “可别想跑!”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然后毫不留情地继续追击。 见鬼!艾格隆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他搞不懂这个少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身手居然这么厉害,更让他无语的是,两个人在一场误解当中变成了敌人。 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好好解释? 看样子自己已经无法说出让她信服的解释了。 束手就缚? 那更加不可能。 殊死一搏……? 姑且不提风险,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死斗,实在太可笑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如果有谁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那么自己就必须以最激烈的手段回应,不管原因如何。 自从逃出来以后,他时时刻刻在怀中带着手枪,既然两边已经开战,那么他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不过,在这里显然不是开枪的好时机。 艾格隆把心一横,沿着刚才散步的路重新跑了回去。 久经锻炼的他,反应速度和奔跑速度自然也快于常人,于是在坑洼不平的泥土路上,少女持剑追逐着少年越跑越远。 很快,艾格隆跑回到了树林的边缘,他纵身一跃,跳过了篱笆的障碍,然后冲入到了灌木丛里,让自己隐匿在了树林的幽暗之间。 少女在篱笆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刚才一路奔跑,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满心不甘地看着少年人刚刚消失的方向。 “有胆子做坏事,没有胆子接受制裁吗?”她怒气冲冲地问。“出来啊!”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盗匪,是你误解我了!”艾格隆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悄悄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 他已经有了掩蔽所,两个人之间也拉开了距离,现在他有从容的机会可以拔枪开火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掌握着主动权。 为了不让对方误解,他特意提醒了少女。“我不想和你拼命,但如果你非要对我动手的话,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身上带着手枪,如果你再继续对我使用武力威胁的话,那我就开枪了!” “那你倒是开枪啊!你开枪的话就有人过来帮我捉你了吧?”艾格妮丝脸上毫无惧色,不过很明显脚步停顿了下来,然后借助篱笆遮挡了自己的身体。“还说自己不是盗匪——半夜三更拿着枪闯入到别人家里,这有可能是好人吗?” 艾格隆顿时无语。 他发现在现在这个状况下,无论他怎么解释,好像都难以摆脱嫌疑。 怎么办?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对方好像没有退走的意思,一直留在这里和自己对峙。 时间越拖下去越是麻烦,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就满足你的心愿吧…… 他抬起枪口,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幽静的树林和空旷的空地突然发生了一声巨响。 几乎就在一瞬间后,原本安静的农舍突然就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很快,几个人影从农舍里面冲了出来,冲向发出枪响的地方。 领头的正是农舍的主人、前瑞士军团的法弗尔少尉,而跟在他后面的,是刚刚还和艾格隆聊过天的仆人。 他们两个人冲到了树林的旁边,惊愕地看着躲在篱笆后面的少女。 而艾格隆也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拿着手枪戒备地看着少女藏身的地方,然后跟着两个自己的追随者汇合。 艾格妮丝睁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农庄的主人对这个少年人居然毫无敌意,而且和仆人站在了一起? 难道这是一整个盗匪团伙,他们都已经勾结好了,就等着青年贵族夫妇落网捞一票大的? 虽然心里慌张,她唯有紧紧地手执长剑,凛然无惧地地看着对面三个男人。 姐姐现在处境危险,她必须用尽自己的一切来保护好她。 “您没事吧?”法弗尔少尉看着少年人,紧张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对面的少女。“她是谁?你们认识吗?” “这是夫人的妹妹艾格妮丝-德-诺德利恩小姐!”还没有等法弗尔少尉回话,仆人连忙开口解释了,“陛……先生,不要开枪!都是误会!” 原来不是外人啊……艾格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在开枪叫人的那一刻,艾格隆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让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逃脱,必要时甚至杀人也在所不惜。 现在看来,倒没必要做出残酷无情的选择了。 “向她解释一下,我不是偷偷溜进来的盗匪。”艾格隆努了努嘴。 他又恢复了惯常的从容,现在两个人的地位已经完全调转,占有完全主动的一方是他了。 法弗尔上尉先是有些惊讶,但是看了看两个人的表情,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什么。 “小姐,不要误会了,这是我的亲戚,目前暂时住在我家。所以您跟我询问有没有其他客人的时候,我说没有……这都是误会,让您虚惊一场真是不好意思!” 法弗尔少尉在帝国军队从军多年,当然会说法语,不过总是带着瑞士德语的口音,这下因为心里紧张更是语音变调,叽里咕噜一大串,艾格妮丝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 都是误会……? 艾格妮丝原本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了一点,但仍旧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诺德利恩小姐,这下您应该相信我了吧?”艾格隆垂手放下了枪,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我不想卷入莫名其妙的战斗当中,刚刚我只是在散步,顺便碰到了这位先生所以顺口攀谈了几句而已,我对法国很有兴趣,所以就问了他一些有关于法国的东西,一切就这么简单——”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还勉强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在幽冷黯淡的月光之下,这笑容看上去怎么都有点阴森。
少女显然有些懵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这个少年人的话。 “艾格妮丝!”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焦急的呼唤,接着一对青年男女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没事吧!” 艾格隆眼看着一位留着金色长发的青年女子跑到了少女的旁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看来这应该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妻子爱丽丝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女子旁边的金发青年。 这位青年留着短分发,相貌俊美不凡,不过看上去却带着那种任性妄为的孩子气、又似乎像是个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公子哥儿。 而就在同时,这位青年也在打量着他,显然一眼也把他给认出来了。 呵呵,原本是打算在明天接见埃德加,结果没想到在今天凌晨就见到了,而且是在彼此都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人生还真是充满了意外。 “德-特雷维尔先生,很高兴认识您。”艾格隆抛下了其他杂念,走到了青年人的面前,然后从容地向着他伸出了手,“您的妻妹刚才把我当成了趁夜跑进来的强盗,把我追杀到了这里。” 埃德加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难解的尴尬。 “呃……先生,对不起……”他握住了艾格隆的手,连连向少年人道歉,“艾格妮丝太过于执着地想要保护我们了,所以产生了可怕的误解,还请您原谅她的冒失。”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少女,“艾格妮丝,你可闯下大祸了,赶紧向这位先生道歉!” 艾格妮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她终于相信了她差点把一个无辜者当成盗匪来追杀。 虽然现在的光线十分黯淡,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脸色变得通红。 犹豫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收回了剑,然后低着头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躬身向他道歉。 “对不起,先生……我……我……刚才对您太无礼了,还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她深深陷入到了自惭当中,明白自己无事生非给大家平添了这么多麻烦,于是再也不敢硬气了,只是低眉顺眼看向斜下方的泥土,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眼下她倒是真正像个柔弱少女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犀利和凛然。 看到她这么诚恳地道歉,艾格隆原本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 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而且已经认了错,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了。 “没关系,我想在刚才那个环境下,诺德利恩小姐产生一些误解也非常正常。”他耸了耸肩,“好了,既然误会现在已经解除,那么我们就不要再继续呆在这里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 “是啊,都散了吧。”埃德加也随声附和,然后看向了艾格妮丝。“好了,艾格妮丝,这次,以后你注意一点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先生,被吵醒了以后,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干脆我们喝两杯怎么样?我们把刚才的不愉快统统在杯子里化解掉,顺便聊一聊年轻人的话题打发下时间。” 他既然这么时候,艾格隆当然也心领神会。 “好的,没问题。” 看到艾格隆答应了,埃德加也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那么爱丽丝,我要和这位朋友喝两杯,你先带着艾格妮丝去休息吧。”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少喝一点,我可不想你满身酒气地躺在我身边!” 接着,看着艾格妮丝垂头丧气的样子,爱丽丝又拥抱住了妹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此来安慰和鼓励她。 “艾格妮丝,别灰心,这次虽然你做错了事,但是你的本意是好的,我和埃德加都非常感谢你的心意……没关系的,既然这位先生已经接受了你的道歉,那一切就已经过去了,下次碰到类似情况,注意一下就好了。” “谢谢你,爱丽丝。”艾格妮丝从姐姐的宽慰当中得到了莫大的鼓舞,终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之后,一行人一起往农舍走了过去,艾格隆也准备接受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觐见。 “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呢?”就在即将踏入农舍的一刻,爱丽丝突然问少年人。 “梅明根。”艾格隆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弗朗茨-梅明根。” “哦……好的。”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艾格隆屈膝行礼,“梅明根先生,很抱歉艾格妮丝刚才的冒失举动,给您添了麻烦。”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说了,这不算什么。”艾格隆笑着回答。 接着,一行人分头行动,艾格隆、法弗尔少尉和埃德加等人去向了客厅,而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则前往了各自的卧室。 “爱丽丝,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艾格妮丝紧紧地抓住被子,用它蒙住了脸,显得委屈至极,声音也因为被子变得沉闷了不少,“今天事情这么奇怪,所以我想歪了,闹出了这样的风波。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能让你蒙羞呢!” “艾格妮丝,好好休息吧,今天应该累坏了吧?”爱丽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小声叮嘱妹妹,“这一切不是你的责任,至少不完全是。看样子我们确实不知不觉当中来到了一个阴谋中……只是并非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而已。” “阴谋?!”艾格妮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拉开了被子又看着姐姐,“怎么了?有危险吗?” “别当真,我随口说说而已,真是傻孩子!”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过她的笑容却显得非常勉强,若有所思。 “怎么了,爱丽丝?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艾格妮丝看着姐姐的样子,感到有点奇怪。 爱丽丝回过了神来,连忙用笑容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只有眼睛里还暗藏着些许的紧张和惊慌。 “没什么,睡吧,艾格妮丝……今天你一定累坏了。” 接着,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埃德加玩的开心就好了……” 11,埃德加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埃德加在幽暗的月色当中,艾格隆和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一行人,一起走到了农舍当中的客厅。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他们是应该明天再见面的,可是艾格妮丝的意外举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既然如此,艾格隆决定将错就错,反正早晚都要见也没什么区别。 “陛下,您没事吧?!” 这时候,原本在谷仓底下休息的夏奈尔也走了出来,惶急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没事,夏奈尔,只是发生了一场意外风波而已,现在意外已经解除了,你不用担心。”艾格隆笑着向她安抚。 接着他又看向了埃德加,“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刚刚从法国过来觐见我的——” 然后他又向埃德加介绍了夏奈尔,“这位是诺埃尔小姐,她是我的总管,照顾我的起居生活,也是我绝对亲信的人。” “诺埃尔小姐,晚上好。”埃德加连忙站了起来,向夏奈尔躬身行礼,“很高兴有机会见到您——您从事了一项非常伟大的工作,我为陛下能有您的悉心照料而感到无比庆幸。” 虽然埃德加这只是讨好人的恭维话,但是夏奈尔听着却高兴得心花怒放。 她自幼逃离出了法国,对法兰西的贵族世系当然也并不了解,但是从对面年轻人德-特雷维尔的姓氏、以及他的外表和举止,可以看出他肯定就是个贵族青年。 要是在过去,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她一眼,然而现在他却毕恭毕敬奉承讨好她…… 这可是陛下赐予我的殊荣!夏奈尔心想。 为了不给陛下丢脸,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小小的得意和兴奋,庄重地向青年人行礼。 “很高兴见到您,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对您的忠诚无比感动,陛下的事业正需要您的鼎力相助。” 互相寒暄之后,夏奈尔放心地离开了客厅回去休息,而艾格隆和埃德加围在农舍主人的餐桌边落座,而其他人则要么歇息要么在外面放风,整个农庄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农庄的主人法弗尔少尉拿来了自己私酿的果酒和两个杯子,艾格隆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大杯,然后喝下了一大口,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被少女追杀逃窜时的狼狈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当然,身上的泥土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消失了。 “我终于见到您了……陛下!”终于没有其他人打搅的埃德加,毕恭毕敬向艾格隆行礼,以此来明确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名分。“帝国万岁!” “请坐吧,埃德加。”艾格隆亲切地向对方笑了笑。“我也很高兴能够看到你。” 他知道现在不是摆架子的时候,特雷维尔家族现在是他在法国境内最重要的支持者,他需要笼络他们。 “陛下,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疏忽而您带来了危险……请您原谅我的过失。”埃德加再度道歉。 “没关系。”艾格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小姑娘脾气冲动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她跟你一路同行,起疑心也很正常。对了,她应该不会去告密吧?我听说她们姐妹是流亡贵族家庭出身的。” “这点请您放心吧,爱丽丝和艾格妮丝都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刚才之所以动手只是因为担心您在危害我们的安全罢了。”埃德加笑着摇了摇头,“以我对爱丽丝的了解,就算她猜到了一点端倪,她也不会去深究的……” 这个解释艾格隆倒也相信,他和爱丽丝是新婚夫妇,看上去感情相当不错,爱丽丝回国之后告发丈夫、把丈夫送进牢房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吗? 一想到这里他也放宽了心。 借助着昏暗的烛光,艾格隆仔细打量了埃德加一番。 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人,大概20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斯文俊朗的脸,下巴很尖,白皙的皮肤以及修长的手指,让他带有一股艺术家的气息。 此时他的嘴角边还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对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 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看上去气质有点过于轻浮了,像极了各种戏剧当中的浪荡子形象。 “我非常感激您一家对我的支持。”艾格隆将自己的第一印象深藏在心里,然后以诚恳的表情看着对方,“请放心吧,埃德加,只要你们一直忠诚于我,并且配合我的指示行动,那么帝国未来必然会有你们一席之地。” 埃德加并没有显得多么激动兴奋,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我和我的父亲愿意为帝国奉献自己的一切,以便报答您的厚恩。” 艾格隆看得出来,虽然埃德加一直在正常应对自己,但是他总有点心不在焉。 看上去就像是个学生又想偷懒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完成自己的作业一样。 这个家伙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您的父亲有什么话要您转告给我吗?”艾格隆忍住了心里的不耐烦,然后问。 “我父亲确实有些话让我告诉您。”埃德加连忙打起了精神,“准确来说,他让我背诵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他所认识的支持您的各界贤达,他认为这将对您有所帮助。” “太好了,尽快把名单抄录下来给我!”艾格隆顿时大喜。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怕我记忆不清,等明天清醒一点我就默写出来交给您吧。”埃德加笑着回答。 “没问题。”艾格隆心情大好,所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看来特雷维尔将军还真是小心谨慎,把任务拆分成了两份,让仆人和儿子分别执行。 很好,这确实是干大事的人。他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好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一下子看埃德加也顺眼了不少。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之后,两个人开始闲谈了起来。 而这似乎也来到了埃德加所擅长的领域,他一下打起了精神,绘声绘色地跟艾格隆谈起了巴黎的风土人情和最近社交场上的奇闻趣事。 他谈论到杜伊勒里宫和卢浮宫的宏伟奢华,以及圣日耳曼区那些豪宅的风雅,话题到了最后,他以拿破仑下令建造的凯旋门作为了结尾。 “凯旋门在等待着您归来,陛下。”埃德加庄重地对艾格隆说。 “我会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艾格隆冷静地感叹,“我离开法国的时候只有四岁,那里的一切我几乎都已经忘了个干净……不过没关系,我会有一生的时间来重新熟悉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分毫都不会少。”
“只有等您驾临巴黎,这座首都才会名副其实,成为欧洲的中心,法兰西必将因为您而再次伟大。”埃德加热情地恭维着少年人,接着,他向少年挤了挤眼睛,“而那时候,我可以带您去找到最好的珍宝——我跟您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懂得怎样让您在巴黎玩得开心。” “最好的珍宝?”艾格隆有些不解,“您是指什么?” “陛下,看来您现在还太年轻了。”埃德加一脸得意地回答,“巴黎最好的珍宝,当然就是那些夫人和小姐们了,她们要么风情万种,要么娇媚可人,比起您之前呆的维也纳那些德意志女人简直是天壤之别!您从奥地利跑出来是世界上最正确的决定。”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腔。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跑路的? “巴黎就是一座大蜂巢,人人都忙于为自己寻欢作乐,吵得不可开交,只有最聪明最可爱的那些人,才能在这座蜂房里汲取到最甜美的花蜜——”埃德加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简直接近于轻佻了,“陛下,我不是自夸,我绝对是您能找到的最好引路人了。” “您的意思是,您的浪漫史很多吗?”艾格隆反问。 “那是自然!陛下,我可是巴黎最受人青睐的年轻人之一啊。”埃德加重重点了点头,“不瞒您说,我离开巴黎前还和某位王妃依依惜别,好不容易才让她接受暂时见不到我。” 也许是担心艾格隆不信,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您知道,我善于绘画,所以每次和某某小姐或者夫人来往的时候,我都会将她们最美的体态画下来,一份送给她们,一份自己珍藏,所以我已经积攒了一本画册了。这画册里的每一幅都倾注了我的心血,我的构思,它们是当之无愧的艺术珍品,我敢说这是巴黎最值钱的珍宝之一了!唉,可惜这样的宝物无法在世界上公开,更不能让人随意观看,不过如果您想看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人分享,到时候您就会体会到巴黎那动人心魄的美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加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激情,和刚才那副无精打采、例行公事的样子简直换了个人。 原来他的精力都放在这些地方去了……艾格隆明白了。 “你在离开巴黎之前,还在和情妇告别?”他问。 “是啊,是一位非常可爱也非常温柔的王妃,如果您以后回到法国,我可以介绍她给您认识,说不定您还能一亲芳泽……”埃德加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似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非常得意。“我想她应该也很乐意认识您的。” 艾格隆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是一个假正经的人,身处在贵族的世界当中,他当然也知道大家是怎么生活的,对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无意对埃德加进行什么道德谴责——而且埃德加肯定也不会在乎什么道德谴责吧。 甚至他自己,不也是在逃亡之前勾引了苏菲了结心愿?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他人呢? 然而,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时机。 在谈论这么重要的话题时还要扯到风月上面,埃德加太过于缺乏自觉了,也缺乏应有的紧张感,他没有真正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 简单来说一句话,他不是干大事的料——难怪就连那么宠溺他的特雷维尔将军,也不敢对儿子委以重任。 而且他不是刚刚新婚吗?也就是说,他在带着妻子新婚旅行上路之前,还在和情妇来往。 想了想,这也是他的私人生活,艾格隆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 虽然还只是见第一面,但是从这短暂的交谈当中他已经看出埃德加到底是什么人了——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乐天派艺术家,他对所谓的帝国大业缺乏兴趣,只是因为父亲的严厉要求所以例行公事罢了,他所有的兴趣爱好都集中在了浪荡生活上面,甚至都不在乎什么个人野心。 如果不对他寄予什么厚望的话,他倒是一个很能够愉快相处的人。 唉…… 特雷维尔侯爵早年丧妻,结果疏于管教把儿子宠溺成了如今的模样,想必他现在自己也很后悔吧……? 艾格隆在心中苦笑。 不过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将军一定会保他子孙富贵,那自然也会遵守承诺。 埃德加做不了优秀政治家和军人,但做一个宫廷幸臣或者御用画师倒没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合适。 是时候结束谈话了。 艾格隆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埃德加,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去休息了,明天见——记得到时候把名单写出来给我。”艾格隆向对方伸出了手。 “好嘞!”埃德加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潇洒地站了起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陛下,愿上帝庇佑您!” 松开手之后,埃德加准备离开。 艾格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那位艾格妮丝小姐,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他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是谁教她的?” 虽然刚才事起仓促,但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艾格妮丝绝对剑术超卓。 “她从小就喜欢剑术,每天都勤于练习,而且据说天赋惊人,那些自吹精于剑术的公子哥儿没一个人比得过她,被她打得鬼哭狼嚎的人多的去了,所以陛下您不用为今天的遭遇感到惭愧,您表现已经很好了。”埃德加回答,“至于她的老师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对此极少提及,我也不好去问。” 说完之后,他又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叫我说啊,像艾格妮丝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学剑术做什么啊?白白减损自己的魅力……还不如跟我学画画呢。” “你不至于对她都有邪念吧?”看着他的表情,艾格隆有些惊讶地问。 “不,当然不了。艾格妮丝漂亮归漂亮,但她性格太烈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还是喜欢甜美温柔、风情万种的女士。再说了她和爱丽丝朝夕相处,如果我出手的话那爱丽丝肯定饶不了我……甚至我父亲都会揍死我。”埃德加连忙摇了摇头,然后讪笑了起来。“不过陛下,您要是想要认识她,我倒是可以为您提供便利……” 艾格隆又皱了皱眉头。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跟她切磋一下——公平对战。” “您还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埃德加笑着问。 “不,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打败每一个敢于对我亮剑的人。” 12,试探与造神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试探与造神在深夜当中,艾格隆和埃德加告别,回到自己的居处休息,草草结束了这意义非凡又意外不断的一天。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草草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走出了谷仓,来到了法弗尔少尉的农舍当中,准备吃早餐。 既然已经跟特雷维尔夫妇打过照面,现在他也没必要继续隐匿自己了,他大摇大摆地来到了餐桌边,而这时候特雷维尔夫妇和艾格妮丝也恰好过来了,于是艾格隆笑着朝他们点头打招呼。 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满面笑容,潇洒地向艾格隆挥手致意,而他的妻子爱丽丝则落落大方地向少年人行礼并且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梅明根先生。” “早上好,特雷维尔夫人。”艾格隆也笑着对爱丽丝说。 至于坐在爱丽丝旁边的艾格妮丝,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轻轻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 “早上好……梅明根先生……”她勉强打招呼。 “早上好,艾格妮丝小姐。”艾格隆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安慰了对方,“我已经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了,所以现在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希望您也一样。”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艾格妮丝明显振作了起来。 “艾格妮丝,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既然梅明根先生不追究,那算你走运,不过你接下来一定要引以为戒,不再做出这么冒失的事情了。”爱丽丝严肃地对妹妹说,“我们现在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轻易不能去跟人结怨,招惹上什么麻烦。如果自恃武力到处惹是生非,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危险。” 听着姐姐的教训,艾格妮丝也不敢还嘴,耷拉着头不敢说话,和午夜里那气势凛然的样子,现在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拔剑相向,但是现在一看,艾格妮丝只是因为误会所以反应过大了而已,在日常生活当中她还是很懂礼数的,并非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性格。 “好了,昨天的话题到此结束。现在是新的一天,我们为上帝赐予的好天气干一杯吧。”艾格隆出言为艾格妮丝解围。 然后,他拿起了装满了牛奶的杯子,像模像样地向着埃德加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干杯。”埃德加也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餐桌上的早餐非常简单,只有面包和牛奶,外加一点腌制的蔬菜。 不过艾格隆倒是并不在意,大口吞咽着充饥。 爱丽丝没怎么吃东西,只是一直瞟着少年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心中若有所思。 “梅明根先生,您是本地人吗?”就在艾格隆进餐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呢?”艾格隆反问。 “以外国人的标准来看,您的法语说得很好,和这里的本地人口音也完全不同,像是有家庭教师专门教过的。”爱丽丝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而且您的举止和用词都显示您受过极为良好的教养……我觉得,至少不是这里的环境能够培育出来的。” 聪明,看来她在昨晚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起疑心了。 艾格隆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好奇——爱丽丝到底已经猜测到哪个地步了? 不过,他早就和埃德加商量过爱丽丝的事情,就算她完全猜到了也是可以承受的代价,所以也并没有慌乱。 说到底,她还能把丈夫送进牢房不成? “您说得对,我并非这里的居民,之前一直居住在国外,只是最近才因为一些事来瑞士而已。”艾格隆笑着回答。 “那您应该有听说过最近轰动欧洲的大新闻吧?”爱丽丝问。 “什么新闻呢?”艾格隆反问。 爱丽丝瞅了一眼妹妹,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问了出来, “有关于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新闻。”她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隐晦一些,“据我所知,他好像……跟您的年纪差不多太多呢。” “哦!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巧合。”艾格隆亲切地点了点头。 看着艾格隆的反应,爱丽丝知道自己所有的猜测都已经成真了。 一瞬间她感觉头晕目眩,但是她很快控制了自己。 她知道,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她只能问到这里了。 再追问下去,就是让所有人为难了。 “是啊,看来这世上还真是充满了巧合呢,您当然不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农庄主人的亲戚罢了。”爱丽丝勉强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您风度翩翩,举止不凡,如果有人说您有王子的气度,我也不会惊讶。” “您太看得起我了。”艾格隆微笑着回答,“特雷维尔夫人,如果有人说您是巴黎最聪慧的夫人,我现在也会举着双手同意。” 爱丽丝脸色微微红了下,她吃不准这位“陛下”是真心恭维她还是在开玩笑。 但是她很明显感受得到,丈夫、以及公公特雷维尔将军,都已经诚心归附于这个少年人的麾下了,所以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她都必须对他保持得体的尊重。 “您过奖了,我一点儿也不聪慧,只是个期盼家人平安的可怜人罢了。”她微微低下了头,以极轻的声音向他回答,“我是特雷维尔家族的媳妇,丈夫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她说这句话,无异于当面向自己保证,绝不会告发自己。 “聪明人总是能正确地认清自己。”他点了点头,向爱丽丝送出了自己的夸奖。“我预祝您一生幸福。” “谢谢!”爱丽丝叹了口气,既有惆怅和不安,也有无奈的认同。 吃完早餐之后,艾格隆又把埃德加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一起散步,又走到了树林旁边。 在白天漫步于林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色,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充满了春天的勃勃生机。 “埃德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艾格隆问。 “在这里呆几天之后就走,毕竟名义上我是在和妻子做新婚旅行,接下来还是要去意大利的。”埃德加笑着回答,“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倒是有个想法,希望你接下来配合一下。”艾格隆看着埃德加,“埃德加,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才能。”
“嗯?”埃德加明显有些惊异,“您……您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你绘画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创作一组简单的画册。”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画好之后我准备大规模印刷,然后散发到法国境内,尤其是农村——画得一定要简洁但富有感染力,即使文盲也能看懂。” 虽然昨晚的谈话已经证明埃德加确实不是一个适合干大事的野心家,不过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艾格隆也不会放过他。 “您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呢?”埃德加明显还是很迷惑,“把画册交给农民们有什么意义吗?” “我需要造神。”艾格隆简单地回答。“农民需要一个神灵,那我就帮他们树立一个。这些农民虽然分散而且无力,但是他们的数量庞大,只要有人能够聚拢起他们,发挥他们所拥有的人力和物力,那么一定就可以谋求大事。现在我就准备开始着手聚拢他们。” “……这样真的行吗?”埃德加明显有些为难。 哼,你懂什么?艾格隆在心里不屑地笑了。 农民当然会支持波拿巴家族。 虽然在拿破仑帝国的统治体系当中,农民是承受最多压榨的阶层。 帝国连年的征战,带来了连续十几年无休无止的兵役,而权贵阶层和城市的布尔乔亚们可以依靠花钱买人代儿子服役,农民却没有资本逃避兵役,他们是被征兵最多的群体——到了帝国末期,甚至有不少农民为了逃避兵役而自残。 问题来了,为什么帝国时代承受最多剥削和兵役的农民阶层,为什么在帝国覆灭以后反而最怀念帝国,忠心支持波拿巴家族呢? 历史的种种机缘巧合,往往会造成啼笑皆非的现象。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明白一个前提——这是19世纪初,法国社会刚刚从静态的农业社会当中走出,大多数农民甚至不识字,更别提有什么政治觉悟了。大革命时代那些“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对他们来说是那样遥远,他们甚至感受不到其意义。 这些巴黎人看不起的“乡巴佬”,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几次机会去临近的省、一辈子也没有闲心去看几本书,法兰西灿烂的文化和艺术那都是城里人享用的奢侈品,与他们几乎绝缘。 在这样一群人当中,精神生活只能用“贫乏”来形容。 越是精神贫乏的人群,越是需要精神支柱,需要摆脱对生活贫困的恐惧,对死亡和病痛的恐惧。在大革命时代之前,天主教会承担了法国农民精神生活的职责,那些深入到乡村的教堂神父们指引农民们的生活,见证他们的出生、婚姻以及死亡。 然而大革命却摧毁了这一整套生活模式,共和国一开始就对教会充满了敌意,政府为了缓解财政危机,大量没收教会资产、屠杀教士,把贵族和教士这两个统治阶层暂时地驱离了法兰西的土地。 共和国将贵族和教会的土地大量拆分变卖,于是农民在革命当中得到了土地,却失去了原本世世代代遵从的生活模式,出现了信仰真空。 疾风暴雨的大革命摧毁了旧的生活,却没有来得及建立新的生活模式就宣告结束,留下一群迷茫的农民,矗立在法兰西广袤的原野之上。 教会在大革命当中损失惨重,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原本严密的教堂体系,而农民的精神真空却不会等待,而是自行找到了其他方式来填补。 他们用来填补精神真空的,就是“拿破仑”这个名字。 共和国触动不了农民,复辟的波旁王族也同样只是巴黎的国王而已,离他们太过于遥远,只有拿破仑,这个伟大的皇帝,存在于他们每个人的口口相传,是他们贫乏生活当中罕有的精神调剂。 农民们在一天的辛苦劳作之后,他们所剩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就是围在拿破仑时代的老兵们身边,听着他们讲述自己追随皇帝陛下远征的光荣征程,感受一个他们从未有机会接触过的世界,一个充满了光辉的世界。 于是,“拿破仑”这个人从退位的皇帝、客死异乡的科西嘉人,被加上了神圣的光环,成了他们贫乏生活的信仰,一个真正的偶像。 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旧社会、没来得及建成的新社会,两者在法兰西的上空激烈撕扯,而它们在乡村的夹缝中,造成了这股拿破仑信仰。 这时候拿破仑本人是什么人、他的统治到底对法国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都已经是无足轻重的问题了,他的死正好让他更加伟大——因为死去的偶像永远不会再破坏自己的崇高了。 正是因为农民们的这股信仰,在原本的历史上,1848年,拿破仑三世参加了法国历史上第一次公民直选的总统选举,以550万票对150万票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当上了总统。 在选举时,拿破仑三世前往各地巡游拉票,而每到一地都会引发农民们的欢呼雀跃。 拿破仑三世之前几十年一直都在外国,而且此时一文不名,为什么他能够得到这样热忱的拥护? 毫无疑问原因只有一个——他拥有着偶像的名字。 他只有这样一项资本,但只需要有这一项资本就在选举中无往不利。 而后来,拿破仑三世最终发动政变成为了第二帝国的皇帝,实现了波拿巴家族的复辟大业,1852年他再度发动公民投票,在法国全国就是否恢复帝制这一问题举行全民表决,结果显示,结果782.4万票赞成,25.3万票反对,法国人再度以压倒性的票决欢呼偶像的归来。 ——原本历史上所发生的事情,也无比准确地给予了艾格隆以指引。 对艾格隆来说,他最大的依仗,同样是他所继承的名字,甚至他的正统性比自己的堂兄还要更高,因为他原本就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他需要利用乡村之间的偶像狂热,来成为自己复辟帝国的助力。 如果愚昧的狂热对他有用,那么他就会拥抱愚昧的狂热。 “我要编造神话,再怎么离谱的神话也对我有用。”看着远处的树林,艾格隆平静地说,“对农民来说,最直接的宣传手段就是画册,而你据说是一个天才画师——埃德加,我希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期待。” 13,继业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继业者“——埃德加,我希望你不至于辜负我的期待。”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埃德加。 埃德加明白,虽然少年人语气非常客气,但这不是一个请求——这是一个命令。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的眼神,埃德加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好的,我会尽力——不,全力以赴的,陛下。”他连忙脱口而出。 “很好。”看到他如此听话,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以此来勉励对方。“那就辛苦你了,埃德加,既然你的时间不多,那我们尽快开始吧。” “现在开始吗?”埃德加有些懵了。 “现在开始。”艾格隆断然回答。 接着,他背着双手,在草地当中走来走去,一如自己在美泉宫当中构思剧本一样。 “首先要突出拿破仑本人的形象,他必须占据中心位置,比图画中任何人都高大一截——我知道他的身高不算高,但没关系,谁也不能和皇帝陛下抢风头。”艾格隆一边踱步一边对埃德加交代,“你见过皇帝陛下吗?” “我见过。”埃德加连忙点头回答,“在帝国还没有覆亡之前,我父亲曾经带着我参加宫廷活动,让我得到了觐见皇帝陛下的荣幸……虽然我当时的年纪还小,但是他的面孔永久地铭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说实话,哪怕他不是穿越者而是原本的罗马王,应该也早就不记得拿破仑长什么样了——毕竟他四岁就被带到了奥地利。 “你画他的时候,要尽量美化,最好拿着权杖或者骑着马,要按照手握雷霆的朱庇特来刻画他,他的表情要庄重威严,但又不失仁慈,他的敌人们卑躬屈膝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记住,一定不要出现血腥残酷的画面!我们不能让农民回忆起那漫无止境的兵役,我们要塑造一个浪漫的偶像而不是一个恐怖的魔王。”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另外,画册上出现我的时候,把我刻画成站在那位天神旁边的孩子,享受着他无比的期望,要让所有人知道,朱庇特将我赠送给了法兰西,我注定承担大命,完成他的遗业。” 想了想,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离开法国十几年了,没有一个法国人真正见证我的成长,这太致命了……所以为了让法国人民熟悉我现在的模样,你的画册要循序渐进,在拿破仑身边一点点丰富我的形象,从我的童年到少年,我要让农民们跟着上帝一起见证我的成年。” 艾格隆涛涛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而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听着。 “埃德加,记住了吗?”艾格隆问。 “……没有完全记住,陛下,您的语速有点快。”埃德加略有些尴尬地回答,“您能够再详细说一下吗?” 艾格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可爱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比夏奈尔要难用得多——夏奈尔在给自己记录口述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再多说第二遍。 算了,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和夏奈尔那么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吧,凡事不能要求太高。 于是艾格隆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要求。 随着他的解释,埃德加渐渐地也开始找到了状态,开始以画师的身份参与到了和少年人的讨论当中,一方面提出专业建议,一方面也让艾格隆删除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 在他的帮助下,原本在少年人脑海中只有些许轮廓的想法,渐渐地变成了非常明确清晰的一组构图。 虽然离落到纸上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艾格隆相信以埃德加的才能,一定可以完成这一项工作。 “埃德加,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仰仗你了。”艾格隆满怀期待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接下来的几天,你把我们两个人商讨出来的东西画出草图来,然后我再最后看看哪里需要修改,只要定稿完成,我就想办法找个地方大量印刷,最后再送到法国散发。” “好的,我会尽力的,陛下!”埃德加踌躇满志地答应了下来,“您让我做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您让我画画,这可是我的本行,我绝不让您失望!” 接着他又问,“对了,您想好给画册拟定什么标题了吗?”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标题就叫——继业者。” “对了,所有的这些图画都尽量不要出现我的母亲。”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艾格隆突然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埃德加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奈佩格夫人了。”艾格隆耸了耸肩。 他对路易莎在拿破仑死后改嫁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他不想让法国人联想到他的母亲眼下是一个哈布斯堡帝国统治下的意大利小邦的君主。 “好的,我会注意的,陛下!”埃德加恍然大悟,然后答应了下来。 看到事情这么顺利,艾格隆也变得心情大好了起来。 他迎着树林里哗啦作响的春风,悠然抬头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这还只是第一版的画册而已,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可以继续构思更多,要用这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段,勾起法国农民对帝国光辉的回忆,勾起他们对波拿巴家族的怀念。 虽然这不能使他们站起来起义,拥戴自己回国称帝,但是艾格隆相信,只要他持之以恒地进行类似的宣传,迟早有一天他会是民心所向——毕竟,农民在目前还是法国人口的主体。 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但是他有信心自己能够走到光辉的终点。 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埃德加的谈话,让这位画家有时间去把自己的构思落实到画布上,而他继续在篱笆与树林之间散步。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埃德加回去之后,他的夫人爱丽丝走到了他的面前。 “梅明根先生。”爱丽丝恭恭敬敬地向少年人行礼。 “特雷维尔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问。 “我怎么敢吩咐您呢?”爱丽丝和煦地笑了起来,“倒是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请说吧——”艾格隆回答。 老实说他真有点好奇。 “接下来我们准备在博登湖上泛舟,欣赏这里的美景……梅明根先生,我能否有荣幸邀请您一同前往呢?”爱丽丝笑着问。 这倒真是让人意外。艾格隆顿时惊讶地看着对方,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 “您放心吧,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觉得如果有您在场的话,我这场旅行会更加有纪念意义一些,毕竟也许我丈夫这场旅行更多是为了您而不是为了我。”爱丽丝继续浅笑着看向他,“不知道您能否恩赐给我这样的荣幸呢?” 看到她的笑容,艾格隆心里暗暗一沉。 她总感觉像是在抱怨什么。 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心有不甘,还是对自己新婚旅行变成了一场阴谋的幌子而感到恼恨呢? “您是在抗议我们吗?”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直接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做一点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是有点气恼,我相信以您的宽宏大量,一定会容忍我这点情绪的。”爱丽丝的笑容消失了,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再去长吁短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还不如想想应该怎样让事情变得圆满一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拿破仑的儿子作为我新婚旅行的宾客,这也是举世难得的荣幸对吧?” “这就是所谓的乐观主义吗?”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更愿意称其为现实主义。”爱丽丝睁大了眼睛,然后挑战式地看着少年人,“怎么样,先生,您乐意花点时间来补偿我的缺憾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艾格隆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爱丽丝已经挑明了,那他也不玩什么猜谜游戏了,“如果您不介意同食人魔王面对面,那我当然很乐意成为您的客人,为您的新婚旅行助兴。” 离他来到瑞士已经过了两个月,原本高度紧张的瑞士眼下已经松懈了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通缉犯,瑞士人也没有动力为了一个传闻就在全国搜捕,应付了两个月以后,他们也懒得继续追查了。 所以现在他只要小心一点不要招摇,去湖中泛舟也不算什么问题。 “如果您是食人魔王,那我们大概也是哥布林酋长了。”爱丽丝又小小地叹了口气,“所以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呢?说实话我嫁给埃德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的,毕竟特雷维尔将军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政治立场……唉,我曾经抱有侥幸,希望老将军的念想只是空中楼阁而已,不至于影响到我婚后的生活,因为您留在了奥地利,而且看上去以后也将作为一位奥地利皇室成员生活,不会再干扰到法国这边。谁能想到……谁又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我的野心竟然如此顽强,就是不肯在维也纳熄灭呢?”艾格隆笑着替爱丽丝补完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接着,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夫人。我的野心没有熄灭,特雷维尔将军的野心也没有熄灭,所以我们决定一起去做一些大事业,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为我效力,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强迫谁,所以一切都是人们自己的选择——” “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明白的,在昨天晚上那个不眠之夜里面我就想清楚了,您没有任何责任,特雷维尔家族也没有任何错处,你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意志而已。”爱丽丝苦笑着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并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代价,我也为我的决定承担一切代价——是我执意要嫁给埃德加的,我事前就知道其中的风险,所以事到临头我绝不怨天尤人。” 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后悔,我现在是爱丽丝-德-特雷维尔,如果我的丈夫和公公尊奉您为陛下,那您也就是我的陛下,我只期盼您的事业能够早日成功,以及其中付出的牺牲尽量小一点……” “如果我们足够努力的话,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艾格隆回答。 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可能保证,毕竟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他自己就牺牲了不少东西。 “那么陛下,我恭候您的驾临了。”爱丽丝再度向少年人行礼,以此来表示对他的尊崇。 片刻之后,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埃德加说,您希望和艾格妮丝公平对决一次,切磋剑艺?” “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艾格隆承认了。“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她和别人动手,那我可以收回我的请求。” “那倒是没必要,艾格妮丝受点教训也是好事……”这时候爱丽丝又发话了,她微笑着抿住了自己的嘴,看向了正在远处打伞漫步的妹妹,“像她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出门以后还不知道收敛,要是真闹出什么人命来,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只是……您真的有信心自己能赢吗?我妹妹可是很厉害的,要是您有什么闪失,这可是我们犯下大罪了!” “恰好我就是一个对自己自信心过剩的人,我相信我能赢。”艾格隆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青年女子,“不用担心,如果艾格妮丝真的能够击败我的话,我会欣然认输的。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谈不上什么罪,我也不是那种没事就迁怒于人的废物。”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爱丽丝抿嘴笑了起来,“那我就期待着您的表现吧——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您。” 爱丽丝抬起头来,然后郑重地看着少年人,“艾格妮丝是无辜的,她不姓特雷维尔,甚至对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我也不想让她卷入到这种麻烦事当中,请您让她置身事外吧!如果发生最坏的结果,我会默默陪伴我丈夫坐牢过着流放,但艾格妮丝没有理由也承受同样的罪过!” 看着她又执着又紧张的眼神,艾格隆都忍不住有些感动。 看来艾格妮丝那么亲近她,拼命想要保护她,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很乐于答应您的请求。”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 14,赐名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赐名风景秀美的博登湖,迎来了春天的又一次黄昏。 太阳渐渐向着山峰之间坠落,天空被残阳染得枯黄,颜色也越来越深,仿佛在预示着夜色即将降临。 因为光线正变得暗沉,所以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显得尤为峥嵘,似乎恨不得将太阳夹碎。而太阳和山峰在水中的倒影纠缠在一起,在波浪当中摇曳生姿,犹如精灵在其中舞蹈。 博登湖畔傍晚时分的天空,也依旧充满了诗意的美感。 一艘小船正游弋在静谧的湖水当中,随着它的移动,在平静的水面当中激起了一道道波纹,让水中的精灵们舞动得更加激烈。 艾格隆此时就站在船头,看着面前这如诗如画般壮观的黄昏景色,心里充满了少年人的豪情。 眼下他正在应爱丽丝的请求,和特雷维尔夫妇泛舟于湖上。 为了保密,爱丽丝谢绝了船工随行,只是租用了一艘空船,让跟随着自己一同到来的仆人来负责掌控。 在谷仓底下窝了两个月,已经把他憋闷坏了,今天能够看到这样一番如画美景,又怎么可能不心怀感触呢? 苦痛的煎熬终将过去,而他终究会创下功业,受到世人的顶礼膜拜,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们看到,他们的一切期待都没有被辜负。 直到那一天,他会和自己珍重的人一起同游,享受暴风雨之后的宁静时光。 不管这一天有多么遥远,但它一定会到来的。 可是,珍重的人,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写的剧本里,就同样出现过瑞士的湖畔。 接着他又回想起了在美泉宫创作剧本时的点点滴滴。 那是苏菲殿下陪伴他的日子,那是他迄今为止最珍贵的回忆……那也是他亲手背弃的过往。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 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这句台词。 记忆中苏菲念出台词的样子突然闪现在了眼前,就如同她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带着哭腔呵斥自己一样。 他的心忍不住有些隐隐作痛。 赶紧停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总算从回忆当中挣脱了出来。 两个月来他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于苏菲的消息,奥地利官方没有透露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好像被这个世界暂时抹消了一样,再也没有在社交场和公众活动当中出席过。 虽然他的理智上不相信他的外祖父、奥地利帝国皇帝陛下会真的愤怒到失去理智,对苏菲降下最残酷的刑罚,但是眼下这个样子,实在容不得他不担心。 他决定了,一旦离开瑞士,就想办法找个渠道打听苏菲的消息,至少要确认她此刻的安全——虽然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依旧拒绝在创下功业之前在苏菲面前展露自己的名字。 “陛下,您在发愁什么吗?”就在这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轻柔的问语。 艾格隆中断了思绪,缓缓转过头去,然后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爱丽丝,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他反问。 “我只是觉得您刚才看上去有些悲伤。”爱丽丝小声回答。“自从见到您之后,您一直给我一种超脱于年纪之外的稳重和气势,但是刚才……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影子,甚至都有点像个诗人了。” “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当然是夸奖了。”爱丽丝又浅笑了起来,“我之前看到过一些有关于您的新闻,都说您博学多才,并且立志做一个文学家。” “那只是我用来麻痹奥地利人的幌子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曾经有人问我愿意做歌德还是做拿破仑,我在心里早就做出了回答——我只能做一个拿破仑。” “但即使如此,您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在做皇帝啊,您在国家大事之外还会有自己的娱乐。”爱丽丝执拗地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比如现在——您看,这里的景色多美啊,您可以来一首诗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丈夫埃德加,此时正在船尾,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体会大自然壮阔的美,一边以此来寻找自己的绘画灵感。 自从埃德加从自己的陛下这里领受到了“重大任务”之后,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如果更好、更准确地落实陛下的想法,这项艰巨工作让他损耗了太多的精力。 对他来说,这姑且也算是放个假吧。 “是想要让我体会一下埃德加为了创作而绞尽脑汁的苦楚吗?”他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您想到哪儿去了!”爱丽丝忍不住笑着抗议,“您能够向他委以重任是他的荣幸,这说明您看重他、认可他,不是吗?事实上我反而很高兴呢!” “高兴?”艾格隆有些不解。 “他是我丈夫,我当然想看到他能够振作起来有所作为了。”爱丽丝的笑容消失了,脸上略带着一点感慨,“陛下……老实跟您说吧,我其实并不是特别赞同他和他父亲为了富贵而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在结婚之前也做好了过紧日子的心理准备,我从未企盼过他大富大贵……但是看到他这么投入、这么认真去做事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至少这给了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特雷维尔家族为您效劳是一件好事。” 听到了爱丽丝这番剖白,艾格隆愣住了。 看着爱丽丝的眼睛,他相信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正因为如此,那才显得感情真挚而又珍贵。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埃德加在自己面前炫耀过的那些话。 “我倒是希望,我能够让他配得上你。”感慨之下,他不禁脱口而出。 “他现在就配得上我……”爱丽丝幸福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又抬头看向了少年人,“我们说回正题吧,陛下——我只是想让您最后为我的新婚旅行留下一个纪念而已,这场旅行并非是为我而起,而是为您而起;但我希望它是为我而终,我只想让我的新婚回到我所梦想过的那样瑰丽梦幻……您愿意赐给我这样的荣幸吗?”
艾格隆愣了一下。 爱丽丝还真是执着,她觉得自己珍视的新婚旅行被政治阴谋所玷污了,所以希望用另外一种传奇性的方式来挽回、或者说重新裱糊。 某种意义上自己也确实欠了她这样一个人情,所以……稍稍满足一下她的愿望也未尝不可。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只好答应您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耸了耸肩。“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创作能否让您满意。” “如果您自己满意了,那我就没有理由不满意了。”爱丽丝马上回答。 艾格隆不再多话,他重新转过头去,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天空已经大半变成了灰黑的夜空,上面密布着繁星点点,只有西边还留存着最后一丝暗沉沉的昏黄——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山峰之间只留下了一线金色,顽强地向人们证明白昼依旧残留。 这是多美又多么壮观的景象。 少年人被这景象所感染,他抛却了一切心中的烦恼,也忘记了自己还是逃亡者之身。 这一刻,他只当自己已经是世界之王。 他抬起了右手,以挑战者的模样,面对着远处的苍穹,和苍穹之后暗藏着的造物主。 “你们,山峦与湖中的精灵们,栖息于湖中、追逐着阳光又害羞逃避的精灵们; 你们,在月下的夜空当中曼妙舞动,诱使萤火围绕在你们身边,为教堂肃穆的晚钟伴奏的精灵们: 我准许你们来到我的身旁,分享我的荣光。虽然你们如此弱小,就连几缕幽魂也能让你们孱弱发抖。但我将统帅你们,集合你们的微光,点燃冲破天际的火焰,遮蔽暴烈的太阳,燃尽呼啸的狂风,将这蓝天碧水的人间守御: 我手握天火与雷霆,用无情的霹雳,碾碎那些阻止我的妖邪;我将使海峡为之干涸,只为给你们开辟通往幸福的路;然而支配我的并非狂暴的愤怒,而仅仅是温情的怜悯,我以酷烈的寒风扫荡一切,却只为让温暖重新降临人间! 你们,游荡于大地害怕无处所依的精灵们,你们不必害怕被抛弃,也不必拥挤于大洋彼岸悲惨哀吟,来吧,当你们困于绝望,自有我为你们赐福!” 在最后一缕阳光从天空消失之际,少年人轻轻地念完了自己的诗。 爱丽丝静静地听完了少年念的诗歌,直到最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陛下才会去写的诗啊……真是充满了皇帝的傲慢。” 艾格隆这时候才从自己的激情当中恢复了理智。 啊哟,我这是在做什么? 他立刻就有点后悔。 人家只是想要自己写首诗庆祝新婚,结果自己却写了一种这样的诗歌……完全只是为了自娱自乐。 “抱歉,爱丽丝……”他连忙对爱丽丝道歉,“我可以再另外想一首。” “不,不用了,陛下。”爱丽丝连忙摇了摇头,“诗歌最重要的是那一瞬间的真情实感,以及接下来情感的喷薄而出,您刚才已经做到了,我看到了您眼睛里面燃烧着的辉光,这对我来说就够了。况且,您的情感已经宣泄完了,再让您继续创作的话,估计您也找不到感觉了……” 艾格隆想了想,发现爱丽丝确实说得很对,自己喊完了这一大段话之后,确实已经找不到诗性了。 “还好这里只有您一个人在听,不然我还真有点难为情……”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希望这种孩子气的话,不至于让您感到可笑。”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为您的话感到可笑,陛下。”爱丽丝认真地回答了他。 接着,她郑重地又向少年人屈膝行礼,“陛下,我也预祝您将成为大地的主宰,尘世的至尊!希望您能够牢记您刚刚说过的话……‘我以酷烈的寒风扫荡一切,却只为让温暖重新降临人间!’。” “我会记住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又回头看向了前方。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船上的挂灯也亮了起来。 黑沉沉的湖水上只有这一叶孤舟,一切是那样安静,又是那样寥廓寂寞。 是该回去了。 “谢谢您的邀请,爱丽丝——”艾格隆向爱丽丝道谢,“我很愉快。” “真巧,我也很愉快。”爱丽丝点头应了下来。 接着,她突然又开口了,“陛下,您能够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嗯?又有什么请求了?”艾格隆一下子有些惊讶。 “别慌张,陛下,这次的请求微不足道了……”爱丽丝狡黠地笑了起来。 接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然后用温柔的语气说了下去,“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不过我有预感,我已经怀孕,将会成为一位母亲了。” 爱丽丝带着由衷的喜悦,看着少年人。“也许这个孩子会在今年底出生。” “恭喜你!”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向对方道贺,“爱丽丝,你一定会成为一位最优秀的母亲的。” “那么我可以厚颜为了我第一个孩子,向您讨要一个名字吗?”爱丽丝笑着问。 “当然可以——”艾格隆同样笑着回答,“我乐意把自己名字的一部分赠送给他。就叫夏尔怎么样?这是我祖父的名字,我父亲将它赐给了我,我将它转赠给你的儿子,希望他能够分享到我们家族的一份荣光。” “谢谢您,陛下!”爱丽丝喜不自胜,连忙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又有些犹豫,“那如果是女儿呢?” “如果是女儿的话,那就叫夏露吧。”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 “好!这样就圆满了!陛下,我代替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感恩您的赐名!”爱丽丝满怀激动喜悦,屈膝向着艾格隆行礼,“我一定会教导孩子延续家族的传统,继续为您效忠,也请您以后能够眷顾这个孩子!” “我承诺过的,只要我能够君临法国,这个孩子就必将富贵终身。”艾格隆郑重地回答。“请你们继续忠诚于我吧,我会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15,对决 ,雏鹰的荣耀 “请你们继续忠诚于我吧,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璀璨的夜空之下,艾格隆立于船头,以无比笃定的语气对爱丽丝说。 他脚下的湖水此刻已经变得幽暗深邃,仿佛能够吸干一切光线,但即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仍旧熠熠生辉。 “陛下,但愿您征服这个国家的日子早点到来!”爱丽丝满怀敬意地低着头,看着少年人的脚下。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小船也在湖中慢慢游动,最后靠到了岸边的栈桥上。 而这也宣告这一趟游湖之旅的结束。 艾格隆的心情很好,他已经尽兴了。 “夫人,明天见。”他谦逊地向爱丽丝行了礼,然后跳上了栈桥,大踏步地离开了湖边,走上了等待着自己的马车,接着向自己藏身的农庄进发。 而爱丽丝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丈夫埃德加的身边,帮助他收拾了身边的画具。 “看你和他聊得挺愉快的啊。”埃德加笑眯眯地对妻子说,“怎么样?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他确实那种很能够让人敬服的人。”爱丽丝郑重地回答,“虽然年纪很小,但是他给我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感,仿佛对一切心中都有计划,让人觉得安心……另外,有时候还像个诗人一样优雅。” “居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埃德加有些惊讶,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也是差不多同样的看法。说实话我以前一直觉得父亲的梦想都是海市蜃楼而已,但是呆在他的身边,我现在倒觉得我父亲有点远见……说不定未来哪天他真的成功了,而我们特雷维尔家就能够借此飞黄腾达。” “现在就想那么远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爱丽丝抿嘴轻笑。“不过我想,他确实会重重酬报我们一家的,毕竟我们是第一家跑过来向他表忠心的家庭,哪怕为了当成招牌他也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不过,说是这么说,你也应该更多努力一点,让陛下更加看重你,这样才能稳固特雷维尔家族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我现在不就是在为他辛苦吗?”埃德加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这几天可把我给憋坏了。” 看到丈夫的反应,爱丽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和陛下交谈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敏感的爱丽丝当然能够发觉,陛下心里对埃德加有些看不起。 少年人提到他的时候语气虽然很礼貌,但眼神里的些许轻视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爱丽丝知道自己丈夫平常做事是什么风格,所以并没有感到生气,相反她对埃德加却有点怒其不争。 只不过做这么一点事而已,就开始嫌累叫屈了,这还怎么做大事!她在心里叹息。 但她也不想和丈夫争吵,只好把这些话都藏到了心底里。 “埃德加,多为未来着想吧,毕竟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有一个家庭,你不仅已经是个丈夫,很快还会成为一位父亲。”她小声勉励自己的丈夫,“你和你家人的未来,都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创造,而我也会一直陪伴着你的!” 埃德加先是随便听听,但是很快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你怀孕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 爱丽丝满怀喜悦地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这也太早了……”埃德加小声咕哝了一句。 但是很快他又挤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一把把妻子抱在了怀里,“爱丽丝,这太好了!” 爱丽丝满面笑容,闭着眼睛享受着丈夫温暖的拥抱,然后跟着埃德加一起走下了船。 =============================================== 第二天早上,艾格隆和往常一样,前往农舍的客厅当中吃早餐,而特雷维尔夫妇也已经坐在了餐桌边。 因为最近几天相处愉快,所以餐桌上气氛非常融洽,艾格隆和他们打了招呼以后,开始一边进餐一边聊天,谈论各地的趣事。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艾格妮丝走了进来,她坐到了姐姐爱丽丝的旁边,然后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了对面的少年人。 “梅明根先生?”她高声问。 “有什么事吗?小姐?”艾格隆中断了聊天,然后看向了她。 “梅明根先生,听我的姐姐说,您想要和我切磋剑艺?”艾格妮丝问。 在问的同时,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锐利了起来,充满了激昂的情绪。 艾格隆能够感受得到,那是找到了对手的兴奋感。 “是的。”他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您能否赐予我这样的荣幸?” “当然可以了!”艾格妮丝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她马上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劝您再思考一下是否值得。不瞒您说吧,在巴黎也有些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家伙,自信满满要和我比试,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败在了我的手下。本来这种比试重点不在输赢,只是切磋彼此的技艺而已,结果最后他们落不下面子,还暗地里发脾气,搞得好像我逼着他们动手的一样……呸,如果因为输给女人就觉得丢了自己的脸,那一开始自己就小心点不要招惹我就好了!”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谢您的提醒。”艾格隆笑着对她做出了保证,“请放心吧,我不会把输赢放在心上的,如果您能够赢下我,我会非常高兴地承认您比我厉害。” “这才像个样子!希望您不只是嘴上说说,而是说到做到。”艾格妮丝重重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你先吃完早餐吧!”这时候,一直没有插话的爱丽丝终于开口了,“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比试一场,我也就满足你们的愿望,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我和埃德加必须在场,当我喊停的时候你们必须停下;第二,不管输赢,都不许伤了和气,这只是朋友间的较量而已。能做到吗?” “好的,都听你的,爱丽丝。”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正合我意。”艾格隆也立刻答应了下来。 接着,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大口地将面包和培根抹了黄油吃了下去。 虽然这吃相并不是特别优雅,不过她却好像非常投入,犹如是提前进入了作战状态一样。
看上去艾格妮丝是在为接下来的比试储备体力。 “您好像有点忌惮我?”艾格隆冷不丁地问。 他故意打击艾格妮丝的自信,这是一种心理战。 对他来说,真正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唔……怎么可能……唔……”因为嘴中含着面包,所以艾格妮丝有些吐字不清,“我……唔……我剑下的落败者那么多,不差多您一个……咕……” 她倔强地维护着自己的自信,然后拿起杯子,一口喝下了一大杯牛奶,然后畅快地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拿着餐巾抹了抹嘴,然后视线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少年人身上。 “好了!”她骄傲地挑了挑眉毛,“来吧,先生,我们正面一战!” 虽然表面上自信满满,不过内心当中她也确实如临大敌,虽然那天晚上他们打照面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对决,但是从月下的追逐当中她已经看得出来,少年人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力量、爆发力和平衡感都远超于普通同龄人。 虽然他们都很年轻,但是他们同时都已经浸淫剑术多年了,艾格隆第一时间就发觉了艾格妮丝的厉害,但艾格妮丝又何尝不是看出他的不凡? 但即使如此,艾格妮丝仍旧凛然无惧,眼睛里充满了十足的自信和兴奋。 从小到大的胜利经历,培育了她的自信,而个性中那骨子里的刚强和骄傲,更让她不惧任何对手。 而艾格隆也是同样。 两个人都满怀着自信,彼此对视着,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马上行动——因为刚刚吃完了早餐,他们的胃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以适应接下来的战斗。 在他们对视之间,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在慢慢降低,气氛的紧张让特雷维尔夫妇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面面相觑。 就在这死寂当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然后一起向门外走了出去。 爱丽丝和埃德加连忙跟在了后面,随着他们两个一起来到了农庄内树林边的空地。 踩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周边优美的风景,艾格隆只觉得心旷神怡。 接着,在他的视线下,农庄的主人法弗尔少尉走了过来,然后递给了艾格隆一把佩剑。 而就在他接过佩剑的同时,艾格妮丝也从阳伞中抽出了自己惯用的剑。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对峙着。 “怎么能用真剑呢?!”爱丽丝有点慌张了,“要不换木剑吧?” “没事,我们会注意分寸的!”艾格隆回答。 他相信以他和艾格妮丝的剑艺,在努力控制的情况下哪怕是用真剑也不会伤到对方。 “爱丽丝,不用怕,我不会伤着他的!”艾格妮丝也自信满满地回答。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乘着对决开始之前的余裕,艾格隆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 今天的艾格妮丝和往常一样打扮,穿着饰有花边纹理的裙子,头上戴着一个镶嵌着琥珀的蝴蝶结,她纤细的金褐色长发,正在微风当中飘荡,英姿飒爽当中又带着少女的妩媚。 ——但是这不重要。 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手中的剑上面。 这把藏在伞柄里面的剑应该是特意订造的,剑身非常细长而且轻薄,两边的锋刃和薄,中间则有着微微凸起的棱柱。眼下剑尖正闪耀着锋利的寒光,正对着少年人自己。 既然是特意打造的兵器,那么艾格妮丝应该就有特化的使用方式,看上去应该是以刺击为主。 不过,这种预判也只能当成是参考,在对决当中最重要的还是随机应变。 艾格隆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和步伐,身体前倾,进入到了临战的状态,他用左手拿起了剑,正对着对方。 “左撇子?”艾格妮丝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惊讶。 “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平常我跟人比试的时候都用右手,今天用左手,您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您的顶级尊重。” “哈哈哈哈,谢谢了!”艾格妮丝大笑了起来,“那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看着面前两个人跃跃欲试、战意满满的模样,爱丽丝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是只能让他们先玩个开心了。 “你们这只是切磋而已啊!千万不要闹得过火!”她最后叮嘱了一次,然后就发令。 “三……二……一,开始!” 艾格隆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他轻轻地往前方移动了一小步,谨慎地观察着艾格妮丝接下来的动作,而艾格妮丝也非常谨慎,侧过身子向着右前方稍稍移动,调整自己的临敌姿态。 就在他们互相的注视当中,距离也在一点点地缩短,直到最后来到了一米以内。 艾格隆感觉自己的鼻子里传来了淡淡的香味,这原本是让人放松的气味此刻却让他浑身的血液为止燃烧,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断然挥动了手中的剑。 而艾格妮丝这时候也同时身体前倾,用剑刺向了他的肩膀。 随着战意达到顶峰的那一刻,两个人从缓慢的移动瞬间爆发成了极速的冲击, 艾格隆躲过了艾格妮丝的刺击,但是他的攻击也落了空,不得不撤回剑身,然后往旁边迈动一步。 好……果然是我的对手,少年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畅快而又残酷的笑容。 仅仅一个照面,他就可以预估到对手的实力了。 接下来,两个人不再迟疑,而是全力施展自己从小练就的剑艺。 艾格隆不断地正面进攻,想要和艾格妮丝直接拼斗,利用体力的优势来压制对手,而艾格妮丝的速度却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快,不断地转换自身位置和剑身的方向,几乎不与艾格隆的剑直接相接。 偶尔剑身相交的同时,伴随着钢铁激荡的哀鸣之外,还有艾格妮丝尖利的叱吼声。 虽然这声音略有刺耳,艾格隆却能够听得出来,她的心情是如此的畅快,她在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同龄人而感到无比的庆幸和喜悦,也为自己终于可以全力施展自己技艺而感到兴奋。 是的他都知道,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艾格妮丝,谢谢你! 16,艾格妮丝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6,艾格妮丝在特雷维尔夫妇的注视下,少年和少女畅快淋漓地战斗着。 两个人奋力挥剑,脚下的步伐也一刻不停,攻守转换只在转瞬之间。 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战当中,以至于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在艾格隆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已经沉没到了黑暗当中,眼睛里只有自己和对手周边的方寸之地,在剑刃一次次地撞击当中,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他在为什么而战? 为了胜利,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也为了压倒敢于向自己挑战的人…… 除此之外,他不为任何别的目的而战。 纯粹享受属于自己的乐趣,对于他来说,这几乎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也许这就是自由的宝贵吧。 两个人在刀光剑影当中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当然,这纯粹是技艺的较量,两个人虽然都满怀彻底击垮对手的气势,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杀意,更加没有抱着不胜就死的决绝,所以都还带有几分收敛。 一开始他们各自对对手还有些许侥幸,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快速致胜,但是经过开头的交手之后,到了现在,他们都已经正确地认识到了对手的实力,因而反而谨慎了许多。 最开始那疾风暴雨般的进攻节奏已经变缓慢了下来,但因为互相熟悉了对手的风格,他们的出剑也变得更刁钻,更加难以应付。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的体力也在快速下降,但是艾格隆和艾格妮丝仍旧挥剑,只期盼着对手先于自己倒下。 艾格隆只感到手有些发酸,眼睛也开始变得有些迷蒙,但是他没有任何退缩和畏惧,他咬着牙继续挥剑,因为他相信对手的情况也会和他一样难受,甚至比他更加难受。 越是难受他就越是气势汹汹,他刺向对手的胸口,然后在艾格妮丝挥剑格挡时猛然往前踏出了一步,重重地往下压了过去。 一定要让你倒下! 艾格妮丝也同样毫不相让,恶狠狠地瞪着少年人,毫无退缩。 虽然她的手和脚步都已经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盈,但是她仍旧挥剑荡开了对手的剑,然后向着他的腹部刺了过去。 “锵!” 清脆的金属声又一次响彻在了空地,艾格隆只觉得手都有些发麻。 “停下来吧!”就在这时候,爱丽丝大喊了一声。 爱丽丝已经看出来了,两个人都快达到极限,她怕继续再打下去的话失控,造成可怕的悲剧——毕竟他们手里拿的可是真的能够取人性命的武器啊。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两个已经打出兴致的人。 艾格隆反应了过来。 他记得他答应过爱丽丝,只要她喊停就停下来。 是啊,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和艾格妮丝的距离,而艾格妮丝好像也是和他同样的心思,往相反的方向也退开了几步,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对决。 艾格隆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剑。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他的左手已经酸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甚至有点怀疑等到晚餐的时候都拿不动餐具了。 不过,没关系,他很开心。 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他已经足够满意了。 他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在不断起伏,但是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接着他又抬头确认了一下艾格妮丝的状态。 果然,艾格妮丝现在也有些狼狈,虽然她努力在掩饰自己现在的虚弱,但是艾格隆很明显地看出来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而且她也在难以抑制地大口呼吸着。 她的裙琚已经散乱,而刚刚头上戴着的琥珀发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地上,让她的长发犹如瀑布一下倾泻到了脑后。 而她的眼睛仍旧在倔强地瞪着自己,似乎想要以此证明她还能赢下这场比试。 还是挺可爱的嘛……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在逃离维也纳之前,他和自己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决斗了一场,两个人在大雪当中舍命相搏,最后他亲手将剑送进了老师的身体。 那时候的他,为了胜利可以不顾一切,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现在他的心态倒是不太一样, 释然他相信耗下去到最后他应该是能够赢下来,但他觉得那已经失去了切磋的意义了——打到最后,随着身体来到极限,他们不可能再克制彼此的分寸,到时候搞不好会出现伤亡。 本来就不是生死搏斗,既然两边都已经玩得尽兴,爱丽丝也已经出言阻止,那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艾格妮丝小姐,您果然很厉害。”艾格隆收起了剑,然后躬身向艾格妮丝行礼,“不得不承认您拥有和我不相上下的实力。” “我……我是能赢的……”艾格妮丝倔强地撅起了嘴,但是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已经透出了她此刻的虚弱。 艾格隆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看向她。 片刻之后,也许是艾格妮丝自己都觉得心虚,不得不低下了头来,“好吧,你确实挺厉害的,我承认和我差不多!” 接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伞,然后将剑收入到了伞中。 接着,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来你没有吹牛啊,真的有实力才敢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难道在您的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艾格隆忍不住笑着反问。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艾格妮丝显得有些尴尬,“您也知道,在巴黎有些油头粉面的轻浮家伙最喜欢吹牛了,明明做什么都不行偏偏喜欢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这种人有好几个跟我挑战被我教训过了,所以刚才看到您那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您也一样……” 这时候她已经恢复过来了,呼吸已经调顺,手也不再发抖。 艾格隆只能摊了摊手,“那我现在已经证明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了吧?” “是啊,不一样,厉害多了。”艾格妮丝抬起左手,翘起了拇指,以此来向少年人致敬,“我向您道歉,梅明根先生,希望您能够大度地原谅我的冒犯吧~” 说完之后,她抬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艾格隆。 虽然嘴上很倔强,性格刚强不肯服输,但是她另一方面倒也相当豁达,拿得起放得下。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艾格隆当然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但是他此时心情大好,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对方。
“您对我人格的羞辱,就想要用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去吗?”他故意板起了脸。 “那您要怎样才满意呢?”艾格妮丝有些急了。 “我要您站在原地十秒不许动,以此作为惩罚。”艾格隆一字一顿地说,“这样我就原谅您的过失。” “就这吗?”艾格妮丝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好吧,那我就不动吧。” 说完之后,她立刻履行了约定,定定地站在原地。 而艾格隆,则顺势往前走,低头扑向了她。 “喂!”艾格妮丝大惊。 随着惊讶而来的是愤怒,她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然后手握紧了手中的伞。 虽然她的手现在还是非常酸痛,但是再度挥出剑来自卫还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正当她瞬间准备挥剑,斩落这个无耻的家伙时,她愕然发现少年人扑向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脚边。 接着她分明发现,少年人弯腰从草地上捡起了一样物件。 金黄色琥珀石正在阳光下闪耀着润滑的光泽。 ——这不是我的发夹吗……?艾格妮丝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刚刚在战斗当中掉落了这个东西。 接着,还在她呆愣的时候,艾格隆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犹如是赐予桂冠一样,把她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发夹重新放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切只花了他几秒钟,所以他还剩下几秒钟的时间……当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面前,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而艾格妮丝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的视线里带着惊讶和犹豫,以及些许被恶作剧的恼怒,但是她最终还是决定遵守她自己做出的承诺,一直都没有动,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很久,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十秒已经到了,艾格妮丝小姐。” “您可真会开玩笑!”艾格妮丝终于开口了,她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人一眼。 “这是我有权要求的补偿,不是吗?”艾格隆笑着回答。“您刚刚作出了承诺,而我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到您的举动——” 艾格妮丝有些尴尬,但是却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皱着眉头瞪着对方。 她已经发现了,虽然比剑的话她可以和对方平分秋色,但是论舌辩的话她的本事确实远远不如,所以她也放弃了跟他斗嘴的打算。 “好吧,今天我很高兴……事实上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艾格隆又向对方点头致礼,“我谢谢您,希望以后也还有机会再享受到同样的乐趣——” “我也挺高兴的,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比试过了。”艾格妮丝的怒容消失了,一脸认同地附和了少年人的话。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您这么厉害,肯定是有名师的指点,可以告诉我吗,您的老师到底是谁?当然如果您不想透露,那我就不追问了,这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福雷斯蒂上尉。”艾格隆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 反正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那个奥地利人吗?”艾格妮丝有些惊讶。 “您居然知道他?”艾格隆更加惊讶。 他原本以为上尉不过是奥地利的普通军官而已,艾格妮丝没有任何理由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想到居然失算了。 “我只是听我的老师提过这个名字而已……说是挺厉害的高手,当然同时提起的还有一大堆的名字,所以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而已。”艾格妮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看来,能教出您这样的徒弟,他肯定特别厉害吧……” “是挺厉害的。”艾格隆苦笑着回答,“不过,他上过战场,并且在瓦格拉姆战役当中受了伤,可见再厉害的身手终究也比不上枪炮。” “话是这么说,但这很让人着迷呀。”艾格妮丝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伞,然后缓缓地挥动了几下,“个人武力也许不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但……我们开心不就好了吗?” “说得很对,这也是我的个人爱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又看了看少年人。 “所以说,您是从奥地利过来的吗……?”片刻之后,她以奇怪的语气问。 “对啊,是的。”艾格隆干脆地回答。“我来投奔亲戚,顺便在瑞士休养一段时间。” “您真的是农庄主的亲戚吗?”艾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又问,“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像……您看上去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倒更像是贵族,而且从您的学识和风度来看,您应该不是普通贵族家庭出身的。啊,天哪……!” 艾格隆笑而不语。 看来就算是对政治迟钝如艾格妮丝,到了这个份上也该想到什么了吧。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爱丽丝不会告发他,那艾格妮丝肯定也不会。 艾格妮丝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艾格隆。 接着,她又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了远处的姐姐和姐夫,仿佛想要让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 远处的爱丽丝,也笑着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安心下来。 “看样子她跟陛下谈得很投机啊。”埃德加冷不丁地小声说。 “是啊,感觉他们能成为朋友吧。”爱丽丝点了点头。“哪怕抛开陛下的身份,他也是足够值得做朋友的人……这是艾格妮丝的荣幸。” “那艾格妮丝也许可以更加荣幸一步吧……”埃德加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感而发,“如果陛下乐意的话……您看她确实长得非常可爱啊,和陛下也兴趣相投。” “你想到哪里去了!”爱丽丝瞪了丈夫一眼。 接着,她摇了摇头,“我是不会那么做的……艾格妮丝是我亲爱的妹妹,不是一个交易品,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没有必要靠她来讨好陛下。况且陛下不是有个未婚妻吗?” “他已经抛弃了那位公主了。”埃德加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也轮不到我们来为他费心!欧洲那么多公主可以佩戴皇冠,又关艾格妮丝什么事呢?”爱丽丝似乎有些生气了,“埃德加,我不希望你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我再说一次,只有艾格妮丝自己才能决定她未来的生活!正如我决定嫁给你而不是服从我父亲被许配给其他人一样。” 看到妻子罕见地发怒了,埃德加连忙赔笑。“亲爱的,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17,决断与庆典 ,雏鹰的荣耀 特雷维尔夫妇的争吵,艾格隆当然毫无察觉,事实上他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艾格妮丝,欣赏着她变幻不定的表情。 先是震惊,而后紧张,接着惊疑不定,最后变成了不知所措的迷茫。 艾格妮丝虽然对政治上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她也知道特雷维尔将军的立场,既然确定了面前这个少年人的身份之后,她立刻就想到了埃德加一行人特意跑到了这座农庄的真正用意。 难怪……难怪……她脑海豁然开朗,因为所有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艾格妮丝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姐姐那天晚上的举止那么反常,表情那么奇怪。 现在,又轮到她来犯难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家伙呢? 姐姐和姐夫看上去已经变成了他的支持者,那么理论上来说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臣下,可是艾格妮丝却怎么也没办法一下子把这个少年人当成自己的“陛下”。 她毕竟出身于一个传统的流亡贵族家庭,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对拿破仑的轻蔑和诅咒,爱丽丝可以因为自己嫁人改姓而改变自己的立场,但是她一下子还真的难以转换思维。 然而触怒他似乎也是不行的——那只会让姐姐和姐夫很为难。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从没有遇到过类似难题的艾格妮丝,下意识地看向姐姐想要跟她求助,但是好像也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您一定是在犯难吧,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看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是啊,确实挺烦人的。”艾格妮丝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然后干脆向他询问,“您……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如果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继续叫我梅明根先生就好了,毕竟在您面前我从没有说过我是另外一个人,您如果希望的话,可以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依旧是弗朗茨-梅明根——我反正也挺喜欢这个名号的。” “您还真是随和啊……那太好了。”艾格妮丝明显地松了口气。“那我就继续叫您梅明根先生吧!” “这无关随和,只不过是现实罢了。”艾格隆仍旧微笑着回答,“我现在手里没有一寸疆土,所谓的皇位也只是在口中存在而已,我的支持者们乐意叫我陛下没关系,但是强求那些不是我支持者的人叫我陛下,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接着,他的笑容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当然,假使我有一天君临法国,那我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对我不敬,那时候你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得称我陛下了。” 艾格妮丝感受到了少年人身上的强烈自信。 说来奇怪,别人说出口时显得可笑的话,他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地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呢? 按理说来,她的家庭是不可能希望看到波拿巴家族重新坐上皇位的,可是现在姐姐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她又不想看到姐姐因此而倒霉。 “艾格妮丝,不用紧张,我答应过你的姐姐,绝对不会强行把你牵涉到我的复辟事业当中。”艾格隆又安慰了她,“所以,你没有任何必要为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而苦恼,这一切都牵涉不到你,你只是陪着姐姐旅行,碰到了一个陌生人罢了,接下来你可以继续和过去一样生活,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爱丽丝……太为我着想了……”艾格妮丝感动地低下了头来,接着她又小声抱怨,“可是爱丽丝也太傻了,既然她都已经卷入进来了,我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我得保护爱丽丝。” “嗯?”艾格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他愕然的注视下,艾格妮丝抬起了头来看着她。 她的眼神非常坚定,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梅明根先生——请原谅,我现在还是无法叫您陛下,所以我还是继续沿用这个称呼吧。我没有和您有过亲缘关系,也没有过利益上的交集,所以我也没有任何忠诚于您的理由……但是,爱丽丝这一个理由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如果她选择帝国,那我也乐意投帝国一票。” “呃……”艾格隆更加惊愕了,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我不会主动为您做什么的,但如果姐姐碰到什么危险的话,我会挺身而出保护她,我知道这绝对是一种危险的颠覆活动,王家是绝对不会容忍叛逆的……另外,如果姐姐希望我为您做点事情的话,那我也会考虑。我相信姐姐的判断,既然她支持了您,那我也相信这是合理的。”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艾格隆大概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姐姐爱丽丝和家族之间,艾格妮丝还是选择了站在姐姐这边——正如当初她支持姐姐嫁入特雷维尔家一样。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最后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 “梅明根先生,不用谢我,我只是在遵从自己的意愿罢了。”艾格妮丝依旧强调这个称呼,同时倔强地看着少年人,“另外,希望哪天我们能够真正分个胜负。” 说完之后,她提了一下裙子,屈膝向着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张开了伞,转身离开。 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艾格隆只感觉心生敬意。 “如果你的父亲和兄弟不死硬地与我为敌,我会尽力宽容他们的。”最后,他主动给出了承诺,“我衷心祝愿您以后一切顺利。” 听到了这句承诺之后,艾格妮丝猝然转过头来,然后欢畅地笑了起来,接着眨了眨右眼。 “谢谢,那我就放心了!” ===================================== 在下午时分,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艾格妮丝的对决,返回到了农舍当中。 虽然身体相当疲惫,但是他的心情却相当愉快。 夏奈尔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担心地扫视了他的身体,唯恐他身上有半点伤痕,直到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陛下,您赢了吗?” “算是平手吧。”艾格隆笑着回答,“艾格妮丝挺厉害的。”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就沉了下来。 “陛下,您以后还是注意一下吧,哪有您亲自执剑和人对战的道理?您身上肩负着那么艰巨的使命,不能平白无故让自己蒙受风险。” “好了,我知道的,夏奈尔。”艾格隆点了点头。“今天只是找点乐子罢了。” 夏奈尔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这时候农庄的寂静却被几声马的嘶鸣给打破了。
夏奈尔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下。 “您在这里别动!”她叮嘱了一句,然后立刻就跑出去观察情况。 艾格隆也顿时有些紧张,毕竟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是不会有访客过来的。 好在片刻之后,夏奈尔回来了,她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陛下,是奥棠丝王后来访了!亲王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兴高采烈地对艾格隆说。 “是吗?太好了。”艾格隆也随之高兴了起来。 奥棠丝母子两人前来拜访,一方面让他得以阔别许久之后,可以再见到这位婶婶;但更重要的是,意味着经过了两个月的躲藏之后,奥棠丝王后已经判断瑞士官方已经不再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行踪而感到紧张了。 也就是说……一切终于都平静下来了。 他接下来大展宏图的计划也可以继续实施。 带着些许的兴奋,他和夏奈尔一起来到了农舍的客厅。 而奥棠丝王后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的两个儿子也分别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今天很明显认真打扮过,穿着盛装,还戴着耳环,虽然已经明显可以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是仍旧显得雍容华贵。 看到了少年人之后,她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艾格隆,看上去你的气色还不错。”接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您也和之前一样美丽。”艾格隆恭维了一句,然后走上前去,热情地拥抱住了自己的婶婶,“很高兴再见到您,今天您真是光彩照人!” “这可是为你打扮的,孩子。”奥棠丝王后笑着回答。 “嗯?”艾格隆有些惊讶。 “艾格隆,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奥棠丝王后又问。 艾格隆看了看旁边的日历。 今天显示是3月19日。 那么很明显,明天就是3月20日了吧。 等等……他骤然明白了。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是啊,傻孩子,看来你已经在这里憋闷坏了,连这个都忘了!”奥棠丝王后忍不住笑着调侃。 恍惚当中少年人才反应过来,明天是3月20日,也就是他出生的日子。 1811年的这一天,他的母亲路易莎将他带到了人世,拿破仑皇帝的舅舅费什红衣主教亲自为他洗礼,巴黎城鸣放了100声礼炮,庆贺帝国继承人的到来。 那一天似乎整个法国都在为帝国皇嗣延续而欢欣鼓舞,谁又能想得到短短三年之后帝国就将变成断壁残垣呢?命运的变幻无常莫过于此。 自从来到奥地利之后,奥国朝廷从来也不可能公开为他举办生日庆典活动,他自己也没有兴趣主动去庆祝,所以每逢生日的时候都只是身边人草草了事地庆祝一下。 结果最后还是奥棠丝提醒,他才想起来。 “提前祝贺你,陛下。”正当他还在愣神的时候,奥棠丝王后又笑容满面地开口了。“我今天特意过来探望你,就是为了明天与你庆祝一下,我想你应该愿意赐予我这个荣幸的吧?” “那是当然了!谢谢您,王后陛下。”艾格隆又是喜悦又是感动,连忙向她致谢。 “那好,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布置一下吧,为我们的陛下生日庆典做准备。”奥棠丝王后拍了拍少年人的后脑,“我特意给你带来了材料,今晚就可以让我的女仆做好蛋糕,你可以相信她的手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好的,谢谢您。”艾格隆连连点头,“只要有您这份心意在,我想那蛋糕肯定会是非常好吃的。” 不光是艾格隆,旁边的夏奈尔也感动无比。 “王后陛下,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没有提前准备好,真是让人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恳请您允许我为您的女仆做帮手,让我弥补我的过失。我以后一定会牢记这个伟大的日子,绝对不会有须臾忘怀的。” “唉,别说得那么严重,小事而已,你愿意帮忙就来帮忙吧。”奥棠丝王后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艾格隆心里充满了感动。 他在奥棠丝王后这里,得到了帮助和善意,比他原本期待的还要多。 所以在他看来,奥棠丝王后在他这里已经证明了对家族、对他本人的忠诚了。 他以后会回报她的。 帝国还存在的时候,每年他的生日都是重大的日子,宫廷会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所有人都在为罗马王的诞生而赞颂上帝。 而现在,他的生日宴会只能在瑞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农庄内举办,而且只会有寥寥几个人在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终有一天他会重新找回那些盛景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多做点蛋糕吧,我们还有其他客人,可以顺便一起邀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其他客人?”奥棠丝王后明显有些惊讶。 “是的,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也在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把有关于埃德加夫妇的事情,简略地告诉给了奥棠丝王后。 “特雷维尔将军,我见过他,是一个很俊也很有男人味儿的军人。”奥棠丝王后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的缅怀,显然是想起了那过去的辉煌时代,“真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保持着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这太难得了,值得鼓励。”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格隆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你去帮我通知一下埃德加夫妇吧,我郑重邀请他们以及艾格妮丝小姐,明天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好的,陛下。”夏奈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在她的内心当中,她却对陛下的态度感到有些迟疑。 陛下对那位小姐的称呼和态度都非常亲切,但是她却并不想要看到事情如此发展。 在她看来,既然主人注定要成为帝国的皇帝,那么他的婚姻也应该遵循帝王的标准,同某个大国的公主结亲——正如他的父母亲一样。 艾格妮丝虽然是生于贵族家庭,但是同这个标准还差了太远,在夏奈尔看来绝不是皇后理想的人选。 如果非要她来选择的话,她倒是宁愿认那位远在维也纳的公主做自己的女主人。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当然这些心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了。 18,庆生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8,庆生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夏奈尔很快就跑去通知了特雷维尔夫妇,而他们也非常惊喜,立刻就答应了这个让他们倍感荣幸的邀请,参加明天拿破仑二世陛下的生日宴会。 当天晚上,夏奈尔和奥棠丝王后带来的女仆一起制作了蛋糕,时间也随之飞速地流逝。 到了第二天中午,艾格隆来到了农舍的大堂当中。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但是眼下已经已经仔细地清扫干净了,所有金属物件也被擦得锃亮,等待着他的驾临。 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济济一堂了,他们的视线一瞬间都集中在了少年人的身上。 这就是我现在的家底吗?虽然寒酸,但是似乎也可以让人满意了。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冲着所有人点头致意,然后大踏步走了进来,坐到了主位上。 他的左边坐着奥棠丝王后和他的两个儿子,右边则坐着埃德加夫妇和艾格妮丝,而眼下,他们都向他露出了笑容,庆贺这个少年又成长了一岁。 艾格隆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一个头衔之外别无所有,就算是这个头衔也只是小圈子里有限的一些人认而已,所以他并不喜欢摆出皇帝的派头。 可是今天,他却不自觉地显得骄傲而又矜持,尽显一位少年帝王应有的威仪。 被人众星拱月的滋味儿,确实让人感到舒适。 在艾格隆落座之后,在场者们当中最年长的奥棠丝王后,率先开口了。 “陛下,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有能够为您庆生的那一天……今天我真是感慨万千。这十年来,每一次我想到您,都会感到有些黯然神伤,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帝既然赐给了您如此辉煌的出生,接下来却为什么又赐给您这么多灾难。”她满怀感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少年人,“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之前的磨难,也许是上帝在锤炼您,让您可以从含着金汤匙的无知孩童,蜕变成为一个足以承担大任的伟人,让您可以真正接过您父亲的遗业。今天我来祝贺您长大成人,我也预祝您以后诸事顺遂,成就大业。” “谢谢您,王后陛下。”艾格隆满怀敬意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刚刚开始自己事业时,您给我的帮助……您用自己的真情证明了您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和热爱,我不仅感动也很欣慰,因为这证明先皇对您的爱护和照顾没有错付。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您都是我的亲人,我将保护您,并且尽自己所能地回报您,如果我有一天重回巴黎,那么您又将是那里最璀璨的明星。” “到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明星啊。”奥棠丝王后笑了笑,“不过巴黎确实让人怀念,真希望我有一天能够重返那里去看看。” 直到现在,她内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少年人的大业能够成功,至少不会在她的有生之年成功。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愿意去相信、去鼓励这个少年人。 她的人生已经只剩下余烬,除了盼望他成功之外,她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接着,坐在奥棠丝王后旁边的路易,开始向艾格隆祝贺。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我一生当中最大的光荣,就是亲自将您救了出来,让我们这个家族的新一代可以再度为辉煌的事业而战。我会用我的一切勇气和热忱,竭诚为您效劳,让我们的家族重返欧洲之巅!” 然后是查理。 “祝您生日快乐,陛下。我为自己能够生而为您的堂兄、为自己能够参与到您的伟大事业而倍感荣耀,我衷心祝愿您能够尽早重返皇座,让波拿巴家族的英名永世流传下来。今天虽然只有我们陪在您的身边,但是迟早世界将为您而欢呼!” 两位堂兄热切的祝贺,让艾格隆也受到了感染,随之变得兴奋了起来。 虽然他对他们一直感到有些忌惮,但是对他们的勃勃雄心、以及那永不停歇的行动力,却非常欣赏。 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人,注定将为了梦想中的事业而战,绝不甘心于沉沦平庸。 “两位堂兄,我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助。接下来我们还有太多的磨难需要克服,我希望你们继续围绕在我的身边,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在激动之下,艾格隆对着两位堂兄说,“家族的荣耀需要我们每个人去争取、去维护,请今后继续努力吧,只要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的,帝国绝对不会缺少你们的位置。” 接下来,轮到右边的特雷维尔夫妇了。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以浮夸的高调语气,向着少年人致敬。“我们特雷维尔家将铭记皇帝陛下曾经的厚恩,坚守自己的信条,永世效忠于您和您的继承者们。如果帝国重建,那么我和我的子孙们,无论是持笔还是持剑,都将是您最忠诚的臣子,为波拿巴家族的伟业而战,至死不渝!” “陛下,祝您生日快乐。”爱丽丝也适时开口了。“虽然我和您才见面几天而已,但是您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您学识渊博,意志坚定,文武双全,我丝毫不怀疑您拥有成为伟大君主的潜力。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劝谏您,为君王者不能过于迷信自己的能力,闭目塞听,您要倾听人民的呼唤,因为只有人民的爱戴,才能让君王真正维系统治……法兰西人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我恳求您爱护他们。” “我会的,爱丽丝。”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顺便,我也祝福您子孙绵长,我希望如果某天我君临法国,特雷维尔家族以后能够一直协助我来治理这个国家,维系人民的爱戴。”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非常乐意。”艾格隆的调侃让爱丽丝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红晕,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教导我的孩子们坚守信条的。” 接下来,大家的视线都移动到了默不作声的艾格妮丝脸上。 艾格妮丝明显有些尴尬,她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在这里秉持什么立场。 犹豫了片刻之后,为了不破坏此刻的气氛,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生日快乐,先生。我……我祝您万事顺利。” 看到她窘迫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艾格妮丝事前就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也没有逼迫她一定要臣服于自己的想法。 因为害怕妹妹太窘迫,所以爱丽丝出言解围。“艾格妮丝,我不想要你卷入到政治的是是非非当中,所以一开始本来我是想要瞒着你的,可惜你自己还是猜出来了……不过即使如此,你也不用为难,我和埃德加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就行了,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够对陛下多一点尊敬,毕竟你们已经是朋友了。” “尊敬,我当然尊敬了!”艾格妮丝连忙回答,“我只是喊不惯陛下而已,毕竟这实在有点奇怪不是吗?先生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却要一本正经地当成陛下恭恭敬敬!一时间真是难以转过弯来。不过,我倒是无所谓谁坐在宝座上,相比较起来,梅明根先生至少……至少比我们现在这个臭老头国王看上去顺眼一点吧。”
“哈哈哈哈” 艾格妮丝的话,惹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艾格隆觉得,艾格妮丝的话是在座各位当中最为真心实意的那个。 “不用苦恼,迟早你会习惯的,艾格妮丝。”艾格隆亲切地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谢谢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希望以后也能邀请到你。” “好啊!没问题!”艾格妮丝欢快地比了一个手势。 就这样,在座的人们一一以恭敬的态度和语气,向着少年人致敬,祝贺他的生日,也预祝他的伟大事业早日成功。 就在他们祝贺完毕之后,夏奈尔和奥棠丝王后的女仆一起,将做好的蛋糕送了上来。 艾格隆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向着在座扫了一眼。 “干杯。”他淡然说。 “皇帝陛下万岁!”其他人纷纷喊了一声,然后一起为陛下的生日干杯。 只有艾格妮丝虽然举起了酒杯,但是却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叫他陛下,只是抿着嘴默默地冲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以此来作为祝贺。 接着,已经兴致大开的人们,纷纷品尝起了蛋糕,而艾格隆的生日宴会,也随之来到了顶峰。 =================================================== 正当躲在瑞士一个小农庄的人们为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庆生的时候,远在几百公里之遥的维也纳,同样也有人在偷偷为他祝福。 不过,相比农庄当中的欢快气氛,这边的环境要愁云惨淡许多。 在维也纳郊外属于卡尔大公的庄园当中,特蕾莎公主和往常一样,留在书房当中。 她的书桌旁边,放着自己收藏文摘的簿子,此时簿子已经打开,正好翻到了收藏有殿下当初写给她的便条的那一页。 那上面的字她已经看过了很多次了,几乎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可是写字的人却不见了。 她知道今天是殿下的生日,她更加记得,如果……如果没有发生这个意外的话,今天曾经是宫廷预定宣布两个人订婚的日子——虽然被她主动往后推迟了。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这些可悲的意外,一切该多好啊。 比起悲伤和愤怒来,她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她不知道殿下现在到底境况如何,是安全还是危险,但是她知道,殿下未来还要面对太多艰苦的挑战。 在逃亡路上,他的身边不可能有太多人来保护,也不可能有多少人给他出谋划策,让他不至于走上弯路,白白浪费自己抛弃一切之后所赢得的自由。 殿下需要她的帮助。 可是,殿下现在的行踪杳无音讯,纵使想要帮助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愁肠百结。 上帝啊,您不要再作弄我了,早点让我知道他在哪儿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殿下,生日快乐。”片刻之后,她小声地道出了不可能有人听得到的祝福,然后拿起了旁边放在小碟子上的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下去。 如果殿下还在的话,眼下就是她亲眼看着殿下把这些糕点,吃下去了吧? 一想到自己无比憧憬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特蕾莎的心又忍不住一阵发酸,好不容易才没有让自己委屈地哭出来。 可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如果失去了什么东西,哭是哭不回来的,只能想办法去争取,去夺回自己曾经应有的一切。 这段时间她一直闭门不出,一方面她本身就不喜欢在外界露面,另一方面她也是不愿意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这两个月当中,外界一直都有一些对她不利的传言,或者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而每一次听到这种传言,都会让卡尔大公勃然大怒一次。 老父为女儿的名誉气愤交加,更加恨上了那个混账东西。 “特蕾莎!”正当特蕾莎还在沉思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焦灼的呼唤。 接着,她以朦胧的视线看向了旁边,发现自己的父母正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 “你果然……你果然……”卡尔大公指着桌上的蛋糕,然后恼怒地看着女儿,“你就不能忘了那个臭小子吗!?” “抱歉,爸爸,我忘不了,更加不相忘。”特蕾莎倔强地看着父亲,“您要教育自己的女儿忘记未婚夫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卡尔大公用力挥了挥手,像是在挥舞马鞭一样,“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爸爸,随您怎么说吧,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特蕾莎依旧倔强地回答,“反正在我心里,殿下只是暂时出去旅行而已,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你已经疯了。”卡尔大公皱了皱眉,“这种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如果您非要这么认为,那就当我疯了吧。”特蕾莎眼角出现了泪花,“我从小到大没有任性要求过您什么,这次我只想按我心意,因为我已经发过誓了。您要么就任我行事,要么就把我送到修道院吧……我宁可一生以后不见天日,也绝不改变自己的誓言了!” 卡尔大公气愤交加,胸口剧烈起伏,但是却又拿女儿没办法。 他这一辈子何曾这么窘迫过! 旁边的亨利埃塔夫人看着丈夫和女儿,心里不住地叹气。 最近两个月,他们父女已经进行了无数次类似的对话,每次都以倔强的吵架结束。 虽然她和丈夫一样对那个小子的行为气愤不已,但是女儿如此坚持,僵持了这么久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要不再等等吧?”她小声提议。 “等什么?!”卡尔大公反问。 “殿下也是功名心太重,想要重振家族声威,这种心情其实我也能够理解一点的。”亨利埃塔小声说,“既然特蕾莎如此坚持,那我们先看看他到底能够有何建树,再考虑其他的也不迟,也许特蕾莎未来能做个皇后也说不定……” “呸!什么破烂皇后,活见鬼!那是法国人!那是白皮肤的野蛮人,一群生番,土匪!他们当年砍了我姑母的脑袋,日后也会砍了特蕾莎的脑袋。”卡尔大公大声回答,“我可不想到了白发苍苍的晚年,某天收到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她漂亮又可恶的小脑瓜!” 虽然眼下的气氛紧绷而且严肃,但是卡尔大公这句话,却让夫人和特蕾莎都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爸爸,请让我为自己的幸福而战吧。”笑了片刻之后,特蕾莎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着,她看着父亲,以坚定的语气,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在他们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心,“总之,我一定要去见殿下。” 19,送行 沉浸于喜悦当中的艾格隆,当然不知道在遥远的维也纳,还有一位少女正为了自己而和父母亲激烈争吵。 他第一次主导自己的生日宴会,并且在其中得到了在场所有人恭敬的祝福。 在狭小的厅堂当中,人们一边欢声笑语一边举杯相庆,共同庆祝那最美好的未来。 因为心情很好,所以艾格隆破例喝了不少酒,他在这里收获到了足够多的敬重和期待。 到了傍晚时分,艾格隆的生日宴会以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面,艾格隆按照预定的计划,一直和埃德加一起研究如何绘制宣传画册,经过了艾格隆和埃德加的精心推敲,画册的第一版最终完成了定稿, 而在闲暇时,他这对夫妇以及艾格妮丝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有趣。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接下来就是告别的时刻了。 特雷维尔夫妇将前往意大利,继续他们的新婚旅行——不过,艾格隆很怀疑接下来他们是否还有原来的心情享受蜜月。毕竟瑞士经历的这一段插曲,将会成为夫妇两个人都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一大早,仆人就帮这对夫妇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放到了租来的马车上面。 接下来他们将会使用法国护照穿越瑞士边境,然后进入到奥地利帝国控制的米兰地区,接着再一路前往罗马。 在他们整备好了以后,艾格隆亲自为他们送行。 虽然略微有些不舍,不过艾格隆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而且从小就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表现得相当平静,只是温和地向他们道别。 “埃德加,爱丽丝,再见。我祝你们一路顺风,也祝你们夫妇永世和睦。” 相比于艾格隆的镇定和淡漠,特雷维尔夫妇倒是触动很大,夫妇两个都有些动容,显然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当中,艾格隆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陛下,多保重。”埃德加又恭敬地向少年人行了礼,“我和我的父亲对我们事业的正义深信不疑,更加坚信胜利必将到来,我企盼您统治法兰西的那一天来得越快越好……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父子的荣幸!” 听到这番表忠心的话,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 “埃德加,希望你接下来依旧以今天的热忱为我效劳。假如胜利的那一天到来,那么胜利的果实必将有你的一份。” “陛下。”这时候爱丽丝也开口了。“您切记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首要考虑。您现在还年轻,还有好多好多年的时间去为帝国的大业而奋斗,没必要因为心急而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又小声说,“另外,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风度和学识都让我感到十分心折,所以……虽然我愿您重归皇座,但认为您没必要为皇冠所困,哪怕您以其他身份面对世人,我相信也足以得到世人的敬仰。” 虽然爱丽丝的话有些隐晦暧昧,但是艾格隆当然也听得出来,爱丽丝是暗示他现在还非常年轻,没必要死钻牛角尖,哪怕大业不成也还有其他方式去名垂青史。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太好听,但是相比于埃德加的套话,爱丽丝倒是显得热忱了许多。 只可惜,自己是不可能听从的。 “谢谢你,爱丽丝。”他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将这个话题就此尘封。 眼看自己的劝说无效,爱丽丝也只能暗暗叹息。 她也知道,波拿巴家族血脉所蕴含的野心,是不可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所浇灭的,只不过她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两句罢了。 “我会一直铭记和您相处的时光。”她最后还是向少年人行礼道别。“愿您一切顺利!” “一路顺风,爱丽丝。”艾格隆也向她行礼告别。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艾格妮丝身上,而艾格妮丝也向他躬身行礼。 “先生……再见。” “老是叫我先生也太麻烦点了吧?”艾格隆笑着反问。 “……如果您要我叫陛下,我也很难叫出口。”艾格妮丝苦恼地回答。 “没关系,我也不会强迫你这么叫,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真皇帝。”艾格隆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不过以后你可以叫我艾格隆——这是我朋友对我的称呼。” 艾格妮丝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错——”她愉快地向少年人又招了招手,“那好,艾格隆!” 接着,她突然又眨了眨眼睛,“这几天,我也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艾格隆惊讶地反问。 “什么帝国,王国,波拿巴,波旁,正统,复辟——太麻烦也太复杂了,我完全搞不懂。既然搞不懂,那我就完全没必要搞懂啊!浪费那个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游戏做什么!我的生活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没经历过,又何必去管这些呢?”艾格妮丝双手托腮,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她自信满满地看向了远处的天空,然后大声对少年人说,“不管怎么风云变幻,我就是我,我的家人、我珍视的家人还是那些人不会变,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姐姐有危险,我就带姐姐逃亡,杀出法国;如果我父母有危险,那我也是做同样的事情!我知道我并非无所不能,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家人,如果真要面临灭顶之灾,至少我也会先倒在姐姐或者他们的面前,既然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憾的了……我其他的也不太懂,但只要死守住这一条就够了,我相信见到上帝我也能问心无愧!” 说着说着,艾格妮丝的双眸光华闪动,显然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 艾格隆听了,不禁又是敬佩又是感慨。 眼看着家人们站在了对立的两边,她虽然不愿意选边站,但却也做好了付出一切的觉悟。 党派对立造成的家庭分裂,最受罪的还不是这些夹在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人? 该说她毫无心机、天真烂漫呢?还是该说她反而是活得通透纯粹呢? 也许两者都是,只是看去怎么看待了。 “很感人的话,我相信上帝听了也会为你赐下洁白的羽翼。”他郑重地向着少女回答。
接着,他向艾格妮丝伸出了手,“艾格妮丝,再见。” 艾格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再见!”她用力地摇晃了少年人的手,气势汹汹地看着他,“可别在见到我之前一不留神就死了哦,我还等着打败你呢!” “艾格妮丝!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听到了这么失礼的话,爱丽丝连忙呵斥妹妹,但是艾格妮丝却直接转身走上了马车。 “抱歉,陛下,艾格妮丝年纪还小,从小又野惯了,不懂礼貌……”爱丽丝连忙为妹妹向少年人道歉。 “没什么,我让她陷入到了这么大的风险当中,她只是抱怨一两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艾格隆摇了摇头。“爱丽丝,请不要怪我把你和你丈夫拖入到危险当中——因为有些事我是不得不做。” “我理解的……我不怨您,我倒是很同情您。”爱丽丝苦笑着回答,“上帝让您背负了过于承重的义务,我只能祈祷您能够把它背负起来而不至于压垮。” “我,倒是享受这份沉重。”少年人看着天空,然后回答。 特雷维尔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再度对他行礼,再转身走上了马车。 艾格隆站在原地,眼看着马车缓缓启动,然后离开了农庄,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车窗打开了,艾格妮丝伸出了手来,向他轻轻地挥动,而少年人也同时挥手道别。 接着,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在地平线上消失不见。 ============================================== 送别了特雷维尔夫妇一行人之后,艾格隆自己也将要离开瑞士,开始自己计划中新一段的征途了。 在临别之前,他特意离开了自己窝藏许久了农庄,来到了奥棠丝王后的别墅当中拜访并且告别。 奥棠丝王后盛装打扮,隆重接待了自己的这位义弟和侄子。 “再见,王后陛下。”艾格隆恭恭敬敬地向她道别,“请您多保重。” “我亲爱的孩子!”她一把将少年人揽入到了怀中,然后重重地抱住了他。“我在这里隐居,与世无争,又有什么需要保重的呢?倒是你……你可一定要保重啊,我再也不想听到有关于你们的噩耗了,我怕我会心碎。” 一边说,她的眼角也已经泪光闪闪。 她这并非是逢场作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毕竟,不光是这个阔别已久的侄子,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将会再度和她告别,离开瑞士,追随他们的陛下前往新的征途。 家族当中年轻一代的精华,就这样要离开她的身边,前往远方去面临未知的风险了,这又怎么可能让她不为之担忧呢? “请放心吧,我会保重的。”艾格隆拍了拍她的后背,以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抱了好一会儿之后,奥棠丝王后终于恢复了镇定,松开了自己的怀抱。 接着,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拿破仑肖像,然后又看着艾格隆郑重地说。 “希望上帝和他保佑你。你为之付出的努力和牺牲都不会白费。” 她虽然心里有太多的恐惧和愁绪,但是她知道,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么她再说泄气的话也于事无补,只会让大家都不开心而已。 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来帮助这几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然后——为他们向上帝祈祷。 她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接着,奥棠丝王后示意艾格隆等她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走入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没过多久,她又走了回来,这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匣子。 “我答应过要给您赞助,陛下。”她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对少年人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委托可靠的中间人为我变卖财产、尽快筹集现金,虽然因为时间仓促,费了不少力气,但是总算在您离开之前把事情了结了。” 说完之后,她将匣子递给了少年人,然后示意他打开。 艾格隆打开了匣子,然后顿时就被其中的珠光宝气给迷花了眼睛。 除了珠宝之外,里面还有一堆的票据。 “我凑足了相当于三十万法郎的财产,正如我承诺过您的那样。”奥棠丝王后小声在他旁边解释,“如果换成金银币的话,一来会太过于扎眼,二来您也不方便携带,所以我让人兑换成了珠宝和期票以及债券。这些期票都是罗马最有名望的银行家所开具的,在欧洲各地都可以轻易兑现而且不会留下名字,我想应该很方便您的使用——” 奥棠丝王后的考虑确实非常周全,要知道一法朗的含金量是0.29克,所以如果带金币的话,30万法郎大概是87公斤,确实不方便携带而且太容易暴露了。 艾格隆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明明匣子的重量并不重,但是他此时却觉得手都有些发抖。 这就是为自己壮行的礼物吗? 他最开始跟奥棠丝王后索取“赞助”的时候,其实是带有忠诚度测试的考虑,想要看看她到底对拿破仑还有多少敬意、对波拿巴家族到底又有多少牵挂。 事实证明,奥棠丝王后通过了测试,不仅仅想办法保证了他的安全,而且还以最配合的态度来为他筹集赞助资金。 这是他得到的第一笔赞助,匣子里不仅仅是金钱,也有更贵重的亲情和期许。 这确实是必须去回报的东西。 “谢谢您的支持,您将永远是我敬爱的人。”他感动之下,向她道谢。 “您对我最好的感谢,就是让您和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奥棠丝王后笑着回答。 接着,她又提裙,郑重地向着少年人行礼。 “陛下,我祝您一切顺利。” 少年人手捧匣子,挺直了腰,矗立在夫人的面前,以骄傲的面容向她宣示自己的自信和决心。 是的,我也该开始我新的征途了。 世上没有什么再能阻挡我了! 20,心之所向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0,心之所向太阳与海平面的距离越来越近,漫天的霞云也随之燃烧,变成了鲜亮的红色。 波光粼粼的大海被染得通红,波涛也变得汹涌了起来,似乎已经是被落日煮得接近沸腾,又仿佛是太阳不甘心于被海神所困而在奋力挣扎。 直到太阳最终隐匿在海面弧线之下的那一刻,这一切才归于平静,繁忙的热那亚港,就这样进入到了夜色当中。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这座港口依旧忙碌,货船、客船和渔船依旧川流不息,想要赶在最后一刻停靠到欧洲大陆上。 而这时候,在港口的一角,还有还有一群人簇拥在岸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焦急地注视着海面上的一举一动,不时地拿出怀表确认时间。 处于这群人最中央的,是一个穿着水手衣衫的少年人。 此时,他正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堂兄路易。 “海关那边没问题吧?”他这么问的时候,视线已经放到了远处港口炮台上。 上面的黝黑炮口正对着整个港湾,足以将所有船只的行动一览无余。 很明显,如果炮台对这行人火力全开的话,那么他们的下场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 “陛下,不用担心,这里的走私贩子跟海关的人都有默契,只要不太招摇,海关的人不会多管闲事的。”路易小声地向他解释,“港口的官员也要养家糊口,只要钱给够了,他们都懂得应该怎么办。” “那他们不会对我们身份有什么怀疑吧?”艾格隆觉得不放心,然后又问。 “嗨!对他们来说给了钱就是客户,才不在乎我们是谁,哪怕是犹大本人,他们也会乐呵呵地送走。”路易不屑地一笑。 艾格隆对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淡然一笑。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是凡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他们这一行人从瑞士出发,经过了长途跋涉,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穿过了瑞士和皮埃蒙特王国的边境线,然后再一路来到了热那亚港口。 路易从小就跟着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在意大利长大,为了心心念念的帝国复辟大业,他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正是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路易在热那亚搭上了走私贩子的线,然后通过中间人买了一艘走私船,作为他们潜入地中海的工具。 今天这艘船将会来到港口把他们接走,而船上的水手则继续被他们雇佣,带领他们驶向预定的目的地。 这确实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幸好艾格隆刚刚得到了奥棠丝王后三十万法郎的赞助,足以应付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非常感激奥棠丝王后在他艰难的起步当中所给予的宝贵帮助。 不过眼下谈回报还早,他只能先一步步把应该干的事情做完。 正当他还在遐思的时候,遥远的幽暗海面,突然闪现出了黯淡的灯光,这灯光先是短促地闪烁了三次,然后再长时间地闪烁了三次。 “来了!”路易激动地在艾格隆耳边喊了一声。 随着火光的闪烁和距离的拉近,艾格隆足以在夜色当中粗略地看清了船的轮廓——这是一艘多桅帆船,虽然船体本身看上去吨位不大,但是承载着他们这一行人当然绰绰有余。 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桅杆上张满了风帆之后优雅的身姿,意大利人喜欢将帆船比作美女,艾格隆大概也能理解其原因了。 艾格隆心里也顿时大喜,但是他保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然后他看向了旁边的查理。 他的这个堂兄也心领神会,连忙点燃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油灯,然后用再布蒙住,有节奏地以灯光来向对面的船发出信号。 没过多久,船那边有了动静,几艘小艇被从船上放了下来,然后趁着夜色向岸边靠近,最后停留到了沙滩边。 艾格隆没有再耽误时间,而是向夏奈尔招了招手,示意她同自己坐上一艘小艇,然后其他十几个人也一同登上了剩下的小艇。 等到人都上了小艇以后,上面的水手开始划船,在轻微的摇晃当中,艾格隆坐在小艇上,眼见岸边的灯火离他渐渐远去。 这也意味着,欧洲大陆也正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但是他知道,他终将回来,因为这里才是他的舞台。 大海涛声依旧,掩盖了其他所有声响,就在这沉默当中,载着艾格隆和夏奈尔的小艇靠到了那艘船的旁边,然后船上放下了绳子,艾格隆带着夏奈尔一起爬上了船。 艾格隆站在船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然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欧洲大陆。 “出发吧!”接着,他断然下令。 “出发!”路易也用意大利语大声向船上的水手们下达了命令。 在水手的操纵之下,帆船缓缓地转向,然后在海风的吹拂下驶离了热那亚港口,载着少年人奔向了新的未来。 风帆满张,夜色苍凉,心之所向,岂容彷徨? 在夜色的掩护下,帆船快速地在海中穿行,而简单地用过晚餐之后,艾格隆将自己的两个堂兄和夏奈尔召集到了船长的舱室当中。 “陛下,您还好吗?”路易一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关心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勉强地摇了摇头。 他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坐过船,更没有在大海当中坐船航行的经历。 所以,毫不意外地,在刚刚启航几个小时之后,他就有点晕船了。 吃了晚餐之后,他感觉更加难受,几乎快要呕吐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借助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没有让自己失态,维持住了自己应有的尊严。 不过是晕船而已,迟早会适应过来的。 “我想跟你们谈谈我接下来的具体打算。”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看着自己的堂兄们。 “那您具体是怎么打算呢?”路易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问。 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靠近到自己的桌子边,桌子上摆放着一张他在热那亚买的海图。 这张海图很贵,但是物有所值,非常精细地标明了地中海各个港口和航线的位置,以及海上的诸个岛屿。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不可能一直在海上飘荡,必须要找个地方安身。考虑到各国都不会欢迎我们,所以我们最好在地中海找个岛屿暂且容身。”艾格隆说。 “是的,我当时完全同意您的意见。”路易点了点头,“那么您现在决定好了吗?” “是的,我想好了。”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然后他的手在海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伊特鲁里亚海的一个地点上。 “基督山岛?”路易仔细看着他的手所指的地方,然后念出了那个名字。 “是的,基督山岛,就是这儿。”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在热那亚停留的时候,买了很多相关资料研究,经过我的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把它变成我们暂时的落脚地。” 还没有等路易追问,艾格隆就仔细解释了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首先这个岛位置很好,它位于法国和意大利各个港口航线的中间位置上,到处都有货船和走私船经过,十分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而且我们可以轻易在那里和欧洲大陆保持联系;其次,这座岛上现在没有人居住,上面曾有修道院,但因为在16世纪遭遇海盗洗劫所以废弃了——这就意味着我们轻易就可以占据这座无人岛,把它变成我们最初的地盘。” 路易和查理兄弟两个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彼此都点了点头,显然他们也非常认可艾格隆的提议。 “陛下,那虽然那是无人岛,但是我们想要占据那里的话还是要小心点,毕竟经常有走私犯经过,暂时落脚。”路易想了想,然后提醒了艾格隆。 “是的,我们不能立刻就占据那儿,一开始只能伪装成暂时落脚的走私商。”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需要必要的武力才能站得住脚,所以我已经拜托了特雷维尔侯爵,尽快给我招募一些人手,最好是曾经为帝国服务过的旧军人,一旦我招募到了足够的人手,那座岛就是我的了!” “您说得完全没错。”路易对他的意见表示心悦诚服,“我没有别的意见了。” 艾格隆看了看查理和夏奈尔,似乎在征询他们的看法。 查理默然摇了摇头,表示他很同意艾格隆的看法,而夏奈尔直接回答,“陛下,我服从您的一切命令。” “很好,我们取得了共识。”少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先占据基督山岛,积蓄力量,一旦等到我觉得力量足够,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你现在通知水手,按我的话去做。” 艾格隆挥了挥手。 “是,陛下。”路易躬身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开了。 而夏奈尔留在了这里。 “陛下,您早点睡吧。”她满面担忧地看着少年人的脸,“如果您难受,我可以为您按摩一下。”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倔强地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夏奈尔,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夏奈尔也警觉了过来,她先下意识地看了下船舱外,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她也放低了声音回答。 “是宝藏的事情吗……?” “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艾格隆点了点头,“我用非常完美的理由把大家都带到了基督山岛,但是我之前就说过,我只会让你陪着我一起去见到宝藏……这些财富只有掌握在我一个人手里我才能安心。” “我明白,陛下。”夏奈尔连忙点头,“我不会跟旁人泄露一个字的!” “夏奈尔,接下来就要靠我们两个随机应变了。”艾格隆苦笑,“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浑身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呕吐出来。 “陛下!”夏奈尔吓得尖叫了一下,“您没事吧?” 一边说,她一边慌张地抱住了少年人。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船,有点不适应而已。” “那您就好好休息吧,我抱着您。”夏奈尔把艾格隆扶到了吊床上,紧紧地抱住了艾格隆,“之前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您也是这样让我安歇的。陛下……您放心,即使您偶尔露出虚弱的一面,也绝不会稍稍减损我对您的崇敬。” “好的,谢谢你。”艾格隆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躺在夏奈尔怀中太舒服的缘故,艾格隆渐渐地从晕船的恶心感当中恢复了过来,然后不知不觉当中沉入到了梦乡。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渐渐转亮,太阳又从海面上冉冉升起,没有任何标识的帆船绕过了拿破仑出生的科西嘉岛,又绕过了拿破仑第一次退位时曾经统治过的厄尔巴岛,一路向南航行。 就在第二天的早晨,路易敲响了船长舱室的门。 “陛下,我们就要到了。” 艾格隆连忙穿好了衣服,然后带着夏奈尔一起走出了舱门,来到了船甲板上。 在远处的天际线上,一座小岛已经赫然在望。 借助着望远镜,艾格隆看了看这座岛的轮廓。 这座小岛,上面有稀疏的植被覆盖,中间有一座被废弃的建筑,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但……那就是基督山岛。 是啊,基督山岛,我们来了。 希望一切都如同自己所企盼的那样…… 艾格隆努力让自己显得面无表情,然后看向了旁边的路易。 “全速靠近,我要立刻上岛看看。” “好的!”路易笑了笑,然后立刻答应了下来,“我衷心祝愿,您的统治从一个无人岛开始,以欧洲最强大的帝国为终点,陛下!” “毫无疑问,我会的。”少年人笃定地点了点头。“这座岛是我命中的福地,我们家族的壮丽史诗也必将从这里翻开全新的一页!后人会铭记住这里的,我深信不疑。” 21,芝麻开门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1,芝麻开门在艾格隆的命令下,水手们操纵着帆船靠近了小小的基督山岛。 接着,和上船时一样,船上放下了两艘小艇,水手划着小艇带着艾格隆、夏奈尔以及路易兄弟两个漂流到了海滩上,其他人则暂时留在了船上。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在小艇上还带了武器和火药。 重新踏上陆地的感觉,让被晕船折磨了一整天的艾格隆顿时舒畅了不少,他抬起头来,眺望着自己刚刚踏足的小岛。 基督山岛只是一个堪堪十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不过因为岛中心是高山、会遮挡视线的缘故,所以感觉上会比实际要大。 在山腰当中,有野山羊在其中穿梭,啃食岩缝当中的野草,而在山峰的间隙当中,那座被废弃的修道院的轮廓也在若隐若现。 此时已经是四月了,春之女神不只降临到了欧洲大陆上,也光临了这座地中海小岛,岛上的青草和苔藓已经是郁郁葱葱。 放眼望去,昏黄的土壤、白色褐色的岩石与淡绿色的植被相间,构成了一副优美的马赛克图画。 而这里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 艾格隆悠然抬起了手,指向了山的顶峰。 “这是上帝赠予我的礼物,我将再不会品尝寄人篱下的痛苦了,从今往后我只需为自己而战!” “是的,陛下。”夏奈尔颤声附和了主人。“从今往后我们也将只会为您效劳。” 一想到这一年来的经历,她现在也是百感交集,激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她年幼时就经历了全家被人灭门的痛苦,好不容易才颠沛流离逃出法国,又不得不寄人篱下服侍别人,这一生何尝又看到过希望?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无非也只是复仇的渴望罢了。 谁能想到最终她又时来运转,因为成为苏菲公主的陪嫁而来到异国的宫廷,找到了世上唯一一个能为她伸张怨仇的人,最终又成为了他的追随者呢? 对她来说,这一辈子的跌宕起伏,换来的这样一个结果,倒也是可以安慰平生了,就算是天国的父母看到今天也会感到欣慰吧。 从今往后,她也再不用品尝颠沛流离的痛苦,她已经为自己一生找到了归宿——那就是追随着陛下直到生命的终点。 看到两个人的表现,路易兄弟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他们双眼里也都有些感叹。 很快,艾格隆就从感慨当中清醒了过来。 现在不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路才刚刚开始。 艾格隆拿起了步枪,然后有条不紊地装弹,接着抬起枪口,瞄准了远处的山羊。 无知无识的山羊依旧在山岩之间啃食野草,丝毫感受不到即将降临的死神。 “砰!”带着一声巨响,山羊被子弹的动能带得震动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栽倒在了地上。 “精彩!”路易鼓了鼓掌,然后他也拿起了枪,对着远处的山羊开枪。 就这样,艾格隆一行人上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打猎开始。 他们一边开枪,一边沿着已经被苔藓完全覆盖的石阶走上了山,向着山中的废弃修道院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攀爬到了山腰,然后来到了修道院的门口。 虽然这里已经两三个世纪无人居住,不过因为是石砖建筑,所以大致还能维持住原本的架构,只是少数地方倒塌倾颓,露出了大片的缝隙。石墙之间有野花野草点缀,还有不知名的昆虫到处爬行,甚至还有蛇的身影。 到处都透着一股的废墟的凄凉斑驳。 “看来这里要好好修缮一番才能住人。”路易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艾格隆回答,“反正这里航线方便,我们可以通过走私商购买生活资料,然后把这里好好改造一番——虽然没必要把它翻新成王宫,但是让每个人舒适居住还是应该的。” “是啊,最近我们还是继续住在船上吧,反正不用着急。”路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们一边到处看了看,一边开枪打猎,倒也算是悠然自得。 不过,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四个人都有些饥饿了。 “陛下,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查理问。“今天反正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明天再继续上岛清理。”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接着,他突然看向了路易,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晕船了一天真是让我难受,我在这边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回船上去吧……对了,带两只我们打死的山羊回去,作为我们今晚的加餐。我和夏奈尔在这边继续打猎,再继续逛一逛。你们不必等我,我们现在吃点干粮就够了,晚上再让水手过来接我回去。” 艾格隆指着远处被猎杀的山羊,然后又放低了声音,“顺便,我打算在这边爽一爽,好好休息下,那小船上真是没点私人空间,让我烦透了!” 路易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露出笑容。 “好的,陛下。”他递给了艾格隆一个非常理解的眼神,“那我们先回去,您和夏奈尔在这儿……好好玩玩,晚上再回来吃晚餐。” “谢谢。”艾格隆点了点头,赞许了对方的“懂事”。 路易吹了一声口哨,瞟了一眼夏奈尔。 夏奈尔顿时就脸红了,退到了艾格隆的身后,不敢和殿下对视。 路易心里也知道,夏奈尔是陛下从奥地利带出来的女仆,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侍奉,两个人感情非比寻常,绝不能当成普通的下人看待,所以他也不对艾格隆的话感到突兀。 他冲艾格隆眨了眨眼。“陛下,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不打搅您游猎的雅兴。您晕船了那么久,是该好好‘放松’下了。” 兄弟两个用奇怪的笑容打量了夏奈尔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艾格隆和夏奈尔两个人。 虽然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但是夏奈尔还是脸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夏奈尔,抱歉,我不得不找个让他们相信的理由,把他们支开。”艾格隆耸了耸肩。“让你受累了。” “没事,陛下,为了您的计划,我乐意配合!”夏奈尔小声回答,“您就算真的有所需求的话……” 她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了,“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手持着枪,走出了修道院的废墟。 一边走,艾格隆一边四处张望。 他虽然表面上表情平静、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但是他的内心却并没有这么安稳。 事实上,虽然已经到了基督山岛上了,但是他根本没办法完全断定宝藏真的存在——他唯一的理论指导不过是曾经看过的一本《基督山伯爵》罢了。 如果所谓的情节根本就不存在呢?如果莫尔塞夫的存在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罢了呢?如果所谓的“宝藏”根本就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呢? 如果这些如果成立,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就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了,他的计划也必将蒙受重大的挫折。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另外,就算宝藏存在,他真的能保证今天就把宝藏找出来吗?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以后他不可能这么自然地就把所有人支开,总不能每次都说要跟夏奈尔独处爽一爽吧,他的堂兄们肯定会起疑心。 这就像是把骰子扔进碗里,只有揭开盅时才会看到点数。 这种等待的煎熬确实让人难受。 “陛下……您在害怕吗?”夏奈尔好像感受到了他内心中的煎熬,然后靠在了他的身边,“其实我也想过了,过了这么多年,宝藏也许早就被人捷足先登偷走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保持忠诚……但是,我觉得就算宝藏已经被人发掘了,也只不过是小小的遗憾罢了。对您来说是有它是意外之喜,帮助很大;但没有的话,您还是我们的陛下,我的主人……您并非因财富而得到我的追随,我坚信您必将拥有比宝藏更宝贵千万倍的帝国!”
夏奈尔的安慰,让艾格隆陡然舒心了。 是啊,迄今为止他已经经历过最糟糕的处境了,身陷囹圄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现在既然已经跑了出来,那就是触底反弹。 无论有没有宝藏,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赚大了,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好吧……那就让我们揭开盅来看看点数吧,到底是命运在给我赠礼,还是在跟我开一个恶毒的玩笑? 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胜利。 带着被鼓舞后的豪气,艾格隆凭借自己的记忆,沿着一条隐秘的来到了小岛山峡之间,最后,他看到了一条小小的溪流。 他们沿着溪流前行,然后发现这条溪流隐蔽的通向一个小湾,小湾的中部很深,开口处很宽,一艘已经腐朽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帆船藏在里面,被藤蔓和苔藓所覆盖,从外面望来是完全看不到的。 确认了这个发现之后,艾格隆的心跳陡然一震。 对上了!这一切都对上了!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狂喜,然后又循着溪流看去,最终在山峡的谷底看到了一块大岩石,这块石头很大,顺着旁边的斜坡滚到它现在所在的位置。而在圆形的大岩石旁边,还有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以前一定是用来顶住大圆石的滚势而做垫石的,岩石四周塞了许多石片和鹅卵石来掩饰,周围又盖上了些泥土,野草从泥土里长了出来,苔藓布满了石面,香桃木也在那里生了根,于是那块大石就象是根深蒂固地长在地面上的一样了。 一如原著所写,真的存在! 那就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了,艾格隆俯下身来,准备扒开最后的伪装,看到了小小的土墙。 在原著里,那位主人公是用鹤嘴锄来刨除泥土和土墙的,艾格隆和夏奈尔并没有这么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枪托来硬砸,好在这一次他们有两个人,所以他们的速度好像也并不慢, 他们在十分钟的努力之后,这道墙屈服了,被砸出了一个可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洞口。 接着,艾格隆用夏奈尔身上带着的火药,再用事前就准备好的引信点燃,就这样把垫石碎成了片。 四散乱飞碎石带来了烟尘,在烟尘当中一大堆小昆虫从洞口里逃了出来,然后一条象是保护宝藏的大蛇,也游动着窜了出来,一会儿就不见了。。 很好……艾格隆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咧开嘴露出了笑容。 等等我……我就要来了…… 他用夏奈尔手中的枪作为撬棍,插入到一道裂缝,然后跟夏奈尔一起用尽了全力来撬那块大石头。大石被火药震过以后,本来就已松动,这时更是摇摇欲坠。 接着,在一声哀鸣当中,枪管出现了些许的弯曲,而大石头则滚落到了一边,在大石所呆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间,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石板,上面有一个铁环。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他仰天狂妄地笑了起来。 很明显,自从石头被压在这里之后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也就是说,宝藏一定还躺在原地,等着新主人的到来。 因为刚才有点用力过度,所以艾格隆的腿一直在发抖,他的心脏也在狂跳,就连眼睛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但是他不想停下来,他深呼吸了几口,然后又把枪管插进铁环里,用尽全力一撬,大石板就这样被掀开了,露出了一个地下岩洞,洞口有象楼梯似的石级,一直向下延伸而去,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我们进去!”艾格隆看了看周围,再度确认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然后意气风发地做了一个手势。 他们沿着石阶走了下去,来到了洞窟当中,出乎意料但是洞里并不黑暗,光线从岩石的裂缝里穿了进来,这些在洞外是看不到的,但到了洞里,却可以透过它们看到那蔚蓝的天空,看到那些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须蔓和野草的枝叶。 里面的空气并不潮湿,反倒挺温暖。 洞窟最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岩壁,但是艾格隆眼下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他用枪托在洞壁各处轻敲,仔细在石块间察看着,倾听着洞壁的回音。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面空心的墙壁。 他又敲了一下,这一次用力较大。于是洞壁上掉下来一块涂料,然后露出了一块白色的大石块来。 他用枪托用力砸,直到最后砸出了一条小小的通路,而这时候他身上已经沾满了白色的泥灰,但是他浑然未觉。 等下必须为陛下清理一下才行……旁边的夏奈尔心想。 但是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个人沿着狭窄的洞口走进了第二个洞窟。 因为这里空气没有缝隙流通,所以里面带有一股腐臭气味,他们等了一会儿,让里面的空气换一下气,然后再进去。 借助着火光,他们发现这个洞窟仍旧一无所有,到处只是光秃秃的岩壁。 但是艾格隆没有任何迟疑,他走到了洞口的左面,在那个又黑又深的角落,用力往下一踩。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就是这里了…… 艾格隆只感觉心在狂跳,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激动,招呼夏奈尔,一起挖开了一块地面。 他们看到了一只橡木钱柜,外面包着一层已被挖破了的铁皮。在箱盖的中央,他看到镶着一块银片,上面雕刻着徽章和武器,徽章上方则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的图案。 在钱柜的中央,有大锁和挂锁,它们带着粗大的铁链作为宝藏的最后一重封印。 这就是可怜的斯帕达家族在人间留下的最后遗产了……艾格隆在心里默默感谢了那位死于非命的红衣主教。 那个带着惶惶不安的心情来到岛上埋藏自己财产的可怜人,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成为一位皇帝的大赞助者呢? 谢谢你,陌生人。 艾格隆抑制住了自己的心头奇想,用枪瞄准了钱柜上面的锁。 “砰!” 在金属的哀鸣当中,锁剧烈地晃动,但是并没有断裂。 没关系,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艾格隆并不着急。 他把自己的步枪递给了夏奈尔,让她用随身携带的弹丸装弹,然后他自己则拿出了身上一直携带的手枪。 “砰!” 锁犹如是被那位红衣主教的冤魂附体一样,还是在顽强地抵抗着,并没有向远道而来的皇子做出投降的表示。 没关系……我会让你承受最可怕的痛苦,直到屈服为止。 艾格隆拿过了已经被重新装好了子弹的步枪,对着锁链又开了一枪。 “砰!” “砰!” 就在连续几声枪响之后,大锁终于敌不过人类发明的威力,在吱呀吱呀的声响当中断裂了。 你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 艾格隆俯下身来,用手抓住了已经生锈腐朽的拉环,然后大喊了一声。 “芝麻开门!” 就在他喊声的同时,他用力往上一拉。 灰尘散去,漫天星辰的光辉扑到了少年人的身上,犹如是在为他施加祝福的金色光环。 22,奖赏 就在钱柜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黄金的光辉将艾格隆的身躯整个都包裹住了。 他一瞬间有些目眩神迷,片刻之后才恢复最低限度的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胸闷得厉害。 他按捺住疯狂的心跳,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宝藏。 这只钱柜分成了三格。 在每格里都闪耀着成堆的金币,而在第二格里,还排放着不曾磨光的金块,而在第三格里,装着成堆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这些被精心打磨好的硕大宝石,终于在尘封多年后,迎来了新的主人。 艾格隆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落到了旁边的夏奈尔身上。 这闪耀着的珠光宝气,瞬间就充塞了石窟,就连旁边的夏奈尔也看得目眩神迷。 但是在清醒过来以后,她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微笑地看着少年人,似乎是在欣慰主人的这一番辛苦终究没有白费。 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通过珠宝的考验。 艾格隆的心中猝然生起一股感动。 还有什么黄金珠宝能比得上这种忠诚的可贵呢?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突然又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他心里大叫不好,直接向夏奈尔冲了过去。 “陛下……?”夏奈尔被艾格隆突然的行动有些不解。 接着,她脚下一软,几乎晕了过去。 艾格隆抱住了她的腰,然后狠命地拖着她向洞窟口走了过去。 夏奈尔单薄的身躯原本他可以轻松拖动,但此刻却好像重如千钧;从钱柜到洞口的距离原本也只有十几步远,但是此刻却好像有千里之遥。 艾格隆只感觉自己的步履沉重,只能一点点挪动,意识也变得逐渐模糊,但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夏奈尔,带着她往洞口蹒跚前行。 这是他眼下手里最宝贵的宝物,他不愿意也做不到放手,他不能也不想失去。 幽深的洞口在他此刻看来似乎变成了一个能吞没一切的黑洞,取代了一切成为他唯一的目标,他艰难地拖着夏奈尔,一点,一点地靠近。 直到耗尽体力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拖着夏奈尔来到了洞口边。 失去了全部气力的他跪倒在了地上,而夏奈尔也顺势扑倒在了他的旁边。 这就是生死的界限了吗? 艾格隆大口呼吸着,就像是刚刚被捞到了岸上的鱼一样,而夏奈尔也从短暂的晕厥当中清醒了过来。 不同于有岩缝透气的第一个洞窟,第二个只跟第一个洞窟相连,而且之前用泥土墙封闭了,虽然刚才换了一会儿气,但是氧气还是不充分,两个人在里面差点就因为缺氧而不知不觉当中窒息。 如果他们再继续沉迷这份宝藏而忘记这可怕的危险,没有警觉过来,也许就只能成为宝藏旁边悲惨的死灵了吧。 艾格隆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以后,再去看了看夏奈尔。 “夏奈尔,你没事吧?”他颤声问。 “我没事……陛下。”夏奈尔低声回答,似乎带着哭腔,“谢谢您救了我。” “……果然,宝藏自古就是杀人的利器。”艾格隆苦笑着开了个玩笑。 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来,然后扶起了夏奈尔。 确认对方没事之后,他又看了看洞窟里面的钱柜,依旧是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转开了视线。 “好了,夏奈尔,我们先走吧,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 “陛下……那这边怎么办?”夏奈尔问。 “这些宝物就先放在这儿吧,反正也跑不掉。”艾格隆悠然回答,“我们现在搬不走它们的,也不可能在这个岛上找到比这里更加隐秘的地方了,所以先放这里吧。” “那……等岛上来了其他人怎么办?虽然这里非常隐蔽,但是终究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夏奈尔还是有些迟疑。 “等到岛上的人手足够,那时候我说什么都是不可置疑的天理了,还需要担心吗?”艾格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到时候我们装作发现了这个洞窟,然后把这里当成我的居所,我看有谁敢来搜查我。” 在原著当中,基督山伯爵就把这里的洞窟变成了自己奢华的世外桃源,艾格隆虽然没有伯爵那种挥金如土的嗜好,不过他倒也不介意学习一下他的手法。 “好吧,那我们走吧……”夏奈尔明白了少年人的打算,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夏奈尔,我有礼物送给你。”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句话。 接着,就在她不可置信的视线当中,艾格隆向她伸出了手来,手心当中有几颗各色宝石正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陛下……?”夏奈尔喃喃地问。 “在抱你离开之前,我顺手抓了一把放到了口袋里。”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这只是宝藏的极小一部分而已,但是足够我们这群人短期内的开销了。夏奈尔,我分你一半,作为你一直以来的酬报,希望你以后继续为我效劳——” 以“见者有份”的逻辑来说,他给夏奈尔的这点报酬实在已经算寒酸了——可是夏奈尔却感动得难以抑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夏奈尔没有伸过手来接,只是用感动的眼神看着少年人,眼睛里荡漾着泪光。 “夏奈尔?”艾格隆忍不住催促了,“不要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说完之后,他抓起了夏奈尔的手,强行把宝石都放到了夏奈尔的手中,“这只是你第一阶段的报酬而已,我说过在我的事业当中你不是伙计而是股东,无论我得到了什么你都有一份儿——换句话说,我以后能给你的东西只会更多更珍贵……” 夏奈尔一直红着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小声对他说。 “那,我能现在就跟您要更珍贵的东西吗?用我的宝石买……” 艾格隆愣了一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你想买什么?我想我现在手头里并没有比它们更珍贵的东西了。” “我要您吻我……”夏奈尔涨红了脸,然后不敢再多说话,只是举起手来,把自己手中的宝石摊开在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然而,当看到夏奈尔那沾上了灰尘的脸,和那充满了祈盼和恐惧的眼睛时,他的心不由得软化了。 “傻姑娘,你以后去做交易一定会把我本钱都赔光!”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然后,他一把把夏奈尔抱进了自己的怀中,“把宝石收起来吧,这个不要钱。” 说完之后,他直接低下头来,把自己的双唇印到了夏奈尔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夏奈尔的脸又涨红了,她闭着眼睛差点晕了过去,努力让自己张开口齿,让少年人可以更加轻松地享受这一刻。 虽然两个人现在身上和脸上都布满了,嘴唇上也有灰尘,但是他们谁也不在意这个,只顾着唇舌交接,享受彼此的亲密一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终于分开了嘴唇,而这时候夏奈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红着脸低头站在艾格隆的旁边,表情无比的娇羞。 “好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先回去吧,现在时间应该不早了。”艾格隆努力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没有别的事了,谢谢您的奖赏,陛下。”夏奈尔低着头回答。 “那好,我们走吧。”艾格隆挥了挥手,然后迈步想要走出去。 夏奈尔连忙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突然她想到什么,“对了,陛下,现在我们身上都沾满了泥尘,等下见到殿下他们该怎么解释呀?”
“不需要解释。”艾格隆笑着回答,“他们一定会以为我打猎的时候兴致来了,就地和你做了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情。” 夏奈尔顿时又脸红了。 “那……要不假戏真做……”她小声咕哝了一句,然而还是不敢说出来。 接着她岔开了话题,“那我们重新把这里埋藏起来吧!”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夏奈尔沿着石阶走了出去。 他们重新把石阶尽头的铁盖子盖上了,不过这次他们没办法推动巨石又压上去,只是用野草、苔藓和卵石作为掩饰。 第二洞窟已经和第一洞窟相连,而且有了岩缝来进行空气对流,下一次来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有窒息的风险了。 确定已经掩饰得差不多了以后,他们走回到了海滩边,而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 夏奈尔的枪因为在发掘宝藏的时候已经坏掉了,所以被他们扔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艾格隆拿起自己的枪,在海滩上朝天放了一枪。 很快,船上又放下了一艘小艇,带着艾格隆和夏奈尔一起又回到了帆船上。 而这时候,路易已经在和船上的厨子为他们准备晚餐了。 果然,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大家只是相视一笑就不再追问,而艾格隆和夏奈尔换好了衣服之后,开始了晚餐。 他上岛时打死的山羊已经被带到了船上作为今晚的主餐,烤好的山羊在敷上了香料以后,那气味让只感到垂涎欲滴。 艾格隆大块的啃着烤羊腿,心里只感到畅快至极。 吃完了以后,他把自己的堂兄路易单独叫到了舱室内。 “陛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路易问。 “路易,我仔细想了想,我们需要真正的专家来为我们服务。”艾格隆回答。 “什么专家?”路易一下子有些迷惑不解。 “可以和水手、走私商、抢劫犯、港口的销赃商人等等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专家。”艾格隆回答,“想要实现我们的计划,我们首先得建立一个足够可靠的网络。” “话是这么说……”路易点了点头,同意了艾格隆的看法,“那您知道哪儿有这样的专家吗?”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监狱里面肯定有。”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又看向了路易,“路易,接下来你帮我找找,看看沿海的监狱里面关押着的波拿巴分子里,有没有之前当过水手的,如果有,就重金把他们赎出来,让他来给我们效力——这种宝贵的人才,对我们现在非常有用,我希望你把它列为优先事项。” 艾格隆当然不会告诉路易,他限定这么多条件,就是刻意找到完美的借口,想要把眼下被关在伊芙堡海岛监狱里的爱德蒙-唐泰斯捞出来。 为什么? 当然不是出于自己抢夺了宝藏的缘故。 这份宝藏是已经绝嗣的斯帕达家族所有的,现在已经变成无主之物,那就是先到先得。 但同时,爱德蒙-唐泰斯这个人,却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在《基督山伯爵》小说当中,这个人在发掘宝藏之后,仅凭一己之力,很快就建立了一个横跨地中海的犯罪网络,甚至还曾经到过远在天边的印度和清国。 这样一个人才,艾格隆自然想要揽入手中。 ——而且,爱德蒙-唐泰斯是以参与拿破仑密谋的罪名被关进牢房里的,他天然就倾向于支持波拿巴家族。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一个了:爱德蒙-唐泰斯是否会轻易为他所用? 这一点艾格隆不太担心。 这个可怜人,还不到20岁时就被抓到了阴森恐怖的伊芙堡监狱,眼下已经坐牢12年,虽然跟着法利亚神父学到了很多知识,已经脱胎换骨,但是他此刻的心态,不可能完全摆脱那个水手小子的影子。 原著中那个无所不能、优雅又傲慢的基督山伯爵,是在逃出伊芙堡之后又过了十几年、通过无比的财富淬炼出来的黑暗君王。 现在的爱德蒙-唐泰斯绝对不是那个人。 他被困于绝望和痛苦当中,无力复仇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重见天日,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赐予他自由的人,绝对会得到他的感激。 况且还是拿破仑的继承者……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爱德蒙-唐泰斯会不会认为宝藏有自己一份? 这个问题,到时候自然也有办法解决,毕竟爱德蒙-唐泰斯确实是一个恩义分明的人,他也并不真正在意金钱,终究还是能够笼络。 况且,只要自己的大业成功,赐给他一份巨额资金还叫事吗?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心里就充满了笃定。 是的,他可以做到。 “我会去做的。”路易点了点头,不过接着他又有些迟疑,“不过,这需要一些资金,而我最近手头已经很紧张了……” “给你。”艾格隆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块宝石,递给了路易。“这么多活动资金应该够用了。” “这好像不是我母亲的珍藏……”路易接过宝石之后看了看。 “我逃出奥地利之前,和一位贵夫人很熟……她在我临走之前,送给了我不少东西。”艾格隆回答。 他故意以这个作为借口,对自己拥有这些财物进行合理化,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苏菲的身影,那张颓然跪倒在地板上痛苦的脸。他的心也随之纠紧了。 就在两个人分别时,她曾经送给自己一个吊坠,此刻也正被他贴身戴着。 他毫不怀疑,如果苏菲当时身上真的带着这些宝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自己的。 可惜……自己只能送给她一个那么仓促又痛苦的告别。 他这么解释之后,路易的疑惑顿时就被打消了,因为他知道那位夫人给得起这些贵重玩意儿。 “那位贵妇人,是不是叫苏菲?”他随口问。 艾格隆的视线顿时就变得凌厉了起来,一瞬间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视线顿时让路易有些慌乱,“我在剧院看到过你们,当时我不认识,但是后来我临时做了记者,探访了一下总算还是认出来了……” “然后呢?”艾格隆反问,“知道我的秘密让你很开心吗?” “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没别的恶意。”路易立刻挺直了腰,“放心吧,这事儿我没跟其他任何人说。” 接着,他又眨了眨眼睛,“陛下,您是真的太有能耐了,明明比我小好几岁就做成了这事儿……那位夫人来头可是非同小可,老实说您的父亲一定会为之欣慰的……” 他想要开玩笑来缓解尴尬的气氛,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努力失败了,在艾格隆视线的逼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低下了头。 “好吧,陛下,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够了,不要再谈这些事了。”艾格隆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想听到你拿她开玩笑,请记住。” “是。”路易连忙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不过他心里也在嘀咕,这种风流韵事奥地利人那边肯定也有不少人知道吧,难道这位陛下还能把所有人都禁言不成? “那么,你现在另外还有一项新任务了——”在他腹诽的时候,艾格隆突然开口了,“你在执行现在任务的时候,有空的时候替我打听下她的近况,然后回来告诉我。好了,你出去吧。” “是,陛下。”路易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开玩笑,连忙离开了。 23,开恩 可怜虫。 任何一个看到如今的爱德蒙-唐泰斯的人,都可以轻易地为他找到这个形容词。 明明才刚刚30岁出头,但是他看上去比实际苍老许多。 这个已经在暗无天日的伊芙堡监狱里坐牢十二年的人,因为多年幽居牢房,皮肤变得犹如死者一般苍白,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因为烦恼和营养不良所带来的皱纹,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悲苦,仿佛在质问万能的上帝为什么要赐予一个无辜者如此可怕的命运。 在狱卒们看来,来到这座监狱的人,基本都要坐牢终身。所以爱德蒙-唐泰斯不光在这里挥霍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在这里浪费掉自己的中年和老年时代,最后默默无闻地成为这座牢狱吞没,被所有人遗忘,成为岛上又一缕不知名的冤魂。 他到底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尽管理论上在监狱里不能谈论犯人的事情,但伊芙堡监狱没有真正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是因为参与了拿破仑皇帝复辟的阴谋所以被灌进来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危险政治犯。 话是这么说,但是狱卒们对这个小伙子也并没有多少厌恶感,毕竟拿破仑皇帝的威名直到今天还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皇帝落魄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对拿破仑皇帝的忠诚反而让他们心生敬意,认为他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如果皇帝当年复辟成功了,没准儿今天坐在他那个房间里的就是把他送进来的人呢!”一次,狱卒们在私下聊天的时候开了个玩笑。 当然,即使如此,这座监狱还是以惯常的冷漠和严酷来对待爱德蒙-唐泰斯,绝不会对可怜的年轻人宽容半分。 他们是被官僚机器和****所豢养、所驯化出来的螺丝钉,他们心心念念的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确保里面的犯人绝对不能再见天日危害社会,顺便为自己拿到足够的薪俸。 至于把谁关进来、哪个犯人是否无辜,他们是从来都不关心的。 只要政府说他有罪,那他就必定有罪。 如果政府希望他被关押到死,那么他就必须被关押到死。 这就是伊芙堡上空不容触犯的天条、也是它存在于世的唯一理由。 就在这天傍晚,伊芙堡的狱卒们进行晚餐后的惯例巡视,狱卒们在各处牢房门口转了一圈,关押爱德蒙-唐泰斯的牢房自然也在其中。 巡视过来的狱卒,在门口看到爱德蒙-唐泰斯正如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床边发呆,于是满意地离开了。 虽然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不适应伊芙堡所以大吵大闹了一番,但是过了几年之后,这个小伙子看上去已经认命了,每天就是在吃饭、睡觉、祈祷和发呆当中循环往复,几乎从来不闹事——如果每个犯人都像他那样懂事,那他们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狱卒当然无法看到,他干瘦的身躯当中蕴含的力量,以及那深藏于骨髓当中的悲悯与不屈。 在狱卒离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眼神渐渐地从麻木不仁而变得灵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也开始炯炯有神,燃烧出渴望自由和复仇的火光。 如果这时候再有人能够看到这眼神的话,他一定会发出惊呼—— 吓!这个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越狱的。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死于非命,或者不得不承受失去自由、被人奴役的痛苦,所有的这些痛苦,这个可怜人都已经品尝了个够。 但是他还没有服从命运的折磨,他非要反抗不可。 他要洗雪自己莫名横遭的冤屈和痛苦,讨还自己自己失去十几年自由、失去人生最美好的宝贵年华、失去未婚妻的血债。 自从在神父帮助下猜透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以后,他的心里就燃烧着一股烈火,每一年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能够浇灭这股火焰,反而让它越烧越旺。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他付出的东西越来越多,他需要讨回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他必须重获自由,而一旦获得自由,他就要让这股火焰烧尽他的仇敌们,一个不剩,一点不留。 仿佛在呼应他内心中复仇的咆哮一样,就在这时候,他的床下出现了轻微的响声。 他犹如猎豹一样站了起来,冲到了门口,先是确认了狱卒真的已经离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边,拉开了自己的床,然后搬开了一块石头。 接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钻入到了狭小的洞口当中,然后直接向着斜下方滑了下去。 很快,他就滑入到了另外一间地牢当中。 而这时候,这间地牢的“住客”早已经在等候他了。 虽然这位犯人是狱卒们口中的“老疯子神父”,但是此刻,他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迷乱和麻木,只有慈爱的笑容。 这位神父不久之前因为发病而瘫痪了半身,右手右脚都已经无法行动,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气馁,而是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裁决。 他瘦小干枯的身躯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灾难,这些灾难锤炼了他的心灵,让他的意志变得极度坚强,不再害怕任何新的灾难。 因为命运的偶然,他在打通逃亡的地道时,意外选错了方向,结果碰到了他的狱友爱德蒙-唐泰斯,虽然一开始非常失望懊恼,但是很快他发现,这是上帝对他多灾多难的这一生最好的补偿。 也许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是他坚信,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将会做到一切,而他将赐予这个孩子改变命运的关键钥匙。 在这长达数年的,他对这个孩子倾囊以授,把自己的学识、各种语言、科学常识以及在上流社会相处时的微妙风度,都悉心教导给了这位弟子,而就在最近,他把他内心当中埋藏到最深处的秘密——一个巨大的宝藏,也告诉给了这个孩子。 “我的孩子。”他抬起还能行动的左手,轻轻地把爱德蒙-唐泰斯拉到了他的身边,“我们的时间有限,你快点背诵给我听。” 爱德蒙-唐泰斯看着神父,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开口背诵了起来。 “今日为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吾受教皇圣下亚历山大六世之邀,应召赴宴,——恐彼或不满于吾捐衔所献之款,而望成为吾之继承人…… ……仅须打开鸟东小港右手第二十块岩——石,即可获得。此窟共有洞口二处;宝藏系在第二洞口最——深之一角;此项宝藏吾全部遗赠与吾之惟一继承人。” 就在法利亚神父注视之下,爱德蒙-唐泰斯又一次把神父给自己的两页纸上的内容全文背诵。 自从他们见面以来,他们都在谋求越狱,并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辛苦。 可是在神父上次发病之后,他唯恐自己活不到越狱的那一天,因此他将自己珍藏的宝藏秘密都告诉给了爱德蒙-唐泰斯,希望万一自己不幸死在伊芙堡的话,逃出生天的孩子依旧能够得到巨额的馈赠。 虽说爱德蒙-唐泰斯最初有些将信将疑,但是在神父的要求之下,他还是逐字背诵了纸上的每一个字。 可是对神父要求他独自去挖掘宝藏的想法,爱德蒙-唐泰斯却非常抵触——对爱德蒙-唐泰斯来说,神父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抛开他的后果。 他只能祈祷上帝能够稍稍开恩一次,不要再折磨两个可怜人。 在爱德蒙-唐泰斯全文背诵了以后,法利亚神父显得更加轻松了许多,他开始和年轻人闲谈,一会儿用意大利语,一会儿用法语,以此来锻炼他的风度和修养。 两个人闲谈到半夜,终于才停了下来。 接着,法利亚神父用无比欣赏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唉,只可惜拿破仑的事业失败了,不然你现在真能给他当个贤臣。”片刻之后,他轻叹了口气,“你的风度非让他封你当个贵族不可!” “皇帝……”爱德蒙-唐泰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希望他能够安息。” 虽然在滑铁卢战役之前,爱德蒙-唐泰斯就被投入到了伊芙堡监狱里,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但是十几年来通过狱卒偶然的只言片语,他们还是已经知道了拿破仑皇帝复辟的结果到底如何,也知道了他客死孤岛的最终命运。 爱德蒙-唐泰斯,一个年纪轻轻的水手,就因为登上了厄尔巴岛送了一封信,就成为了拿破仑帝国可悲的殉葬品,得到了一个和拿破仑本人差不多的结局,命运的捉弄就是如此残酷无情。 但是,拿破仑的悲惨让他成为了一个伟大的悲剧英雄,没有减损他的光环,又有谁会记得伊芙堡阴森潮湿的地牢当中,那个年纪轻轻就注定被人遗忘的牺牲者? 就在两个人因为各怀心事而沉默的时候,一股水手本能的恐惧感,让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顿时揪紧了。 他能够感觉到,危险的风暴正在向他们逼近。 接着,他的耳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有狱卒在接近他的牢房! 深更半夜狱卒还出来活动是很少见的——一般只出现在有犯人越狱的情况下。 爱德蒙-唐泰斯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难道他和神父的来往和逃跑计划被狱卒发觉了? 一股绝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会这样折磨自己! 但是,片刻之后,他强行让自己恢复了知觉。 “有人过来了,我先去应付一下。”他拥抱了一下神父,然后快速地又通过小洞爬了上去。
他的神情镇定,甚至有点肃穆。 在这突如其来的绝望感面前,他甚至已经忘记害怕了。 他憋屈地被人投入牢房,失去了一切,承受了十二年的牢狱之灾,他无数次的痛哭过哀求过。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投降或者求饶,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他宁可战死在神父面前,哪怕只是比神父早离世一刻,也没有辜负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 带着一种庄严的镇定,他快速地爬过了洞,然后用石头盖住了洞口,接着用床压住,然后顺势躺倒在床上。 就在他刚刚做好这一切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也停留在了门口。 “三十四号?!” 狭小的牢房响起了一声呼唤,确实是给他送饭的那位狱卒的声音。 是的,三十四号,这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在伊芙堡监狱里的名字——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实姓,那注定只是会湮没在档案柜的字迹罢了。 “在。”爱德蒙-唐泰斯努力地压抑住了自己的紧张,以被人吵醒的愤怒语气反问对方,“什么事?” “跟我出来一下,有人要见你。”门口的人很明显压低了声音。 虽然他的语气平常,但是在爱德蒙-唐泰斯听来却犹如是天外之声。 “什么……?”他颤抖着声音反问。 “你聋了吗?”狱卒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边,“我叫你出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所说的话似的,在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 接着,门被打开了,狱卒走了进来,然后趾高气扬地对他做了个手势。 “赶紧的!” 爱德蒙-唐泰斯想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狱卒的神情他也不敢多问,只好用颤抖着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体,然后站了起来,向门外走了出去。 仅仅只是迈出了门槛,就让他全身都在为之发抖。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难道法国政府决定释放自己了吗? “快点!”狱卒不耐烦地在前面转头催促。 在一路上,他的手在不断地动弹着,本能地想要袭击狱卒然后就此逃亡,但是理智告诉他,袭击狱卒只会让他快速地被其他狱卒抓住然后被吊死,还会牵连到法利亚神父。 所以他只能沉默地跟随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爱德蒙-唐泰斯不得不跟着狱卒一起往前走,绕过了走廊和台阶,最后来到了伊芙堡哨塔下的阴影当中。 在这里站着几个人,有监狱的管理官员,也有几个穿着便装的人。 站在这群人最中间的,是一个头上戴着丝绒礼帽的年轻人,一看到爱德蒙-唐泰斯走过来,他吹了个口哨。 “爱德蒙-唐泰斯?”他念出了这个名字,“或者我该说,三十四号先生?” 爱德蒙-唐泰斯茫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点了点头。“我就是,先生。” “你叫我路易就行了。”年轻人耸了耸肩,然后他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水手,而且因为参与了拿破仑皇帝的复辟密谋被抓到了这里,对吗?”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又点了点头。 “很好。”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恭喜你,唐泰斯先生,你将要获得自由了。” 如此轻松写意的一句话,却让爱德蒙-唐泰斯如遭雷击。 自由,自由! 他无比渴望又无比绝望的东西,他最最宝贵却无奈失去的东西,居然就是别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个单词吗? 这是真的吗? 今晚的突然经历,让他如坠梦中,以至于他甚至有点怀疑——这难道不是一次欺骗自己的把戏吗? 是不是监狱的领导层因为在这儿呆得太无聊,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想要看自己的表现作为笑料?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太多念头,以至于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么,你不想要自由吗?”年轻人问。“莫非你已经喜欢上了可爱的伊芙堡旅馆?” “怎么可能有人不爱自由啊……先生,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它的宝贵。”爱德蒙-唐泰斯露出了一个悲惨的笑容,“正因为如此,我才怀疑我现在在做梦。难道现在法国又改朝换代了吗?” “那么我告诉你,你没有做梦,不过很遗憾,也还没有改朝换代。”年轻人又耸了耸肩,“不是法国政府要放你自由,而是我……” 年轻人翘起大拇指,指向了自己,“我买通了这里的典狱长,让他放你自由。说来可悲,你的生死不过是岛上花名册的短短一行字而已,只要买通了相关人等,在明天你在花名册上就是个死人了,然后你就像空气一样立刻就从伊芙堡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顿时就被狂喜所吞噬了,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泪光,一瞬间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好像带上了光环。 上帝终于垂帘我了吗?他自问。 “为什么……?”仅存的理智,让他发问,“为什么要搭救我,是莫雷尔先生出钱的吗?” “什么莫雷尔?”年轻人不屑地笑了起来,然后正色回答,“不,是我的老板,他想要招募水手和为拿破仑皇帝效力过的人,而你恰好两者都是……所以我受命把你捞出来。那么先生,你接受这笔交易吗?” “我愿意。”没有经过任何考虑,爱德蒙-唐泰斯就答应了下来。 还有可能不答应吗? 但是就在同时,可怜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真的忍心抛下对方独自离去吗? 他平抑了自己的心跳,然后又看向了年轻人,“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先生?” 路易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这个邋遢的人几眼。 按理说来,一个在牢里已经被关了十几年的家伙,一定是想要自由想得快要发疯了,一听到有机会得到自由,立刻就会狂喜,甚至会感激涕零地跪倒在自己脚下才对—— 这并不是什么幻想,最近以来,在他执行陛下交代的任务时,他不止一次碰到类似的情况了。 可是今天,这个爱德蒙-唐泰斯却不太一样。 虽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在狂喜,可是他接下来的反应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意思。 也罢,反正现在还有点时间,就听听这家伙想要干嘛吧。 路易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等在原地,然后带着爱德蒙-唐泰斯走到了角落边。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淡然问。 “先生,我……我有一个请求,一个可能有些不知好歹的请求。”爱德蒙-唐泰斯努力让自己以最恳切的眼神看着对方,“既然您能够买通监狱送走我,那我希望您还能够再送走另外一个人。” “谁啊?”路易反问。 “法利亚神父,我的一个狱友。”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深情,“他对我来说是父亲,是导师,是我的指路人,我……我愿意分享给他一切,包括自由。” “等等,狱友?”路易警觉了起来,“伊芙堡里面的狱友还能交流?” “按照条例当然是不能的。”爱德蒙-唐泰斯惨然一笑,“但是我们挖了个洞,这让我们可以一起出入交流。” “好家伙!”路易忍不住感叹。 “所以您知道我在顾虑什么了——如果我被送走了,那么我的房间很快就会被重新打扫,然后有新的犯人住进来,而这个地洞就会被发现,也许这会成为对法利亚神父的致命打击。”爱德蒙-唐泰斯颤声回答,“就算没有处罚,也许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身患重病,没有我照顾的话他撑不过去的……” “很感人,可是我的任务里没有搭救他这一条。”路易回答,“他是神父不是水手,再多一个人的话,我们又得花一份冤枉钱。” “先生,请您开恩吧……!”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哀求,“我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如果带走我们,我会把他的那份也干完的……如果他不走,那我也走不了。” “喂,你是在威胁我吗?”路易皱了皱眉头。“我让你自由,赐给你这样的恩惠,结果你反倒跟我谈条件?你是不是以为上帝刚刚降下天罚让全世界的水手都消失了,我们只能来求你不可?” “我不知道您的主人是谁,但我会用我的一切努力,来为他效劳!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爱德蒙-唐泰斯用近乎于哀求的语调,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而且我们会有大笔的财富来回报他的,也许有好几百万,我保证!” 听到几百万的时候,路易忍不住露出了嘲笑。 “得了吧,真有几百万你们还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吗?”他小声反驳。 不过,爱德蒙-唐泰斯感人肺腑的话,倒也并非对他毫无触动。 反正又不是我的钱——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心想。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片刻之后,他傲慢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神恩吗? 爱德蒙-唐泰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虚弱地半跪到了地上,接着,他仰头看向了伊芙堡上空的璀璨星空。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愿上帝保佑你。 24,上岛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上岛在朝阳的祝福下,一艘小型单桅帆船穿过了云雾,靠近了在大海中茕茕孑立的孤岛。 靠向南面的岩石上,已经修出了简易的栈桥,所以能够停靠吃水较浅的帆船。 在船停好抛锚之后,放下了跳板,接着船上的几位乘客相继从船上走了下来。 再然后,一位老人乘坐担架,被两个人一起小心地抬了下来。 把担架小心翼翼地放下来以后,爱德蒙-唐泰斯就站在简陋的栈桥上,茫然地看着这个他早就已经倍感陌生的世界。 他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留着长长的头发和胡子,身上的皮肤苍白得吓人,手上和衣服上还带着一块一块的泥垢,看上去跟生番也相差无几。 这就是他在伊芙堡监狱十二年服刑期当中,所得到的一切。 这个世界抛弃了我十二年,现在我出来了,它真的还欢迎我吗?看着海水中的倒影,爱德蒙-唐泰斯迷茫地询问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怎么样了,年迈的父亲是否还在人世;也不知道自己那美丽,她是因为久久等不到自己而伤心改嫁,还是因为悲伤欲绝所以远走他乡了…… 自从得到自由的第一天开始,这些问题就如同爬虫一样在他心头乱窜,让他无法得到片刻安宁,他无数次地想要去确认这些问题的结果,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去。 一方面,他已经答应了要为那位赐给他自由的人物效劳,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忘恩负义擅自离开;另一方面,他也抛不下法利亚神父。 在他的恳求之下,那位路易先生总算是大发慈悲,又额外花了一笔钱,把法利亚神父从伊芙堡监狱当中赎了出来。 就这样,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一起,被人静悄悄地从伊芙堡当中带走。当然,在伊芙堡的档案上,他们都已经死亡。 这两个囚犯所犯的罪行虽然看似严重,但是他们显然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十几年来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而相比于还算年轻的爱德蒙-唐泰斯,法利亚神父的“死亡”要显得更加正常许多,几乎没人还记得这位年迈又神神叨叨的老家伙——所以他的离开也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死亡在阴森冷酷的伊芙堡已经是一种习惯,大家见多了,谁也不在乎,一位囚犯离开人间自然就有另外一位囚犯来填补,这个无情的世道里,总是不会缺乏囚犯的。 离开了伊芙堡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两个人跟着那位路易先生上了船,然后经过两天的航行,辗转来到了这座孤岛上。 爱德蒙-唐泰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但是他打定了主意,既然那位幕后不知名的老板花了大价钱赠给了他们自由,让他们两个人活着走出了伊芙堡,那么他就必须为这份恩惠做出足够的回报。 然而,一个人身处在未知环境下,总会有些本能的迷茫和不安。 爱德蒙-唐泰斯不自觉地捏住了担架上神父的手,在他的心中,现在也只有这位“父亲”,才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和自己心灵相通。 而神父也用自己还能动的左手,握住了义子的手,以此来给予他些许的慰藉,让他不要担心。 在船上的货物也卸载完毕之后,路易转身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 “好了,我们走吧,可别让我们的老板久等——” 爱德蒙-唐泰斯又抬起了担架,然后顺从地跟在了路易后面走下了栈桥,然后踏足到了小岛裸露的岩石块上面。 他本能地四处张望,然后蓦然心里感到有些熟悉。 他曾是地中海上一个最优秀的水手,几乎去过每个港口,经过每个岛屿,对地中海的一切都如同家一般熟悉,可是隔了十二年之后,一切却又好像那么模糊,因为他在地牢当中连看海的机会都没有。 “请问这是哪儿?”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他,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路易犹豫了一下,心想这种事迟早也会让他知道的,所以还是开口回答了。“这里是基督山岛。” “基督山岛!”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担架上的神父。 而法利亚神父显然也被这个冲击性的消息所震动了,他原本一贯平静的面孔也浮现出了些许的惊愕。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镇定了下来,然后对爱德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孩子,命运很快会对你我揭晓裁决的,我们静静等待就好了。”接着,他低声说。 这句话含糊不清,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相处已久,很快也明白了神父的意思:害怕也没用,不如先静观其变,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一个人又哪有能力面对所有状况都处变不惊! 在法利亚神父的灌输之下,基督山岛上所埋藏的宝藏,已经是爱德蒙-唐泰斯的一种精神寄托,在痛苦的牢狱生涯当中,他无数次幻想过怎么使用那笔巨额的财富去复仇,让那些把自己坑害到如此惨境的仇敌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这座岛上好像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真的只有法利亚神父一个人才研究出了宝藏的位置吗? 爱德蒙-唐泰斯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不自觉地有些迈不动脚步了。 “孩子,走稳点儿。”法利亚神父又开口了。“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你可别让我颠死在这个破岛上啊……” 神父一语双关的话,让爱德蒙-唐泰斯又如同梦中惊醒过来。 是啊,好不容易活着从伊芙堡出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已经是出乎预料的幸运了,现在再担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静观其变,并且祈祷一切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至少现在,先看看那个把他们赎出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快,这一行人就走到了岛中心。 原本这里是一座被废弃了的修道院废墟,但是经过了一两个月来的努力修缮,现在已经稍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原本倒塌的墙壁已经被重新填补,上面覆盖的苔藓也被清除了赶紧,虽然建筑当中还是能够看出原本倾颓破败的痕迹,但是现在,至少已经是能够住人的地方了。 爱德蒙-唐泰斯之前作为水手在地中海上驰骋,曾经数次接近过这个基督山小岛,不过并没有上过岛。他现在努力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与这座岛有关的碎片,以便让自己更加适应现在的情况。
路易带着他们来到了修道院主殿当中,然后再沿着走廊向一侧的屋子走了过去,而就在走廊当中,他们一行人碰到了一位穿着黑色裙子,头上带着白色纱巾的金发少女。 “早上好,夏奈尔。”路易停下了脚步,然后向少女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先生。”少女笑着向他行礼,然后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和担架上的神父。 “请问您该怎么称呼呢?”她看着他,然后用法语问。 被她的视线所及,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女人了,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少女。 他在海中的倒影看到过自己是什么形象,所以看着少女温和而又明媚的笑容,爱德蒙-唐泰斯一瞬间有些无地自容,连手都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您没事吧?”少女好奇地打量着他,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嫌弃,“您是听不懂法语吗?” “不……我没事……小姐。”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离开人间太久,太久没有看到人间的美丽景色而已,就像是被关进地穴不见天日的人十几年后重新看到阳光,我有些失神了。” 接着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叫爱德蒙-唐泰斯,刚刚从伊芙堡监狱出来。这位是我的义父法利亚神父。” “呀……您真找到了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呢!”夏奈尔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对路易说。接着,她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然后又向他行了礼,“先生,您受苦了,我代表天国的皇帝陛下对您的牺牲致以最高的崇敬。” 代表皇帝陛下?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爱德蒙反应过来,女仆又抬起头来,以温和的笑容看着他。 “您现在有些衣衫不整,先去换下衣服、再整理一下仪容吧,然后再去面见我的主人。” “好的。”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 接着,夏奈尔带着他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隔间当中,然后从旁边递给了他一套衣服。 爱德蒙拿着衣服走进了房间,关好了门以后,他发现这里有一桶清水,还有一面镜子以及刮胡刀。 看样子这里是专门留给岛上的拜访者整理仪容的——爱德蒙-唐泰斯心想。 虽然这些天来他和路易的交流并不多,但是他明显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在到处搜罗像他这样的人——曾经为拿破仑皇帝服务过、以及曾经有水手的经历。 很明显,从牢狱里捞出来、然后带到岛上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反而稍稍放下心来,开始脱下了已经肮脏不堪的衣物,然后为自己清洗身体。 厚厚的泥垢被他从皮肤上刮了下来,他精瘦的身体也慢慢地被清洗干净。 接着,他对着镜子开始刮脸。 在镜子当中,十几年养出来的大胡子一片一片地落下,一个全新的面孔,也出现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原本那椭圆形的脸,已经显得细长瘦削,原本饱满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皱纹,那曾经充满了希望的眼睛里,现在充斥着抑郁和绝望,还有仇恨的光芒,他的脸,因为长期不和阳光接触,而变成了苍白色,再配上他那黑色的长头发,更加显得冷漠中又带着一点庄严。 这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爱德蒙-唐泰斯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岁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爱德蒙-唐泰斯慨然长叹。 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又从法利亚神父那里得到了太多东西来填补,一来一去,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让自己都认不出的人了。 爱德蒙-唐泰斯抬起手来,指向了镜中的自己。 “记住,一定要记住,是谁让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小声自语。 接着,爱德蒙-唐泰斯不再浪费时间感伤,重新换好了衣服,大踏步地走出了小房间,然后走回到了刚才的走廊当中。 而这时候,他发现刚刚那位小姐正一手拿着面巾一手拿着剃刀,耐心地给法利亚神父刮脸。 她的动作相当专注,而他则闷不做声地走到了两个人的身旁。 夏奈尔小心帮老人刮了脸,然后她才发觉爱德蒙-唐泰斯的存在。 “您已经打理完了吗?”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笑了起来,“抱歉,先生……我看到这位老人家好像身体移动不太方便,实在有些可怜,所以帮他清理了一下……”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这是他十几年来听到的最动听最体贴的一句话——他和法利亚神父终于又一次被当成人类看待了。 尽管这看起来是如此平常的一件事,但是他却很感动,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回到人间的实感。 “请问您尊姓大名呢?小姐。”他按捺住了流泪的冲动,然后问夏奈尔。 “我嘛……我叫夏奈尔,夏奈尔-诺埃尔。”少女笑着回答,“另外,我只不过是区区仆人罢了,您不必用这么恭敬的态度面对我。” “仆人……”爱德蒙-唐泰斯有些惊讶。“是搭救我的那位老板吗?” “是的,我就是他的仆人。”夏奈尔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为自己能够在他身边效劳而感到无比的光荣。” 虽然她的话很简单,但是爱德蒙-唐泰斯能够感受到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喜悦。 那位老板到底何许人也,值得被她如此对待呢?他忍不住心里好奇。 “好了,唐泰斯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带您过去见他吧。”就在他沉思间,夏奈尔小声催促了他,“我的主人可不喜欢别人浪费他时间。” “好的,小姐。”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应了下来。 他的身体已经整装一新,他的心灵也已经重新休整,现在是时候迎接自己人生中的新阶段了。 25,断罪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5,断罪在女仆小姐的带领下,爱德蒙-唐泰斯走过了走廊,然后经过拐角进入弄堂,最后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夏奈尔示意他先等等,然后小心地敲了敲门。 “陛下,爱德蒙-唐泰斯前来觐见!”她的表情变得凝重,然后恭敬地在门外说。 等等,陛下? 爱德蒙-唐泰斯瞬间有些懵了。 还没有等他再继续思考,门内就传来了一声回应。 “带他进来吧。” “是。”夏奈尔点头应下,然后打开了门。 接着,她回头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而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只能迈动脚步走了进去,夏奈尔跟着一起进来了,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他听得出来,里面的人声音非常年轻,因而心里更加升起了几分疑惑。。 进来以后,他发现这是一间已经上了年头的老房子,看得出来曾经被废弃过,天花板上有不少斑驳的痕迹——但是地上铺着花纹简单的地毯,墙上也挂着壁毯,掩饰住了其他破败的证据。 房间的墙上还挂着火枪,军刀,两只猎袋作为简单的装饰品,壁炉上面还摆放着一座小小的石膏雕像和黄铜壁钟。窗户上挂着窗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窗帘上的流苏则是普通的丝绸式样。 整个房间布置简朴整洁,但又不失应有的庄重感。 在壁炉旁边有一张橡木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许多文件,还有书签和纸笔;另外此刻上面还有一些餐具和磁盘,擦得锃光瓦亮,显然房间的主人刚刚用过餐。 爱德蒙-唐泰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椅子上坐着的人吸引走了。 虽然刚才已经从声音猜测出对方非常年轻了,但是此刻他仍旧大吃了一惊——面前的人分明只是一个少年人! 他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分发,皮肤白皙,面孔显得斯文秀气,带有些诗人的气质,但是他的眼神却相当凌厉,此刻他也在上下打量自己。 整体看来,这个少年人显得整洁而富有修养,但又充满了行动力和魄力。 “爱德蒙-唐泰斯?”两个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之后,少年人开口询问。 他表现得相当温和,然后指向了对面的座位,示意爱德蒙-唐泰斯坐下。“请坐。” 爱德蒙-唐泰斯顺从地坐了下来。 “您想必现在心里充满了了疑问。”艾格隆温和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我可以解答您的疑问——不过,在这之前,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吧,先生。”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我花钱为您赎买到了自由,这一点是您无可否认的事实,那么我想问一下,作为偿付,您愿意在多大程度上为我效劳?”艾格隆直接问了出来。 “多大程度……”爱德蒙-唐泰斯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反问,“那请问您需要我去做什么呢?” “去统领我的水手,帮我走私,建立一个能够流畅运行的走私和情报网络,去收买去销赃去赴汤蹈火,也许还要杀人。”艾格隆回答。 “杀人……!”爱德蒙-唐泰斯皱了皱眉头,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杀死无辜者。” “作为一个在地牢里被关了十二年的重刑犯,我原本以为您应该不害怕杀人才对。”艾格隆平静地看着对方,“我收到的资料是,您当年胆大包天,参与了拿破仑皇帝的密谋,帮助他从厄尔巴岛登陆法国,差点帮他复辟了帝国……这样的人,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害怕见血才对。” “不,先生!您误解了!”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否认,“我从来没有参与拿破仑皇帝的密谋,我只是作为一个水手,顺手给他送了一封信而已。” 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古怪,好像一点也不信他的话——当然其实他心里都清楚,他只是需要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顺手?”他冷笑着反问。 “是的,不管您信不信,但我当初就是如此。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为您详细解释我的事。”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决定不再隐瞒,将自己在那一年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少年人听,包括他是怎么在订婚后强行被人拖走的。 因为想到了那些伤心事,所以他说得非常动情,差点涕泪横流,而艾格隆和夏奈尔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 过了许久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终于说完了,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少年人。 “所以,先生,您看……我真的只是一个被卷入的可怜人罢了。” 因为说出了心中最沉重的心事,所以他此刻轻松了不少。“如果您希望找到一个拿破仑皇帝的坚定支持者,那您可能找错人了……不过,我依旧愿意用我的水手技能来为您效劳,我欠您的情,我认账,而且我会非常感恩地为您效劳。” 少年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您……您不相信我吗?”爱德蒙-唐泰斯惴惴不安地问,“先生,我说得一切都发自肺腑,这是我最悲惨的经历,我没有说谎。” “我可怜的朋友,我相信你。”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骤然一宽。“太好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说完,少年人又打断了他,然后以怜悯的视线看着对方,“虽然我相信你,但我更加怜悯你,甚至我觉得有点可笑。” “可笑?”爱德蒙-唐泰斯愣住了,然后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怒火。 “我服了十二年的苦役,您居然说可笑?” “您的苦役不可笑,但是经过了十二年之后您还是和当初一样天真,那才是真正的可笑!”艾格隆回答。 “什么?”爱德蒙-唐泰斯疑惑地反问。 “您当时送信的时候才十八岁,我很理解您的天真和幼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和我一样,年纪轻轻就被迫把事情看明白的。”艾格隆冷笑了起来,“但是,不管您多么认为自己无辜,您的行动都把自己带到了一个您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里,一个富丽堂皇又充满了人间一切丑恶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您心里的想法来评价您,而是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您的所作所为——那么,已经三十岁的唐泰斯先生,请您现在睁开眼睛吧,看看十二年前,您到底做了些什么?!” 在大声的咆哮当中,艾格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可怜人,“您上了岛,面见了拿破仑,还给他送了一封重要的信件给他的心腹,帮助他完成复辟大业——结果回头你说你只是一个过客,你只是当成为普通朋友送信一样完成这个任务而已!你可以这么说,一辈子都这么说也行,但是我跟你保证,在巴黎的政府当中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你所谓的冤情也永远不会得到洗雪,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哪怕仅仅只做了这些,你的身体、你的灵魂就已经永远被烙上了波拿巴家族的印了,你就是一个他们心中十恶不赦的死硬逆贼,哪怕死后化骨扬灰你也摆脱不了这个印记!” 爱德蒙-唐泰斯的脸,顿时僵住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甚至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我……”他喃喃自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并不无辜?” “您无罪,但也有罪。”艾格隆冷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你做了这些,就是让自己走上了一条超脱凡俗的路,有些人甚至想求门路都求不到!在这条路上,那么要么成功之后荣华富贵,要么失败之后承受惩罚,你很不幸,帝国最终失败了,所以你被关到了伊芙堡里面,其他人比你更惨,内伊元帅甚至被法国军队枪毙!每个人都承受了代价,因为他们参与了这场游戏。他们无辜吗?他们有罪吗?这些问题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是结果,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如果成功那么一切都是对的,如果失败那么坐牢乃至失去生命也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苦果!你在这些年当中,一定向每个来伊芙堡巡视的官员申诉自己的无辜,哀求他们开恩放自己自由,你这么天真的话那肯定做过!可是结果呢?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你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已经行动已经为自己判了刑!结果到了今天,你居然还这么天真,十二年了,十二年过去了!结果你还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当时只是送了封信而已……哈哈哈哈,你难道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在艾格隆涛涛不绝的问话面前,爱德蒙-唐泰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全身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如果爱德蒙-唐泰斯还是那个十八岁的愣头青,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水手,他一定会怒不可遏,觉得面前的少年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他已经三十岁了,而且他在十二年的牢狱生涯当中也得到了法利亚神父的培训,他已经多多少少摸到了那个他曾经触碰不到的世界。 他知道,在那个集富贵华丽和阴森腐臭于一身的世界,“公平”的逻辑是行不通的。 这个世界奉行的真正逻辑,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是绝不给对手留余地,唯独没有宽容和体谅。 只有胜利者有权书写历史,所以如果失败了,那么一切罪名都是理所当然。 既然他参与了密谋,那么不管他本心如何,他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了——既然如此,如果拿破仑成功,他是功臣;而在拿破仑彻底失败的那一夜,他只能成为逆贼。 是啊,这么明确清晰的事实,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想到呢? 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到? 爱德蒙-唐泰斯骤然理解了,这些年来为什么每次谈到他的冤情时,法利亚神父总是会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既冤枉,但也不冤。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莽撞,稀里糊涂地冲到了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里,却又没有自己做好觉悟,做好应有的准备,甚至连后路都没有。 他竟然没有想到他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承受失去一切的代价,满以为送完信之后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轻松愉快地回老家结婚,迎向最美好的未来! 何其天真!又何其凄惨。 所以他被面前的少年人怜悯,甚至被他觉得可笑。 “啊!”血气都在往他的脑袋上涌去,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当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责任”时,当他发现自己蒙受此等可怕的刑罚“事出有因”时,当他发现自己为自己亲手铺就了绝路时,那种悔恨,那种悲伤,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梅尔塞苔丝!”各种念头在他脑海当中纷至沓来,让他头痛欲裂,他意识接近模糊当中,只来得及喊出这一个名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梅尔塞苔丝?这是您那位未婚妻的名字吗?您现在一定非常内疚吧,因为自己的错误,她承受了那么多灾难,最后只能分离。”艾格隆平静的话,却犹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心头上。“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不管是内疚还是道歉,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想要弥补自己失去的一切,只能靠拼搏!咬着牙把路走完,就和我一样。” “什么路?”心乱如麻的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对我来说,是重归皇座的路;对你来说,为我效劳、跟随我一起重回法国的路。”艾格隆抬起头来,傲慢地看着对方,“您以为我这是邀请吗?错了,我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没得选,您虽然以为自己有得选但实际上就是没得选。 既然您曾经参与了这场游戏,那么现在您没有退路了,哪怕流着泪流着血也必须把游戏完成,然后看看结果如何。” “重归皇座……”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刚刚夏奈尔小姐叫您陛下——” “不错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拿破仑的儿子,被追随者们拥立为拿破仑二世皇帝。别看我现在才这点年纪,关于我的历史已经可以写一本书了,但我还可以自己来书写几本——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为了这个目的,而你,就是我认为可以帮助到我的人。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帮助你,让你飞黄腾达,让你尽可以报复那些欺凌过你、监禁过你、把你陷入到绝望之中的仇敌们!” 爱德蒙-唐泰斯一时脑子几乎空白了,说不出话来。 这并不奇怪,任何人在几天内碰到他这么多意外情况,都会大脑空白的——更何况还刚刚从牢房里出来。 但是这个世界对他从来都不温柔,他没有多少余暇来消化这些冲击性的信息了。 就在他的注视下,少年人向他伸出了手。 “你确实因为一时糊涂犯了罪,这个罪就叫失败罪,失败就是罪!没人相信您是冤枉的,但那又怎么样?既然你的路已经被他们统统堵死,既然你的灵魂已经被他们烙印,那就索性走到底吧!让他们也尝尝你所品尝过的痛苦。先生,伸出手来!” 在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少年人的话仿佛具有了某种魔力,爱德蒙-唐泰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艾格隆紧紧地握着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是的,就是这样,跟着我走吧。如果法兰西像拒绝了我一样拒绝了你,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含垢忍辱,从此以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要么就把她踩倒在地,让她流着眼泪承认自己的错误,张开怀抱重新接纳你,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接着,他加大了音量,在对方的耳边再次质问。 “十二年,想想你的人生有几个十二年!你人生中最宝贵的年华被他们夺走了,没有人会跟你道歉,也没有人会心怀愧疚,除非你亲自走到他的面前,赐予他们同等甚至更多的痛苦,你所承受的一切灾难才会得到伸张……你告诉我,你想要复仇吗?你是要一辈子做个天真的水手,喋喋不休自己的清白无辜;还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好汉,让复仇的烈火把他们烧个干净,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回答我!” “是的……是的……”这些质问犹如当头棒喝,让爱德蒙-唐泰斯终于清醒了。 就像闪电划破了夜空,一切都突然豁然开朗。 太清楚了。 我当年为拿破仑一世皇帝陛下效力过,那么再为拿破仑二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简直顺理成章。 坐牢十几年他已经和世界隔绝,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摆脱桎梏来到这里,开始自己的梦想的,但是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既然我已经被世界所抛弃,被打伤了永远无法洗雪的烙印,那么我为什么要屈服和求饶?我要反抗这一切,把这个侮辱我、迫害我的世界砸碎,站在仇敌的头上,把痛苦奉还。 他抬起头来,热切地看着少年人,再也没有了一丝迷茫。 “陛下,我愿意为您效劳……”他沉声做出了承诺,“我愿意作为您忠实的臣仆,跟随您回到法国。只有一个条件……我不能滥杀无辜。” “这一点请放心,我没有这种无聊的爱好。”艾格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接着,他做了个手势,“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想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夏奈尔,带他去房间休息吧。” 爱德蒙-唐泰斯按照法利亚神父所教授的理解,优雅而恭敬地向少年人躬身行礼。 接着,夏奈尔带着爱德蒙-唐泰斯离开了。 艾格隆看着重新关上的门,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既然做出了承诺,那么接下来他肯定会为自己效力。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小小的账目需要清算干净。 他今晚一定会去藏宝地看一看吧。 那里已经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不亲眼看看是绝不会安心的。 很好,那就让我们在那儿好好算个明白吧。 26,分账 结束了与少年人的对话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魂不守舍地跟着夏奈尔走出了房间。 此时已经入夜,基督山岛上已经是一片漆黑,偌大的建筑里只有少数房间里有烛火漏出的光线。借助着这些昏暗的光线,夏奈尔带着爱德蒙唐泰斯沿着走廊绕了一些路,最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外面。 “您就在这里休息吧。”夏奈尔对他说。 “法利亚神父在哪儿?”爱德蒙唐泰斯没有立刻进门休息,而是先问了神父的下落。 “那位神父?他就在里面。”夏奈尔笑着回答,“考虑到他现在行动不便,需要别人的照顾,所以我觉得把你们住处安排在一起最好,这样您也方便照看老人。” “那实在是太好了。”爱德蒙唐泰斯松了口气,然后马上对夏奈尔道谢,“诺埃尔小姐,您对神父真是太体贴了。” “这是身为女仆应该做的事情呀,不值得您称赞。”夏奈尔仍旧微笑着回答,“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您辛苦了,再见。”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向她道别。 “晚安。”夏奈尔向他行礼,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爱德蒙唐泰斯注视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女仆”,但是从她可以安排住处来看,她在拿破仑二世陛下手下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这倒也不奇怪,人都会重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哪怕没有头衔和血统,仅凭贴身女仆的身份,这位诺埃尔小姐也肯定地位超然吧。 爱德蒙唐泰斯不再想那么多,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的表情非常古怪,既残留着激动,又带着十足的迷茫。 虽然刚才他和少年人倾谈了一番,并且做出了为他效劳的承诺,但是他还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这也并不奇怪,他毕竟刚刚才从阴森的地牢里面被放出来,突然接受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一下子肯定适应不过来。 正因为他现在处于迷茫状态,所以他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得到法利亚神父的教诲。 法利亚神父……他精神上的导师和父亲,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欺凌他、哄骗他、背叛他的人,永远会以最大的耐心给他建议的人。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相当简陋,显然只是草草修缮了一番,到处都能看到破败的痕迹,也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伊芙堡“旅馆”强千百倍了。 房间里放着两张床,爱德蒙唐泰斯借助着昏暗的烛光,很快在一张床上找到了法利亚神父。 他担心神父已经睡着了,所以只是缓缓地靠近床边,但是没想到神父却立刻睁开了眼睛,和蔼地看着自己的义子。 “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爱德蒙唐泰斯发出了一声饱含着解脱的叹息。 “听上去你刚才经历了很厉害的精神冲击……”法利亚神父继续看着爱德蒙,“时间还早,跟我说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吧。”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看得出来,老人是强打着精神想要为自己排忧解难,他更知道如果自己沉默对方只会更加担心,于是他也就不再犹豫,而是将自己刚才和少年人见面和交谈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神父。 法利亚神父静静地听着,起初一脸的平静,但是越听表情越奇怪,当得知岛上主人的真实身份时,就连他也不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等到爱德蒙唐泰斯讲完了以后,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波拿巴!这大概是我们两个永远摆脱不了的姓氏了,真没想到我们入牢是拜他们所赐;出狱还是得靠他们……” 被神父这么一说,爱德蒙唐泰斯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觉得你想要为这个家族效劳吗?”神父再问。 如今我们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啊?爱德蒙在心里苦笑。 现在两个人都上了岛,在人家的掌控当中,怎么可能不服从那个少年的命令。 “不必顾虑我。”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神父突然回答,“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随时可能被新一次的发病带走性命,我自己也早就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了。我并不害怕,甚至并不遗憾,因为我已经让自己的生命借助你得到了延续,我的一切都已经教授给了你,留下的只是这副无用而且累赘的躯壳而已,这具躯壳何时消亡并不让我介意,如果它会变成你的阻碍,那我恨不得现在就消亡。” “不!”惶急之下,爱德蒙唐泰斯大声打断了神父的话,“我恳求您,不要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我不愿意看到您离开人世,您这辈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所以您还可以活很久,活到我把您之前吃的苦都补偿干净为止,否则上帝就一点都不公道了!” “就我所见,上帝最擅长做的活就是制造人间不公。”法利亚神父微笑着回答。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对义子的真情实感非常感动。 “神父,您知道我的,我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他效劳,那么我就一定会去做。”接着,爱德蒙唐泰斯正色回答,“而且,我并不感到为难,因为正如陛下所说,我所有其他的路都被断绝了,如果我想要报复那些欺压我侮辱我的人,我需要借助强大的力量……拿破仑二世陛下如果有这个力量,那么我就愿意借助这股力量。我相信只要他能够重回法国的皇座,那么我就有伸张自己怨恨的一天。” 听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里话之后,神父也没有很惊讶,只是默默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孩子,你注定要走凶险的道路了。”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事业谈何容易?当年拿破仑皇帝都没有能够逆转命运,在诸国联军的重压之下被摧垮,不得不可悲地向敌国投降,最后落到了一个客死孤岛的命运。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儿子,又真的能够做得更好吗? 每一个有正常理智的人心里都会犯嘀咕吧。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会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就要做到底,因为这不仅仅拿破仑二世陛下的事业,也已经是爱德蒙唐泰斯的事业了。 大仇未报,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和继续呆在地牢里当个可悲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经过和法利亚神父一番交谈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顿时感到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是的,既然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那还有什么需要迷茫的呢? 他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豪气。 如果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人都敢于去挑战命运,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敢? 就像他当年当水手时碰到暴风雨一样,闭上眼睛往前冲就行了,又有什么需要害怕的?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岛上的宝藏?”就在他豪气满怀的时候,法利亚神父突然问。 这一个问题,又把爱德蒙唐泰斯拖回到了现实当中。 是啊……宝藏……基督山岛的宝藏! 自从得知到了宝藏的信息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曾经无数次思考过怎么用这笔巨额的财富来毁灭自己的仇敌;而法利亚神父逼着他一字一句、一次又一次地背诵那封残信,更是让他灵魂中铭刻着这个岛的名字,须臾也无法忘怀。 不光是他,就连神父的一生,也跟基督山岛的宝藏绕不开关系了某种意义上,宝藏甚至是老人在痛苦绝望的牢狱生活中,继续坚持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而也许是命运的捉弄,此刻他们就在基督山岛上,这又让法利亚神父怎么可能安心的下来?! 爱德蒙唐泰斯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很让人纠结的问题。 首先,这个宝藏不一定存在;其次,就算存在,那也有可能在几百年前就被人偷偷发掘走了;再次,也许少年来到基督山岛并不是一个偶然,他可能也从某个渠道得知了宝藏的消息,抢先发掘了。 以上三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实际发生,那么所谓“宝藏”也就只是镜花水月而已了。 只有规避了所有这些情况,宝藏才有可能静静地躺在基督山岛内的某个洞窟当中,等待着自己的发掘。 就算发掘到了,又该怎么使用呢? 基督山岛虽然之前是一座无人荒岛,但是现在很明显就在某个人的控制之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刚刚承诺要效忠的人。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宝藏似乎……该是那个少年人的? 可是这也不合理,因为宝藏原本是斯帕达家族所拥有,斯帕达家族最后一位后裔在世的时候,已经说过要把所有财产转赠给法利亚神父了,而法利亚神父一辈子都在心心念念这个宝藏……他又有什么权利代替神父决定宝藏归属于谁?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最后,爱德蒙唐泰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我真的发掘到了宝藏,那么我将一半留给您,剩下一半,40我献给陛下,10留给我自己。”他看着神父,然后认真地说,“神父,我不知道您能否支持我的决定。” “为什么会这么想?”法利亚神父不置可否,反而问他的想法。 “我并没有那么在乎金钱,那比宝藏如果真的有您说的那么庞大的话,那么哪怕我只拿到10,也足够我享用一生了。”爱德蒙唐泰斯镇定地回答,“陛下救了我们的命,给了我们自由,再加上我现在已经在为他效忠……所以为了回报他,我要向他献出财宝,这才算是真正的报恩。至于您……您有权享有宝藏的一半,因为您是斯帕达家族的最终继承者,也是那个拥有宝藏秘密的人,您看,我这么想合适吗?” 爱德蒙唐泰斯的眼神泰然自若,显然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的兴起。 这一刻,他真的已经摆脱了那个天真无知的水手的影子,而蜕变成了一个真正敢于去承担责任的人。 法利亚神父默默眨了眨眼睛,他非常满意。 “我的孩子,我不在乎你打算怎么分配财宝,我只要看到你敢于去决定怎么分配它。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气魄,这很好。” “也就是说,您同意我的分配方案吗?”爱德蒙唐泰斯心中一喜。 “不,我不同意。”神父摇了摇头。 “嗯?”爱德蒙唐泰斯愣了,他不明白神父为什么突然又变卦,“您还有其他看法吗……?” “既然你都不在乎金钱,那么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又何必去跟活人抢钱。”神父略带嘲弄地笑了起来,“所以我希望在你的分配方案上再做一次改动陛下拿80,你拿20。” “您分文不要?!”爱德蒙唐泰斯一听就急了,“不,这可不行。” “我已经决定了,孩子。所以别同我争吵,浪费我为数不多的寿命。”法利亚神父温和地扫了义子一样,压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当然,我这么分配绝不是无条件的……我会面见陛下,然后告诉他我知道宝藏的消息,并且愿意献出来资助他的事业,并且用它来换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爱德蒙唐泰斯呆呆地问。 “我要给你换一个头衔,让他在大业成功之后,封你做帝国的世袭贵族,至少得是个伯爵。”法利亚神父一字一顿地说,“他必须立下字据,我才会吐露出最终的秘密。” 爱德蒙唐泰斯惊呆了,他没想到神父在他听说完之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而且居然会为他考虑到这个地步…… 他的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我要那些见鬼的玩意儿有什么用啊……那都是您的!” “不,我才是一点都不需要。”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无儿无女,也没有别的亲人,一辈子也快走到了尽头,荣誉和金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而你不一样,你才三十岁,你拥有太长的未来,以后你会有家庭有孩子,我必须考虑我能为你、你能为你的后人留下什么。在这个什么都会贬值的时代,大概只有世袭头衔能够让他们稍微沾光一点了吧……” “不……!”爱德蒙唐泰斯仍旧难以接受。 “不要孩子气了!如果你感恩我,那就照我的话去做。”法利亚神父再度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去看看吧。按我给你的提示,在岛上找到那个宝藏。” “现在吗?”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越晚一天,就越多了一分被人发现的风险也就越多了一分你的筹码,我们实在拖延不起。”法利亚神父用催促的视线看着爱德蒙,“就当是让我可以瞑目吧,你赶紧去找,看看那个我牵挂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底是何等模样!” 在神父的注视下,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肃穆了起来。 他重新站了起来。 是啊,无论是为了神父,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想要去看看,那个该死又迷人的宝藏,到底是不是在那里,又到底是何等模样……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他不再拖延,而是匆匆地向神父点了点头。 接着,他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一切都沉浸在黑暗的静谧当中,没有任何人在其中走动,在远处他似乎能够看到一两个人在巡逻放哨,不过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潜越出去。 所以那还等什么呢? 他关上了门,然后冲入到了黑暗当中。 借助着黯淡的烛光和星光,他摸黑从修道院的废墟当中穿过,然后越过了破损的围墙,来到了岛中的荒地。 接着,他循着自己已经背诵了无数次的描述,在岛上找到了那位红衣主教曾经留下来的痕迹。 他循着溪流找了过去,最终在山峡的谷底找到了被苔藓和草丛覆盖着的地点。 他小心地扫开了遮蔽物,然后发现了一个铁盖子,接着他抓住了铁环,用力掀开了铁盖,然后看到了下面幽深的石阶。 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纵使自己知道红衣主教的遗嘱,也不应该这么顺利才对。 难道……之前真的有人来过这里吗? 他全身打了个哆嗦。 可是现在也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他一咬牙,沿着石阶冲进了洞窟。 这个洞窟很大,他点燃了火把,然后发现这个洞窟和另外一个洞窟相连正如同遗嘱所描述的那样。 他不再犹豫,快速地冲到了第二个洞窟当中。 这里仍旧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爱德蒙唐泰斯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揭开命运最后的谜底吧! 他走到了角落,然后躬身开始扒拉地下的灰尘。 “啊!” 他的手很快停住了,因为一瞬间他被珠光宝气迷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是一个巨大的钱柜,三层都放着黄金和各种珠宝,眼下这些珠宝在他面前熠熠生辉。 爱德蒙唐泰斯瞬间呆住了。 他早已经知道这里有宝藏,可是当真正看到宝藏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原来的那些心理准备都只是可笑的妄言罢了 等等! 在最初的兴奋劲过去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钱柜好像已经被人破坏过。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唐泰斯先生,您究竟在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问语。 声音虽然很低,但是在洞窟当中产生了回音,然后犹如雷鸣一般响彻在了爱德蒙唐泰斯的耳边。 他听出那个声音了。 他骇然往后看去。 在阴暗的光线下,他分明看到那个少年人正以冷漠的表情站在洞窟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手杖。 而那位诺埃尔小姐则拿着一把枪站在少年人的身后,也以充满敌意的视线看着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不……!”他喃喃自语,“我不是叛徒!” 可是这该怎么解释呢?他心慌意乱,怎么可能有人相信自己不是想要抢夺财宝呢? 艾格隆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他快要吓疯了,算了,先控制住吧。 艾格隆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爱德蒙唐泰斯站起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手杖戳到了他的胸口上。 巨大的痛苦,让爱德蒙唐泰斯眼前一黑。 “我求您,饶了神父……”他最终只留下了这一句话,然后晕了过去。 27,审问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7,审问在幽暗的洞窟当中,宝箱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艾格隆和夏奈尔默不作声地站在宝箱旁边,而他们的面前,则躺倒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好一副富丽堂皇又阴森诡异的画面。 艾格隆沉默着俯视脚下的爱德蒙-唐泰斯,检查了他的伤势,确认了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紧张所以晕了过去而已。 艾格隆心里不仅升起了些许的恻隐之心,毕竟他并不喜欢欺负一个已经如此悲惨的人。 不过,这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好在他有的是机会可以补偿这个可怜人。 在送走了爱德蒙-唐泰斯之后,艾格隆心里清楚,他肯定会跑去藏宝地看看,所以在夏奈尔带路回来以后,他马上就跟夏奈尔说,他感觉爱德蒙-唐泰斯神色和举动有些不对劲,恐怕会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接着,他和夏奈尔一起暗中监视爱德蒙-唐泰斯的房间——果然,没过多久,这家伙就偷偷地跑出了房间,于是两个人就一路跟着他。 果然如同艾格隆预料的那样,爱德蒙-唐泰斯直接就跑到了藏宝的地点——虽然基督山岛只是一个小岛,但如果不是把红衣主教的遗嘱背得滚瓜烂熟的话,肯定不会有这么轻松吧。 “陛下,我们应该拿他怎么办?”就在他沉默当中,夏奈尔开口询问了他。“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杀了他,然后扔到海里去算了?” 她的表情严肃凝重,没有任何迟疑。 虽然她之前在爱德蒙-唐泰斯的面前表现得又温柔又富有爱心,但是她的这些爱心和温柔,都只是留给同党的,对于那些仇敌和叛徒,她的内心里没有任何宽容可言。 她并不知道内情,所以在她看来,爱德蒙-唐泰斯已经做出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是个可恶的叛徒—— 这家伙之前坐牢服苦役,是陛下花了那么多钱来赎买他的自由,甚至还按照他的要求,多花了一笔钱拯救了他的义父,结果他居然忘恩负义地想要偷窃陛下的宝藏……这可是复辟帝国的宝贵资产啊!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怒和憎恨。毕竟她心心念念地都是尽快帮助陛下重返皇座,怎么可能允许有人破坏主人的事业? 既然做了叛徒,那就必须受到叛徒应有的惩罚,所以她刚才那么憎恶地看着爱德蒙-唐泰斯。 如果现在艾格隆下令要她马上开枪,了结了这个可恶的叛徒,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事实上她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人却没有任何的恼怒,反而轻轻地摇了摇头。 “先别开枪,夏奈尔。” “为什么?”夏奈尔大为惊讶,忍不住问。“他明明……他明明在试图偷窃您的财产。”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他知道这里。”艾格隆镇定地反问,“他才第一天上岛,却莫名其妙地知道这个宝藏,你看他的搜索路线,居然比我们还要顺利……这情况太异常了。” “对我来说这不重要。”夏奈尔执拗地回答。 然后,她指向了面前的宝箱,“陛下,这是您的财产,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既然他这么做了那我就绝不会饶了他。如果……如果您觉得麻烦,那我来做好了,您回去休息就行。” 她害怕主人是心软下不了手,所以提议让她自己来动手。 “不,夏奈尔,你理解错了,我不是下不了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杀了他的,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艾格隆生怕夏奈尔脑子一热真把爱德蒙杀了,于是连忙制止,“这个宝藏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任何知情人对我来说都是威胁,我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个秘密的……这样我就能够把秘密继续封锁下去。而且,既然这家伙知道这个宝藏,那也许说不定他还知道其他宝藏,我们留着他,也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样倒也没错……”夏奈尔想了想,觉得还是陛下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放下了枪,向少年人道歉。“抱歉,陛下……我的思虑还是不够充分,差点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你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而已,这恰恰证明了你的忠诚。”艾格隆笑着回答,“夏奈尔,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和你共享宝藏的秘密,而你的反应也证明了我没做错。” 被他这么一夸奖,夏奈尔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原本心里的愤恨也消褪了。“我心里您比宝藏更重要,陛下。” “好了,我们把他带走吧。”艾格隆说。 “带去哪儿?”夏奈尔问。 “带到他的住处,然后我们看看那位神父会说什么。”艾格隆回答,“我总觉得那个神父有点鬼名堂,也许爱德蒙-唐泰斯是通过他得知宝藏的秘密。” “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夏奈尔点了点头,“我早上照顾那位神父,他虽然右半身瘫痪了,但是非常有教养和风度,而且看上去也非常精明,不是普通的糟老头子。” “那就让我们会会他吧。”艾格隆耸了耸肩。 就在他们对话之间,爱德蒙-唐泰斯的身体开始慢慢移动了,显然他已经在清醒当中。 艾格隆做了个手势,让夏奈尔先不要作声。 就在他们注视之下,爱德蒙-唐泰斯慢慢醒转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 接着,他慢慢地醒了过来,然后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处境。接着,他的表情被恐惧所扭曲,因为他分明看到,他还在那个石窟当中,而那对少女和少女,也还站在他的面前,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这个噩梦还没有结束,他的痛苦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看着他的脸,艾格隆心里也忍不住被感染了一股苍凉和悲怆。 命运对这个人确实太残酷了。 “唐泰斯先生,先不要惊慌,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罚你。”正因为有些感同身受,所以他可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更加温和。“你还有机会为自己自辩。” 看到少年人似乎还没有恼怒到准备立刻处死自己,爱德蒙-唐泰斯稍稍宽下了心。 “您能相信吗?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个宝藏献给您的。”他凄然回答,“只是看来现在您并不需要我来奉献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少年陛下发现了这里,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捷足先登,宝藏早就已经被对方据为己有了——也就是说,他和神父在牢狱当中心心念念的宝藏,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就像泡沫一样,看起来很美但轻轻一触碰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一瞬间,他甚至都有些万念俱灰,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但是唯独有一个人他还放不下。 “在您看来,我也许在触犯您的威严,危害您的秘密,我对此无可辩驳……所以您怎么处置我,我都无话可说只能接受。”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带着哀求看着少年人,“但是我恳请您,不要伤害神父,他真的是无辜的……” “有罪还是无辜,我的心里自然会有判断。”艾格隆淡然回答,“相信我吧,我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的,我只是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做判断。” 接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好了,我们走吧,我要去见见神父。”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还想说什么,但是从少年人的脸色来看他知道现在不能多说,所以他只好无奈地走到了前面,然后为后面两个人带路。 “唐泰斯先生,今天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我不想再来一次了。”艾格隆走在身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醒了他,“这座岛上我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试图再乱来,我就没办法再约束住那些想要惩罚叛徒的人了,到时候不光是你,神父也会遭殃。”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清楚少年人的话都是对的,所以他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他带着艾格隆走上石阶,离开了洞窟。
趁着夜色,夏奈尔重新掩盖了洞窟的痕迹,然后他们再押解着爱德蒙-唐泰斯,回到了他的居处。 法利亚神父今晚彻夜难眠,他一直都在紧张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义子回来,告诉他最终的结果。 他为这个宝藏已经魂牵梦萦几十年了,虽然他无比相信宝藏一定躺在那里,但是心底里总免不了偶尔会有些怀疑。 如今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那只是一片空地”的结果。 就在他的心情焦躁到极点的时候,门重新被打开了,接着,他的义子爱德蒙-唐泰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我的孩子……?”老神父的喜悦只过了半秒钟,就被惊恐所替代了。 “上帝啊!” 他分明看到,爱德蒙-唐泰斯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正好就是岛上的主人和他的女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只需要看这么一眼,老神父的心情就顿时沦落到谷底。 “这是怎么回事?”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期盼那渺茫的侥幸,只希望爱德蒙是因为违反规定乱跑所以在找到宝藏之前被抓回来了。 “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艾格隆回答,然后走到了神父所躺的床旁边。 而爱德蒙-唐泰斯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绝望的眼神。 神父一切都明白了。 宝藏确实存在,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抢先拿走了。 悲痛和绝望啃噬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他只感觉自己连呼吸的力量都快要失去了。 “好吧,上帝,您干得漂亮!我这一辈子算是被您折腾完了!”他喃喃感叹。 说来奇怪,明明是这么凄惨的时刻,他却没有多少愤怒。 那笔巨额的财富被人抢走了,但是同时却也说明宝藏确实存在,只是自己落后了一步而已。 至少,他这一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一想到这里,他反倒坦然了起来。 “陛下,我真的很遗憾自己第一次觐见到您,是以这么失礼的方式。”接着,他勉强自己挣扎着身体,然后靠着靠背半躺在床上,接着向少年人躬下身来致敬,“很抱歉,我们极大地冒犯到了您,但是我们事前并不知道您已经找到了宝藏……好吧,这并不能抵偿我的过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您无论怎么处置我都行,我只请您放过爱德蒙,他只是被我蛊惑了而已。” 艾格隆没想到,神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而且满不在乎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确实有那种见过大世面的风度。 “您有兴趣听听故事吗?”神父镇定地看向艾格隆。“我想跟您讲讲我是怎么得知这份宝藏的。” “今晚还有不少时间。”艾格隆点了点头,“请说吧。” 接着,神父将自己之前为斯帕达家族的后裔服务,蒙受斯帕达伯爵照顾,伯爵临死前将手稿和家族的文件都赠送给他,他是怎么无意当中发现了斯帕达红衣主教的遗嘱……一桩桩一件件,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少年人。 “这就是我一生的秘密了。”说完之后,年迈的神父苦笑着叹息了一声,“回头一看,宝藏对我来说也许是个诅咒,它诱惑着我,然后吸干了我的人生。”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能够向您祈求一次临终的安慰吗?不需要别的,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艾格隆心里大概也明白他想要问什么。 “您请问吧。”他轻轻点了点头。 “您是怎么得知这份宝藏的?”神父果然问了出来,“我以为只有我掌握着斯帕达家族的秘密。毕竟斯帕达伯爵临终时把文件都给了我。” 从他的神情来看,如果他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心安,怕是死都没法瞑目吧。 “我是从我父亲那里得到这个秘密的。”艾格隆平淡地回答,“他当年率军横扫半个意大利,需要巨额的军费支出,法兰西共和国那时候经济濒临崩溃,哪有额外的资金来支持他的军队?所以他只能到处从意大利人手中抢钱,包括发掘那些未知的宝库。他有一个庞大的秘密团队,专门负责从故纸堆当中查阅那些历史宝库的信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确实物有所值,他靠着这群人在意大利搞到了一大笔钱,供养了他的军队。 基督山岛上的宝藏,就是他们从博尔吉亚家族的那位亚历山大六世教皇陛下留下的文件、以及斯帕达家族的历史文件当中推断出来的。可惜他们不知道具体地点,还没来得及发掘帝国就覆灭了,只能把这个秘密流传到我这里,我上了岛以后,带着夏奈尔发掘了出来,作为帝国复辟的资金所用。对了……我想,他们参考的文件里,有一些应该是您被抓以后没收的斯帕达家族文件吧。” 神父静静地听着艾格隆的解说。 艾格隆一直注视着神父的表情,他发现对方意外地能接受这个解释——这也不奇怪,神父是意大利人,他是亲眼见过拿破仑是怎么想办法榨干北意大利每一滴油水的。 而且神父因为参与了某个政治阴谋被法国军队抓了起来,他的文件和藏书自然也都被法国人全部没收,所以落到了有心人手里也非常正常。 况且,比起“我是穿越者所以我知道”来,艾格隆编造的解释显然更加可信一点吧。 “可怜的意大利,一定是你的淫乱和堕落让上帝发了怒,所以祂惩罚你永世遭受劫难!”沉默了片刻之后,神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几百年来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轮番蹂躏你,你只能匍匐在地忍受这一切痛苦,眼睁睁看着他们抢走你辛苦积攒的一切!” 神父的叹息充满了悲伤,他不仅仅在为自己哀痛,也在为祖国哀痛——他正是因为想要谋求意大利统一,参与了政治阴谋,所以被拿破仑的警察抓进牢房里的啊。 “您对国家的热爱真让我感动。”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赞许了对方,“但是先生,我们先讨论现实问题吧。” “现实!现实还跟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有什么关系呢。”神父苦笑着回答。 然后,他大度地摊开了手,“事已至此,我随便您怎么处置,不过请您原谅我可怜的孩子爱德蒙——” 他又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爱德蒙-唐泰斯,“这个孩子是我生平见过的最诚实、最热忱、又最富有善心的人,他可以成为您的助力。他刚才就跟我说,他想要把宝藏献给您,因为您救了我们,他想要对您效忠,用宝藏来帮助您的事业!陛下,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我每一句话的真实性。” 他的话感情丰沛,眼神中也充满了无比的真诚。 艾格隆看了夏奈尔一眼,显然夏奈尔也被触动了,原本对爱德蒙-唐泰斯的憎恨也出现了动摇。 很好。 “那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处理宝藏?”艾格隆问。 “您拿八成,我们拿两成。”法利亚神父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现在看来也许是我们太天真了,宝藏早已经全部属于您。”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吟着,思索着什么。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他给出一个最终的判决和答案。 过了许久之后,艾格隆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神父。 “如果一切都如同您叙述的那样,那你们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因为你们也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它……而且这个分配方案似乎也体现出了你们的感恩和忠诚。” 他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椅子,然后坐了下来,“那我们接下来看看怎么善后吧。” 虽然表面平静,但是此刻他内心当中却在窃喜——以及有些许的庆幸。 他确信,他已经顺利地控制住形势了。 28,协议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8,协议“那我们接下来看看怎么善后吧。” 艾格隆的话,让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法利亚神父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希望。 他早已经不在意他的生死,可是他放不下自己视如亲子的爱德蒙-唐泰斯,所以哪怕处境再绝望,他也不愿意放弃,拼命想要为爱德蒙争取一线生机。 虽然事起仓促,但是法利亚神父毕竟见过大场面,很快就已经评估了形势。 很明显,现在在这座岛上,面前这位少年是说一不二的主宰,自己两个人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反抗和逃跑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加速两个人的死亡。 而这位少年,眼下似乎并不急着处决他们,那就意味着他们还有谈判的空间,至少还有机会来挽救岌岌可危的生命。 那么,自己两个人能够拿出什么筹码,来换取他的宽容呢?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到底又在顾忌什么? 说来可笑,他们两个刚刚才从伊芙堡监狱里面跑出来,可以说一无所有,根本拿不出任何筹码来交换。 原本神父的打算是先挖掘出宝藏,然后利用这笔宝藏来和这个少年来讨价还价,至少为爱德蒙争取一个最好的待遇,可是他失算了,宝藏已经被少年人抢先挖走。 也就是说,他们的筹码现在也丢光了——除了他们本人以外。 不过,这也是可以使用的筹码。 爱德蒙是一个优秀的水手,而且性格沉稳,意志坚定。既然拿破仑二世陛下为了自己的事业到处搜罗人才,为了招募水手甚至冒险把手伸向了伊芙堡监狱,那说明爱德蒙绝对对他很有用。 而且……还有我。神父心想。 虽然我已经半身瘫痪,再也不能舞刀弄枪,但是我原本就不需要舞刀弄枪,我有更加宝贵的东西,也许可以作为筹码来为自己和爱德蒙争取安全和尊重。 一想到这里,他骤然就放宽了心。 如果陛下想要谈判,那么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陛下,谢谢您的仁慈,原谅了我们因为无知和莽撞而犯下的过失。”他首先诚恳认错,然后刻意淡化了错误的严重程度,为两个人接下来的谈判创造空间。 然后,他刻意放低了姿态,决绝地放弃了一切可能和陛下起冲突的东西。 “我以我的性命和尊严,郑重跟您保证,我绝不会再觊觎这份宝藏中的一毫一厘,既然您抢先找到了宝藏,那么宝藏完全归属于您,我非常乐意看到它在您的手里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助力您完成您命定的伟大事业。” 艾格隆一直注视着神父,判断他是否真诚。 很快他就看出来,这确实是对方的真心话。 确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明明之前已经为宝藏魂牵梦萦了几十年,但是眼见形势不妙,仅仅几分钟后,回过神来的他就立刻割舍掉了宝藏,再没有任何留恋,这份坚忍和意志力确实让人敬佩。 片刻之后,他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然后低声问。“您的意见呢?” 爱德蒙-唐泰斯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他立刻就回答,“我完全赞同神父的意见,托您的福,我们好不容易能够活下来,对此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既然您先找到了宝藏,那就说明上帝注定要将它交给您,我不能违抗上帝的裁决。” 看到两个人如此乖觉俯首,艾格隆的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但是他的表面上还是保持着惯常的平静。 “很好,看来我们在最重要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任何争议了。”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赞许了他们的顺从,“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想要把你们逼上绝路,毕竟这世上人才难得,我也不想让自己花的两份赎身钱就这么白白浪费到大海里面了。”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对两个人的恩情,为的就是让他们更加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宝藏据为己有,而且让这两个人承认这个事实;另外一个目标则是拉拢他们两个为自己所用,这两个目标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 迄今为止,虽然他已经占据了基督山岛,而且看上去说一不二,但是他借助的都是路易兄弟两个和他们手下的力量完成这一切——也就是说,他的权威只有借助路易兄弟才能够实现,他除了夏奈尔之外还是个光杆司令。 虽然目前情况下,兄弟两个肯定还是要继续忠于自己,但这是一个非常难受也非常危险的事实,作为一个立志成为家族和帝国绝对主宰的人,他也无法容忍这种形势继续下去。 所以他必须组建自己班底,用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人来逐步削减掉路易兄弟的权威。 如果不是为了第二个目标的话,他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把这两个人赶下海喂鱼就一了百了了。 现在第一个目标既然已经实现,那就可以开始第二个。 他承认自己刚才给予这对义父义子非常大的惊恐和痛苦,但是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宝藏太重要又太宝贵了,处于他的地位,他只能施恩,不能欠下这么庞大到可怕的恩情。 在他看来,宝藏已经是无主之物,既然他捷足先登,那么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他就有权来享有这份宝藏——所以他愿意补偿爱德蒙-唐泰斯和法利亚神父,只是出于他的恻隐之心,顺便将他们招揽为己所用,而不是他亏欠了他们任何东西。 既然已经确定了名分和归属,那现在是弥补他们两个的时候了。 我既然可以把你们吓得魂不附体,那也可以让你们感恩戴德。少年人心想。 带着这股傲气,他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你跟我保证过要效忠于我……唐泰斯先生,你还认账吗?” “只要您还愿意接纳我,我非常乐意继续履行我的誓言。”爱德蒙-唐泰斯没有任何犹豫,挺直了腰杆回答。 “很好。”少年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接着,他又看向了法利亚神父,“神父,如果我要求您为我效劳,您准备作何答复?”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连下床走路都很困难,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了。”神父颓然回答。 当然,这只是他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而已,他希望知道这个少年人到底打算以什么报酬来招揽他。 “我需要借用您的智谋,这不需要您付出什么体力劳动。”艾格隆摇了摇头,执拗地坚持自己的要求,“根据您刚才的叙述,您在意大利出身名门,交游广阔,而且见多识广,这些智慧和经验都对我非常有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为我效劳。” “承蒙您如此看重,确实让我受宠若惊,陛下。”法利亚神父苦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已经在牢房里呆了16年的囚犯,我已经和人间隔绝了太久,对外面的世界已经一无所知,” “在您入狱之后世界确实大大变了个模样,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却永远不会变。过去多么圣洁,现在也多么圣洁;过去多么堕落,现在还是一样堕落,您只不过需要换一群人打交道而已。”艾格隆笑着回答,“而且,我相信,仅仅过了16年,您在意大利的很多老相识应该都还活着,从他们那里您还能得到很多东西。”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份荣幸了。”在艾格隆的一再坚持下,神父终于点头,“陛下,谢谢您赐予我一份工作,让我在人生中的最后阶段还能找到一点意义。” 他这句话,也就是等于承认自己愿意为艾格隆效命了。 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艾格隆自幼在奥地利宫廷长大,他非常明白两个人交流中微妙的玄机,所以两个人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 就在这短暂的交谈当中,他在掂量神父的能耐,但是神父也在暗中试探他,看看艾格隆是否足够尊重他的价值。
两个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而艾格隆心里则更加感到庆幸。 他太缺乏法利亚神父这种人在身边效命了。 从小他的身边就充斥着老师,这些人一方面监视他一方面也在教导他,在不违背奥地利利益的情况下也非常乐意为他出谋划策,规划他未来的前途。 为了逃离奥地利,他不得不和自己身边的那些老师们不告而别,成功逃离的同时却也失去了使用他们能力的任何可能性。对他来说,其他人都还好,但是痛失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确实是一个难以承受的代价——他身边有打手,有敢于为他付出生命的追随者,但是唯独缺乏既有政治智慧,又熟谙上流社会那些微妙而又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的智囊。 在美泉宫的时候,他多次得到了伯爵的指导,伯爵还利用他自己的关系网,帮助他和法国大使搭上了线,一度他甚至还和法国国王通信。 这样的人实在可遇而不可求。 而法利亚神父恰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他的损失——只要他诚心诚意地为自己效劳。 艾格隆知道,眼下神父虽然已经答应为他效命,但是一定程度上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所以不得不俯首称臣而已。 他需要再加一把劲,打破两个人之间最后一块壁垒。 所以,现在是时候开展感情攻势了。 “先前你们宝藏全部归属于我,但是我觉得,从情理上讲,我欠你们一份。”于是,艾格隆突然口风一转,“法利亚神父,既然您决定为我效劳,那我应该补偿您的损失。” “您这是从何说起?”法利亚神父愣住了。 “毫无疑问,宝藏我捷足先登,抢在您之前拿到手了,但这是因为效忠我父亲的人先把您关起来的缘故。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人剥夺您的自由,那您肯定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把宝藏发掘到手了,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艾格隆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从这一点来说,我父亲坑害了您,我是受益者,得认这笔账。” 法利亚神父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感觉少年人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他不明白少年人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亏欠我的效忠者,尤其是不能让他们心怀委屈和怨愤来为我做事,这对所有人都不好。”艾格隆从容不迫地继续说了下去,“神父,刚刚您说过您对宝藏的分配方案——您打算让我们八二分账,我现在想了想,觉得这个比例也挺合适的,至少可以补偿您和爱德蒙-唐泰斯因为我父亲而牺牲的一切。” 听了他的话之后,法利亚和爱德蒙-唐泰斯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旁边的夏奈尔也是目瞪口呆,连忙想要出声制止陛下的愚行。 “陛下……” 夏奈尔刚开口,艾格隆就偏过头来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在他的逼视下,夏奈尔只能重新闭上了口,用焦急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主人。 “您别提什么宝藏了,那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噩梦,而且已经结束了。我很庆幸自己不用再被它的梦魇所折磨,再也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片刻之后,神父回过神来了,连忙出言拒绝。 “不用担心,神父,我并不是在故意试探您。”艾格隆当然看得出神父的心中所想,于是笑着提醒了他,“当然,我也没办法立刻就把这一大笔钱就给您和您的义子。” 还没有等对方再问,他又继续问,“您对这笔宝藏估价如何?” 在少年人的注视下,法利亚神父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激动,然后小声回答,“大约一千三百万法国埃居左右。” 埃居是法国古代的金币,1埃居约等于3个利弗尔,而在大革命时代之后,拿破仑重新改革了法国的币制系统,最终确立了现在的金法郎制度。 而1法郎约等于1个旧币利弗尔,也就是说,神父为宝藏估价的1300万埃居,约合4000万法郎,这确实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我对它的估价也差不多。”艾格隆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八二分成的话,您和唐泰斯先生可以拥有800万法郎。好的,不错的主意。”0 艾格隆同意这套分配方案,但是他只能让自己来主导——一个是他们奉献,一个是恩赐,这两者就是天壤之别。 “八百万……”爱德蒙-唐泰斯喃喃自语,显然对于他来说,这个数字实在是让人炫目,超出了一个水手曾经的想象极限。 “别高兴太早。”艾格隆又笑着开口了,“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知道,我不可能让自己平白无故赏赐八百万法郎出去,每一分资本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只能先认下这笔账,日后再偿付你们八百万,当然这期间我也可以送给你们一些财物。” 法利亚神父和爱德蒙唐泰斯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能够看得出来,少年人提出了多么优厚的条件,虽然他没有现在就偿付八百万巨款,但是如果再敢要贪心不足的话,怕是只能被扔到海底去了。 法利亚神父心里又犹豫了一下,如果是他个人的话,在目前的形势下他肯定已经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了,可是对义子他还是放心不下,他知道如果现在不提出要价,以后天晓得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讨要一个世袭头衔。”他大起胆子,看着少年人,“我是终生不婚的神职人员,这对我来说当然没有意义,我想要您赐予爱德蒙一个,陛下,我祈求您的宽宏大量,作为回报,我们一定会对您竭尽忠诚。” 说完之后,他一直注视着少年人,观察着他的反应,唯恐他对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大发雷霆。 然而他没有想到,少年人知道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这真是命运的玄妙啊!”少年人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大笑,“哈哈哈哈……” 神父又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严肃的气氛下突然笑成这样——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生气。 “没问题。”笑了片刻之后,少年人止住了笑声,然后指着爱德蒙-唐泰斯,“我现在就可以封他做基督山伯爵!这个头衔他尽可以在自己的家族内世袭,只要我活着,这个承诺就有效。” 真是有那份气度啊……看到少年人的神态,法利亚神父忍不住心想。 “那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肃然点了点头,“陛下,我为您效劳!” 接着他又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使了个眼色。 爱德蒙-唐泰斯立刻会意,然后单膝跪在了地上,向他效忠的对象致敬。“陛下!” “这个简陋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进行仪式。”艾格隆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示意他先站起来,“总之,这个册封从现在已经成立了,但是,伯爵先生,我日后会补偿给您一次盛大的仪式,请尽情等待吧,会有那一天的。” 他现在心情很好。 无论是所谓的八百万补偿,还是伯爵头衔,都是暂时无法兑现的“期权”,而这也无异于把他们两个绑定到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无论是前世,还是穿越后被老师们教导,艾格隆都学到了一点:作为一个有志于干大事的人,对手下一定要宽宏,绝对不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有才能的人,一般来说心气也很高,非常看重那种“被看重、被信任”的感觉,所以他越是展现出信任和器量,越是能够得到他们的敬佩和忠诚。 当然,不能对所有人都宽宏大量,最重要的一点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 至少这对义父和义子,他相信是绝对值得的。 29,任务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9,任务在昏暗的烛光下,艾格隆以无比的兴奋,看着诚惶诚恐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爱德蒙-唐泰斯。 这个身陷囹圄十二年的前水手,在幽暗的地牢当中绝望哀叹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还会有这一番际遇呢? 他的脑子一定还在懵懂混乱当中吧。 与世隔绝十几年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在原本应有的世界线上,他会创下多大的基业,又会以怎样的哀伤和兴奋,对自己的那些仇敌们一一复仇。 世界已经被我改变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着自己的“成就”。 自己抢先挖走了基督山岛上的宝藏,然后借助金钱的力量提前把他和神父救了出来,并且把他们拉到了自己的战车之上,为了收服他们的心,自己还做出了金钱和荣誉上的许诺。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他就将“基督山伯爵”这个爵位授予给了爱德蒙-唐泰斯,虽然这个场合并不严肃,但是他认这一笔账,如果他的事业最终成功了,那么他会履行这个承诺,把自己答应的一切送给这个可怜人的。 所以,请好好为我效劳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他暗暗心想。 经过了今晚的一番折腾,现在也感觉到了十足的疲惫。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他看着爱德蒙-唐泰斯然后开口,“你明天中午带着神父过来,当成他的第一次正式觐见吧,我会给予他应有的尊重——顺便,我将接下来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法利亚神父。 果然,神父现在一脸的精疲力竭,已经风烛残年而且身患重病的他,体力和精力当然远远不如少年人,也许他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吧。 这个神父也是个可怜人,明明出身名门,有着大好的前途,还掌握着一个巨大宝藏的秘密,结果就因为命运的捉弄,落到了如此地步,差点失去了一切,默默无闻地死在了牢狱当中。 按照原著,他只剩下了两年寿命,趁着他死去的机会,爱德蒙-唐泰斯自己逃出了牢狱。 不过,现在世界线已经出现了变动,法利亚神父的生活环境和精神状态都会有巨大的好转,艾格隆决定尽量照顾这位神父,让他能够多活几年十几年。 这就当做我的补偿吧……他在心里想。 “再见,神父。”他点了点头,向法利亚神父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夏奈尔自然跟在了他后面,关上了房门。 在幽暗的星光下,艾格隆带着夏奈尔沿着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陛下,为什么您要对他们那么宽容呢?”刚刚回来之后,满腹疑惑的夏奈尔终于忍不住问了,“明明他们威胁到了宝藏的安全。” “他们也是有理由的,我认可这个理由。”艾格隆回答。 “如果他们所说的话完全属实的话,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可是,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而已啊,谁又能保证他们的话都是真的呢?”夏奈尔还是有些迟疑,“陛下,这年头人心难测,看上去最憨厚老实的人也都有可能说谎……” 按理来说,夏奈尔的疑心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她从没有见到过这两个人,更加不可能通过一本还不存在的来了解这两个人的性格,所以她必然会因为他们上岛之后的所作所为而充满了戒备。 “夏奈尔,我现在正是急需要人才的时候,没有时间去把一个人完全研究透再使用了。”艾格隆叹了口气,“为了成就事业我必须冒点险,而且我相信只要他们为我所用,终究他们会看到其中巨大的好处,而不会选择背叛我。” 既然艾格隆都说到这份上了,夏奈尔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虽然少年人的话确实也有道理,可是她心里总还有点过不去。 “夏奈尔,其实也不用那么担心,法利亚神父现在身体瘫痪,轻易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掌控,而爱德蒙-唐泰斯重情义,他不可能抛下神父离开,所以只要我们控制住了法利亚神父,就不怕发生什么意外。”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夏奈尔,你以后负责看着神父吧。” “嗯?”夏奈尔一阵惊愕,没想到主人突然交代了这个任务。 “神父就像是一个关键的齿轮,只要他在我们的身边效力,我既可以得到他的经验和智慧,也可以控制住爱德蒙-唐泰斯,让我可以放心使用他。”艾格隆小声解释,“现在我把这个齿轮交给你来保管,夏奈尔,虽然岛上的条件简陋,但我希望你尽量让他过得舒适一点,别让他死了……” 在艾格隆殷切的视线下,夏奈尔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想了想,认为少年人的话确实极有道理。 “好的,陛下,我会尽量照顾他的。”夏奈尔答应了下来,“顺便监视住他。” “辛苦你了,夏奈尔。”艾格隆伸出手来,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虽然表面上说是“监视”,但是其实艾格隆内心底里反倒是想要让夏奈尔放松一点。 夏奈尔从小就失去了长辈亲人,要说内心里没有任何缺憾也是不可能的,她虽然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到了复仇和自己的复国大业上面,但是艾格隆还是希望她能够得到一些另外的精神抚慰。 以法利亚神父的善良和人格魅力,夏奈尔和他相处多了以后,也许能成为好朋友、弥补她自从童年以来的遗憾也说不定。 当然,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期待而已,就算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对他来说,主要目标达成了,他才有心情和心力去关注次要目标。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艾格隆做了个手势,“夏奈尔,你也好好休息吧。” 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帮着艾格隆换下了外套就寝。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还久久地无法平静下来。 今晚的经历,波澜起伏,又消褪得无影无踪,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是噩梦,还是好梦?他自己也说不清。 相比较于爱德蒙,神父倒是从容了许多,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的孩子,现在再烦恼伤神也是于事无补了,赶紧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觐见陛下,你先养好精神,免得闹出笑话了。”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神父说得对,但是他眼下心潮澎湃,轻易又难以就寝。 千言万语在他脑海中盘桓,最终汇聚成了一句话。 “神父,我们真能成功吗?” “事在人为,爱德蒙。”神父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怎么样了,所以你现在让我给个答案我也给不出来——但是,我认为他值得你效力。
横竖我们已经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了,为什么不去战斗一次?我们已经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死亡,再经历一次死亡也没关系,无非是解脱而已;但如果我们成功了,欧洲历史上就会记载我们的名字。而你,也可以让你的仇敌们一个个回到地狱里面,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这不是很好吗? 神父的话让爱德蒙豁然开朗。 少年人对他所说的那些话也重新回荡到了耳边。 既然之前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碰到了一个机会,为什么不去拼呢?再坏能坏过在伊芙堡的日子吗? 多少日子以来积累的郁闷,颓丧,迟疑,恐惧,被这一句话清扫得无影无踪。 “那就干吧!”他握紧了,然后大声对自己说。 接着,他只觉得浑身舒泰,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 第二天中午,按照约定的时间,爱德蒙-唐泰斯带着神父前去觐见陛下,而艾格隆很快就让女仆带着他们进来了。 再次见面,少年人的风度还是那样优雅而又从容,看不出任何昨晚冲突的痕迹,而爱德蒙-唐泰斯还是隐约感觉有些尴尬,他恭敬地向少年人行礼,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臣从。 “请坐,两位。”艾格隆指了一下椅子。 爱德蒙-唐泰斯扶着神父一起坐了下来。 “想念家乡吗,基督山伯爵?”他刚刚坐下来,艾格隆就冷不丁地问。 “嗯?”爱德蒙-唐泰斯一下子愣住了。 他一方面不习惯这个称呼,但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少年人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是叫我来当水手的吗?爱德蒙心想。 但是另一方面,就在一瞬间,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突然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泪光。 被抓到伊芙堡坐牢十二年,老父和未婚妻的音讯全无,怎么可能有人不挂念呢! “看来不用回答了。”看到爱德蒙-唐泰斯的反应,艾格隆就知道了答案。 接着,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么,我想交给你一个需要回法国的任务,你可以顺便回家乡看看,打听下家人们的近况,我对时间的要求并不紧急。” 这句话暗藏着的温暖,顿时让爱德蒙-唐泰斯心生感动。 “具体是什么任务?”他连忙问,心里则发誓一定要替艾格隆完成。 “我希望你去往巴黎,前去面见特雷维尔侯爵,取得他的信任,催促他完成他的任务。”艾格隆小声解释,“特雷维尔侯爵是我在法国的重要支持者,他之前和我联系,保证可以从军队和退伍军人那里招募一批人来为我效劳。我非常需要这份助力,所以我希望你找到特雷维尔侯爵,催促他尽快完成任务,顺便在回来的时候,把那些人带到基督山岛上来。” “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疑惑,“不过我才刚刚加入您的团体,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呢?” “因为这个任务需要潜入法国,并且接触到法国的上层社会,而且不能让旁人起疑心,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任务。”艾格隆耸了耸肩,“这需要智慧,更需要一点风度。我和我的堂兄们当然可以做到,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人去法国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需要一个生面孔——而你,现在的相貌没有人知道,风度和学识也都不错,还有足够的胆识和体力,足以完成我的任务了。” 接着,他又小声补充,“你可以伪装成一个意大利贵族,用基督山伯爵作为化名。” 爱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少年人的交代。 他感受到了少年人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好的,陛下,我都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会拼尽全力完成您赋予的使命!”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另外,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一边说,他一边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爱德蒙-唐泰斯。 爱德蒙茫然地接过了这个沉甸甸的袋子,然后他打开一看,愕然发现里面都是贵重的宝石。 钻石,红宝石蓝宝石还有硕大的珍珠和翡翠,都静静地躺在这里。 “如你所见,这就是宝藏的一小部分。”艾格隆笑着对他说,“我个人估价是一百万法郎左右,不过大规模售卖的时候肯定会被人很宰一刀,所以我能拿到八十万左右就很满意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您是希望他拿去巴黎卖吗?”这时候,默不作声的神父突然开口询问了。 “是的,您确实具有洞见力。”艾格隆笑着冲神父点了点头,“贩售这么多珠宝肯定会带来价格波动,而巴黎,只有巴黎的金融家们是最有本领来吃下这些珠宝,让它对市场的冲击变得最小,相应来说折价也最少——爱德蒙,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希望你随机应变,帮我变成现金带回来。” 爱德蒙-唐泰斯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想要弄到这样一大笔现金,免不了要和珠宝商和银行家打交道,而巴黎又是最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地方。 难怪陛下那么强调风度。 “你得尽量建立一条长期的销货渠道,我希望以后也能够大量从巴黎用珠宝获得现款。”在他沉思期间,艾格隆继续在旁边说,“这个任务确实不容易做到,但是,爱德蒙,我信任你,拿出你的本事给我看看吧!” 爱德蒙-唐泰斯小声问。“您不派什么人来监视我吗?这可是一笔巨款。” “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你?这个任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爱德蒙,尽管花钱吧,我不介意,我反而希望你能够借此在巴黎的上层社会打出一点名气来,为我们在巴黎金融界找到几个朋友。” 艾格隆对爱德蒙-唐泰斯寄托了十足的信任。 他知道,爱德蒙-唐泰斯重情重义,绝对不会是那种会为了大笔财宝而背弃义父的人,既然神父在他的手上,他就不可能卷款潜逃。 所以他干脆大度一点,反而能够体现出他对爱德蒙的信任。 “谢谢您,陛下。”爱德蒙-唐泰斯紧紧地握住了袋子,低声回答,“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30,代价 ,雏鹰的荣耀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非常低沉,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话中那无比的热诚和决心。 “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爱德蒙,我在岛上,不可能时时刻刻给你建议,所以一旦踏上大陆的土地,你就享有绝对的行动自由,我相信你的应变能力,放手去做吧。” 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非常复杂,既有踌躇满志、感动于皇帝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又担心自己能力有限,坏了恩主的大事。 但无论如何,他的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在牢里被关了十几年,已经被世界遗忘的他,这一刻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存在的位置也找到了将来为之努力的目标——对很多人来说,这比金钱可能都更加重要。 只是……这个可怜人啊!艾格隆心里叹了口气。 他猜得到,一旦登陆大陆,爱德蒙-唐泰斯肯定会选择先回家乡,去打听一下家人的近况。 他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那会成为爱德蒙-唐泰斯毕生的梦魇。 爱德蒙会得知,在他被抓了以后,他的未婚妻梅尔塞苔丝多方奔走为他伸冤,结果求助无门最终放弃,然后嫁给了那个一直觊觎她的费尔南;他会得知,那些勾结起来陷害他的人,都会步步高升,走上了社会的上层,变成了他难以撼动的大人物;他更加会得知,他那可怜的老父亲,在他被抓到伊芙堡杳无音信之后,最终因为绝望和贫困而活活被饿死…… 尽管早已经习惯了冷漠,但是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仍旧感到有点不好受。 他都不好受了,那身为当事人的爱德蒙-唐泰斯又该会是什么心情? 肯定会愤怒会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吧!这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仇恨会让一个人蜕变,爱德蒙-唐泰斯将会被憎恨的烈火所洗礼,最终升华成一个复仇天使,把毕生所剩下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回赠给仇敌们同等的痛苦。 他会这么做的,而这对艾格隆也有利——因为那时候爱德蒙会更加迫切地希望他成功,这样才能借用皇帝的威权,痛痛快快地复仇,让这些仇敌生不如死。 所以……爱德蒙,去吧,去面对那必须面对的一切之后,你的霉运已经结束,从今往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为我效劳,那么和夏奈尔一样,你的仇怨我就替你接下来了,放手去干吧!我的事业也有你的一份。 艾格隆把视线放向了窗外,掩盖住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之后,法利亚神父突然开口了。 “陛下,您的安排我觉得非常妥当,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商榷一下——基督山伯爵这个徽号,是否不太适合在外界露面?”神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爱德蒙拿着大笔的珠宝,又拿着一大笔钱,哪怕在巴黎这也是非常惹人注目的,势必会受到许多有心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可能就会联想到基督山岛。” “您说的确实有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而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我们既然准备干大事,那这里迟早会被人注意到,爱德蒙使用基督山伯爵这个名号,可以迷惑外界。” 没错,他是故意让爱德蒙-唐泰斯使用基督山伯爵身份的。 他不能亲自参与种种犯罪,更不能让自己的名字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直接联系上,所以他决定让爱德蒙-唐泰斯成为他的代理人,或者说马甲。 这些不能见光的生意,在明面上的操纵者是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他是对外的首领。 外人看到爱德蒙-唐泰斯挥金如土,又使用基督山伯爵的头衔,那么肯定都会认为他就是这个走私犯们的头子。 毫无疑问这样的安排风险很大,不过爱德蒙-唐泰斯值得他寄托这么大的信任。 道德品格就不用说了,在能力方面,原著当中,爱德蒙-唐泰斯快速地经营起了庞大的走私网络,艾格隆相信在仇恨的驱使下,这一次他也会干出同样的业绩。 皇帝的外袍不容许有任何污渍,他要把自己的名字同光辉联系在一起,就跟他准备在法国农村大规模散播的宣传画一样。 虽然艾格隆说得比较含糊,不过法利亚神父老于世故,他当然很快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的用意。 “好吧,陛下,那我替爱德蒙谢谢您的信任。”他苦笑了一下,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接着,他突然又问,“陛下,岛上有报纸吗?或者有任何描述当代欧洲政治和各国形势的书籍吗?” “这些都有。”艾格隆回答,“报纸每隔几天专门有人送一大捆过来,书籍和地图我也从热那亚订购了不少,我在旁边的房间里开辟了一个专门的阅览室,您需要的时候可以去那里随时翻阅,跟夏奈尔说一声就好。” “那真是太好了……与世隔绝那么久,我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眼前一片模糊,哪有资格给您出主意。”神父继续苦笑着,“所以我要尽快让自己尽快搞清楚现在的欧洲,然后尽到自己的职责,不至于浪费您恩赐的粮食。” 看来,他已经进入状态,把自己放在了智囊的位置上了。 很好。 “我理解您希望自己有所成就的愿望,不过还请多注意身体。”艾格隆笑着安抚了对方,“您的健康对我们来说都非常重要,请务必多保重。” 正当艾格隆还想跟神父客套几句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 夏奈尔连忙走到了门口,然后回来了。 “陛下,路易殿下来找您了。” “哦。”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抱歉地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和神父,“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请你们先离开吧。” “再见,陛下。”两个人马上告退离开了。 很快,他的堂兄路易走了进来。 “午安,陛下。” “午安,我的兄弟。”艾格隆笑了笑,“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上次您交代给我的事情……”路易的表情有些古怪,“那位贵妇人的事,我让人打听了下,借助着在奥地利的关系,今天总算收到了点消息。” 艾格隆心里顿时就抽动了一下,不过表面上还是相当淡薄。 “什么消息?” 路易犹豫了一下,看了夏奈尔一眼,但是他心想夏奈尔本来就认识那位贵妇人,所以也不再顾忌了。 “自从您离开之后,她貌似是受到了严厉的责难,传言已经暂时迁出了皇宫,扔到了某个皇家狩猎的别墅静养。”路易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艾格隆感到遗憾,“静养的地方消息封锁很严格,别的东西我们是打听不出来了。” “是吗……”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想到处罚会这么严厉。 为什么?按理说来她并非直接参与者。 但是现在,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为他,苏菲蒙受了惨重的代价。 这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 他又回忆起了在临别时,苏菲对他的咒骂。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了一些,但是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向路易点头致谢,“那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浪费资源了。” 接着,他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暂时没有了,陛下,我先回去了。”路易当然看得出他心情不佳,所以他连忙就跟陛下道别了。 门重新关上了,艾格隆心里却充满了烦闷。 “我去海边走走。”他随口对夏奈尔说,然后自己走出了门。
夏奈尔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陛下,您……” “什么都别说了,让我安静下就好。”艾格隆站在光秃秃的岩石上,张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从来都善于调节自己,过一会儿就好了。” 接着,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我自己支付的代价,不是吗?和别人相比,我倒是算付出更少的一方。” “陛下……”看着少年人略微忧郁的笑容,夏奈尔突然感觉心里一阵抽痛。 她心里一阵犹豫。 最后,她心里一横,也许陛下会责备自己,但是她实在不愿意再保持沉默了。 “也许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您。”她小声开口了。“请您稍微给我一点耐心。” “好吧,你是有这个资格的。”艾格隆耸了耸肩。 “我原本服侍苏菲殿下,后来她将我指派给了您,但接替我的那个女仆也是巴伐利亚过来的,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我来到您身边的很时候也经常聊天……毕竟我们这些巴伐利亚人可融不进大圈子。”夏奈尔低着头,看着拍打着礁石的浪花,然后低声说,“在您离开之前一段时间,她曾经告诉过我,殿下曾经委托她去维也纳找医生买药。” “嗯,她生病了?”艾格隆有些奇怪,毕竟他和苏菲朝夕相处,没看出她那段时间生病。 而且……皇宫里有的是医生,她为什么需要让女仆去买药? 等等……等等! 艾格隆突然明白了,所谓的“买药”到底是指什么。 这就是自己造的孽吧。 他只能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陷入到了彻底的意外当中。 “可是,在最后一段时间里,她……她没有再去买药了。”夏奈尔低着头,继续说了下去,“她和我说的时候,还调笑我说您有了特蕾莎公主之后就忘本了……” 夏奈尔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一声惊雷一样在他的耳边轰鸣。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奈尔。 难怪……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是艾格隆却发现这和现实又对上了。 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奥地利官方会以这么奇怪的态度来对待苏菲。 原来不仅仅是为了惩罚她,也是为了封锁消息。 天哪,天哪!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又为什么要让她落到如此境地?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夏奈尔低着头不敢回答。 是啊,她怕我得知了以后一时心软,忘却了大业。 这个狂热的追随者,她怎么可能乐意看到自己忘却命中注定的大业呢? ……忠诚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我怎么能忘记这一点? “陛下……您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好吗,我求您了……”夏奈尔突然哭了出来,然后惊恐地看着少年人,“我……我确实错了,但是我当时心存侥幸,以为不至于落到这个结果,谁能想得到……” 一边说,她一边抽泣,“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只求您不要抛开我,我会赎罪的!求您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是一瞬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她只能低下头来,哽咽着继续向自己的主人谢罪。 “陛下,请饶恕我的罪过吧!” 在她的哭泣声当中,艾格隆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他长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下来。 “不,你没有犯罪,我不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的,诿过于人这是无能者的标志,我绝不会这样做!”艾格隆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设想了一下,如果在逃亡的那一天,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还是会逃离的……所以责任不在你身上,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的语气淡漠,但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夏奈尔,却听得出其中的无奈和决绝。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静地面对生离死别? “陛下……”夏奈尔忍不住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庆幸和感动,“这一切的牺牲,都不会是白费的,上帝一定会让您得到最终的胜利作为补偿!我保证……这是我一生当中隐瞒您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未来再有,我以死来向您谢罪……” 艾格隆没有回答,他又看向了面前的大海。 蔚蓝色的海洋无边无际,似乎包容了一切。 “你还记得亚历山大吗?就是那位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他突然说。 嗯?夏奈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摸不着头脑。 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记得,我当然记得他了。” 怎么可能会有波拿巴分子忘记这个人? 就是这位亚历山大一世沙皇,带领俄国顶住了拿破仑的远征,并且最终毁灭了帝国。 打败了法国之后,沙皇开始迷恋神秘主义和隐居生活,基本上不在公众场合当中露面。 两年前,也就是1825年,这位沙皇悄然去世,皇弟尼古拉接过了皇位。 按理来说,这位俄国沙皇是拿破仑皇帝和帝国的最大仇敌之一,但是夏奈尔对这位沙皇却也没有多少恨意,毕竟两国交锋,成王败寇,亚历山大是真刀真枪赢下了拿破仑,摧毁了帝国,那是他的本事,并没有多少可怨恨的。 再者说来,在帝国毁灭之后,亚历山大沙皇对除了皇帝之外的波拿巴家族成员们还算客气,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还给了不少钱补偿他们失去皇族头衔的补偿——比如奥棠丝王后,在逃离法国的时候就得到过他的帮助。 正因为他的一生如此传奇而且多变,所以现在提到这位已经过世的沙皇时,夏奈尔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您为什么提到他?”接着,夏奈尔不解地问。 “他的皇后,叫伊丽莎白-阿列克谢耶芙娜皇后,原本是巴登的公主,在14岁的时候,就因为政治联姻嫁给了当时还是王子的亚历山大。”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声继续说了下去,“亚历山大当了沙皇之后,不喜欢这位皇后,冷落了她,另外找了多名情妇,前后生了九个孩子;而被冷落的皇后,为了排遣寂寞,又去找了情夫,而且前后不止一个,其中一位是波兰贵族亚当-恰尔托里斯基。据传皇后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是和她的情夫所生的……” “唔……”夏奈尔大概理解了主人到底在说什么。 “伊丽莎白-阿列克谢耶芙娜皇后的那两个女儿,都无一例外地早夭了。”艾格隆看着海边的夕阳,然后以平淡的语气说。“御医都说是因为传染病。” 夏奈尔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两位公主的早夭,究竟是上帝制造的悲剧,还是沙皇在愤怒之后的结果? 无人得知,但细想之下绝对可怕。 “陛下……”她想要安慰艾格隆,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必安慰我,我们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不能要求别人为我付出代价,自己却一丁点儿都不愿意,这不合理,也做不到。”艾格隆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海滨,“这是我可以承受的代价……但我一辈子欠她的。” 顿了顿之后,他加了一句,“况且,一切也许还来得及,如果我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能够拿出足够的筹码,那一定可以换取母子的安全,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会愤怒,但绝对不会拒绝合理的交易。” 31,大计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1,大计随着春天的到来,明媚的阳光洒满了地中海每一片海域,小小的基督山岛自然也包括在内。 就在这一天,法利亚神父通过照顾他的夏奈尔-诺埃尔小姐,提交了面见皇帝陛下的申请。 他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神父,您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吗?”当神父来到自己房间之后,艾格隆客气地问。 法利亚神父已经上岛接近半个月了,脱离了地牢的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大为好转。 虽然他还是半身瘫痪,但是对他来说,并不足以阻碍他精神上的思索。 他现在看上去已经充满了无穷的行动力。 “陛下,您可以告诉我,您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吗?”法利亚神父没有客套,而是直接单刀直入,“据我观察,您一直都在招募人手,而这些人肯定不会只是局限在小小一个岛上的,您打算在哪儿使用他们呢?” “我打算建立一个走私网络,为我赚取源源不断的利润,这需要很多人手。”艾格隆回答。 “我看到了这一点,您确实在招募水手,爱德蒙也是您为此而带到岛上来的,但是依我看,这并不是您全部的打算。”法利亚神父并没有退让,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您不仅招募水手,您也在招募军队,甚至超出了基督山岛上的承载能力……很明显您在试图组建一支有点规模的军队,那么这必然引申出了下一个问题——您打算把这支军队带到哪儿去呢?”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您希望我作为您的谋臣,那您就必须对我开诚布公,至少让我知道您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这样我才能发挥我的作用,不是吗?”法利亚神父继续说,“您可能是觉得我刚刚从牢房里出来,不足以托付大事,但是我认为我现在的状态很好,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潜心观察欧洲的现状……我认为我能够发挥一点作用,所以请您稍微信任我一次吧。”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您肯定不会直接带着他们登陆法国然后进军巴黎吧?这完全不理智。”神父笑着说,“您没必要再和父亲一样冒一次险,毕竟他在军队中有威望,而您目前还没有。” “当然不是了。”艾格隆被这个玩笑逗笑了。 如果他现在带人登陆法国,怕是深入内陆三十里不到就会被逮住送去坐牢吧。 下一步怎么做,一直都只是他内心当中思考的方案,连身边亲近的人都没有说过。 不过,眼下似乎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机了。 至少跟神父商量一下也没关系。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也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只要人马到齐,并且稍微形成战斗力,我就去希腊。然后作为志愿军,协助希腊义军反抗土耳其人,帮助他们获得独立。” “哦!倒是让人稍稍有些意外。”神父睁大了眼睛,很惊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反对。 “养军队不光要钱要人,而且还要地盘,这个小小的基督山岛绝对容不下我组建军队。所以我得想个办法搞到一块更大的地盘。”既然已经说了出来,艾格隆也不再隐瞒了,“考虑到我的身份,如果我在其他地方抢地盘,那么毫无疑问会迎来极其猛烈的反扑,但是如果我打着拯救希腊的名义志愿为光复基督教国家而战,虽然是东正教,但是基督教世界的人们还是会为我欢呼——”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法利亚神父点了点头。 接着,他想了想,“不过眼下希腊的形势不太妙,土耳其人和埃及人正在围攻他们——” “那正好,这才是我发挥的空间!”艾格隆踌躇满志的回答,“土耳其人现在貌似占据优势,但是这只是因为希腊人自己太混乱而已,并不是因为它多么厉害。我想我有在其中操纵的空间。” 两个人的对话之间,也透露出了如今的形势。 自从被奥斯曼土耳其征服,希腊人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反抗,而从1821年开始,希腊人民的反抗迎来了一次空前的高潮。 经过几年的游击战争,希腊起义军在科罗克特洛尼斯等人的带领下,屡屡战胜土耳其军队,一度光复了几乎全境。 然而,希腊本土的贵族和土豪们看不上出身草莽的起义军首领们,而亲欧洲一派和本土派也在进行激烈斗争,于是在独立还没完成之前,希腊内部就进行了激烈的内讧。 1824年4月,希腊召开第二届国民议会,科罗克特洛尼斯被解除总司令职务。支持他的那一派当然不服,拒绝承认政府,另立中央,于是希腊出现两个政府并存的局面。 经过两次激烈的武装冲突,希腊的内讧终于以科罗克特洛尼斯本人被捕。希腊内部战争结束,希腊军队力量蒙受重大损失。 就在这时,土耳其对希腊也虎视眈眈,拼命想要扑灭这股起义的烈火。1824年7月,土耳其与被名义上被它统治、实际上被阿里帕夏控制的埃及签订协定,共同镇压希腊人民起义。 1825年2月,埃及陆海军9万大军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南部登陆,并且大举进军。希腊军队虽英勇抵抗,仍未能阻挡埃军的进攻。希腊政府迫于社会舆论压力,释放科罗克特洛尼斯等人,再次委任其为总司令,但是,战局已难扭转,埃军占领了希腊绝大部分地区。 经过了两年的激战,虽然希腊人奋勇抵抗,但是科林斯地区以北的希腊国土都重新落入到了土耳其军队之手,属于希腊人的地盘只剩下了伯罗奔尼撒一部分国土和爱琴海上的若干岛屿。 看上去希腊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但是,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到了绝境之后,希腊人终于开始拼死抵抗,最终抵挡住了土耳其人的脚步,而腐朽的奥斯曼帝国也开始支撑不住战争的消耗。 另外随着希腊武装起义的持续,欧洲对希腊的同情感也在逐年上升,各国的态度也在变化,最终,原本不愿意支持起义、希望维持旧秩序的欧洲大国们改变了态度,并且强硬地向土耳其施压,然后逼迫土耳其退出了希腊。 原本的历史上,希腊最终在1829年获得了正式的独立。 艾格隆知道,就好像股市炒股一样,眼下是“希腊”这只股票最低谷的时候,只要他入场并且努力一下,就能够让自己获得股票反弹期间的巨大利益。 希腊现在越惨,他就越有了“贪天之功”的空间。 这一切的打算,他当然不会跟神父说清楚了,不过法利亚神父也能够敏锐地观察到其中的好处。 “您不怕冒险吗?那是土耳其军队,是正规军。”法利亚神父问。 “我讨厌冒险,神父,任何时候都讨厌。但我更加知道,如果想要皇座,那就必须要冒险,相比于我能够得到的好处来说,冒险不值一提。”艾格隆慨然回答,“一旦我组建了一支志愿军,我就去进行我的事业。” 顿了顿之后,他又解释,“况且我并不是没有依仗,我有那些忠于我的老兵和军官,还有几千万法郎的资金,我一定能够压服那些土耳其人,我认为土耳其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屋子,只要站在门口狠狠一脚,它就会摇晃着倒塌!” “那如果您成功了,您打算要什么呢?希腊王冠吗?”法利亚神父又问。 “我不要,希腊这个王国是谁也治理不好的,您没看到吗,他们在独立成功之前就用刀枪内讧了!谁也无法管好这个国家,它也不值得我浪费精力,我要的是法兰西这个最富有的欧洲大国。”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要获得一个势力范围,并且把希腊当成筹码和欧洲列强交易更好的条件就行了。” 很好……法利亚神父在心里轻轻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的陛下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计划——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原本的预计。 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搏吧! 我也可以帮陛下添一把火。 “您的计划是相当不错,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不过……”法利亚神父狡黠地笑了笑,“但是,我想我可以尽我所能,让您的计划更加顺利一些,并且得到更加坚实的保障。”
“您是指什么呢?”艾格隆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忙问。 “在那些大国为了自己卑鄙的利益勾当而弃希腊于不顾的时候,您单枪匹马去拯救希腊的义举,必将得到所有基督徒的认可,哪怕是最反对您的人,在这件事上也没办法挑出您的错来……而我想,罗马教会将会是最为您欢呼雀跃的那群人之一。”神父小声向他解释。 接着,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兴奋的光,“陛下,您想想看,如果罗马教皇亲自发下敕令,在基督教世界褒奖您的壮举,那将是何等的荣誉?” 在他的语气感染下,艾格隆不禁也随之悠然神往。 他当然不会对罗马教会有什么好感,但是他知道,法国现在还是一个天主教国家,尤其是法国农民,最吃这一套宗教上的说辞——如果教皇亲自发布敕令嘉奖他的话,那将在法国广袤的农村引发多么大的轰动? 那时候他再用画册等等手段,对那些农民来一波宣传轰炸…… 嘿!那将是何等让人兴奋的场面!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不禁悠然神往。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又狐疑地看向了法利亚神父。 “我父亲和罗马教会的关系闹得很僵,教皇会愿意这么做吗?” 艾格隆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法国大革命时期,共和国政府和天主教会的关系非常恶劣,共和国一方面在意识形态上非常讨厌所谓压制理性、鼓励愚昧的天主教;一方面又非常垂涎于教会的资产,所以大革命一开始就把屠刀伸向了教士阶层,教会在法国也随之元气大伤。 拿破仑上台以后,开始重建法国秩序,他又捡起了天主教会作为工具,于是他开始解除对教会的禁止法令,然后刻意和教会搞好关系。 在他的努力下,教会很快就和拿破仑修复了关系。 1804年,拿破仑登基的时候,就是教皇庇护七世为拿破仑加冕的。 不过,虽然利用教会作为工具,但是拿破仑内心里对教会还是非常不屑的。在加冕仪式上,他从教皇手中抢过了皇冠,自己为自己戴上,明确地昭示天下,自己的皇位是自己打下来的,并非由教皇所授——两边的关系也随之现了原型。 在之后,拿破仑和教会的关系也急转直下。 教皇原本以为拿破仑帝国会和波旁王朝一样,成为天主教世界的支柱,然而拿破仑却把帝国当成了他个人野心的工具。 1809年拿破仑进攻维也纳,然后并吞罗马教皇国属下的各邦,庇护七世大发雷霆,宣布将拿破仑革除教门。拿破仑便于1809年7月6日逮捕了梵蒂冈中的教皇庇护七世并将其押解回萨沃纳囚禁。 庇护七世教皇经过了五年的囚禁生活后,才在拿破仑1814年退位后才被释放。 很明显,两边最后的关系变成了决裂状态。 他奶奶莱蒂齐亚-波拿巴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姥爷约瑟夫-费什,是教会的红衣主教,当年也在教会当中煊赫一时,还主持了他的洗礼仪式;但是他这个红衣主教完全是因为拿破仑的关系所以才在法国得到的,而在拿破仑和教会的关系破裂之后,他在教会当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 最终,在拿破仑退位之后,他回到了罗马,然后被投闲置散,现在只能在罗马过上退休生活,指望他在教会当中发挥影响力是不太可能了。 所以熟知这些掌故的艾格隆,根本就不指望罗马教会对波拿巴家族的态度。 “如果庇护七世还在世的话,我想他们确实很难改变主意,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有新的教皇可以打交道。”法利亚神父再度微笑了起来,“陛下,这也是上帝在帮助您。” 确实,和拿破仑有深仇大恨的庇护七世教皇已经在1823年去世了,接替他的是利奥十二世教皇,一朝天子一朝臣,教会内部自然也进行了大量的人事变动,曾经的仇恨现在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当年法国国王腓力四世一样劫持囚禁了教皇,后来的国王还不是继续当天主孝子? “您说得确实有道理。”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您觉得应该怎么运作呢?” “您算是找对人了!”神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但是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您忘了,我本来就是一位意大利神父,我是教会的人,我在里面有很多老朋友。” “哦……”艾格隆恍然大悟。 “我看了最近的梵蒂冈年鉴,然后发现我最好的一位朋友,现在已经荣升红衣主教了……唉,十六年的光阴!”神父长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在地牢当中浪费的时光而感到遗憾,不过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陛下,我可以跟我的那些老朋友们联系,让他们为我帮忙一下,打通教会的门路。” “有多少把握?”艾格隆郑重地问。 “如果您没钱或者不愿意花钱的话,老实说没把握。但只要您肯花钱而且有足够的金钱,那么让教会承认魔鬼是天使也不难,无非是找到正确的门路罢了。”神父淡然回答,“您想想当年美迪奇家族和博尔吉亚家族的人都能当教皇,在罗马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呢?” “言之有理……”艾格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无意中他发现自己打开了另外一条路。 果然,法利亚神父确实很有用……他再次为自己的明智决定感到庆幸。 是啊,教会自古以来就是个腐败又花样百出的组织,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或者化神奇为腐朽,只要自己找对了门路,买通了高级教士和教皇,让他们为自己嘉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就振奋了起来。 然后,他就在思考该以怎样的手笔来收买教皇。 在《基督山伯爵》原著当中,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是以一块巨大的翡翠为代价,买到了教皇的赦免令,在刑场上救下了一个盗匪的性命。 而这块翡翠,现在就在他的宝库里面,静静地等待着他随时取用。 毫无疑问,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比重要得多也宝贵得多,但是他相信,只要多付出一点代价,终究还是可以从教皇手中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他和现在的教皇并没有仇怨。 “陛下,如果您觉得我的建议可行的话,那最好就尽快下定决心。”就在艾格隆沉思之间,法利亚神父小声催促了,“越早做好准备,您就越快地掌握了局势的主动。不管您心里是否看得起教会,但您既然希望表现出基督教世界英雄的光辉,那么教会的吹捧对您来说就非常有帮助了,没有人比教皇更能够认证您的丰功伟绩。这一切的代价,无非只是让您损失一些死物罢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是啊,一切条件都已经具备了,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呢?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如果失败了,无非是损失一些财物,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是极大的政治资本了。 “那好,那我们就为之努力吧。”他虚空握紧了拳头,猛然摇晃了一下,以此来表示决心,“您现在就可以想办法联系您的那些朋友们,让他们知道您在为我效劳。” “信我已经写好了。”法利亚神父笑着回答,“您随时可以让人送到意大利,送到他们手里。” “那么我亲自去主持吧。”艾格隆回答。 “嗯?”法利亚神父瞪大了眼睛。“您……?” “是啊,我之前就打算去罗马一趟。”艾格隆微笑地看着他,“现在看来,我更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了。” “……您要小心自己的安全。”法利亚神父想了想,并没有出言阻止他,只是叮嘱了一句。 毕竟现在的罗马处于教皇国直接统治之下,并非奥地利触手可及,只要教会没有搜捕他的主人,而且少年人不公开露面,那么也确实没有太多危险。 “您去罗马,是想要见您的那些家族成员吗?”接着,他猜测到了艾格隆的理由。 “是的,我是打算去见见我的祖母和其他家庭成员。”艾格隆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然后平静地看着虚空,“他们大概也非常想念我吧……” 32,罗马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2,罗马在和法利亚神父商量好了以后,接下来的几天里,艾格隆就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他打点行装,同时和神父商量好了接下来前往罗马之后应该注意的事项。 在基督山岛上,也只有神父才知道罗马教会内部的架构和种种秘辛。 很快,就到了他准备动身的日子了。 在这一天,他主动去找了法利亚神父,向他告别——毕竟法利亚神父年事已高,又半身瘫痪,所以纵使有心帮他引见,但实在有心无力,艾格隆只能把他留在了基督山岛上。 “陛下,我祝您一路顺风。”法利亚神父诚恳地向他告别,“我深信,您一定会顺利达成目标的。” “我会尽力而为,神父,多亏了有您的指点,我才能够找到足够的信心,去做我准备做的事。”艾格隆温言感谢了神父,“我和夏奈尔不在岛上的日子,请您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我未来还需要继续借重您的智慧。” “您放心吧,我现在感觉我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在地牢里好了几十倍,纵使身体行动不便,但是我对我的寿命已经很有信心,我相信我能看到您登上皇位的那一天。”神父笑着回答,接着,他又看向了旁边的夏奈尔,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也要感谢诺埃尔小姐对我的悉心照顾,我真没想到在我生命的暮年,还能够体会到人间的温暖……诺埃尔小姐,我也祝您一路顺风。” “您这是哪儿的话?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夏奈尔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在发现爱德蒙-唐泰斯准备偷窃宝藏的那一刻,她曾经非常愤怒,甚至讲过要把他和神父送进海底的话,但那只是气愤之下的冲动而已,并不代表她本人对神父有什么厌恶感;在接受艾格隆的命令前去照顾神父以后,这些天来,她有空的时候细心照料了神父,也正是因为有她的照料,所以神父身体状态才恢复的那么快。 如同艾格隆所希望的那样,夏奈尔在和法利亚神父相处的过程当中,也被老人的谦逊、风趣和博学的气质所打动,对神父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温柔了,这个从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的小姑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长辈的关爱。 而法利亚神父也同样如此,这个无儿无女、又在黑牢里面被关了十几年的老人,在逃出牢房以后被人如此对待,又怎么可能心里不感动呢?内心当中他也把夏奈尔当成了自己孙女儿一样的存在。 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特别融洽,而这也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 第一,他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信属下们精诚团结;第二,如果有精神羁绊的话,法利亚神父会对自己更有归属感,也会更加乐意对自己奉献忠诚——而只要法利亚神父忠心于自己,那无异于又牢牢牵住了爱德蒙-唐泰斯这员大将。 这对“父子”,在他的手上一个负责出谋划策,一个负责执行,而且两个人都又有智谋又有忠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然靠着帮助他们自由的恩情,也可以让他们效劳,但如果有感情作为纽带,团队凝聚力也会上升。 在互道告别之后,艾格隆又叮嘱了神父。 “神父,我已经吩咐过了,您就是我的特别顾问,享有对具体事务的知情权。我走了以后,虽然岛上的事情由我的堂兄路易负责,但是您都可以过问,其他人也会尽力配合您的。” 虽然艾格隆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法利亚神父却马上察觉到了他的用意。“好的,您放心吧,我会多注意岛上的情况的。” 艾格隆看了看窗外。 这里曾经是一片修道院的废墟,但是随着入住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废墟也开始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不过岛上的山羊倒是遭了大难,已经基本上被岛上闲着无聊的人们打猎杀光了。 这些天来,路易一直都在帮他招募水手,再加上原本跟着他一起上岛的人,他手里有了充足的人手,但是这还不够。 “接下来全看爱德蒙的了。”艾格隆小声说,“我需要一群有经验的老兵作为军官,来真正让我拥有一支军队。” 招募亡命之徒作为士兵容易,但是一支军队真正的战斗力,还是要靠军官尤其是基层军官来保证,否则装备再好也不过只是一盘散沙罢了。 对艾格隆来说,军官的忠诚和能力都非常重要,所以他只能想办法从法国招募曾经为波拿巴家族效力过的退伍军人来充当自己的军官——而这就要靠特雷维尔侯爵和爱德蒙-唐泰斯帮忙了。 他们从法国本土弄来的人手越多,自己的军队战斗力也就越有保证。 “我对爱德蒙的能力深信不疑。”神父执拗地回答,“您尽管放心吧,只要有人来追随您,他一定可以安全把他们带到您的跟前!” “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俯下身来,拥抱了一下法利亚神父。“再见,法利亚神父。” “再见,陛下!”法利亚神父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向他寄予了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荣耀必归于您!” 就这样,艾格隆安排好了岛上的事务之后,从栈桥登上了船,踏上了前往罗马的旅途。 整装一新的他,怀揣着一颗无所畏惧的雄心,以及几封信。 这几封信,就是法利亚神父写给当年他那些至交好友的——那些人都已经在罗马教廷身居高位,一到罗马,他就会想办法通过中间人,把这些信件统统送出去。 如果运气好的话,艾格隆就可以通过这些人打通关节,获得直接联系到教皇的渠道,而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谈一谈怎样利用教皇的威仪了。 也许一切不会很顺利,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自有一种说干就干的天分,以旺盛不绝的精力和行动力,非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不可。 就在落日的余晖当中,帆船乘风破浪,载着少年人前往目的地。 趁着夜色,经过一夜的航行,这艘帆船慢慢地靠近了奇维塔韦基亚港口。 这座港口虽然规模不如热那亚和里窝那这些大港口,但却是目前由教皇国统治的最大港口,而且离罗马只有几十公里,是罗马主要的对外门户。 按照走私贩子们的习惯,伪装成一艘小型商船的帆船,在港口逡巡了一段时间,在岸上的同伙们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混在了渔船和商船当中,停泊到了港口当中。 经过了一夜颠簸的艾格隆与夏奈尔一起走下了船,来到了港口里面。他们顾不得在这里休息,立刻又乘坐租用的马车,踏上了前往罗马的路程。 马车从早晨一路奔驰,向着罗马前进。 这里是意大利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了,所以一路上马车络绎不绝,这些同行者们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曾经的罗马王,正势不可挡地向着罗马前进呢?
就像一个普通的旅人一样,艾格隆一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估算着自己和那座永恒之城的距离,而随着地平线的移动,罗马周围的丘陵山岗,以及上面的那些宏伟的建筑,也渐渐地在车窗外浮现。 “先生,您休息一下吧,现在离罗马还有好一段路呢。”夏奈尔有些心疼地看着少年人,“昨晚在船上您就没有休息好。” 在离开了基督山岛后,夏奈尔也不得不改变了对少年人的称呼。 “没关系的,夏奈尔,我现在状态很好。”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夏奈尔,你以前来过罗马吗?”艾格隆问。 “当然没有了。”夏奈尔马上摇了摇头,“您知道我的经历,哪有机会来意大利呢?” “那你有福了,有空的时候我会带你去各处看看的,我们就当成一次愉快的旅行吧。”艾格隆笑着回答,“也许你可以把这次的出行当成一次带薪假期,好好享受一下。” “那太好了……”夏奈尔喜不自胜地笑了出来,“殿下,我早就想要看看这里了。有您陪伴的话那更好了。” 是啊,罗马! 这座城市曾经号称世界的首都,永恒的光辉之城,它的居民们傲然统治着整个环地中海的土地,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十几个世纪之后,它的光辉已经黯淡,仅仅只是腐朽的教皇国的首都,统治着亚平宁半岛上的小小一隅,再也不见了往昔的威势。 只有密布在这座城市的古老建筑和废墟,才能让人恍惚之间回忆起它当年曾经的辉煌。 但即使如此,这座城市的名字,仍旧让人们心潮澎湃,恨不得能亲眼来见证一下不可。 “夏奈尔,我们先在罗马郊外的旅馆借宿,然后再想办法联系我的祖母莱蒂齐亚。”艾格隆笑了一会儿之后,重新严肃了起来,“我祖母的住处实在太扎眼了,我不好贸然去拜访,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意我,但是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在帝国毁灭之后,曾经的莱蒂齐亚皇太后从巴黎前往罗马,投奔了教皇庇护七世。 虽然庇护七世教皇和拿破仑皇帝关系破裂,但是对这位虔诚的基督徒和教会的忠实赞助者,教皇也没有为难她,让她住进了罗马城。 莱蒂齐亚皇太后用自己存下的钱,买下了城内的里努奇尼宫,改名为波拿巴宫,接着她和自己的弟弟、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住在那里。 老姐弟两个,就在这座宫殿当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很明显,艾格隆现在不好直接冲进城内前往祖母的居所,只能先在城外看看风向——不过他深信,自己和祖母见面的日子将会很快到来。 “陛下,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为您办理妥帖的。”夏奈尔温柔地笑着,“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 艾格隆一行人,是从西北方接近罗马城的,而就在几乎同时,也有另外一行人,正沿着东北方向的路,向着光辉的罗马城前进。 相比于艾格隆一行人租用的简便马车,这一些人乘坐的马车要牢固奢华得多,拉车的马也相当神骏精装,鬃毛也被保养得油光水滑。 虽然马车上面没有雕刻着纹章爵徽,但是很明显它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所拥有的。 显然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安全舒适的旅行。 中间的一辆马车当中,此时也正有一位少女,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相比于少年人的踌躇满志,她要显得忧郁得多,眉头也微微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这并没有减损她的容颜,反而是让她多了楚楚可怜的妩媚。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旁边的女仆小声问。 “不是说了吗,到了罗马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少女回过神来,然后貌似不悦地扫了女仆一眼。 “啊呀,抱歉,我又忘了……”女仆笑了起来,“那么小姐,您在想什么呢?是在构思自己的旅行计划吗?” “是的……”特蕾莎小小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落寞。“本来我是想要两个人一起来这儿旅行的。” 没错,她就是特蕾莎公主,奥地利皇室卡尔大公的女儿。 最近因为一系列变故,这位公主殿下一时间成为了社交界的焦点和笑柄,而她也因为坚持想要履行婚约,而和父母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争吵以后,拗不过女儿的父母,也只好在唉声叹气当中任由女儿坚持自己的做法了。 就在不久之前,特蕾莎公主跟父母提出要旅行散心。 因为担心女儿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父母亲也乐意让她出去散心,暂时告别维也纳的舆论风暴,于是特蕾莎就开始了自己的罗马旅行。 虽然特蕾莎执意要求轻车简从,但是父母又怎么可能舍得女儿孤身冒险?所以自然她的身边还是不可能缺少了护卫和女仆。 父母的一片苦心,特蕾莎心里当然非常感动,可是这对她的旅行计划来说,却也不啻为一个麻烦——特蕾莎这一次旅行,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游览罗马城的那些古迹,而是为了拜访法兰西帝国曾经的皇太后、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 离殿下逃离维也纳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是殿下的行踪仍旧杳无音信,特蕾莎无奈之下,决定去罗马一趟。 她心里猜,殿下可能会去找他的祖母,也许两个人会在罗马不期而遇。 就算殿下现在还没去,她也可以先拜访莱蒂齐亚皇太后,然后得到长辈们的祝福和认可,也让世人看到,特蕾莎公主仍旧坚持自己的抉择。 如果殿下的祖母都发话了,那殿下肯定也会知道的吧……特蕾莎暗暗心想。 原本特蕾莎是打算在婚后和殿下,一起前往罗马拜访祖母的,结果却没有想到,自己只能孤身前来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充满了苦涩。 这份苦涩应该到何日才能结束呢?她不知道,但是她拼命想要早日结束。 就在少女的思绪当中,经过一路颠簸,特蕾莎一行人来到了罗马城郊外的旅馆当中下榻。 在旅馆前台,按照要求特蕾莎需要登记自己的名字。 她当然不能签自己的真名,冯-哈布斯堡这个姓氏可是不能轻易露于人前的。 波拿巴当然也不行。 特蕾莎稍微想了片刻,然后快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特蕾莎-梅明根。” 33,老妇人 随着太阳在天边染出一丝丝金色的霞光,年迈的莱蒂齐亚-波拿巴夫人睁开了眼睛,开始了自己又一个无聊的早晨。 老年人总是醒得非常早,虽然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等着她来做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老妇人摇铃叫来了仆人,让她帮自己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已经完全花白的头发,然后她走出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先用早餐。 自从1815年帝国毁灭之后,曾经的皇太后莱蒂齐亚-波拿巴就来到了罗马,隐居在了这座宫殿当中。 虽然住在宽敞的波拿巴宫里面,但是实际上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居住,能够和主人一同用餐的人就更少了。 餐桌边已经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是莱蒂齐亚雇佣的女画家安娜·芭芭拉·班西小姐,看到老太太出现之后,她连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夫人行礼。 头发花白的莱蒂齐亚,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衣裙,表情得体而且庄重,只是看上去犹如丧服一样,表情低沉而且压抑。 坐下来以后,她环顾了周围,然后看向了对面空着的座椅。 “约瑟夫呢?”她问。 这个约瑟夫,就是她的弟弟、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自从来到罗马之后,老姐弟两个就一同隐居在这里,过着无人问津的退休生活。 世界似乎已经将他们遗忘,但也没有倾泻更多的恶意,只是将两个老人摆放在了这里,直到他们迎接命中注定的死亡。 “刚刚有人送信过来,主教大人去接待了,可能需要点时间吧。”女画家班西小姐回答。 送信?居然还有人往这儿送信?莱蒂齐亚心里闪过了一点狐疑。 会不会是孙儿送过来的? 自从得知那个从奥地利传来的轰动性新闻之后,这些天来她一直心里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以及恐惧。 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思考,她的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么多问题了,还不如听天由命,反正等下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吗?那我们等一会儿吧。”她平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在餐桌边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同样年迈的费什红衣主教,拖着尚且还算麻利的脚步,走到了餐桌边。 他的表情很奇怪,既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狂喜,反倒是充满了惊讶。 莱蒂齐亚很快注意到了,弟弟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约瑟夫,到底发生什么了?谁给你送的信?”她用自己最熟悉的意大利语问。 “说出来您肯定不会相信,”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苦笑着回答,“是一位奥地利公主寄过来的吗?” 莱蒂齐亚愣了一下。 “路易莎吗?”她难以置信地问,然后又自己摇头否认,“不可能吧,我们早已经和她断绝所有往来了,她也不会想和我有任何交流。” 虽然路易莎公主曾经是她的儿媳妇,但是自从帝国灭亡之后,路易莎已经另外重组了家庭,两边也早就决裂,莱蒂齐亚不相信路易莎还有可能主动联系自己。 可是,不是路易莎的话,其他人好像更不可能。 “您没猜错,不是路易莎公主的来信,而是……特蕾莎公主。”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的表情还是很古怪,“没错,就是卡尔大公的那位长女。” “上帝啊!”莱蒂齐亚和班西小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然后面面相觑。 莱蒂齐亚虽然隐居,但是并没有完全和外界信息隔绝,至少发生在自己孙子身上的事情,她还是一直都在关注的—— 她分明记得,那位公主殿下,曾经被奥地利宫廷内定为她的孙媳妇。 她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并不感觉反感,相反还有点欣慰,因为这也意味着她牵肠挂肚的孙子终究在奥地利也有了个依靠,但是谁又能想得到,接下来还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呢! “她……她给我写信做什么呢?是要痛斥我们家族一番吗?”莱蒂齐亚回过神来,然后苦笑,“唉,我们确实对不住这个小姑娘……” 孙儿不告而别,婚事自然也就无疾而终,那位特蕾莎公主自然也就处身于舆论风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设身处地,莱蒂齐亚也能够想象得到特蕾莎公主此刻的心情——恐怕是充满了愤恨懊恼吧? 可怜的孩子。 “不,莱蒂齐亚,并不是你想得那样。”红衣主教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古怪地把手中的信,递给了自己的姐姐。“这是她的信,你先看看吧。” 莱蒂齐亚愕然接过了信。 信封用纸非常讲究,上面还有哈布斯堡家族双头鹰的徽记,抽出了信纸之后,一股清新的香味也随之在房间里扩散开了。 接着,信纸上面娟秀的字迹,也直接映入到了老妇人的眼中——为了方便她阅读,这是用意大利语写的。 “敬爱的皇太后陛下: 虽然未曾见过您的面,但是我对您的仁爱早有耳闻,并且一直都倾慕于您维护家庭和对子女的种种努力,我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将您当成过榜样,希望能够和您一样,去以自己的努力去维护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庭,并且帮助丈夫延续一个伟大家族辉煌的历史。 想必您也听说过围绕着我和殿下的桩桩件件,因此我就不必再强忍痛苦,继续向您复述一遍我的遭遇和我不得不经历的痛苦了…… 不得不承认,现在殿下将我置于了一个相当艰难的处境里,如果我不想要维护这段我已经发誓要坚守的婚约,那也就罢了;可是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誓言,所以这也意味着我需要同宫廷甚至同自己的父母相对抗。 我不害怕面对压力,我自己的誓言足以让我汲取到足够的力量,但是我害怕我的努力最终只能付之东流,更害怕殿下体会不到我的一片苦心,以至于让我们原本约定好的幸福也化为泡影…… 本来我们小辈的事情应该自己想办法处理,不应该闹到您的面前劳您伤神,但是现在的情势已经恶化,实在难以容许我默不作声地独自处理了,所以我希望能够面见到您,向您诉说我的痛苦,我担忧,和我的决绝。 如果您愿意赐予我觐见您的恩宠,我将不胜感激。 愿上帝保佑您健康长寿,能够永远看护我们! 永远忠于您的,特蕾莎-冯-哈布斯堡。” 虽然老年人的神经已经迟钝,但是莱蒂齐亚仍旧不免被信中那洋溢着的充沛感情所打动。 “这姑娘!真是太……”她轻轻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自己眼下又哪儿算个皇太后?只不过是个隐居的老太婆罢了。 一个哈布斯堡家族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确实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确实是个礼貌备至而且用情至深的姑娘。”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您的孙子,她绝不会这样对您用词的。” “是啊,是啊……”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这真是在作孽啊!那个小混蛋怎么做出了这种事!” “那你还见她吗?”红衣主教又问,“送信的人告诉我,公主殿下就在我们门外的威尼斯广场等着。” “什么?”莱蒂齐亚有些意外,然后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见!当然要见了,我们不能再作孽了。” “好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然后早饭也没吃,转头又走了出去,“我去带殿下过来。” 在红衣主教走后,莱蒂齐亚看着桌上的早餐,发现自己也没有胃口了。 画家班西小姐注视着这一切,虽然没看到信上到底怎么说,但是看到姐弟两个互动的过程,她大概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特蕾莎公主来求见您了吗?”她低声问。 “是啊,她来了。”莱蒂齐亚心乱如麻,点了点头。 “她……对那桩被搅黄的婚事,是什么态度?”画家小心翼翼地问。 “在信里,她说她想要坚持婚约。”莱蒂齐亚回答。 “这可真是……”班西小姐有些震惊,“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想要履行婚约?” 莱蒂齐亚只能苦笑以对。 “可怜的孩子,我们对不起她。” 就在她们交谈后不久,红衣主教又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的身后多了一位头戴着丝绸宽边帽、身穿裙子的少女。 走到老妇人面前之后,她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露出了自己的容颜,接着优雅而又恭敬地向莱蒂齐亚行了个礼。 “很荣幸能够见到您,皇太后陛下。” 在她把帽子摘了下来以后,莱蒂齐亚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然后忍不住被少女的美貌和洋溢着的青春活力惹得有些失神。 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得出她双眉之间那一抹忧愁之色,显然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吧。 至于心情不好的原因,那估计全欧洲都知道了吧。 一想到这里,莱蒂齐亚心里就忍不住满是歉疚感。 “没必要对我这么恭敬,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皇太后了。”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抱住了特蕾莎白嫩而又瘦削的肩膀,“孩子,我们亏欠你太多了……请相信我,如果我有机会在场的话,情况完全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着老人眼中的关切和歉疚,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她的眼睛泛红,浮现出了点点泪珠,然后她一把抱住了老妇人。 “抱歉,陛下,我在您面前失态了……能容许我抱您一会儿吗?” “没事,你也需要好好发泄一下了。”莱蒂齐亚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抱紧了少女。 在这个温暖的拥抱当中,特蕾莎心里淤积的委屈和忧愁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 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心哭泣的地方,不用担心让父母肝肠寸断了。 随着她情绪的宣泄,哭声越来越大,房间里的每个人听了之后都有些不忍。 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终于重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来,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殿下的祖母。 老太太看起来端庄慈祥,和她想象中几乎一模一样,而对方胸前的纱巾,现在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抱歉,陛下,我突然跑过来,给您添麻烦了。”她小声道歉。 “不碍事的,比起我孙子对你的伤害来说,这点又算什么呢?”莱蒂齐亚摇了摇头。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你会和他断绝关系,却没想到收到了你这封信……孩子,你真的还希望继续吗?” “既然我已经同意了婚约,那当然要继续履行才行。”特蕾莎郑重地回答,“实际上我委屈的也不是殿下的离开,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先订婚了再走……我……我可以等的啊!” 一说到这里,她差点又哭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陛下,殿下他来找过您了吗?” “还没有。”莱蒂齐亚摇了摇头,“特蕾莎,我没骗你,如果找过我,我会告诉你的。” 看着老人的眼睛,特蕾莎也相信了。 可惜,看来殿下还在观望,还没有敢来联系身处罗马的祖母。 她知道,呆在奥地利枯等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所以她跑到了罗马求见殿下的祖母。 就算没有从这里得知殿下的踪迹,至少她也能够得到家族长辈的青睐和认可,让这桩婚约重新履行下去。 不过她相信,殿下肯定会来联系的,只要自己和莱蒂齐亚皇太后相处好关系,那么就能够从对方这里得到消息。 而从两个人一见面的情况来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在特蕾莎沉思间,莱蒂齐亚也抚摸着特蕾莎头发,越看越是欢喜。 “真是个好姑娘……”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抛弃如此幸运!” 然后,她又问,“你们之前相处的时候,越过那道界限了吗?” 因为她说得有点隐晦,所以特蕾莎没有弄明白,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还没有……”她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不过,殿下已经主动亲吻过我了,并且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创造幸福的未来,结果……” “原来他说了这么多花言巧语,转头就不认账!”莱蒂齐亚皱紧眉头,愤愤不平地看着特蕾莎,“这个小混蛋!我要是能见到他,非要拿拐杖敲断他的腿不可!” “殿下也是自有打算……”特蕾莎连忙为殿下说好话。 “不管有什么打算,他也不能平白无故拿你当牺牲品!”莱蒂齐亚越说越是气愤难平,“能和你结缘这是他的荣幸,他难道还敢不认账吗?他要是敢不认账,我就不认他!至少现在我还是波拿巴家族最年长的人,我不允许他做下这种事!” 尽管当过十几年的皇太后,但是莱蒂齐亚本质上还是一个意大利普通的小地主老太太,她的生活经历、她的思维模式,乃至于她的价值观,都没有能代入到“法兰西皇太后”的水准。 这也许是她的幸运,至少她在帝国最辉煌的年代,也依旧保持着意大利母亲应有的美德和淳朴,以及对孩子和亲人们的关爱,没有被那无边的权力和荣誉所腐蚀。 特蕾莎欣然发现,在见一面的时候,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真是个慈爱又善良的奶奶……她满怀感动地又拥抱住了老妇人。 34,觐见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4,觐见正当特蕾莎觐见莱蒂齐亚的时候,在罗马城郊外的艾格隆,也在考虑如何与自己的祖母见面。 和特蕾莎不同,他当然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到祖母的居所,所以他先在罗马郊外找了一家旅馆,化名住下。 住下之后,他开始打探消息,观望风向,很快他就发现,罗马城内的气氛并不紧张,显然教皇国的管理者们并没有得到罗马王已经前来罗马的消息。 之前“罗马王逃出维也纳”的消息,虽然在罗马城引起了一阵轰动,但是经过几个月之后,也已经很快就归于平静。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她的祖母身份太过于特殊,在他获得自由之后,祖母身边肯定会吸引来外界的视线。 再加上,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就在罗马城市中心的威尼斯广场旁边,如果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实在太过于扎眼,所以他也就断绝了直接去拜访的想法。 所以,他只能选择先把消息传递到祖母那里,然后再择机让祖孙两个人见面。 这个传递消息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选——夏奈尔。 夏奈尔虽然是跟着他一起跑出维也纳的,但是他逃离的细节奥地利官方一直没有公布出来,所以至少目前夏奈尔并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那也就意味着,夏奈尔就算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罗马城内,也不会惹人注意。 而且她是一个少女,相应地也不会特别惹人怀疑,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艾格隆相信她也会守口如瓶,绝对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秘密。 于是,在安顿好了以后,艾格隆将这个任务指派给了夏奈尔。 至于他自己,就先和其他跟来的人一起潜伏在旅馆里面了,等夏奈尔回来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对于能觐见到皇太后陛下,夏奈尔当然倍感光荣和激动,喜不自胜地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陛下,那我先过去了。您在这边多保重,我很快就回来。”夏奈尔向艾格隆道别。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艾格隆笑着向夏奈尔挥了挥手,祝她一切顺利,“对了,你见到我祖母的时候,不必太过于恭敬拘谨,尽量平和一点就行了,不然我怕她有点不自在,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摆架子。” 夏奈尔有些不太认同他的意见,“就算皇太后陛下再怎么随和,她都是您的祖母,波拿巴家族最年长者,我都应该向她表示出应有的尊敬才对……” “好吧……”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那随你怎么处理吧,不过记得告诉她,我很需要她和我那位舅姥爷的帮助,请他们看在血缘的份上,对我这个落难的孙儿施以援手。” 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实际上他确实希望能够得到两个老人的帮助。 莱蒂齐亚虽然不摆架子,但是毕竟真正地当过皇太后,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得到过大笔的馈赠,所以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而且,在帝国灭亡之后,虽然她来到罗马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但是她颇有商业头脑,拿着自己积攒的财富进行了多次精明的投资,又让财富增值了一大笔,所以莱蒂齐亚现在手上肯定拥有一笔巨额的财富。 艾格隆虽然挖了一份宝藏,但是对准备干下一番大事业的他来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想要建立军队的话,资金消耗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也就意味着他对金钱的渴求几乎没有止境。 既然已经从奥棠丝婶婶那里拿到了一笔赞助,艾格隆自然也想要从奶奶这里再拿到一笔更大的投资。 艾格隆是波拿巴皇室的继承人,也就是莱蒂齐亚的嫡孙,纵使帝国如今已经灭亡,但是他相信他在祖母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当年莱蒂齐亚靠着拿破仑得到了那么多赐福,如今自己落难,跟奶奶讨点钱渡过难关岂不是名正言顺? 除了金钱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借助祖母完成——他这次来罗马,就是为了打通罗马教廷内的关系,而第一步就需要值得信赖而且关系广泛的中间人。 莱蒂齐亚和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正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拿破仑和教皇闹翻了,但是莱蒂齐亚因为她的虔诚和对教会的善意,仍旧得到了教会的认可,不然教会也不会把她收留再罗马,如今的教会高层里面,有不少人当年也受到过她的恩惠;至于费什红衣主教,那更加在教会内人脉广泛,有他们帮忙的话,艾格隆想要联系到教会高层当然容易许多。 联系到人之后,艾格隆再拿出法利亚神父的书信、接着用珠宝金钱开路,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打开梵蒂冈的大门——虽然目前他还没有办法公开走进去。 这一切打算,眼下就落到了夏奈尔身上了,艾格隆只能指望她不辱使命,尽快为自己联系上祖母。 而这时候的夏奈尔,也怀着身负重任的激动,踏上了前往罗马城内的路。 能够觐见曾经的皇太后陛下,这是何等的殊荣?要是能够得到她的几句嘉勉,那更加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荣耀了。 罗马城那些或美轮美奂、或倾颓破败的建筑,在车窗外一扫而过,而她浑然不觉,一心只是畅想着接下来的觐见。 =============================================== 就在此时,莱蒂齐亚正在和特蕾莎攀谈。 在最初的情绪发泄之后,特蕾莎已经止住了哭声,不过犹带泪痕的样子看着实在楚楚可怜,老妇人的心也越发倾向于她。 “唉!能够得到你的倾心,这已经是上帝赐予的福分了,结果他却不肯满足,非要给所有人添麻烦,这可真是让人揪心!”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殿下胸怀大志,这是您应该欣慰的事情。”特蕾莎轻声回答,“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恨过殿下的选择,也许奥地利确实容不下他,他也接受不了作为哈布斯堡皇帝的臣子过完这一生,宁可冒险也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荣光……虽然我是其中的受害者,但是我必须说,我乐于看到殿下反抗命运,为自己的理想而战,也许结果未必成功,但是在同命运搏斗当中绽放出来的光辉,也足够让我为之炫目着迷了,我在其他同龄人身上是绝对找不到这股气的。”
“真亏得你还能这么为他说话……”莱蒂齐亚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唉,我也不知道我的儿孙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安不下心,拼命想要冒险,去做那些本可以不做的事……算了,我反正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之前管不住他们现在更加管不了,我也懒得再操心这么多了,倒是你,姑娘,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履行婚约……”特蕾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回答,“上帝已经做出了如此安排,我就必须坚持下去,另外如果您愿意祝福我的话,我会更加感到无比的荣幸……” “我祝福你们,我太乐意了,可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莱蒂齐亚叹了口气,“眼下他杳无音信,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你能够一直这样等下去吗?这是害了你自己。” 她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如果他跑去跟其他人结婚的话,那特蕾莎的青春年华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只是这个问题太过于残酷,所以她也不好当面说出来了,但是她相信话中的暗示,特蕾莎是听得出来的。 “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好觉悟了。”特蕾莎抬起头来,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我之前就已经跟殿下说过,我会将自己的幸福同他的未来连在一起,如果他喜欢舞文弄墨,我就陪着他一起隐居田园;如果他希望干一番大事,那我也能做得到同样的事!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让我气馁,我也不会气馁,我愿意等待!”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当然,白白枯等也不是办法,我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殿下,让他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我急需您的帮助。” “我该怎么帮助你呢?”莱蒂齐亚连忙问。 就在这时候,她的弟弟约瑟夫-费什主教,又一次跑到了她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表情又变得相当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约瑟夫,又发生什么了?”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约瑟夫-费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扫了特蕾莎一眼。 就是这微妙的表情和动作,让特蕾莎的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吗? 她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碰到了如此幸运,但是又期盼自己的愿望成真。 也许经历了那么多遗憾和痛苦之后,上帝也该垂帘一下我了吧……她忐忑不安地想。 “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就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莱蒂齐亚不耐烦地问。 特蕾莎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外面来了一个小姑娘,她自称……自称有要事想要求见您。”红衣主教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她年纪不大,不过我看她好像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所以,要不您抽空见一下?”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一个金发姑娘,自称是女仆?”还没有等莱蒂齐亚回答,特蕾莎就急不可待地问。 红衣主教摊开了手,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是了,肯定是的!隐居在此地的老人,平常哪有什么人来拜访,更何况是年轻姑娘? 大概率就是殿下派过来那位女仆,准备联系自己的祖母。 殿下现在在外漂泊,身边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他肯定会让身边信任的人来执行这项任务,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 一定是这样…… 太好了! 瞬间的狂喜,让特蕾莎的脸色突然发红,表情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这笑容虽然和眼角还没有消失的泪痕不太搭配,但是足以感染在场的两个老年人。 “请接见一下她吧,陛下!”特蕾莎用努力压抑但仍旧掩饰不住的激动眼神看着莱蒂齐亚,“也许这就是我所期待的一切……” 少女的祈求,让莱蒂齐亚不禁莞尔一笑。 “看样子你比我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好吧,那就如你所愿吧。” 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走出了房间。 特蕾莎只感觉心在狂跳。 虽然只和殿下身边那个女仆见过几面,但是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看到她的身影。 一定是她吧?上帝啊,一定要是她! 不过,纵使狂喜,她还保持着些许镇定,记得自己的分寸。 “我去旁边的房间回避一下吧。”她站起来向莱蒂齐亚行礼,打算先暂时离开。 没想到,老妇人突然伸出了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特蕾莎,别走,我没什么需要你回避的。”她轻轻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上帝在为你讨还公道,那你何必抗拒这份赠礼呢?就和我在一起吧,看看到底是不是你最期盼的好运到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愿上帝保佑你。” “谢谢……谢谢!”看到老人诚挚又慈爱的眼神,特蕾莎差点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感动和喜悦。 于是,她重新坐了下来,带着无比的紧张感看着门口,等待着命运向她揭晓答案。 ======================================= 来到罗马城中的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到了莱蒂齐亚皇太后所居住的波拿巴宫,然后根据艾格隆交给她的暗号,通过守门人请求觐见。 年迈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接见了她,询问她的来意,但是她却坚持要见莱蒂齐亚。 老人不得不前去通传,没有等候多久,红衣主教又回来了,然后告诉她此地的主人同意接见她,接着带着她前往接见室。 一路上,夏奈尔只感觉紧张不安,她无数次地在脑中排演接下来的觐见,生怕等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失仪,有辱体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当中,门打开了,夏奈尔跟着红衣主教一步走了进来。 正当她准备向屋子中间端坐着的老妇人行礼时,她的身体猝然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她绝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的人。 “殿下……”她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殿下在哪儿?”回答她的,是一个急不可待的问题。 35,专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5,专情“殿下在哪儿?” 特蕾莎一边问,一边以急切的眼神看着夏奈尔。 她的表情因为激动而紧张而稍稍有点扭曲,而在此刻的夏奈尔看来,更加尤其显得可怕。 天哪! 夏奈尔已经完全被这突然事态给弄得懵掉了,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离开这个地方。 “站住!”特蕾莎心里更加急了,她大喊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速地向夏奈尔跑了过去。 眼看跟不上夏奈尔的脚步,她急中生智,又大喊了一声。 “您是想要不告而别,侮辱皇太后陛下的尊严吗?!” 这一声喝问,夏奈尔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使命,不由得稍稍停下了脚步,而就在这犹豫的当口,特蕾莎已经冲到了门口,抓住了她的肩膀。 “您不是觐见皇太后陛下吗?怎么能中途离开呢?这样可就有负殿下的使命了……”特蕾莎微笑了起来。 一边说,她一边又强硬地把夏奈尔拉回到了房间里面,“请继续您的使命吧。” 夏奈尔没有剧烈反抗,显然她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特蕾莎公主殿下。 “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狐疑地问。 特蕾莎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让幸运溜走。 “这还不是多亏您和您的主人?我是来罗马散心的,躲避社交界对我的讥笑,顺便拜访一下殿下的祖母。”她略带讥刺地回答。 说完之后,她又转过头来,看向了莱蒂齐亚皇太后。 两个老人已经看呆了,他们都以难以置信的视线盯着特蕾莎。 这个少女刚刚还在他们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没想到转眼间居然就临机应变控制了场面,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抱歉,陛下,我刚才有点失态了……我不该在您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就妄自开口的。”特蕾莎微微屈膝,向莱蒂齐亚道歉,不过她的手却依旧抓住了夏奈尔的手臂,“请容许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名叫夏奈尔-诺埃尔,是一个法国人,准确来说是一位前帝国军队小军官的女儿,因为家里遭遇了变故而流落到了巴伐利亚,被博阿尔内殿下收留,然后作为苏菲公主陪嫁来到了维也纳……就是她,帮助您的孙子逃出奥地利的,想必她现在也是殿下的亲信,所以她对波拿巴家族和对殿下的忠诚毋庸置疑,您尽可以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您这么清楚?”这下轮到夏奈尔惊奇了,“是奥地利政府告诉您的调查结果吗?” “不,我在你们逃亡之前就知道了。”夏奈尔低声回答,“那时候我看殿下好像跟你相当亲近,就连自己的文稿也交给你来整理,实在不像是他对美泉宫其他人的态度,所以我就花了点时间悄悄找人打听了你的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打听了以后,我选择了守密,因为像您这样的背景如果被宫廷官员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被强行从殿下身边赶走,那殿下就太可怜了……要是我知道后来的事,也许可能早点告发更好吧。” “您真的会吗?如果那么做了,陛下可能会恨您。”夏奈尔小声反驳。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那说什么也没意义了。”特蕾莎狡黠又哀痛地苦笑了起来,“至少现在,我不想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您永远不会想象得到,这段时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咳……” 一声干咳,打断了她们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莱蒂齐亚皇太后向夏奈尔点了点头,“诺埃尔小姐,谢谢你对我孙子的帮助和照顾。” 夏奈尔顾不得再跟特蕾莎说话,重新专注于自己的使命。 “我只是在尽我的义务而已,并不值得您嘉奖,陛下。”她挣脱了特蕾莎的手,然后走到了莱蒂齐亚皇太后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向这位波拿巴家族的最长者行了个礼。“十分荣幸能够觐见到您,祝您健康长寿!” “唉……”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并没有为她的敬意而得到多少喜悦,“你们确实辛苦了,那么,我的孙子想要通过你,告诉我什么呢?” 夏奈尔瞟了一眼旁边的特蕾莎,没有说话。 “是我让特蕾莎不用回避的,事到如今,我认为她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家已经把她欺负得够惨了,不能再继续作孽了不是吗?”莱蒂齐亚又叹了口气,“艾格隆假意顺应婚约,结果只是逢场作戏,自己一跑了之,却败坏了特蕾莎的名誉……我作为长辈,碰到这种事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既然特蕾莎愿意坚持婚约,我认为我应该以家族的一员来看待她——” “可是陛下在临走之前,已经留下了一封信,向特蕾莎公主道歉,并且以自己的生命和家族名誉担保殿下的纯洁了。”夏奈尔摇了摇头,“所以,我认为两边的婚约已经取消,陛下不敢指望殿下原谅,但他衷心希望特蕾莎殿下能够忘记这次噩梦,在未来幸福一生。” “什么?”莱蒂齐亚和约瑟夫-费什又惊讶得面面相觑,然后再度惊愕地看着特蕾莎。 “那封信吗?已经被我烧掉了。” 特蕾莎平静地回答,好像在谈论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小事一样。“因为我烧了信,所以我父母亲也没有把信公诸于众,这就是我为了坚持婚约所做的努力。” 莱蒂齐亚和夏奈尔都惊呆了。 莱蒂齐亚又是一声惊呼,接着她连忙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愿意自己付出的一切,就被人用轻飘飘的一页纸给打发了,这个理由够不够?”特蕾莎昂起头来,对着老人反问,“难道我的真心,我的情意,我一切为自己和殿下未来的打算……还有我曾经寄予了那么多的希望,只不过是一页纸就能轻易击碎的东西吗?难道我对殿下的真心实意,甚至值不得一句当面的告别?我明白的……我们交往的日子不多,殿下不肯信任我,可是我不需要他跟我道歉,我只要那个我曾经畅想过的未来,殿下明明也赞同过我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特蕾莎一句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陛下,因为害怕您不认我,我刚才没有跟您说实话,但我跟您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是来自于真情实感,我认为殿下之所以留下那封信,只是因为他自觉前途未卜,所以不愿意连累我而已,并不是说要抛弃我——如果他真是这个意思,那我也有权当面听到他说出来,而不是随手写下几句话就把我远远抛开,您说对吗?”
老人再次被特蕾莎给说服了。 “确实,你有权利得到一个当面的答复。” 接着,她也不再犹豫,看向了夏奈尔,“告诉我吧,我的孙子在哪儿?他既然派你过来了,那么他肯定也在罗马,正好特蕾莎也来了……这一定是上帝的旨意,所以,我觉得至少应该安排一下特蕾莎和他见面,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无论结果如何也比没有结果好。” 夏奈尔心里哭笑不得。 虽然早就听说了皇太后淳朴虔诚,但是看到她一口一个“上帝的旨意”,她才真正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实在让人头疼。 她虽然对特蕾莎公主没有什么恶感,但是现在她显然不能就这样把陛下的下落说出来——就算不考虑特蕾莎公主自己是奥地利皇室派过来的间谍的可能性,她肯定不是一个人来到罗马的,她身边的人又能绝对保密吗? “很遗憾,我不能在这里说出来,陛下。”夏奈尔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我必须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全。” “所以您是担心我会危害到殿下的安全?”特蕾莎气得瞪了夏奈尔一眼。 但是夏奈尔还是不为所动。 看到她如此坚定,特蕾莎有心想要再劝说,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尊严又不容许她哀求夏奈尔,所以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莱蒂齐亚。 这位慈爱的老人,眼下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真的无法承受再一次擦肩而过的打击。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次在老人心里激起了怜悯。 是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想了想,她又重新开口了。 “如你所见,虽然我今天才见到特蕾莎,但是公主殿下非常合我的意,我已经当她面承诺过了,我愿意继续认她做我的孙媳妇,我也很高兴她也能够分享一些有关于艾格隆的消息——毕竟,作为我的孙媳妇,她有权知道未来的丈夫在哪儿。”老人以温和的眼神看着夏奈尔,“但是,诺埃尔小姐,某种程度上我也能够理解你的顾虑,所以……” 在特蕾莎欣喜而又期待的眼神当中,莱蒂齐亚又看向了她,“特蕾莎,你今天先回去吧,把你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留给我,我会将这一切都告诉给艾格隆的,也会告诉他我的决定,接下来让他再找个机会来见你,你看怎么样?” 特蕾莎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尽管她心里有些不甘,但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够得到的最好对待了。 既然莱蒂齐亚皇太后站在她这一边,那她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她也只能接受目前的结果,再闹下去,惹怒了老祖母,她和殿下之间更加没有转圜的希望。 “那我,我先回去了……谢谢您对我的照拂,陛下。”她满怀失望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老人,“我现在住在罗马郊外的一家旅馆里面。” 她找来了纸笔,然后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目前的地址,“护送我过来的是,是跟随了我父亲多年的仆人和部下,他们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注意躲开他们的。我只求您,一定要让殿下知道我的心意……还有,知道我在等待他,我会在罗马呆很久,直到他找到我的那一天为止。一切都拜托您了!” “我知道了,孩子。”莱蒂齐亚温和地笑了,然后用自己干枯而布满皱纹的手,抚摸了一下少女的脸颊,“请你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吧。” 就这样,特蕾莎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看着公主殿下怅然若失的背影,夏奈尔总算松了口气。 在内心当中她也对特蕾莎的遭遇也有点心怀怜悯,只是有些事是没办法的。 “诺埃尔小姐,一切都已经按你的意见来办了。你可以转告我孙子让你转告的事情——不过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吃完早餐吧……今天早上这一系列事情,可让我给饿坏了。” “当然。”夏奈尔连忙回答。 于是,莱蒂齐亚跟红衣主教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他回到了餐厅当中。 “您对特蕾莎公主也太过于亲善了。”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一落座,就小声嘟囔,“真的有那么中意吗?” “一方面确实很中意。”莱蒂齐亚小口地吃下了一块糕点,然后回答。“另一方面,为了我那可怜的孙子,我觉得她正好合适。” “合适什么?”红衣主教没听太懂。 “合适在他万一落败的时候,留下一条小命。”莱蒂齐亚长叹了口气,“那位公主殿下的父亲不是挺有名的吗?也许可以做到吧。” 她对艾格隆和他的追随者们心心念念的“复辟帝国”并不热衷。 作为拿破仑的母亲,她得以站在比其他人更近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从籍籍无名走向荣耀辉煌,又从荣耀辉煌走向覆灭。 在她看来,这一切上帝的旨意,否则一个仓皇逃出科西嘉的小地主家庭又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法兰西的皇族呢?又怎么会在看似强大不可战胜的同时又突然覆灭呢? 只有上帝的伟力,才能在世界上演出如此盛大又可怖的剧本。 既然是上帝的旨意,那又何必再去违背呢? 她现在已经风烛残年,比奥棠丝王后的心态还要更加消极得多,只想着自己的儿孙能够平安过完这一生就已经满足了。 欧仁和她自己的小儿子热罗姆因为娶了旧王室的公主——一个是巴伐利亚一个是符腾堡——所以反而是下场最好的两个人。 欧仁跑去投奔了岳父巴伐利亚国王,然后以公爵的身份居住在巴伐利亚;而热罗姆也有公主的陪伴,没有被战胜国们所追究,在意大利买了个城堡,优哉游哉地过着富贵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她可怜孙儿冒险事业最可靠的兜底,还是尽量与欧洲那些王族皇室结亲,这样就算失败了,也许还能有一个能够接受的下场。 恰好特蕾莎公主又这么专情于他,直到今天还不离不弃,甚至还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事情……如果真的放弃了,天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呢? “小家伙,珍惜自己的幸运吧……”她又叹了口气。 36,苦心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6,苦心“小家伙,珍惜自己的幸运吧……” 听到了莱蒂齐亚的心里话之后,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也对,特蕾莎公主殿下的父亲可是哈布斯堡皇室里举足轻重的卡尔大公,从目前的历史经验来看,如果他的外甥孙真的失败了的话,只要特蕾莎公主求情,借助父亲的威名,为丈夫留下性命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也是最坏情况下的兜底。 一想到这里,他也连连点头。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的话,特蕾莎殿下确实最合适……” 如今欧洲大陆上的强国,法国王室是波拿巴家族的死敌,俄罗斯皇室那也是冤家,英国王室想都不用想,所以放眼望去,最能够容得下少年人的还真的只有奥地利皇室了。 这样看来,莱蒂齐亚虽然淳朴虔诚,但毕竟还是活了这么多年头,见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顷刻间就能够判断形势做出决定。 达成了共识以后,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艾格隆一定是来跟我们求助的。”红衣主教换了一个话题,“他既然想要重新开始家族的事业,那一定急需帮助——各种意义上的帮助。”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回应?”莱蒂齐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 “我当然要倾力协助了。”红衣主教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的里昂红衣主教是他父亲封的,按照效忠原则,既然他是帝国唯一继承人,那我自然也要效忠于他——” “你倒是很讲原则!”莱蒂齐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酒。 红衣主教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在等待老太太的表态。 他说这么一串话,其实也是在暗示姐姐“你所拥有的一切也是皇帝陛下给的,如果陛下的继承人需要帮助,你也理应出手帮助……” 和心态消极的姐姐不同,红衣主教却对外甥孙充满了期许。他也希望这个还未曾谋面的外甥孙子能够重振家族声威,干出一番大事业。 虽然前途艰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人生只能活一次,不留遗憾比什么都重要。 “你看起来跃跃欲试。”莱蒂齐亚看出了弟弟的激动,“我还以为和我一起隐居了这么多年以后,你已经老到了忘记当年了。” “我个人早已经没有了什么雄心壮志,教会也不会再有我的一席之地了。”红衣主教耸了耸肩,“但是他不一样,他生下来的时候是我给他洗礼的,我曾经和其他亿万臣民一样高呼罗马王万岁!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幸运才能拥有如此辉煌的出生呢? 虽然帝国覆灭了,但是我很欣慰地看到,他心中被上帝点燃的火焰未曾熄灭,他要为这个家族再度君临欧洲而努力,为此甚至放弃了奥地利赏赐给他的一切荣华!我钦佩这份壮志,也许最终的结果还是徒劳无功,但只要奋斗过、拼搏过,至少也不枉了他这一生。” 红衣主教越说越是振奋,就连眼睛里都好像燃烧着火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涛涛不绝过了。 对像他这样曾经触摸过世界权力巅峰的人来说,被世界遗忘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这份演讲确实感人,约瑟夫,不过……我还在犹豫。”莱蒂齐亚皱了皱眉头。 “犹豫什么?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红衣主教撇嘴笑了起来,“都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难道您还能把金银珠宝捆在身上一起带去天堂?还是说您害怕祸事又牵连到您的身上?” “不要说这种话!”被弟弟这么一激,莱蒂齐亚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舍不得钱或者怕事,1815年我是跟着拿破仑一起从厄尔巴岛登陆法国、然后进军巴黎的,那时候我又怕过什么了?我是担心,我贸然就予取予求的话,反倒是害了孩子。” “什么?”红衣主教有些不太明白。 “其实你说得对,我手里的钱都是儿子给我的馈赠,我自己已经78岁了,留着也带不到天堂去,按理说来,如果孙儿来跟我讨要,我确实应该慷慨解囊。”莱蒂齐亚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如果他和特蕾莎订婚,安心未来当个奥地利亲王,然后一起来罗马看我,我倒是乐意送一大笔钱来给他们经营家庭所用,因为我知道,这只会让我的子孙在未来过得更加舒适; 可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是要进行一项最危险的冒险事业,那可不是少年人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十几年来没见过面,我不知道他到底成长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更加弄不懂他到底是凭着一时的血气还是真有什么筹算,如果只是凭借一时的血气而头脑发热,在支持者的撺掇之下跑出来冒险,那还真不如一事无成算了,至少还能活着延续我们家族的血脉!在这种情况下,我给的帮助越多,越是害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莱蒂齐亚突然眼眶泛红,显然想起了之前的伤心往事,“世上又有哪个人不爱自己的孙子呢?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活下去,而不是又一次被人送到荒岛上然后客死异乡。” 莱蒂齐亚说着这一段话的时候,长吁短叹情真意切,常年呆在她旁边的红衣主教,自然也明白这是姐姐的心里话。 作为祖母,比起什么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一家的帝国、皇位,孙子的安危更让她看重一些。 “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做?”他不由得问。 “艾格隆现在为了安全起见,没办法来见我,我在现在这个情势下,也不好突然跑出罗马城去见他……所以你跟着那位女仆小姐一起去找他吧,然后替我看看,我的孙子到底现在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莱蒂齐亚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他有他父亲的遗风,有胆略有智谋,知道应该怎么成就大业,那我们就倾尽全力去帮助他,不管成败至少也该去试试;如果他不是那块料,那就告诉他赶紧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过活算了,别再让虚无缥缈的东西束缚自己,也别再挥霍别人的性命了……” “我明白了。”红衣主教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去仔细观察的,交给我吧。”
“另外,正好特蕾莎这件事,也转告他吧,于情于理,他都欠特蕾莎一份情。被伤得这么深,她还愿意不离不弃,这是他百世难逢的真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仅凭着几页纸就把别人抛到一边,这会遭天谴的!”莱蒂齐亚又补充了一句,“告诉他,我很中意特蕾莎,我非常乐意看到她成为我的孙媳妇,在我之后成为这个家族的主母,如果他还认我这个奶奶,想要得到我的帮助,那么先决条件就是和特蕾莎和解!我盼着他和特蕾莎一起在我膝下欢笑的日子。” 如果是之前,红衣主教会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成大事者总要做点牺牲,以政治家的标准来看抛弃了特蕾莎也不算多恶劣的事;但是莱蒂齐亚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思虑之后,他倒是有点认同姐姐了。 莱蒂齐亚思虑周详,没有被成功后的辉煌幻想所迷,反而先考虑失败怎么为孙子谋求一个尽量好点的下场。 这样倒也不错。 “好,我会把这些话都转告给艾格隆的。”他点了点头,“那我回去见那位诺埃尔小姐吧。” 莱蒂齐亚点了点头。 红衣主教走到了餐厅门口,准备前往会客室。 “告诉艾格隆,我爱他,我很想念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以及那被压抑住的呜咽。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此时的夏奈尔,正乖乖地等待会客室,等待皇太后陛下和红衣主教吃完早餐再接见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年迈的红衣主教走了过来,然后一脸和蔼地看着少女。 “诺埃尔小姐,抱歉让您久等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连忙向红衣主教大人行了礼。 “我的姐姐现在精神状态不佳,所以委托我来全权处理这事儿了。”红衣主教温和地对夏奈尔说,“现在可以告诉我,陛下希望通过你传达什么话了吧?” 夏奈尔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之后,小声向红衣主教回复。 “陛下已经亲身来到了罗马,现在就在城外的一家旅馆居住。他非常希望能够见到祖母,但是现在的情势下,他也没办法贸然就跑到这里来了,所以只好委托我来先告诉皇太后陛下和您一声。” “我能够理解陛下的心情……”红衣主教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也非常担心他的安危,时常在为他祈祷。如果说我的姐姐在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主要也就是艾格隆了。” “我相信两位陛下一定能很快见面的……”夏奈尔颤声回答。 刚才莱蒂齐亚所展现的淳朴与慈爱,让夏奈尔印象深刻,她不自觉地也在为祖孙两人暂时不能相见而感到无比痛心。 “他需要我们为他做什么?”红衣主教又问。 既然眼下已经没有无关人等,所以夏奈尔也就不再隐瞒了,而是简略地说出了现在艾格隆的处境。 “陛下现在已经带着自己的支持者占据了一个小岛,他到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需要大笔的金钱,并且希望能顾和教会的最高层取得某种联系,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找到直通教皇陛下的门路。” “哦?哦!”红衣主教听着夏奈尔的介绍,又是疑惑又是惊叹。“他打算找到教皇陛下的门路!?这可要花费一大笔钱啊。” “陛下认为这是大有好处的,所以没必要吝啬于金钱。”夏奈尔回答,“他接下来打算组建一支志愿军,帮助希腊获得解放,摆脱土耳其人的统治,如果教皇能够公开嘉勉这种义举,那么基督教世界将同样为陛下喝彩……而陛下也能够借机摆弄手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吗?”红衣主教精神大为振奋。 “确实……确实有效。”想了想之后,他下了论断。“这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虽然肯定耗资巨万。” “所以陛下来找您了……”夏奈尔也笑了起来,看着红衣主教,“主教大人,我请您帮助陛下吧,他能够倚靠的人实在太少了,作为他的至亲,请您务必要施以援手……” 红衣主教明白,无论从金钱上,还是教会内部的门路上,他自己和莱蒂齐亚都能够给自己这位雄心勃勃的外甥孙以帮助。 作为骨肉至亲,他们也有完全的理由去帮助家族当中年轻一代人去重振家族声威。 而且从现在所得到的信息来看,那个少年似乎也值得帮助。 不过,即使到现在,红衣主教还是没有忘记刚才自己姐姐所说的一片苦心。 “您说得都有道理,我和我姐姐会郑重考虑的——不过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去面见陛下一会儿?”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毕竟这件事非常重大,我和我姐姐需要做出最慎重的判断才能做出决定。” 夏奈尔理解对方的想法。 空口无凭,现在艾格隆要求老姐弟两个赞助自己危险的事业,没见到人的话恐怕真的下不了那个决心。 甚至万一自己是个女骗子的话,那岂不是白白骗走了一大笔钱? “当然可以了!”夏奈尔马上点了点头,“我可以带您去面见陛下的,在我临走之前陛下就吩咐过我了,他随时等待着见您和皇太后陛下。” “很好,那就这样吧。”红衣主教欣慰地笑了出来,“我很期待和陛下的会面,可能您不太清楚,当初他的洗礼就是我主持的,我以莫大的荣幸看着他圣水敷身——从那一刻起,我就期盼着他能够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成就最辉煌的事业……虽然命运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是我很高兴还能够看到他继续在为之奋斗。” 接下来,心情很好的他,又冲夏奈尔点了点头,“一看到您,我就觉得您是个有主见又机灵的姑娘。有您随侍在陛下身边,肯定对他帮助良多。” “您过奖了……”夏奈尔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还有太多不足了,为了陛下我还应该更加厉害一点才行。” 红衣主教沉默了片刻,然后再度开口。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过去吧。” 37,至诚 在送走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留在旅馆当中,等待夏奈尔带回来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流逝,夏奈尔一直没有回音,艾格隆的心情也开始变得焦灼了起来。 虽然他相信夏奈尔一定可以完成他赋予的使命,但是关心则乱,他害怕罗马城内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让夏奈尔无法回到自己身边。 在送走夏奈尔的时候,艾格隆就已经跟她说明,如果今天她一直都没有回来,那么到了凌晨他就会带着人离开这里,远远地逃离罗马,先回到基督山岛上再想办法搭救她。 当然,这只是最坏情况的预案,艾格隆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灾难,因为他目前承受不起失去夏奈尔的损失。 为了摆脱这种无意义的担心,艾格隆坐在窗户边看最近流行的通俗,以此来打发时间。 他现在下榻的旅馆也是经过一番挑选之后才选择的——虽然旅馆在迎着大道的门面只有三、四个窗户,但是它实际上非常狭长,因而面积很大,它的院子很深,整个房屋独立一体,紧靠着一堵公共的分界墙,院子非常安静,尽里头是马房。 在这样的地形下,就算外界起了骚动,也不会很快就波及到他这里,他有足够的时间趁乱逃离。 日影西斜,很快就到了夜晚,而就在入夜不久,艾格隆看着窗外闪现了几下火光,然后有节奏地闪烁,接着一切又归于沉寂。 太好了!艾格隆的心情顿时振奋了起来。 这是他事先约定好的暗号,门口放风的人确定夏奈尔平安回归之后,就会发出这个信号,提醒他一切顺利。 艾格隆放下了心来,然后扔下了手中的书,准备迎接夏奈尔归来。 接着,楼地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而且是不同的节奏,有轻快也有沉重。 夏奈尔还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艾格隆心里瞬间做出了判断。 还没有等他继续思考,敲门声就随之响起。 “先生,我回来了!”夏奈尔悄声向主人禀告。“还有一位客人也要过来见您。” “夏奈尔,进来吧。”艾格隆放下了思绪,招呼他们进来。 门马上被推开了,接着,夏奈尔的身影在幽暗的烛光当中浮现了出来,而艾格隆马上就注意到,她的旁边还多了一个六十几岁的模样的老年人。 老人身材不高,面孔严肃,花白的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并没有穿着主教的衣服,但是从他的举止当中,仍旧能够看到神职人员的庄重。 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少年人之后,他明显地深感触动,但是他很快地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从容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庄重地向他躬身行礼。 “陛下!” 他的声音浑厚而又饱含感情,显然对他来说,面前的少年人并不仅仅只代表“陛下”一个身份。 不需要夏奈尔介绍,仅凭着他的年纪和见面的表现,艾格隆就已经猜出他是谁了——他一定就是自己的舅姥爷、曾经的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 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然后拉住了老人的手。 握住这双满是皱纹的手,艾格隆突然有些感慨。 当他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时,他就是被这双手抱起来接受洗礼的。 那个时候,帝国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极盛时期,人人都觉得这个婴儿终将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杖,统治欧洲最强大的帝国。 谁又能够想得到,短短两三年之后,这个婴儿就将经历那么可怕的灾难,失去他原本能够继承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自己还年轻,一切终究是可以从头再来的。 也许这位红衣主教大人,也正是盼望着曾经的一切再度重现吧。 “真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艾格隆感慨万千,最后只用淡淡地一句道歉,作为两个人见面的开场白。“如果有得选的话,我更愿意用更加盛大的场面来见您。” “能够见到您,就已经让我无比欣慰了。”老人近距离地打量着少年人,眼角突然闪现出了泪光,“真的没想到我还能够活着再见到您的机会!上帝保佑。”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想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会更多。”艾格隆笑着回答,努力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一些。 接着,他又问,“我的祖母现在还好吗?” “她的身体很不错,也非常想念您,得知您来求见她的时候,更是高兴极了。只不过现在形势有点微妙,所以她不好贸然离开罗马来见您,为了慎重起见只好先让我过来看您。因为我偶尔会出门拜访朋友,所以不太容易引起外界的疑心”红衣主教连忙为莱蒂齐亚解释。 接着,他又转告了临行之前莱蒂齐亚最后一句叮嘱他转达的话。 “我的姐姐想要我告诉您,她爱您,也非常非常挂念您。” 虽然无法亲眼目睹祖母当时的表情,但是从红衣主教的转述当中,艾格隆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深情。 “我也爱她。”他小声回答。“这世上我仅剩的几个至亲当中,她是最重要的那个,我只盼着上帝能让她继续健康长寿,让她能够重新享有那最辉煌的荣耀,而且我会毕恭毕敬地奉献给她。” “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当年就不在意,现在更加如此。”红衣主教苦笑了起来,“比起什么皇太后的尊荣,她更愿意看到您一生平安。当然,就算如此,我们还是希望您的事业能够成功,毕竟您确实天生就负有重大的使命,历史的挫折不应该阻碍到您。” “说到这里,我倒是希望您也能够参与到这项伟大事业当中。”艾格隆顺杆往上爬,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如您所见,我现在势单力孤,急需得到帮助,哪怕任何一点微小的帮助对我来说都是非常有用的。” 艾格隆直截了当的要求,让红衣主教感到自己也必须有话直说了。 “陛下,就我看来,我们从您的父亲那里得到了那么多东西,那么我们也有义务效忠于您,在您需要的时候用我们积攒的资源来帮助您,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过,请恕我直言,您的祖母还有一点顾虑。” “顾虑?顾虑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 “您在为一项无比艰巨的事业而努力,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在与命运的巨人搏斗,这意味着无比的荣耀但同样也意味着可怕的重担,她害怕您稚嫩的肩膀承受不起这副重担,最终被命运所压垮。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她越是帮助您,越是反倒坑害了您!她认为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您早早地隐姓埋名找个地方生活,那虽然不那么荣耀,但至少家族血脉可以流传下去——陛下,请您不要生气,,她这也是在为您着想。” 听到了红衣主教的话之后,艾格隆没有发怒,只是微微苦笑。 “我理解她的顾虑,我知道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好。可是,那我应该怎样证明自己可以承担重担呢?在一瞬间让自己突然再年长几岁吗?” “那倒不用。”红衣主教被这个玩笑给逗乐了,“她只是想要弄清楚,您到底是凭着一时的血气而冲动行事,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再行动,如果是前者,那虽然勇敢但也鲁莽,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 “我倒认为,这两者要结合,才能成就大事。”艾格隆反驳了对方,“想要夺回皇位,确实需要谋定后动的智慧,需要一步步规划自己未来的路线,但更要有那种血气方刚的勇气,敢于去冒险,做什么都畏畏缩缩的话,那最后只能一事无成。” “您说得确实是至理名言。”红衣主教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才重新开口。“其实,我觉得您目前所做的一切,已经相当让人惊叹了,您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开始到处招募支持者,并且已经确定了下一步的路线,为自己夺取更大的威望,就我个人的眼光来看,这一切都是非常妥帖的,只是执行的时候需要照顾好细节而已。我想问问您,您是打算怎样来完成必要的细节呢?比如您希望联系到教会高层,那具体是谁?又该怎样打动他?”
对于这个问题,艾格隆自然早就有了答案。 “我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就草率地跑到了罗马来了,主教先生。”他狡黠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我有一个非常靠谱的介绍人——您听说过法利亚神父吗?” “法利亚神父?”红衣主教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说的是那位曾经为斯帕达伯爵效力过的法利亚神父吗?我见过他,不过他好像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据说是因为反对帝国被抓了起来。这可真是非常遗憾,那可是一个非常有风度和学识的人……” 看着红衣主教的反应,艾格隆确定了,当时法国警察抓捕神父的时候没有通知他,不过这也很正常,众所周知红衣主教非常注意维护教会的尊严,如果通知他的话,也许他会阻止的吧。 “嗯,他确实因为一系列变故,不得不远离尘世很久,但是他心中建功立业的欲念却未曾熄灭。在逃出奥地利之后,经过一系列辗转变故,我结识了他,并且诚心邀请他为我效劳——经过了一时的犹豫之后,他答应了我的招揽,现在他已经在为我效劳了。” “哦!是这样吗!”红衣主教顿时振奋了起来。“那确实是您的巨大收获!” 看来法利亚神父确实当年相当有名望,以至于消失了十几年以后,一听到法利亚神父投靠到了外甥孙的麾下,红衣主教也感到如此振奋。 而这也侧面证明了法利亚神父的价值,艾格隆的心也更加稳了。 他走到了自己带过来的包裹旁边,然后从里面抽出了几封信,递到了红衣主教的面前。 “为了帮助我实现目标,法利亚神父写了几封亲笔信,准备让我交给他昔日在教会的好友们,据他所说,这几位好友现在已经身居高位,如果他们能够帮忙的话,那么打通教皇的门路也不难——” 红衣主教接过了信件,然后粗略地扫了几眼。 虽然已经远离教会的权力中心,但是他对教会现在的人事变动自然也还不陌生,所以信上的几个名字他都有所了解。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没想到居然有他!”当翻到其中一封信的时候,他忍不住念出了名字,然后欣喜地看着艾格隆,“这位红衣主教出身名门,而且为人随和宽厚,在教廷内部也深有人望,更是现任教皇陛下最得力的支持者之一,如果能够得到他点头的话,那么想要和教皇对话也并不是难事。确实……这倒是个好人选!” 一边说,红衣主教一边兴奋地捏紧了拳头。 他刚刚得知的内幕,让他对这位年轻的外甥孙的事业更加多了几分信心。 很明显,虽然资源有限,只能拥有一个草台班子,但是这个少年人可以利用的资源并不小。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作为中间人替我联系这些法利亚神父的朋友,主教大人,您能够委屈一下,为我完成这项任务吗?”艾格隆问。 “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红衣主教想也没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有了些迟疑,“不过陛下,虽然他们是法利亚神父的朋友,我也有一点旧日的人缘,但是这很难保证他们会出力为您的事业奔走——毕竟如今这世上早已经不再淳朴,尤其是在教会当中,很难看到真正的真情了。” “我对此当然也早有耳闻,罗马教会比任何地方都现实。”艾格隆略带讥讽地笑了笑,“所以我也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他故意拖长了音,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堆小物件。 灿烂的光华,瞬间让昏暗的房间变得亮堂了不少。 “喔!”年迈的红衣主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面前分明是一堆珠宝,那硕大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而托着这些宝石的,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哪怕曾经身为拿破仑皇帝舅舅的红衣主教,也有点目眩神迷。 “如果这是教会卖赎罪券的时代,我怕是连杀教皇的罪也能赎干净了吧?”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这些珠宝,然后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虽然不至于此,但是也差不多了……”红衣主教认真地回答。 接着,他肃然看着艾格隆,“这下我更有信心了,陛下……您确实并非只凭血气方刚的莽撞来行事的,您做得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不过,请问您这些宝物是从哪儿得来的?” “从我的支持者们那里得到的,他们在帝国毁灭的那一天起就心心念念复辟。”艾格隆回答,“当然,他们也是从意大利这里得到这些的。” 约瑟夫-费什嘴角微微一撇,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为了两个人的光彩,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我就按您的意志来行事吧,陛下……我想您的祖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又改换了个话题,“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给您,非常重要。” “请说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您曾经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今天拜访了我们府上。”红衣主教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什么?!”即使是一贯沉稳的艾格隆,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震惊了。“怎么会?” “她名义上是出来旅行散心,但实际上是特意来罗马找寻您祖母的,为的就是得到您的消息……”红衣主教小声回答,“莱蒂齐亚接见她的时候我也在场,老实说,我也为她的深情而感动。陛下,她跟您的祖母坚持说要继续履行婚约……她说无论发生什么,她依旧是波拿巴家族的媳妇。” 艾格隆微微张开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带来的冲击,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么,我的奶奶怎么想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重新问。 “您的祖母在和她见面之后一见如故,对她非常中意,她表示自己愿意认可这门婚事,接纳特蕾莎公主殿下来到这个家族当中……”红衣主教笑了笑,然后回答。“陛下,她在离开您祖母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恳求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您的消息转达给她,不然她就一直留在罗马。”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对特蕾莎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情,所以虽然逃走的时候留书一封,但心里还是有不少歉疚感,他觉得特蕾莎肯定会恨透了他,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结果。 特蕾莎……我配你这样吗?他扪心自问。 “您对特蕾莎公主没有任何感情吗?”红衣主教忍不住问。 “那当然不至于,我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人。”艾格隆回答。 “那不就完事了吗?处在您和她位置,彼此之间能够有些了解已经很难得了,别忘了您父亲和您母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已经是在结婚仪式上了。”红衣主教又笑了起来,“陛下,既然一切都是如此登对,那我觉得有些事最好不要留遗憾——请见见她吧,我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只要您乐意的话。” “听上去您好像是已经有了主意?”艾格隆反问。 “这不仅仅是我的主意。”红衣主教摇了摇头,“这是我姐姐的意见,她跟我说了,她可以给予您想要的一切帮助,但条件是您不要辜负特蕾莎殿下。” “听上去她的孙儿倒更像是特蕾莎了!”艾格隆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抗议。 接着,他忍不住又苦笑了出来,“好吧,好吧!” 38,决定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8,决定“好吧,好吧!” 在红衣主教的殷切注视下,艾格隆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特蕾莎,居然在见了第一面之后就决定接纳她,还非要孙子低头不可,但是从眼下的形势来看,如果想要讨奶奶的欢心,好像也只能与特蕾莎和解不可了。 况且,按道理来说,自己本来就欠特蕾莎的人情,人家给机会弥补关系,应该自己感恩才对。 他又回想起了和特蕾莎来往时的一幕幕回忆,心里突然间又有点期待。 如果有机会弥补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何乐而不为。 “您既然答应了,那我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看到少年人这么好说话,红衣主教也放心了下来,“陛下,我回去之后就禀报莱蒂齐亚,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然后我会将您的表现也转告给她,我想她会非常欣慰,然后尽全力支持您的计划。”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最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祖母?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请相信我,您的祖母比任何人都想要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红衣主教苦笑,“不过现在形势特殊,您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而她又住在罗马城市中心,绝不是您可以轻易去涉足的地方……所以我们需要妥善安排,确保安全之后,由她来见您。这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在这之前,您可以先想办法去见特蕾莎公主一面,我想这个消息会让老太太更加高兴一些。” 结果还就是绕不开特蕾莎吗……艾格隆在心里苦笑。 两个老人居然如此兴致高昂地为特蕾莎说话,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红衣主教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一页纸,递到了少年人的面前,“这是特蕾莎公主临走之前写下的地址,请您尽快去见她吧,不要再让她苦等了,不然想想也实在可怜。” “好吧,我会尽快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从红衣主教的手上接过了纸。 “那我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陛下。”红衣主教展颜一笑,“接下来我也要振作一下,拿出最饱满的精神为您效劳了——我会在罗马为您奔走,做您和教会高层之间的中介人,就像当年服务您父亲一样尽心尽力。” 也许是被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缘故,红衣主教一扫老态,精神矍铄充满了斗志,找回了往日的风采。 这位舅姥爷靠得住啊。艾格隆暗暗心想。 也对,他原本出身寒微,一生中最大的辉煌,就是被外甥拿破仑皇帝提拔,在教会当中飞黄腾达,甚至一度连教皇陛下都对他青眼有加,他怎么可能不感皇帝的恩?况且这位红衣主教身在教会,无妻无子,年纪老了以后,所剩下的人生目标也就是找回昔日的辉煌了。 很好,只要有这股心气,那就能做成大事。 接着,他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要走通高层路线,我们就先找准重点。主教大人,我对教会的高层不太熟悉,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您——法利亚神父写信的这几位朋友里面,最能够帮助到我们、也最有影响力的是谁?” “那当然是我刚刚提到过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了。”老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能够打动他,您的构想就实现了一半。” “那好,那就去找他吧,展露我们的诚意,也让他开个价,只要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我都能够给。”一边说,艾格隆一边抓起了珠宝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这些就是您的活动经费,只要他敢收,您只管给就行了。” 然后,艾格隆又拿起了那块特大的翡翠,一并塞到了袋子里面,然后直接递给了红衣主教,“等到我们谈妥以后,这块翡翠,也请您到时候转交给这位红衣主教,让他到时候进献给教皇陛下。” 艾格隆的表现异常的慷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不可能到罗马城当中到处走动,打通关系,他唯一能够信任、而且有能力帮他实现目标的人,也就是这位舅姥爷了,所以他在确认了对方的忠诚之后,全权委托他来处理此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托付给他,那艾格隆干脆也就没必要再故作扭捏了,他知道自己越是对红衣主教展现出无保留的信任,那么越是会得到对方的忠诚。 “好大的手笔!”看着这块硕大的翡翠,红衣主教忍不住砸了咂舌,“陛下,您不担心他私藏吗?” “说实话我不担心。”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他是法利亚神父的至交好友,那么他就一定是个聪明人,而如果他是个聪明人,那么他一定想得清楚,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他不能拿、也拿不得的。如果哪天教皇陛下得知了他私藏了我们进献给教皇的稀世奇珍,那么他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的。”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况且,虽然我现在势单力孤,但是手里几十上百的死硬追随者还是找得到的,这么点人推翻教皇陛下当然不够,暗杀一个收钱不办事的红衣主教应该还是挺轻松……所以我需要担心什么呢?” 看着少年人谈笑风生之间,把贿赂和暗杀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而且说话也入情入理,条理分明,红衣主教也不由得心里大为欣慰。 连红衣主教都没当成一回事!确实有当年皇帝的风采啊…… 很好,很好,这确实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 “我明白了,一切就都按您的意志来办,陛下。”红衣主教躬身领命。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开始为波拿巴家族的皇帝效劳了,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好了,我想我应该告辞了,陛下。”红衣主教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向少年人告辞,“请您多保重。” “我也请您和祖母多保重身体,你们都是家族的长辈,你们对我的帮助也是无可替代的……我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奉养你们尽孝。” “我也期盼着您能够君临法兰西!”红衣主教毕恭毕敬地向艾格隆行礼告别。 在临行前,他又叮嘱了艾格隆一句,“罗马虽然是教皇的治下领地,但也算不上太平,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再见!” “再见!” 红衣主教转身离开了房间,他将踏上回罗马城面见自己姐姐的归途,而夏奈尔则留在这里,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艾格隆走到了窗户边,目送着红衣主教坐上马车离开了旅馆,然后他拿起了红衣主教留下来的纸张,借助昏暗的烛光艾格隆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迹。
一看到这娟秀的字迹,艾格隆就确认这必定是特蕾莎的手笔——毕竟他曾经拜访过特蕾莎的书房,自然也看过她的字迹。 所以这一切不是玩笑,特蕾莎真的来了,而且甚至抢在自己之前,拜访了自己的祖母,博取了她的欢心。 也是,特蕾莎这么可爱又谦逊的女孩儿,又有哪个长辈老人会不喜欢呢? 艾格隆记下了纸上记载的地址,然后走到了书桌边,拿起了自己来到罗马郊外之后顺便购买的罗马地区地图对比了一下。 他是从罗马城西北方向的奇维塔韦基亚港口过来的,自然也在罗马城西北方向的大路上找了个旅馆投宿;而特蕾莎是从奥地利所控制的意大利北部威尼西亚地区过来的,所以她在东北方向的旅馆下榻。 对比一下地图的话,老实说距离有点远,但也算不得什么,二十公里左右的路程而已,乘坐马车的话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赶到了。 想来,特蕾莎现在应该满怀期待,焦灼地等待自己前去见面吧…… 可是这么贸然赶过去,显然又不太安全。 艾格隆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夏奈尔,你今天拜访我祖母的时候,见到了特蕾莎没有?算时间的话应该是撞上了吧。” “是的,我见到了。”夏奈尔心情复杂地低下了头来,“公主殿下看到我以后非常激动,因为她知道那意味着可以得知您的下落了。” 虽然夏奈尔语焉不详,但是艾格隆能够想象得到,特蕾莎看见她那一刻的狂喜和解脱。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这个傻姑娘!”他忍不住感叹,“对比起来,我真是无地自容。” 就在这一瞬间,他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去见见特蕾莎,不然也太没有人性了。 “陛下,您是想去见她吗?”夏奈尔冷不丁地问。 “是的,我刚刚决定了。”艾格隆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既然我的祖母都已经这么说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跟特蕾莎和解。” 夏奈尔的头低了下来。 “如果这是您的决定,那我绝不会反对,不过我认为您应该更加小心一点,毕竟她身边都是奥地利来的人。” “我知道。”艾格隆耸了耸肩。 “您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挑拨离间。”夏奈尔生怕主人误解,连忙解释自己的意思,“我从没有怀疑过特蕾莎殿下对您的好意——任何一个看到她刚才那副样子的人都不会怀疑的,但是其他奥地利人就难说了,特蕾莎殿下说护送她来罗马的人都是父亲安排的,按理说来不会违反公主殿下的意愿,不过谁也没办法担保里面没有一个两个希望拿您邀功领赏的人……如果这样的话,那您就会面临危险。” 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之后,她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要不这样,我先为您打前站,去联络公主殿下,然后我们确定安全之后,再找个办法来让您和她找机会见面。” “夏奈尔,这样不是把危险转移到你的身上了吗?别忘了奥地利人现在也知道你的存在——”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否决了夏奈尔的建议。 接着,他皱着眉头,开始在房间当中踱步,想要找一个主意。 片刻之后,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了!”他轻轻挥了挥手,“我可以写一封信给特蕾莎,伪造成她父亲的手书,建议她去一个罗马郊外的一个地方去观光,旁人看了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在信中我可以安插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要看了这些话,以特蕾莎的才智一定可以看出来那就是我写的,接下来她就可以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女儿出游在外,父亲写信给女儿天经地义,建议她去哪儿旅行也不出奇,所以就算有人偷看了特蕾莎的信件,也不会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模仿卡尔大公的笔迹?”夏奈尔有些惊讶,“您……您能吗?” “没办法,只有模仿卡尔大公,信才能确保送到她的手上。”艾格隆叹了口气,“我去过卡尔大公家里拜访,进过他的书房,自然也看过他的手书。当然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学到几分像,不过应该也能够短时间糊弄住人了。反正现在大家都在罗马,就算想要跟奥地利方面查证那也来不及了!” 越说,艾格隆越是感觉兴奋。 他又拿起地图,在罗马城周围寻找适合见面的地方。 这个地方最好是个旅游胜地,这样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哪里合适呢?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停留了下来。 “哈德良离宫……”他喃喃自语,然后点了点头,“这地方倒是不错。” 依靠自己记忆当中的印象,他依稀记得那里是罗马皇帝阿德良时期所建的别墅,在罗马城东边大概30公里左右。 别墅占地很大,而且拥有着复杂而又优美的建筑群以及雕塑——当然,更多的是随着时间而辩驳的断壁残垣。 特蕾莎喜欢艺术,去这里看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任何人会感到怀疑。 而这里地形复杂,他可以随时观察周围的形势,如果见势不妙他想要逃跑也非常简单。 当然,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意外那就最好了……他可以和特蕾莎好好见面,顺便真的当成一次共同旅行,欣赏古罗马人曾经的建筑艺术。 他越想越是高兴。 好,就这么办吧。 夏奈尔听完了他的主意之后,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了,于是选择了沉默。 艾格隆看出了夏奈尔的低落情绪,于是问。 “夏奈尔,你不喜欢特蕾莎吗?” “陛下,这不是我有资格去考虑的问题——而且我认为,特蕾莎殿下确实很讨人喜欢。”夏奈尔还是低着头,悄声回答,“不过,我恳求您不要抛开我。” “为什么要这么想?不会的。”艾格隆笑着回答。“你忘了之前在美泉宫时,我怎么说的吗?” 夏奈尔回想起了之前艾格隆说过的话。 接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她希望不成为一个玩笑。 “那就好……请您一定要记得,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陛下。” 39,重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9,重逢随着晨曦的到来,下榻在旅馆的特蕾莎,又迎来了一个毫无乐趣的早晨。 因为最近睡眠一直不太好,所以她起床也越来越晚,直到十点钟左右,她才慵懒地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在女仆的帮助下梳洗打扮。 刚刚洗好头发的特蕾莎,坐在梳妆台前和镜中的少女对视着,眼看她柔顺的长发被卷起来,盘出了一个发髻,然后耳朵上也戴上了小巧的珍珠耳环。 特蕾莎不喜欢浓妆艳抹,同时因为生性腼腆,所以她平常的打扮并不奢华,但即使如此,少女的青春魅力和原本就拥有的美貌,然后让她显得光彩照人。 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她眼睛和细细的眉毛当中总是藏不住一股哀愁。然而这份愁绪非但没有让她的容颜减损,反而更让她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 她现在确实心里不太好受。 费尽功夫来到了罗马,拜访莱蒂齐亚皇太后,并且在巧合之下好不容易碰到了殿下的女仆,却没办法得知他现在的下落,这又怎能不让人心焦? 她当时有心想要继续逼问,但既然莱蒂齐亚陛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她眼下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自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神思不属,虽然明知道莱蒂齐亚身为曾经的皇太后不至于说话不算话,但是却又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再度竹篮打水一场空,丢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之下,最近她的睡眠质量就又下降了一截。 在梳妆完毕之后,年长的女仆满意地看着自己辛劳的作品。 接着,如同对待自己女儿一样,亲昵地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小声感叹。 “哎呀,我们的殿下真是太可爱了!” 特蕾莎也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她不至于全盘接受女仆的赞美,但是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比在社交聚会里见到过的同龄小姐们差。 可是,眼下她们一定在暗地里笑话自己吧……一想到这里,特蕾莎又重新变得颓丧了起来。 自从发生那次变故之后,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传遍了维也纳的大街小巷,社交界也在窃窃私语这桩大新闻。 特蕾莎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提到自己的,但无论他们的口吻是同情还是嘲弄,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弹雨。 好在特蕾莎原本就不喜欢参与社交活动,不然的话,天知道自己该怎么挨过这段日子。 如果这一切有殿下类似“请等等我,我会回来的”之类的许诺作为补偿的话,这倒不算是什么灾难,可是殿下留给她的,只有一封言辞恳切但断绝关系的信件。 如果只是残忍的告别,那言辞再谦卑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让锋利的刀刃上雕刻些许无意义的花纹而已,刺进心中是同样的痛苦。 虽然在父母面前,她一直维持着自己的刚强和冷静,甚至直接用烧掉信件的方式,刚烈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和坚持,可是在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也会有无比的惶惑和恐惧。 上帝啊,我到底身处在哪里?又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坚持?又会有什么结局在等待着我、什么地方是我容身之处? 这些问题一直响彻在她的耳边,她无力回答,只能用痛苦的泪水和压抑住的呜咽来暂时逃避。 她不怕牺牲也不怕艰难,但是她害怕这一切牺牲和坚持最终毫无意义,害怕她付出的真心被抛到九霄云外。 所以她拼尽全力,她一定要找到一个答案。 “殿下,您又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吗?”也许是感受到了公主殿下的精神恍惚,女仆关心地问。 “没什么。”特蕾莎连忙眨了眨眼睛,重新恢复了镇定,她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彷徨。 “您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那只是那个家伙不识货而已,绝不是您自己的问题。”女仆愤愤不平地说,“殿下,舆论的风暴总会过去,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到时候凭借您的美貌和才情,难道还怕找不到优秀的求婚者吗?他想要去胡折腾就随便他去吧,您自有自己的王冠等着摘取……” “停下,别说了。”特蕾莎厌烦地打断了女仆的话。“我不想听到你诋毁殿下!” 女仆只得停下了口,慌张而又无奈地看着公主殿下。 特蕾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站了起来。 “好了,我要去吃早餐了,你先忙吧,别跟着我,我想静一下。” 接着,她走出了房间。 焦躁地来到了旅馆的餐厅当中。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餐厅当中没有多少人,特蕾莎随手拿了一些吐司和糕点充饥,顺便接过了仆人带来的信件。 特蕾莎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父母当然放心不下,时不时地就会向她写信,询问她的近况,顺便跟她聊家里的事情;而特蕾莎也每次都认真地向父母回信,一一说到自己旅行当中的所见所闻。 这次和往常一样,她在早餐的时候看信。 这次收到的信,信封上的签名是父亲,不过看上去不是家里往常所用的信封——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父亲有时候需要到其他地方执行皇室公务,所以在兴致来的时候,经常随手拿身边信封和信纸对母亲和自己写信,诉说他遇到的趣事,特蕾莎也早就习惯了。 她拆开了信封,打开一看,然后发现信里就是普通地扯了一些家常闲话,叮嘱自己保重身体,并且建议自己可以到罗马城的知名古迹当中游览一番,画些画寄回来给他看看,比如他一直神往的哈德良皇帝的离宫。 信的内容非常普通,所以在看完了以后,特蕾莎就已经想好了回信的措辞。 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心情旅行,来罗马主要也是为了拜见莱蒂齐亚而已;自从那天确认了少年人的下落之后,她更加就没有兴致观光了。 这些天,虽然为了打发时光她草草地在罗马周边逛了几次,访问了一些古迹,但这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样,没有给她带来多少乐趣。 但是既然父亲有这个建议,那么她当然也乐意配合一下。 正当特蕾莎准备继续进餐的时候,她的手突然停下来了。 这封信有古怪——她脑中灵光一闪。 接着,她又拿起信仔细看了下,然后就感觉信中的遣词造句实在不太像父亲平常的口吻。 而且笔迹也有点奇怪,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在特蕾莎从小就在卡尔大公身边长大,见惯了父亲的笔迹,刚刚只是心事太多所以才没注意,但集中精神以后,她很快就看了出来,这封信绝对不是父亲写给自己的。 所以这是一封伪造的信。 到底是谁特意要伪造一封这样的信送给自己?又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特蕾莎心头狂跳,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莫非是殿下写给自己的?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殿下拜访过自己家不止一次,也在书房当中看到过父亲的手书,以他的才智和文笔,模仿父亲的笔迹也不是难事。 再结合信中的内容,所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殿下特意写给自己的,邀请自己去见面? 兴奋的狂喜顿时让特蕾莎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么多天来忧心忡忡担心的问题,眼看就要得到一个完美的答卷,她快要承受不住这份喜悦了。 她的手微微发抖,于是手中原本拿起的牛奶,也从杯子当中洒了出来,落到了红色绒桌布上,留下了几滴白色的痕迹。 特蕾莎,镇定!镇定下来!
特蕾莎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声,然后强行抚平了凌乱的呼吸,平稳地把杯子放了下来,用手绢擦拭干净了桌布上的污渍。 一切目前都还只是个猜想,不能高兴太早,失了心态。 接着,她平静地重新看起了信件。 这一次她看得非常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地研究了起来。 “之前带你到美泉宫的时候,我看你画下的素描图很不错,这次我相信你在离宫的古迹里面可以画出更好看的图来,让我看看你的进步,最好是傍晚的场景,应该最有历史感。” 这看似随口的一句话,此时却让特蕾莎心里一酸,她回忆起了太多东西。 接着,她又看到了里面有几句话,和他当初写给自己便条和信件里面的用语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只有一个疑点,那可能是巧合,但如果所有疑点都集合在了一起,那就只能指向唯一一个答案了…… 没错,这就是殿下写给我的信! 特蕾莎将薄薄的信纸贴到了胸口,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是的,上帝没有抛弃我,殿下也没有……所付出的一切终究是有意义的。 “上帝,感谢您,莱蒂齐亚奶奶,感谢您……殿下,感谢你!”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 当然,现在重要的不是感谢和高兴,而是理智和行动,在短暂的发泄之后,特蕾莎冷静了下来。 她先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特别关注自己,接着,她一脸淡然地将信纸重新收回到了信封当中,然后塞到了自己的裙子的口袋里。 接着,她草草地吃完了早餐,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这时候,女仆也刚刚打扫好了她们的房间。 “殿下,您没事了吗?”她不安地问,“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了。”特蕾莎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您也是在为我好……唉,我最近心情太不好了,所以刚才那么失态地对您,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女仆连忙摆手,“也怪我多嘴,惹怒了您,只要您消气就好了。” 两个人和解了以后,特蕾莎也不再多言,走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旁边开始翻找东西。 “您要找什么呢?”女仆问。 “我要找我的铅笔和素描簿。”特蕾莎头也不回地回答,“刚刚我收到了父亲的信,他建议我多去散散心,然后跟我说了个他心仪已久的景点,希望我能画几幅素描寄回去给他。” “大公还真是关心您,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一直写信给您……”女仆发出了充满了感情的叹息,然后再问,“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特蕾莎拿起了地图,看了看信中所提到的古迹的位置。 “这个地方离我们这边不远。”她一边看一边说,“我们下午过去吧,这样我可以有时间到处看看,顺便欣赏傍晚的美景,应该会非常好看。” “那我就去为您安排吧。”女仆完全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马上就答应了执行殿下的意见。“等到了时间我们就出发。” “谢谢。”特蕾莎向对方道谢,“麻烦了。” “不用谢,殿下。您的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就是陪您出来散心,只要您的心情能够好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女仆笑着行礼,然后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特蕾莎松了口气,然后拿着自己找出来的素描簿坐到了床上。 殿下……我就要来了,一定要等我,别再抛下我了……她在心里不住地说。 在她的等待当中,时间的流逝突然好像变得缓慢了下来,特蕾莎一边焦急一边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流露出来,简直变成了一场煎熬。 不过好在,时间终于到了,在女仆的引领下,特蕾莎迫不及待走上了马车,然后踏上了前往哈德良离宫的路途。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驱驰,马车很快来到了古迹。 这里是古老的罗马皇帝哈德良的离宫别墅,他喜好建筑和艺术,在巡游帝国各地时,看见有喜欢的建筑,他就在离宫中仿造,然后加以改造。在他20年的统治当中,这座离宫变成了一片占地颇大的建筑群,很是精致奢华。 然而经过历史的种种变故之后,罗马帝国消亡了,这座曾经华美的离宫也变成了断壁残垣的古迹,只剩下那些大理石建筑和廊柱雕塑残留于此,向人们诉说帝国曾经的辉煌。 特蕾莎漫步在这些建筑遗址当中,在宫殿、亭榭和鱼池之间穿行。 如果是平常,她会感慨一番,同时欣赏古罗马艺术的美,可是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到了别的地方。 她在各处张望,看似在欣赏建筑,实际上是想要从每个游人当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一直都没能得偿所愿。 是……是我来得太早了吗? 或者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多想了? 或者……这是一个可怕的玩笑? 特蕾莎慢慢地心乱了起来。 她一边应付旁边的女仆,一边装作到处采景准备画画,还要忍耐着心中的焦急,几乎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片片霞光,而火烧云倒映在池水当中,让原本翠绿的池水突然多了几分金黄。 此时的特蕾莎就在池边徜徉,这里有许多巨大的廊柱,她一个一个地经过,却怎么也看不到想要看到的东西。 在哪,在哪? 您到底在哪儿? 不要再折磨我了……给我一次怜悯吧,殿下……特蕾莎心里几乎要哭了出来。 “美丽的小姐,您在找什么?”这时候,她听到了不远处一声轻柔的呼唤。 这嗓音她似曾相识。 她轻轻地抬起头来,缓缓地看向了发声的方向。 黯淡的光线在各个廊柱之间投下了长长的阴影,而在她视线内,廊柱和台阶之间的阴影当中赫然,多了两个人。 而站在前面的,就是一个少年人,他此刻正穿着一身便装,平静地打量着自己。 终究还是见到了…… 她只感觉脸上有两道泪珠在往下滚落。 “吓!”还没有等特蕾莎开口,旁边的女仆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 “平静下来,不要出声!”特蕾莎一把抓住了中年妇人的手,然后诚恳地看着她,“我求您……求您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只要一会儿就好。否则……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您的!” 也许是被特蕾莎的哀求所打动,也许是被她坚定的眼神所震慑,女仆闭上了口,只是愕然看着特蕾莎,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特蕾莎也不再管她了,提起裙子,直接就向那个少年人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一开始缓慢,但是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就像是冲了过去。 短短的距离很快就变成了零——特蕾莎直接就冲入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不顾仪态地一把拥抱住了他。 她的肩膀撞到了少年人的胸膛,好在他矫健的身躯顶住了这次冲击,没有摇晃。 特蕾莎紧紧地抱着差点成为自己未婚夫的少年,然后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您问我在找什么?我在找一个坏蛋,殿下。”她抽噎着说,“他……他可让我受了多少罪!” “特蕾莎,对不起。”少年人只能这么回答。 “只有对不起而已吗?”特蕾莎捏起拳头,轻轻地锤打他的肩膀,委屈地哭着。 40,互诉衷肠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0,互诉衷肠“只有对不起而已吗?” 特蕾莎抬着头,满含泪光地看着艾格隆,眼睛里有多少怨念又有多少委屈,简直无法估量得出来。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谁又能经受得住而毫无触动呢? 艾格隆当然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也伸出手来,环抱住了特蕾莎,然后小声安慰。 “特蕾莎,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自作自受……我不指望你原谅我的过错,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的骄傲和我的尊严不容许我走上奥地利宫廷为我安排的路,沦为他们的傀儡。我很抱歉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而把你当成了挡箭牌和牺牲品,我欠你的情,让你沦为笑柄,这是我无法抹去的污点,真的对不起。” “不,我不想要听到这个!我想要的不是对不起,也不是你冷冰冰的诀别信,殿下。”特蕾莎带着哭腔,打断了少年人的话,“您把那信写得再声情并茂再文采斐然,对我来说也只是最可怕的打击,就像一把利剑撕碎了我的心!您难道忘了吗?我从没有阻止过您离开啊!我也没想过阻止您去追逐自己的光荣和梦想,我是乐意帮助您的……为什么您直到最后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还那么残酷地抛弃我呢?” 艾格隆一时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也是他无颜回答的问题。 他其实老早就来到这里潜伏了,在特蕾莎到来之后,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经过一番观察以后才出现——他确认了虽然有人跟着特蕾莎保护她,但并没有靠得太近,显然是不想打搅公主殿下游览的兴致,只有区区一个女仆跟着她而已。 所以,看上去一切都如同计划当中一样,特蕾莎看到信之后就猜出来了是他所写,然后又机智地以游览为名跑过来见自己了。 多么热忱,又多么可敬。 他不由得更加惭愧了。 他看了看后面,发现跟着特蕾莎过来的那位中年女仆也在瞪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分明展露出了斥责和愤怒。 是恼恨自己当时不告而别,让殿下沦为笑柄?还是恼恨自己阴魂不散,明明都已经逃跑了,结果又来找上特蕾莎,让她再次坠落到那个可怕的陷阱里? 不管哪种指控,好像都言之有理。 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梨花带雨,正伏在自己胸口哭泣的特蕾莎。 不管怎么样,至少今天哄好她一下吧,不然也太过分了……他暗暗心想。 “特蕾莎,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话好吗?”他低声问。 特蕾莎立刻点了点头,“好的,我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艾格隆转头向夏奈尔使了个眼色,夏奈尔心领神会,然后走到了女仆的旁边,监视着她。 “您要劫走殿下吗?!”女仆心里急了,连忙大声问,“您不能这么做……这会把她害惨的!” “不,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做的,不然早就做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向她回答,“现在,我只想请您稍微安静一下,给我们一点时间,回头我自然会送特蕾莎殿下回去……我恳请您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稍微帮个忙,谢谢。” 女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特蕾莎,虽然心里焦急,但最后还是只能无可奈何,选择了顺从。 艾格隆说完之后,带着特蕾莎一起往离宫的深处走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变成了金红色,把原本就负有历史感的古迹,更加染上了一层虚幻迷离的色彩。 特蕾莎这时候也已经从最初的激动和兴奋当中恢复了镇定,她走在了少年人的旁边,时不时地打量着他。 “殿下,最近还好吗?”确定了四周无人之后,她小声问。“一切都还顺利吗?” “我还好。”艾格隆从容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挺顺利的,那太好了……”特蕾莎舒了一口气,“您现在在哪儿?”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决定跟她说实话。“我现在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就在地中海当中的一个小岛上,名叫基督山岛。”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敢信任特蕾莎,所以只能不告而别的话,那他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隐瞒她了,特蕾莎用自己的实际表现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也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一下她。 “原来如此……难怪到处都没有您的消息。”特蕾莎恍然大悟,然后又点了点头,“仔细一想的话,远离大陆确实也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那里生活条件应该相当恶劣吧?” “肯定,和美泉宫和阿尔贝蒂娜宫当然没法比了。”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这点苦头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如果我舍不得锦衣玉食那我一开始就不会逃走了。” 特蕾莎心疼地眨了眨眼,然后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受得了的,那我一定也受得了。”特蕾莎小声说。 艾格隆仿佛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如果我现在邀请她跟着自己过去看看,她一定也会欣然同赴吧?艾格隆心想。 但是,不,他现在不能这么做。 那无疑会彻底激怒卡尔大公和奥地利宫廷,并且让自己提前被外界所注意,造成不可预测的后果。 “您的父亲一定很恨我吧?”他脱口而问。 “他确实非常生气,不过不是气你脱离奥地利掌控、去奔赴自己的事业,而是恼恨你欺骗。毕竟你……你曾经当面跟我父母保证过联姻,结果却在消息公布之前逃走,让我们一家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特蕾莎又像是陈述又像是抱怨,声音又开始发颤了,“这段时间,社交界时而流传着有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每次听到了以后,他都怒不可遏咒骂你……” 艾格隆当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个结果,事实上卡尔大公这表现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视若珍宝的女儿被人这么弃之敝履,沦为社交界的笑柄,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他长叹了口气,“那封信你们怎么处理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它被公布的消息,我以为卡尔大公另有打算,所以就没有再去找报社发布声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我烧掉了。”特蕾莎平淡地回答,“本来爸爸确实打算公布出来,稍稍挽回局面,结果我直接就烧掉了……因此爸爸更生气了,但他也无计可施,然后只能继续咒骂你。”
艾格隆顿时失语。 他再一次被特蕾莎的坚定和深情所触动。 即使在那种时刻,她也没有放弃……我怎么配得上这份厚爱? “我不敢想象我下次碰到他的时候会被怎么样了。”艾格隆苦笑着说。 “他说过,他会跟处罚逃兵一样,用马鞭狠狠抽你一顿,把你打得全身流血不止。”特蕾莎回答。 也许是怕艾格隆害怕,她连忙又安慰他,“放心吧,这只是气话而已,我绝不会让爸爸这么做的……他要是敢拿马鞭,我就抱在您的身上,看他下不下得去手!” “噗哈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好,那我到时候就靠你保护了,特蕾莎……” “这是我应该做的。”特蕾莎理所当然地回答,接着,她又感觉到了什么,又惊喜地看向了艾格隆。“您……您打算见我父亲?” “短时间内当然不可能,但是我想,只要我的事业还在继续,我总归会见到的他——”艾格隆回答。 特蕾莎就这样看着殿下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也随之欢喜。 “殿下……” “嗯,怎么了?”艾格隆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这么叫一声。”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天知道,我忍耐了多少,才等到这次重逢……所以,请让我先稍稍享受一下此刻,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多久都行。”艾格隆找到了一处比较低矮的大理石栏杆,然后坐了下来,而特蕾莎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旁边。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靠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落日余晖。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特蕾莎之前破碎的心,也在这紧靠着的温存当中,慢慢地修复了。 她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又浮现出了幸福的影子。 “好了,殿下……”她轻声开口了,“我这下再也不怕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连忙问。 “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被流言蜚语所中伤,也不是怕自己忍耐不了痛苦,而是害怕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害怕您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狠心永远地告别了我。”特蕾莎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但是现在我不害怕了,您没有抛开我,您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能够感受到这份温暖,所以我再也不会害怕了,只要牺牲是有价值的,我就不怕牺牲;只要未来能看到光明和幸福,我就不怕忍受现在的痛苦……您知道我是指什么的。” 艾格隆当然知道特蕾莎是说什么——事实上,她已经无数次明示暗示过了。 她认为两个人婚约依旧有效,而且必须坚持下去。 要说不感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从没有想象过,这个明明有无数条光辉道路可走的姑娘,会如此坚定执着地选择走自己这条路,这是何等的厚爱? “特蕾莎,谢谢你不计前嫌,还依旧对我如此真情,我真的很感动……”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特蕾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的眼神也瞬间就变得惊恐了起来。 然后,她泫然欲泣地看着少年人,“到了现在您还不肯正视我的心吗?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您还是狠心地将我隔离在自己的心扉之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艾格隆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幸福的日子,我在想方设法跟命运搏斗,我自己也不知道结果,所以我根本不敢跟你保证什么。” 接着,他又抬起头来,高傲地看着远处的天空,“这里是哈德良皇帝的离宫,很壮丽恢弘是吧?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哈德良皇帝消逝在了历史长河当中,但是直到今天我们都还记得哈德良皇帝和他的事迹,这就是皇者应得的荣耀,也是他用自己一生的奋斗和努力,为自己得到的勋绩。 我现在当然不敢和他相提并论,但是我有心去为自己而奋斗。虽然我一度身陷囹圄,但算起来我还是幸运地拥有了许许多多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优越条件,所以我是不可能忍受自己过完默默无闻的一生的,我必须去做些什么! 特蕾莎,因为我,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接下来也会去死,我挥霍别人的生命也收割别人的生命,也许是荣誉也许是罪孽,也许这两者本来就分不清。但是在这场斗争当中一定会有胜负,如果我赢了,很多人都会完蛋;如果我输了,我也会自己吞下苦果,不会再去委屈求存,我宁可轰轰烈烈地完蛋!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敢跟你去保证什么?又怎么能够去拖累你?所以……” 特蕾莎一直静静地听着少年人的心声,她一开始的惊恐也慢慢地消失了,最后,她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 接着,她突然又捏起拳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少年人的额头。 “啊……”艾格隆猝不及防,只能中断了自己的话,然后惊愕地看着特蕾莎。 “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看懂我吗?危险……我哪会在意这个?对我来说传奇比传奇的结局宝贵多了。我曾经跟您说过,我厌恶平庸,您忘了吗?您站在星光下说出的这番话,就是我一直想要听的,我愿意一直听下去,哪怕有天再断头台上听也无所谓……” 接着,她又一把抱住了少年人,然后大声对他说,“您怎么会这么小看我的智力呢?我当然知道跟在你身边会前路多艰,我看得到,如果我们继续现在的路,那我们就像坐在一叶扁舟,飘荡在波涛汹涌之上,会被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所摆布……可是那又怎么了!?很好啊,我就是喜欢这样!因为我们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去穿过那些惊涛骇浪,我知道当暴风雨猝然而去,天空中的繁星也会飘舞在我们的身边为我们祝福!如其不然,那和你一起被漩涡吞没,一起沉入那冰冷的海底,承受命运的惩罚也行,至少我们不曾平庸过,我会大笑着面对这一切,绝不会比我那位姑祖母更失风度,一定会配得上你的气魄……” 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看着艾格隆,眼中似乎也有星芒闪过。 而此时,听到了这番话的艾格隆也再也难以自持。 再也说不出话了,但好像也再也不需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激吻了起来。 转载请注明出处: 41,誓约 已经就要入夜了。 血红色的残阳收敛了自己的光芒,挣扎着将最后仅剩的金色丝线抛掷在大地之上,无奈地将自己统治的天域让位给了暗沉的夜之女神。 就在这仅剩的日光下,少年和少女忘情地拥吻着,谁也没有在意时间的流逝。 艾格隆看着已经贴到了他面前的少女姣好的面容,但是视线却好像已经模糊,他的全部感官,好像都已经集中在了口中,感受着舌尖传来的触感。 细嫩的舌头调皮地他口中滑动,贪婪地吸吮着,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补偿自己这段时间所承受的苦楚,而艾格隆也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深情。 和上次在阿尔贝蒂娜宫里面的那次亲吻一样,这是他主动的行为。 他是真的被感动了。 能够被特蕾莎这样的女孩子,如此看重、如此喜爱,如此无怨无悔的追随,这是他自己都不敢去妄想的事情,所以当真正碰上的时候,他也知道,这是他此生错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碰到的了。 此刻在他怀中的特蕾莎,就像此刻在他面前那黑夜之前最的后一抹金色残光,瑰丽梦幻,而又稍纵即逝。 所以……他不想要抛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的唇舌才终于分开。 特蕾莎脸红扑扑得,但是仍旧大着胆子,抬头看着少年人,而艾格隆闭上了口,品味着唇舌间残留的滋味,然后他睁大了眼睛,庄重地看着特蕾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干了一件傻事,姑娘。” “什么傻事?”特蕾莎不明所以。 “我给过你机会的,让你有机会跑开,但你任性地丢掉了机会,你让你自己在我心里刻下了痕迹……这种傻事会让你承受后果的——”艾格隆傲慢而又平淡地看着少女,讲述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我是一个冷漠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但是这份冷漠注定了我更加珍视自己心上的那些事物,无论是荣耀还是人。所以我要告诉你,你不幸已经被我放入到了心头,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纵使现在做不到,但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想逃也逃不走,你后悔也晚了。” 特蕾莎先是惊愕,然后听完了以后,却忍不住嗤笑了出来。 “殿下就算说情话也这么与众不同呀!不过,很好听呢!” 然后,她腼腆地屈膝行礼,“哎,真是悲惨!那我就只能以我这一生剩下的这些时间,来忍受这份不幸了。” 说完之后,她又拉住了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身边。 “前天我收到了我祖母的嘱咐。”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重新开口了,“她严厉地斥责了我对你所作所为,并且告诉我,她认定既然你没有解除婚约的意思,那我应该也要履行我自己承诺过的义务,我答应了她。” 特蕾莎明白了艾格隆的意思。 那就意味着阴霾重新散去,面前的天空好像又重新绽放出了光明。 “谢谢祖母对我的厚爱……虽然我前几天才见到她,但是我保证,我以后会像亲生的孙女儿一样尊敬她,我会沿着她的脚步,将她曾经养育起来的家族发扬光大,让波拿巴这个姓氏重新成为欧洲最耀眼的名字!”特蕾莎也郑重地回答。 “我这阵子正在想办法去见到她,说来凄凉,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我的祖母了,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有关于她的记忆,她是我的至亲,但却被排除在了我的人生之外——所以,于情于理我都需要去拜见她一次,让波拿巴家族最年长的人祝福我的事业,确认我的权威。”艾格隆向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发出了邀请,“特蕾莎,你愿意一起去吗?我想,如果我们一同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更加高兴吧。” “我乐意!我无比的乐意!”还没有等他说完,特蕾莎立马就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如果两个人一同面见莱蒂齐亚,然后在祖母面前得到见证,那么婚约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延续了下来,甚至比奥地利宫廷的官方宣告更加来得称心如意。 所以,这一切波折原来只是上帝的考验,自己咬牙忍耐,拼命去抵抗灾难,终于通过了考验,于是得到了更好的结果……特蕾莎心想。 之前的一切痛苦与哀愁,此刻都已经转化成了喜悦,这股潮水般的喜悦,让她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于是她抓得更紧了,仿佛在害怕自己就此飞走。 而她的脸上,已经洋溢着笑容,看上去犹如盛放的玫瑰一样,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她问。 “现在还不行,但是我想应该很快就可以了。我这次来罗马,就是为了和教会当中某些位高权重的高层人士打通关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可以买通他们,然后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行个方便,让我秘密见到我的祖母。”艾格隆回答。 到了这时候,他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再隐瞒特蕾莎了,所以说得非常痛快。 “买通高层……”特蕾莎陷入了思索。 以她对殿下的了解,既然他说了是高层,那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人物;而且能够决定罗马王见到自己祖母的人,按常理来说肯定也是罗马城中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胃口肯定也不小,所以重金买通这样的大人物,真的只是为了见祖母一面吗? “您买通教会,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吗?”一想到这里,特蕾莎脱口而问。 问出来之后,她立刻就有些后悔,目前两个人还刚刚重逢,她贸然就问这种机密事项,实在让殿下尴尬。 “啊,我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已,您不用在意……” “没什么,特蕾莎,”艾格隆微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还是告诉你为好——我打算借助教会在天主教世界的权威,来宣扬我的名声,为此我将会花一大笔代价去收买教会的高层,还要花更大的一笔钱去组建一支志愿军,参加解放希腊的事业。如果我成功了,那我就是从万恶的奥斯曼人手里夺回了希腊,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将会为我欢呼,而那时候教会将成为我的鼓吹手,我将拥有我梦寐以求的名誉和威望。” “呀!”特蕾莎尖叫了起来。 这叫声当中,带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您要完成拜伦未竟的事业吗?殿下,这太好了!” 不愧是个喜欢文学的少女,艾格隆说起自己计划的时候,特蕾莎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英国大诗人拜伦。
这位著名的诗人,青年时代在旅行当中来到了希腊,亲眼见证了当地居民被暴虐的土耳其人统治的惨状,于是在后来他积极投身到了希腊解放运动当中。 因为他诗人的身份,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只是个只会嘴花花的文人墨客,只是来希腊走马观花,像旅游一样客串一个解放者;但在实际上,拜伦所做的工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还要多。 他注重实践,致力于独立军的组织建设,统一军队指挥,整顿部队纪律,雇佣了外国军官来训练这些招募的士兵,主持军械的修配和存储工作。 因为希腊地小民贫,他捐献自己的财产自费支付其军饷,他到处筹措战费,购置军火和各种军需品,不求任何报酬。 为了扩大希腊独立运动的影响力,他还利用自己的知名身份,到处宣传希腊所受到的压迫,希望激起基督教世界国家的集体愤怒,他写出了、等等作品。 总之,在希腊的独立战争当中,他是集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于一身的人物,一个人负责了筹资、宣传和组建军队等等工作,他付出的努力和心血让他成为了希腊解放联盟的领导者之一。 而就是这些繁杂的工作,最终吞噬掉了诗人本来就孱弱的身体——他因为操劳过度而病倒,然后又因为淋雨而病重,直至死去。 1824年4月19日,拜伦病逝在希腊,但他临死之前并没有为自己而哀叹,而是在为希腊并未解放而惋惜。他说:“不幸的人们!不幸的希腊!为了她,我付出了我的时间、我的财产、我的健康;现在,又加上了我的生命。此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并不是诗人的浮夸,他确实是做了他所说的一切。 因此他也得到了整个希腊的敬重,在他死后,希腊独立政府宣布为拜伦举行国葬,全国哀悼三天,在举行殡仪时,独立军的士兵们列队肃立于街头,对牧师跟着灵柩高唱赞歌,灵柩上放着宝剑和盔甲,还有一顶桂冠,以此来表达对拜伦的崇敬。 6月29日,他的灵柩被运回到了英国。 而拜伦的事业也随之戛然而止,西方各个大国出于各自的利益盘算,暂时没有同意帮助希腊独立的事业,诗人轰动性的死亡虽然一时间成为了欧洲社交界当中的大新闻,但最终一切还是归于沉寂。 但是,特蕾莎还记得这位伟大诗人的其人其事,所以一听到艾格隆说到自己的计划时,她立刻就想到了那位诗人。 她也立刻就被这个想法所鼓舞。 “殿下……太好了!您确实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基督教世界一定会为您欢呼的!至少奥地利人会为您欢呼,因为我们跟土耳其人世代为仇。”特蕾莎立刻就兴奋地附和了艾格隆的想法,“您将会完成拜伦未竟的事业,让他在天堂当中安息……不,我应该说,拜伦应该会满怀钦佩地看着您创下这份伟大的功绩!您对我来说比拜伦还要厉害也可敬得多……” 看到特蕾莎如此激烈的反馈,艾格隆忍不住心里哑然失笑。 他之所以这么打算,只是基于利益的权衡而已,哪里想过什么拜伦,内心里都是最现实的计算,却没想到特蕾莎却为此举涂上了如此光辉的脂粉。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可以宣传的噱头。 一个集哲人诗人和军人于一身的皇帝,必将受到世人的追捧和瞩目吧? 但归根结底,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狂人罢了。 “你说得没错,我会在拜伦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赢得他没有得到过的荣誉,愿他安息。”于是,他随口回答。 “只有你配得上这么做。”欣喜之下,特蕾莎又投入到了艾格隆的怀中,让自己的脸贴到了少年人的胸口,聆听者那不屈的心跳声。 接着,她总算从兴奋当中缓过劲来了。 “您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呢?这肯定需要一大笔钱吧?” “我从旧日的支持者那里找到了足够的赞助,至少支撑目前的计划还没什么问题。”艾格隆回答。 “就算如此,资金压力还是很重吧?”特蕾莎微微蹙眉,“我不能袖手旁观。等我回奥地利,我就让父亲把原本答应给我的嫁妆都变换成现金,然后就交给你去完成这些事业吧。” 呃……艾格隆震惊了。 在这个年代,上流社会当中,贵族女子在婚后的生活幸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嫁妆的多寡,这些嫁妆即使在婚后也可以由她支配,作为她未来安身立命、安度晚年的必要支撑。 可是特蕾莎却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算让出来,慷慨得让人震惊。 “我现在并没有那么缺钱,特蕾莎,你不必再为难你父亲了。”他连忙拒绝。 “不,殿下,这有什么为难的?这本来就是父亲答应给我的,我有权决定怎么花用。既然你以后应该不会继续生活在奥地利了,所以那些土地和其他财产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变成现金来支援你更好。”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如果你舍不得看我受损,那就当成我对你的投资吧,我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还给我的。” ……艾格隆又失语了。 “特蕾莎,你让我自惭形秽。”片刻之后,他由衷感叹,“我居然差点扔下了你。” “没什么,这只是命运的作弄而已,是可以克服的,而且我已经在克服了。”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注视着你,而我希望以后也同样能够如此……感谢上帝,让我能够呆在你最近的距离,看着你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殿下,我也要尽我的一切所能,帮助你完成你的事业……因为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爱你,我爱你!无论你登上皇座,还是败给了命运,这对我来说都一样可爱。” “我希望我能成功……我必须成功。”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而等到那时候,如果你还要求的话,我会跪下向你求婚,我会这么做的。” 直到不久之前,他还不会想到自己口中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说出这番话却如呼吸一般自然,也许这就是特蕾莎的努力所造成的水到渠成的效果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特蕾莎绽放出柔美的笑容。“现在也许还需要一点点波折,但是到时候,我会来到希腊找到你,然后我再也不离开了!” 42,暂别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2,暂别“现在也许还需要一点点波折,但是到时候,我会来到希腊找到你,然后我再也不离开了!” 特蕾莎的语气非常坚定,显然这是她已经下好的决心。 她虽然舍不得离开殿下,但是她也知道,为了殿下着想,她现在不能就这么跟他走了,她需要回国一趟,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完,说服父母,然后再为自己的幸福而离开——如果那时候顽固的父亲能够说出几句祝福的话,那就堪称绝妙了。 她知道一切都不会如同梦想一样顺利,不过,她有信心去和殿下一起,排除掉所有阻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 原本她心中的痛苦和患得患失,不是来源于牺牲,而是害怕牺牲毫无意义;换句话说,只要她认定有意义,那么必要的牺牲和忍耐也就无所谓了。 现在的她,已经一扫之前的阴霾,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启明星,她再也不需要迷茫或者害怕了。 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候了。 现在保护她的人还在遗迹的外围等待着殿下回去,如果她一夜未归,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不让殿下为难,特蕾莎纵使心中依依不舍,还是主动提出了告别。 “殿下,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 “是啊……”艾格隆长叹了口气,“是该到告别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还会留在罗马一段时间,我要和你一起去拜见你的祖母,然后我才能安心离去……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殿下,你一定要记得通知我,别再让我空等一场了!” “放心吧,我会的。”艾格隆哭笑不得,看来特蕾莎已经被他折腾成惊弓之鸟了。 看着她楚楚可怜又心有余悸的样子,少年人也忍不住心生垂帘。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违背诺言了,放心好了……我奶奶看到你的时候一定比看到我还要开心。” 接着,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联系方式。 “你这段时间有什么消息的话,就干脆传递给我身边的那位女仆吧!每次都伪装成我父亲也太麻烦了,而且别人一定会起疑。” “她可信吗?”艾格隆略微吃惊,毕竟刚刚一照面的时候,那位女仆对他的态度可绝对称不上友好。 “如果我不跟她说实话,她就可信。我会告诉她我虽然很舍不得你,但还是放不下父亲和奥地利,所以我们告别了,我决定旅行完了以后就回奥地利,以后我们作为普通朋友互相祝福和通信……”特蕾莎狡黠地笑了起来,“她一直跟着我妈妈,从小就非常疼爱我,所以只要我不跟着你跑了,然后跟她求情的话,她会答应的。” “好吧,那这样最好了。”艾格隆心里也觉得这样最好。 就在两个人商谈之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我先走了,殿下,多保重……” 特蕾莎重重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然后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而艾格隆则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地地看着少女离开。 很快,特蕾莎在夜色黯淡的光线当中,沿着来路走回到了刚才两个人见面的地点,而她的女仆还站在原地,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殿下,您没事吧?”她走到了特蕾莎身边。 看到特蕾莎的衣衫还完整,她总算心里松了口气。 “我没事……”特蕾莎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狂喜的任何痕迹,表情平静当中又带着略微的惆怅。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这一切都结束了,不……应该说早就该结束了。”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眼看那个人没有强留的意思,女仆也觉得最好赶紧离开免得再发生意外。 于是,她们两个走出了遗迹,回到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上,踏上了返回旅馆的路。 在马车上,特蕾莎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您怎么了?”女仆连忙追问。“他对您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发现,梦想和现实当中终究还是有距离的,我认清了自己。”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们交谈的时候,他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如果我跟着他,那么我会失去我的头衔,我父母的爱,还有我的一切……而得到的也许只是一场空,甚至可能还会让自己深陷于生命危险当中。他说得入情入理,以至于我听了之后慎重考虑了。最后我决定不再去触碰这些危险……所以我只能和他告别,我们以后只能作为普通朋友来往。” 特蕾莎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沉重而又迷茫,展露出“痛下决心但又怅然不舍”的样子,“说是来往,但是我们大概只能互相通信并且致以问候了吧,因为以后我长居奥地利,而他大概再也不会来了。” 虽然特蕾莎如此颓丧,但是女仆心里倒是欢呼雀跃,只是表面上不敢狂喜,免得让公主殿下伤心。 “总算他最后还有一点良心,没有再坑害您到底。”她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特蕾莎的头发,“殿下,您总算想清楚了,这太好了!您的父母亲也一定会非常欣慰的,您放心吧,以后您有的是更好的选择……” “虽说我们互相道别,但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我希望您不要继续在我面前诋毁他了,这不是我的待友之道。”特蕾莎突然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对方,“在我回奥地利之前,我们会继续通信,像朋友一样问好。我希望您能够帮我一下忙,让我了却最后的心结。” “殿下……?”女仆大吃了一惊。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我希望我一生当中最投入的激情,能够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收场。”特蕾莎满怀感慨地闭上了眼睛,“请帮帮我吧,等我回奥地利,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会走上我人生的另外一条路。” “好吧……好吧。”犹豫了片刻,女仆最终只能对自己疼爱的殿下做出了让步,“既然您希望如此,那我就按照您吩咐的去做。” “谢谢。”特蕾莎终于展露出了笑容。 在特蕾莎一行人离开了以后,艾格隆也回到了夏奈尔的身边。 “陛下,您和殿下谈得怎么样?”夏奈尔忐忑不安地问。 “我该怎么形容呢……”艾格隆仰望了星空,然后回答,“她让我自惭形秽,甚至让我感谢起梅特涅了;尽管这只是他随手指定的人选,但是遇到特蕾莎肯定是我这辈子的幸运。” “居然是这么高的评价!”夏奈尔吃了一惊。
她跟在艾格隆身边这么久了,可以说见证了他和特蕾莎来往中的每一件事。 正因为一开始就在见证,所以她知道少年人过去对特蕾莎是什么态度——既欣赏,但又疏离,只是当成一个可爱又有趣的朋友,在最后还选择了欺骗对方,当成了愚弄世人的幌子。 可是,今天见面以后,他却很明显地被殿下迷住了。 虽然知道特蕾莎殿下确实非常可爱,但夏奈尔还是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魅力…… 所以,看样子不久以后,特蕾莎殿下将会成为她不得不尊敬和效忠的主母了吧。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和陛下有什么正式的名分,甚至她自己也没有奢望过这一点,她知道为了帝国和波拿巴家族的利益,陛下就应该和皇室联姻——正如他的父亲那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她希望能够长留在陛下身边,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照顾他——陛下自己已经答应了这个请求,那么接下来她就希望自己未来的主母也能够接受这个请求。 以她和特蕾莎的来往来看,殿下脾气不错,待人礼貌,也许能够宽宏大量地允许她继续为陛下效劳,可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想想也确实有些苦恼。 可是她也知道,这种问题总有一天她会面对的——相对来说,特蕾莎殿下已经算是非常宽容的人了,至少要比动不动就颐指气使的苏菲要好相处得多。 纵使前路有再多艰难,她也会继续坚持自己认定的路,跟在陛下身边,奉献自己的忠诚。 “好了,我们也该离开了。”艾格隆并不知道此刻夏奈尔心中的心思,他挥手做了一个手势,“走吧。” 夏奈尔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样,既然这是陛下的决定,那她也只能遵从而无权质疑,而且她又能说什么呢?这哪里是她有资格去插嘴的问题。 看来只能想办法以后同特蕾莎殿下打好关系,然后祈求她的宽容垂帘了……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夏奈尔最后还是没有说话,沉默地跟着艾格隆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艾格隆留在了自己下榻的旅馆当中,一边看通俗打发时间,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罗马城内的动静,等待自己计划的结果。 而现在执行他计划的人,就是他的舅老爷、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 曾经接触过最高权力的红衣主教,心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 在艾格隆的鼓舞下,原本已经告别俗世默默隐居的费什红衣主教,犹如得到了一剂强心针一样,又充满了旺盛的斗志。 他衰老的身躯又找回了往日的精力,准备全情投入,为新一代波拿巴家族的首领效劳。 他审时度势,联络自己当年的好友,然后通过自己在罗马教会内部的关系网,为执行皇帝陛下所下达的任务而努力。 就在一天的早晨,红衣主教又偷偷地从罗马城当中跑了出来,来到了旅馆觐见自己的主人,准备汇报自己努力所得到的结果。 确认了没有异常之后,艾格隆很快就接见了这位老人。 一见面,艾格隆就注意打量对方的表情,发现他神态自若并且带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看上去您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艾格隆笑着说。 “没错,陛下!”红衣主教一边行礼一边回答,“我完成了您的任务。” 没有等艾格隆的追问,他就继续解释,“我通过了一位好朋友联系上了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把法利亚神父的亲笔信转寄给了他,然后附带送上了厚礼,他果然收下了,然后答应听取一下我的诉求。” “你有没有提到我的名字和意图?”艾格隆问。 “当然没有,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红衣主教连忙摇了摇头,“现在那位红衣主教的态度还不明朗,我不确定他对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我不敢直接把您的意图都说出来。不过……您逃出奥地利是轰动全欧洲的大事,我突然活动到他那里,他肯定心里也会有所预感。” 艾格隆知道红衣主教暗示的意思。 能够爬到教会高层,那位红衣主教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不需要花费多少脑细胞,就一定能够想到费什红衣主教突然活跃起来是因为什么——自然,他也能够猜到一点对方的来意。 但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哪怕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只要双方不亲口说出来,那就可以在事后强行不承认,也就还留着余地。 他信任费什红衣主教,因为他的这位舅姥爷费什当年就是专门为拿破仑皇帝干这个活的,替拿破仑在教会内部奔走,疏通关系,达成各种各样的交易。 既然他是专业的,而且忠诚度也没有问题,那艾格隆当然也乐得全部交给他来做。 现在他和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已经建立了初步的联系,接下来会彼此试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法利亚神父为契机,以金钱作为钥匙,他将要打通自己在教会内的门路。 而且他相信,以后他和罗马教会绝对不会只合作一次而已。 两个人继续商量了一会儿,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时机,到了最后,艾格隆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您回去之后告诉我的祖母吧,我已经见到特蕾莎了,而且我们……嗯,我们相谈甚欢。” “哦?太好了!”红衣主教又惊又喜。“您和她和好了吗?” “差不多吧,至少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分歧了,特蕾莎给予我的支持,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其他方面,都让我喜出望外。”艾格隆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不久之前两个人的见面。 接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低声说,“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接下来会找个时间一起拜见她……” “我立刻就回报她,我想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我们接下来就找个时机,让您和她团聚。”红衣主教立刻就答应了下来,“陛下,我相信,您的祖母一定会为您而骄傲的。她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助您,让您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希望如此。”艾格隆回答。 番外(1)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伴随着半空中不断飘落的雪,以及那即将入夜的黯淡天空,1838年的平安夜就要到来了。 这场雪下了好几天了,覆盖范围也挺大,几乎涵盖了整个维也纳及其周边地区,那些位于郊外的庄园自然也是如此。 积雪覆盖了大路和各处的森林,将整个大地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海洋,只有少数庄园建筑顽强地屹立在这一片海洋当中,犹如黑色的礁石为它做点缀,而积雪也让这些其貌不扬的建筑显得更加与世隔绝。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金发青年人,就静静地站在一幢乡间别墅的落地窗之前。 在他的身后,壁炉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这些柴火为房间带来了暖和,细碎的噼啪声也让房间里不再是一片死寂。 他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细碎的六角精灵,以柳絮和蝴蝶一般的姿态从天而降‘’他的眼神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的迷茫,似乎怅然若失,但又看不出有多少遗憾。 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了,而可以预见的是,他接下来的一生,也就将在这平静的生活当中周而复始 这是胆怯地逃避了自己心中的勃勃野心,还是明智地躲开了了命运强行给自己背负的枷锁?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对这样的生活并不感到痛苦,因为…… 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温软的触感,接着一双手环抱到了青年人的腰腹,再然后,就是一声甜腻的呼唤。 “亲爱的~” 是的,这不就够了吗?又有什么需要遗憾的呢? 青年人缓缓转过身来。 而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殿下,正在巧笑嫣然地看着他,她的双眼流光溢彩,荡漾着对丈夫的无穷爱意,以及对目前幸福生活的心满意足。 按照最近的时髦,她两鬓梳着蓬松的卷发,还穿上时兴样式的裙子——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她现在也才二十几岁而已,青年女子的妩媚依旧残留在她的身上,属于人妻的雍容也因为良好的保养而越发展露,两者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身上浑然一体,让特蕾莎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这就是我的妻子——青年人心想。 这就是我宁可放弃了那些曾经无数次心心念念的一切,而换回来的婚姻生活。 扪心自问,他没有任何理由后悔。 正是在十二年前的平安夜,艾格隆被特蕾莎同样的笑容所打动,经过了漫长的思索和内心的自我斗争之后,他终于决定不辜负特蕾莎的一腔爱意,选择了留下来,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也将和特蕾莎相伴一生。 按照宫廷的规划,1827年6月,他们的订婚消息被正式宣布,然后消息传递到了整个欧洲社交界当中,而在一年后的1828年6月,他们两个正式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奥地利宫廷官方非常希望以这种方式正式宣告波拿巴家族融入到了这个伟大的皇室当中;而卡尔大公也非常乐意以璀璨的光辉来见证自己女儿长大成人。 但是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所有的所谓仪式都毫无意义,他们将会长相厮守,这就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而那以后,十年又过去了,幸福的夫妇共同孕育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而按照特蕾莎的想法,她倒还希望再多上几个,以便让这个辉煌而又多灾多难的家族能够开枝散叶,又重新走入到欧洲各王室大家庭当中。 “殿下……我们是时候过去了。”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以后,特蕾莎小声说,“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一个个送过去就好了!” 虽然两个人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但特蕾莎还是喜欢这么叫他,也许对她来说,这就像是在纪念两个人之间永恒的初遇吧。 他们等下将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拜访不远处的卡尔大公一家——自从他们结婚后,每逢圣诞节他们都会这样做,卡尔大公夫妇非要让女儿女婿和外孙子女们齐聚一堂共同庆贺不可。 不过老实说,这种大家庭的氛围,艾格隆倒也不讨厌,真要说有什么麻烦,大概就是应付各种人情往来挺麻烦吧……不过特蕾莎贴心地为他解决了大半问题了,他大多数时间只要按照程序来做事就好。 “好的,谢谢你。”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去书房整理一下吧。” “书房?为什么?”特蕾莎有些疑惑不解。 “我今天要拿些写好的稿子,给你的父亲过目。”艾格隆笑着回答,“因为有些牵涉段落到过往的历史,我希望能够尽量当一些当事人来进行评价,我觉得你父亲是最好的人选。” “那是!我爸爸是个最好的评委,他甚至对自己都非常严苛——”特蕾莎听了之后也忍不住失笑。 卡尔大公曾经以化名写了一部小册子,讨论当年战争的指挥问题,在册子里有些段落严厉批评了他本人在当年统帅军队时的某些指挥失误,奥地利官方以为这是哪个心怀不轨之徒在匿名攻击皇室亲王,慌忙查禁了这本册子,直到卡尔大公本人发话,这本册子才得以出版。 从这一点来说,卡尔大公冷峻务实,不留情面,但又绝无偏袒,确实是一个寻求建议时最好的人选。 于是夫妇两个人走到了书房当中。 书房非常整洁,纸夹、书籍、家具都被分明别类地码放在了一起,只有书桌上有些凌乱的痕迹,大量的稿纸散乱地放在上面,显然那是主人不久之前才完成的。 特蕾莎小心地帮助丈夫整理起这些书稿来,犹如是手捧着什么圣物一样。 在艾格隆工作时——也就是当他留在自己宽敞的书斋里写作时,特蕾莎会严令所有人不得打搅,于是全家人都得踮着脚尖走路。 在特蕾莎看来,殿下的这项工作,并不是一个无心俗世的王孙公子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而是一项最最伟大的事业,是在效仿他的父亲用笔征服世界。 在特蕾莎的照拂下,婚后的艾格隆几乎没有被管理家事的俗务牵扯到精力,几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为自己决定的工作当中,他笔耕不辍,十年来一直都在不停地消耗自己旺盛的创作力和精力,他的作品有有剧本也有各种评论,甚至还包括一些历史专著。 在他的努力下,这些作品纷纷传抄于欧洲各国,积累了不少读者。 不过,他也有一种奇怪的坚持,他每次发表作品的时候都会使用笔名而非真名,所以尽管他的文字流传欧洲,但只有身边的一小群人知道这些作品居然是这位大名鼎鼎的殿下所写。 “如果别人只是因为我的名字而阅读我的作品,那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侮辱,”当特蕾莎问他理由的时候,他如此回答,而特蕾莎也立刻接受了殿下这些奇怪的坚持。 不过特蕾莎也难以接受丈夫的声名被世人遗忘,于是经过商讨之后,他们约定,等再过几年,当艾格隆依靠自己的本事确立了文坛上的名誉和地位以后,再把作者真正的身份公开,让他遍布全欧洲的书迷们为之震惊。 很快,夫妇两个整理好了这些文稿,放进到了专门的袋子当中。 然后,他们又走出了书房,来到了别墅客厅当中。 而这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在仆人的带领下,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儿子弗朗索瓦;然后是长女爱米丽,年纪最小的是女儿夏洛特。 这些法国式的名字其实并非是父亲所选,而是特蕾莎坚持之下的结果——她觉得既然波拿巴家族在法兰西辉煌过,至少后人在取名的时候也应该留下纪念,而艾格隆当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看法。 因为家教严格,所以三个孩子虽然年幼但都严守礼貌,恭敬地向父母行礼,而艾格隆也走到他们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们可爱的小脑袋。 “等下去了外公那儿,千万不要吵闹,还有不管收到什么礼物都要说谢谢,明白了吗?”一边抚摸,他一边笑着叮嘱儿女们。 “知道了,爸爸!”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快,这一家人走入到了马车当中,装有雪橇的马车在漫天的小雪当中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卡尔大公夫妇所居住的乡间别墅当中。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卡尔大公和亨利埃塔大公妃的热情接待。 相比十二年前这对夫妇苍老了许多,不过他们对子孙的关照和爱护却没有衰减半分,想法越发浓烈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孩子们也各自有了前程或者成家,除了长子阿伯特一直留在父母身边之外,其他孩子并不能保证出席,反而艾格隆夫妇因为住得近所以时常来往,他们的孩子也成为了外祖父母掌心中的宝贝。 “圣诞快乐。”趁着亨利埃塔带着孩子们一起玩,艾格隆走到了岳父身边,向卡尔大公问好。 虽然卡尔大公表面上还是如同一贯的严肃,但是艾格隆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尽自己所能地保护着女儿和女婿,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按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十年来如一日。所以他对岳父心里一直怀有感激之情。 “嗯,圣诞快乐。”卡尔大公冷淡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就是他想说的全部话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艾格隆当然知道他的习惯,所以他也不以为忤,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写作当中碰到点困难,需要得到您的指点。”他极有礼貌地对着岳父说, “那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对文学可是一窍不通。”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显得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说实话,对于女婿不谋求权位而宁可潜心书斋钻研文学,卡尔大公一开始是颇有微词的,但是奈何女儿一力坚持,所以他也就不再干涉,任由女婿去完成自己的爱好。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卡尔大公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女婿的选择,尤其是在他展现了自己天赋并且赢得了赞誉之后。 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居然也成为了女婿的书迷之一——只是他从来不肯承认罢了。 “我需要的不是文学建议,而是军事上的,尤其是您的经历对我来说可以提供很多帮助。”艾格隆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那好吧。”卡尔大公摊开了手,同意了女婿的要求。 接着,艾格隆将自己的书稿递给了岳父。 借助着明亮的烛光,卡尔大公粗略地浏览了起来,久久都没有说话。 艾格隆也不出声打搅,就在旁边等待着。 “写得还不错。”许久之后,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看上去你有挺宏大的构思。” “对,我打算写一篇群像,主角既有法国人也有德意志人,用他们所有人的经历来展示那个逝去的时代,以及人们所经历一切痛苦和幸福。”艾格隆回答,“这可能将会花费我很多时间,但是我认为很值得,我也不能容忍它有明显的瑕疵——所以我寻求您的帮助。” 卡尔大公看了看壁炉上的钟表。 “今天时间不够,我给你随口说几点吧。” 接着,他涛涛不绝地开口了,说出了自己任何几处需要突出或者改动的地方——很明显,他对女婿的创作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漠不关心。 很快,随着亨利埃塔的催促,他们交流也只能暂时告终了。 “您所说的一切都对我很有帮助,我会记住的——”艾格隆笑着对岳父说。 “不值一提的帮助,而且那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自己根据需要取舍吧。”卡尔大公挥了挥手,“对了,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艾格隆摇了摇头。 “就叫《战争与和平》怎么样?浅显易懂。”卡尔大公提议。 艾格隆愣了一下。 “怎么,不满意吗?”卡尔大公问。 “不……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艾格隆连忙摇头否认,但显得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错。好,就叫这个名字吧!我会努力鞭策自己,投入一切精力,不至于辜负这个名字。” “只不过是随口一个名字而已,有必要这么反应吗?”卡尔大公有些不解。 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和女婿继续争论,于是两个男人回到了客厅中央,也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妻子身旁。 “殿下,怎么样?”特蕾莎小声问丈夫。 “非常顺利。”艾格隆笑着回答,“你的父亲比我想象的还要投入。” “那就好~”特蕾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接着,大人和孩子们聚在了一起,来到了圣诞树旁边,然后彼此赠送礼物,以此来庆祝又一个平安夜。 接着,和每次圣诞节聚会一样,特蕾莎走到了客厅的钢琴边,开始演奏乐曲,而这一次她选择了那首人们耳熟能详的钢琴名曲《d大调卡农》。 在悠扬的乐曲声当中,这个家庭又在洋溢着欢笑的氛围内迎来了新的节日。 “蒙主圣恩!” 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特蕾莎也停止了乐曲的演奏,开始和全家人一起共进晚餐。 欢快的气氛一直停留在房间当中,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沉浸在家庭其乐融融的亲情当中,期待着来年的到来,也期盼着这份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在进餐之后,艾格隆走到了别墅的阳台上,站在细雪之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天色黑沉,光线黯淡,只有极少数的烛光在雪海中的各个礁石之间闪烁,这些闪光冲向了大地上的雪毯,然后让它反射出了浅蓝色的荧光,站在阳台放眼望去,犹如有一种身处童话世界的迷离感。 因为喝了一点酒,所以艾格隆的脸色稍微有些发烫,可是他的意识却比平常还要清晰敏锐。 他站在寒风当中,细细地品味夹杂着雪花的空气。 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过了十年而且也许还要再过几十年的生活。 你为此得到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这个问题,他早有了答案。 也许确实有点遗憾,但是他绝不后悔,因为……他和深爱着自己的人共处。 他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能够包容他的人们,也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处。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个残酷又冰冷的雪国,那么他在命运的拨弄之下,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礁石和堡垒。 那也是他必须守护的家…… 我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特蕾莎。”他突然对着面前的虚空轻声呼唤。 “殿下……”背后不期然间响起了一声低声回应。 艾格隆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他知道特蕾莎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她喜欢留在自己身边。 他回过头来,然后看着面前可爱的妻子。 而特蕾莎,也在看着他。 黯淡的光线却无法掩盖她那炽烈的目光,即使过了十年,她还是如同过去那样。 “殿下,我曾经看到一本书,说女子在婚后不应该仅仅把自己限制于孩子和厨房当中,而应该找到生活的情趣,让丈夫时不时地能在她的身上找到新奇感,也只有这样,婚姻才能够一直保持最初的鲜美——”特蕾莎略带着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 “新奇感?”艾格隆觉得心里有趣。“和你相处的每一天,都是我最新奇的体验。” “殿下……”特蕾莎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一把拥抱住了他。 是啊,尽管他的日常看上去一直都是这样的重复,但是直到今天,他仍旧对妻子抱有新奇感。 “我不后悔。”艾格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嗯?”特蕾莎探寻地看着丈夫。“怎么了?” “没什么——”艾格隆俯下头来,用自己的嘴唇,结束了妻子的追问。 细密的雪花悄然落到他们的头发上,落到身上,犹如是上天在为他们祝福。 43,会晤 随着夏天的临近,气温在不断地升高,罗马郊外的原野,早已经变成了鲜花的海洋。 在这片优美富饶的土地上,一个个庄园和农场,星罗棋布地密布于这片原野当中,密集的葡萄藤上盛开着花,孕育着秋天丰收的果实。 艾格隆就漫步于这片绿意盎然的原野当中,然后在自己舅姥爷费什红衣主教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僻静的乡间教堂。 他们当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一行人停留在了小小的教堂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的形势,确定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之后,费什红衣主教先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又退了出来,安心地向少年人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样子没问题了……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 没错,他今天特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见人的。 准确来说,就是会见那位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 自从从艾格隆那里领下了任务之后,费什红衣主教就以久违的激情开始了自己的私下活动,而他活动的重点就是这位主教。 在他频繁的游说之下,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终于被打动,答应了这一次会面,而他们约定的地点,就是这个偏僻的乡间小教堂当中。 很明显,两边互不信任,正因为不信任,所以艾格隆也没有把红衣主教请到自己下榻的旅馆当中,而是选择了在约定的地点碰面。 而红衣主教也害怕他这边有什么阴谋,所以也希望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 于是经过两方暗地里的交涉之后,最终选择这里作为会面地点。 既然已经确定安全无虞,艾格隆也不再踌躇,昂首阔步地走到了教堂当中。 教堂里面的光线相当阴暗,散发出一股年久失修的的腐朽气息,艾格隆很快就走到了其中的深处。 而这时候,他在祭坛旁边看到了他所要会见的对象。 对面是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人,头发早已经花白,他身形高瘦,下巴很尖,鼻子高耸,脸部因为年迈之后肌肉收缩,所以愈发显得尖刻阴沉;他的身体并没有多少老年人的衰朽气息,眼睛炯炯有神,里面很容易就可以看到精悍和权欲。 因为可以理解的原因,他身上没有穿着红衣主教的红袍,而是穿着普通神父的黑色外袍,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大概四五十岁年纪、同样穿着袍服的中年人,大概是他的秘书和心腹吧。 此刻,对面三个人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显然也在掂量这个少年人的分量。 艾格隆以自己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三个人的面前,眼睛直视着对方,没有显露出任何紧张不安。 接着,他躬身行礼,向对方表示了尊敬,“很高兴见到您,主教大人。” “很高兴见到您——年轻的殿下。” 和外表一样,红衣主教的声音衰老但还是中气十足,充满了令人刺耳的尖石。“这是一个让我极其意外的会面,不过我想,这也是我此生难得的荣幸。” “您这么说可就过奖了。”艾格隆笑着回答。 “不,殿下,老实说看到您的这一刻让我感慨万千。”红衣主教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帝国的庆典上见过您,那时候您才一岁多,虽然您肯定不记得,但我以及所有人都曾经认为,他是罗马王,是未来罗马的王——也就是未来的尘世至尊,呵,可我们谁又想象得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呢?” 红衣主教叹息摇头,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看上去他对我并不排斥——艾格隆心想。 不过语言从来都不值钱,尤其是这种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尤其不值得相信。 能够在尔虞我诈、集七宗大罪于一身的罗马教会里步步高升,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绝不会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他也许不至于失去所有人人类的感情,但这些感情的顺位肯定是排在权力之下的。 所以艾格隆不会把这种话当真。 “我是这些悲剧的受害者,但是我认为我可以修正它。”他只是淡然回答。 “也许是悲剧,也许是喜剧,不过对我来说两者都是一回事——它们都是上帝的旨意。”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回答,“殿下,我对一切事物持中立态度,我遵从上帝的指引而行。” 持中立态度!很好,那就是在暗示什么都可以谈,只要价码合适就行。 艾格隆心领神会。 “那么您乐意听听我的打算吗?”他问。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就没有必要过来了。”红衣主教淡然回答,“不过殿下,我本来是无意沾惹上这滩浑水的,奈何您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哪个红衣主教会对您赠给我的礼物不动心……” 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和少年人假模假样的原因,红衣主教的话非常坦诚。 很明显,艾格隆听得出来,红衣主教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要把两个人的关系局限在金钱交易而不是政治同盟上,他并不想对艾格隆背上任何义务。 哼,这个老滑头,虽然被金钱所打动,但是直到最后一刻还是要为自己保留行动自由。 不过艾格隆倒也不生气,毕竟他就没有指望过对方和化身为自己的忠心臣子,罗马教会高层里面怎么会有善男信女。 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就是他需要的一切了。 “这些礼物,只是我展现自己诚意的一种方式而已,您大可以收下,当然,我也有我的诉求——”艾格隆也直接进入了主题,“主教大人,接下来我准备去进行一项大行动,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去说服教皇陛下,让他为我降下些许恩惠。”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红衣主教回答。“教皇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许人恩惠,更别说您的特殊身份了——” “正因为很难,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帮助。毕竟现在谁都知道,教皇陛下对您既宠信又依赖,您的意见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艾格隆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拉长了声音,“况且,我也准备了献给教皇陛下的礼物……” 接着,他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费什红衣主教使了一个眼色,而这位红衣主教也心领神会,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包裹,接着打开了它。 “哦!” 亲眼看到这块翡翠的时候,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红衣主教也忍不住片刻失神。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您真的希望把它进献给教皇吗?”他死盯着艾格隆然后问。 “当然。”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我心心念念的是皇座,珍器重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乐意奉送给任何愿意帮助我的人……” 接着,他用手抚摸了一下了这块翡翠,感受着它滑润的触感。“况且,围绕着这块宝物,出现了太多的腥风血雨,我想只有身为上帝最忠实仆人的教皇陛下,才有足够的德行承受它的贵重吧……”
虽然艾格隆知道这样的稀世奇珍他绝对不敢私吞,不过他还是暗示威胁了一下,免得红衣主教冲昏头脑做下蠢事。 红衣主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片刻。 他知道,这块宝物如果进献给教皇陛下,那一定会让他大大开心,更加巩固他对自己的恩宠,而他也正是凭借这份恩宠爬到了目前的高位的。 虽然已经贵为红衣主教,但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内心的野心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他在每个不眠之夜里面,他都在心心念念那尘世间的圣座。 哪怕曾经犯了无数次戒律,但是他自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占据它,毕竟那么多堕落至极的恶棍都曾经戴上了三重冕,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 然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也知道,这绝非易事,还有太多人同样在觊觎这个位置。 在一步步爬上来的过程当中,他年事已高,身后还有那么多同僚也在虎视眈眈,他必须积极行动。 他要讨取教皇的欢心,要在主教团内拉帮结派,以便在教皇过世时的继承战争里面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而这都离不开巨额金钱的支持。 然而,在这项庞大的事业之前,红衣主教尽管已经用尽所有办法攒钱,但仍旧有些捉襟见肘,而这时候,他收到了来自于费什红衣主教的极为贵重的礼物——费什红衣主教还承诺,接下来还会给他更多礼物。 在这雪中送炭的“恩情”前,哪怕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红衣主教还是乐意倾听对方的诉求。 “花费如此巨额的代价,想必您也有了不得的目标……”站在祭台上的红衣主教犹如是在布道一样,以慈和庄严的语气询问少年人,“殿下,您究竟想从我、从教皇陛下那里得到什么?” 到这时候,艾格隆也不隐瞒了。 “接下来,我打算组织一支志愿军前去希腊,驱赶土耳其人和埃及人,为基督徒夺回这片圣洁的土地。我要教皇为我的远征祝福,在我胜利之时晓谕整个天主教世界,嘉奖我的善行,勉励我的义举。”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上帝真的保佑我,让我成功了,那我希望在我成功的时候,罗马城会为希腊的解放鸣钟——” 他一口气说完的同时,红衣主教也在静静地听着,他先是震惊,而后又陷入了沉思。 “您居然会有这份闲心?去为了什么希腊人花钱流血?”他脱口而出。 “我曾经是罗马王,为了罗马人而战又有什么不行?”艾格隆强词夺理,“况且,我自费进行这项事业,不要教会出一分钱,解放西方文明诞生的那片土地,难道这不足以展示出我的高洁和虔诚吗?我会对世人展露出我对教会的忠诚,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并且嘉勉这份忠诚,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了。” “哦,我当然相信您的忠诚,绝不会比您的父亲更少半分。”红衣主教略带讥讽地回答。 这嘲弄艾格隆只当没听见,毕竟他现在有求于对方,不过他心里暗暗决心,以后迟早让这家伙不敢在自己面前露出半句嘲讽——他相信这一天为期不远。 “您觉得怎么样?”他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逼问。“如果您乐意,我们就此展开合作,您以后就是我的恩人,我记下这份情;如果您不乐意,我也不会责备您,我们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再去寻找别的门路,请您给我一个回复吧!” 在少年人的逼视之下,红衣主教继续沉思。 他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毕竟他太意外了。 当然,他只是震惊,却并没有感到反感。 毕竟,从表面上看,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并不为难,少年人去进行这项计划,对他、对教皇,乃至于对罗马教会都一无所损,甚至大有好处。 真正为难和头疼的人在巴黎,在彼得堡,在伦敦,但罗马却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基督徒的解放和胜利欢呼,在这种大义面前,哪怕明知道教皇收了钱也没人能说什么。 可是兹事体大,他还需要好好思量一下,甚至教皇陛下那边的意见他也没法打包票。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片刻之后,他回答。 “当然可以。”艾格隆也不需要他立刻答应下来,于是他也点了点头,“您有几天时间考虑,如果您有意,您随时可以找到我的舅公。” “嗯,好。”红衣主教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问,“那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艾格隆回答,“我想要和我的祖母见面,我希望您能够行个方便,让她安全出城。” 哪怕得到了这位红衣主教的亲口保证,他也不可能进罗马城——毕竟这年头道德沦丧,谁知道红衣主教会不会选择背友求荣,把艾格隆骗进罗马城然后绑了。 在他现在的处境下,凡事多提防一点总没有坏处。 不过,虽然他进不了罗马城,但是莱蒂齐亚却可以出来,毕竟莱蒂齐亚现在只是寓居罗马,理论上并没有限制自由,只要这位红衣主教稍微行个方便,他的祖母就可以出城来见自己了。 “没问题。”这个要求红衣主教倒是很干脆地答应了。“我回去就给您安排。” “谢谢。”艾格隆松了口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祖母了。 对了,还有特蕾莎……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或者说成就感。 他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在稳步实施,从脑海中的幻想慢慢化为现实。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带着一股狠劲去做,总会出现点转机。 “法利亚还好吗?”就在他遐想的时候,红衣主教突然问。 “他现在很好,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行动不便,所以暂时留在了我的住处。”艾格隆含糊回答,“我向您以后一定可以见到他的。” “好的,我确实挺想念他。”红衣主教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我们先再见吧,殿下,期待再会。” “期待再会。”艾格隆也不多说了,他躬身行礼,然后大踏步地离开。 红衣主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 很快,大门很快关上,教堂内又陷入到了幽暗当中。 从业五十年之久的主教,尽管暗地里背离教义无数次,但是在这个思绪繁杂的时刻,他愁眉紧锁,仍旧习惯性地引用了一段经文,喃喃自语。 “请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这些事呢?你的降临和这世代的终结,有什么预兆呢?唯有坚忍到底的,必然得救……” 44,祖母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4,祖母夜幕之下的罗马城,宁静而又庄严,一座座恢弘建筑内的灯火,将这座城市带入到了虚幻的梦境当中。 位于威尼斯广场的波拿巴宫,此时也正沉入到夜幕当中,分享着这份庄严的寂静。 而趁着夜色,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它的后门驶出,奔向了罗马城外。 因为有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关照,所以马车一路上本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快就离开了罗马车,借着夜幕的掩护,来到了郊外一座旅馆的门口。 把守在门口的人很快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向着旅馆内部打出了一个安全的信号。 接着,马车放下了踏板,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走了下来,然后他搀扶着一个老妇人也走下了马车。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头上还戴着包头巾,把花白的头发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看着宛如一个年老的修女。 因为各处灯火黯淡,再加上老妇人眼睛昏花,所以下了马车之后她有些头昏,站了片刻之后才让自己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跟我来吧。”红衣主教小声咕哝,然后带着她一路走到了旅馆深处的客房。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红衣主教停下了脚步,然后对自己的姐姐说,“这里几间房都被他们给包了,所以您不用担心,尽情地发泄吧。” “感谢上帝。”老妇人也松了口气,轻轻地抬手划了一个十字。 接着,红衣主教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他们两人都见过的姑娘打开了门。 “陛下!”夏奈尔毕恭毕敬地向曾经的皇太后陛下行礼,然后将他们迎了进来,接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声响在走廊当中轻轻回荡,犹如湖面的波纹一样又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走入到房间里面之后,老妇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原本平静的面孔也浮现出了难言的激动。 她的视线在房间各处逡巡,房间里的烛火很亮,所以这次她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面目清秀的金发少年人,此刻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迎接自己祖母的到来。 老妇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孙子。 整个房间突然陷入到了一片死寂当中。 “奶奶……”过了许久之后,艾格隆小声喊了出来。 “我的孙儿……!”老妇人发出了悲鸣般的喊声,然后终于踏出了颤颤巍巍的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因为身高不如少年,所以她一把只能抱住他的腰,然后伏在他的胸口痛哭。 “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她想要说什么,但是身体和嘴唇都在发抖,以至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呼喊。“我可怜的孙儿……” 艾格隆对老人的行动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是啊,一个老人因为各种变故,被迫和自己最亲爱的孙子千里相隔,原以为此生都再不能见面,又怎么可能不伤心痛苦? 而原本她已经灰心绝望之时,因为命运的转机,她又有机会见到孙子,又怎么不激动痛苦? 他一直都是个淡漠的人,但此刻被老人紧紧抱住的时候,也忍不住有点难过。 这是我的祖母,尽管在精神上被调换了一个人,但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这一刻,深藏在血脉中的亲情,让他的心都好像燃烧了起来。 你看得到吗?我干得多漂亮……我让你见到了你原本到死都没见到的亲人们,我就是更好的你! 此情此景,甚至旁边的费什红衣主教和夏奈尔,也纷纷伸手抹着眼泪,感慨着两位陛下命运的再会。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艾格隆颤声拍了拍祖母的背,以此来安抚老人的情绪。“奶奶,我很抱歉直到现在才能见到您。” “不必道歉,你已经足够努力了……”莱蒂齐亚带着哭腔回答,“艾格隆,我太高兴了,让我再哭一会儿吧。” 艾格隆不再说话,静静地让老妇人在自己怀中抽泣,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重新镇定了。 因为心里的激动和喜悦,她干枯并且布满皱纹的脸,也变得红润了起来。 她轻轻地脱离了少年人的怀抱,然后站在他的面前,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孙子。 金发少年人俊美而又斯文,身体瘦削却结实,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勃勃生机和迎难而上的干劲——每一个祖母都希望拥有的这样孙子。 这就是路易莎为自己家做出的唯一贡献了。 “艾格隆,你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振作了精神的莱蒂齐亚问,“我那时候听说你在那边过得很不如意……却不知道自己能够怎么帮到你,上帝啊,这对我可真是痛苦的折磨!” “请坐吧。”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扶着老妇人坐到了窗户边的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了祖母的旁边。 “其实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毕竟我在成年之前的活动范围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接着,他开始简单地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在奥地利的经历。 “那你对奥地利人怎么想?”听完了后,莱蒂齐亚问。 “要说恨,其实我不恨他们,虽然我的外祖父囚禁了我,但是他们也让我接受了我应该接受的教育,并且提供了很不错的生活条件,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这都是事实。”艾格隆耸了耸肩。 莱蒂齐亚大概明白了少年人的心态。 她又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的孩子,所以你现在是真的一心一意,非要为皇座再去拼一把?” “是的,这就是我孜孜以求的一切。”艾格隆干脆地点了点头,“我曾经高居皇座,结果因为命运的摆布而跌落了下来,被迫隐居异国他乡,这十几年来我忍受着他人的轻视已经很久了,我的名字也因此蒙尘,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愿意忍受这些失去与轻视吗?我的心也无数次地回答了我,不,不行!” 因为激动,艾格隆的语气变得更重了,“就因为这个,奶奶,我下定决心必要重回皇座,我不是为了什么狭隘的报复心,也不是为了把战火重燃,让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大地,甚至不是为了贪恋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想要向世人证明,命运从我这里抢走的一切,我都能一分一毫不剩的抢回来,我要让上帝知道,祂毁不了我!”
听着孙子骄傲而又感情丰沛的宣言,莱蒂齐亚心里也有数了,虽然她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嫡孙,但是她知道,他的决心无可更改,因为她的二儿子就是这样的。 这份执拗,就是血脉延续的体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费什红衣主教。 而老迈的红衣主教也立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前,莱蒂齐亚有意嘱咐自己的弟弟去看望艾格隆,掂量一下少年人的本事和意志,看看他到底是真的能够承担大命、还是一个空口大言的莽撞之徒,而红衣主教在见面之后,很快就回禀自己的姐姐,他认为年轻的陛下必能让家族重放光芒。 这些天来,红衣主教一直都在为少年人鞍前马后效劳,为他联络教会内部人士,足以展示出他的态度。 在红衣主教的极力劝说下,莱蒂齐亚也最终下了决定。 而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孙子,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超越现在年纪的魄力。 事已至此,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正如红衣主教之前所说的那样,到了她这个年纪,手里积攒再多金钱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没办法带到天堂去,最终还不是留给儿孙的? “听约瑟夫说,你是想要得到我的支援,对吗?”莱蒂齐亚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是的,我希望您能够赞助我,奶奶。”艾格隆立刻就点头确认,“我知道这个时候让您老人家破费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在困难时刻帮助我,因为我在进行一项需要耗费巨额资金的事业,再崇高的理想没有金钱作为支撑也是寸步难行的。” 说完之后,他诚恳地看向了自己的祖母,等待着她的回复。 “我当然乐意帮助你,艾格隆。”很快,老妇人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艾格隆想要听到的回复,“我会把我手里所有能够动用的资金都赞助给你,我衷心祝福你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的孙儿,你能不能再听我几句话?” “当然可以了。”艾格隆回答。“请讲吧。” 莱蒂齐亚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又打量了一下孙儿。 多可爱的孩子啊,只可惜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不能见证他成长起来的每一天!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还能不能支撑到看到他成功的那一天……希望上帝保佑吧。 “我的孩子……”片刻之后,下定了决心的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孙子,深情地开口了,“我没有给过你任何压力,更不会和你的支持者一样,一厢情愿强逼着你去复辟当什么皇帝,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都爱你。所以,上帝作证,你不是被我的野心驱使着去做这些事的……” 艾格隆有些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以后是好是歹,但不管结果如何,世人永远不能责备我为了做什么陛下而让自己的儿孙继续冒险,我只是出于爱而帮助你。事实上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够拿着我的钱,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富足地隐居下去,让家族能够安稳延续下去,只是现在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艾格隆,什么时候停下都来得及,你还有大好的年华。” 不,来不及了。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他还记得剧院里那回荡着的哭泣。 抛下了这一切之后,怎么可能不用皇冠抵偿!否则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听我的。”莱蒂齐亚苦笑着叹了口气,“算了,这就是宿命,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我能做什么?我所能做的,只能默默地为你们祈祷祝福,希望你能够有一个更好的结局。不过,艾格隆,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听我的,但是有件事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只要你认我这个奶奶就听我一句。” 还没有等莱蒂齐亚说出口,艾格隆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是特蕾莎的事情吗……”他尴尬地问。 “对,就是这事儿。”莱蒂齐亚颔首确认,“特蕾莎这么好的姑娘已经很难再找到了,上帝让你们相逢,必定是有祂的安排的,你应当遵从。不说你可能失败,哪怕你当皇帝之后反正也要找个公主结亲,那为什么非要舍弃特蕾莎再去找其他的呢?反正我也不信她们对你能比特蕾莎更好了……” 然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有特蕾莎在的话,哪怕你倒霉落魄,也不至于落得太过于悲惨的下场,有她和她的父亲保护你,你可以像热罗姆那样多少还能够过上舒服点的日子,这作为一种保险措施难道不好吗?我知道你绝不考虑失败后如何,但作为你的祖母我必须为你考虑,年轻人总是年少气盛,但有些事还是得听听长辈的意见。” “好吧,好吧……”艾格隆只能尴尬地笑着,“我这次和特蕾莎见了面,跟她约定过了,只要她愿意履行婚约,那我……我非常荣幸。” “这样我就放心了。”莱蒂齐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格隆只能继续点头答应下来。 “那么特蕾莎什么时候过来?”莱蒂齐亚又四处张望,“不是说要和她一起拜见我的吗?” “我已经通知她了,大概明天她就会过来吧。”艾格隆回答,他知道奶奶在担心什么。“您放心吧,这次我不会食言,再把她晾在那里……” “你也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劣迹啊。”老妇人讥讽地笑了起来,“你这次把她弄得这么凄惨,以后可要好好补偿。” 接着,她又放低了声音,凑到了自己孙子的耳边。“早点让我拥有一个曾孙子吧,这样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那么多了,最好你们把他放在我身边,我要亲自看着他长大,弥补我曾经失去你的痛苦。” “呃……那只能以后再说了。”艾格隆这下真的难以招架了,他只能低下头不敢搭话。 《雏鹰的荣耀》来源: 45,再会与权利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5,再会与权利祖孙两个见了面之后,莱蒂齐亚皇太后的激动溢于言表,当天晚上她拉着孙子聊了很久,直到凌晨时分她才恋恋不舍地前去休息,总算结束了这场久别后的重逢。 老年人的精力衰退,所以很快就在疲惫当中进入了梦想。 而艾格隆却还有些心思,坐在床边一直若有所思。 “陛下,时间已经很晚了,您早点就寝吧。”夏奈尔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劝他休息。 “夏奈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艾格隆突然说。 “嗯?您尽管问。”夏奈尔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点头答应了下来。 “嗯……呃……”艾格隆欲言又止。 夏奈尔奇怪地看着艾格隆,这可是她之前从没有在主人身上看到的表现,一直以来哪怕前路艰险,他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哪会如此迟疑? “您在担心什么吗?”她连忙问。 “……你刚刚听到了我祖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吧。”艾格隆不再犹豫了,小声问了出来,“她非常中意特蕾莎。” “是的,我之前就知道了,怎么了呢?”夏奈尔还是不太明白。 “其实,我也并不是反对祖母的决定,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我和苏菲的那些事情。如果特蕾莎知道……知道我们到底逾越到了何等界限,她会怎么想?”艾格隆一反常态,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她会不会……会不会勃然大怒?又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决定?” 自从和特蕾莎再会并且被她所打动之后,这就已经是他内心里深藏已久的问题,也只有身边亲近如夏奈尔,他才会拿出来分享。 他虽然口灿莲花,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真的没有把握。 如果是之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决心抛下特蕾莎了,还写了诀别信;可是现在,既然他又已经和特蕾莎“再续前缘”,那这个问题就免不了浮出水面,让他患得患失了。 眼看特蕾莎接下来又要回奥地利,这个问题又无法回避,所以他确实有些郁结。 看到他迟疑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陛下也有这么疑难的时候啊……”接着,她忍不住带着笑声开口了,“我之前看您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还以为您早就胜券在握,只把她们都迷得服服帖帖了呀!” “你可别调侃我了。”艾格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需要你的建议,夏奈尔,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夏奈尔也不敢再取笑自己的主人了,于是她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为少年人思索了起来。“陛下,您认为您能做什么吗?您愿意就这样把特蕾莎留在身边,阻止她回去;还是有能力永远把这件事隐瞒过去?”接着她反问。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有了答案。 很明显,都不能。 “既然不能,那么您去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夏奈尔继续追问,“您不必为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去烦扰。” 对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艾格隆发现夏奈尔的话直中要害。 既然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住特蕾莎,那自己费心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无法控制,那还不如交给特蕾莎自己做出抉择,虽然这明显有负于特蕾莎,但是此刻他好像也只能这么做决定了。 我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如果特蕾莎不能接受,那左右我也不会丢失更多东西了,大不了一切回到从前吧。 一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郁结了。 “谢谢你,夏奈尔,你给了我很不错的指点。” “陛下,您过奖了,我并没有能够帮到您什么,顶多只是跟您挑明现实而已。”夏奈尔轻轻摇了摇头,“另外,其实我觉得您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一切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艾格隆有些好奇。 “我想以特蕾莎殿下的智慧,她应该早就已经猜得到发生了什么,既然到现在她对您还是不离不弃,那可见她已经有了答案了。”夏奈尔露出了笑容,“况且,假如我是她的话,我也会做出同样答案的,您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我的判断?” “那么,让我们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艾格隆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得睡觉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 正如艾格隆所预料的那样,特蕾莎收到了艾格隆写的信之后,立刻就表示要去拜访自己的朋友,而身边的女仆虽然刻意阻拦,但在特蕾莎的执意要求下,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我马上就要回奥地利了,难道在临走之前我和我的朋友诀别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请放心吧,见了面之后我马上就启程回家。”她是这么说的。 某种意义上,她这次倒也没有说谎。 就这样,她在莱蒂齐亚赶来的第二天早晨,也赶到了艾格隆这里。 为了不引入注目,她穿着极为简朴的衣裙,头发也只是用发箍束着,就连原本佩戴的简单首饰也取了下来,简直跟女仆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遮盖她原本的容色,以及双眼中闪动的喜悦之光。 这一切真的会被再次辜负吗? 在引领之下,她悄然赶到了位于旅馆深处的房间。 打开门之后,她发现莱蒂齐亚和她心心念念的殿下都在这里。 感谢上帝!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此才敢放下心来。 一切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特蕾莎!”老人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陛下。”激动之下,特蕾莎忍不住有些哽咽。 然后,她快步走到了老人身边,乖巧地投身到了她的怀中,然后小声诉说,“我听说是您严令殿下来找我的,所以您赐予了我慈爱,还赐予了我幸福……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 “孩子,倒是我要感激你才对,你原本有那么多容易的路可走,却偏偏眷顾我这个孙子……这是他的福气。”莱蒂齐亚十分感动地看着她,“我帮你做的这些事,不够补偿你,我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幸福,这样才能让你的牺牲不至于白费。”
“我会为之努力的。”特蕾莎回答,“奶奶……” 这一声呼唤,让莱蒂齐亚一下子愣住了。 “在我父亲年幼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已经过世了,所以我从出生那天就没见过祖母,这是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说到这里特蕾莎也苦笑了起来,“人人都觉得既然是皇室成员,那么一定超凡脱俗无忧无虑,但他们往往忘记了其实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凡人,有人的一切弱点和渴求,而亲情差不多就是我们最缺憾的东西了。” 接着,她又抬起头来,诚挚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把您当成我的祖母,我愿意伴您终老,以对待自己祖母那样对待您,您……您愿意接受吗?” 在她紧张的注视之下,莱蒂齐亚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此谦逊又如此感情丰沛的话,又怎么可能不让老人感动呢? “傻孩子,你何须如此谦卑?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呢?倒是你不嫌弃我们这个除了头衔空无一物的落魄家庭就好了!” 接着,莱蒂齐亚又偏过头来,瞪了旁边的艾格隆一眼。 “混账东西,你对特蕾莎做出那么多残忍的事,良心真的过意的去吗?” 艾格隆无言以对,只能讪笑。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能有所表示吗?”莱蒂齐亚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催促他。 “您也别责备殿下了,他之前也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地方。”在这尴尬的气氛当中,特蕾莎适时打了圆场,“总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谁也没办法控制过去,但是我们至少能够创造未来,不是吗?” 特蕾莎知道,自己在老人面前表现得越是谦卑,莱蒂齐亚祖母就越是乐意接纳自己。而只要得到长辈的祝福,殿下的态度自然也会随之松动。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莱蒂齐亚不再说话了,而是眼看着自己的孙子,似乎在责备他为什么还要沉默。 不是你们一开始就拥在一起说话的嘛,我怎么插嘴呢……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抛却了杂念,走到了她们的身旁。 “特蕾莎,对不起。”他首先诚恳地道歉了,“之前我就道歉过,但今天当着我祖母的面,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抱歉。我非常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愿意之后尽我所能来补偿我的过失——” “我不要什么补偿,殿下。”特蕾莎的声音变得更加糯软了,“我只要……您坚守自己曾经做过的承诺就好。” 虽然她没有明确所指,但是艾格隆当然知道她是指什么。 “我会的。”他简短地回答。“特蕾莎,现在我的奶奶就在旁边,她就是见证人,只要你不改变主意,那么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特蕾莎瞬间脸红了,她低下了头,满怀羞涩和喜悦。 “那我等待着那一天。” “你看,其实一切不是都很简单明了吗?”莱蒂齐亚心花怒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特蕾莎越看越是顺眼,越是满意,只觉得这下自己晚年也再无遗憾了。 “艾格隆,我不打搅你们的独处时间了,你们好好聊一聊吧。”接着,她向两个孩子告辞,“一定不要让特蕾莎失望!” 接着,她离开了房间,把这里留给了年轻人。 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 艾格隆打量着特蕾莎,虽然不施粉黛,但是少女的容貌和青春的活力,还是让特蕾莎充满了魅力。 “特蕾莎……”他忍不住轻声呼唤。 “嗯,殿下。”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再给了我机会。”艾格隆深有感触地说,“被你如此珍视,真是我一生的荣幸。” “那您以后可一定要珍惜这份荣幸呀……”特蕾莎捂嘴浅笑。“殿下,其实我的要求真的不多,您以后一直跟今天这样对待我就好了!” 除了被逗乐之外,她心里也在暗暗庆幸。 幸好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弃……才能得到今天的结果。 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她也就不再那么羞涩,而是大起胆子,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然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这确实让人悲伤,不过我想这也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我一定会尽快办完那边的事情,然后来找到你的……请一定要等我。” “我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特蕾莎,我祝你一切顺利。” 特蕾莎靠在少年人身边,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接着,她又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您还记得那位贝多芬大师吗?” “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 “他在3月过世了。”特蕾莎发出了悲悯的叹息,“上帝没有对他留下多少怜悯,这真是全人类的损失。” ……艾格隆沉默了。 看来这位大师还是如同原本的历史一样,被病魔带走了生命——这诚然是文明的惨痛损失。 他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和特蕾莎一起拜访这位天才音乐家时的场景。 虽然他已经年老,虽然他已经耳聋,但是即使如此,那股蓬勃的精神力仍旧感染了他,两个人进行过一次笔上交锋,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是他敬佩对方的品格和操守。 一个人只要相信自己的原则,那总比没有原则的人强。 “我没办法参加他的葬礼,不过我出了点钱,帮助他顺利入葬了。”哀悼了片刻之后,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殿下,他的遗作,也在我这里。” “遗作……”艾格隆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特蕾莎,而特蕾莎也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看来很明显,自己逃走之后,特蕾莎还继续坚持请求那位音乐家,在临死之前创作了这首歌曲……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忍不住有些抽痛。 除了抽痛之外,就是感动。 “放心吧,这次我不跑了。”这一切感动,最后化成了这一句话。 是的,我不跑了,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你来裁决吧,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46,离别 “放心吧,这次我不跑了。”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郑重,而特蕾莎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 这句平淡的话,就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 “殿下,我相信你。”特蕾莎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我们一定可以幸福的!到了那一天,我们就让人演奏那首乐曲,让那位大师的才华再次展露在世人面前,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非常欣慰吧……”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轻柔地笑了起来,“殿下,那首曲子的谱子我全都记得,事实上它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不过为了让你保留有些许的惊喜感,到了那天我再让人为你演奏吧?” 贝多芬的遗作,是特蕾莎特别为了两个人的婚礼所订制的。 所以特蕾莎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对那一天的遐想当中,眼睛里满是期待。 她越是这么说,艾格隆越是感觉到羞愧。 “等你回去奥地利以后,有空的话替我向他的墓前献一束花吧,我对他满怀尊敬。”片刻之后,艾格隆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杂念,小声对特蕾莎说。 “嗯!我会的。”特蕾莎马上点头应下。 接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闲谈起来,把话题换成了各种趣事、还有文学艺术等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们都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也靠在了一起,特蕾莎把自己的头搭在了少年人的肩膀上,时不时看着他的侧脸。 可是,离别的时刻还是无情地到来了。 就在这个日影西斜,暮色苍茫的时刻,特蕾莎轻轻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恐怕我得走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确实有点舍不得了。 可是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两个人的未来着想,他们不能仅凭冲动行事。 “虽然很遗憾,不过没关系,今日的告别是为了明日的再见而已,我会回到你身边的……而且我会让这一天尽早到来。”特蕾莎强装镇定地说,“如果爸爸祝福我们那最好,如果爸爸实在执拗,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的……谢谢你给了我勇气,我会坚持到底的。” “你路上小心。”艾格隆小声叮嘱她,“替我跟你父亲说声抱歉,如果……如果到时候他非要抽我一顿马鞭,好吧我就让他打吧,我能咬牙忍住,只要他消气就好。我不想成为你们父女之间永久的裂痕,再说了我的所作所为就算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艾格隆生平罕见的服软态度,让特蕾莎眼睛酸涩,差点流出眼泪来了。 “不行!我才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特蕾莎认真地回答,“谁要是敢以哪怕一指之力加在你的身上,我就跟谁拼命。” 说完之后,两个人就此对视。 接着,不约而同地,他们都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特蕾莎,我也一样,谁要是对你不利,我就杀了谁。” “在这个日子里不要说这么杀气腾腾的话了,殿下。”特蕾莎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在最后,我们来点更浪漫一些的告别吧~” “你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好奇地问。 特蕾莎站在他的面前,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我们共舞一曲怎么样?就像我们在美泉宫时那样,因为我想带着今日的和昨日的双份幸福回忆离开……” 艾格隆楞了一下。 但是,有何不可? 她喜欢的话,那就满足她吧。 “当然可以。”他立刻应了下来。 然后,他抬起右手,捏住了特蕾莎绵软白皙的手背,再送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特蕾莎脸顿时变红了,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退缩,反而轻轻地拥住了艾格隆。 接着,少年和少女就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面翩翩起舞。 虽然这一次房间里没有乐师演奏,但是无声的旋律在两个人的脑海之间回荡,他们的舞步比上次还要默契,进退之间犹如穿花蝴蝶一样。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黯然失色,围绕在他们身边旋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舞曲到了终点,而这时候艾格隆并没有如同普通舞会一样礼貌地放开自己的舞伴,而是突然沉下了腰。 “呀!”特蕾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 就在她的惊叫声当中,少年人已经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背,一只手抄起了她的腿,把少女给横抱了起来。 多亏了特蕾莎的身份,这个“公主抱”的姿势,此时倒也名副其实了。 特蕾莎先是猝不及防,但是很快她弄清楚了状况,然后她主动配合这个“惊喜”,双手揽住了少年人的脖子。 “殿下……”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带着特蕾莎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带着她来到了窗口边,抬头看向了远处刚刚入夜的星空。 幸亏特蕾莎身材纤细再加上他体力不错,不然还真有点吃力。 “特蕾莎,这个回忆够了吗?”接着,艾格隆笑着问。 “怎么可能够呢!”特蕾莎小声抱怨。“坏蛋!你的不告而别,害得我少了多少这样的时光!” 说完之后,她亲到了少年人的嘴唇上。 艾格隆闭上眼睛,享受自己和特蕾莎的再度亲吻,虽然这确实很享受,但是……他的手发酸了。 他以莫大的毅力坚持着,让这美好的回忆持续下去,直到体力濒临极限之后,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然后将特蕾莎放了下来。 接着,他微笑地看着特蕾莎,仿佛在问她还有什么遗憾的。 特蕾莎抬起头来,红扑扑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我会一辈子都记得刚才的。” 刚才的温存,燃起了她对未来生活的一切憧憬,她已经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浪漫。 但是她知道,她和殿下接下来所面临的,绝不会只有玫瑰色的浪漫幻想,而是会充满了困难和艰险。 殿下接下来要去冒险,那注定是光辉但又坎坷的征程,在这段征程当中,他一定很需要得到帮助,而作为他的未婚妻,特蕾莎觉得自己责无旁贷,甚至可以说,如果自己在殿下的事业当中缺席,那无异于耻辱地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所以,要快点把事情都处理完,回到殿下身边——特蕾莎暗暗下定了决心。 特蕾莎默然地向艾格隆行礼作为告别,她没有再说话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又停不下来结果白白耽误时间。 而艾格隆也默然向她挥手告别。 接着,特蕾莎正面看着艾格隆,一步步地往后退向门口,直到来到门槛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少年人一眼,把最后的印象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然后再决绝地转身离去了。 重逢之后立刻就要离别的痛苦让她心如绞痛,但是刚才两人温存的时刻,却也赐予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等着我吧,殿下……”她在心里小小地喊了一声,然后投入到了夜幕的阴影当中。 而艾格隆也站在窗口,目送少女的身影离去。 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他对自己说。 ================================ 在和特蕾莎告别以后,艾格隆自己的罗马之行也来到了尾声。 他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都在和自己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联系,打听着罗马教会内部的消息,估测着自己计划的动向。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当然希望一切期待都能够顺利实现。 仿佛是回应他的期待一样,就在这一天,费什红衣主教再度来拜见艾格隆。 “有消息了吗?”艾格隆直奔主题。 “是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已经给我回复了。”费什红衣主教点了点头。 艾格隆一直在注意红衣主教的表情,发现既没有激动但是也没有颓丧,看样子事情出了一点周折但是也没有绝望。 “怎么样?”他问。 “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告诉我,他已经把那块翡翠献给教皇陛下了,教皇陛下也非常满意这份礼物。”费什红衣主教回答,“趁着教皇陛下高兴的时候,红衣主教将您进献这份礼物的动机也告诉了他。” 艾格隆没有再追问了,而是等待着红衣主教的继续说明。 费什红衣主教咽了一口唾沫,滋润了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教皇陛下一开始对您的想法感到非常惊愕,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很赶兴趣,毕竟如果在他任期之内基督教世界收回希腊故土的话,这对他的声望将是巨大的提升,他也可以因此而得到天父的嘉许。不过,他认为,您毕竟年轻,而且此刻手中的力量薄弱,想必难以轻松完成这项伟业,所以从政治和外交的角度来看,他和教皇国不能一开始就完全为您背书……”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但是他没有生气,因为教皇就算这么想倒也是很正常。 “那他想要怎么样?” “教皇陛下的意思是,他可以分阶段给予支持,一开始只是由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口头上予以嘉勉;如果您站稳了脚跟,那么教皇陛下可以亲自在布道当中赞扬您的义举;如果您大获成功,那么到时候再用教会的权威为您祝福也为时不晚。” 分阶段投入资源,不错的思路。 艾格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接受这个条件,毕竟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么现实,你没成功别人也没有义务押宝给你。 “那他还有别的什么条件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问。 “教皇陛下的意思是,您现在进献给他的礼物,虽然贵重但充其量只能算是这次合作的预付款而已,只够他们执行第一阶段的协议;如果您接下来还想要得到进一步的配合,那就需要再额外付出另外的价码,教皇陛下认为价格至少不能低于您现在付出来的东西。” 好家伙,这还能搞分期付款的? 艾格隆突然有一种自己在解锁声望奖励的感觉……而且居然还要一直氪金! 不愧是发明了赎罪券的教会,确实是做生意的好手…… 顷刻间他有些愠怒,对教皇如此狮子大开口而感到不满。 “陛下,您不要生气。”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费什红衣主教连忙劝导他,“我承认教皇陛下的条件确实苛刻,但您身为皇者,绝不能为情绪左右。我无权替您做决定,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为您传达和执行,但是我希望,这是您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老人的劝导之下,艾格隆很快压制住了情绪。 仔细想想,罗马教会和波拿巴家族非亲非故,彼此之前还有旧怨,根本没有感情可言,有的只能说直白的利益交换。 在这种情况下,教皇要价苛刻一点也可以理解。 唉,就当是自己为先帝还债吧。 既然目前用得上教皇,那就算多出点血也没什么。 只要自己未来成为法兰西皇帝,有的是办法把付出来的东西再榨出来,甚至还能够榨出更多东西。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也就不再纠结。 “好吧,我接受教皇陛下的条件。”他重新看向了红衣主教,郑重地说,“接下来我全部委托给您了,您可以作为我在罗马的代表,全面负责我和教会的交涉,并且监督他们对协议的执行,我既然付了那么多钱我就得看到实际行动!” “这一点您放心,拿钱办事一直是教会的光荣传统。”红衣主教笑着回答,“要是没有这条准则,我们这个庞大的组织早就涣散解体了。”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耸了耸肩。 接着,他走到了窗台前,抬头看了看远处罗马城那恢弘的轮廓。 他此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离去的时候了。 这座永恒之城,现在他还进不去,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光荣地驾临这座城市,见证自己曾经的荣耀。 是的,今天你们只管放纵,明天自有我来降下天罚。 兴之所至,他随口念了一句。 “我看见那兽和地上的君王,并他们的众军都聚集,要与骑白马的并他的军兵争战。他的眼睛如火焰,他头上戴着许多冠冕!” 47,复仇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7,复仇者“你的眼睛不可顾惜,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随着夏日的临近,巴黎上流社会聚居的圣日耳曼区,景色变得格外宜人。各处宅邸内的花园,虽然因为栏杆而与外界相隔,但是仍旧能够透过栅栏之间的间隙看到那些盛放的花朵,这些花卉争奇斗艳,让周围的街道也浮动着清淡的香味。 就在这景色宜人的街道中,一辆宽敞的出租马车穿行其间,然后在其中一间宅邸门外停留。 相比于其他贵人们精心妆点的宅院,这间宅邸倒是显得寒酸了不少,大门和栏杆上原本豪华的装饰早已经斑驳褪色,透露出主人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想象中乐观。 从各处来来往往的马车当中,也明显得感受得到这间宅邸门庭冷落,缺少访客,宛如这片富贵海洋当中被隔开的孤岛一样。 就在一片寂静当中,爱德蒙-唐泰斯拉开了车窗的窗帘,然后从中探出头来,朝着惊愕的门房微微颔首,以冷淡而又矜持的语气说。 “麻烦通传一下你的主人,基督山伯爵求见。”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头上戴着丝绒圆筒礼帽,宽松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还打上了发蜡,配上他苍白的肤色和冷漠的态度,确实充满了贵人的风范,完全配得上自称的伯爵身份。 门房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他向车厢里的大人躬身行礼。 “请您稍等,我去通传一下主人。” 基督山伯爵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窗帘。 很快,门房回来了,而门房身边,则跟着特雷维尔侯爵的贴身仆人。 “侯爵大人有请。”仆人恭敬地对着车厢说。 接着,他走上前去,打开了车厢的门,然后里面的乘客走了下来。 自称基督山伯爵的访客,微微敞开了钱包,然后朝着车夫扔了一枚金币,也不等对方找零,径直地就跟着仆人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沉默无言,而仆人也没有再问一句话,很快就带着他穿过了小小的院落,来到了宅邸当中。 房间设计得相当宽敞,随处可见帝政时代的奢靡风格,窗户上用着名贵红色绸窗帘,在一楼到二楼上房的楼梯上有金漆的栏杆,客厅地面上还铺有厚厚的毯子,其他家具上也包着金色的漆,上面铺着花绸面子。 种种陈设,都能够看得出来,在这桩宅邸落成的时候,其主人正是一生的辉煌时期,所以不惜工本地打造了这幢居所。 然而,在爱德蒙-唐泰斯犀利的眼神注视下,宅邸辉煌的另一面也无所遁形——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已经不再是如今流行的样式,而且没有多少贵重的陈列物了,明显维护得相当一般,能够看得出衰颓的痕迹。 很明显,这个家庭现在已经到了落魄阶段,虽然不至于穷途末路、无以为继,但也只是靠着当家人的种种巧妙的手法勉力支撑,尚且还能维持一个贵族之家的气派罢了。 在离开基督山岛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已经知道了特雷维尔侯爵其人其事,所以对他的现状了然于心,倒也并不惊奇。 身为前代特雷维尔公爵次子的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在大革命的恐怖浪潮期间和哥哥一起逃离法国,隐居在德意志的杜塞尔多夫。 后来拿破仑皇帝上台,多次表示对流亡贵族们的优待,于是在经过多年的外国流亡生活之后,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在1805年返回法国,并且在皇帝的恩宠之下如愿参加了军队。虽然没来得及赶上奥斯特里茨之战,但是在后来1806年法国与普鲁士交战的耶拿和奥尔斯塔特战役中,身为骑兵军官的维克托奋勇冲杀,带领部下在北德意志大平原一路杀进了柏林,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和晋升,并且就此出名。 接下来的数年里,他继续奋勇作战,从皇帝那里蒙受了大量赏赐,皇帝还特意封他为侯爵,让身为次子的他也成为了有头衔的贵族。 于是,特雷维尔侯爵建下了这座宅邸,并且让子孙扎根于此。 然而好景不长,帝国最终毁灭,特雷维尔侯爵的前途也随之一落千丈,收入来源大大缩减。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依旧多次公开表示不愿意为波旁王族效命。 因此他也被迫从军队退役,并且再也没有蒙受朝廷重用,家道也随之败落了下来。 对波拿巴家族来说,这是难得可贵、久经考验的忠诚,所以爱德蒙-唐泰斯的主人也把特雷维尔侯爵当成了重要的帮手,委托他为自己执行任务。 而爱德蒙-唐泰斯就是为了这项任务来到巴黎的。 爱德蒙-唐泰斯来到客厅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很快就来到了客厅当中,接见这位不告而来的奇怪客人。 侯爵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脸型方正,额头宽阔,举手投足充满了久经沙场的豪迈。虽然明显可以看到他的两鬓已经有了不少白发,但是仍旧能够从他高瘦的身躯当中看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他的精神也非常健旺,目光如炬,凛然当中带有那种见惯生死的煞气。 此刻,他就用他那种饱含煞气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爱德蒙-唐泰斯。 “基督山伯爵?很有趣的头衔——您是意大利人吗?” 尽管这看上去只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是爱德蒙-唐泰斯知道这是一个暗号,而他必须按照约定的话进行回复,否则他将不可能得到任何招待,马上就会被赶走。 “我既非意大利人也非法国人,我是一个飘零于海上的领主,为上帝和祂的代言人服务。”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同时用沉着的目光看着对方。 就在这一瞬间,特雷维尔侯爵的眼神马上就变得缓和了不少。 他露出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向着爱德蒙-唐泰斯伸出了手,“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很高兴见到您,将军。”爱德蒙-唐泰斯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恭敬地向对方说。 对于这位曾经的战争英雄、忠贞的前辈党徒,爱德蒙-唐泰斯必须表达应有的敬意。 接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特雷维尔侯爵。 “这是陛下的亲笔信,请您过目一下。” 特雷维尔侯爵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以恭敬的态度拿起了这封信,然后打开了,接着静静地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略微苦笑了起来,“看来陛下对我的进展不太满意,他催促我加快进度。” “陛下非常体谅您的难处,他知道您在法国完成任务有必须面对的困难。”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安慰了对方,“只不过,现在陛下的计划也到了关键时刻,他需要尽快得到帮助,然后再去施行他接下来的计划,而这就必须仰赖您的努力……”
“是啊,我知道。”特雷维尔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完全知道自己重任在肩。“我将会尽我全力去完成我的任务的,请您放心吧。” 就在这时候,宅邸的二楼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分明发现一位年轻夫人正在女仆的搀扶下,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连忙停下了自己的话,然后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这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金发少妇,碧蓝色的眼睛,五官非常精致,而她的腹部很明显在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几个月了。 “这是我的儿媳,爱丽丝。”特雷维尔侯爵看上去并没有打算结束两个人的对话,而是小声对爱德蒙-唐泰斯解释。 “您儿媳?”基督山伯爵轻轻挑了挑眉,仿佛有些好奇。 不管怎么说,儿媳都曾经是外人吧,他没想得到特雷维尔侯爵居然这么放心。 而且还是个孕妇! 考虑到陛下对侯爵寄予的厚望,爱德蒙-唐泰斯认为他的做法实在有点不严肃。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少妇略微艰难地走下了楼梯,然后微微向着爱德蒙-唐泰斯行礼。 “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爱德蒙-唐泰斯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和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夫人打交道,毕竟他来这里是身负使命的。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 “不必拘谨,先生。”爱丽丝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请不要把我当成局外人,我知道发生在特雷维尔家和陛下之间的一切事,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我在瑞士的时候跟着自己的丈夫面见了陛下,并且和陛下相谈甚欢——” 接着,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腹中的孩子还得到了陛下的赐名呢,所以您可以完全信赖我,不用顾忌。” 虽然她的话听上去像是编故事,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从特雷维尔侯爵的态度来看,他确实没有避讳自己的儿媳,可见这位夫人也是他的同僚。 而如果她和陛下关系很好的话,那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地位应该还在他之上,绝对不能等闲对待。 “那您的丈夫呢?他在哪儿?”爱德蒙-唐泰斯顺口一问。 他随口一句问题,却好像触动了爱丽丝,夫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暗淡,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埃德加昨天应邀去俱乐部参加活动,现在还没有回家,估计今晚才回来吧。不过请您放心,有我和公公在,一切事务都可以处理。” 所以,现在我需要打交道的,前帝国时代的骑兵将军和他的儿媳妇两个人?。 好吧,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爱德蒙-唐泰斯收敛了心神,现在对他来说,任务最为重要,所以他忽略了这个小小的变故,然后看向了特雷维尔侯爵。 “将军,我来您这儿,并不仅仅是为您带来困难的任务而已,我还受命为您带来帮助。不光是我个人的帮助,还有经济上的帮助——”他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从隐秘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陛下让我拿这些来巴黎卖出,其中一部分就是他发送给您的经费,他认为如果您在经费上宽裕,那么事情应该会更加顺利一些。” 说完之后,他打开了小袋子。 宝石和钻石耀眼的光芒,瞬间让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有些目眩。 不过他们毕竟是在上流社会长大的人,对珠宝的免疫力比常人要强,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些都是很贵重的珠宝,看来陛下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赞助人。”爱丽丝欣喜地说。“太好了,这对陛下对我们都是极好的消息。” “我想是的。”爱德蒙-唐泰斯轻轻点了点头。 只有他知道,这位宝贵的“赞助人”到底是谁。 接着,他又回到了正题,“我需要尽快在巴黎把这些宝石以合理的价格卖出去,陛下需要这些钱,所以,特雷维尔侯爵,您能够介绍几位有类似能力的银行家吗?” 特雷维尔侯爵略微有些踌躇,毕竟他多年从军,而且自从复辟之后又被迫特意,哪有多少机会和银行家打交道。 反而是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我娘家倒是认识几个,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上——不过我会找嘴风很严的那种,请放心吧。” 这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为什么特雷维尔侯爵让儿媳也参与其中了。 “那……您能够帮我介绍一下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吗?”他平静地问。 “唐格拉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爱丽丝微微皱眉,“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伯爵先生,为什么非要是他呢,陛下认识他吗?” “不,是我希望认识他。”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垂下了视线,努力让自己的仇恨不要流露出来。 因为他是我的生死仇敌,我一定要探探他的虚实,谋得他的信任,以便在将来的某一天用利剑来刺穿他的胸膛—— 爱德蒙-唐泰斯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 如果他现在跟特雷维尔侯爵说出来,也许这个同党会帮他的忙,也许他甚至能召集人手暗地里给唐格拉尔他们来一下黑枪,但……不行! 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又怎么可能以区区一枪就结束?太便宜他们了! 他在来巴黎之前,先回了一次马赛,而在那里,他听闻了一切噩耗,明白了自己在被抓走后,亲人们所面临的悲惨遭遇。 痛苦和愤怒,让这个人一夜之间变成了嗜血的复仇者。 通过各种渠道,他打听到了那几位仇敌的下落。 而后,他来到了巴黎, 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以后,以父之名,爱德蒙-唐泰斯立下了铭记于内心最深处的誓言,他要对那些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仇敌们,进行最为彻底最为狠毒的报复,他不光要取走他们的性命,还要取走他们花费一生时间所建立起的一切,不论是财产,还是头衔,还是贵人的尊严,他要统统拿走,踩在脚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稍稍让自己受伤的灵魂发出满意的嘶嚎!他所付出的一切代价,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补偿。 这是爱德蒙-唐泰斯个人的仇恨,他希望由自己来亲手报复。 “所以,当耶和华使你不被四围一切的仇敌扰乱,在耶和华赐你为业的地上得享平安,你们要消灭所有的亚玛力人,使人不再记起他们。这事你们不可忘记!” 48,效劳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爱德蒙-唐泰斯来到了巴黎,然后悄悄地拜访了波拿巴分子的重要党徒,久负盛名的特雷维尔侯爵。 他的任务非常顺利,轻易地就得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信任,然后把陛下的亲笔信转交给了侯爵,而接下来就是他执行另外一个任务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任务他也非常需要得到特雷维尔家的帮助,因为他在巴黎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网,想要尽快把贵重的宝石以合理的价格、并且在不惊动市场的情况下卖出去,肯定需要借助这个贵族家庭的帮助。 在最初的会晤结束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友好地邀请他共进午餐。 虽然特雷维尔家现在早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但是为了招待基督山伯爵这位贵客,不失自家的体面,他们仍旧把午餐整理得非常精致。 先是用鲜菇生菜汤开胃,然后是精心烹调的牛肋排,接着是鲱鱼和鲜虾,还有布丁和小甜点作为点缀,各色餐点着实丰盛。 爱德蒙-唐泰斯在这段旅行奔波当中,身体早就已经疲惫不堪,更加受到了惨重的精神打击,所以看到这顿大餐的时候禁不住食指大动。 当然,为了维持皇帝陛下赠予他的伯爵封号,他努力地按照法利亚神父教授给他礼仪,恭敬地陪着主人们用餐。 不过,他之前毕竟在伊芙堡监狱里面蹲了十几年牢,虽然法利亚神父教给了他应有的礼仪,但是他不可能有地方实践,出来之后短短几个月,还要到处奔波,他也无法有足够的机会来习惯,所以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动作相当生疏。 特雷维尔侯爵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看出基督山伯爵的名号可能名不副实,只是陛下赶鸭子上架临时封的——从封地的名字来说,说不定还有点恶趣味呢。 不过,纵使如此,他们也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因此对伯爵露出任何轻蔑,毕竟如今可不是摆架子的时候。 再说了,既然陛下说他是伯爵,那么他就是伯爵,不是也是。 就在宾主们的聊天当中,这顿丰盛的午餐结束了,而特雷维尔侯爵起身告辞。 “好了,伯爵,我这边需要先离开一会儿。”侯爵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中的亲笔信,“现在有陛下的亲笔信在手,我们的同党们一定会为之欢呼雀跃,而我接下来也更有说服力一些,我会尽快催促他们找到足够多的合格志愿者去为陛下效力。实际上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了……” 听到侯爵这么说,爱德蒙-唐泰斯也不禁心里一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我祝您一切顺利,将军。” 特雷维尔侯爵向他点头致敬,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餐厅,走出了自家的宅邸,透出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而这时候,爱丽丝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屈膝。 “很抱歉,伯爵先生,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谅解。” “我对您一家的招待非常满意,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真的有些无地自容。” 看到爱德蒙-唐泰斯这么好说话,爱丽丝也露出了微笑。 “那么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客房去休息吧。这段时间您最好不要住旅馆,我想作为客人投宿到我们家中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也方便我们接下来沟通消息,互相协作执行陛下的任务。” “我悉听您的安排,夫人。”爱德蒙-唐泰斯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所以听从了她的意见。 “那么请跟我来。”爱丽丝站了起来,然后带着爱德蒙-唐泰斯向着二楼走去。 她毕竟是个孕妇,挺着大肚子上楼时有些艰难,因为午餐时侯爵不让人打搅所以现在身边也没有人搀扶。 爱德蒙-唐泰斯看不下去,于是伸手搀扶了她,而他也得到了爱丽丝的感谢。 “您真是心地宽厚的人。”她笑着说。 “这不值得夸奖,换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夫人。”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 在他的搀扶下,两个人走到了二楼一间房间门口,然后打开了房间。 这是一间陈设精致的房间,有床有书桌,书架上放着书,墙上还有油画作为装饰品,看来确实是给客人准备的房间了。 “这段时间就委屈您在这儿休息吧。”爱丽丝笑着对他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仆人就行了,我会让他们以对待最尊贵客人的态度对待您。” “您大可不必为我这样费心,夫人。”爱德蒙-唐泰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更加没有理由在您家里吆三喝四,我只需要尽快完成陛下赋予我的任务就好了。” “看来您是个专注而且理性的人!我不禁为陛下感到高兴,他找对人了。”爱丽丝笑得更加深了。“不过您也不用太过于紧张,伯爵先生,好不容易来巴黎一趟,您也可以偶尔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感受这个城市的生活,我想适当地放松身心对您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 虽然她说得合情合理,而且非常体贴人心,但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却只能叹了口气。 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之前,他又怎能得到快乐? “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在为帮您完成任务而努力了——”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爱丽丝转回了正题,“虽然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够亲自来为您帮忙,不过请原谅,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到处奔波,所以……我只能为您找一位可靠的向导,让她来帮助您找到合适的人来兑换那些宝石。” “她?”爱德蒙-唐泰斯敏感地听出来了。“是一位女士?” “对,准确来说,是我的亲妹妹,艾格妮丝。”爱丽丝轻轻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吧,虽然她不是我们的同党,但是她也乐意帮我一些小忙。我已经通知她了,应该很快就会来——” 接着,她看着临街边的窗户,眼睛一亮。 “哎呀,她已经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爱德蒙也看了过去,然后发现一辆马车正快速地向这边疾驰而来,然后门房不经通传就直接打开了大门,显然和马车的主人十分相熟。 “她很快就要过来了。”爱丽丝重新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您放心吧,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身手很不错,绝不会拖累到您,也许甚至还能给您多些保护。”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却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好像都是爱丽丝在做各种决定,甚至威风凛凛的将军,看上去也非常尊重她的意见。
再考虑到她说自己是陛下的朋友,这更加惹起了他的好奇心。 虽然和陛下相处时间不久,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他是个高傲的人,能够被他认可成为朋友的人,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您的娘家是……?”他忍不住问。 “诺德利恩,算是个有点名气的家庭吧……不过那对我来说已经是往事了,现在我姓特雷维尔,我的孩子也肯定是。”爱丽丝平静地回答,“至于我的妹妹,我正要跟您说明——她还待字闺中,所以仍旧属于我的娘家那一边,而我娘家和夫家一直政见不合,关系不是太好。所以她只是出于亲情稍微帮我一些小忙而已,您最好不要让她为难,在她面前就当一个游客最好。” 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了。 诺德利恩家族他已经有所耳闻,也是法兰西的贵族名门,难怪爱丽丝能够拥有如许气度。 另外,从她的语气来看,诺德利恩家族肯定是保王党那一边的,所以才会“政见不合”。这么说来,处在夹缝中的夫人,一定不是很好受吧。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是同党之间公事公办的交流了,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话,彼此体谅。 “夫人,这对您来说一定很不容易。”他略带着点同情地说,“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出那些让您和您妹妹为难的事情。” 爱丽丝沉默了。 “您可以当我是误上贼船——毕竟我下定决心和埃德加结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莱希施泰特公爵居然会逃出奥地利,谋求家族再度发扬光大。”片刻后爱丽丝垂下了视线,然后幽幽地说。 “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已经出嫁,我的公公特雷维尔侯爵要当忠臣,他还要他的儿子乃至他的孙辈们继续效忠陛下,那么这时候我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呢?我在上帝面前发誓要让自己成为特雷维尔家族的一员,要孝敬长辈,生儿育女,我怎能背弃自己的誓言?” “那您后悔吗?”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问。 “后悔?怎么可能?伯爵先生,请别小看我,我绝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爱丽丝笑了,此时终于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高傲的神采,“事后回想,如果我在结婚前的某一天得知了这一切,然后再让我做出选择,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决定,因为我爱埃德加,我乐意为他承受这些代价。现在,我必须为特雷维尔家族的复兴去尽力,既然我的公公认定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对这个家族最有利的,那我也必须遵从。” 爱丽丝的倾诉,让爱德蒙-唐泰斯心中升起了些许怜悯,更让他有一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感触。 这位可敬的夫人忠诚了自己的誓言,可是梅尔塞苔丝却没有做到。 爱德蒙-唐泰斯早已经打听出来了,梅尔塞苔丝早已经嫁给了改姓为莫尔塞夫的费尔南,并且在不久之前生下了他们的儿子。 那个曾经和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子,因为命运的摆布,如今已经成为了人妇人母。 他不怨梅尔塞苔丝,任何女孩在碰到那种情况,都是身不由己的,她和贵族的女儿不一样,没有男人的照顾她的生存都成了问题,她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只能向命运屈服。 可是即使知道并且谅解,偶尔在心底里还是会有几声不甘的呐喊——要是梅尔塞苔丝还在等着自己,那该多好? 他现在已经可以赠予她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只能是妄想了,她现在就在他仇敌的家中,履行着妻子的职责,照顾他的仇敌和仇敌的儿子! 饱含着创痛和愤怒的泪水,瞬间从他的眼角滑下。 他的心头又多了一道创痕,又多了一分仇恨。 “先生?”看到他突然流泪,爱丽丝有些惊慌,“您怎么了?” 爱德蒙-唐泰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夫人,我只是对您的话非常感动,所以有感而发。” 爱丽丝好奇地打量了伯爵几眼。 这位伯爵先生刚才那一瞬间,完全是悲痛欲绝痛彻心扉的样子,她不明白对方经历了什么,不过她知道这肯定是对方内心中最沉痛的伤痕——所以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也不能追问了。 好在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少女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面前。 她留着栗色的长发,头上戴着发夹,长得依稀有些爱丽丝的影子,不过相比于爱丽丝的沉稳,她要神采飞扬许多,显得活力充沛。 “这就是我的妹妹,艾格妮丝。”爱丽丝笑着向爱德蒙-唐泰斯介绍。 爱德蒙立刻向少女致意。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艾格妮丝,这位是基督山伯爵,我们家的贵客。”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艾格妮丝连忙提裙向爱德蒙-唐泰斯行礼。 “艾格妮丝,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两个人行礼完了以后,爱丽丝马上进入了正题,“伯爵先生是个外国人,他刚来巴黎,对这边完全不熟,所以需要一个向导。另外,麻烦你帮他找一下家里有来往的几个银行家,伯爵需要变卖一些物品充作旅费,毕竟在巴黎的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好嘞!都交给我吧。”难得姐姐拜托自己帮忙,艾格妮丝兴冲冲地就答应了下来,“您就安心养身体吧,别再操心那么多事了。” 接着,她又好奇地打量起了爱德蒙-唐泰斯,“伯爵先生,您希望去找哪家呢?” “如果可以的话,从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开始吧,我听说他的信誉不错。”爱德蒙-唐泰斯平静而又矜持地回答。 “那么,您那位陛下,最近还好吗?”艾格妮丝睁大了眼睛,天真无邪地问。 …… 爱德蒙-唐泰斯不安地打量了爱丽丝一眼,他还记得他答应过什么。 而爱丽丝也只能苦笑以对,她对妹妹也有点无可奈何。 “我只是一位旅行者,小姐,我不知道什么陛下。顺便,他现在很好。”片刻后,他回答。 艾格妮丝被这个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不过她也不再纠结。 “那好吧,旅行者先生,艾格妮丝接下来将竭诚为您效劳~” 49,登堂入室 ,雏鹰的荣耀 “那好吧,旅行者先生,艾格妮丝接下来为您效劳~” 爱德蒙-唐泰斯被艾格妮丝的风趣和活力所打动,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紧绷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了不少。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他微笑着向对方道谢,“那我接下来就仰仗您的帮助了。” “艾格妮丝,有几句话我要提醒你一下。”这时候,爱丽丝也适时开口了,“伯爵先生来巴黎,是有他的目的和任务的,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希望你不要随便打听刺探,影响到他的工作——” 虽然表面上是在警告妹妹,但爱德蒙-唐泰斯听得出来,实际上她是希望艾格妮丝维持局外人的身份,不要过多地牵涉到他们的事业当中。 虽然距离刚见面仅仅两三个小时,但是爱丽丝留给爱德蒙-唐泰斯的印象却非常好,她既有气度又有温情,而且头脑清晰反应迅速,遇到自己拜访这样的突发事件也丝毫不乱,应对得井井有条,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 难怪这位夫人可以成为陛下的朋友,而且这么得将军的信任。 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底是何等样人,以至于能够赢得她的芳心呢?他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好奇。 “知道啦,姐姐~”艾格妮丝也对姐姐的真意心知肚明,所以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今天回去之后跟爸爸和哥哥那边打听一下,明天再过来带伯爵先生去找人。” “嗯,那就麻烦你了。”爱丽丝对妹妹笑了笑,“艾格妮丝,还好我有你可以信赖。” “那当然,无论何时您都可以信赖我的。”艾格妮丝骄傲地昂起头来。 “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打搅伯爵休息了,去我房间吧。”爱丽丝说完后,对爱德蒙欠了欠身,“先生,您好好休息吧,等到了明天我妹妹自会带您过去……您如果有什么要求,就摇铃叫仆人,我们会尽心为您办妥。” “谢谢您的招待,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连忙道谢。 接着,这对姐妹离开了,艾格妮丝还满面笑容,一路跟着姐姐叽叽喳喳的,说着最近遇到的趣事,而爱丽丝则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妹妹,时不时地点头。 看到姐妹情深的两人,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一种安心感。 接着,他在安排给他的客房当中休息,到了晚上的时候,仆人走进来告诉他特雷维尔将军今晚没有回家,于是将晚餐送到了他的房间,爱德蒙-唐泰斯也乐得清静,独自在房间用了餐,直到这一天结束。 第二天天亮,爱德蒙-唐泰斯从酥软的床铺上醒了过来。 草草洗漱之后,在仆人的引领下,他又回到了客厅,而这时候,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爱丽丝的丈夫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已经在那里了,而爱丽丝也坐在他的旁边,温柔地笑着。 “基督山伯爵先生,感谢您的光临!”一看到爱德蒙,年轻人就愉快地打了个招呼,显然他已经从妻子那里得知了一切。 这个年轻人长得非常俊朗帅气,笑容更是充满了魅力,怪不得能够得到爱丽丝的垂青。 “很抱歉,昨天我到朋友家里拜访,所以没来得及迎接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关系,是我不告而来,给您一家添了麻烦。”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倒是您不要因此而生气就好了。” 接着,埃德加又和他客套了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爱德蒙和对方对答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但是也不知道这股感觉到底来自何方。 而就在他们吃完早餐的同时,艾格妮丝再度闯了过来。 “早上好,伯爵先生!”一进来之后,她就笑容满面地冲爱德蒙-唐泰斯招了招手,“我们又见面啦~” 少女的欢声笑语,打破了这里沉闷的气氛,也让爱德蒙-唐泰斯的心情好了不少,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疑惑。 “我们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艾格妮丝?”爱丽丝开口了。 “您嘱托的事情,我当然是马上就办咯。”艾格妮丝笑着回答,“我已经旁敲侧击问过父亲了,他确实认识一个姓唐格拉尔的银行家,有过业务往来,而且他对唐格拉尔先生的评价很不错,认为这个人办事牢靠,口风也挺紧,收费也不高,是一个精明而又靠谱的人……” 爱德蒙-唐泰斯微微垂下了视线,以免自己的仇恨泄露出来。 他并不奇怪为什么唐格拉尔能够赢得这样的评价——唐格拉尔充满了野心,一心想着向上爬,碰到了诺德利恩公爵这样的大人物,肯定会想尽办法巴结,哪怕亏点钱也要把对方伺候好了。 又有谁能够想得到,这个看上去体面的银行家,当年到底做过什么? 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巴黎城中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和布尔乔亚们,在其光鲜亮丽的皮肉下面,到底是隐藏着多么可怕的骨骸? “正是因为曾经在某个朋友那里听说过唐格拉尔先生的名号,所以我才想要找他合作一下。”爱德蒙-唐泰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乐于成为他的朋友。” 就在这一刻,他踏上了成为体面人的第一步。 “这个倒是不难。”艾格妮丝完全感受不到他内心中的翻江倒海,笑嘻嘻地从自己裙子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名片。“我从父亲那里拿了一张名片,再加上我亲自陪同您前往,我想他会非常乐于成为您的朋友的。” “艾格妮丝,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爱丽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干脆让伯爵乘坐你的马车一起过去吧。” “嗯,没问题!”艾格妮丝立刻应了下来。 “巴黎就像是一座人间空前的大迷宫,相比之下米诺斯的那座迷宫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而已。”爱丽丝微笑着向爱德蒙-唐泰斯解释,“您想要进一些人的家门,首先必须要有通行证,这通行证并非有形之物,而是一些无形但又明确存在的铁律,就像勇士闯过迷宫需要丝线和装备一样,您也需要用一切手段来证明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样您才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尤其是考虑到您是一个外国人,那么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更难了,我只能尽量给您创造条件,伯爵。” “非常感激您的帮助,夫人。”爱德蒙-唐泰斯心里非常感动,忍不住站起来向她道谢。“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 “都是为陛下效劳,又何必分得这么清呢?应该的。”爱丽丝微笑着回答,“说到底,我们为您创造越多方便,都是在促进我们自己的事业。”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了埃德加,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 她昨晚见到丈夫的时候就嘱托他,一定要跟这位先生打好关系。 虽然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从他能够被陛下委以重任、并且赐封伯爵来看,他绝对是陛下的心腹,因此很有必要和他打好关系,进一步巩固特雷维尔家族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所以爱丽丝一见面就殷勤地招待他,想尽办法为他寻求方便。 “说得对,爱丽丝。”埃德加也记起了妻子的嘱托,于是也笑着冲伯爵开口了,“伯爵,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提供帮助,希望您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虽然夫妇两个说的是同样的话,但爱德蒙能够明显能够感受到,他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致。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察觉到了自己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来自何方。 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而是在另外一个奇怪的方面—— 他明明记得昨天初见爱丽丝的时候说丈夫去俱乐部参加活动,而埃德加却说自己去拜访朋友了。
是爱丽丝随口搪塞自己,还是她根本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干什么,还是另有别的隐情呢?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况且说到底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也没有理由去窥探和干涉。 就这样,他告别了夫妇两人,然后跟着艾格妮丝一起走了出去,坐上了她乘坐过来的马车。 马车外壁上铭刻了家徽,伯爵跟着法利亚神父学了许多纹章学的知识,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诺德利恩家族的家徽。 很明显特雷维尔家已经没落,在上流社会当中并不算吃得开,所以借助他们的名号也打不开局面,所以爱丽丝刻意让他跟着妹妹一起过去,借助娘家的名号来打开局面。 确实是体贴而且周到的安排。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担心,害怕因为自己而让这对姐妹惹上麻烦。 “伯爵先生,我们马上出发了,距离不算太远,应该花不了多久就能到。”坐上马车之后,艾格妮丝提醒爱德蒙,“您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吗?可别到了之后才想起来。” “我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倒是您……我会不会给您惹上什么麻烦呢?如果有人知道的话。” “没什么,我爸爸才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呢,没人会多嘴多舌地问他是不是有个朋友拜访了一个银行家,对吧?”艾格妮丝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再说了,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谁还没几个朋友了?您就放心吧,对我来说这都是小事,更加出格的事情我都做过好多呢。” 看到少女自信满满的样子,爱德蒙不禁遐想所谓“更加出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您可别误会了!”艾格妮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我是说把某某某打得满头包之类的……” “啊?”爱德蒙大惊。 而就在这时候,马车缓缓启动,驶出了特雷维尔家的宅邸,由圣日耳曼区向着市中心前进。 “您的陛下没跟您说过吗?”艾格妮丝又笑了出来,“我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手哦!之前总有些不知死活又喜欢说大话的家伙找我挑战,结果被我打败之后又抹不开面子,我可是烦透了。” “是吗……”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 虽然明知道对方应该不会说假话,可是看到少女可爱的模样,他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您不信?”艾格妮丝顿时就急了,“那好,过阵子我们切磋一下吧,我会让您见识到的……”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爱德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很好笑。 “还是不用了吧……” “当然有必要了,您不是要执行秘密任务吗?这样的人一定很需要好身手,别看我这样,也许我能够给您一些不错的指导。”艾格妮丝显然是来了兴致了,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吧,就一小会儿,让我看看您到底身手如何,怎么样?” “好吧,好吧。”拗不过少女的坚持,爱德蒙只能答应了下来,“等我把事情办完,我可以来聆听您的指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艾格妮丝笑着挥了挥手。 就在他们闲聊之间,马车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了巴黎市中心区域。 唐格拉尔先生的银号,就开在塞纳河右岸格列夫广场附近的一桩大型建筑内,这个地方距离巴黎市政厅和巴黎证券交易所都不远,可以近距离感受到法兰西金融界的脉搏跳动,而在这个地方开业本身也证明了他的不菲实力。 这一天,这位已经小有名气的银行家和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当中,检查着每一笔账目和自己积累的财富。 而就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数字的战斗当中时,仆人拿着一张名片过来了,禀告他有贵客来访。 唐格拉尔先生拿起名片一看,发现居然是诺德利恩公爵的名片,顿时肃然起敬。 接着,他又询问仆人具体情况,仆人回答说访客是一位外国贵族,看上去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他的女儿艾格妮丝小姐亲自陪同他过来拜访,看上去是想要处理一些业务。 “太好了!”唐格拉尔先生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这不是一件小事,这代表着他正在被上流社会所认可。 他勤勤恳恳的工作、费尽心机的讨好终于得到了回报。 “赶紧带他们过来,我要好好招待他们。” 公爵介绍的客人,他怎么可能怠慢? 很快,艾格妮丝小姐和那位外国贵族一起被请到了他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当中。 “请坐,两位客人。”唐格拉尔努力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狂喜,殷勤地招待了客人们。接着,他看向了爱德蒙-唐泰斯,“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一点都没有认出我。爱德蒙心想。 是的,我已经大变模样了——而这都是拜你们所赐!谢谢了。 爱德蒙-唐泰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礼帽,然后矜持地向他点了点头。 “我是基督山伯爵,一个刚来到贵国首都的旅行者。我和诺德利恩公爵相熟,因为需要办理一些业务,所以寻求公爵的帮助,他就向我介绍了您。他认为您办事妥帖,能够为我分忧。” “哦!伯爵先生,请相信公爵阁下的话吧。”唐格拉尔激动地回答,“我向来都会尽心竭力地完成客户的委托。” 呵。 基督山伯爵冷眼看着唐格拉尔现在的样子。 他的两片嘴唇相当薄,透着一股刻薄,大而凸出的颧骨让他的眼睛也随之显得突出,前额扁平,眼睛里的视线则透着一股狡狯和奸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个男人还是这么阴险,刻薄,冷漠,恶毒……集世界上种种负面于一身,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艾格妮丝一句话也没说,显然她对这个银行家第一印象也非常不好,只把自己当个活着的名片。 “那我正好就需要您这样的人帮忙,先生。”爱德蒙-唐泰斯缓缓地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然后摊开了给对方看。 瞬间,唐格拉尔那双狡狯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宝石,仿佛下一秒钟就要贪婪地扑了上去…… 是啊,这个人,多少年来一点都没变。 太好了……向我展示你的贪恋吧,展示得越多越好,我要让你不知不觉当中落到我的掌心当中,让你在贪婪的驱使下走向万劫不复…… 这才是爱德蒙-唐泰斯想要的报复,对于他的仇敌们,仅仅一颗子弹的复仇是绝对满足不了他的报复欲的。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宁可先做出些许的忍耐,甚至不惜掩盖自己的内心,假扮成仇敌的朋友。 今天也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现在看起来非常顺利,唐格拉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贪婪所迷惑,完全忘记了暗中潜藏的危险。 是啊……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个被他坑害一生的可怜水手,并没有烂在暗无天日的伊芙堡地牢里面,而是会大摇大摆地以贵族的身份、带着公爵的名片,客客气气地来拜访他? 不,他不可能相信,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带着心底里的冷笑,伯爵以自己最为温和的面孔看着对方。 “不得不承认,巴黎是一个让人目眩神迷的天堂,但是为了流连天堂,所需要的花费也未免太高了……所以,为了应付我这趟旅途的花费,我需要变卖一些我的收藏,换取足够的资金。唐格拉尔先生,您能够帮我这个忙吗?”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50,交易成立 “唐格拉尔先生,您能够帮我这个忙吗?” 爱德蒙-唐泰斯的语气冷漠,矜持,正如他希望扮演的贵族一样,将手中的宝石视作最普通的物事。 然而,在唐格拉尔看来,情况恰恰完全相反。 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混迹在金融界,经历过无数次的抵押和破产清算,他早已经在工作中练就了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珠宝的真伪。 这都是真正的宝石,而且品质极佳,绝对是名门贵族世代的珍藏。 没错!这是一笔大钱,只要自己统统买下来,转手就能赚一大笔。 短短一瞬间,金钱的魔力,让唐格拉尔呼吸都稍稍急促了,他的眼睛也露出了贪婪的光。 不能让他跑了,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这是他此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而他的表现,也一览无余地落到了爱德蒙-唐泰斯的眼中。 就像是猎物一步步落入陷阱一样。 “当然!当然了!”唐格拉尔让自己恢复了原本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表情,然后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我们这种银号是不经营贵金属和珠宝的,不过既然您是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那么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哪怕只是为了让公爵阁下满意,我也非常乐意满足您的愿望——伯爵大人,您是希望把这些珠宝抵押,还是变卖呢?” “我希望变卖它们,获取足够我在巴黎开销的金钱。”基督山伯爵立刻回答,然后他又用略带轻视的眼神看向了银行家,“那么,唐格拉尔先生,容我问一句,您能够拿出足够买进这些珠宝的现金吗?” 这挑衅般的问题,让唐格拉尔气得发疯,更加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对一个银行家来说,您这种问题接近于人格的侮辱了!您不必怀疑唐格拉尔银行的支付能力和现金储备!”他大声回答。 “不,我并不是轻视您,先生。”基督山伯爵微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将唐格拉尔的愤怒放在心上,“但是,就我这一生的所见所闻而言,银行家是最表里不一的人,他们既富又穷,并不真正享有稳定和安全。哪怕看上去资产丰盈,但实际上自身持有的资金却少得可怜,他们都是拿着别人的钱去作为资本放贷,赚取利差,而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们有钱,他们不得不挥金如土,维持门面,但只要仔细一查账本,天知道这些人的资金有多么紧张呢?也许离破产也只有一步之遥……” 基督山伯爵的话,冷嘲热讽,但是却又难以反驳,以至于唐格拉尔一瞬间气得七窍生烟;如果这个人不是公爵的朋友,他早就大发雷霆痛斥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了。 可是他现在也只能按捺住怒火,冷笑了起来,“先生,也许您是话在我很多同行身上确实成立,毕竟他们确实不善于经营,只有一点资本,靠着少数资金的周转惨淡维持经营,但我不一样——我是在法兰西金融界都有自己一席之地的银行家,是银行家里的将军,您切不可把我和那些烂泥里的小兵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他摊开了手,炫耀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办公室豪华的陈设,“和我合作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唐格拉尔的信用有多么可靠。我用多少年的努力,建成了我们银号坚实的地基,纵使我暂时无法和那些最有名、最具实力的大银行相比,但是满足您的愿望还是相当轻松的。” “是吗……这一点请允许我持保留意见,毕竟我还是同您第一次见面,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喜欢从行动来判断一个人,而不是从口头上。”基督山伯爵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不过明显还是松了口,“不过,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说完之后,他随手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唐格拉尔,“那么,就请您为这些珠宝估个价吧。” 唐格拉尔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袋子,感受着其中的分量。 虽然他的心中已经是欢呼雀跃,但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是努力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他打开了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然后从匣子里取出了放大镜和其他小工具,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些宝石的成色和纹理。 其实在看它们的第一眼时,唐格拉尔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判断,但是他还是花费时间仔细鉴定。 一方面是为了保险,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这些动作来为自己拖延时间,整理思绪。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非常优质的珠宝,换言之就是非常值钱。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了——自己究竟要为这些宝石开什么价?又要赚多少才算满意? 这位基督山伯爵看上去现在手头很紧的样子,如果他拿出平时那种对债务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那么也许能挣到巨额的转手收益,甚至翻一倍的利润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么做也非常不妥,他刚刚就在伯爵面前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信誉和尊严,结果转头就拿出宛如犹太高利贷商人一样锱铢必较的嘴脸,那无异于是打了自己的脸,而且本来就对银行家印象不好的伯爵可能会勃然大怒,甚至有可能拂袖而去,让自己这一笔交易无疾而终。 而且,基督山伯爵这种外国人被坑一把的话可能无所谓,他反正没办法报复,但是此刻诺德利恩家族的小姐就坐在这里,如果他摆明了坑人的话,她回去跟父亲添油加醋一说,那就会给唐格拉尔银行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如果让公爵知道自己这么对待他的朋友,那么他努力在公爵、在上流社会维持的人设也就荡然无存了。 唐格拉尔虽然贪婪,但是他更加知道权衡,他知道为了赚一笔快钱而损失自己营造的名声,绝对不值得。 在短暂的权衡间,唐格拉尔男爵做出了决定。 “这些都是品相非常不错的珠宝,价值很高。如果您愿意卖给我的话,我可以给您32万法郎。” 他在心里给这些宝石估价,大概价值在35万法郎左右,所以他出这个价格,保证自己有3万法郎的收益。 虽然利润不高,但是考虑到只需要一转手就能稳稳赚到3万法郎,利润已经足够丰厚了,而且其他人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意见。 3万法郎,已经相当于他手下一个高级出纳一年的年薪了,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这个收益也能让他满足。 “很实惠的价格,已经非常接近于我的心理预期了。”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似乎对唐格拉尔先生的出价感到惊讶,“唐格拉尔先生,看来我应该向您道歉,我刚才不应该把我对银行家的偏见都不公正地落到您的身上。” “这不是您的错,一小撮蛀虫和骗子败坏了我们这一行业的名誉,所以世人对我们都会有些偏见。”唐格拉尔笑了笑,表示自己的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了,“而我,会战胜这种偏见,竭诚为我的客户们服务,让他们知道不是每个银行家都会这么做。” “看来诺德利恩公爵对您的夸奖并非妄言。”基督山伯爵高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那么,您打算以何种方式支付这32万法郎给我呢?” “我可以用现金搭配期票来向您支付,这是行规。”唐格拉尔回答。 “期票!”基督山伯爵挑了挑眉毛,“说句老实话吧,先生,我最害怕的就是听到这个词,为了期票我已经损失过很大一笔钱了。过去总有些人把自己的期票吹得天花乱坠,哄骗我收下,结果我需要兑付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人去楼空!从此以后我就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跟这些见鬼的玩意儿打交道了。” “您不接受期票?”唐格拉尔又绷不住了,好不容易谈成了交易结果在最后却突然受阻,滋味实在难受。“伯爵先生,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您不要将对那些骗子手的印象强行加到我身上!我们唐格拉尔银行的期票信用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兑换方便,深得巴黎商界的信赖,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怀疑我。”
“如果兑换方便,那为什么不是现在直接兑换成现金给我呢?”基督山伯爵并没有被他的疾言厉色所动摇,反而冷不丁地反问,“难道您对自己的资金实力并不是那么有信心,所以还需要用期票来拖延兑换时间,让自己的资金得以周转?” 唐格拉尔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被伯爵戳到了痛处。 唐格拉尔银行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确实积累了不少资本,在巴黎金融界也闯出了名号,算是成为了一家中型银行,但是银行的奥妙在于吸纳存款然后放贷,依靠资金的流通和周转挣钱,加上唐格拉尔为了多赚钱而把准备金放得很低,所以他所持有的现金并没有那么充足。 一口气拿出32万法郎现金,确实会极大影响到他的银根,毕竟想要把珠宝快速卖出回本也没那么容易。 “您这就小看人了,我们并非财力无限,但是区区32万法郎还难不倒我。我之所以坚持这条,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我们的行规,我不能为了您破例,不然同行也会责备我的。”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不太能服人,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那看来我们之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理念分歧。”基督山伯爵皱了皱眉头,“我坚持我的原则,您坚持您的行规——唐格拉尔先生,您不能通融一下吗?” “为什么不是您通融一下呢,伯爵?”唐格拉尔反问。“如果您希望交我个朋友,就不应该以这种态度来对待我。也许您在您的封地里养成了把所有人都当成奴仆的习惯,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这里是法兰西,我们是一个平等的国度,我虽然现在还不是贵族,但是我有权保卫我的尊严。” “我很乐意交您一个朋友,不过您也得体谅我,我才和您第一次见面,就得接受一大堆您的期票,这份友情未免也太沉重了。”基督山伯爵摊开了手,“我还是希望我们的第一笔交易能够以两方都愉快的结果而告终,然后再做个朋友——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您是什么意思?”唐格拉尔连忙问。 “我依旧要现金,不过价格我可以退让一步——我只要30万法郎就满足了。”基督山伯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您答应了,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我在巴黎有什么业务的话也可以优先找您来处理,您看如何……?” 说完之后,基督山伯爵以从容的镇定看着唐格拉尔,等待他的答复。 而他知道,唐格拉尔只会有一个答复,他的贪婪不会允许他再做出别的选择。 唐格拉尔细想了一下,虽然一下子拿出30万现金对他来说有点艰难,但也不是支撑不了。 而他的回报却非常诱人——一两个月内就能挣到至少5万法郎利润,超过13%的利润! 没有理由不答应。 甚至可以说,不答应就会遭天谴了。 “好吧,既然您这么坚持,那我也只好为您破例一次了。”唐格拉尔装作犹豫了片刻,最后看似勉强地答应了,“不过,这是因为您是诺德利恩公爵的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乐意帮您一次。” “那好,先生,我们成交。”基督山伯爵站了起来。 然后,他笑容满面地向着唐格拉尔伸出手来。 “成交!” 唐格拉尔非常愉快地跟他握手,敲定了这一笔交易。 你落到我手里了。 基督山伯爵,也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主动杀价,就是为了让对方更加信任他的实力,以后继续和他交易。 陛下给了他价值100万法郎的珠宝,而陛下也知道,变卖珠宝不可能都是以原价交易的,所以他早就有言在先,只要爱德蒙-唐泰斯能给他带回80万法郎就非常满意了。 所以,第一次交易,他把35万法郎的珠宝作价30万卖出,是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陛下的心理预期,陛下可以得到他急需的资金——这也是他必须优先完成的任务。 而借助这一次的交易,他也让自己基督山伯爵的名号,第一次在法兰西金融界当中崭露头角。 更妙的是,他还让他的仇敌把自己当成了财神爷。 一下子减少30万法郎的资本,对唐格拉尔来说虽然伤筋动骨,但是并不致命,所以爱德蒙-唐泰斯暂时并不打算做什么。 他要继续和对方合作,当他的朋友,然后在合作中一步步地把这位银行家引诱到圈套当中,最后毁灭他的银根和资本,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的一切。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你等着那一天吧,混蛋!他在心里大笑,然后以温和的态度和对方握着手。 ============================ 不久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和艾格妮丝走出了唐格拉尔银行。 “没想到您倒是有跟银行家讨价还价的天赋啊。”走上马车之后,艾格妮丝捂住了嘴,疲乏地打了个哈欠,“那个人真是丑陋乏味,我真是快困死了。” “我跟您对他的看法一样,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不得不花费时间而已。”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好了,先生,接下来您还有什么要求吗?”艾格妮丝又问。 “您……您能够带我去见见您的父亲吗?”爱德蒙-唐泰斯问。 “嗯?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艾格妮丝顿时就警觉了起来,“我父亲和您的陛下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艾格妮丝和自己的姐姐一样,虽然主动或者被迫蹚到了这滩浑水当中,但是她们都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也牵涉到里面去,尤其是她们的父亲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一旦听说了女儿私底下干的事,只怕会立刻气得七窍生烟。 “是不是那个家伙交代了你什么?”接下来,她狐疑地看着爱德蒙,“可不要把阴谋施展到我家人头上,不然我揍扁他的脑袋。” “哦,您不要误解!”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摇头否认,“陛下根本就没有给我什么有关于您家人的任务,我也不希望把您父亲拖入到事件当中。这只是一件保险措施而已——虽然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格拉尔先生,但是我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多疑的人,我一下子从他那里拿到三十万法郎,他一定会为之牵肠挂肚的,所以他近期一定会想办法跟您的父亲求证,看看他到底认识不认识我,如果到时候您父亲说不认识的话,那事情就会有点麻烦,而到时候您也会有点麻烦,毕竟您可是打着他的旗号带我过来的。” 经过爱德蒙-唐泰斯的一番解释,艾格妮丝总算也明白过来了。 “您说得倒也有点道理……” “我不需要特殊的接见,只需要随便见一面就行了,”爱德蒙-唐泰斯笑了笑,“在某个社交场合当中,让公爵跟我寒暄几句,留下一点印象,回头唐格拉尔问到的时候,他能随口回答几句,唐格拉尔也不会再追问下去了,毕竟唐格拉尔也没机会和您父亲深交。” 艾格妮丝想了想,发现对方的想法确实妥当圆满,而且也有必要性。 “那好,我就这么做吧——” 然后,她突然又满怀恶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更加妥当一些。” “您是指什么……?”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就说您是我老师的亲戚吧,反正她也是个意大利人,这样您还多了一个身份,更加增添了您在巴黎社交界的神秘感不是吗?”艾格妮丝开心地笑着,“来,伯爵,我带您去试试身手,也许您需要我的指点——” 转载请注明出处: 51,大人物 “来,伯爵,我带您去试试身手,也许您需要我的指点——” 少女明媚的笑容,却隐含着跃跃欲试的煞气,以至于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有点发毛了。 这时候他才感受到,这个活力充沛的少女身上暗藏的危险。 她不会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剑手吧? “我的提议怎么样,伯爵先生?”因为他没有发话,所以艾格妮丝继续追问,“您仔细想想吧,如果按照我的提议,我父亲就不会怀疑您了,甚至还可以待如上宾呢!” 艾格妮丝继续劝说,眼睛里面闪动着光彩,犹如是想讨要玩具的孩子一样。 她现在的年纪,确实就是个孩子啊……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经历着幸福、没见识过世间险恶的孩子,犹如是最纯白的花朵,自尊又独立,善良且乐于助人,拥有着最好的品质。 被她当成朋友,确实是难得的荣幸。 更何况,刚才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己理应回报,满足她的想法—— “好吧,我也觉得您的想法十分妥帖。”他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最好啦!”艾格妮丝轻轻地拍了拍手,为自己想出来的好主意而雀跃。 接着,她又挑了挑眉毛,“好啦,那我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们现在就可以先试试。” “去哪儿?”爱德蒙-唐泰斯忍不住问。 “去我老师的住所,”艾格妮丝回答,“她现在不在巴黎,所以把那里托付给了我,我想在那里我可以和您切磋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指点的。”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却听得出来带有无比的自信,仿佛已经确定了自己会赢,而这也激起了爱德蒙心底里一点点的好胜心。 自己身为男性,而且经过多年水手生涯锻炼,身强力壮,没道理就一定毫无胜算吧?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了,任由艾格妮丝招呼马车向着新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马车沿着桥渡过了塞纳河,然后一路向着东南方前行,出了城来到了城郊,最后来到了一幢的公寓楼房外。 楼下的门房似乎早就熟悉了艾格妮丝,于是看到她之后只是躬身行礼就放行了,然后艾格妮丝带着爱德蒙-唐泰斯,走到了二楼,然后拿着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爱德蒙就发现客厅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家具寥寥无几,中间一片空荡荡的木地板,简直可以用空旷来形容。 窗户用白色窗帘牢牢盖住,光线黯淡,而在壁炉旁边的墙角,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有几把剑,整个房间的布置冷硬,简直看不出任何一点性别的痕迹,要不是艾格妮丝用“她”来称呼的话,爱德蒙-唐泰斯绝对想不到主人是女性。 房间相当干净,而且房间一角有个阳台,阳台上种着几盆盆栽,此时盆栽里面正盛开着花朵,看来在主人离开之后,这里还有人时不时过来照料。 这时候,艾格妮丝对着爱德蒙小声叮嘱,“我的老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所以我们就只在客厅活动就好,反正我们需要的东西这里都有了。” 接着,她走到了武器架子上,然后挑拣了一下,接着又看向了爱德蒙。 “先生,接着!” 一边说,她一边随手拿起一柄剑,扔向了爱德蒙。 爱德蒙连忙接住了剑,然后他一看,这是一柄没有开刃的剑,看来只是练习之用。 而剑柄非常光滑,显然曾经长期接受使用者的汗水浸润。 接着,艾格妮丝也拿起了一柄剑,走到了爱德蒙的面前。 当她执剑在手的时候,眼神骤然就变得犀利了起来,犹如是盯上了猎物的母狮一样,看上去娇弱的身躯散发出让人难以正视的压迫力。 “您先调整一下状态吧,先生——”她笑嘻嘻的挥剑比划了一下。“我等您准备好了再开始。”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马上就要拼斗了,他也沉着地呼吸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身体,准备迎击。 他并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剑术训练,不过当年当水手的时候,为了防备海盗的袭击,他跟其他船员都接受了粗浅的训练。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现在也只能一边靠回忆一边摆架势了。 “您准备好了吗?”艾格妮丝轻轻抬起剑来,指向了自己的对手。 “是的,我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深呼吸。 “那好!我们开始吧!三……二……一!” 喊到一的时候,艾格妮丝猝然启动了,她的眼睛充满了杀气,然后直接向前踏出了两步,狠狠地向爱德蒙的胸口刺了过去。 爱德蒙被艾格妮丝的速度所震慑了,他绝没有想到看上去柔弱的少女居然这么厉害,慌忙之下他连忙抬剑格挡,然而在眼花缭乱的空档里,艾格妮丝止住了脚步,然后微微侧身,接着收回剑再猛力一刺,她手中的剑绕过了爱德蒙-唐泰斯的防御,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 就这样,两个人的交手在短短几秒钟里就此结束了。 “啊……” 剧烈的痛苦,让爱德蒙捂住了胸腹,发出了惨叫声。 这凶狠的一击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疼得差点掉下了眼泪。 “您……您没事吧?”艾格妮丝收回了剑,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看来是下手重了……” “没事,小姐,我……给我点时间,我能恢复过来。”爱德蒙嘶声回答。 他这时候突然想到,他之前在藏宝的地穴里,被陛下出手用手杖袭击的时候,也正好是被戳中了胸口的这个位置。 这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历史的轮回? 不,都不是,应该是这两个同样优秀的剑手,都精通如何在不让对手受伤的情况下,一瞬间解除对手的战斗力。 难怪艾格妮丝说自己跟陛下交手过……她确实有这个自信和能力。 “看来您虽然体格很不错,但缺乏基础的知识呢。”艾格妮丝略带着点遗憾地说,“如果要学的话,需要从头学起,而且以您现在的年纪来说,想要有特别高的成就也已经很难了……” 爱德蒙-唐泰斯沉默了。 他从艾格妮丝的语气里赶到了些许的怜悯。 一瞬间,他的心里突然充斥着一股愤怒。 他不讨厌艾格妮丝,但是他讨厌被人怜悯,因为怜悯不能化解他的仇恨,只能让他感受到自己多么渺小无力,多么任人宰割。 不!不行!这绝不是我要接受的命运! 刚刚在唐格拉尔那里获得的优越感和胜利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爱德蒙-唐泰斯又看到了那个他最痛恨的自己,那个软弱无力、只能躺在伊芙堡地牢里面任人宰割的无知青年。
你现在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你配得上高兴吗?你还什么都没有做成。 你现在所拥有的头衔、所拥有的财富,都只是那个少年人兴之所至赠送的,换言之都属于他。 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你真正的能耐又是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好的位置,你又有什么能力去为自己复仇? 这些愤怒的呵责在爱德蒙的心头回荡,让他无处逃避,又让他痛苦和愤怒。 “对不起,先生……我可能做得太过头了……”看着他沉痛绝望的样子,艾格妮丝心里不禁也后悔了,“我不该为了自己高兴,强行拖着您来比试……对不起,如果您不喜欢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就算了,我另外再编一个理由吧?” “不,小姐,您做的太好了,我非常感激您!”爱德蒙-唐泰斯抬起头来,热情激昂地看着艾格妮丝,“您让我发现了真相,让我看清楚了自己。” “也不至于这么说吧……”艾格妮丝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打坏了脑子。 “您的剑术让我非常钦佩,我能够想象到您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爱德蒙继续热切地看着少女,“您能够教我吗?虽然您说我已经不会有太高的成就了,但是我想,只要我为止努力,一定也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剑士,而我有这个决心。” 是的,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借着这次的机会学习剑术,提高自己。 不光是为了防身,更是为了掌握一门贵族们喜欢的技能,并且借此来打造自己的身份和人设,混入到法兰西上流社会当中,成为。 法国人是傲慢自大的,人们不会在意一个外国的不知名贵族,但如果对方是个优秀的剑手,那么就值得刮目相看了。 他混迹到上流社会当中,确立自己的身份,然后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到自己的仇人们身边了,他会暗中窥伺,找到他们的弱点,最终一个个击溃他们。 是的,他必须要这么做。 “先生,您有兴趣学吗?”艾格妮丝问,“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教教您,毕竟您为那家伙效劳,要是身手太弱了也不行,我给您训练就当是送个礼物给他吧。不过,您大概这次要在巴黎呆多久?” “我应该只能呆几天。”爱德蒙-唐泰斯回答,“陛下急着等我把人和钱带到他那里去,所以我变卖了珠宝之后就会离开,不能耽误时间。但我想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来巴黎。” “几天啊……那看来是没办法教得太深呢……”艾格妮丝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扰地说。 接着,她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又抬起头来看着爱德蒙,“伯爵,要不这样吧?我想我可以对您进行应急的训练,至少让您可以摆出一个架子来,唬住人应该没问题,至少可以让我父亲相信您确实是我老师的亲戚了,反正这一次我们只是要让您这个身份得到父亲的认可而已,这样就够了不是吗?等以后如果您还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再继续教您。” “这样就太好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有人向我挑战怎么办?” “您别担心那么多,我们现在不是16世纪而是19世纪,街上和客厅里没有那么多好勇斗狠的傻瓜,只要您不主动挑衅别人,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没事就去找一个外国人茬的。”艾格妮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况且,谁要是不开眼地跟您挑战,那我就出面挡下来,宣称谁欺负我老师的亲戚谁就是跟我过不去,我想那样的话就没人再敢坚持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是却也能够感受到一股自傲。 爱德蒙-唐泰斯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位小姐绝不只是嘴上吹嘘而已,她是真的有这种能耐。 出身高贵,又如此优秀卓越的少女,无愧是高岭之花,她配得上最好的幸福。 也许只有陛下才配得上吧?他突然忍不住暗想。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他抛开了这些无聊的杂念,然后郑重地躬身向艾格妮丝行礼,“我非常感激您对我的帮助,虽然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回报您的恩惠,但是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助您。” “您也不用说到这个地步呀!”艾格妮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伯爵,您就当我闲着发慌所以找事做吧,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您这么郑重其事。” “对您来说这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这是无法抹开的恩惠和善意。”爱德蒙-唐泰斯回答,“我这辈子见识到了太多的恶意,所以哪怕些许的善意对我来说都是耀眼的光,我必须以诚意来回报这些善意,因为我要以同样的无情来回报那些恶意,恩仇必报,一分不少。” 艾格妮丝眨了眨眼睛,听不太懂伯爵这些似乎充满了哲学意义的回答。 不过,到了现在,她也没什么别的事需要做了。 “那好,既然您时间紧迫,那我们就别再耽搁时间了——”她又抬起了剑,指向了基督山伯爵,“我们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吧!” ……………… 直到傍晚时分,爱德蒙-唐泰斯才乘坐艾格妮丝的马车,在夜色掩护下回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宅邸里面。 他的脸色很差,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承受了剧烈的折磨。 他被艾格妮丝用剑指导了姿态和步伐,现在他简直全身的骨架都跟散了架一样,他自己都暗暗惊叹于自己居然能够不靠搀扶走到客厅里。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极限了,他瘫软在了沙发上,一步也动不了。 “您……您没事吧!?”爱丽丝看着爱德蒙这样子,几乎慌了神,“您遇到什么危机情况了吗?” “不,一切顺利,夫人。”爱德蒙-唐泰斯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跟您的妹妹学习了一下。” “艾格妮丝!”爱丽丝气得喊了一声,“我回头会训斥她的,先生。” “不,千万别这样,夫人,是我请求她的。”爱德蒙连忙回答,“我希望……希望自己能够学到点什么。” “伯爵先生?”爱丽丝有些惊讶。 “命运让我跌落谷底,又给了我爬起来的机会,既然机会来到了以前,那我就必须抓住,我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强者,夫人。”爱德蒙长叹了一口气,“我要成为一个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您和其他人面前的人。” 看着伯爵决绝的表情,爱丽丝仿佛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微微笑了起来,“那么,我祝您一切顺利,先生。” 接着,她又换了话题,“对了,我公公有话要我告诉您——接下来他会安排一场重要会议,请您务必作为特使出席,您所传达的声音,是大家所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的……” “我不胜荣幸。”基督山伯爵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爱德蒙-唐泰斯,必将成为大人物,也必须如此。 52,忠诚 如同爱丽丝所说的那样,在第二天一大早,特雷维尔侯爵就来到了爱德蒙-唐泰斯借宿的房间当中。 高大威严的将军,以平常一贯的严肃态度看着陛下的特使。 “伯爵,您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 “好,那我们立刻出发。” 于是,两个人一起坐上了一辆马车,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向着巴黎城外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巴黎城郊西边的布洛涅森林,那里是巴黎市民最喜欢的郊游胜地,所以很容易混迹到人群当中集合,万一发生意外还可以轻易疏散逃跑,各处的森林还能当成掩护。 当马车来到了半途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马车迎着细密的雨点一路前行,在平滑的碎石子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爱德蒙-唐泰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心里则稍微有些紧张——毕竟,今天是特雷维尔将军特意召集的聚会,参与者都是重要人士,作为特使的自己绝对不能怯场或者失态,败坏陛下的大事。 “伯爵,那里的人们会跟您一样激动的,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特雷维尔将军突然开口了,“您是一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使者,希望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那我应该怎样点燃他们的希望?”爱德蒙-唐泰斯反问。 “我不能决定您说什么或者怎么说,因为您是陛下的使者,您带来的是陛下的意志,我无权篡改只能遵从。”将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接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仿佛向他托付了什么,“如果您有所惶惑,您不妨想象一下,陛下如果在这里会说什么!” 代陛下发言……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吗?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位少年人的身影。 虽然两个人见面时间不久,但是那个少年人已经在他的心底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审时度势又不乏激情,精于计算又不失宽宏,更重要的是还拥有着令他炫目的志向。 不管别人怎么看,但至少值得他效忠。 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是啊,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我还能退缩吗?再也没有自我怀疑的余地了,我不能丢恩主的脸,因为我是基督山伯爵,是帝国复兴大业的一份子,是被陛下仰赖的人之一,我绝不能失态! 一想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的心里也充满了豪气。 如果别人能够做到,那我也能做到,陛下信赖我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哪怕为了证明陛下没有看错人,我也必须做到。 就在他燃起斗志的同时,马车载着他们,静悄悄地来到了一幢乡间别墅当中。 这幢别墅面积很小,而且藏身于茂密的森林当中,但是在楼上对周围的视野却被清理得非常开阔,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聚会场所。 特雷维尔侯爵带着他走到了别墅当中,然后来到了二楼。 二楼非常宽阔,有一张长长的餐桌,上面已经放上了各色食物,等待着与会者们的到来。 接着,特雷维尔侯爵做了个手势,让爱德蒙-唐泰斯坐到了主位上,而他本人则坐到了伯爵的旁边,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他的地位。 比他年纪和资历更老的军官们,要么战死,要么老死,要么隐居不问世事,要么干脆已经转换门庭投靠了波旁王家,所以特雷维尔侯爵现在算起来已经是最有分量、最老资格的帝国支持者了,隐隐然成为了这些波拿巴支持者们的领袖之一。 虽然这种地位从来没有得到过确认,但是特雷维尔侯爵以他久经沙场的威望、以及矢志不移的忠诚,让其他波拿巴支持者们暗自认同了这个地位。 而在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逃出维也纳,重新开始他的事业时,他第一次和法国国内接触,就联系上了特雷维尔侯爵一家,然后还指派了他重要任务,于是更加强化了特雷维尔将军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没有特雷维尔侯爵的各处奔走,也许事情不可能进展得如此顺利,他源源不断的行动力也让波拿巴支持者们打破了时间的藩篱,又快速黏合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坐之后,一时间房间寂静了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其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渐渐地成了倾盆之势,爱德蒙-唐泰斯开始怀疑是不是其他人都已经决定不来了。 还好,他的想法很快就被证明是错误的——渐渐地有人在特雷维尔侯爵的贴身仆人带领下,来到二楼就坐。 接着,人数越来越多,最后把餐桌边的座位都坐满了。 爱德蒙-唐泰斯打量着这群人,而这些人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这群人有老有少,但总体以青年人居多,看上去应该是特雷维尔将军精心挑选的结果,也许他也认为希望必须寄托在年轻人这里吧。 爱德蒙-唐泰斯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严肃而庄重,就像神父教会他的那样。 虽然彼此注目,但是房间里鸦雀无声,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 特雷维尔侯爵作为会议的主持者,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最后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 “先生们,我宣布我们的会晤正式开始——首先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陛下派来的特使,基督山伯爵大人。” 在他的指引下,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向爱德蒙-唐泰斯颔首致意。 虽然一开始有些紧张,但是爱德蒙-唐泰斯此刻反而镇定了下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主角参加一次大场面,但是他并没有丢脸怯场,也许这就是某种天赋? 爱德蒙-唐泰斯站了起来,然后庄重地看着这群人。 “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他的语气非常肃穆,透着一股悲怆感,“我代陛下,感谢各位在这个艰难时期始终不渝的忠诚,他一定会铭记你们为波拿巴家族所作出的牺牲,他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已经为帝国奉献出生命、无法出席的人们。” 也许是被他的表情和语气所感染,房间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肃然起来,在座的人们低垂下了视线,他们都各自回想起了什么。 “先生们,让我们为特使先生干杯吧,感谢他带来了陛下的问候。”片刻之后,特雷维尔将军举起了酒杯,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平静。“这是我们多少年来一直期盼的喜讯!值得欢庆。” “干杯!”其他人也纷纷拿起酒杯,遥遥相对。 猩红的酒液在玻璃杯当中摇晃,然后流入到了人们的口中,也润滑了场内的气氛。 “伯爵大人,我们之前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字和经历,请问您是为什么得到陛下如此信任,并且赋予重任呢?”借着这个机会,特雷维尔将军代表在座所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曾因为在1815年为皇帝送信,而被抓进伊芙堡监狱12年。”爱德蒙-唐泰斯以无比的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地说。“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会烂在那里了,所幸陛下把我救了出来,从那以后我就打定主意为陛下卖命了。” “哦!”他的话,引起了在座者们的惊叹。 啪,啪,啪。 特雷维尔将军轻轻地鼓掌,然后评价, “这确实是令人惊叹的忠诚,先生,您受苦了。” 犹如是指挥号一样,其他人也纷纷鼓起掌来,为基督山伯爵的忠诚而喝彩。 爱德蒙-唐泰斯明显感觉到,他和这些人的距离猝然拉近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共同的牺牲更加牢固的东西吗?
他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当年的可笑。 是啊,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当年只是“碰巧不小心”参与到了帝国复辟的阴谋当中,他仅仅只说了这一件事,所有人就把他当成同党了。 同党不相信,那么帝国的敌人肯定也不会相信。 这简直是天经地义。 陛下说的没错,既然自己曾经参与到了这场游戏当中,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别的退路留给自己了,要么胜利要么失败,胜利就是赢家,失败就是罪犯。 可笑那个傻小子居然就没想到这一点,大摇大摆地回家,让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个可怕的秘密! 我轻率地对待了自己的人生,所以落到那个地步,那是咎由自取;现在上帝给了我另一次机会,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允许自己落败! 是的,必须成功。 “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东西。”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笑了起来,然后抬头对爱德蒙-唐泰斯说,“伯爵,我向您致敬。” “这位是埃尔欣根公爵。”特雷维尔将军小声在他耳边解释,“米歇尔-路易-内伊先生,他是内伊元帅的儿子。” “哦!”爱德蒙-唐泰斯睁大了眼睛。 “您可以叫我阿洛伊斯,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年轻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和我的兄弟就打定主意继承他的事业了。” 内伊元帅是拿破仑皇帝麾下最勇敢的将领之一,因为战功卓著,他先后被皇帝授予了埃尔欣根公爵和莫斯科瓦亲王两个重量级的爵位头衔。 然而,随着帝国的轰然倒塌,在1815年,他被再次复辟的波旁王朝判了死刑,最终被枪毙。 内伊元帅留下了4个儿子,1803年出生的长子约瑟夫-拿破仑-内伊继承了莫斯科瓦亲王的头衔,而1804年出生的次子米歇尔-路易-内伊则选择继承了埃尔欣根公爵的徽号。 从父亲死了之后,这两兄弟就一直向法国政府抗议申诉,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名誉受损。严酷的现实激发了他们对波旁王朝的仇恨——他们长大之后,因为拒绝签署效忠波旁王朝的声明,而被理工学院拒收,也不被允许加入到法国军队当中。 兄弟两个为了从军,转而选择为瑞典军队服役,最终被授予了中尉军衔,也算是完成了父亲的遗愿,然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当然不是留在冰冷的北欧,而是盼望着另外一些东西。 于是,在他们返回法国的时候,特雷维尔将军就顺利地联系到了他们,并且三言两语就激起了他们心中深藏的渴望、以及仇恨。 “我听说将军说,陛下需要招募军官?”青年人问。 “是的,陛下现在希望组建一直志愿军,而他非常缺乏有经验而且忠诚的军官,公爵阁下。”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那太好了,我志愿为陛下效劳。”年轻的阿洛伊斯昂首挺胸,踌躇满志地看着基督山伯爵,“不管陛下希望打到哪里,我都愿意为之驱使!” 说到这里,他又来了兴头,再度举起了酒杯,“来,让我们为了陛下的事业,干杯!” “干杯!”爱德蒙-唐泰斯连忙拿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又饮下了一口甘泉。 他很高兴,因为陛下的燃眉之急,正在被慢慢解决,这位埃尔欣根公爵的效劳,无异于让陛下得到他最为渴求的人才。 又一个内伊为又一个拿破仑服务,简直毫无违和不是吗? 而这时候也明白了,为什么特雷维尔侯爵特意召集了这么多年轻人一起过来——看来他是希望以此为契机,让这些人去为陛下效劳。 于是他看了一眼特雷维尔侯爵,而将军本人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些年轻人是经过侯爵挑选的,那么忠诚和本身的业务能力应该都是过关的,至少不会太差,足以满足陛下的需求了。 很遗憾这位将军暂时无法亲身去为陛下效力,但是他为帝国、为陛下所做出的的贡献,是绝对不可能被磨灭的。 终有一天,陛下会重重回报他的吧。 “辛苦您了,将军,我会将您的表现一一回禀陛下的,他对您寄予的厚望从未落空。”他忍不住有感而发。 “这是我应该做的,伯爵。”特雷维尔侯爵昂然回答,“这些年,在一次次的考验当中,有很多我旧日的同僚动摇了,为了荣华富贵而叛变了,跪倒在了其他人脚下。但是我不一样,我宁可坚守我原本的誓言——我只为波拿巴家族效力,绝不改换门庭。忠于职守本身,就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安宁!” “陛下绝不会忘记您的忠诚和功绩,将军。”爱德蒙-唐泰斯被这一番出于肺腑的话,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再度环视周围,发现其他人也是一脸感动的样子。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忠诚,那么所有人还有什么必要坚持,又有什么理由冒着风险来到这里呢? 而他也一样。 爱德蒙-唐泰斯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不再是那个懵里懵懂的水手,而是皇帝陛下亲口赐封的基督山伯爵,是帝国的贵族,站在这里他现在可以跟这群人平辈论交,没人想得到、也没人会在意他曾经是个一文不名的小水手。 在座的人们可谓是公侯遍地,但自己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因为什么? 因为他参与了陛下的事业。 在这热切的气氛当中,爱德蒙-唐泰斯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何等地期盼陛下成功。 我的功业是和陛下紧紧捆在一起的,陛下若是走上皇座,那我必将分享荣光,报仇雪恨也只是弹指间的事;如果陛下不幸落败,那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而且将会失去一切希望,再度回到过去的状态。 他是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所以,陛下的事业必须成功,哪怕上帝在其中设置了再多障碍也必须让他成功,为了这个目标自己应该付出一切,哪怕挺起胸膛挡在那个少年人面前当个人肉盾牌也无所畏惧。 因为只有这样,爱德蒙-唐泰斯才会真正以基督山伯爵之名降临世间,让那些他切齿痛恨的仇敌们灰飞烟灭。 一想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已经是心潮澎湃,刚刚喝下的红酒似乎也在此刻翻江倒海,让他的脑子无法有片刻安宁。 少年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现在也发自内心地认同了这些话。 “……你告诉我,你想要复仇吗?你是要一辈子做个天真的水手,喋喋不休自己的清白无辜;还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好汉,让复仇的烈火把他们烧个干净,让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回答我!” 是啊,我本只想做一个无知而幸福的水手,但是命运夺走了我的一切。好,既然命运让我无路可走,那我就索性真的打碎一切障碍,把它踩在脚下! 激动不已的他,终于打破了理智的藩篱。 不管我之前是什么,但现在我只是基督山伯爵,注定为陛下奉献忠诚,这就是我所选择的路,这也是我唯一的路。 在澎湃的激情的指引之下,他慨然起身,再度拿起了手中的酒杯,心潮澎湃地看着周围的人们,以傲慢而又热切的眼神,给予他们鼓励。 “让我们为陛下干杯,祝他无往不利!”他嘶声喊了出来,“帝国万岁!”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那种澎湃的激情,却轻易地感染了这一群同样心怀怨愤、无时无刻不想着反攻倒算夺回失去的一切的人。 他们也纷纷拿起酒杯,同样高声应和了这位伯爵先生。 “帝国万岁!” 53,无人注视的告别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3,无人注视的告别“帝国万岁!” 从各处次第响起的喊声,最后汇聚成了齐声的欢呼。 在欢呼过后,在场的人们纷纷再次举杯相庆,为帝国、为陛下,为自己的未来而干杯。 而爱德蒙-唐泰斯,也以皇帝陛下特使的身份,不停地与每个人交谈,赞许他们的忠诚,并且鼓励他们接下来再接再厉,继续为帝国效劳。 这群人都已经压抑太久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与现在的波旁王朝有着莫大仇怨,也不可能、或者说不屑于得到来自于王家的恩宠,在这困顿和绝望的泥淖当中,他们终于看到了新的曙光。 那个少年逃出了维也纳,并且毫不迟疑地向着法国发出了号召,宣称自己绝不会放弃家族的事业。 而这也终于点燃了他们的希望。 虽然在场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场艰辛的事业,并没有多大成功的把握,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宁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说到底,既然已经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那为什么不去搏一把呢? 在一次次地举杯当中,在场的人们都因为酒精的刺激而进入了亢奋状态,他们念念有词,彼此之间分享着对帝国的忠诚,许多人甚至当场表示愿意离开法国,前往陛下麾下效忠。 就在这激动不安的气氛当中,这场会议也就此顺利结束了。 在散会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跟着特雷维尔侯爵乘坐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因为喝多了酒,所以他的脑子现在有些迟钝,所以他打开了车窗,呼吸了外面带着水汽的空气,总算稍微清醒了过来。 “将军,您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您做得非常成功,慷锵有力,而且有感染力。”特雷维尔侯爵给了他一个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伯爵,看来您不用担心自己的能力了,您确实配得上陛下赋予的任务。” “谢谢……”爱德蒙-唐泰斯松了口气。 刚刚从牢房里走出、重启人生的他,对自己并没有完全的自信,但是当他得到了这位威严的将军的赞许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并不像自己害怕的那样糟糕。 我是能够做出大事的人,只要陛下继续给予我信任,给予我机会,那我就能够做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并且最终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而这也将证明他的人生并非毫无意义。 爱德蒙-唐泰斯这个曾经在地牢中蒙尘的名字,终究会有熠熠生辉的那一天。 到了那一天,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仇敌,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与之相衬的回报。 毫无疑问这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他等得起。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他这一次的旅途和使命已经接近结束了。 ------------------------------------------------------ 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爱德蒙-唐泰斯一边继续在各处变卖自己带来的宝石,一边跟艾格妮丝学习剑术。 虽然一次次挥剑以及步伐练习,给他带来了身体上的剧烈痛苦,但是爱德蒙-唐泰斯以傲人的意志力忍受了下来,而他的进步也非常快,很快就如同艾格妮丝所说的那样,“能摆出一个架子来了”。 艾格妮丝在欣慰之余,也非常佩服他的毅力和悟性——当然她也有点惋惜,伯爵开始学习的时间实在太晚了。 在爱德蒙-唐泰斯临行前的一天,艾格妮丝又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 爱德蒙-唐泰斯以为她又想要带自己去上课,于是主动提出了告别。 “艾格妮丝小姐,非常抱歉今天我不能跟您去,因为明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了,我必须养足体力以免耽误正事。” 是的,他的第一次巴黎之行即将结束,接下来他将带着各处变卖珠宝换来的现金,以及那些志愿前往基督山岛为陛下效劳的青年人们,一起前往陛下那里,充实他的力量,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这就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使命。 “明天就要走了吗……那我祝您一路顺风。”艾格妮丝倒也不意外,只是以平静的态度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后,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我也不会来找您去练习的哟,而是有另外的事。” “另外的事?”爱德蒙-唐泰斯有些惊讶。 “您难道忘记了吗?”艾格妮丝笑了笑,“您之前说为了防止唐格拉尔起疑心,最好让您去见到我父亲,让我父亲对您留个印象……” “哦!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恍然大悟。 “今晚我哥哥和他夫人要举办一次宴会,而我父亲也会出席,我想您在那个时候亮相是最好不过了,一方面您在正式场合见到他可以加深他的印象;一方面出场的客人挺多,他也不至于对您刨根问底,您看怎么样?”艾格妮丝又笑着问。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没有任何意见,立刻答应了。“我也觉得这样安排最为理想。” 没想到艾格妮丝看上去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还是挺心细。 “那好,就这么定了!”艾格妮丝点了点头,“您记住,因为您大概年纪比我老师小个十岁左右,所以我给您安排的身份是我老师的表弟……您对托斯卡纳和佛罗伦萨熟悉吗?” “算是熟悉吧。”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很难蒙住人。” 当年他作为水手的时候,这些地方都去过不少次,但是也谈不上多了解,至于和当地的上流社会更加是毫无交集。 如果只是聊风土人情的话倒是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临时伪造一整套谱系还能骗过所有人,那显然太不现实了。 “那这样吧,问到您家庭情况时,您就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如果是旁人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引起疑心,但大师的表弟这么做就不出奇了,毕竟高人总会有点神秘感嘛!”艾格妮丝咯咯地笑了出来,“接下来就看您临场发挥了,不过我觉得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尽量。”爱德蒙-唐泰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那我先回去了。”艾格妮丝放心了,“顺便说一句,伯爵先生,您确实挺厉害的,如果这样坚持下去,我想以后您确实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剑术家。” “您不是说我的年纪太大,现在就算开始学,也不会有太高成就吗?”爱德蒙愕然。 “能够达到被我佩服的成就,至少也得是名留一时的大师,就算成不了您也不必引以为遗憾,因为绝大多数人本来就成不了。”艾格妮丝昂起头来,骄傲地笑了起来,“但就算成不了大师,您也可以踩在大多数人肩膀上了。所以……为自己喝彩吧,先生,我祝贺您。” 说完之后,她轻轻提裙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到了傍晚时分,爱德蒙-唐泰斯乘坐着自己租来的马车,前往诺德利恩公爵府上。 相比于明显看得出衰败痕迹的特雷维尔府上,诺德利恩家族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公爵蒙受国王陛下宠信,担任了宫廷顾问职位,还是贵族院议员,因此在社交场上也相当煊赫。 所以这一次他们家举办宴会时自然也是高朋满座。 虽然一开始看到爱德蒙-唐泰斯只是乘坐出租马车到来,门房很明显露出了鄙夷之色,但是当他递上了艾格妮丝给的请柬并且报上身份之后,对方的眼神马上就变了,立刻就予以通传,于是他很顺利地就进入到了宅邸当中。 而后,他被一路带到了公爵书房当中,显然他伪造的身份为自己赢得了敬重。 当他来到书房的时候,他发现公爵正坐在一张扶手椅上,而艾格妮丝也恰好也在他的身旁。 艾格妮丝笑嘻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暗示这不是一个巧合,她是来帮他打圆场的。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阁下。”爱德蒙-唐泰斯恭敬地向公爵行了个礼。 公爵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不过依旧精心梳着卷发,甚至还依照过去时代的习惯还扑着粉铺着粉。 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脸色相当苍白,不过仍旧强行打起精神,流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基督山伯爵先生,听说您就是大师的表弟?”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冷淡地点了点头,一点也不为此表露出自豪,“但是我们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联系了,这次我来巴黎也只是为了旅行而已。” “大师当然有大师的脾气,我们理解就好了。”公爵微笑了起来,“那您也精研剑术吗?” “谈不上精通,略懂一点罢了。”爱德蒙昂着头,矜持地回答。 而他的表情和气质,也轻易地让人相信他确实造诣不凡。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历练,爱德蒙-唐泰斯已经在自己心中建立了自信。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一群公侯面前谈笑风生,又怎么会害怕一个曾经的流亡贵族? “真可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识到大师的表演了,艾格妮丝也挺想念她的。”公爵看着自己的女儿,宠溺地笑了笑,“我想您应该不介意指点我女儿几手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的,这是我的荣幸。” 在艾格妮丝戏谑的目光下,爱德蒙-唐泰斯硬着头皮回答。“您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我很多次听到我的表姐称赞她的天分。”
“过奖了!只是个野孩子而已……”公爵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接下来,公爵又爱德蒙-唐泰斯来了几句闲谈,爱德蒙从容不迫地应对着,旁边的艾格妮丝也时不时地插嘴,为爱德蒙-唐泰斯打圆场或者转移话题。 很快,公爵的接见时间结束了。 “很抱歉,我不得不去接待其他客人们了。”公爵起身,向爱德蒙-唐泰斯告辞,“您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事实上您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单独召见我这个外国人,已经是我无比的荣幸了,阁下。”爱德蒙-唐泰斯谦和地回答。 “听说您还是个旅行家?”公爵想了想,然后又问。 “是的,我的爱好就是见识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迄今为止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不过巴黎我还是第一次来。”爱德蒙-唐泰斯感觉到了什么,马上引入了话题,“不过,巴黎确实很对我的胃口,我对它一见如故……只可惜开销实在太大了,我准备以后有机会多来几次,体验这里梦幻般的人生。” “我想,只要您乐意花钱,您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人间的一切乐趣。”公爵微笑着回答,“那么,如果您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这里拜访几次,我很乐意招待您。” 啊,成了! 甚至比预想中结果还好。 公爵说出这句话,也就意味着他认可基督山伯爵作为可以来往的朋友了——也就是说,爱德蒙-唐泰斯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爱德蒙偷偷瞟了一眼艾格妮丝,而她也悄悄竖起大拇指,做出了祝贺的手势。 “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客厅的人们还在等着我。”公爵又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了书房。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了客厅当中,而就在这同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边来。 爱德蒙-唐泰斯知道,这就是“基督山伯爵”在巴黎社交界的初登场,在场的人们会记住这个站在公爵旁边的人。 他以无与伦比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以无比的冷漠面对着这一切,仿佛已经习惯了如此场面。 他一边和公爵交谈,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人们。 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一群男男女女都身着华服,佩戴着勋章或者珠宝,珠光宝气如此炫目,以至于他都快分不清人脸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心脏突然猛然一跳。 他在人群当中看到了一张脸——而这张脸也在同时正面对着他们,所以可以一览无余。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费尔南……他的心里发出了一声咆哮。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苍老了些,他还是没怎么办,还是那样的恶毒。 哼,卑鄙之徒,我找到你了! 但是,他没有迈动脚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偏开了视线。 而此时此刻,费尔南却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公爵本人,犹如是虔诚的信徒看着自己的神明一样,然后快步向他们走过来。 爱德蒙-唐泰斯完全没有落入到他的眼中,已经被他忽略了——当然,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认出这位衣冠楚楚、矜持冷漠的外国贵族,就是当年那个被他写信举报,坑害到牢狱当中等死的倒霉蛋情敌。 “他是谁?”他忍不住低声对公爵问。 “哦!他是莫尔塞夫伯爵,一个难缠的客人,或者说……一只趋炎附势、附庸风雅的跳蚤罢了。”公爵撇了撇嘴,然后刻薄地笑了出来,接着他又耸了耸肩,“当然,悲剧的是我还得打起精神来招待他,因为他总是热情过头。” 说完之后,他抱歉地笑了笑,然后主动迎到了这位身着军服、佩戴勋章的军官面前,亲切友好地同他交谈着。 基督山伯爵站在了原地,静静地、不招人注意地观察着费尔南——或者说,莫尔塞夫伯爵。 而莫尔塞夫伯爵则正在热情地和公爵交谈,那谄媚的模样,简直看了让人心里发堵。 公爵为什么对他态度那么奇怪,明明心里鄙夷,却还要热情招待呢? 如果是过去的爱德蒙-唐泰斯,他可能会一头雾水;但如今已经开始参与到法兰西上层内部斗争的他,心里也稍微有些轮廓了。 这是波旁王朝在努力笼络新生一代军官和将领的缩影。 费尔南是个卑鄙小人,这种事不光他知道,就连公爵或者其他人也都知道,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军队内新生代的军官,而且立场偏向于王朝,这就够了。 对波旁王朝来说,从1789年到1815年的法国历史,出现了一个惨痛而又具有毁灭性的断代。 除了断头台上源源不断落下的人头之外,在这二十六年当中,军人们也不再为波旁王家效忠,也不依赖王家的恩宠来提拔升迁,如此漫长的时光,足以让军队对王族完全陌生,而这也意味着王朝即使复辟,它的统治根基也跟着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毕竟,控制不住枪杆子的政权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在共和国和帝国政府统治期间,法兰西军队依靠四处对外征战和掠夺,得到了令人炫目的荣誉和财富,这些荣誉和财富也滋长了傲慢和野心,在不知不觉当中,军队自己成为了一个封闭的利益共同体,以自己的方式来影响着这个国家,他们可以接受臣服于皇帝,因为皇帝给予他们大量的封赏,还带领他们夺取了胜利的光荣,他的威望足以压服他们震慑他们。 但等到波旁王族依靠外国刺刀的帮助重登王位的时候,情况已经不同了。20多年来军队已经自成一体,哪怕他们赶跑了拿破仑,但他们依旧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法国军队——当军队在这二十几年中开疆拓土、布国威于四方的时候,波旁王族正在外流亡,对国家对民族无尺寸之功,所以他们不可能具有这种威望,让军队驯服于自己。 很明显,如果复辟王朝一回来就强行铲除所有“大革命余毒”,清除所有被拿破仑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那么那些元帅将军们绝对不会忍气吞声,他们会起来反抗,法国人能砍掉一个国王就能再砍掉一个。 正是因为面对了如此现实,所以路易十八国王决定暂时妥协,不谋求完全清理大革命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将帅们,转而谋求同他们合作,共同掌控军队。 他们一边继续用高官厚禄吸引这些将帅为自己效劳,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在军队内部清算的范围和力度,生怕激怒这只恐怖的巨兽,掀翻自己的统治。 在国王的利诱之下,拿破仑皇帝的那些元帅们也因为个人选择而出现了分化,乌迪诺、马尔蒙、圣西尔等等元帅选择了接受波旁王室的高官厚禄,继续为王朝效劳;达武和絮歇等等元帅选择隐居,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进行软对抗,而对波旁王室来说,他们只需要得到一部分高级将领服务,为他们稳定国内局势就足够了。 在笼络那些帝国时代元帅将军们的同时,国王也开始了另一手准备,他开始大力提携新人,努力创造新一代蒙受王室恩宠的军官,重新控制军队,回到过去的时代。 在王室看来,拿破仑的那些元帅们终究会随着时间老去,最终会被新一代和更新一代的将领们慢慢替换,最终他们得以用和平手段消除大革命时代留给王朝的最后一块礁石。 而马尔塞夫伯爵,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进入到了王家的眼中。 既然连他的同僚们都知道他的贵族谱系有问题,难道王家会不知道吗?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在乎这个了。 在王室看来,马尔塞夫伯爵醉心于功名利禄,又有一定的能力,那他就是值得培养和笼络的将领,至于他的贵族谱系问题,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围绕在王室身边的王朝贵族们,当然也明白王室的用意,于是他们也必须配合。 那些以旧日辉煌自傲的高级贵族们,既轻蔑于莫尔塞夫伯爵的人品和血统,但为了政治利益又在表面上予以尊重——莫尔塞夫伯爵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到这种待遇的军官,事实上他是一群人的缩影。 就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莫尔塞夫伯爵满面笑容,一脸的春风得意。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也会步步高升,财运亨通,他会靠着这些恩宠,一路爬上更高的位置,成为被众人敬仰的大人物。 但是,终有一天,自己会让他重重地摔落到地上,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要让他失去一切! 爱德蒙-唐泰斯带着无比的决心在心里说。 接下来,他的视线在莫尔塞夫伯爵旁边四处逡巡,但没有找到心中魂牵梦萦的那道身影。 梅尔塞苔丝没有出席,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也不习惯出席这种场合吧。 这是好事。 她还保留着当年的纯真和温情,这是他在这一晚中得到的唯一安慰。 再见,我的仇敌们,再见,梅尔塞苔丝。 但我会回来的。 爱德蒙-唐泰斯面无表情地向虚空欠了欠身,然后退后,让自己隐身于黑暗当中。 54,终将重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4,终将重逢正当基督山伯爵慷慨激昂地向自己的同党们传达皇帝陛下的问候时,在遥远的维也纳,某个庄园当中,也在兴起一场小小的风暴。 风暴只在客厅当中弥漫,外人无从得知,然而它却影响深远,足以撼动未来历史的走向。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特蕾莎踮着脚走到了书房的门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她知道,父亲今天在家,而且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公务,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所以,是时候讨论一下重要的事情了。 “是谁?”里面想起了一声招呼。 “是我,爸爸……我有些话想要跟您讲一下。”特蕾莎细声细气地回答。 “哦,那进来吧。”父亲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特蕾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精神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然后才推门进去。 她知道,她接下来可能要面临一场精神上的战争,但是她已经无所畏惧。 在宽阔的书房中,她穿过了一列列书架,然后来到了书房的中心,而此时卡尔大公也正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一本刚刚放下来的书。 “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吗?”他温和地问,然后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女儿坐下。 他现在确实心情很不错。 自从从罗马旅行回国之后,特蕾莎明显气色好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偶有浮现,这也让老父稍稍安下了心。 也许时间确实能够治愈一切创痛,特蕾莎终究还是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潜藏着的阴影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肆无忌惮地扩张,吞噬了他女儿的心——而今天,就是特蕾莎寻找好时机来跟他挑明的日子。 何等残酷的一天!而他现在还毫无所知。 特蕾莎遵照父亲的吩咐坐了下来,然后看着父亲。 接着,她以庄严的态度开口了。 “父亲……我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以及……一个请求。” 接着,在卡尔大公惊愕的视线当中,特蕾莎平静地说出了事实,“在前往罗马的旅途当中,我见到了殿下。” “什么?!”她的第一句话,就让父亲发出了惊呼,打断了她。“他偷偷来找你了?!” “事实上,是我主动想要去找他的,而且我幸运地找到了……”特蕾莎严正地纠正了父亲的用词错误,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见了面,然后重申了对彼此的约定,也就是说,我们都认为婚约继续有效……” “什么见鬼的话!你来这儿就为了跟我说这个?!”父亲再度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厉声追问,“你们还做了什么?” “您真的想知道吗?”特蕾莎昂着头看着父亲,“那好,我告诉您,我们拥抱,我们相对垂泪,我们翩翩起舞,我们约定终身,我们还亲吻了,以及还有……” “住口!你居然……你居然胆敢对我说出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说话了?”卡尔大公气得快要背过气了,他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然后四处环视书房,“我的枪在哪儿?我要去宰了他!” 在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了,自己已经气昏头了。 他强迫自己坐了下来,但是他嘴唇都在发抖,“他……他做出这种事之后,怎么敢……怎么敢再来撩拨你的心,破坏你仅剩的幸福?无耻之徒,狗杂种!” “您不要这么骂他,如果非要骂,那我也有一份,因为这都是我满怀幸福之下做出来的。”特蕾莎毫不退让地说,“所有的责任我们各有一半,我也非常乐于承担这个责任。所以我恳求您,对我们再宽容一次,再给殿下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卡尔大公厉声反问。 “成为您女婿、并且给予我未来幸福的机会。”特蕾莎低声回答,“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过阵子我就以旅行之名再度出国去找他,然后就这样呆在一起,就像任何未婚夫妇一样。这次回国,我就是想要来征得您的同意。” “嘿!好啊,好啊!”卡尔大公怒极反笑,反讽地大喊了出来,“原来你已经决定了一切,然后要我默认,给我一个祝福你们的机会……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特蕾莎没有再回答,她知道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所以不想再刺激他了,但是她一直看着父亲,恳求他开恩一次。 “不,不行!”卡尔大公斩钉截铁地回答。“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说谎,他失信!他严重地破坏我们国家的利益,他还让你沦为笑柄,这样的人怎么配让我再给个机会?简直可笑!更何况,他还做了更加恶劣可耻的事情!” “什么事情?”特蕾莎惊讶地问。 卡尔大公阴沉着脸,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罢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就跟你说一下吧——” 接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苏菲殿下最近一直都消失于公众视野之外,官方宣称她生病疗养,但是根据我的朋友私下里传来的消息,她……她怀孕了。” “什么?”特蕾莎惊讶得无以复加,一瞬间陷入到了失神的状态。“这……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我的那位朋友不会有胆子拿这种事开玩笑。”卡尔大公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也知道这个话题绝对不安全。“这件事我得知之后并不想说出来,但是今天,为了让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希望这盆凉水能浇醒你——你仔细想想看,苏菲殿下怀孕原本应该是皇室的好消息,寓意着延续有望,可是为什么官方却如此讳莫如深……?” 他接下来没有再细说了,因为他知道特蕾莎的智力显然能够自己猜得出答案。 得知这件事以后,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有告诉,毕竟这种事情牵涉到皇族主支的秘密,以他的敏感身份,是最不应该去触碰的,他的皇兄本来就对他有所嫌忌,怎么可能允许弟弟传播自己的丑闻? 他继续看着自己的女儿,发现特蕾莎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坚定无谓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很抱歉,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问题就是孩子究竟属于谁了——虽然我不敢仔细查问,但是根据宫廷传闻,苏菲殿下和那小子的关系非常好,这个巴伐利亚人和法国人同病相怜,彼此之间几乎亲密无间,可惜我得知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好了,我的女儿,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何等的邪恶之徒,他又把你们坑害到了什么地步!” 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犹如哮喘病人发作一样,大口吸着气,身体都在摇晃。 这个打击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他在心中暗想。 然而,这未尝不是一剂良药,可以把父女从痛苦中都解脱出来。 父亲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特蕾莎终于抬起头来,重新看着父亲,而这一次,她的视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和灵动,反而有泪光在闪耀。 “特蕾莎,别再为那家伙牵肠挂肚了,他不值得。”卡尔大公叹了口气,“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我恨他们。”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是啊,所以他们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别再管他们了。” “不……不会结束的!”特蕾莎大声回敬。 “嗯?”卡尔大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接下来的发展。 “我知道他们的事情……父亲,殿下没有瞒我,而我事前说过的,我理解他的渴求,也理解苏菲殿下对他的呵护和爱意,所以我尊重他们互相的眷恋,这是命运的作弄,谁叫他们在我出现之前就互相吸引呢?但是我没有想到,最后她居然会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特蕾莎的泪水滴落了下来,“我……我真的怨恨啊!明明结婚后他们可以结束这一切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卡尔大公已经完全震惊了,“原来你都知道……?” “我怨恨他,但我也怨恨她……明明她可以心平气和地和那些夫人们一样,和挚爱的少年郎放浪形骸地开始自己的罗曼史,然后礼节备至地互相告别,明明有那么多办法不留下痕迹,让一切都尘封于记忆当中……结果她却偏偏为了自己的任性,搅得我的生活不得安宁,一定要让这一切延续……她何等贪婪,又何等自私!”特蕾莎咬着牙回答,眼中也闪过愤恨的光。“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微微闭上了眼睛,“但是,我也钦佩她……她忠于自己的偏执狂想,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做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承受了可怕的牺牲,这也证明了她确实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正地、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以令人骇异的无畏笑容,迎向了也许生命中仅仅盛开一次的爱情之花……她何等可敬,又何等崇高!” 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目光重新变得澄澈。 “我曾自认我们这个国家如同荒漠,没有真正的情感可言,可笑原来这团烈火就在我身边熊熊燃烧……好!我向她致敬,我真有点后悔和她见面的时候没有多说点话了。但如果她能够做得到,那么我……我也不会输。” 看着女儿犹如在剧场舞台上的咏叹,卡尔大公的心不由得揪紧了,兴起了一股荒谬的预感。 “喂……你不会还醒不过来吧?”卡尔大公颤声问。 “醒过来?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我做了十几年苍白的梦,如今却投身到了令自己激动不安又兴奋不已的现实当中,我当然已经醒了。” “能说点正常人的话吗!”卡尔大公忍不住呵斥女儿了,“你难道就不能想想,什么对自己最好?你又何必抛弃自己光辉的未来,任性地把自己践踏到污泥当中?!” “只有我自己有权为自己定义什么叫做光辉的未来,父亲。”特蕾莎凝重地回答。“在这一点上,我是绝对自我的。而且,我认为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 完了,她已经入迷了,怎么说都不听。卡尔大公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我怎么当时就那么蠢,居然兴冲冲地带着她去了美泉宫? 他不由得恨上了梅特涅,恨上了路易莎,也恨上了去年那个愚蠢的自己。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嘶声对女儿说,“作为父亲,我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活,并且决定你的婚姻大事。” “您不是已经决定过一次了吗?”特蕾莎反问,“我认为这个决定很好,我接受了——您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卡尔大公暴怒者打断了女儿的话,“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改变了决定,这不怪我而怪他自己,现在我收回我的决定,我要重新为你寻找夫婿,世上总会有更好的人选。” “我恳求您不要这么做……”特蕾莎不由得带上了哭腔,“我……我已经做了决定了,我爱他!” “爱?模糊又可笑的词,没有它,人类也可以活得很好。”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生活会改变一个人的,也许过得十年二十年之后,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您尽可以这么做,因为这是您的权利,我对您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我挚爱的父亲——但相应的,我也有我的权利,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特蕾莎眼睛带着泪花,但仍旧昂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既然您不答应我,那接下来我会一改我的习惯,我会出席每一场我原本不胜其烦的宴会,以波拿巴夫人的名义;我还会给我所有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写信,倾诉我的抉择,用同样的落款!这不是我妄自宣称,而是我应有的头衔,我满怀骄傲地用上,我不信谁还会迎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而那时候世人就会知道了,奥地利不仅曾经拘禁了罗马王十几年,还小肚鸡肠地打算继续拘禁他的妻子,无情地让一个家庭破碎,只因为一些早就该随着时光烟消云散的怨念!” “住口!!!”无比的愤怒,让卡尔大公大声喊了出来。 这位亲王眼下已经再也看不到平常的从容,连血管都已经凸出来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想要揍女儿一耳光,但是特蕾莎却依然无惧,昂着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卡尔大公的耳光终究还是没有扇下来,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位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如同中枪了一样,心痛得动弹不得。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父亲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骂了出来。 “也许我确实疯了,但这也是我的抉择,一个人应该正视自己抉择的分量,哪怕做一个疯子也比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丑强。换言之,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我也不会这样站在您的面前。”特蕾莎小声但庄重地回答,“父亲,我是您的女儿,所以我了解您,但是您应该也同样了解我,我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为他人所动,因为我珍视自己,不肯轻易损毁自己灵魂的成色,而您也不能逼迫我这么做,因为您是世界上最应该尊重我的人呀!” 特蕾莎的话,在卡尔大公耳边嗡嗡作响,让他头疼欲裂。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曾经一直文静温顺、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为什么变成一个他已经认不出来的人? 她到底是在何时练就出这一副伶牙俐齿,又到底是在何时锻造出这样一颗钢铁般的心?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真的已经无法以语言来说服她了。 让女儿看那么多书真的值得骄傲吗?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养育孩子的方式感到了怀疑。 怎么办?如果接下来放任不管,特蕾莎是真的干得出来她说的事,丢尽自家和皇室的脸面,让哈布斯堡成为世人眼中的笑柄——这是他和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也不可容忍的。 所以,是该把她无限期关押直到她回心转意为止,还是…… 如果是皇帝陛下,恐怕会选择前者,但是卡尔大公扪心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么做,他怎么忍心看见女儿在生命中最鲜艳的年纪就枯萎凋零? 所以,这个狡猾的女儿,利用着父亲的慈爱和不忍,有恃无恐地威胁着我…… 他思绪繁多,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去想。 最后他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特蕾莎,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哪怕父亲恳求你?” 特蕾莎泫然欲泣,但是却强忍着泪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今天都在气头上,我们先都冷静下吧。”卡尔大公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过阵子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接着,他消失在了门口。 “对不起,爸爸……”在父亲的背影终于消失之后,特蕾莎再也忍不住自己 她从来都不喜欢以这种语气对父亲说话,可是她知道,眼下她必须展现出最强硬的姿态,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有希望让事态以自己最希望的方式得到解决。 如果因为胆怯而畏缩,那最后只能是所有人都痛苦,而且她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一时的心痛和永久的心痛,她别无选择。 只希望以后有机会回报父亲,赎回自己不孝的罪孽…… 她抬手用袖子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看来父亲已经无计可施,开始动摇了,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够让他最终点头……殿下反正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开始他的征途,所以自己也不用那么着急。 她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恨你,殿下,你只把一部分的灵魂展露给了我,命运的作弄让你曾被偷走了心。 但是……这难不倒我,我们终将重逢。 55,王者 来自于维也纳的风暴,当然不会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基督山岛上,那个被特蕾莎寄予了眷顾的少年人,此刻也当然不会知道,那位少女为他到底做出了何等抗争,又付出了何等牺牲。 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当中,并且充满欣喜地看着一切都在围绕着自己运转。 就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一艘走私船穿过了浓雾,偷偷地停靠到了基督山岛上的栈桥边。而后,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跟随自己而来的一群青年人走下了船舱,再一次立足于大地之上。 其他人都满怀惊讶地看着这座岛,然而爱德蒙-唐泰斯却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是的,他是回来复命的——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将觐见他所效忠的君主,然后汇报自己此行的所作所为,并且等待他的评价。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自我评价觉得干得很不错,但是他仍旧免不了有些紧张。 他,已经被人踩在淤泥里太久,曾经濒临绝望,侥幸逃脱的他,太需要他人的认可了,尤其是那位赐予了他现在所拥有一切的恩主。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这群人沿着小径走到了岛中央的修道院遗址当中。 然后,那位侍奉陛下的贴身女仆夏奈尔小姐笑语盈盈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伯爵大人,您辛苦了。” 虽然确实十分疲惫,但是看到对方那笑容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小姐,请问陛下现在有空吗?我是来向他复命的。” “陛下已经知道您回来了,现在就在等您呢!”夏奈尔笑着回答,然后侧了下身,“请跟我来吧。” 爱德蒙-唐泰斯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向着陛下的居所走了过去。 夏奈尔轻轻地敲了敲门。“陛下,伯爵已经来觐见您了。” “你们进来吧。”里面传来了少年人从容的命令。 夏奈尔再也没有犹疑,直接推开了门。 爱德蒙-唐泰斯走了进来,然后看到了坐在房间中央书桌后的少年人。 和上次觐见相比,房间的陈设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在旁边的卧室装上了帷幔和纱帐,倒是添加了不少生活气息。 他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诚惶诚恐地向着少年人躬了躬身。 “皇帝陛下万岁!” “伯爵先生,时隔这么久再见到你,真是让我心情愉快。”艾格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那么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陛下,我完成了您赋予的使命。”爱德蒙-唐泰斯低声回答。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一直捆在身上的包袱,然后打开,接着双手将它递给了艾格隆。 艾格隆接过了这个包袱,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大叠的法兰西银行钞票,面值1000法郎。 然后,在钞票下面,又是一叠政府公债,有法国政府的,也有英国和其他国家的。 因为知道旅途遥远,所以为了方便携带,爱德蒙-唐泰斯在变卖宝石的同时,一直注意将得到的金钱化为最容易携带的东西。 借助着巴黎发达兴旺的金融市场,基督山伯爵在特雷维尔侯爵等人的帮助下,购买了大量法国、英国和其他国家政府的公债债券,因为这些国家目前环境还算稳定,所以这些债券的价格和收益率也相当稳定,甚至随时可以作为现金到各个银行贴现。 艾格隆心里有了明悟——这一叠纸,就是无数普通人一辈子也永远挣不到的钱。 “钞票和公债,总值大约87万5千法郎。”爱德蒙-唐泰斯重新开口了,“陛下,因为我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快速将宝石变卖,这影响了我卖出的价格,诚然可惜。” “不,这是必要的损失,你已经干得很好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艾格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基督山伯爵,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且也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人……谢谢你。” 虽然他的语气严肃,但是爱德蒙-唐泰斯此刻却感觉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认可。 但是他没想到,他还能得到更多东西。 “过来一下,爱德蒙。”艾格隆招呼了一声。 伯爵遵命地走到了书桌的旁边。 然后,艾格隆指着自己面前的这堆纸。 “好了,现在你可以从这里面拿走75000法郎。” “这?”伯爵大惊。 “我早就说过,我只要能够拿到80万法郎就满足了,而你超额完成了任务,那么我决定把多出来的这部分作为赏赐,赠送给你。”艾格隆再度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么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我划拨给你的活动经费,因为接下来我还需要你继续做类似的事情,所以你必须维持好基督山伯爵这个人设,而这就需要花费很多钱……我不能一边给你任务一边却对你面临的困难不闻不问,所以我做了这个决定。现在,请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艾格隆的话入情入理,基督山伯爵听了之后,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迄今为止,他在这个世界上,何曾见到过如此慷慨的善意? 一个注定成为皇者的人,对自己赋予了如此信任,又怎能不让他兴奋?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点头应了下来。 “为了更好地完成您的任务,我非常荣幸地接受您的赏赐,陛下!” 说完之后,他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激动,将双手伸到了这对纸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地从中清点出了价值7万5千法郎。 这是属于自己的财产了。 这是自从离开地牢之后,他得到的第一笔财富——而且数额之巨大,超过了当年那个小水手能够想象的数字。 而如今的爱德蒙-唐泰斯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他能够得到更多东西。 因为,他忠诚于陛下,参与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当中…… 艾格隆对爱德蒙-唐泰斯如此之亲厚,当然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一本他喜欢的小说的主角,而是经过了精心考虑后的举动。 他目前面临的形势,让他感到自己非常有必要建立自己的权力结构。
宗室、勋旧以及自己提拔的新人,这就是艾格隆眼下权力的三棱锥。 他位于这个三棱锥的顶点,而这三部分人各自拥有各自的资源和力量,他为了自己的事业,必须同时仰赖这些人,所以他要一一笼络他们,发挥他们的力量,并且努力避免他们之间发生激烈冲突。 短期来看,他的堂兄们和那些勋旧们肯定最有用,这帮人有经验有资源,能够立刻帮上忙,解决他起步阶段的燃眉之急,新人则是力量最弱资源最少的一方。 但是,从长期的视角来看,他最后肯定要着重于依赖这些履历完全从他这里开始的新人。 宗室握有家族的继承权,影响到他的绝对权威;而那些帝国元勋以及他们的后代,也有一个同样非常难缠的问题——这些人现在就已经是亲王公侯了,而且见过大世面,相应的欲望和胃口也比普通人大得多,是非常难以满足的。 他到底该出多少价才能够把这所有人都收买一遍呢? 拿破仑当年为了喂饱平民元帅们就已经是挥金如土,如今这群人的后代又变成了帝国贵族,眼界提升的同时胃口也会更大,区区的恩赏怕是难以满足了。 所以,以理性而言,最终他只能依赖那些完全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 这群人,出身寒微,相应的欲望也不会太高,稍微给予一些恩惠,他们就容易感恩戴德,而且因为他们别无出路,所以他们的忠诚度也会更高。 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是一个杰出代表,也是他准备精心打造的模板——其他人可以从爱德蒙-唐泰斯这里看到榜样,激励他们努力效命,夺得和基督山伯爵一样的恩宠。 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眼下他只能面对现状,先努力弥合自己这个小小的团队,让他们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这不是什么邪恶的心术,而是一个组织领导者所必须去考虑的问题——如果想要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小命能够长久,他就必须去思考这些问题。 他从小所学习、所思考的就是这些东西,虽然现在他手段还非常稚嫩,但是基本的理论他早就了然于胸。 这些心思,他只是深埋在心里,连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夏奈尔也没有透露,也许这就是君王的孤独吧。 “除了钱之外,人也带来了吗?”在伯爵收下赏赐之后,艾格隆又问他。 “是的,已经带来了,总共有十几个人志愿为您效劳,他们都经过严格筛选,有军队服役的经验,而且对帝国和对您都非常忠诚,渴望建功立业。”一边说,爱德蒙-唐泰斯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页纸,递给了艾格隆,“这是他们的名单以及简历。” 艾格隆拿过了这页纸,粗略地扫描了一下。 “埃尔欣根公爵……有趣!内伊的儿子也来为我效劳了吗?”果不其然,看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好,希望他能够帮助我,指挥我的军队。” 从罗马回来之后,这段时间他自然也没有闲着。 他的两个堂兄,也通过走私犯和各种渠道收购军火、招募人手,小小基督山岛上现在已经变得热闹了许多,艾格隆小小的志愿军,也终于开始有了雏形。 然而军队并不只是把人凑到一起就成为军队的,它需要严酷的训练和合格的军官,以及不容违抗的军事纪律。 而这些,都需要有军事经验的人来帮助他完成和贯彻。 所以基督山伯爵给他带过来的人,也给了他莫大的帮助。 “他们现在在哪儿?”艾格隆问。 “他们现在正在修道院的大厅里,等待着您的接见。”爱德蒙-唐泰斯马上回答。 “好,那你先去通知一下他们,我马上前去见他们。”艾格隆做了个手势。 “是!”伯爵点头领命,然后再度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在基督山伯爵离开之后,门口重新关了。 而艾格隆终于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并且拿起了伯爵刚刚留下的包袱。 他把这个包袱递给了夏奈尔,而夏奈尔马上会意,拿着这个包袱,掀开了旁边房间的帷幕,然后走到了艾格隆的卧室当中。 接着,她掀开了床单的下摆,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盒子,然后她打开了一个还没有被装满的盒子,将这些钞票和债券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里面,然后重新合上。 这些貌不惊人的盒子里,正长眠着着一把一把的贵重珠宝,。 考虑到岛上的人越来越多,那个藏宝洞被人发现的概率也越来越大,艾格隆当然不想冒被发现的风险。 所以,这些时间里,他一直都和夏奈尔用老鼠搬家的方法,将钱柜当中黄金和珠宝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居所当中,而那里眼下只剩下了一个被破坏的铁皮钱柜,再也没有人可以猜测得到它曾经的辉煌。 而艾格隆就像奇幻故事里的巨龙一样,每天都长眠在了这些珠宝上面。 说老实话,这也并没有能够让他的睡眠质量变得更好点。 “陛下,放好了。”很快,夏奈尔转身回来了。 “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笑着说。 毫无疑问,夏奈尔分享了他现在最重要的秘密。 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担忧。 他不想跟夏奈尔耍弄什么心术和心计,一直以来追随着他、无保留地忠诚于他的夏奈尔,他内心里并无任何戒备。 这也是他的幸运——如果一个人整天处在对每个人都去算计的环境当中,那又该活得多么累啊。 多少帝王都曾经因为无人可信而陷入到了癫狂?艾格隆可不想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他也明白,有些话、有些想法终究还是无法跟夏奈尔分享的。 就在这时候,在远处的天空传来了几声惊雷。 接着,海涛的怒吼声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风暴要来了。 艾格隆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看了看远处阴沉的天空。 如果……如果特蕾莎在的话,也许会完全理解我的处境和考虑,而且会陪着我一起做这些吧,少年突然心想。 君主自称寡人,但孤身一人又怎能为王呢…… 既然两个人已经约定终身,那么接下来他就要以此为前提来进行考虑了。 希望她在那边一切顺利吧。 56,臣服 从陛下的房间里离开之后,基督山伯爵没有片刻踌躇,直接去了原本分配给自己的房间,探望法利亚神父。 这位神父,随同他一起度过了最为悲惨的地牢岁月,并且在这段时间里教导他指引他,也成为了他精神上的父亲。 而在得知自己亲生父亲的悲惨结局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眼下已经举目无亲,他仅剩的亲情,此刻也只能全部寄托在神父身上了。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他来到了房门前,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进来吧,门没关。”里面传来了一声温和的招呼。 爱德蒙-唐泰斯如释重负,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很快,他就在房间中央的躺椅上看到了法利亚神父,而老人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他。 就在这一瞬间,老人的表情变得柔和,然后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爱德蒙点了点头,然后缓步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他注意到,法利亚神父虽然还是半身瘫痪,但是现在精神气色都相当不错,面色红润,而且头发和胡子也被梳理过了。 谢谢你,夏奈尔……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差点感动得潸然泪下。 “爱德蒙,你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吗?”老人笑着问,“也许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 “是的,陛下托付给我的两个任务,我都已经完成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是靠着幸运和别人的帮助,并不是我的能耐有多强。” 接着,他将自己巴黎之行的短暂经历,都简略地告诉给了法利亚神父——当然,他父亲的事情他就隐去不讲了,他只想把这份伤痛藏在心底最深处。 神父饶有兴致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之后,他才重新开口,“这么说来,你已经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在巴黎打出名号了?” “姑且算是这样。”爱德蒙回答。 “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看上去十分值得结交,以后你去巴黎,要记得给她们备上足够丰厚礼物——她们给你的帮助是钱都很难换到的。”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记住,爱德蒙,世上没有人欠你什么,他们给你的善意你应该都一一予以回报,只有这样才能建立稳固的友情。” “我牢记您的教诲。”爱德蒙连忙点头答应。 “陛下这次给了你一笔大钱,你要好好使用,别想着省钱,尽情去花掉,跟身边的所有人打好关系。你现在处在一个花得越多,未来就回报越多的阶段,要好好把握。”法利亚神父继续告诫自己的义子,“另外,我的孩子,你一定要铭记我的忠告,要坚定不移地效忠陛下——你可以享受他赠送给你的一切,但是你也要铭记,越是慷慨的人越是憎恨不忠,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会断送你现在的光辉前程。” “我已经发誓要效忠他了,您是了解我的,我忠于自己的誓言。陛下救了我的命,还如此赏识我,我会用自己的一切回报他,哪怕自己的生命。”爱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发誓。 “那好,你会希腊语吗?”神父突然问。 “嗯?”爱德蒙-唐泰斯一时不解,“您为什么这么问?” 接着,他又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地中海当水手的时候去过希腊岛屿和城市不少次,能听懂一点当地的语言……但是我不会讲。” “那你现在就应该去为之努力了——去学希腊语吧,顺便依照你过去的经验,招募几个懂希腊语的水手和翻译,你现在有这么多钱,足够办成这件事了。”神父下了命令。 “为什么要这么做?”爱德蒙-唐泰斯一阵不解。 当艾格隆跟神父说出自己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爱德蒙已经离岛去巴黎了,所以不知情,而神父打算私下里告诉他,作为他进一步高升的契机。 “接下来陛下准备去希腊,志愿帮助他们的独立战争,借机扩张自己的实力——小小的基督山岛实在容纳不下他的野心。”法利亚神父小心地说,“此时此刻他非常缺乏能够帮助他沟通当地人的人,所以这也是你必须去为之努力的方向。记住,如果你希望一直维持你得到的信赖,那你就不能做一个只会唯唯诺诺、被动等待命令的人,你要主动去为陛下排忧解难。” “原来如此……”爱德蒙-唐泰斯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那好!我马上就去办。” 爱德蒙当年的水手生涯当中,除了善于使舵之外,还颇有几分学习语言的天分,在地中海各处商港来回,学到了不少当地人的语言,眼下他也有信心尽快掌握希腊语。 “我到时候,也会跟着陛下一起过去,为陛下出谋划策——而到时候我也会眷顾你,帮助你进一步巩固地位。现在陛下认可你,但还不够,我要让所有人都认可你,心悦诚服地敬佩你。”神父郑重地说。 “您也要去希腊?”神父后面的话,爱德蒙已经听不清了,他大惊失色。“不……不要这样!您的身体不允许您这样颠簸,您把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做好的!” “不,爱德蒙,这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法利亚神父执拗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决绝,“孩子,你还年轻,但我已经老了,老到了死神随时会光顾我的地步。现在我回首我的一生,我到底还剩下什么呢?我这辈子已经荒废了太多年头了,直到现在还一事无成,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会在心里悲伤叹息,我年轻时只觉得自己凭借自己的知识和头脑可以无往不利,为自己许下了种种宏愿,结果回头一看……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成,这一辈子就要结束了!” 神父悲伤地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还在牢房里那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我有机会给自己留下点什么,难道我能让自己袖手旁观吗?不,不行!我不甘心于这样去见上帝,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在死前做出点事情来,我不会再浪费机会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去做成点什么,你应该理解我的。” 神父的语气越来越急促,流露出了平时罕见的激动。 而这也让爱德蒙哑口无言了。 他知道,再劝什么都没有用了,人生在世,终究还是要追寻一点意义的。
他内心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所以他理解义父的所思所想。 “那我会尽量照顾您的。”最后,他只能点头答应了下来。 是的,法利亚神父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完成青年时代的宏愿,为自己的人生留下值得铭记的痕迹。 而在他死后,他的人生将在爱德蒙-唐泰斯身上延续,他非要把自己的义子变成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不可。 “爱德蒙,无论是你我,还是陛下,我们都必须胜利,所以我们要拿出不成功就去死的精神去干,然后等待命运的裁决。”法利亚神父重新露出了笑容,“我相信我们已经得到了上帝的眷顾,所以去干吧,荣耀在等待着我们……” ------------------------------------------- 正当这对义父义子密谈并且许下宏愿的同时,艾格隆也在夏奈尔的引领下,来到了修道院的大堂当中。 因为之前早已经被废弃了很多年,所以修道院充满了破败的痕迹,大堂更是如此。 而现在,这里已经被打扫一新,地上被铺平了,还放上了地毯;墙壁上的窗户也被修整,窗户之间挂满了流苏,遮掩了墙上所有斑驳的痕迹。 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富贵奢华,但至少也是一个严肃庄重的场所了。 而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不光是基督山伯爵这次带回来的人,就连那些岛上原本的重要人士们,也都被艾格隆特意叫了过来。 他准备将这次会见,作为一个值得他和他的部下们铭记的庆典。 随着时间的流逝,场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当预定到来的人们都来齐了以后,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场内的人们开始屏息凝神,他们都知道,他们效忠的对象马上就要出现了。 而那些刚刚上岛的人们更是翘首以盼,他们非常想要一睹皇帝陛下的风采,确定这个少年人到底配不配得上他的盛名。 就在气氛达到了最凝重的时刻,大门又缓缓打开了。 接着,一个穿着礼服、披着一件天鹅绒大氅的金发少年,带着庄重的表情,缓步走了进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从他平静的面孔当中看不出任何痕迹。 但是从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当中,足以看出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坚定意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周围的人们自动分开了路,让他走到了正中央;而夏奈尔则低着头,静悄悄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一起走了进来,最后站到了人群当中,让她的主人独享所有人的注目。 一瞬间,大堂陷入到了诡异寂静当中。 艾格隆站在中央,然后环视着前来觐见自己的臣下们,目光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是又好像对每个人都予以瞩目。 这些人,就是他现在的家底了。 他将带着他们去建功立业,然后去抢夺法兰西的皇位,如果胜利的话就将拥有一切,如果失败的话……不,没有失败,绝不会有。 他在美泉宫呆了那么久,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他外祖父、哈布斯堡皇帝的煊赫排场,这点排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他波澜不惊。 而这种平静在注意着他的人们看来,更说明了他有那种皇者的气度。 为什么自古以来,那些君主们都喜欢摆出威仪和排场? 并不是他们每个人都喜欢这么做,而是,他们必须通过这种仪式性的行为,昭示君臣名分,表现出自己的身份高于其他人的天命。 少年人和对面一群青年人遥遥相对,这些人要么穿着便装要么穿着各式各样的军服,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放射出同样雄心勃勃的视线。 这是燃烧着的烈火。 每当对上这种视线的时候,艾格隆就有一种正在看镜子的感觉。 是啊,你们和我一样都有野心,这很好,没有野心的话我们所有人又何必跑到这个破岛上演这样一出戏呢?! 来吧,野心勃勃的人们,渴望建功立业的人们。 我准许你们来到我的身旁,分享我的荣光。虽然你们如此弱小,就连几缕幽魂也能让你们孱弱发抖。但我将统帅你们,集合你们的微光,点燃冲破天际的火焰,遮蔽暴烈的太阳,燃尽呼啸的狂风,将这蓝天碧水的人间守御…… 今天基督山岛属于我,明天法兰西也将属于我。 片刻之后,这奇特的寂静,被震耳欲聋的爆发所取代。 “皇帝陛下万岁!” 路易和查理,两位皇族亲王率先举起右臂高喊——这也是只有他们才能享有的殊荣。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们,纷纷举起了手臂或者佩剑,然后发出了激昂的喊叫。 不管是发自内心而是只是为了捧场,他们都以这种方式,表示了对少年人的尊重和臣服。 这就够了。 在潮水般的欢呼当中,艾格隆面无表情,静静地聆听着房间内的回响。 他知道,这既是荣耀也是义务。 他获得了他们所有人的臣服,但是相应的,他也背负上了义务,要去相应所有人的集体意识,要为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而战。 而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的追随者们,感谢你们效忠于我。”艾格隆抬起头来,平静地对着这些人说,“在帝国陷于困顿的时候,只有最忠诚的卫士才会对它不离不弃,因此我感受到了你们的忠诚,并且对此致以无穷的感激。在此我也向上帝宣誓,只要帝国能够重建,那我将会用一切来回报你们,这是你们应得的,我忠诚的勇士们!” “帝国万岁!”他得到的,是又一声整齐的欢呼。 夏奈尔混在人群当中,眼含泪光,满面激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画面。 “陛下……”在嘈杂的喊声当中,她带着哭腔小声自语,“谢谢,谢谢您允许我分享您的荣光……” 57,效忠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7,效忠在众人激动的注视下,艾格隆丝毫都不怯场,从容地展现出了少年皇帝的威仪,而这也正是在场的人们想要看到的。 他们需要在他身上看到希望,而他也乐于展现出这种希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欢呼声渐渐平息,而少年人也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 他迈动了脚步,走到了一群生面孔的人面前,然后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看样子他们就是今天跟随爱德蒙-唐泰斯一起上岛的青年军官们吧。 “陛下!”这群人连忙对他躬身行礼。 艾格隆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游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军服、裤子上有黄线,佩戴金色吊穗肩章的青年人身上。 这是瑞典军服,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这么穿的人,所以对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刚刚从爱德蒙-唐泰斯那里拿到了一份履历表,对埃尔欣根公爵、也就是米歇尔-内伊的名字尤其印象深刻,所以第一眼就找出了这个人。 内伊的儿子,在这个场景下,具有太浓厚的历史意义了,值得认真对待。 “请问是埃尔欣根公爵吗?”他走到了青年人的面前,然后笑着问。 “就是我,陛下。”米歇尔-内伊对这份荣幸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顿时响亮地立正,然后给面前的少年,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谢谢您记得我的名字!”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伟大的名字呢?”艾格隆微笑着反问,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能追随父辈的轨迹,再度为波拿巴家族效劳,我也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一起去夺取胜利,完成父辈未完成的事业。埃尔欣根公爵,请为我努力吧。” “是,陛下!”米歇尔-内伊,昂着头大声回答。“命中注定我必须为您效忠,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另外,您可以称我为阿洛伊斯。” “好的,阿洛伊斯。”艾格隆点了点头,亲切地喊出了这个昵称,更加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开头。 唯一的遗憾,只能说他穿着一身瑞典军服有点出戏—— 在帝国崩溃的关头,瑞典国王、前法国元帅贝纳多特对法国宣战,所以瑞典也是帝国的敌国之一,贝纳多特的忘恩负义也曾经惹得拿破仑皇帝勃然大怒。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再说了,贝纳多特当时也没有多少选择,拿破仑已经兵败如山倒,眼看就要败亡了,在英国和俄国的压力之下,他只能选择“随大流”,加入到反法同盟阵营当中。 瑞典军队规模小,在联军当中很不起眼,贝纳多特自己也打得并不积极,所以与帝国的血仇也不多,在帝国毁灭之后,贝纳多特也没有落井下石,大骂曾经的旧主,反而说过“拿破仑不是被我们所击败,因为他只依赖自己的才智,所以上帝才会惩罚他……”之类的话,也算是留了点情面了。 这样想来,允许内伊的儿子加入到瑞典军队当中服役,也算是他对旧日同僚的一点人情吧。 正因为如此,米歇尔-内伊也非常感谢贝纳多特的恩惠,就连觐见艾格隆的时候,也穿了一身瑞典军服,以此来纪念和展示自己的从军经历。 艾格隆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开口了。 “阿洛伊斯,其实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为我分享你的经验。” “正是因为听说您希望建立一支军队,所以我才过来,尽我所能地给您帮忙。”阿洛伊斯连忙回答,“您现在的进展到了哪一步了?” “一切要素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最重要的一环,只能由你们来帮我完成。”艾格隆回复他的,只有莞尔一笑。 接着,他放大了声音,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继续说了下去。 “在金钱方面,我已经从我的支持者那里募集到了足够的资金,足够把一支军队武装到牙齿,也就是说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且我乐意为我的军队花钱,无论是购买最好的武器,还是购买最好的军服,我都可以慷慨解囊;要人的话也简单,这世上有的是亡命之徒,只要我能够出足够的金钱,总能够找到足够的人来为我效劳;但是我知道,仅仅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如果我只是单纯花大钱买了一群雇佣兵,那我随时会失败,这些雇佣兵经受不了真正的考验,我只有建立一个忠诚而且有能力的军官团体,才能够真正让我的钱花得有效果——” 接着,他又看向了米歇尔-内伊,“阿洛伊斯,得到了你们的帮助,我的忧虑终于可以结束了,感谢上帝!” 少年人的一席话,也让在场的人们暗暗点头。 艾格隆在等待别人的效劳,同样别人也在掂量他的成色,看看他值不值得效劳;而他的这一番话入情入理,清晰理智,更加凸出了对这群人的看重和重用,足以满足他们的期待了。 “我也乐于贡献出我的一切知识和经验,为您完成您的目标,陛下!”米歇尔-内伊立刻立正,热忱地向少年人保证。 他并不害怕艾格隆如今的军事力量如同一张白纸,反过来说这甚至是好事——虽然有公爵的头衔,但是米歇尔-内伊现在的军衔只是瑞典军队区区一个中尉,算不得什么高级军官。 如果他正常加入一个大国军队,那只能慢慢熬年资,等待着军衔的慢慢上升,权力也遥不可及;可是投入到拿破仑二世陛下的手下,那么很明显,他会成为草创阶段的军队元老,年纪轻轻就直接成为了皇帝陛下的心腹。 这实在是太理想了。 而其他人,当然也和他同样的想法。 虽然岛上现在没有多少人,他们没有多大的施展空间,但是很明显,皇帝陛下不会满足于这区区一个岛屿,他会进一步地去扩张自己的事业。 如果陛下的事业成功,直到重登皇位,那么他们毫无疑问会成为陛下统治军队的御用工具,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如果想要出人头地,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投资了。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在场的人们和埃尔欣根公爵一样,纷纷向皇帝陛下表示效忠。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烘托下,大堂的气氛又变得热烈了起来。 艾格隆面带笑容,欣赏着这些年轻人眼中所燃烧着的烈火。 很好,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 现在已经火候到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诸位!”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刹那间,所有说话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大堂再度鸦雀无声。 艾格隆满意地看到自己初步建立的权威。 “你们都是帝国最忠诚的战士,所以我也必须对你们开诚布公。我想每个人都看得到,如今的情势下,我们面临着非常艰难的局面,我们也在进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事业……我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各位中的任何一人,能够活着看到我们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只能祈求上帝的眷顾,然后带着无畏的勇气前行。而且,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每个人都精诚团结,让我们变成一个紧密的整体,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战胜那些比我们强大更多的敌人,走向光辉的明天……” 艾格隆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度开口了,“为此,我决定创建一个骑士团,由我来亲自担任团长,而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成为骑士团成员,我要以这种方式昭告世人,你们是我事业的一员,追随着我去建功立业,也理应分享我拼搏之后得到的一切!” “哦!” 随着他的话刚刚落音,人们发出了一声惊呼。 就连他的两个堂兄也是一脸的诧异,因为艾格隆事前没有跟他们商量过。 这自然也是艾格隆思考后的决定。 毫无疑问,他有着皇帝的头衔,是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天然就会得到效忠,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更紧密地拉拢这些追随者。 建立骑士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要通过这种方式荣誉感,慢慢地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培养他们的团队归属感,以便让他们更加投入地位自己效劳。 这并不是他中二的狂想,实际上在欧洲各国当中,这种事相当常见,各国王室都用这种方式来吸收高级军官和政治精英——比如普鲁士的黑鹰骑士团,英国的巴斯骑士团,西班牙的金羊毛骑士团等等。 就连拿破仑皇帝当年也创建了荣誉军团,用来奖励那些忠诚于自己的军官和政治家。 现在,波旁王族统治着法国,所以法兰西荣誉军团的成员由法国国王册封,在这种情况下,艾格隆选择重新构建一个骑士团,作为自己统帅下那些精英成员们的荣誉称号,而骑士团本身也意味着内部层层效忠,他的正统君主地位无可撼动。 正因为这个做法并不离经叛道,所以在场的人也只是稍微有些惊异,就马上接受了艾格隆的举措。 “告诉我,你们愿意加入到我的事业当中吗?”艾格隆昂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们。“我不必再跟你们重复危险了,以你们的智力你们当然能够看得出来,所以——我忠告各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如果现在愿意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但如果今天宣誓向我效忠,那我就将绝不允许背叛,我期盼你们遵从本心,做出一个无怨无悔的决定。” “我非常乐意,陛下。”米歇尔-内伊几乎没有再做任何犹豫,直接单膝跪地,“感谢您赐予我这个荣誉。” 很好。 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有足够的政治嗅觉,居然这么快就把握了形势,让自己变成了第一个宣誓效忠的人。 艾格隆从旁边拿起了一把佩剑,然后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完成了骑士团的册封。 “很抱歉,现在我们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办法举办大型庆典,也没有时间去设计和打造精美的勋带和勋章,但是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跟你保证,你将永远是帝国的一份子。”最后,艾格隆俯视着单膝跪地的米歇尔-内伊,然后平静地说。“愿主庇佑。” “愿主庇佑!”埃尔欣根公爵闭上了眼睛,然后大声回答。 接着,艾格隆的视线转移到了其他人的身上,而这时候,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样,这些人次第地跪了下来。 他的两个堂兄弟,路易和查理被他这一手突然袭击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在眼下的气氛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选择,于是他们对视了一个眼神之后,也顺从地单膝跪地,等待着他们效忠的君主眷顾。 突然,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夏奈尔茫然站着,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自处。 她当然乐意跪下,可是她不知道这轮得到她吗?毕竟,从没有听说过哪个女性能够成为荣誉骑士成员啊。 好在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化解了她的尴尬,“夏奈尔,去把基督山伯爵叫来吧,我希望他也成为我们一员。” “是,陛下!”夏奈尔如蒙大赦,马上离开了。 而接下来,艾格隆拿着佩剑,一个个地走到了跪在地上的人们面前,然后把剑搭在他们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每经过一个人,他都会这么说一句。 “愿主庇佑!”每个人也同样高声回答。 不管他们内心当中作如何想,他们在表面上也不可能有任何懈怠,以此来表现出自己的激动和忠诚。 而在最后,夏奈尔带着伯爵一起过来了。 爱德蒙-唐泰斯看上去已经听到了夏奈尔的解释,他一来到这里,就默默地跪倒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艾格隆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看向了夏奈尔。 “夏奈尔,你也跪下。” “啊?”夏奈尔大为惊讶。 “跪下吧。”艾格隆笑着再重复了一遍命令。“以你的贡献,这是你应得的荣誉。我也从不会是因为性别而忽视贡献的人。” “是……”看着他的笑容,夏奈尔几乎又哭了出来。 接着,她也单膝跪地,伏在了他的面前。 谁能想得到,籍籍无名的诺埃尔家族,它的荣誉居然是从她这里来到了顶峰呢? 接着,剑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 “愿主庇佑。” 58,承诺 “愿主庇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把手中的佩剑,搭在了夏奈尔-诺埃尔的肩膀上。 这个标志性的动作,也意味着他正式册封夏奈尔为自己骑士团的一员。 一时间,大堂内一片寂静。 虽然没有人出言,但是很明显,大多数人都对艾格隆的做法有点质疑。 在有些人看来,陛下居然对身边的女仆封赐这样的荣誉称号,属实有些骇人听闻,简直有损这份荣誉的价值了。 “我知道,你们可能心有不满,认为我不应该这么儿戏地把荣誉赠给身边的人。”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众人,然后开口了,“但是,对我来说,这是非常严肃的举措。正因为珍惜荣誉的价值,所以我才会这么做。一旦你们知道她为我、为帝国做了什么,你们也会同意的。” 接着,艾格隆将夏奈尔的身世、她是如何见到自己,以及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简略地讲述了出来。 “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她对我不离不弃,她相信我一定会从绝境当中苏醒,让帝国的光辉重现人间……她的忠诚和鼓励,给了我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如果没有她在我身边,我不会这么快逃出奥地利,更加不可能有今天的日子。”最后,艾格隆饱含感激地做出了总结,“当时我答应过她,只要我有朝一日能够重登皇位,那么我会跟她分享我的荣誉。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能够做到这一步,但是既然我已经创立了骑士团,那么我认为夏奈尔作为我的第一个追随者,绝对拥有这个资格!” 接着,艾格隆加大了音量。 “我们在延续旧日的传统,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帝国是诞生于革命,没有那场大革命,那么先皇也不可能登上皇座。帝国也承认了革命。先皇编纂法典的时候就已经体现了1789年的精神。所以,既然我们要承认革命有理,那么我们也应该抛弃一些可笑而且陈腐的观念,我只会根据贡献来评价一个人,而非性别。一个人只要效忠于我,并且为我做出了足够的贡献,那么我就非常乐意赐予荣誉。甚至在未来,帝国出现女性大臣又何妨!?我也希望诸位能够从今天开始努力,我会向所有人展现慷慨!” 艾格隆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总算也让这场小小的风波化于无形,让所有人勉强认同了夏奈尔-诺埃尔小姐也是和大家一起分享荣誉的一员。 反正,已经让他们意外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不怕再多这么一件。 艾格隆也放下了心来。 他知道,会有人抵触他的做法,但如果身为首领,他连自己想要酬功谁都要瞻前顾后,那也未免太憋屈了。 他创建这个骑士团,自任团长,把自己的军官和重要的追随者们都纳入到这个荣誉团体当中,那夏奈尔就必须是其中的一员,谁非议也没用。 接着,他又转向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爱德蒙-唐泰斯,然后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伯爵会意,立刻低头,任由陛下把佩剑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愿主庇佑!” 相比于夏奈尔的赐封,基督山伯爵的赐封波澜不惊,没有任何人感到奇怪或者质疑。 在场的人们都是跟着他一起过来了,早已经认定了基督山伯爵大人就是陛下的亲信,因此受封简直是理所当然。 “爱德蒙,请继续为我努力吧。”艾格隆心情很好,所以笑着对他说,“你不会后悔的。” “陛下,您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将永远对您心怀感恩。”爱德蒙-唐泰斯沉声回答,“我已经发誓效忠于您,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忠诚。” 很好。 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艾格隆大概率只会当成耳旁风,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口中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绝对是认真的,而且会遵守诺言,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能够得到这样的人诚心效忠,那我果然也有自己的能耐吧……他略带欣慰地想。 也许这就叫“成就感”吧。 就这样,艾格隆完成了自己的骑士团赐封仪式,也让这个荣誉组织正式诞生到了世界上。不管在未来会发生什么,艾格隆相信,这绝对是自己最可靠的力量。 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都站起来了,但是大堂里依旧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最后的训示。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个团体了,我的事业就是你们的事业,我的成就也是你们的成就,我们的一切都密不可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努力了,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整齐的欢呼声骤然响起,也让这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活跃了起来。 接下来,大堂里的青年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互相交谈,以这种方式来建立组织内部的个人关系,而艾格隆也跟自己几个朋友互相聊天。 “陛下,您打算让骑士团叫什么名字呢?”他的堂兄路易好奇地问。“您还一直都没说呢。” 其实我现在根本还没想好……艾格隆心想。 那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一心会? 当然不可能。 想了想,他回答。“就以枫丹白露作为名字吧,那里也是帝国的象征。” “枫丹白露骑士团吗?”路易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也不错,确实具有纪念意义。” 枫丹白露宫是法国王室的行宫,在古代,多位国王在这里长居,不断扩建和修缮,但是到了路易十四时代以后,法国王室居住于凡尔赛,到了法国大革命前,荒废了两三个世纪的枫丹白露宫已经接近于破败,而大革命期间,为了筹措军费,宫内家具陈设也大多数被政府拿出变卖。 等到拿破仑称帝之后,枫丹白露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因为凡尔赛已经破败,拿破仑选择以枫丹白露宫作为自己平常的居所,他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御座厅,厅内用黄红绿色调的粉饰,地板用画毯覆盖,还有璀璨的吊灯妆点。 这里是帝国最辉煌的见证。 而在帝国崩塌的1814年,拿破仑也被迫在这里签署声明,宣布自己放弃帝国皇位,并在这里动情地对近卫军团发表了著名的告别演说。 所以帝国与枫丹白露这个地名是分不开的。 以它来命名自己的骑士团,倒也合情合理。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然后在那里检阅你们的。”艾格隆踌躇满志地回答。 这时候,米歇尔-内伊也悄然对艾格隆发问了。 “陛下,您下一步打算带着我们去哪儿呢?” 艾格隆的视线转到了他的脸上。 也是时候告诉他们了。 “我将去希腊,参与那里的独立战争,也许需要同土耳其人或者埃及人作战。阿洛伊斯,正因为如此,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是吗……”埃尔欣根公爵惊讶得怔住了。 虽然土耳其帝国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但是对眼下局促于一个小岛上的陛下来说,那还是看上去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怎么,阿洛伊斯,你不想去跟着大卫挑战歌利亚吗?”看到阿洛伊斯略微迟疑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不禁冷笑了起来。 “不,陛下,我绝不是个胆小鬼,既然我效忠于您,那么您不管命令我去面对谁的枪口,我都会去照办。”面对陛下的视线,米歇尔-内伊打了个激灵,连忙挺胸回答。“我只是觉得,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挑战很大,我们需要认真对待。” “你说得对,阿洛伊斯。”艾格隆点了点头,“这确实很困难,所以接下来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围绕着这个目标而行动,我也会投注我拥有的一切资源,去达成这个目标——我承认一定会有流血牺牲,但这些牺牲都将有价值,而且会永远被我铭记。” 接下来,他又补充了一句,“土耳其已经垂垂老矣,并没有那么可怕,他们也厌倦了一直在希腊这个泥潭当中消耗下去,现在那里的一切都处于混乱当中。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必须要尽快行动,给予我们的敌人以打击。阿洛伊斯,你要和你的同僚们一起,让我尽快拥有一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阿洛伊斯再问。 “越快越好。”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立刻开拔。” “好,那我们尽快着手整训。”阿洛伊斯大概也明白过来了,立刻凝重地点了点头,“但是,陛下,为了让您辛苦建立的军队不至于在孱弱的初创期就被毁灭,我恳请您慎重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不要头脑发热,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迎击强敌。” “当然如此。”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埃尔欣根公爵现在将信将疑,他会跟着自己去远征,但如果自己展现出那种挥霍人命的赌徒倾向,那么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就此离开。 埃尔欣根公爵的话,再度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这些已经见过大世面的帝国勋旧和二代们,是很难完全收买的,他们的自我定位、和对自己的估价,已经与普通人已经完全不同,普通的小恩小惠是根本无法让他们感激涕零的。 这位年轻人今年才23岁,就已经有了埃尔欣根公爵的头衔,家里还有内伊元帅当年留下的不少财产,虽然在仕途上被波旁王朝打压,但是至少从小是衣食无忧长大的。 这种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狂热的追随者,完全将自己的希望托付给一个少年人的。 况且就连他的父亲内伊元帅本人,当年也谈不上完全无保留的忠诚,1814年他已经投靠了波旁王家,被路易十八国王委以重任;1815年拿破仑从厄尔巴岛上登陆法国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国王保证,“要用铁笼子把拿破仑抓回巴黎”。 但是,在见到拿破仑的时候,他发现他的部下坚决不肯向皇帝开枪,反而纷纷阵前倒戈,重归皇帝麾下,而皇帝又亲自写了一封劝降信给他,于是他才再次改变主意,投奔到皇帝这一边,直到滑铁卢战败之后被波旁王室枪决。 所以,比起自居走卒的夏奈尔和爱德蒙-唐泰斯等人,阿洛伊斯这种人更多地像是一个合作者,他们愿意奉献忠诚,但也有自己的企图,如果同路或者顺风的时候还可以指望他们的效劳,但是一旦风向有变,情况也许会大有不同,他甚至有可能抛弃自己而去,就像他父亲曾经对拿破仑做过的那样。 艾格隆并不为此感到生气,他是一个冷静务实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强求别人无条件向自己奉献。 至少目前,两边人的路线是重合的,这帮人愿意为自己效劳,为自己冒险去出生入死,这就够了。以后再根据形势来决定怎么对待他们也不迟。 “放心吧,阿洛伊斯,我在维也纳接受了一切我应有的教育,我的老师还让我仔细研读卡尔大公的著作,他确实是一个冷静务实的统帅。虽然我不敢说我有他的天分和经验,但是至少我受过他的言传身教,我会爱护我的军队,就跟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艾格隆郑重地向他承诺。 就在艾格隆提起那个伟大的统帅时,他不知道,这位卡尔大公此刻也正好提到了他。 此时,卡尔大公正以沉痛的眼神,看着他无比宠爱但也让他无比痛心的女儿。 “特蕾莎,我们已经冷静几天了,你难道真的不肯再回心转意了吗?”在书房当中,他颤声问。 特蕾莎没有说话,她只是缓慢而又执拗地点了点头。 而这一点头,也胜过千言万语了。 没救了。 年迈的父亲只能再度在心里发出这一声叹息。 这些天当中,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发愁,辗转叹息夜不能寐,他想过各种办法,但是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 如果他能硬下心肠把女儿关起来,诚然这确实可以让她不去做那些败坏家族名誉的事,可是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做出这么残酷的决定。 也许这就是上帝命定的劫数吧……他只能如此哀叹了。 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晚了,他了解女儿,特蕾莎的威胁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如果现在他什么都不做,特蕾莎去胡言乱语的话,到时候搞不好宫廷发话,那就连他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所以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甘不愿,最终他也只能做出那个决定。 “好吧……好吧!既然你铁心要发疯,那么我还能说什么呢!”最后,他长叹了口气,然后颓然地看向了窗外,“我允许了。” “爸爸!”特蕾莎惊喜地抬起了头来。“谢谢您!” 看着女儿笑靥如花的样子,卡尔大公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不用谢我,我只但愿上帝开恩,让未来的你不至于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爸爸……我不会的。”特蕾莎摇了摇头,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狂喜。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卡尔大公问。“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可以祝福你们,但你不能用亲情来绑架我们,让我和你的弟弟们,被迫为你和他的目的行事。” 特蕾莎再度重重点头。 “我不会这么做的,父亲。” “那……你能再保证我一件事吗?”父亲的视线变得更加严厉了起来。 “什么事?”特蕾莎反问。 “你一旦离境,以后不经我国政府邀请,绝不入境。”卡尔大公一字一顿地说。 “……”特蕾莎睁大了眼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59,谋划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9,谋划“……” 卡尔大公突如其来的话,让特蕾莎陷入到了震惊当中。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开口。“爸爸,为什么?难道您不想看到我了吗?” “如果我这么想,我又何必天天为你生气?”卡尔大公嘴角抽动了一下,显得痛苦而又无奈,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有些选择无关紧要,有些却关乎命运,甚至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而你现在这个决定,就是如此。你从小被我们照顾得太好,不知道世事险恶,总以为无论犯下什么错都有人替你承担……原本你可以一生都这么天真下去,但是你选择躲开我们的照顾,所以这种天真的想法是时候结束了。” “我没有这么天真……”特蕾莎忍不住抗辩。 “那就不要再质疑我的要求了。”卡尔大公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女儿后面的话,“他不是逃犯,但比逃犯还要恶劣,既然你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我的女儿,你应该承受公平的代价。这个国家不欠你什么,既然你站在了它的对立面,那你就不能再对它的善意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我们要公事公办,你明白了吗?” 特蕾莎终于明白过来了。 尽管心里早就明白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但她心里总还有些侥幸,以为不必落到这个地步,但当冷冰冰的现实扑面而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已经别无选择。 是啊,哪怕她身为公主,奥地利又怎么可能忍受她的“背叛”? 她将被故乡所抛弃,成为一个没有归宿的流浪者了。 虽然从小到大,她对奥地利颇多抱怨,但是这里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所以乍一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几乎不知所措。 父母亲也同样让她难以割舍——父亲的要求,实际上就等于说以后未经许可她不允许再回来见自己的亲人了。 那么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是一年后,两年后,还是遥远的未来? 这一切,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值得吗? 即使像她这么决绝的人,此刻也找不到答案。 一旦直面冰冷的现实,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但是,已经没有退让的余地了。 如果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这点代价都不能付出,那自己之前口口声声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了笑话?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这样的笑柄。 在父亲的注视下,特蕾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我接受。” 卡尔大公微微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话说得冷漠,但是他内心当中又何尝愿意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 只是,一方面特蕾莎确实需要为她的决定承担代价;另一方面她也应该抛开天真直面现实了。 现在他还可以保护女儿,但如果特蕾莎公开地跑到了那小子的身边,然后为各国所知,那么这就成为了政治事件,搞不好连他都会受到怀疑,又哪里还有余力再来保护女儿? 如果那时候她再傻乎乎地贸然回国,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只可惜做女儿的,又怎么可能体谅父亲一片苦心? 她的心已经飞走了,只剩下躯壳还留在这里而已。 “从今往后,你为你做出的任何决定负责,我不会再干涉你了,但也不会为你承担代价。”沉默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再度开口了,“孩子……我只能祝你好运。” “爸爸……” 虽然这意味着在这场角力当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特蕾莎眼下却丝毫也体会不到胜利的快乐,相反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拥抱了父亲,“爸爸,对不起。”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可是抵偿不了。”卡尔大公回答。 虽然嘴上无情,但是他还是拥抱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拥抱,寄托了多少期许与不舍? 好一会儿之后,两个人才重新分开,而这时候房间里的气氛已经不再如之前那样紧绷,反而变得伤感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卡尔大公问。 “还要过一段时间吧。”特蕾莎回答,“我还有些事要做,至少要跟我的朋友们告别。” “那么要去哪儿?”父亲再问。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先隐瞒下来。“您迟早会知道的,不用我来告诉您。” “居然到这时候,还要对我保密吗?”卡尔大公皱了皱眉头。 “是您让我不要天真的,爸爸,我牢记您的教诲。”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狡狯地笑了起来,“无疑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您,但我不会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这个可恶的小东西! 看着少女的笑容,卡尔大公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好吧……好吧。”他叹了口气,“你走得越远越好,别带着他回来,不然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给他来一枪。” 父亲这气话,特蕾莎只当没听见,毕竟下次和殿下见面的时候,殿下已经是他的女婿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就牵挂在他的身上,父亲又怎么可能真的来一枪。 只是现在父亲还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再火上浇油。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特蕾莎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 “什么事?” “您……您原本答应交付给我的嫁妆,现在还算数吗?”特蕾莎小声问。 “当然。”卡尔大公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答应给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反悔的道理?” 特蕾莎心里松了口气,她还怕父亲怒极攻心,取消了原本准备给她的嫁妆,看来还是多虑了。 在这个年代,贵族女子出嫁时都要携带嫁妆,嫁妆的多寡甚至决定了她未来在夫家的话语权和人身自由,卡尔大公虽然恼怒于女儿的决定,但是也不肯因为愤怒而连累女儿被人看轻。 “那么,您也知道,我出国的话,就没办法使用我留在国内的财产了,而且您要求我不得轻易回国……”特蕾莎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您能够把这些嫁妆都折现吗?这样我才能携带出国。” 卡尔大公又皱了皱眉头。 虽然女儿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这个蠢姑娘肯定会拿着自己的钱去资助那个少年人的事业,丝毫不管自己未来的生活变成什么样。
这么说来,倒成了我暗中资助奥地利帝国的境外敌对势力? 卡尔大公越想越是窝火,一下子恨不得拍桌而起。 但是现在他已经筋疲力尽,甚至懒得生气了。 唉,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她想怎么样花她的钱就随便她吧,我又能管到什么呢……他只能在心里叹息。 “好吧,就这样吧。”他涩声回答,“我接下来会将那些嫁妆内的不动产和珠宝变现,你自己来负责吧,毕竟这是你的钱,你自己掌控最好。” “谢谢您,爸爸……”特蕾莎感动地无以复加。 她知道,自己伤透了父亲的心。 已经发生的一切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谷底,无论如何不能更坏了,接下来只要想办法,事情又会重新慢慢变好。 这一切终究都是可以弥补的——无意之间,她在心里说出了和少年一模一样的话。 “有一部分您不用变现。”她悄声说,“就是您原本准备在这座庄园里划给我们的土地。” 是的,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父母亲曾经希望他们就住在自己身边,所以在这座庄园里为划给了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一家未来在此居住。 她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憧憬过两个人未来在这里的幸福生活,只可惜……那已经变成了泡影。 “嗯?”父亲对她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 “反正这也卖不出多少钱,就留着吧。”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说不定哪天我们就用得上呢?” ----------------------------------------------------------------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艾格隆完成了完成了自己的骑士团封授仪式。 虽然他提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但是在他有意的鼓动之下,他的意志还是极好地完成了。 虽然不至于几句话就让所有人被洗脑,为他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但是至少,他们都已经承认了这个少年确实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效忠对象。 这些人就是他现在手下里的精英成员,只要掌控住了这些精英,那么他就可以通过他们指挥更多的人,最终滚雪球一样成为一个庞大组织的领袖,直到成为皇帝。 想要实现那个目标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现在只是刚刚起步而已,但是他相信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仪式结束了以后,他带着夏奈尔和爱德蒙-唐泰斯一起,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多次和神父交流,将自己的意图讲给这个老人听,征询他的意见,这个老神父隐隐然已经成为了他的智囊。 他的罗马之行,已经证明了这位老神父的眼光和人脉,所以他愿意对老人寄予信任。 虽然因为神父身份特殊而且已经半身不遂,他没有为法利亚神父授予骑士团的荣誉,但是他已经认可了这个老人的智慧,并且愿意聆听他的指点。 当这一行人来到老神父的房间里,躺在躺椅上的老人,一眼就看出了义子和夏奈尔脸上的激动。 “陛下,您刚刚封赏了他们吗?”他问。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创建了一个荣誉骑士团,将今天上岛的人们、以及一些追随我时间很长的部下都封赐了荣誉骑士称号,他们两个人当然也有资格分享这份光荣。” 甚至包括夏奈尔?老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不过马上他就为夏奈尔感到开心了起来,毕竟这段时间里夏奈尔一直都分出时间来照料他,他一直都心怀感激。 “荣誉骑士夏奈尔小姐,我向您致敬!”他忍不住笑着向夏奈尔打趣。 夏奈尔没有说话,只是脸红地低下头来,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显然这个荣誉称号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这是夏奈尔应得的。”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我们是时候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听到了他的话之后,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人人都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首先我得,好在我现在有很多人来帮我了。”少年不无庆幸地说。 他要建立自己的军队,首先要从最基础的装备——也就是军服和武器——做起。 军服倒是好说,这年头欧洲纺织业发达,而且他的军队规模也不大,有的是人为他定制。 在波旁王朝时代,为了配合白色鸢尾花的国旗,它的军服也使用了白色系为主,而在大革命时代,为了体现出革命军的朝气,共和政府将军服改成了蓝色为主,帝国时代也同样是如此。 1815年波旁王朝复辟之后,没有恢复旧王朝时代的白色军服,而是沿用了之前军服的设计。 为了做出区分,他需要设计不一样的军装——他个人喜欢黑色系的色调,毕竟庄重而且带有军人的肃杀之气,而且染上血之后也不会那么刺眼。 至于武器问题,这个就困难许多了,他可以通过走私商人来购置步枪,至于大炮却不容易得到。 这个是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上的时候,他身边只有八百人的卫队,他带着这些人登陆法国,然后轻轻松松就进军巴黎,夺取了国家政权。 艾格隆当然不敢奢望自己有这个威望和个人魅力,只需要动动口就能够让人纳头便拜,所以他更加喜欢用大炮说话。 而这个任务,他只能委托给自己最亲信的人了。 “爱德蒙,我需要弄到一些大炮。”他直接就跟爱德蒙-唐泰斯说了,“重型大炮我现在不敢奢望,但至少我应该给我的军队配备一些轻型火炮,这样我才能让自己的军队不至于遭遇屠杀。” “我明白您的意思。”爱德蒙-唐泰斯连忙点了点头。“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先去希腊一趟,替我打头阵,摸清当地的情况,然后顺便从从土耳其人那里买。”艾格隆回答,“只有从土耳其的那些军需官那里,你才能够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搞到一些大炮——不要怕花钱,你的预算是无限的,反正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捞回来……” 60,家族 在骑士封授仪式结束之后,艾格隆的计划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那些被爱德蒙-唐泰斯带过来的人,开始作为军官,在岛上协助训练这些招募和投奔过来的士兵,而爱德蒙-唐泰斯本人,也在两天后被送上了前往希腊的船只,他将作为艾格隆的秘密特使,前往那里为陛下打前哨,并且摸清当地的情况。 送走了基督山伯爵以后,艾格隆回归了往常的生活节奏当中,并且随时关注军队的训练,眼看着自己的直属武装慢慢成型。 然而,踌躇满志的他却没想到,就在这天,岛上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天他还在和往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文书,夏奈尔过来通报他的堂兄路易前来觐见。 他放下了自己的工作招来了路易,然后就发现他的表情残留的兴奋。 “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吗,路易?”他问。 “是的,陛下。”路易愉快地点了点头,“我把我的父亲请过来了。” “什么?”艾格隆一下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父亲?荷兰王?” “是的!”路易再度点头,“我让人把他请过来了,现在他随时可以让他来觐见您。虽然他还不知道我们具体想干什么,但我想我可以说服他赞助我们的事业。” 路易的兴奋并没有感染到少年人,事实上他反而有些迟疑。 在历史上,这位拿破仑的三弟和拿破仑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接近决裂。 他当时被拿破仑封为荷兰国王,但是因为拒不配合皇帝的大陆封锁政策,屡次放任当地人走私英国商品,惹得拿破仑雷霆大怒,最终废黜了他的王位。 而他也因此饱受打击,在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哥哥,宁可选择在外流浪。 在帝国毁灭之后,他也没有受到联军的清算,虽然丢了荷兰王位,但是财产得到了保全。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段典故,所以在逃出奥地利之后,艾格隆一直都没有联系这位叔叔,他没有把握对方会支持自己,宁可选择沉默。 而他没想到,他的堂兄居然直接把他请过来了。 这位叔叔真的会支持我的事业吗?他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不过,不管怎样,名义上对方也是亲叔叔,既然来都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得见他一面。 “既然是叔叔就别说觐见了,带我过去见他吧。”他公式化地微笑了起来。 于是,他跟着路易一起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路易自己的房间里面。 一打开门,艾格隆就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发呆的中年人,而听到了开门声之后,这个中年人也转过身来,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人。 这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人,也许是因为旅途劳顿的缘故,他的表情也透着一股疲惫,因而眼袋也垂了下来,整个人显得了无生气。 他今年已经49岁,但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老一些,而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额头,都让他显得忧郁愁苦。 哪怕不精通于面相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精神上已经垮掉因而每天得过且过的中年人吧。 自从帝国毁灭之后,他一直在外面流浪,后来定居在了意大利,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自得其乐。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还是对他表现出了必要的礼遇。 “终于见到您了,我的叔叔。”他微微躬身,“每次见到亲人都会让我兴奋不已。” “我也很欣慰能够看到你,孩子。”前荷兰王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搂住了少年人的肩膀,“看到你这么健康茁壮地成长起来了,我很高兴。” 他没有叫我陛下——艾格隆心里顿时沉了下来。 他倒不是贪恋虚荣,只是从对方一见面的称呼来看,对方并没有承认他自我宣称的地位。 逃出奥地利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的亲人是奥棠丝王后,虽然王后其实并不怎么抱有期待,但还是认可了他的地位,给予了他必要的尊重和帮助,可是到了王后的丈夫这里,情况看来就有所不同了。 “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我必须保持自己的健康和精力旺盛,这样我才能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艾格隆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于是又强调了一次,“现在家族和帝国的重担都肩负在我身上,我很高兴有亲人愿意过来为我分担一些。” “很抱歉,艾格隆,但据我所知,帝国已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在并没有什么重担是您非要去承担不可的。”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因而显得更加颓丧了,“别让那些虚无缥缈的锁链牵绊住自己,孩子……” “那请问您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我原以为您是过来向我效忠的。”艾格隆心里不太高兴,所以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 “我已经太久没见到我的儿子们了,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还参与了一项非常危险的事业……既然如此,我希望看望一下他们。”荷兰王苦笑着继续回答。“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下的一切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儿子路易,“路易,别再冒险了……我认为这一切并不值得冒险,跟我回去吧。” “不,爸爸。”路易立刻摇了摇头,“陛下需要我的帮助,我们的家族复兴大业也需要我为之努力,我不可能现在收手——倒是您,您应该向陛下效忠,这是您身为家族成员的义务。” “陛下?!哪里还有什么陛下。”荷兰王皱了皱眉头,然后叹了口气,“你们不要再玩弄这种小孩子把戏了,帝国已经不复存在,那就让它消失吧,我们没必要为已经失去的一切痛惜——当年我们一家人为了我哥哥牺牲得还不够多吗?” 一听到这里,艾格隆就来火气了,他猛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牺牲?您管什么叫牺牲?登上荷兰王座叫牺牲吗?还是那不勒斯王西班牙王威斯特伐利亚王叫做牺牲?您当年靠着哥哥拿到了那个王位,虽然又因为他而丢了,但是您毕竟因此得到了亲王头衔和大笔的财富,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没有他,如果您继续窝在那个见鬼的科西嘉岛里面,您这一生有机会触碰到其中任何一样吗?您从他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结果因为丢了其中一点就心怀不满,但是您为什么不想想,原本你们就一无所有,惶惶然逃离科西嘉,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一切都是他赏给你们的,就算拿回多少也理所当然!” 艾格隆的怒斥,让荷兰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无意跟你争辩当年的事情……也不愿意加入到你现在的事业当中。”片刻之后,他艰难地开口了,“我只是来看望我儿子的,艾格隆,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有权置身事外。”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艾格隆忍不住把话挑明了。 “那如果我以家主的身份要求您为我进行赞助呢?” “我拒绝承认您家主的身份,首先我的母亲还在世,其次我大哥也还在世,无论按照辈分还是年纪,我都没有义务听从您的命令,不是吗?”前荷兰王冷静地反驳。 看来谈僵了。 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更加不可能赞助了。 不出意料,艾格隆心想。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做了个手势,招呼路易一起走了出来。 “陛下……我没想到你们一见面就谈崩了。”路易的脸色惨白,“我再去劝劝他吧。” “不用劝了,既然他不愿意赞助那也就算了。”艾格隆摇了摇头。 片刻的沉默。 “路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需要为它来收尾。”艾格隆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堂兄。 “对不起……陛下……”路易一脸的无奈和羞愧,“我原以为我的父亲见到您之后一定会被家族荣誉所感召,结果却没想到,他的心早已经如同死灰,哪怕您的光芒也无法点燃了……那我这就放任把他送回去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能把他就这么送回去呢?”艾格隆冷然反问,“难道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连我的亲叔叔都不愿意为我效劳吗?”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轻描淡写,但是路易却感觉气氛一下子都凉了。 “您……您……”他看着少年人,然后颤声问,“您不打算让他走吗?” “不是我不准他走,而是现在的情势不允许他就这么走了。”艾格隆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要是没来也就罢了,现在人人都认为我把我的亲叔叔召过来了……然后他们又发现我们不欢而散,我的亲叔叔都不看好我,不愿意资助我,就这么离开了,那让别人怎么想?!” 这当头棒喝,让原本不满的路易瞬间呆住了。 “如果让外人知道,在我最关键的时刻,连我的亲叔叔都不看好我……不打算帮我,甚至不愿意叫我陛下,那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如何评价我?”艾格隆继续大声问。“路易,我不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我从来也不会认为所有人天生都必须服从我、帮助我,如果是在别的时间点,我会尊重你父亲的意见,允许他离开我们,告别我们的事业,只要他以后别再打着波拿巴家族的旗号就行了,我甚至反而会觉得眼不见为净——可是现在不一样,在这个时间点,我不容许我露出这么可怕的破绽,更不能让我们的追随者哪怕丧失一点点信心!” 接着,艾格隆抬起手来,指向了窗外,“你看得到,你听得到!在外面,有一群宣誓为我效忠的骑士团成员,他们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训练我们的士兵,训练我们家族的军队!他们满心憧憬,等着为我们家族的事业而战,结果呢!?难道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就连拿破仑的亲弟弟都不在乎这个家族的事业,甚至不在乎他们的荣誉吗?那样的话,会有多少人会扪心自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艾格隆疾风暴雨般的呵斥,让路易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很快又想明白了,这个少年人所说的话是对的。 如果是平常的时刻还好,但是在现在这个箭在弦上的时刻,波拿巴家族绝对不能展露出公开的裂痕;更何况拿破仑的亲弟弟如果都愿意为家族牺牲的话,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别人为家族牺牲呢? 稍微一想之后,他就认同了少年人的话。 但是发自内心的父子亲情,一下子又让他说不出贬损父亲的话来。 自从帝国毁灭之后,荷兰王路易和奥棠丝王妃夫妇两个就一直分居,各自带着一个儿子生活,他作为长子就是一直跟着父亲长大的。 相比于一直在母亲身边的弟弟,他对父亲更加有父子亲情。 他知道父亲心无大志,而且因为荷兰王位被废黜的事情,一直都对拿破仑伯父心怀怨愤,可是他还是认为,作为波拿巴家族的一员,父亲也应该为重现家族荣光而努力。 正因为如此,他比其他任何人都希望父亲能够认可陛下和自己的理想和事业。 结果却没有想到,事情最终还是滑向了他最不想要看到的那个方向。 “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做?”他最后小声问。 “很简单,把他留在岛上,给予最基本的礼数,但尽量不要让他和其他人接触,免得他散布失败主义情绪。”艾格隆没好气地回答,“路易,不要怪罪我,我根本不恨他,只是眼下的情势让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判断而已——等我们情势好转了,我可以把他礼送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为难他。” 艾格隆的话入情入理,让路易的心里尽管百般不愿,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意见。 虽然对不起父亲,但是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我父亲的年纪已经大了,恐怕受不了太多惊吓,陛下……我们最好注意一下方式方法。”他提出了最后的意见。 “这个我当然会注意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所以,路易,这就交给你和你弟弟去办了,我们就以子侄的身份恳请他留在这里,教诲我们一段时间吧……” “每次我都觉得您超越了您的年纪,陛下。”路易略带后怕又略带钦佩地看着少年人,“陛下,我会办妥的。” “路易,请牢记,无论你为我做任何事,都不仅仅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我们的利益是捆在一起的。我比任何人都热爱我们家族的成员,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比你们更值得我亲近和信任了。”艾格隆拍了拍自己堂兄的肩膀,然后以自己最诚恳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堂兄,“我的兄弟,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答应过你的母亲,只要你们效忠于我,那我一定会用我的一切来回报你们,也请你记住,这是我们家族共同的事业,你是其中的一份子。” “是的,陛下!这也是我的想法。”路易昂首挺胸,以自己最诚恳的态度向堂弟行礼。“好了,我这就回去留住他。” 没错,现在还用得着你——这一瞬间,堂兄弟两个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61,亲人 在和堂兄路易谈妥之后,艾格隆跟着路易一起又回到了刚才的房间里。 虽然他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路易,但是毕竟他们是父子,他还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堂兄的觉悟上,宁愿自己在一边看着。 回到房间之后,这次他也懒得摆出一副对叔叔恭敬礼貌的样子了,而是冷漠地站在了对方的面前。 “爸爸……”路易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希望您能够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陪伴我们兄弟。” “陪伴你们?”荷兰王顿时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越过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看向了他背后的少年人。“您不肯放我走?” “我很抱歉,我的叔叔。”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以家族利益的名义,我认为您需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是要监禁我吗?”荷兰王的脸色变得煞白,“我是你的叔叔,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能?历史上的君主杀父杀子的都多了去了,更何况一个叔叔……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保持着基本的客气。 “您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我当然没有打算囚禁您,您是我的亲叔叔,我永远都记得这一点。不过……本着家族的利益,我需要您这么做。” “家族的利益……”荷兰王撇了撇嘴,哂笑了起来,“以家族利益的名义,你的父亲让我娶了他的继女,让我一辈子都婚姻不幸;以家族利益的名义,他废黜了我的王位,让我失魂落魄;他轻视我,训斥我,把我当成呼来喝去的奴仆,结果你现在又要以同样的话来伤害我吗?” “我承认当年那些事确实给您造成了感情创伤,但是您难道就打算一辈子这样抱怨下去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您的哥哥都已经化为黄土,您还要记恨到什么时候?”艾格隆有些不耐烦了,“老实说,我真不觉得他欠了你们什么——当年他赐予王位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这是强迫、违背了你们的感情?您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欢天喜地地戴上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王冠。 等到王冠被人收走了,您倒是起来抱怨!抱怨什么?抱怨您被抢走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吗?没用的,接受了被施舍的东西就得有身为奴仆的觉悟,如果不服气就去自己抢下一个王国,那时候就绝对没有人再对您吆三喝四了!” 艾格隆已经动了真怒,所以对自己的叔叔说话也毫不客气,一通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劈头盖脸地洒落到了对方的头上。 荷兰王气愤至极,但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重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总而言之,不管您承认不承认,现在我就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我的命令在这个家族内具有效力。别抬出我的奶奶来吓唬我,我已经去过罗马见过她了,她祝福了我的事业,也把这个家族托付给了我!如果您遵从我的命令,那我会让这个家族还有您的一席之地,但是如果您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客气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罚您。” 说完之后,艾格隆隐蔽地对路易打了个眼色。 “陛下……我恳请您息怒。”路易会意,于是装作对他哀求,“虽然我父亲对您态度不敬,但是这么多年没见到您了,他有些生疏很正常,我想只要在岛上相处久了,他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发自内心尊崇您的。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只要他不这样坚持反对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他。”艾格隆放软了语气。 接着,他又看向了荷兰王,“既然您已经来到了岛上,我就当您是尊贵客人,会尽力招待您,交换条件就是您好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别生事就好。如果您不接受的话,那我还有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荷兰王问。 “赞助十分之一的家财给我,作为对家族事业的捐赠,只要您这么做了,您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绝不阻拦。”艾格隆回答,“这是我对家族成员的要求,只有做到了我才会当他是忠诚的一员——正如您的妻子一样。” “奥棠丝!?”路易惊叫了出来。 他还是刚刚听说过这件事,于是惊愕地看向了少年。“你也这样强迫了她吗?” “怎么可能?我绝不对亲人使用暴力。”艾格隆冷笑,“您的妻子比您要有觉悟得多,她自己决定捐献这些钱财来帮助我们的事业,所以我的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她不愧是我们家庭忠诚的一员——而您,也做出选择吧!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捐献家财?”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荷兰王立刻摇了摇头,“抱歉,我囊中羞涩,实在没有余财赞助您的野心了。” 哼,宁可被软禁也不愿意给钱吗?艾格隆冷笑。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这些叔叔伯伯们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安心捐献家财,他们当年连拿破仑的话都不听,现在对这个侄子就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了。 不过没关系,这是他故意设置的硬性门槛,不愿意捐钱那就意味着忠诚不过关,那么以后如果成就大业,他们也就没有资格以波拿巴家族长辈的身份来跟自己讨要赏赐了。 “好的,我尊重您的选择,您既然希望保留您那些钱财,那么我分文不取,您就好好留着吧,我没有兴趣勒索自己的叔叔。”艾格隆傲然昂起头来看着对方,“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您在这里好好呆着,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放了您,然后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牵扯,您以后也不要再以家族的名义行事,好好过您的隐居生活就行了。” “我乐得如此。”荷兰王倔强地说,“那么,您觉得这段时期到底是多久呢?” “一两个月以内,我保证。”艾格隆回答。“我不指望您发自内心地遵从我的命令,但是请您想想,波拿巴这个姓氏到底给您带来了什么,是不是单纯的枷锁,如果您还能够感受到一些别的东西,那么您就配合一下,您稍稍为这个家族做一件事就好!” 在他目光的逼视之下,荷兰王的视线开始退缩了。 虽然和侄子一见面就争吵,虽然他依旧对哥哥心怀怨愤,可是家族亲情,终究还在他内心的角落里保有着一席之地。 最后,他百味杂陈地点了点头。 “好的,再见,祝你们父子玩得开心。”艾格隆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转身离去。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又将奥棠丝王后和对方做了个对比。
王后那优雅风趣的谈吐和发自内心的关爱,让他心怀感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帮闹心的亲戚,连曾是外姓的女人都比他们忠诚! ------------------------------------- “特蕾莎……记住这一笔。” 在庄园的书房中,亨利埃塔大公妃耐心地对自己的女儿说。 就在她叮嘱的同时,坐在书桌边的特蕾莎,也拿起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一次,她画的不再是往日擅长的素描,而是琐碎而又庸俗的金钱账目。 已经叠了一叠文书,有些已经被她细心地做了标记,这个曾经沉溺于文学的姑娘,此时不得不放下往日的孤高,打起精神与最平凡的世界接触。 她现在正在忙于将自己的嫁妆以最快速度变成现金。 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尽量带着更多的钱,在合适的时间前去和自己未来的丈夫会合。 在最初,大公夫妇们考虑给她置办嫁妆的时候,比应有的规格还要慷慨,但是因为他们知道女儿和女婿会长居奥地利,所以这些嫁妆里很大一部分是珠宝和不动产,以及本地的债券。 可是因为玄妙的命运,现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特蕾莎已经无法享用到这些东西,只能选择尽快变现。 而之前没有接受过类似培训的她,也只能寻求母亲的帮助了。 和卡尔大公一样,亨利埃塔也对女儿的坚持无可奈何,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最后只能尊重了她的决定。 于是,最近以来,母女两个一直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整理账目和金钱上面了。 如果忽略掉她们身份的话,简直就像是一家衣帽店的老店员在给新店员做交接工作一样——当然,在本质上而言,也许确实差不多。 “先到这儿吧,休息一下。”头昏脑涨的大公妃,拿起了旁边的杯子,喝下了一口咖啡。 特蕾莎也停下了手,同样喝下了一口咖啡,接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稍稍休息了一下。 亨利埃塔心疼地打量了自己的女儿,然后摇头叹息。 “我的女儿,我真的为你担心……一旦离开了我们,你该怎么生活啊!” “对我有点信心吧,妈妈。”特蕾莎睁开了眼睛,然后勉强地笑了起来,“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家庭幸福地生活下去。” 自己的家庭……亨利埃塔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我和你父亲不同,我不是一味地反对你的决定,毕竟这看上去确实很浪漫。亡国的王子复仇……这就像戏剧一样迷人,而且弗朗茨确实是个很能讨人喜欢的俊小子,不说写诗比剑,就连跳舞都那么出挑可爱。”说到这里,她摊了摊手,“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女人没有憧憬过浪漫呢?但人间可不是靠浪漫运转的,我们终究还是得考虑实际。” “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小声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劝你放弃了,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点实用的建议。”亨利埃塔认真地对女儿说,“你千万不要把这些金钱见面之后就一股脑地献给他,这不明智。给人恩惠要一点一点给,这样人家才会持续地念你的好。” 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 “据我估计,他肯定从自己的亲族拉到了不少赞助,所以才那么有底气去进行自己的事业。”亨利埃塔又说,“但是……我很怀疑这种赞助是否是持续的。波拿巴家族的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了解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我才不信他们会倾家荡产地去资助他,所以你的赞助肯定正是时候,他会因此感激你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你千万不要觉得这就够了,实际上你还有艰苦的斗争,你要放下脾气想办法拉拢身边的人,用手里的钱让人人都敬服你——如果能够因此而掌握家庭的财权那就最好了,你要做个不可或缺的人,而不是一个盲目的追随者。” 在母亲的谆谆教诲下,特蕾莎连连点头。 她明白,这都是妈妈发自肺腑的忠告。 她视线的余光,此时又看到了桌面上的这一堆账簿和文书。 这之中涌动着大笔的金钱,而寄存在金钱之上的,是无比真挚的亲情。 “妈妈,对不起……”一时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又跟妈妈道歉。“请原谅我。” 她知道自己辜负了父母亲的爱,但是有时候人只能做出这些并非出自情愿的选择。 只希望这一切到时候都能弥补。 “我原谅你,到这时候了,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过得不好,毕竟我们没办法继续庇护你了……我只能祈求万能的上帝,让你能够得到幸福的未来。” “我会的!”特蕾莎眼睛一酸。 “别哭!未来的法兰西皇后是不能哭出来的。”亨利埃塔笑了起来,以打趣来缓和现在的气氛。 笑了片刻之后,她又叮嘱女儿,“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爸爸不让我回来。”一说到这里,特蕾莎又伤心了。 “傻姑娘!”亨利埃塔痛心疾首,忍不住再度骂了这个让人闹心的女儿。 “你爸爸只是在斗气而已,他这辈子从没有跟谁服软过,现在被你如此挤兑,怎么放得下面子?这种话他也就是吓唬你而已,别担心,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我们的陛下和首相都是现实主义者,只要殿下的事业有成,还怕他们不妥协吗?至于你,特蕾莎,有你弥合两方的关系,我看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被大家忘却的——千年来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希望如此。”特蕾莎也舒心了不少。 “对了,你还要小心他身边的那些亲族。”亨利埃塔又想起了什么,再度叮嘱女儿,“我刚刚说了,他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欢迎不欢迎你,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恶意对待你……” “这个我倒是不怕,他们要是安安静静认我当主母还好,但如果惹是生非,那我也不会忍气吞声,非要让他们服气不可。”特蕾莎微微皱了皱眉头,纤细的手也捏起了一个拳头,“我对殿下慷慨和容忍,只是因为我爱殿下,发自内心地希望他可以一切顺利,至于其他人……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们不敬,损害我的幸福,我绝对饶不了他。” 62,牺牲 ,雏鹰的荣耀 “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们不敬,损害我的幸福,我绝对饶不了他。” 看到女儿这一番意气昂扬的话,亨利埃塔总算放下了心来。 “说得好,特蕾莎,就是要有这股气势。你需要谨守礼节,但是没必要对别人卑躬屈膝,讨好其他人。你为弗朗茨做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再也没必要丢掉自己剩下的尊严……” 一边说,她一边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 “唉,真盼着有一天这一切能够归于平静,最近真是烦透我们了……唉,要是他没那么多无谓雄心该多好!我们可从没盼着他去当什么皇帝啊。” 特蕾莎也是心有感触,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母子两个人就在沉默当中享受着平静。 片刻之后,亨利埃塔又转开了话题,“对了,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苏菲殿下的流言。” “嗯?” 说者无心,但是特蕾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什么……什么流言。” “传说她得了病不是因为宫廷所说的感染肺炎,而是因为帮助弗朗茨逃亡而被陛下震怒,所以被暂时拘禁。”亨利埃塔放低了声音,“这也就是个流言而已,你姑且就当成新闻听听吧,别当真就好。不过我想,这也确实有些根据吧……毕竟他们两个人听说是挺要好的朋友……” 特蕾莎只能尴尬地勉强笑了起来。“也许确实如此吧。”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宫廷一直试图封锁有关于苏菲的消息,但是贵为王子妃的她长时间不在公众场合当中露面,绝对会引来流言蜚语。 从母亲的反应当中,特蕾莎立刻就猜出来了,父亲没有将那件事告诉母亲。 这样也正好,省了她的口舌。 “那位殿下肩负我们国家延续的重任,希望她没事。”她只能这么应付一句。 “谁说不是呢!”亨利埃塔苦笑了出来,“殿下已经病倒这么久了,最近这段时间里,虽然社交界没人公开谈论,但是不少人都在担心帝国皇祚的延续,万一……万一她没有挺过去,也许我们又得从外国再找一个公主了,天知道还要费多少周折。” 这还用担心什么……她现在就在为此而努力啊。特蕾莎在心里回答。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母亲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正是因为这些猜测,所以最近宫廷一直都在安抚人心,说殿下现在身体已经无碍了,只是再需要静养一下而已,过一段时间她就会重新出现在公众之前……” 也对啊,算算时间,再过得不久,她就真的可以重新见人了吧。 而那段孽缘的结晶,也将就此掩藏在了黑幕当中。 特蕾莎不自觉地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她心里又是气愤又是羡慕,还有一点不服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这任性的牺牲,又让我的所作所为变成了什么?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想要重重地锤在桌子上,但是最后仅存的理智阻止了她。 “特蕾莎?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亨利埃塔眼见女儿有些不对劲,连忙停下了话题。 “没什么,妈妈。”特蕾莎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庆幸而已,她没事那就太好了。” 还没有等母亲再问,她突然又开口询问,“妈妈,您能够再帮我一个忙吗?” “瞧你这话说得!尽管提吧。”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如果……如果苏菲殿下身体康复后重新现身于人前,您能够帮我安排一下觐见吗?”特蕾莎问。 “嗯?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为什么?”亨利埃塔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记得平常你和她也没什么交情。” “我得面对我该面对的东西。”特蕾莎小声回答。 接着,她微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在临行之前,我得感谢一下她为殿下所做的一切。” “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亨利埃塔叹了口气,“不过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我会试试的,我想以我的身份,宫廷应该也不至于拒绝。” ======================================== 告别了荷兰王之后,艾格隆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他兴致高昂地进行自己计划的时候,突然横插进来叔叔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败兴。 而这个事实也犹如一盆冷水一样,让原本有些飘飘然的艾格隆重新面对了现实。 是啊,现在自己虽然在一个小岛上称王称霸,而且初步建立了自己内部势力的架构,但是说到底无非也只是几百人的首领而已,别说影响不了外部势力,连家族内部一个废王叔叔也可以不听从自己的号令。 在实现目标之前,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他非常希望重重处罚这位叔叔以儆效尤,但是他理智上也知道,现在他没有余裕节外生枝,他也很需要路易兄弟两个继续效力,所以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犯下大错。 现在这种处理已经是他能做的最优解了。 但这绝对不意味着他会忘记这次冒犯,他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以后有机会会好好算的。 一想到这里,他的怒气也重新平复了下来。 “陛下……”这时候,他旁边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招呼。“您没事吧……” 艾格隆转头一看,发现夏奈尔正满怀忧虑地看着自己。 “没事,只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艾格隆耸了耸肩。 “亲王殿下不愿意效忠和赞助吗?”夏奈尔大概猜到了什么。 艾格隆没有回答。 “怎么能这样!”夏奈尔喊了出来,“他怎么能背弃自己的义务呢?!” 夏奈尔的表情里充满了气愤和痛心。 虽然知道荷兰王和先皇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她还是难以想象,身为皇弟和皇叔的路易,居然会弃家族利益于不顾,不肯援助侄子的事业。 这对她这样的死忠追随者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简直不可原谅!”她咬着牙说。
看到夏奈尔这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艾格隆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现在就让所有人都知道路易的所作所为,那一定会对这些追随者造成巨大的精神冲击。 好在夏奈尔的忠诚毋庸置疑,就算有这样的精神冲击她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至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有些人注定就不是干大事的料,一辈子只会对自己遭遇的糟心事喋喋不休,却不敢去改变什么,也没那个能耐。”艾格隆毫不留情地说,“这样也好,我不用再留给他一席之地了,帝国不需要那些不忠于皇帝的人,哪怕他是至亲也不例外!”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然后放软了语气,“夏奈尔,我早就知道了,靠着自家的亲戚长辈,我什么都做不成,只有提拔自己的亲信和有才能的人,我才能有所成就。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地追随着我,那我还用在乎什么叔叔伯伯?他们自觉地跑一边去吧,时代早已经将他们抛弃。” “我永远都会追随在您身边的。”夏奈尔深受感动地低下了头来。 接着,她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然后又从旁边拿了几件衣物,递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陛下,您试试吧?” “这是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地问。 还没有等回答,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这是一身军服,以黑色系为主,搭配着金色的流苏肩章和一条红色的勋带。 衣料不错,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赶制的痕迹。 而在军服的上方,还摆放着一顶带着鹰徽的双角帽。 “你做的?”他大概明白了。 “是的……陛下。”夏奈尔脸色微微发红,轻轻点了点头,“之前听您说过您要采用统一的制服,而且您喜欢黑色系的服装,所以我试着用岛上的衣料,模仿那些先生们的军服改制了一套,您……您可以试试吗?” “当然了,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原本心中的怒气,此刻被一扫而空,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真是费心了。” “您不必感谢,为您效劳就是我的义务。”夏奈尔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小声说,“我替您换上吧。” 接着,她替少年人解开了外衣和裤子,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赶制出来的军服穿了上去。 虽然裁剪水平一般,但是这身衣服却非常合身。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夏奈尔对主人的身材自然了然于心。 很快,艾格隆穿上了这身的军服,头上也戴上了那一顶拿破仑标志性的双角帽。 然后,夏奈尔就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少年人。 在她的视线当中,他白皙的脸,在黑色军服和帽子的映衬下而显得越发俊美,还多了几分军人特有的严肃和煞气,而他金色的头发,也似乎在窗外投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样,夏奈尔?”艾格隆问。 虽然他没有去照镜子,但是从夏奈尔那倾慕赞叹的视线当中,他猜得出来扮相一定很不错。 “太好看了,陛下!”夏奈尔脱口而出,“您就是阿波罗的化身!” “也不至于说得这么离谱吧!”艾格隆笑着说。 虽然表面上谦虚,但是内心当中他还是相当开心的。 在帝国时代,华美的军服一直都是帝国军人的最爱,无论是普通步兵,还是炮兵骠骑兵胸甲骑兵这些兵种,他们都各有各的军服和标志性的装束,军官为了置装还要花一大笔钱。 其他国家的军队也同样如此。 军人是追逐荣誉与虚荣心的生物,他们当然会喜欢那些让他们看起来卓尔不凡的装束。 虽然现在的条件下,他不可能也不需要设计出那么多种类的军装,不过为了满足手下们的虚荣心,他也非常乐意在有自己特色的情况下,尽量让大家打扮得更好一点—— 另外,在帝国时代,军人置装是需要自己花钱的,艾格隆却准备把这笔支出自己承担下来,反正现在人数不多,对他来说这也花不了多少钱,让手下们高兴,更加能够激励他们的士气。 “我说得是真的,陛下……”夏奈尔一直看着少年人,然后小声回答,“您太适合这身装束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夏奈尔。”艾格隆唷笑了出来,“看来效果不错,很好,那接下来我们的军服就以这套装束为模板吧,你又立下大功了。” 一边说,他一边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拿起了自己的佩剑,然后随手摆了一个架势,熟练地甩了一个剑花。 “怎么样?夏奈尔?”他转过头来,然后一脸等着对方夸奖的表情。 他已经在畅想了,未来他的军队就穿着这样的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 然而夏奈尔这次却没有说话了,她突然走上前来,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主人。 “陛下……太好了……”她带着无比激动的语气说,“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一切!” 一边说,她移动着自己的鼻子,在少年人的背后,细嗅着这新布料的气味。 “您就是帝国的化身,是我们所需要重现的一切。” 虽然一开始艾格隆对夏奈尔的举动有些惊诧,但是很快他也就理解了对方的喜悦之情。 “谢谢你,夏奈尔。”他没有挣脱夏奈尔的怀抱,而是放下了剑,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很高兴我们在为了同一目标前行,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继续将你的智慧和勇气分享给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功绩的。” “我会,我永远都会这么做。只要您成就大业,多大的忍耐和牺牲我都愿意去做,因为您就是照耀着我的君主,是我一生效忠的人。”夏奈尔微微闭上了眼睛,“也许特蕾莎殿下来了以后,我只能在旁边看着您和殿下将帝国复兴,但是我愿意做出如此牺牲,只要能够默默守护着您和您的帝国,对我来说也是永世难忘的荣誉了。除此以外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你要求不要求,和我给不给你是两回事,夏奈尔。”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绝不是一个苛待朋友的人,你已经是我的骑士了,未来还有更加光辉的荣誉——等着吧。” 63,大计与策略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3,大计与策略就在艾格隆怒气冲冲的时候,夏奈尔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就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玩具一样,这个少年喜不自胜,笑得非常开心,脸上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他感谢了夏奈尔一番,然后让她把自己手下的青年军官们叫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就是其中军事经验最丰富、家世也最为显赫的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 一看到艾格隆如今的扮相,他先是吃了一惊。 “陛下!您这身打扮……” “这是我刚刚让人制作完成的军服。”艾格隆回答,“你们觉得怎么样?” “陛下!非常不错,很符合我的审美!”埃尔欣根公爵回过神来,连忙回答。 其他人也立刻纷纷表示赞同。 虽说这也是事实,艾格隆穿上这一身之后确实显得英姿勃发,但是就算不好看,他们也不可能给出另外的答案吧。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很好,我们接下来就以这一身为模板来创制军服吧,我们也确实该统一着装了。”艾格隆笑着说。 大家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任凭陛下定夺。 不过,接下来艾格隆就要进入到真正重要的环节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诸位。”他以诚恳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部下们,“你们贡献自己的经验和智慧,操练我的军队,让我拥有了一直可以依赖的直属武装力量,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我再也不去过仰人鼻息任人摆布的日子了,我将和你们一起,为自己的命运而战。” 这种开场白,是必须要有的,而军官们也人人都恭敬肃立,聆听着陛下的训示。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们下一站的征途是希腊,我们的敌人将是土耳其和埃及人。”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我承认这看上去是望而生畏的敌人,至少以我们目前孱弱的力量是绝对难以独自匹敌的,我不是一个幻想家相反是个现实主义者,所以我会承认这一点。另外,我也非常高兴,即使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困难,你们依旧选择留在我的身边,对我不离不弃……这份忠诚和勇气,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恩情。” 说到这里,艾格隆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的佩剑,放到了桌子上,以此来体现出他的意志。 “但即使是勇士也不应该去白白送死,我更加不会派你们去执行自杀性的任务,这只会白白损失我自己的力量……所以,我的构想是,以一种有技巧的方式来和我们的敌人对抗。换句话说,我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拼死奋战,更重要的是利用各国之间的矛盾从中渔利,以最小的伤亡和代价,为我们博取最大的名誉和利益。” 他的话,引来了其他人的一阵骚动,他们都有些不解。 “您是指什么呢?”埃尔欣根公爵问。 “在我试图去浑水摸鱼的同时,我清楚地知道,各大国也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勾心斗角,他们之间充满了矛盾,但是他们也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能让奥斯曼帝国本身都化为齑粉。” 说到这里,艾格隆又话锋一转,“独立战争已经打了好几年了,而且之前胜利了好几次,按理说来,如果希腊人团结一心,他们早就应该独立了。结果他们却落到这个绝境,这就是因为他们内部各派纷争,独立战争还没有胜利就开始互相厮杀……这个国家四分五裂,一团浆糊,混乱腐败,而且,我想没有人能够统治好他们。” 此时的希腊虽然地小民贫,但是内部势力纷繁复杂,总体来说大概有几派: 平民和农民为主的起义军,以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为领袖,他们是希腊最为热血的力量,他们期望摆脱土耳其的统治,迎来民族独立。也正是他们,多次战胜了前来镇压的土耳其军队,保留了希腊民族的火种; 第二派是各地地主豪族为主的保守派,这一派人并不反对民族独立,但是更加在意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特权,他们既瞧不起科罗克特洛尼斯和其他起义军的出身,又害怕他们在独立成功之后损害自己的利益,于是希望能够找到更能够保护自己利益的团体合作; 第三派是一部分知识分子和高级军官,他们通过私人关系和外国政府有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外国政府的代理人,于是被统称为亲欧派。这一派内部又分为亲俄派和亲西方派,但是他们总体来说都希望既摆脱土耳其人的残暴统治,又避免“暴民统治”,所以对第一派也非常敌视。 在独立战争开始阶段,起义军屡屡获胜,1822年1月,希腊在厄皮道尔召开首届国民议会,宣布希腊独立,成立国民政府。 然而,就在政府成立的同时,希腊内部也发生了剧烈动荡。 上述的豪族势力和亲欧派势力畏惧起义军的势力扩张,于是联合起来开始排斥起义军。 在1824年4月,希腊召开第二届国民议会,起义军首领、战争英雄科罗克特洛尼斯被解除总司令职务。 而科罗克特洛尼斯的支持者们不服,拒绝承认政府,于是希腊一度出现了两个政府并存的局面。经过两次激烈的武装冲突,科罗克特洛尼斯和他的支持者们遭遇了失败,他本人被捕,被关到了监狱里面,甚至还有人提议要枪毙他以绝后患,只是政府高层害怕激起民变才没有动手。 独立战争还未成功,希腊的精英们就已经忙于内讧,开始自相残杀。颇有点北伐还未完成,国民党保守派就和旧势力联合起来绞杀革命势力的意思——只不过希腊平民组成的起义军,其力量和觉悟比一个世纪之后的革命党差了太远,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失败,独立战争的领导权也被篡夺。 1827年4月,希腊各地代表在特莱辛召开第三届国民议会,起义军势力已经被清洗,剩下的各派势力达成妥协,选举卡波狄斯特里亚为总统。 这位总统早年曾在意大利学医,1799年在科孚岛俄军医院任主治医生。1800年在伊奥尼亚任立法会议秘书,1809到1827年他任职于俄国外交部,其间在俄国驻维也纳使馆、俄军多瑙河方面军外事办公室、俄国驻瑞士使馆和外交部任职。 1821年希腊民族独立战争爆发后,他成为了起义阵营中亲俄派的首领,根据沙皇的命令,给予起义者财政援助。
因为英国和奥地利害怕俄国影响增大,于是一起出面干预,卡波狄斯特里亚被迫告退。而他经过了几年蛰伏运作之后,再被推举为希腊共和国总统。 一个为俄罗斯沙皇效力了接近20年的人现在成为了希腊名义上的元首,他也会继续毫不犹豫地寻求沙皇的支持,为俄罗斯的利益服务。 也就是说,在保守派的欢迎和主动配合下,希腊独立事业已经成为了外国列强主导的棋子,原本流血牺牲最多的平民和农民,被排斥到了领导层之外。 正是在希腊军队领导集团内部发生分裂,军政首脑忙于权力之争时,奥斯曼帝国重整旗鼓,然后和埃及的统治者阿里帕夏联合起来进军希腊。把原本局面大好的希腊独立事业,打成了如今岌岌可危的样子,希腊大部分国土已经重新沦陷,只能龟缩在一隅苟延残喘。 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希腊各派势力还是没有停止内斗,还在进行剧烈的内部纷争。 兴盛的国家各个不同,衰亡的民族却都如此相似。 在各位军官的注视下,艾格隆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以及自己的分析,都原原本本地讲解给了他们。 他知道,如果想要指挥好这些人,首先就需要统一思想,鼓动他们认同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综上所述,土耳其人和埃及人虽然声势浩大,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奥斯曼帝国早已经腐朽不堪,之前他们被一群农民和散兵游勇几次打得溃不成军!虽然我们人少,但只要我们有胆量有决心,我们也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艾格隆自信满满地总结,“而且我们也会不断壮大,我会投入我所有的金钱和精力,让我们在希腊变成一支大军,也让世人看到我拯救了这个濒临毁灭的国家和民族!而且这一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哪怕最讨厌我们的人也无法挑出错来。” 艾格隆的话,不禁激起了这些青年人们的悠然神往,在这个年纪,他们又有谁不渴望建功立业甚至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呢? “那您说的所谓利用列强又是什么意思呢?”埃尔欣根公爵问。 “俄罗斯人非常讨厌我,他们也憎恨波拿巴这个姓氏,绝对不会愿意看到波拿巴家族在希腊称王;但是这种讨厌是可以利用的,只要我们稍稍做出一点业绩,沙皇就会惊慌,他会主动发起对土耳其人的战争,绝对不会让我来独享拯救者的荣誉和光芒。”艾格隆自信满满地说,“而他们的行动,就会吸引走土耳其人的注意力,毕竟对土耳其人来说丢了希腊绝不致命,但如果哥萨克杀进君士坦丁堡他们就全完了,所以他们的主要力量会用来对付俄国人,我们的压力也就会减轻。” 实际上他也不是凭空猜测,在历史上,1828年俄罗斯帝国沙皇尼古拉一世就以支援希腊独立的名义,发动了第八次俄土战争,发兵十几万人从巴尔干和高加索两个方向进军,大败了土耳其人,一度逼近了梦寐以求的君士坦丁堡。 俄罗斯帝国的胜利引发了西欧列强的惊慌,他们联合起来向俄罗斯人施压,逼迫沙皇退兵。于是俄国和土耳其签订了《亚得里亚堡条约》,俄罗斯帝国获得了多瑙河口及其附近岛屿以及黑海东岸大片领土,土耳其还被迫承认格鲁吉亚、伊梅列季亚、明格列利亚并入俄罗斯。 在这个已经被篡改的时间线上,艾格隆深信,只要自己在希腊获得几次胜利,名声大振,那么俄罗斯人恐怕会更快地发动进攻,绝不会让他染指君士坦丁堡。 尼古拉沙皇上台之后,严厉镇压了十二月党人的起义,激起了国内外大量不满,他也急需在国内国外建立自己的威望,而趁着土耳其人自顾不暇之际发动一场战争,用胜利的荣誉来为自己赢取全国的喝彩——这是俄罗斯最最传统的方式,沙皇绝对不会拒绝的。 “我明白了……”在艾格隆的解释之下,众人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的话,也确实合情合理。 “只要沙皇进军,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艾格隆的右手捏起了拳头,自信满满地说,“我当然不会蠢到率领你们再去和沙皇的军队交战,但是我可以确定,西欧的列强绝对不愿意看到君士坦丁堡落入到沙皇之手,而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了,我将走上台前,和这些国家真正做一次交易。” 是的,他确信,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和他们辉煌的胜利,一定会和历史上一样激怒西方列强。 虽然他们讨厌波拿巴家族,但是比起沙皇进军君士坦丁堡来说,这种厌恶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 只要他到时候摆出要进军君士坦丁堡、彻底光复希腊的架势,俄罗斯帝国就不可能停手,而西方各国又坚决不同意沙皇光复罗马,他们又不愿意在希腊打一场大战——于是最终,这个死结就需要用谈判来解决了。 最后无非就是他让步,俄罗斯让步,希腊独立,他不谋求希腊王位——这是各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了。 “您要利用英国人来反对俄罗斯人吗?”埃尔欣根公爵问,“然后换取他们的承认。” “是的我要跟英国人交好。”艾格隆耸了耸肩,“他们是我们家族的敌人,但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可以谈判甚至化敌为友的,只要他们来找我,我非常乐意为他们做出让步。而如果我们为解决一次欧洲危机做出了贡献,那我们也理应索取我们的报酬,不是吗?” 这确实就是艾格隆的整个构想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希腊人的死活,只希望用希腊作为筹码来交换更好的利益。 他觉得,如果操作得当的话,也许他和奥地利人的关系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重新修好。 他倒不是害怕奥地利人,但苏菲眼下在他们手中,如果苏菲和他的孩子也是真实存在的话,他希望能够为她们做一点事,尽自己能力争取一点更好的待遇——就当是补偿吧。 他很快就抛下了这些许的杂念,然后又看向了众人。 “诸位,所有一切听起来都很美好,但是唯独一点,我们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勇气去完成第一步,我们要力挽狂澜,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被人所注意。没有实力没有能力的人,也不配得到别人的任何关注。所以接下来,请为我,为你们自己努力吧!” 64,交易与身世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4,交易与身世让我攀登苏尼阿的悬崖; 在那里,将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听见彼此飘送着悄悄话, 让我像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的酒杯打破! 卓越的诗人拜伦已经逝去,但是他的诗篇却永留世间。 此刻的爱德蒙-唐泰斯,就默默念着这篇《哀希腊》,徜徉在这片永无宁日的土地上。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名叫拉夫里翁的小小港口,位于巴尔干半岛的最南端,离雅典非常近。 在过去,这是一座繁忙的港口城市,渔民和商船在这里不断穿梭,将亚洲和欧洲的货物彼此交换。 而现在,起义军和土耳其军队的来回扫荡,让这一片地区处于长期的兵荒马乱当中,港口也就此衰败下来。 长期的战乱,让居民变得越发穷困,消费不起外来的商品;而战乱也让商人们望而却步,转而寻求更加安全的地方交易,于是这里的荒凉破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各行各业急速衰退的同时,一项生意却突然畸形地繁荣起来——那就是军需供应。 眼下,土耳其和埃及的联军,正在大规模地集结在希腊土地上,势要为奥斯曼帝国平定这片反叛的土地,而这座小小的港口也成为了,这支军队后方的转运港口之一。 士兵、武器和其他军需品,源源不断地从帝国腹地送了过来,供应前线的大军。 眼下,平叛军已经占领了希腊大部分土地,把反叛军和希腊共和政府压制到了最南端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一小片土地里面。在伊斯坦布尔的统治者们看来,眼下他们已经接近成功,只要再加上一点劲,就能够彻底碾碎这帮叛贼,重振帝国的声威,保全它仅剩的疆土。 至于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会经历怎样的摧残,他们是完全不会在乎的。 甚至可以说,为了震慑这里的人民,他们完全不介意用最残酷最恐怖的手段。 1822年4月11日,土耳其军队就发动了惨烈的希俄斯岛大屠杀,来惩戒希腊起义者。在小小的希俄斯岛上,有大约25万人惨遭杀戮,另有45万人被卖为奴隶。而在更早之前,土耳其人还在1821年对伊斯坦布尔城市内的希腊人进行了屠杀——哪怕这些希腊人大多数还是继续忠诚于帝国,也还是难逃一死。 可想而知,倘若起义军在对抗土耳其军队讨伐的战斗中最终失败,嗜血残暴的土耳其军队横扫希腊,那么之前的惨剧就会整个希腊的土地上上演。 爱德蒙-唐泰斯无比盼望自己的主人能够阻止这恐怖的一幕变成现实。 虽然来到希腊还只有短短几天,但是见过巴黎繁华的他,震惊于这里的荒凉破败,以及当地人民所遭遇的惨痛灾难。 希腊! 在这个时候,希腊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地理名词,是巴尔干半岛南部的陆地,和一连串分布在爱琴海中各处岛屿的统称。 它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了好几个世纪,默默无闻听任自己蒙尘。 如果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的水手倒也罢了,可是他跟着法利亚神父学习了那么多知识,进而激发了他的感情,他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科学的诞生之地,文明曾经绽放的璀璨光华。 正因为知道它曾经的辉煌,他也就对它现在的处境和遭遇愈发义愤填膺。 当亲身面对和体验到这里的灾难之后,他突然之间燃起了和拜伦一样的怒火。 拜伦和那么多死难者没有完成这项事业,但是他们点燃的火炬却还没有熄灭,现在还在熊熊燃烧,而现在,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和他的同党们把火炬捡拾起来的时候了。 爱德蒙-唐泰斯已经无比坚信,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哪怕原本的动机是为了利益,但至少在客观上他们是在为世界变得更美好而战,完全无愧于心。 当然,光有一腔热血还是不够的,爱德蒙-唐泰斯早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他能够按捺住自己的义愤,冷静地见机行事。 他现在属于一个团体,他身上背负着主上赋予的任务,他必须完成任务。 此时正是炎热的夏天,他穿着阿拉伯商人的服饰,头上戴着白色的缠头巾,带着两个随从和花钱招募的当地翻译,穿行在拉夫里翁破败的街巷当中。 这里曾经是一片居民区,有许多渔民的小棚屋,但是眼下大多数残破不堪,犹如僵死的甲虫一样挤在一起,而房屋的主人大多数也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透过房屋之间的小小空隙,时不时还能看到海滩边几个被斩首之后的无名尸身,默默诉说着这个地方曾经遭遇过的灾难,就连呼吸的海风,也似乎带上了几丝血腥味,显然这里还是不太平。 在中间人的指引之下,他们在这迷宫一样的陋巷里找到了一间棚屋,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而在房间里面,正聚集着几个人,此刻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刚刚进门的埃德蒙-唐泰斯。 这些人都穿着蓝色上衣、白色裤子,头上戴着红色的小帽——这正是埃及军队的制服。 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警惕地看着进来的人。 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眼神,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清楚,这帮人绝对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当年在商船上到处跑的时候,就见识过很多亡命之徒,他们也是用这种蔑视生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为了不至于让他们误会,他举起了手来,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而他的动作,也降低了这群人的敌意。 “我是来谈交易的!”他用自己半生不熟的阿拉伯语说。 为首的军官打量了他几眼,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人放下武器。 在同时,埃德蒙-唐泰斯也趁机打量了一下对方。 这是一个30岁左右的青年军官,面孔黝黑,帽子下露出几簇黑色的短卷发,五官鲜明,眼睛也非常有神,从他敞开的衣襟当中可以看到一大片古铜色的肌肤,肌肉非常结实,充满了爆发力。 他的身上别着一把佩刀,还有一把手枪,显然随时都处在警戒当中。 仔细打量了埃德蒙-唐泰斯以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指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个小木墩,示意埃德蒙-唐泰斯坐下。 “你就是这次想要买我们货的商人?”他冷冷地问。 仿佛是为了照顾埃德蒙,他的语速很慢,所以埃德蒙-唐泰斯也轻松听懂了。 “是的。”他重重点了点头,“我想要从你们这里购买一些……商品。”
这就是他最近努力的成果了。 在入狱之前,埃德蒙-唐泰斯认识不少走私商,来到了基督山岛之后,他也刻意地和这个地下世界接触。 自从来到了希腊以后,为了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他开始借助走私商的网络,试图接触土耳其和埃及军队当中暗地里出售军械的人。 诚如陛下所言,想要购买军资军械,从一支军队那里购买是最为简便的办法——如果这支军队目前正处于战争状态当中,那就更加理想了,军队里的蠹虫们可以轻松的用“战损”作为借口,暗地里倒卖军资。 埃德蒙-唐泰斯利用现成的网络寻找可靠的人选,经过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交易对象。 而今天,就是他们见面的日子了。 “我就是威尔莫。”埃德蒙-唐泰斯报出了自己用在这场交易的假名,然后用不甚流利的阿拉伯语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能够从你这里买到大量军械,越多越好,如果有大炮的话那就更好了……” 军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咧嘴笑了。 他的笑容非但没有让他显得温和下来,反倒是更加增添了几分诡异,犹如是随时将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一样。 “你是法国人。”这名军官下了一个断言。 一个照面就被人揭穿来历,让埃德蒙-唐泰斯顿时震惊了,更让人惊诧的是,这位军官是用法语说的。 虽然有些慌乱,但是他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 “我想这并不重要,黄金在哪国都是黄金。”他冷淡地用阿拉伯语回答。 “别再绕圈子了,先生。你的阿拉伯语用得不错,但是——有几个音节很明显能够听得出来,是法国人。”这位军官突然开始用流利的法语说,“不用担心,大多数人听不出来的,只不过我在法国住了很多年,所以我知道。” 埃德蒙-唐泰斯这下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用担心,他们都听不懂法语,我们说什么都没关系。”军官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是他们的头,他们都非常服从我的命令。” 接着,他又向埃德蒙-唐泰斯伸出了手来。 “阿尔斯兰-尤素福-纳奇夫,我的名字。” 【龙套1】 虽然不懂对方的用意,不过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埃德蒙-唐泰斯认为他也没有什么敌意,于是他抬起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为什么一个法国人,要跑过来购买我们的武器?”握了手之后,尤素福-纳奇夫问。 “我已经不是法国人了,我现在是一个商人,我想要经营一切有利可图的事业。”埃德蒙-唐泰斯也换了法语回答。“军火生意最赚钱,所以我愿意为它冒险。” “卖给谁?我们的敌人吗?”尤素福-纳奇夫追问。 “这个你在乎吗?”埃德蒙-唐泰斯反问。 还没有等对方发怒,他又放缓了语气,“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不是。因为希腊人现在出不起大价钱。” 尤素福-纳奇夫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了出来。 “很不错的理由。”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那么,你准备出多少钱?” “你卖多少,我就能吃进多少。”埃德蒙-唐泰斯豪气满满地回答。 接着,他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一个钱袋,把它递给了尤素福-纳奇夫。 尤素福-纳奇夫接过来,然后打开一看。 “哦!”他的身后顿时惹起了一阵骚动,旁边的军人们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分明看到了钱袋里面那些金币金灿灿的光芒。 “这些是定金。”埃德蒙-唐泰斯低声说,“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 他知道他现在在冒险,这些人完全可能拿走这一袋金币之后就此消失,让他白白损失这些钱。 但是他相信他的中间人,再说了,做生意就是要冒险,尤其是做这种生意,展现出一点诚意是必要的。 而且,他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家伙,因为……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野心的烈火,和胆大妄为的勇气。 这家伙一定不安于现状,他想要做更大的事,所以他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断送这门生意。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沉默了片刻之后,军官又做了一个手势,让旁边的军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尤素福-纳奇夫又用鹰隼般的视线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你很有钱。” “是的,但是我现在身上没有了,已经全都给了你了。”埃德蒙-唐泰斯生怕对方突然兴起了抢劫的念头,于是连忙回答。“只要我们开始合作,我会源源不断地把钱送到你的手里。” 军官又沉默了,一直看着埃德蒙-唐泰斯默默沉思。 就在埃德蒙紧张不安的注视下,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明天会有几箱步枪送到这里来,你让人来拿,顺便把剩下的货款给我的人。” 太好了……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毫无疑问,几箱步枪并不足以满足他和他主人的胃口,但是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只要接下来继续合作,他可以从这里得到更多东西。 “那就祝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他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来,两个人又握了握手。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谈了一阵,敲定了具体交易和交货的细节。 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知道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发生不可测的意外。 “我想我该回去了,先生。”他向对方告辞。 “再见,先生。”对方回答,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在临别之前,埃德蒙-唐泰斯忍不住有点好奇。“你说你之前在法国住过?到底是怎么去的?” “告诉你也没关系。”尤素福又笑了起来,表情里似乎带着些许回味,“我父亲曾是效力于拿破仑的马穆鲁克骑兵,死在了西班牙,他的帝国完蛋之后,我和我的母亲被迫离开了法国,为了谋生,我也不得不加入了阿里帕夏的军队——就是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难怪他对埃及军队毫无忠诚可言…… “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再见。” 65,山匪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5,山匪离开了破败的棚屋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刚才虽然他一直维持着镇定和尊严,但是,内心里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恐惧? 毕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军人,随时都可能突然开枪,取走他的生命和他身上的金钱。 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 还好……冒险最终还是得到了最理想的结果。 如果不冒险,那也许有安全,但别的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宁可冒险。 迄今为止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何须再害怕死亡?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趁着越来越晦暗不明的天色,他悄悄地走出了小小的拉夫里翁港口,然后,他和自己带来的翻译和中间人告别,各自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接着,借助黯淡的星光,他来到了一片橄榄树林当中,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树林身处,然后走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树屋之前。 这里就是自己暂时藏匿的地点了。 他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分明发现,门口有被人踏足进去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进衣兜,握紧了手枪,然后用机警的目光,透着缝隙查看里面的情况。 “唉,别紧张,是我!” 里面传来了一声呼喊。 一听到这个声音,爱德蒙-唐泰斯紧绷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松开了手中的枪,然后打开了门。 而里面就有个人,正坐在简陋的椅子上,满面谄媚笑容地看着他。 “威尔莫老爷,您把事情办完回来啦?”他翘着二郎腿,用轻浮的语气问。 这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因为终年的奔波,所以他脸色黝黑,额头上也有了长长的皱纹,不过看得出来,是个白人男子。 他的身材不高,褐色的头发乱糟糟地犹如抹布一样散落在头顶上,不过胡子倒是被整理得相当干净,他的右眼被外伤致使失明,所以戴上了眼罩,而这更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他就是在希腊地区混迹了多年的走私商人,法国人辛迪加-德-梅恩。 【龙套2】 他自称是贵族的后代,所以在姓氏前使用了德这个前缀,但是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个身份的真假,也没人见过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当然,更加没有人有兴趣去对他穷根究底。 他是一个信誉相当靠谱的走私商人,这就足够了。 经过了走私商人的介绍之后,爱德蒙-唐泰斯认识了他,而因为他善于将法语、信誉靠谱以及人缘不错等等优点,爱德蒙-唐泰斯也有意笼络了他,花了一笔钱暂时得到了他的合作,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代理人之一。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爱德蒙-唐泰斯说出了自己这一番辛苦操作的目的——他打算赞助希腊人的独立战争。 不过,他没有透露自己幕后的主使者,而是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醉心于英雄事业的外国贵族富豪。 辛迪加-德-梅恩并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也不在乎他的事业,但是看在他出的价格的份上,他也欣然选择了合作。 于是,这段时间,爱德蒙-唐泰斯自己负责购买军火的任务,另外安排他来负责牵线搭桥,想要借着这个交游广阔的走私商人,结识目前希腊的各方势力,如果能够招揽一些人为自己所用那就更加理想了。 “我的事情是办完了,那么德-梅恩先生……”爱德蒙-唐泰斯一边以矜持的腔调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一边点燃了藏在椅子下面的油灯,然后借助黯淡的灯光看着对方。“您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不是那么好办,先生。”辛迪加-德-梅恩遗憾地摊了摊手,然后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目前希腊人的形势很不妙,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帝**队把他们都封锁起来了,我原本几个老朋友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干脆已经去见了上帝……一时半会儿我还联系不上。” 爱德蒙-唐泰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知道,辛迪加-德-梅恩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走私商人,就算交游广阔也不可能真的认识几个大人物,而且现在形势下也不可能太顺利就联系到反抗军,现在的结果虽然无奈但也可以接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满意。 哪怕为了给对方一点压力,他也必须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来。 “那有没有什么好消息给我?”他冷冷地问。 “有是有,先生!”看出了雇主不高兴,辛迪加-德-梅恩收敛了笑容,连忙正色回答。“我联系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现在正在离这儿几里路的地方当山匪,手里还有些小弟……他倒是很有兴趣来为您效劳。” “山匪?”爱德蒙-唐泰斯皱了皱眉头,“他们真的愿意来投奔我吗?” “只要您钱给够,他们当然愿意。”辛迪加-德-梅恩狡黠地笑了笑,“您也看到了,这地方现在兵荒马乱,谁都活不好,连带山匪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眼看连手下都快养不活了,他当然想要找点别出路。”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虽然山匪名声不好听,而且也肯定干下过不少坏事,但是至少现在,他也没有什么资格挑剔。 “他们可靠吗?”他又问,“如果他们只是想要问出我的行踪,然后趁机把我打劫一次怎么办?” “那家伙和其他山匪不太一样,还是稍微讲点道义的……”辛迪加-德-梅恩回答。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理由实在说服不了人,于是又讪笑了起来,“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我也不敢为他打包票,不过……这世上您觉得又有几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呢?”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也没什么错。 归根结底,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道德上,别说山匪不值得信任,希腊人埃及人也一样不值得信任,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应该掉以轻心。 虽然没有见过这群人,但是以爱德蒙-唐泰斯的处事经验来看,山匪大多数都劫掠成性,而且崇尚暴力,如果自己镇不住他们,那么哪怕他们之前没有什么坏心思,最后恐怕也会选择杀人越货。
所以,可以招揽他们,但是必须要震慑住他们。 他痛切地感受到,他需要想办法得到一些直属武装。 赶紧跟基督山岛联系,向陛下报告自己目前的进展,然后让陛下再派些人过来辅助我——他很快在内心当中做了决定。 一瞬间,他的脑海当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表情。 “那好吧,您先帮我联系一下那个山匪头子,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谈判。我愿意出钱雇佣他和他的手下,让他们参与我的事业——如果他不愿意只身前来,那我就当他没有诚意,别的事情就不用再谈了。” “您的条件有些苛刻。”辛迪加-德-梅恩为难地说,“现在这个年头,大家都有点胆小。” “是他有求于我而不是反过来,所以我有权利提条件,我们必须建立初步的信任不是吗?”爱德蒙-唐泰斯强硬地反问,“这段时间我们的合作当中,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慷慨大方,乐意为朋友花钱——所以,只要你的那个朋友证明了值得我信任,那我可以补偿他所做的让步。” “那好吧,我将您的条件转达给他……”辛迪加-德-梅恩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件事要委托给您。”爱德蒙-唐泰斯又开口了。 “请说吧。” “我今天和你介绍的那位埃及军官谈妥了,他愿意跟我进行交易,并且我已经支付了定金。在明天就会进行第一笔交易,我需要你帮我一起把这些货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储藏起来。” “好嘞!以我们家族伟大姓氏的名义,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能够完成任务。”这一次辛迪加-德-梅恩来精神了,他大声应了下来。 爱德蒙-唐泰斯没有研究过欧洲贵族谱系,也不懂纹章学,但是他不是傻子,相反见识颇为广博,所以他当然不会相信对方所宣称的贵族身份。 不过这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说到底,连自己这个“基督山伯爵”都是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又何必在意别人贵族谱系的真假呢? 总之,这个德-梅恩先生现在非常有用,那就够了。 接着,爱德蒙-唐泰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那些山匪,是一直都在当山匪,还是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 他的问题,让辛迪加-德-梅恩楞了一下。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好吧,我跟您直说吧,他原本是约阿尼纳帕夏的手下,后来帕夏不是被苏丹派来的人砍了脑袋吗?他们没有了首领,只好四处流落,他们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只好当山匪谋生咯……” 原来如此。 爱德蒙-唐泰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辛迪加-德-梅恩会跟这种人做朋友。 正如希腊人四分五裂一样,曾经辉煌一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眼下也感染上了一个帝国末期特有的病症——政治**混乱,各个势力四分五裂,内讧不止,军阀割据。 帝国派驻在各地的帕夏,已经相继变成了土皇帝,经常听调不听宣,有些甚至直接垄断了当地的军政大权,只是在名义上服从苏丹而已,一如唐末的藩镇一样。 比如这次和土耳其一起出兵的埃及阿里帕夏,已经是事实上成为了埃及的统治者,并且被允许世袭自己的职位,苏丹只拥有名义上的宗主权。 这次苏丹也是出了大价钱才得以让他出兵:两方签订了协议,苏丹许诺在成功镇压希腊之后,把叙利亚和克里特岛等地交由阿里帕夏管理。 埃及的阿里帕夏是如此,其他领主自然也同样如此。 比如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就在不久之前公开举兵叛乱。 这位帕夏曾经依靠自己残暴的手段,统治了阿尔巴尼亚等等一大片地区,并且开始公开和伊斯坦布尔的帝国中央作对。 1820年,阿里帕夏暗杀了在伊斯坦布尔的政治对手帕乔贝伊,而苏丹马哈茂德二世苏丹趁机解除了阿里帕夏的职务,并且要求他回到首都述职。 阿里帕夏当然知道如果他到了首都必死无疑,于是他拒绝辞去官职,并且联合了周围地区的其他帕夏,公开发兵抵抗苏丹。 到了1822年,经过了两年的激战,尽管一开始占了上风,但是阿里帕夏最终还是败给了苏丹的大军,1822年1月,奥斯曼军队来到了阿里帕夏的避难所,并且欺骗他说苏丹将给予他完全的赦免。 阿里帕夏上当了,准备解除抵抗,但是当他被要求投降后接受斩首时,帕夏选择勇敢地抵抗到底,最后的交战当中,子弹射穿了他的身体,而他的首级随即被砍了下来送给苏丹。 而他剩余的遗体,则被埋在了当地的一个清真寺当中。 阿里帕夏死后,他原本的军队也零星四散,有些化身山贼流窜四方,有些不知所踪,有些则干脆加入到了希腊人的反叛事业当中,继续和土耳其苏丹作对。 所以,现在的巴尔干半岛一片混乱,土耳其帝国和希腊,军阀帕夏,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势力,矛盾交织在一起,互有合作也互相厮杀,局势纷乱不堪,而平民百姓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当然也承受着最深切的灾难。 【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就是《基督山伯爵》里面那位被费尔南出卖的亚尼纳总督阿里的历史原型。 而在原著当中,大仲马虚构海黛是这位帕夏的女儿,但是在历史上,这位帕夏兵败被杀的时候已经80岁了,而海黛才4岁……所以,为了更加贴合实际一些,本作将海黛设定为这个帕夏的孙女儿,不然的话也太恐怖了……】 得知了对方曾经的经历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突然对这群山匪起了更大的兴趣——毕竟,相对于普通山匪的乌合之众,曾经有过正规军事经历的人,显然更加有用一些。 而且,他们尴尬的处境,也让他们没有多少选择——他们是土耳其的敌人,但是希腊人也不欢迎他们,他们只能在仓皇当中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也许他们能够作为我们第一批投诚者,他在心里暗想。 66,投效与共识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6,投效与共识和辛迪加-德-梅恩谈妥了以后,爱德蒙-唐泰斯送走了对方。 直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于树林的阴影当中时,他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现在终于是独身一人了,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提防不知道会从何处飞来的子弹。 身在异国他乡执行这么危险又复杂的任务,过度地消耗了他的脑力,虽然他早已经把自己淬炼得心志坚强,但是在内心当中,却仍旧时不时会感觉到有些疲惫。 虽然他知道辛迪加-德-梅恩的身份肯定是虚构的,但是他愿意相信对方的身份,同是“法国人”这一交集,让他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爱德蒙-唐泰斯放下了心中的私心杂念,走回到了简陋的草屋一侧,然后拿起了信纸,伏在一块木板上快速地写了起来。 借助着昏暗的灯光,他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目前所取得的进展、以及目前需要得到的帮助,都一一写明了,也写上了他对希腊目前局势的看法。 明天,他会再度前往拉夫里翁港口,然后偷偷地把这封寄托他无限希望的信,寄给还在基督山岛上的主人,预计他将在几天后收到信件吧。 自从他来到希腊以后,每隔几天他都会定期地给陛下写信,一方面向他汇报自己的进展、提出自己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报平安,让那边知道自己还活着。 就目前的活动来看,爱德蒙-唐泰斯虽然说不上太乐观,但是自觉还是比较顺利的,所以他也很有底气跟自己的主人邀功。 他也相信,自己目前所做到的一切,足够让他满意。 写完了信件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带着心满意足的安稳感,草草收拾了一番,然后躺到了破木板拼成了床上,结束了这收获不小的一天。 接下来的几天里,爱德蒙-唐泰斯在辛迪加-德-梅恩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和那位埃及军官尤素福-纳奇夫的交易,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武器。 看到对方这么轻松就拿出了一批武器出售,他对尤素福-纳奇夫的具体职位不禁有些好奇,不过他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情问的越少越好,所以也没有再多做试探。 他和自己的人一起,在附近找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武器都藏匿了起来。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过得不久之后,等他效忠的主人带着志愿军一同前来这片土地的时候,这些秘密山洞就将成为他们的补给仓库之一了。 把这件交易顺利完成之后,爱德蒙-唐泰斯的精力也终于解放了出来,可以放到其他方面上了。 而这时候,辛迪加-德-梅恩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那位山匪头子朋友,经过了几天的犹豫之后,终于决定走出自己的藏身之处,求见这位有钱的阔佬威尔莫先生,看看能不能为自己和手下的山匪们找到新的谋生手段。 爱德蒙-唐泰斯心里大喜过望,不过他在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冷淡的态度,然后跟辛迪加-德-梅恩一起商量了见面地点。 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辛迪加-德-梅恩的带领下,来到了拉夫里翁港口附近的一座丘陵当中。 看得出来,这里是一片墓地,上面歪歪扭扭地竖着一些十字架,不过因为久久无人打理,早已经长满了野草,只剩下了一个个微微有起伏的小土包。 爱德蒙-唐泰斯并不在意这里的环境,他在野草之间四处张望,等待着约定的那个人的到来。 他没有等待多久,很快,就在他的视野当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人穿着普通的粗麻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宽檐毡帽,看上去不像是个杀人越货的匪徒,倒更加像是个唯唯诺诺的农夫。 不过,从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偶尔闪动的锋利视线当中,仍旧可以看出这个人身上所带有的亡命之徒的特质——在他的腰间,爱德蒙-唐泰斯发现了一根隐藏着的刀柄。 因为头上的毡帽,爱德蒙-唐泰斯看不太清对方的样子,只能看到对方下半边脸上留着的大胡子,不过从对方一直凑近的身影、以及辛迪加-德-梅恩的表情,他还是判断了对方就是这次自己要找的人。 他摊开了手,做出了一个迎接的姿势,表现自己毫无敌意;而对方在过来的时候也摊开了手,示意自己只是为了谈判而来。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面对面的位置。 海风在这片荒凉的坟地之间回荡,把野草挠得上下摇摆,更增加了几分萧索的气氛。 “伊萨克-巴列奥略。”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对方脱下了帽子,躬身向他行礼,然后用希腊语向他致敬。 而这时候,爱德蒙-唐泰斯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容了——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壮年男子,大概30几岁的样子,宽阔的额头充满了力量感,不过现在有些消瘦,而他浓密的胡须上沾染了一些灰尘,让他更加显得风尘仆仆。 看样子最近的境况过得相当不好吧。 【龙套*3,原本书友自己编的名字叫爱德华-巴列奥略,不过这个名字太不希腊了,所以改用了伊萨克这个希腊名字,见谅~】 “非常高兴能够见到你。”爱德蒙-唐泰斯用自己刚刚学到的希腊语向对方致敬。 然后,他又起了些疑惑。 “你不是***?” “并不是每个为帕夏效劳过的人都是***,比如我就是东正教徒,还有一些欧洲军官也曾经为他效力过。”伊萨克-巴列奥略摇了摇头,“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怪。” 爱德蒙-唐泰斯的希腊语并不纯属,有些还需要为旁边的德-梅恩为自己翻译。 不过,从对方颓唐的表情当中,他却意外地找到了一丝共鸣感。 身为希腊人却为盘踞在阿尔巴尼亚的阿里帕夏效力,然后在帕夏被杀之后沦为土匪四处流落……他的人生一定是一段曲折的故事。 正因为如此,他不想刨根问底了。 “既然这样,在帕夏被杀之后,为什么你不回家乡?”爱德蒙-唐泰斯问,“我想你是能找到容身的地方吧?”
“我在家乡得罪了一些人,他们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当个农夫就这么过一辈子。”伊萨克-巴列奥略又摇了摇头,“再说了,如果我回家乡,我的部下们无路可走了,他们大多数没有地方可去。” 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顿时对他更加改观了。 “没想到你这么讲究情谊。” 爱德蒙-唐泰斯心知肚明,对方现在肯定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冒着风险跑过来碰运气——不过在表面上,他一直都保持着客气的礼貌态度,以免激怒这个山匪头子。 “如果你和一群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也会有同样想法的。”伊萨克-巴列奥略冷淡地回答,“好了,你问我的问题已经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威尔莫先生,我听说你愿意出钱雇佣我们,那么你能出多少钱?” “这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如果达到了让我满意的标准,我愿意出高额的薪水。”爱德蒙-唐泰斯镇定地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枚金币,在对方的面前晃动了一下,“你应该已经听到德-梅恩说过我的富有了,没错,我是一个理想家而且恰好很有钱,我愿意为了我的梦想去花大钱,而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我的话,那么这些钱有一部分就是你们的了。” “理想……”伊萨克-巴列奥略撇了撇嘴,略微有些不屑地笑了起来。“如果你只是过来体验理想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回你那舒适的窝吧,这个鬼地方没有理想,只有不断的背叛和杀戮。” “这个问题不用你管了,我为我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爱德蒙-唐泰斯无视了对方的劝告。 接着,他话锋一转,“你的队伍现在还有多少人?” “还有20几个人。”伊萨克-巴列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都是老兵,而且熟悉这里的情况。” 很好,确实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爱德蒙-唐泰斯想了想,然后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身上有多少血债?”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前科,不过如果他们的名声在当地实在太臭,那用起来也麻烦,还会有损于陛下的名誉。 好在他的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 “我们只想活命,不喜欢杀人,再说了我们人数这么少,也不敢做事太绝。”伊萨克-巴列奥略回答,“但我们确实杀过人。” 旁边的辛迪加-德-梅恩也突然点头,为朋友帮腔,“威尔莫先生,我以我们崇高的家族名誉起誓,他说的是真的,伊萨克不是滥杀无辜的疯子,否则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既然如此,那么爱德蒙-唐泰斯就不在意了。 来找他的是山匪而不是天使,他还能期望什么呢?只要不是那种血债累累无恶不作的悍匪,那也无所谓了。 看来,一切顾虑都已经排除了,爱德蒙-唐泰斯突然感觉这是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 这些山匪可以作为自己初步的力量,而且可以用自己刚刚买下的武器,暂时武装他们。 不过……现在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这么快就相信山匪的诚意。 尤其是,他现在还没有能够震慑这帮人的力量,无非期待他们忠诚地服从自己的指挥。 不过,他相信,很快他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那好,我没别的问题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巴列奥略,我可以雇佣你们,付给你们充足的薪水,但是作为交换,我要求你们必须忠诚于我,服从我的命令。” 伊萨克-巴列奥略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意见。”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但是这也意味着,两边正式进入了合作关系——或者更准确来说,这群山匪正式投靠了这位威尔莫先生以及他背后的势力。 “那好,你今天回去以后,跟你的手下们说一下这件事,然后等候我的消息。”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再跟对方指示。 接着,他拿起了手中的这枚金币,直接向对方抛了过去,“我很快就会联系你们的,随时做好准备吧。” 伊萨克-巴列奥略接过了金币。 区区一枚金币,肯定养不活他和他的手下,但是这却也明确无误地说明了两个人之间的雇佣关系。 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他一瞬间又产生了些许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那些服役的日子。 “是!”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来,向着对方行了一个军礼。 爱德蒙-唐泰斯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就此离开。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他连忙问。 “一件无关的事情,但对我来说很重要。”伊萨克-巴列奥略踌躇了片刻之后,然后再问,“先生,你是从西欧过来的,是吧?” “是又怎么样?”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么……你可认识一个名叫费尔南-莫尔塞夫的法国军官?”伊萨克-巴列奥略小声问。 此刻,他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比刚才商议时还要在意答案。 费尔南-莫尔塞夫!这个名字犹如惊雷一样在爱德蒙-唐泰斯的耳边响起。 没有任何人更比他在意这个名字了。 “我认识他。”他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冷冷地看着对方,“不过他估计不认识我,我们也没有交情。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出乎爱德蒙-唐泰斯预料的是,迎接他的,是伊萨克-巴列奥略那闪动着憎恨的恐怖视线,直面这视线的时候,爱德蒙才真正明白,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越货不知道多少次的山匪头子,一个曾经参加过叛军的亡命之徒。 “我认识他,我当然认识他,这个可鄙又无耻的叛徒!”他大声回答。 看着对方因为仇恨而扭曲的面孔,爱德蒙-唐泰斯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共识。” 67,两手准备 正当埃德蒙-唐泰斯正在和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详谈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基督山岛上,他的主人也正在阅读他最近写的报告。 虽然一开始艾格隆就对基督山伯爵的能力寄予厚望,但是他这么快就得到了重大进展,还是让他非常高兴。 如同埃德蒙-唐泰斯所希望的那样,艾格隆对他最近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已经给了对方很多奖赏,未来他会给予更多的奖赏。 带着非常愉快的心情,他拿着这封信走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当中。 一方面,他是想要让法利亚神父也跟着高兴一下;但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和神父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举措。 自从得到神父的效忠之后,艾格隆逐渐地把他当成了自己身边的智囊,而法利亚神父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愿望、也为了义子未来的荣华富贵,也努力地奉献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帮助陛下分析形势,出谋划策。 “早上好,神父。”一见面之后,艾格隆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陛下。”半躺在摇椅上的法利亚神父,也笑着向少年人打招呼。 相比于刚刚上岛时的那个落魄模样,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健旺了不少,原本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红润,虽然岁月无可避免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许多刻痕,但是明显可以看得出,他双目有神,摆脱了缠绕在身上的死气。 看来,夏奈尔把他照顾得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吧。 “这是埃德蒙最近送过来的信,您看看吧。”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将信件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谢谢!”神父先是道谢,然后用自己还能活动的左手拿过了信,吃力地放到了扶手上,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陛下,恭喜您!”看完之后,他又一脸欣喜地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少年人。“一切顺利。” “这都是埃德蒙的功劳。”艾格隆仍旧微笑着,“根据信上的说明,他现在已经在埃及军队当中找到了合作者,还拉拢到了一个有意向投诚我们的山匪团体,现在我想我们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您说得没错。”神父附和。 “那您现在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问。 “首先您得给他一些更强力的支持。”法利亚神父立刻回答。“他在那边招揽合作者,金钱固然重要,但首要的依仗是手里的直属武力,如果不能够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实力,那么投靠他也无从谈起。而且他已经在信里说明了,他希望得到支援——” “这一点我也赞同。”艾格隆点了点头,“我马上会派出几位可靠的军官和一些已经训练好的士兵,作为先遣队抵达希腊,听从他的调遣,作为他的直属力量,我相信这对他很有帮助。” “埃德蒙不会让您失望的。”法利亚神父欣然微笑,“那么接下来,我认为您最好尽快跟希腊独立政府取得联系……而且不是以埃德蒙的名义,是以您个人的名义。” “为什么?”艾格隆有些疑惑,“我倒是不介意跟他们来往,不过现在的希腊政府孱弱无力,四分五裂,甚至他们的总统还是一个俄国代理人……” “正因为如此,您才更应该去主动联系他们。”法利亚神父提高了音量,“您想想看,您既然打着志愿帮助希腊独立的旗号入场,那如果希腊政府一无所知那岂不是很奇怪吗?况且,虽然他们现在四分五裂,但是在希腊人眼里,这毕竟是他们的政府,具有代表性,也是您日后不得不打交道的存在,既然如此,您还不如早点和他们联系上。” “可是如果他们明确拒绝我的帮助怎么办?”艾格隆还是有些顾虑。“你别忘了,他们里面有很多俄罗斯的代理人,而俄罗斯人恨我——如果希腊政府明确说不希望我来帮助他们,那我岂不是会成为很多人的笑柄?” 这确实是艾格隆心中的块垒。 他口口声声要拯救希腊于水火,为此要组织志愿军,但万一希腊政府公开说没有邀请过他、也不需要他的帮助,挑明他浑水摸鱼的企图,那他岂不是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所以他倾向于先带人站上希腊的土地,造成既成事实,最好立下一些功勋之后再跟希腊政府联系,这样他们也没办法再把自己赶走了。 然而他的意见,却被法利亚神父所否定。 “陛下,确实存在您所说的危险性,但是不能因为有危险,您就不做了。”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狡黠地笑了起来,“而且我认为,如果希腊政府拒绝您的援助,那对您来说可能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说?”艾格隆有些意外。 “您别忘了,现在的希腊政府正是内讧之后的产物,他们在内在外都有一大帮的敌人,只是因为目前形势危急,再加上他们背后有列强的支持,而暂时维持住了地位而已。”法利亚神父耐心向他解释,“现在他们的形势非常不妙,而这时候您的支持无异于雪中送炭,如果这时候他们居然还拒绝,那么哪怕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是从希腊的利益出发、而是从俄罗斯帝国的利益出发来做决定的……” 神父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艾格隆则听懂了法利亚神父的暗示。 是啊!可以这么做!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是的,如果他们拒绝了我,那我们就去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怒斥他们是俄罗斯帝国的奴才,置民族安危于不顾,在希腊生死存亡之际还要为了一己私利,拒绝宝贵的援助。我表现得越是英雄、立下的功劳越多,就越显得他们可耻,并且会让他们的反对派更有信心来推翻他们!” “您说得没错。”神父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事实上您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手接触希腊政府,一手接触那些反对派——也就是内讧当中落败的那些起义军人士,我相信这些人绝对不会拒绝借助您的力量来光复他们的伟大祖国——” “顺便再推翻他们憎恨的现政府。”艾格隆补全了神父剩下的话,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您说得对,要玩,就玩大的。” 他明白神父的意思的——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形势发展,希腊政府拒绝了他的帮助,那么他就干脆扶持希腊本土的反对派,然后一口气干脆推翻目前的独立政府——在现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形势下,那些之前内讧中失败的一方,肯定也早就已经满腹怨恨了。 他伸出橄榄枝,如果这帮人不愿意接下,那么到时候他干脆来一个外御仇寇内惩国贼,重新挑选一个符合他心意的希腊政府。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兴奋。 不过他也知道,所有看上去充满了色彩的幻想,最后都需要谨慎的实践,才能落实到纸面上。 于是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那这样吧,我派先遣队过去的时候,把我的堂兄也送过去,让他作为代表来和希腊政府接触,然后让他再暗地里联系希腊的反对派。”艾格隆瞬间就想好了主意,“我的堂兄是个机灵鬼,他有这个能耐跟那些人打好交道,让他来负责最好不过了。” “您就按自己想法去办吧,我认为很不错。”法利亚神父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建议您对他的父亲好一点。” 一听到神父提到荷兰王,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每次想到自己的亲叔叔居然置家族利益于不顾,不承认他的族长地位也不愿意给他资金支持,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由衷的愤怒和厌恶感。 他没有在荷兰王面前暴怒,只是冷言冷语嘲讽几次,已经算他有涵养了。 “陛下,我知道他的做法刺伤了您,您讨厌他,这很合理。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您的亲叔叔,您对他的态度也会落到别人的眼里……您不应该对他表现得太过于疏远,免得您的堂兄也担心自己的地位,影响他们为您效劳的动力。”说到这里的时候,神父又放低了声音,“尤其是,路易亲王毕竟曾经身处王位,身边曾经有过很多支持者,现在在尼德兰还有不少朋友,他对您还是很有用的。” 神父所说的倒也是实情,路易亲王在荷兰的名声确实还算不错,而且关系广泛。 06年,他被拿破仑派去荷兰当国王,在当年7月,荷兰王路易就模仿拿破仑建立荣誉军团的做法,组建了“皇家联盟骑士团”,为自己在荷兰当地吸收统治精英,为自己效劳, 在几年的统治时间里面,他一直注意维护荷兰所剩不多的经济主权,甚至放纵英国商品走私——虽然在拿破仑眼里这是可耻的背叛,但是荷兰商人阶级却非常感谢他为荷兰所做的一切。 也正因为兄弟两个早早决裂,拿破仑废黜了路易的王位,所以在荷兰人眼里,这又是他为荷兰做出牺牲,因此帝国覆灭以后,荷兰上层阶级还有不少人说他的好话。 对艾格隆来说,这种好感也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阿姆斯特丹的证券商人可以为他的事业提供资金,鹿特丹的海商也许也能够为他的走私生意提供方便。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善待路易亲王,也是有价值的。 有时候是需要克制一下自己心中的厌恶感。 “我明白了。”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会对他态度好点的,虽然他不愿意为我效劳,但是我可以和他谈合作,如果他能够贡献给我足够的利益,我也不介意分享他一点——但是,波拿巴家族我是不会再给他一席之地了。” “这是您的权利,陛下。”法利亚神父微微笑了起来。 他最喜欢这个少年人的一点,就是他虽然骄傲,但却没有那种王孙公子目空一切的臭脾气,能够冷静务实地面对现状,哪怕再生气不被一时的情绪所左右,而且悟性很高,稍微给一点点拨,就能够听取意见。 这种特质需要常年的培养,看来早年的坎坷经历给了他不少帮助。 一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波拿巴家族重登皇位后繁荣昌盛的场面了。 而这,正是他现在为止努力的事业。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自己必定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就像黎塞留、马扎然、杜布瓦、弗勒里等等红衣主教一样。 那将是何等的荣誉啊……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是期盼着这个少年人能够成功,他身上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 如此巨大的压力,如果是普通人承受的话,只会被压垮,而伟人却只会把它当成动力,以无穷的精力一步步向着目标迈进。 “陛下,我还有一件事,我郑重地向您建议——”带着些许的感叹,他突然说。 “嗯?请说吧。”艾格隆有些奇怪。 “我很高兴地看着您在为家族的未来而奋斗,但恕我直言,您也忽视了最最崇高也最最紧要的家族义务。” “为什么这么说?”艾格隆更加奇怪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您恰恰错在什么都没做。”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您想想看,您没有兄弟姐妹,皇室的主支只有您孤零零一个人,这是多么危险的处境?稍有不慎,野心家们就会趁虚而入,就算没有野心家,万一您出点意外,您的部下们也会人心浮动,不知所措……” “您想说什么?”艾格隆大概心里有些明白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拿破仑有另外的私生子,不过这当然是不算数的。 “您的父亲在40岁以后才得到您,对您来说这种状况是不可容忍的,毕竟他有好几个亲兄弟来维护这份事业,而您却没有。”法利亚神父长舒了一口气,“比起出生入死的冒险,您更应该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让波拿巴家族繁衍壮大起来,也只有这样,皇室的未来才有可靠的保证。” “……”艾格隆无话可说了。 “作为您的臣下,我原本没有资格对您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可是……”神父迟疑了一下。“您应该早点去履行神圣的职责,事实上,已经有人在暗地里传言了……” “什么传言?”艾格隆反问。 “他们认为您可能……可能身怀隐疾,或者干脆对女人没有兴趣。”神父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不然的话,千娇百媚的诺艾尔小姐就在您的身旁,为什么您不曾下手呢?我看得出来,她……她还是完璧。” 艾格隆顿时脸涨得通红。 什么有人传言,分明是这个老东西自己怀疑! 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怀疑不好女色的一天……该死,他不会以为自己有异常的性趣吧? 老东西,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在奥地利干了什么!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一直是个被色欲充斥头脑的正常少年。”他咬着牙回答,“我只是现在有太多事要做,无暇分心而已。” 68,开导与决意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8,开导与决意“我只是现在有太多事要做,无暇分心而已。” 因为被人误解那方面有问题,艾格隆心里顿时有些愠怒,大声反驳了神父。 可是神父却好像已经豁出去了,不仅没有被他的怒气所吓倒,反而又平静地反驳了他一句。 “您父亲当年干更大的事的时候,也没耽误四处留情——甚至还生下几个私生子女呢……” 这话让艾格隆顿时就无言以对了。 也是啊,自从逃出来以后,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事业当中,几乎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念头,以法国君主的标准来看,简直接近于清教徒了。 旁人看起来会起疑心也非常正常吧……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就心里堵得慌。 “好吧,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要去当中找个女人证明一下自己有多正常?”他没好气地问。 “陛下,我可没这么说……”神父连忙摇头,“我的意思只是,您应该放点心思在这上面了。人丁单薄的波拿巴家族,需要您努力开枝散叶,不然始终难以让所有人都安定下来——” 神父的表情非常诚恳,而艾格隆也知道,如果不是内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近臣的话,法利亚神父是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 他的话不管怎么难听,但是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这是一个臣仆对君主的忠告,虽然看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是在君主制下这是最为严肃的问题之一。 因为,皇室的延续就是帝国的延续,皇室的继承权问题出现争议也就意味着帝国政局的混乱甚至激烈内讧,向来都是如此。 所以,即使心里生气了,但是艾格隆仍旧保持了对神父的尊重——这样有头脑又有忠心的臣仆并不好找。 “我已经决定和特蕾莎结婚了——可她现在又不在,我怎么开枝散叶?”艾格隆耸了耸肩。“您这可是在为难我了。”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遗憾。”神父轻轻点了点头,“所以,我建议您可以先寻求下其他人的慰藉——” 他口中的所谓“其他人”,几乎就昭然若揭了。 毕竟艾格隆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看着神父沉吟不语,而神父则非常平静,泰然自若地回视着他,表明自己绝无私心。 难道夏奈尔暗地里找了他帮忙? 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夏奈尔会这么做——如果夏奈尔想要跟自己要什么,一定会直接说的。 “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叹了口气。“这事情比较复杂。” “当您这样的人说事情比较复杂的时候,那事情其实就很简单了——您不愿意。”神父疑惑地看着他,“陛下,虽然我在牢里蹲了快20年,可能审美和现在有些脱节,但是至少就我看来,夏奈尔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如果您真是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正常少年,那朝夕相处的时候您不可能毫无触动……所以您到底是在顾虑什么而无动于衷呢?”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平常我们交流的时候,她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对您的崇拜,以及对您的感激……只要看到她在提起您时眼睛里闪起来的光,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她对您的迷恋。陛下,以您的聪明程度,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您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满足她的心愿呢?”神父立刻追问,“任谁都看得出她对您奉若神明,只要您一句话就可以予取予求,为什么您一直却无动于衷呢?难道您看不上她的姿容?” “那怎么会!夏奈尔非常可爱。”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而且还善解人意,会照顾人。” “那您是瞧不起她出身寒微了?”神父再问。 “不,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夏奈尔固然出身平民,但波拿巴家族一开始也不过是个破岛子上的小地主罢了,有什么好瞧不起的。”艾格隆又摇了摇头,“再说了,现在她已经是我的荣誉骑士,未来还会是女公爵,我怎么会瞧不起?” “那您就不怪有些人会起疑心了。”神父叹了口气,“陛下,您扪心自问下,任何一个了解内情的人,不都会很奇怪您的做法吗?” 艾格隆这下真的无言以对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和夏奈尔非常亲密,但是他都回避了夏奈尔有意无意的暗示,他知道在旁人看来,他对夏奈尔的做法有点奇怪。 他并不是出于道德负担才这么做,他本来就没有过那玩意儿。 而是一种更加微妙复杂的心态。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神父,某种程度上,在我心中,她是带着光彩的。”片刻之后,少年人叹了口气。 “这又该作何解释?”神父反问,“难道您把她当天使吗?”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艾格隆点了点头,“在我被困于樊笼的时候,当我心中充满了愤恨的时候,当我不敢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她出现了,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光亮,虽然一开始我因为本能的怀疑,故意试探了她,但是她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计,赢得了我的信任。 后来她协助我逃亡……我在很多人面前夸奖过她,但那都是发自内心的,我真的非常感激她,她在精神上给了我太多的鼓励和帮助……她是我的朋友,同志,合伙人,甚至比那个更加亲近一些,我在她面前无需设防,可以安心地像个普通人一样喜怒哀乐,不需要扮演一个君王,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认同我。 对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宝贵的东西了……但正因为如此,我有点害怕我因为多做了点什么,毁坏了这一份宝贵的财产。真的,我不缺乏男女之爱,倒是更缺乏精神上的慰藉,我害怕一旦我跟夏奈尔的关系被拖入到最功利的漩涡当中,我有可能失去这份财富,毁掉夏奈尔,或者让夏奈尔变得不像是夏奈尔……您可能觉得这想法有点可笑,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番长篇大论之后,艾格隆罕见地脸红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吐露了内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对方是一个半身瘫痪的老神父,而且对他也忠心耿耿,他不用害怕后果。 “您是不是觉得挺可笑?”艾格隆苦笑着问。 “不,并不可笑,陛下。唯独这时候我才觉得您也是个少年人,甚至是个诗人。”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您的想法虽然独特,但确实也有自己的逻辑。”
顿了顿之后,他突然又提高了声量,“但是,您这番话也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立场,却没有为她的立场考虑过一下。您害怕毁坏两个人的关系,但是您没有想过吗?您有意无意的疏远更为致命。您会让她更加伤心,您让她一直怀疑自己,害怕自己被您嫌弃被您抛弃……她默默沉思时偶尔会露出的愁容,真让我这个糟老头子都有些心痛,难道您就真的能一直无动于衷吗?” 艾格隆想要反驳,但是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把她放得太高,反而就拒之千里了,她根本就不需要您这么夸奖赞美,反而只要更直接的爱抚。”法利亚神父接着说,“叫我看,事情倒是很简单——您是陛下,想要怎么摆布她就可以摆布她;她热爱您,乐意被您摆布,那其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您既然一直说您欠她的,那您就应该倾听一下她的心声,而不是把一堆她并不需要的东西扔给她,却对她的渴望无动于衷,不是吗?” 在神父的诘问下,艾格隆居然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好像说得也没啥错啊…… 等等,话题怎么就歪到这么远了? “如果您未来害怕夏奈尔不再是夏奈尔,那您就拿出您的权威和本领,勒令她继续做她自己,您是做得到的,所以……为什么不做呢?”神父的目光炯炯有神,“您是太阳,就应该按照太阳的逻辑行事。” 沉默。 一阵长长的沉默,少年人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陛下……”神父又开口了。 “好了,停下来吧。”艾格隆打断了他的话。“我大概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吗?”神父问。 “够了!”艾格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想法了,现在不再需要您的建议了,到此结束吧。” 看来是真的明白了……神父心里暗暗笑了起来。 可爱的小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不用谢我。 带着些许的狡黠和调侃,法利亚神父嘴角微微移动,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含而不露的笑容。 这些天来,夏奈尔一直都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虽然法利亚非常清楚对方只是为了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而已,但是仍旧对她充满了感激。 而且,以他的智慧,平常和夏奈尔相处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能猜透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今天趁着机会,他想要拉夏奈尔一把,就当做是报恩吧。 当然,他最基础的出发点,确实就是为了自己的主人着想。 在他看来,皇室如此单薄,少年人就有义务去扩张这个家族,特蕾莎殿下的情况还不知道,至少现在应该让夏奈尔来陪伴陛下。 万一以后有了私生子那就更好了,也许未来可以起到拱卫皇室的作用—— 路易十四就曾经将自己情妇蒙特斯庞侯爵夫人生下来的两个儿子封为曼恩公爵和图鲁兹伯爵,甚至还在自己临死时指定曼恩公爵作为摄政,辅佐自己的曾孙子、年仅五岁的路易十五国王。 这种事在法兰西的历史上发生了多次,人人见怪不怪了。 他只希望经过他这一番开导,这个少年人能够放下心结,真正直面夏奈尔,直面那个一直在他身边忠诚陪伴、默默付出的少女。 这是她应得的奖赏。 ----------------------------------------- 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他的面孔一扫之前的兴奋,变得严肃了起来,似乎若有所思。 “陛下……您怎么了?”夏奈尔看着不对劲,连忙跑到他身边问。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夏奈尔,“正好,我刚想要看见你。” “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夏奈尔微微有些脸红,小声地问。 她敏锐地察觉到,视线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少年人仍旧看着夏奈尔,然后回答。 确实很可爱啊。 夏奈尔一时羞涩得不知所措,心脏也开始怦怦乱跳。 “您好像出了点汗。”过了一会儿后,夏奈尔一边说,一边用有些发麻的右手拿起旁边的丝巾,走到了少年人的身旁,“我替您擦一下吧。” “呀!” 刚刚把手放到少年人的额头上,她的动作就停下来了,因为少年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用力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陛下……?”夏奈尔茫然地看着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奈尔……”艾格隆突然微笑了起来,“你会不会一直听从我的命令?”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夏奈尔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会一直服从您,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那好……”艾格隆继续微笑着,然后低头,附到了她的耳边,“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但就算如此也没关系,我不许你离开我,我要你一直追随在我身边,就像之前和现在的那样,照顾我的生活,排遣我的苦恼,为我的忧虑而忧,为我的喜乐而喜……我不容许你拒绝我这个命令!”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不期然间,她的两边眼角划下了两道泪痕。 “好的,陛下……”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会办到的。” “好,我让你做出了可怕的牺牲,相应的,我也会赋予你那些我应该给你的。”艾格隆再度下达了命令,“闭上眼睛!” 夏奈尔马上闭上了眼睛,而泪水却还是在肆意流淌。 接着,少年人的唇,重重地贴到了她微红鲜嫩的双唇上,然后他的舌头伸了进去,肆意地在其中摘取甘甜的汁液。 夏奈尔没有反抗,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反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满足了,她心灵深处的那些恐惧和迷茫,也正随着这个亲吻而一扫而空。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直冲云霄…… 良久之后,少年人终于松开了唇,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骄傲地看着对方,然后躬了躬身。 “夏奈尔,我跟你保证,我所欠你的,都会归还给你。” 70,自我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0,自我【69已经被删除了,修改了还是没有通过,残念。 其实我已经很注意收敛了,奈何就是不行,所以也没办法了。 在艺术和yihui之间是有界限的,我原以为我能够踩着界限前行,结果现在一起都被消灭了,既没有yihui也没有艺术……喵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一切都结束了。 两个人终于从那令人神智迷乱的欢愉当中清醒了过来。 夏奈尔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残留着的兴奋,正同时带着泪光和笑容看着自己的主人。 “陛下……” 说到这里,她好像又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紧紧地依偎在少年人的身边,享受着闲暇后的温存。 两个人侧躺着,双目相对,艾格隆仔细地端详着她。 这个平常温顺而又庄重的少女,此刻似乎因为灵魂与欲念的升华,而散发出惊人的美艳,尤其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如同是荡漾着湖光一般。 太可爱了。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承蒙她的照顾,被她崇拜,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真的配得上这种无保留的忠诚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尽自己的努力去回报和回应,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辜负她了。 他对自己的能耐没有信心,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完成命运交给他的大业,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要信心满满地去拼搏去努力,因为……他不能让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待落空,更加不能让自己牺牲的一切变得毫无价值。 不止是夏奈尔,还有其他人为他所做的牺牲和奉献,这些深情厚谊叠在一起,让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害怕和自我怀疑的时候呢? 但是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所以他宁可自我催眠,坚信自己必将胜利,坚信历史将由他开辟全新的道路,坚信自己这一生必将永垂不朽,让一切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要么成为皇帝要么成为疯子——要么同时两者都是,这就是他为自己做出的抉择。 带着梦游般的笃定,他轻轻地抬起手来,爱怜地抚摸着夏奈尔的头发。 “夏奈尔……”他轻声呼唤。“你还好吗?” “我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陛下……我爱您!”夏奈尔忍耐着身体上的酸痛,勉强打起精神,,“感谢您赐予我如此光荣……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带着任何顾虑,骄傲地说出这句话了……” “至少今天不用叫我陛下吧,叫我艾格隆吧。”少年人笑了起来,“在床上可没有什么陛下。” 夏奈尔的脸变得更红了。 “艾格……艾格……隆……”她鼓起勇气,试图念了好几声,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畅地把这个名字叫出口。 “不错,很好听。”艾格隆点了点头,“那以后也这么叫我吧,老是叫陛下我也有点过意不去。” “不!”夏奈尔突然大声回答,然后她微微低下头来,“陛下,您别让我为难了好吗,我怎么能这样称呼您呢!” “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在场,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艾格隆笑了笑。 “那也不行。我是您的女仆,是您的臣民,更是您身边最贴身的侍从,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对您有任何轻慢,我应该做出表率,这样才能够维持组织和未来朝廷的纲纪,才能够让别人也用同样的尊敬来对待您。”夏奈尔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回答,“就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也是我必须尊奉的人,我不能让自己违背自己的信条。陛下,我只是因为爱您才会跟您索求这些的,从没有想过借此来抬高自己在人前的地位,所以您就让我对您的忠诚和热爱,以最纯粹的方式保留下来吧!” 这个傻姑娘! 何等盲目又何等惊人的忠诚,都到了这一步了,她居然还是自愿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位……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刚才那强行跟自己索要的勇气,已经是她为她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吧。 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片刻之后,他又为夏奈尔感到有些可怜。 所以,为了不能让她更可怜,我更加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他心中再一次对自己说。 人,既是一堆骨肉组成的躯体,也是抽象意义上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一个人既是自己通过学习和模仿、以及一系列人生选择塑造了自己;也是被自己的亲缘、自己的社会关系所塑造的。 往好里说这叫牵绊,往坏里说这叫束缚,只看你自己怎么去看待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收回我的话吧。”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凑过头去,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来收拾吧。” 接着,他强行忍耐住了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让自己坐了起来,然后拿起散落在一边的衣物又穿了上去。 “陛下!让我来吧……”夏奈尔连忙想要也坐起来,然而因为身体上的疲惫和痛楚,她才刚刚起身就又重新躺了回去,“啊……陛下,抱歉……” “别勉强自己了,夏奈尔。”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夏奈尔的行动。“既然你尊崇我,那就要听从我的命令,我命令你今天放假,同时命令你好好静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就行了。” 说完之后,艾格隆开始了清理工作。 他首先打开了窗户,让海风吹拂进来,驱散房间里的气味。 刚才激情当中谁也不会在意这种情形,但是清醒了过来以后,他才感受到房间里的气味着实有些奇怪。 接着,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的床单,开始替换已经沾满了污秽和斑斑点点血迹的床单。 虽然他从小就被人服侍,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不过这么简单的活计倒也很轻松地就完成了。而夏奈尔则只能躺在床上,用充满幸福又满怀歉疚的眼神看着少年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完成这一切以后,艾格隆站在床头,然后向夏奈尔点了点头。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明天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多休息几天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也能够照顾自己。” “不,我明天就能继续我的工作。”夏奈尔坚持己见,“陛下,我怎么能让您因我受累呢?这些小事……是不能浪费您时间的,都应该我来做才对……”
唉……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她这么坚持,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好休息。”他又强调了一遍,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默默思考着,不知不觉地走出了修道院的遗迹,来到了海边的岩石边。 一路上有人曾经跟少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他神思不属,所以大家也自觉地让开到了一边,以免打搅陛下。 于是艾格隆一个人站在了海边,静静地远眺着大海,聆听者拍打礁石的涛声。 不知不觉当中,我来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艾格隆心想。 经过了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自己已经留恋起了这座荒凉的小岛。 这座小岛,见证了他从无到有拥有一个忠诚于自己的团体的整个过程,直到刚刚还见证了他和夏奈尔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他在这里留下了许许多多难以磨灭的回忆。 但是注定不会是他的归宿,外面还有更大的舞台在等待着他发挥。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把这座岛屿拱手让人。 如果真的成为了法国皇帝,那么就算他宣称这座小岛是法国领土恐怕也没人会来阻止吧,反正本来就是无主之地…… 然后,再把这里赠送给夏奈尔,作为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当然,那时候夏奈尔肯定也还会一直常伴在自己的身边,很少有机会再来到这座小岛上了。 就让这里的一切被时间尘封,作为丰功伟绩的永恒见证,存留在这里吧。 “陛下……您怎么跑到这儿发呆了?是在构思什么诗篇吗?”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 他侧过头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堂兄路易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快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在这座岛上,也只有自己的两位堂兄,才敢于以这么亲近和接近于平等的态度来对自己说话了。 老实说也不讨厌这样,毕竟每次都被人毕恭毕敬地面对,一开始觉得威风惬意,但久了以后也实在有些腻烦。 “你来得正好,路易。我还有事要找你呢。”他淡然点了点头。 “找我?什么事情啊?”路易有些奇怪。 “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去希腊一趟。”艾格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最近爱德蒙-唐泰斯在希腊进展顺利,因此是时候进入下一步计划了,我希望你代表我去同希腊目前的独立政府接洽,看看他们是否有意接受我们的援助——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也没关系,你同时去接触他们的反对派,那些之前在内讧当中受损的人,如果希腊政府不识抬举,我们就想办法把他们推翻,换上那些愿意做我们朋友的人!” 在艾格隆的解释下,路易大概明白了。 对艾格隆的阴谋,他没有任何的迟疑或者反感,相反波拿巴家族的冒险基因,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 “冒险!好!我喜欢!”他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会去尽我所能完成您的任务的。” “我就喜欢你这股勇气,路易。”看到路易跃跃欲试的样子,艾格隆笑了出来,“不过,鉴于基督山伯爵已经在希腊干得有声有色,为了不至于出现权责不清的情况,我决定厘清你们两个人到时候的关系——你是宗室亲王,地位当然比他高,他要对你保持礼节尊重,并且负责你的安全,但是相应的,你也不能干涉他的具体行动,他有权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我赐予的任务。我也会在给他的信中详细说明的。” “好的,我明白了。”路易点了点头,但是艾格隆却也发现了他眼睛里隐蔽的失望。 艾格隆生怕他跑到希腊之后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而瞎指挥爱德蒙,所以提前打了预防针。 “我的堂兄……”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也最仰赖你的能力,但是一个组织想要存活,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我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所以请你按我说的去做。” “我会的。”路易连忙再度保证,但很快,他又有些迟疑地问,“您这样安排,是不是听了法利亚神父什么风言风语呢?” “我做决定从来只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艾格隆板着脸回答,“法利亚神父只有建议权,最终如何做,都是我的主意。” “陛下,我当然不怀疑您的睿智。”路易连忙回答,“但是,法利亚神父和基督山伯爵毕竟和世界脱节太久,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又那么亲密,我恐怕他们会将私利放在您的利益之上。” 很明显,路易是在嫉妒自己过于信任那对义父子,所以在挑拨离间。 作为一个统治者,他很乐于看到自己的部下们彼此不和——这样的话他们就更有动力为了取悦主上而努力表现自己,如果部下私下团结起来,一个君主很容易就会闭目塞听甚至直接被架空,权威也荡然无存。 但是这种内部斗争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发展成互相的激烈倾轧,否则再大的团体也只能陷入瘫痪。 其中的度,就只能艾格隆自己来把握了,至少现在他还能操持得住。 “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做出判断的。”艾格隆淡然回答,“放心吧,无论我们打下多大的天地,它最终都是姓波拿巴的,外人无论如何也只是外人。” “您记得就好!”路易也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孜孜不倦地为堂弟效力,为的还不就是分一份江山? “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什么决定?”路易有些不解。 “如果在昨天,我的想法可能还会有所不同,但是今天以后,我已经决定了——我永远不会允许夏奈尔嫁给其他任何人,她必须一直常伴在我的身边,没有人能让我送走她,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抢走她。”艾格隆冷淡而又平静地看着路易,“如果有人问我凭什么这么自私,那么我可以告诉他,我是陛下,我想要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就这么简单。是她也是你们让我成为那个对一切发号施令的人,那我就去做那个人!我满足你们的愿望,你们也得满足我的愿望。” “陛下……”看着少年人的脸,路易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突然这么说呢?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您赶走夏奈尔之类的话……” “我是对自己说的,我敬爱的堂兄。”艾格隆突然微笑了起来,然后耸了耸肩。“所以,请永远不要得罪夏奈尔,谢谢。” 71,告密与谄媚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1,告密与谄媚“所以,请永远不要得罪夏奈尔,谢谢。” 艾格隆的话,听上去客气备至,但是他那冷漠的眼神,却足以透露出他对此有多么认真。 路易心里又是一惊。 他连忙为自己辩白,“陛下,一直以来我都对夏奈尔非常礼貌,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以后当然也不会——我也非常喜欢她这样性格的女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的堂兄,接下来你就为下一个任务准备吧,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陛下!”路易又重重点了点头,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接着,堂兄弟两个人就此告别,路易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 在背对陛下的时候,他脸上勉强堆出来的笑容骤然消失了,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忐忑不安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到他回到房间之后,他发现他的弟弟查理也正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哥哥?”查理看着他凝重的脸色,连忙问。 “啊,我刚刚被陛下委以重任了。”路易淡然回答。 然后,他详细地跟自己的弟弟说明了刚才艾格隆交代给他的任务。 “嗯?这不是大好事吗?为什么你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查理有些奇怪哥哥的态度。 “如果单纯对我委以重任我当然很高兴,但是陛下其他的事情却让我完全高兴不起来。”路易耸了耸肩。“他特意跟我说明,不允许我越权指挥那个爱德蒙-唐泰斯,我只能单纯作为他的代表在希腊活动。” 他这么一说,查理也皱了皱眉头。 “陛下对爱德蒙-唐泰斯好像非常另眼看待,不光封他当伯爵和荣誉骑士,居然还允许他可以越过您行事。” “不止是他,还有那个法利亚神父。”路易冷冷地说,“你知道吗?更过分的是他刚才还亲口告诉我,以后不许我得罪夏奈尔……可笑,夏奈尔是什么?区区一个女仆,他的玩物罢了,他居然会这么说,让一个卑微的女仆也爬在我的头上了!” 说到这里,路易的心里突然窜出了一团火,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墙壁。 因为艾格隆今天的安排,他心里最近淤积已久的不满,终于被激发了出来,变成了心底里的熊熊烈火,然后喷薄而出。 虽然这个少年人表面上对他非常倚重,直到刚才还一直口口声声地跟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们波拿巴家族的,我们共同分享”,但是他心底里深处,却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恐惧感。 他能够感受到,在少年人一边好话说尽的时候,他也一边在不断施展手段,削弱自己的影响力,巩固他自己的权威,等到回过神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在组织内的地位也在不断下滑——虽说名义上还保持着皇室宗亲的地位,但是陛下几乎不再和自己商量最机要的那些事务了,他反而更加信赖那个来历不明的法利亚神父。 这如何不让路易心里窝火?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会不会地位继续下滑,最后在不知不觉当中被边缘化,然后被名正言顺地丢到一边去发霉? 这正是路易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正因为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员,所以他知道,波拿巴家族的人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自从来到岛上之后,他对我们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们,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公布出来,让我们来不及提出意见,只能默默遵从。”就像是在数落陛下一样,路易一字一顿地说,“之前赎买囚犯也是,骑士团的事情也是,今天的安排也是,资金也根本不允许我们插手!他几乎什么都瞒着我们!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家族亲情?这就是他对亲爱的堂兄的所作所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样,只是之前因为有求于我们所以掩饰住了而已——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了。”查理冷静地回答,“我们都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了他,谁能想得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机心?哥哥,我奉劝你也别再抱怨了,现在抱怨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想想怎样把分内的事情做好,让他重新信任我们。”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愧是被哈布斯堡养大的孩子!我们费尽心力把他救出来,我们的妈妈还给了他钱,结果他给我们的回报把我们当贼一样防了!”路易余怒未消,大声喊了出来,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懑。“我算是看明白了,自古以来君王都是这么忘恩负义啊!” “您小声点!”查理被吓坏了,重重地扯了一下哥哥的衣袖。 被弟弟这样提醒,路易这才重新稍微冷静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态度非常强硬,“我发几句牢骚又怎么了?我是他的堂兄,被他如此对待难道连叫唤几句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查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意见?” 查理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被陛下不动声色地边缘化,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意见?只是他清醒地知道,形势比人强,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要一直发牢骚的话,接下来可能还会更惨。 “至少您现在还被陛下委以重任了。”片刻之后,他小声安慰。 “那么奖赏呢?我要替他出生入死,可以!我们波拿巴不怕冒险,可是这冒险总得有个盼头吧?如果为他冒险,最后换到的还是被这样抛到一边,那我又何苦去为他卖命?”路易反问。 片刻之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房间的气氛在陡然之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您想怎么样?”查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到时候不愿意给奖赏,或者不给我预期的奖赏,那还不如我自己抢——”路易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笑了起来,“陛下不是说过了吗?为了和列强做交易,他不会谋求希腊王位……那我?我为什么不行……?” 查理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摇头试图制止哥哥。 “不,不能这样!”他嘶声劝说,“罗曼诺夫和波旁绝不会愿意波拿巴家族成员戴上这顶王冠的,到时候陛下也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因为这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既然他可以不管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路易冷笑着反问,“如果希腊人民和他们的代表支持我,而他自己又不愿意上的话,那我响应人民的呼声又有何不可?我拯救这个受苦受难的国家,理应得到应有的报酬不是吗?” 查理心急如焚,再度劝说哥哥。“您是顶不住压力的,别发疯了!有陛下在,波拿巴分子就只有一个忠诚对象,他掌管着所有权威……如果到时候我们惹怒了他,您又有什么资格去觊觎王位?哥哥,还是按我的话来做吧,您先把他交代的事情都做好,让他明白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可靠,到时候处境自然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种办法,但是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弟弟的劝说,并没有打动路易,他只是淡然点了点头,“我当然也不会觉得一切都会那么一帆风顺,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可以看看,到时候再做决定……如今这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瞬息万变,几个月前谁又能想得到拿破仑二世陛下会重新发号施令呢?好了,我先去准备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查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气。 他已经看出来了,哥哥已经沉迷到这个想法当中不可自拔,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但是,他依旧认为,这是绝对的愚行。 陛下之前说得很对,希腊这个四分五裂又贫穷落后的国家,任何人上台都不可能服众,接受这样一个烂摊子无异于让自己坐到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岩浆烧个精光。
如果陛下本人挟复国之功,也许可以试试,但是自己的哥哥却绝对坐不稳那个位置,如果贸然行动的话,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而他不愿意看到哥哥身败名裂甚至陷于死地。 他脑海当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横下一条心。 “我先出去了。”他说完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着,他确定身后无人盯梢之后,径直地向陛下的住处走了过去。 穿过了走廊,他来到了那件房间。 “殿下,您是来找陛下的吗?”女仆夏奈尔在门口拦住了他。 “是的,我有要事要禀告陛下,请帮我通传一下,夏奈尔。”查理连忙说。 他注意到她的神态有些奇怪,声音也不太正常,好像在忍耐什么痛楚,但是表情又带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如果是平常,他还会有兴致在脑海里分析一下她刚才到底和陛下做了什么,不过现在他忧心忡忡,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真是不巧,陛下刚刚散步去了……”夏奈尔摇了摇头,“您有什么话我替您转达吧?” “不,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他说比较好——所以我在这里等候吧。”查理坚持自己的意见。 看到查理的神态,夏奈尔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也没哟多少,而是把他迎到了办公室当中。 很快,艾格隆就回来了。 “我的堂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看到查理之后,他问。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揭发我哥哥的不轨企图。”查理开门见山。 “嗯……?”艾格隆略微有些吃惊。“什么?” “他领受了您赋予的任务之后,出于怨愤和野心,他打算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谋求私利,甚至试图让自己登上希腊王座。”查理严肃地看着少年人,然后郑重地回答,“陛下,考虑到他的所作所为,我认为他辜负了您的信任,也不再适宜执行您赋予的任务,所以我请求您更换人选。” “说实话,我不意外他会这么想。”艾格隆沉默了片刻,然后好像镇定了下来。“那么查理,你认为应该换谁好。” “如果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愿意挺身而出为您完成任务。”查理昂首挺胸,然后回答。“陛下,我对您,对家族具有完全的忠诚,我不谋求任何回报。如果陛下不相信我的忠诚,那也请相信我对局势的判断,我不会去做荒唐的蠢事,我宁可做一个法兰西亲王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希腊僭主!” 查理的话慷慨激昂,而他的心里却相当的不安。 他之所以下了决心,并不是因为他对陛下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他完全不看好哥哥的想法,为了不至于让他铸下大错,权衡之下宁可告密。 虽然这会影响到陛下对哥哥的信任,但至少还能够留下一丝余地。 毕竟这年头谁还没点野心呢?陛下也会原谅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少年人,此刻却在转着完全不同的念头。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少年人却非常清楚,这位堂兄在历史上成就了大业,复辟了帝国,成为了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从今天的事情也可以看出来,他的政治头脑比他哥哥更强,也更加耐得住诱惑,甚至还能够审时度势的同时忍辱负重,宁可向自己服软献媚,也要保住现有的地位。 既然这样,就更加不能给他机会滋长他的威望、放纵他的野心了。 路易心有怨气和野心,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事情,他并不害怕对方在希腊搅风搅雨,毕竟脱离了他的支持,他的堂兄也不可能做成什么,他逃不开掌控。 现在反而可以期待他因为野心而更有动力去完成任务。 所以,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这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了,查理,谢谢你对我、对家族的忠诚,我无比感动。”做出决定之后,艾格隆笑了起来,“其实对他的想法我并不生气,毕竟我们家族的年轻人个个都雄心勃勃,我反倒认为这是好事,野心是最好的推动力不是吗?路易如果想要谋求王冠,那他尽管去做吧!如果他做得足够好,我会考虑的。” “陛下……”查理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动,相反他大惊失色。“您不想改变主意吗?” “是的,我维持原意,就派路易过去吧。”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会把事情都做好的。” “可是……”查理摇了摇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您……您真就不改变主意了吗?” “不了,现在这样就很好。”艾格隆冷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了……无论打下多大的基业,这都是我们波拿巴家族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家人才能分享它。既然你的哥哥想要早点兑现,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呢?我们带着一切最美好的祝愿,然后静待上帝的裁决吧。” 虽然少年人的话听上去和风细雨,但是查理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心里有些发寒。 他之前也是一直这么跟哥哥说的吧…… 毫无疑问,陛下真的已经生气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解除这个困局,但是他知道,哥哥绝对不能做出实质性的背叛,否则他将会面对来自于面前这个少年的滔天怒火——从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俩看,他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亲人侵犯他一家之主的权威的。 “我只能怀着无比的敬意,感激您的慷慨。”他勉强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的话不可信,他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不相信这些话,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两个人都必须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看来他的努力已经失败了,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更加加深了两边之间的嫌隙,今后应该这么挽回? 他暂时无法可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绝对无法坐看着哥哥自取灭亡。 “好了,查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艾格隆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以后我身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做,我觉得你确实是一个很厉害也很有能力的人,绝对值得重用。” “我也会竭诚为您效劳。”查理向艾格隆致敬,然后离开。 就这样,夏奈尔带着查理离开了。 就在走出门口的时候,查理猛然看向了夏奈尔,然后躬身行礼。 “殿下?”夏奈尔吃了一惊。 “夏奈尔,一直以来,我们可能对您都有些失礼,我心里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在此请允许我跟您道歉。”一边说,查理一边直起了腰来,满面殷勤地看着对面的女仆。 虽然以他的身份,对女仆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接近于谄媚,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哥哥刚才说的话可以看得出来,夏奈尔对陛下来说意义非凡,所以讨好夏奈尔甚至也许比讨好陛下更有用。 他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忍一时之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呀!您……”倒是夏奈尔,被查理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慌张,“您千万别这样,我……我怎么承担得起!殿下……您有什么话就直接吩咐我吧,别这样!” “正是因为您在陛下身边悉心侍奉,我们才有今天,所以我必须对您表示应有的敬意。”查理低眉顺眼地看着少女,“今后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直接吩咐我就行了,我一定竭诚为您效劳!” 番外(2)妖后奸臣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妖后奸臣1837年,统治了奥地利帝国数十年的弗朗茨一世皇帝,终于蒙上帝恩召离开人间。 由于他罹患精神病的太子费迪南、智力平庸的二皇子卡尔也都在他死之前先后去世,因此,在皇帝死后,他的孙子,年幼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登基为帝。 然而,继位之时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年仅7岁,无力治理国政,所以,不得不由他的母亲苏菲皇太后摄政,代他处理国事。 于是从皇帝即位到成年亲政之前,哈布斯堡帝国将被一个女人所统治,史称摄政时代。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18年的时间简直如同白驹过隙,几乎稍不注意就会悄然过去,然而对那些亲历了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切又都是那样的鲜活而又刻骨铭心。 在奥地利漫长的历史上,从没有一个时代像这个时代那样富有争议——有人认为它优雅华美,有人认为它浪荡污秽;有人认为它朝气蓬勃,也有同样多的人认为这是混乱无序;有人欢呼它文化繁荣、武功强盛,但有人认为它道德败坏,颓废堕落;有人感慨它靠强权和巧谋来维持了帝国的延续,也有人咒骂它邪恶透顶,为世间带来了太多的反动。 但不管怎么样,所有人都承认,这位摄政皇太后是一个性格强烈的人,她就如同这个时代一样,同时集聚了这些赞美与争议于一身,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件件丰功伟绩,还有她那著名的风流韵事,都被人所瞩目,也被后人津津乐道。 在后世与奥地利历史有关的与电视剧当中,仅仅十八年的摄政时代却不成比例地占据了大量篇幅,也许正是因为人们对这个时代、对主导了这个时代的男女充满了好奇,希望以此来了解和纪念这位和这个有趣的时代吧。 那是同时充斥着光鲜与污秽的摄政时代,那是被人鄙视又被人缅怀的摄政时代。 然而这一切都与皇太后陛下无关,她也许注定在史书上熠熠生辉,但她只是在开开心心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天而已。 ---------------------------------------- 1838年5月1日的今天,也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在早晨温暖的阳光下,御床上睡了一宿皇太后陛下睁开了眼睛,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天。 透过那丝绸编织的重重帷幔,可以看到皇太后陛下的睡相称不上多么高贵——白色丝绸的贴身内衣被拉到了肩膀一下,袒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而那高耸的峰峦上,甚至还带有细密的红痕,不经意间显露出了昨晚被人蹂躏的证据。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并非一人独睡——她的双手,此时正拥抱着旁边一个瘦长健美的男性身躯。 两个人身上身下那凌乱的天鹅绒被子和床单,以及他们身躯上那斑斑点点的白黄色痕迹,仿佛在静静地诉说着昨天晚上两个人的荒唐。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皇太后陛下模糊的视线也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然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这位金发青年,自然就是皇太后陛下人尽皆知的情人,27岁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弗朗茨-波拿巴。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金发的青年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怀中的夫人。 看着情郎的眼睛,夫人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我的心肝~你醒啦?” 还没有等他回话,苏菲就微微前倾,然后吻了上去。 青年人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热情的早安吻,在两个人唇舌交接的时候,不禁抱得更加紧了。 两个人肌肤相亲,充满了柔情蜜意,虽然他们已经持续了多年,但是彼此相处的时候,却仿佛还是跟刚刚坠入爱河时一样炽热。 也许这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爱并不仅仅来自于身体的吸引,更多是来自于精神上的契合的缘故吧。 “陛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厚厚的床幔当中穿透了进来,才惊醒了依旧沉浸在两人世界当中的男女。 两个人停止了拥吻,然后苏菲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听着这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上飘过来的声音。 “怎么了?薇拉?” 是的,她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她身边心腹女官的声音。 “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您看……是不是该起床梳洗打扮了?毕竟今天的庆典非常重要……” 女官的声音压得非常低,透着一股紧张,生怕皇太后陛下一个迁怒就让自己万劫不复。 苏菲也确实非常不高兴,但是她也想起来了,今天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是的,今天她要举办胜利庆典,庆祝帝国在北意大利的大捷。 在老皇帝去世之后,因为继承人实在年幼,而且皇太后和公爵的私情,也早已经是欧洲各国宫廷甚至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秽闻,于是帝国的敌人们开始蠢蠢欲动。 一直都在觊觎伦巴底和整个意大利统治权的撒丁王国,趁机宣布对奥地利发动了战争,试图一举夺取米兰这座富庶而又光辉的城市。 因为皇位继承所带来的混乱,奥军一度战事不利,维也纳也陷入到了慌乱当中,皇室和政府内部反对皇太后陛下的人也拼命鼓噪声势,要求剥夺皇太后的摄政权,改由其他皇亲摄政,形势极为不妙。 然而内忧外患并没有吓倒摄政皇太后,在公爵的帮助下,她迅速地改组了帝国政府,驱赶走了反对派,稳定了帝国内部的局面;然后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公爵亲临米兰,重整军队,最终打垮了撒丁王国。 在撒丁王国猝然失败屈膝求和之后,欧洲列强也在幕后交易当中承认了奥地利帝国的新领导体制,皇太后陛下的统治也随之巩固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统治这个古老的帝国;也尽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和心爱的人相处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搅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而今天,正是胜利庆典举办的日子,皇太后和公爵希望用一次热闹而又光辉的庆典,纪念他们的胜利,并进一步向世人宣告新时代的来临。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日子的意义,所以尽管百般不愿,但是苏菲皇太后还是不得不叹了口气,挣扎着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后走下了床。 而公爵也从床上下来了。 女官只是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反正她对这一幕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心腹女官的服侍下,苏菲很快换好了衣服,然后梳洗打扮,而公爵也陪伴在她身边。 因为今天是大型庆典,所以苏菲穿上了华丽的宫裙,不光脸和头发装饰得焕然一新,身上还披上了绶带,佩戴上了象征着奥地利女性最高荣誉的星十字勋章。
而公爵也同样穿着一身军礼服,胸前还佩戴上了因为战争胜利而被情人授予的玛利亚-特蕾莎十字勋章。 两个人打扮好了之后,男的英姿勃发,女的也端庄美丽,勋章在他们胸前熠熠生辉,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就跟夫妻一样——当然就实质而言,其实也差不多了。 打扮好了以后,苏菲一直打量着自己的爱人,眼睛里流露出无比依恋的目光,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的心肝……这些无聊的庆典真是让人厌烦透顶!”苏菲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老皇帝怎么那么喜欢搞排场,难道他觉得每个人都戴着假笑穿着华服说一些没人在意的场面话很好玩吗?哼,对我来说那只是让我白白浪费几个小时的生命,并且减少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想要把他们都远远赶走。” “好啦,别说这种话了。”公爵耸了耸肩,“他们可是为你得到了胜利,让你我可以像今天这样腻在一起,哪怕不为了国家,我们也得好好感谢。” “我又不是没回报他们金钱和勋章!”苏菲皇太后撇了嘴嘴,“唉,算了,就当是打发时间吧。对了,过几天你陪我一起出去打猎吧?我们去乡间好好玩几天。” 苏菲又看着公爵,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这一年来我可是身心俱疲,急需休息一下!” 虽然如今皇太后陛下的年纪已经三十一岁了,但是因为不惜成本的保养,更因为时时刻刻有着爱的滋润,所以看上去如同,在她撒娇卖俏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点少女般的风韵。 公爵心里微微一动。 是啊,经过一阵惊涛骇浪以后,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这可是我的荣幸啊,陛下。”他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菲一脸的欢喜。 两个人对视着,好像都在畅想着接下来郊游的日子。 接着,苏菲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买下的剧院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映?我倒是想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呢。” “我想我的出现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愉快,他们每个人都咒骂我,败坏您和皇室的名誉,窃取帝国的权力。”公爵平静地回答,“每天维也纳警察局都能在各条大街小巷上找到诅咒我的匿名文章,我可不想我的剧院开业第一天就被人喝倒彩。” “不,我的心肝~”苏菲皇太后抬起手来,捉弄地捏了捏公爵白皙的脸,“他们只是嫉妒你,因为你有全世界最美丽的皇太后陛下相伴。” 接着,她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再说了,就算他们喊又怎么样呢?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也在你的身边,这样不就够了吗?世上很多人就是那么无聊,非要对他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其实他们又哪有尺寸之功?你为奥地利所做的一切比他们加起来都大了千百倍,你尽可以无视他们的叽叽喳喳,把他们踩在脚下就好啦!” 苏菲安慰的话,公爵只是微微一笑。 他本来也没在乎过。 他在这个世上,只在乎自己爱的人。 从他为了她而决定长留奥地利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一切才智,努力守护两个人未来的幸福。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外祖父故意设想好的局面,但是他发现先皇确实也没有在两个人之间设下太多障碍,反而像是默许了他们的荒唐。 从他来到美泉宫开始,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他在奥地利已经呆得太久了,久到了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原本的姓氏,甚至他自己也都快记不得了。 他更加在意的是,他和苏菲在一起,并且将一直都在一起。 现在虽然他因为年纪太轻,还没有太高的官衔,但是人人都知道,‘浪荡夫人’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他在事实上也参与统治了这个国家。 这既是荣誉但也是义务,所以哪怕为了他和苏菲的未来生活,他也必须为了这个老迈帝国的延续而殚精竭虑。 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又拥吻到了一起。 在金碧辉煌的宫室当中,两颗炽热的心靠在了一起,让这冰冷的宫廷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良久之后,唇才重新分开,接着,脸上红扑扑的苏菲,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对了,艾格隆,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公爵好奇地问。 “艾格隆,我这辈子最亏欠你的就是自私地将你留在我身边,让你这个伟大的姓氏无法传递下去,纵使我们有孩子但这些孩子也无法使用你的名号……你为我牺牲太多了,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就愧疚和痛苦。”一说到这里,苏菲突然掩面,似乎非常惭愧的样子,“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再怀孕了,所以……” “所以什么呢?”公爵又问。 “我已经和撒丁的萨伏伊王族暗中谈好了,我可以宽容他们的冒犯,不追求割让领土,但是他们也要做相应的补偿——”苏菲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把这个家族传递下去了。” 公爵愣了一下。 “我并不追求这个。” “可我追求。”苏菲拉着他,一起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爱人。“尽管一想到这个我就心痛如绞,可我愿意做出点牺牲,来偿还你的牺牲。” “……”公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这样大好的日子我们就别做出这副表情了。”苏菲突然又笑了起来,“要不,我……们……再……开……心……一……下?”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让人无法解脱的魅惑力。 仿佛是为了害羞,又仿佛是故意挑逗,她的右手拿起了旁边茶几上镶满了珍珠的象牙折扇,用它展开捂住了自己下半边脸,然后又用满怀笑意的眼神看着公爵。 然后,她左手一点点地把自己裙摆往上褪,而她被丝绸袜子包裹着的修长双腿,也就这样展露在了青年人的眼睛里。 “我们等下还要……” “活在现在就好了,谁管什么等下?”苏菲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她又窃笑着问,“那么,还要我再命令你什么呢?我的心肝~” 眼波流转之间,就如同说出了千言万语。 公爵的心脏猛地一跳。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每次被她如此诱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抵抗。 离庆典的时间还有一点,先放松一下似乎也未尝不可……? 还没有等他想好,他的身体就已经擅自行动,直接压到了这双腿上。 “唔嗯……”皇太后陛下发出了一声柔媚的叹息。 72,运筹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2,运筹堂兄查理的告密,并没有打乱艾格隆的部署,权衡了一番之后,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意志,继续派出路易和一支先遣队前往希腊,为自己做好正式参战的准备。 在他的沉默之下,这场小小的风波也随之消失于无形。 他确实并不生气,甚至也不惊讶路易的牢骚。 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一辈,和上一代人一样个个都野心勃勃,路易兄弟两个当初救出自己,就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他们想要打出拿破仑二世的旗号,帮助他们收拢帝国的支持者,借机夺回往日的荣华。 可是,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艾格隆对他们非常尊重,事事都仰赖他们,但是在掌控了主动权之后,立刻就开始扶植自己的亲信,并且逐渐将他们排除到了核心决策圈以外,被冷落的他们要是没有牢骚才奇怪——恐怕他们心里都在咒骂自己忘恩负义吧。 他承认两位堂兄对自己有恩,他也并不讨厌自己的两位堂兄,但是……出于他现在的立场,他不得不这么做。 别人想要拿他当旗号,但是他却只想为自己而战,他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侵蚀他的权威——哪怕是至亲也不行。 所以,他在不动声色之间一步步地把他们边缘化了,实现了自己对组织的全面掌控。 用行业术语来说,他利用董事长的位置,一步步增资,然后把另外两个创始人的股份稀释到了无法影响经营的地步,让他们变成了挂名董事。 他并不感到内疚—— 是你们选择让我成为皇帝的,那么我以皇帝的身份来行事时,你们也别叫冤。 但是,他也没想过要让两个堂兄完全没有容身之地。 不管怎么说,他们对自己都是有恩的,他的基业需要给他们留个位置。 只要他们不跟自己决裂,也不侵犯自己的权威,未来的帝国一定会有他们一席之地——亲王头衔,重臣的身份,都可以给。 当然,前提是他们自己愿意满足于这个安排,安心当自己忠实的臣仆。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在这个已经被扭曲了的历史线上,命运的安排,他是完全看不透的,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且等待命运最后的裁决。 在艾格隆下达了命令之后,小小的基督山岛上很快又热闹了起来。 在短时间内,先遣队就编成了。 而就在临行之前,艾格隆特意召见了先遣队的队长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 这是他亲自挑选的人选。 这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魁梧,留着一头淡栗色的短发,方正的面孔充满了阳刚之气,再配上夏奈尔设计的黑色军服,更是显得英姿勃发。 这正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部下。 他的父亲是拿破仑时期手底下的军官,虽然在帝国时代并没有混成高级军官,也没有爵位,但是他对帝国却忠心耿耿,即使帝国覆亡之后,也还以波拿巴家族支持者自居。 【龙套*4】 身为幼子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忠于波拿巴家族的意识,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崇拜拿破仑皇帝。长大了以后,他一边加入军队接受军事训练,一边则暗中加入了波拿巴支持者的组织。 正因为他父亲和他本人的忠诚,特雷维尔侯爵经过了一番考察之后,决定将他吸收到组织的核心当中,作为可造之材培养。 很快,他就被选中,然后被送上了基督山岛,然后面见了拿破仑二世陛下。 见到了自己的效忠对象之后,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又兴奋又荣幸,而见面之后陛下举行的骑士团册封仪式,更是让他当天激动得难以入眠。 在他看来,虽然现在条件简陋,待遇也很普通,但这个少年是他最理想的效忠对象,他也将竭尽全力奉献自己的忠诚,为帝国的复兴大业添砖加瓦。 自从上岛之后,他一直都在努力表现,用自己在军队当中学到的知识来帮助陛下建军。 他的努力和热忱,也被艾格隆看在了眼里,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艾格隆决定赋予他这个重要的任务。 “弗朗索瓦。”在对方行了军礼之后,艾格隆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了。” “是的,陛下,我听到过一些说明。”弗朗索瓦-洛佩兹恭敬地回答,“您希望我率领一支先遣队,配合亲王殿下和基督山伯爵大人的行动,并且为您驾临希腊做好所有前期准备。” “言简意赅的说明,看来你确实理解任务了。”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执行这项任务光有勇敢是不够的,还要有头脑——亲王和伯爵都要和希腊各方势力打交道,他们目前最大的依仗就是你,所以你也要保持头脑清醒,随时为他们提供必需的援助,必要时使用武力甚至出生入死。” “陛下,我会牢记您的教诲。”弗朗索瓦-洛佩兹昂首挺胸,目视着少年人,“您赐予我如此重任,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恩典……我会用我的勇气,我的头脑乃至我的生命,为您完成任务!” 虽然一个军人对着一个少年人如此毕恭毕敬,看上去会有点违和,艾格隆却没有任何不自在。 他越来越习惯于对人发号施令了。 他从自己的书桌里拿出了两份文件,“这份是给你的,我已经写好了简要的形势说明,以及重要的注意事项,你可以随时翻阅一下,作为行动的指导;另外一份,你替我转交给基督山伯爵,这是我给他的指示。并且请帮我转告他,我非常满意他现在为我所做的一切,请他再接再厉……那辉煌的一刻都在等着我们,我们要大胆地把它实现。” “好的,陛下。”弗朗索瓦-洛佩兹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了文件。 接着,他又有些犹豫地看着艾格隆。 “你还想问什么吗?”艾格隆问。“尽管问吧。” “陛下,您现在给我的任务虽然直截了当,但也有模糊不清的地方——我同时要为两位大人的安全负责,也要配合他们的行动。当然,我不辞辛苦,但如果亲王殿下和伯爵大人的命令有冲突,我应该怎么处理呢?”犹豫了一下之后,弗朗索瓦-洛佩兹问了出来。“我想,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最好事前就得到您的指示,否则到时候可能会来不及,耽误您的大事。” 很好!不愧是个有头脑的年轻人,我没看错人。艾格隆满意地心想。 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悟性的人才能做,什么都需要上面交代,那不过是个机械办事的工具人罢了,不值得重用。
他能想到这一层,而且知道事前就问出来,那就说明他真正在思考。 面前这个青年人虽然忠诚,但并不是那种无脑的狂热者,这就证明了他必将前途远大。 艾格隆稍微靠近了对方,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如果他们的意见不同,你就想办法调和,如果两个命令完全相反无法调和——那么,你按照基督山伯爵的意志行事,然后把事件的经过都记录下来,尽快通知给我。无论事后我做出什么判断,你都无需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明白了吗?” 弗朗索瓦-洛佩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知道陛下的安排有点奇怪。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立正,接受了陛下的命令。 “明白了,陛下!我遵照您的意志行事!”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希望你一切顺利。” 接着,艾格隆挥了挥手,让弗朗索瓦-洛佩兹出去了。 然后他稍微沉思了一下,再抬头喊了一声。 “夏奈尔?” “陛下……”在旁边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夏奈尔,很快就跑到了他的面前。“您有什么吩咐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说明,而是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好点了吗,夏奈尔?” 夏奈尔顿时双颊绯红,然后羞涩地低下了头来。 “已经没事了,陛下。” 确实,夏奈尔因为平常需要干活,所以身体一直经受了锻炼,承受力比普通少女强许多。经过了这两天的休息,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再也看不出之前在床上那个不看挞伐的娇弱模样了。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她现在看着艾格隆的眼神更加炽烈,仿佛能够融化少年人一样,另外,顾盼之间也褪去了原本的青涩,多了几分女人的魅力。 艾格隆还注意到,现在夏奈尔有时候在自己旁边干活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满面笑容,仿佛沉浸在幻梦当中一样。 这就是安心感吧。 她已经确定,自己永远也不会被主人抛弃了。 看到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坐下吧,夏奈尔——”他指了指自己的身边。 夏奈尔的脸更加红了,但是她也不想要拒绝这种荣幸,于是她轻轻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在她坐下来之后,艾格隆顺手一揽,而夏奈尔也服服帖帖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有事想要问你一下。”他轻声说。 “什么事情呢?”夏奈尔颤声问,不过她的眼神却有些散乱,显然思绪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现金?”艾格隆问。 “现在已经不太多了。”夏奈尔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虽然奥棠丝王后和皇太后陛下都给了您大笔赞助,基督山伯爵也从巴黎带回了80万法郎,但是您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在军队这里更是开销巨大,尽管我们已经在尽量节省,但还是有些紧迫。我去给您拿账本来吧?” 因为只信任夏奈尔一个人,所以在发掘了宝藏之后,艾格隆也只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并且让她来管理自己的金钱。 夏奈尔之前并没有经受过类似的训练,但是借着跟法利亚神父来往的机会,她也努力跟跟着法利亚学习记账。 在这方面夏奈尔的天资并不卓越,但是她有着无限的热忱去刻苦学习,而且枯燥的数字记账恰好也适合她的性格,因此她倒是很快就上手了。 艾格隆也不求她成为一个财政大师,未来他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眼下她能帮自己管住金钱账目就已经满足了。 “不,不用,这些事情我已经交给你了,所以我也不需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这上面,你简略地跟我说明一下情况就行了。”艾格隆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我花钱这么厉害,之前的钱也确实不经花的。” 说完之后,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又看向了艾格隆的卧室。 在卧室的床下面,摆放着一些盒子,盒子里面装着斯帕达红衣主教的遗宝——很明显,是到了再次发挥它们价值的时候了。 “我要再派个人去大陆变卖一批珠宝了。”沉默了片刻后,艾格隆开口了。 “现在基督山伯爵在希腊,谁替您去把它们变现呢?”夏奈尔有些迟疑地问。 很明显,这项任务太过于考验人心,需要忠诚又有头脑的人去做,而这是很难同时兼具的品质。 “你觉得,我的堂兄查理怎么样?”艾格隆突然问。 “嗯?”夏奈尔有些惊讶。 “你觉得他不合适吗?”艾格隆又问,“我觉得他忠于我们家族的事业,又有胆识,很适合做这个。” “陛下,我倒不是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夏奈尔轻轻摇了摇头,“他可是亲王殿下,我能够让他完全配合我吗?” “我说你能,你就能。”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况且查理不是对你很恭敬吗?” “虽然最近殿下对我很礼貌,那也只是表面上罢了……我只是一个女仆而已。”夏奈尔垂下了视线。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总之,表面上必须做到。”艾格隆立刻回答,“你是我最亲近的追随者,我不容许任何人瞧不起你,哪怕我的堂兄弟也得对你毕恭毕敬。” 接着,他又笑了笑,“经过了之前那一番风波,他现在非常想要在我们面前表现,所以你放心吧,他会全力配合你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夏奈尔叹了口气,然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那我们应该怎么跟他解释宝藏呢?” “我就告诉他,这是法利亚神父献给我的。我想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就能理解为什么我对神父这么器重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当然,绝对不要告诉他宝藏的规模,就这么细水长流就好,时间长了自然我们就有另外的办法了。” 某种意义上,这好像也是事实。 “陛下,我明白了。”夏奈尔郑重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命令。 “好了,现在,陪我休息下。”艾格隆冷漠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了下来,接着更加用力地揽住了夏奈尔纤细的腰身,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久久也没有分开。 73,送行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3,送行在艾格隆的安排下,先遣队出发的时间就要了。 因为这是军官们来到岛上之后的第一次对外行动,所以引起了他们极大热情,不光是那些被选中的人兴奋得彻夜难眠,就连那些遗憾落选的人,也对此寄予了莫大的期待。 他们虽然原本并不相识,但是在岛上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以后,他们早已经建立了各自的私人关系,而艾格隆统一赐封为荣誉骑士的做法,更加增加了他们彼此的认同感,也多了几分同志般的情谊。 于是,在他们出发的这一天,岛上的所有人都整装一新,为自己的同仁们送行。 在军官们互相告别的同时,艾格隆的堂兄路易,也在和父亲告别。 此时的路易,穿着一身礼服,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踌躇满志。 虽然很遗憾,陛下并没有赋予他指挥全权,但是全权代表波拿巴家族和皇帝陛下的特使身份,仍旧足以部分地满足他的虚荣心,让他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得到了认可。 他此刻已经在畅想自己的未来了。 然而,他的父亲、前荷兰王路易则是一脸的不安。 “我的儿子,路上小心。”他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叮嘱,“你在那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爸爸。”路易不耐烦地回答。“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倒是您,您在岛上要多保证身体。” 看得出来,路易对父亲心里有些不满。 在亲王拒绝赞助他们的事业之后,路易一直对父亲心里有点意见,虽然不至于因此父子反目,但是态度却也免不了生疏了几分。 在路易看来,在家族利益面前,连自己的母亲都慷慨解囊了,结果父亲却一毛不拔,甚至还给他们的事业泼冷水,实在有点丢脸,配不上波拿巴家族的荣光。 父辈的争执早已经成为了历史,眼下是创造新的未来的时候,结果父亲却选择冷眼旁观,着实也令兄弟两个失望。 亲王看出了儿子的冷淡态度,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尴尬气氛。 “谁?”路易问。 “是我。”门外传来了一声回答。 “陛下?” 路易很快就听出来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反应了过来,立刻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人。 “陛下……您为什么来了?”他不解地问。 “来送送你,顺便见一见你的父亲——”艾格隆回答。 “哦,请进!”路易回过神来,立刻把他迎了进来。 而荷兰王则尴尬地和少年人对视着。 自从上次两个人吵架闹翻了以后,艾格隆说到做到,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叔父。虽然基本饮食待遇没有亏待过他,不过这跟软禁也没有区别。 “多日不见,您还好吗?我的叔叔。”艾格隆微笑着问。 “托您的福,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亲王冷淡地回答,“不过,如果能允许我到处走走的话,那就更好了。” 被侄子软禁了这么多天,他心里自然也憋闷了一股气,看到侄子的时候虽然没有暴怒,但也是一脸的冷漠,还故意出言讥刺对方。 “这个岛就这么点面积,您一上来就可以看到几乎全貌了,又有什么可走的呢?”艾格隆装作没有听懂对方的讥刺,“如果您想要散步的话,等您回到大陆上更好。” 他的回答,让亲王又是一阵惊疑不定。 “你准备让我走?”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想了想,现在应该允许您离开了——现在您走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们之间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分歧。” 在和法利亚神父商量过以后,经过了仔细考虑,艾格隆接受了神父的建议。 他的叔父路易虽然不成器,但毕竟曾经登上过王座,那些原本的关系网还有利用价值,没必要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就把他完全推到对立面去。 再说了,如果叔侄之间完全撕破脸,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软禁了这么久,他也出了一口气,没必要再为难对方了。 “您……您不是说要我留一两个月吗?”亲王又惊又喜。“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最近您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至少没有给我添麻烦。”艾格隆回答,“而且我对路易委以重任,实在不应该再为难他的父亲了。” 还没有等他回答,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交换,我也希望您不要给我们添麻烦……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而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事业。” “是啊,爸爸,您就安安静静地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对我们发表任何评论,就安心隐居就得了。”路易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在旁边帮腔,“我们不指望您对我们给予多少帮助,但至少请别再扯我们后腿了!” 看到儿子也这么说,亲王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他知道,并不是侄子故意让他儿子去冒险,而是他的儿子本来就天性不安分,自己主动想要去冒险。 所以又能怪他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命数使然吧,年轻一代人在把血流尽之前是不会感觉到疲惫的,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 “好的,我不会添乱的,祝你们一切顺利。”他颓然叹了口气,“不过,我的儿子,如果你任何时候萌生去意了,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会给你留下一席之地。” “好的,爸爸。”路易随口应下。 “那么,现在没事了,您可以走了。我今天就可以安排一艘船护送您回到意大利,接下来您就一切自有了,爱去哪儿散步就去哪儿散步。”现在,艾格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殷勤,完全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气。“请您牢记我们之间的默契——您隐居之后什么都不说,不给我添乱;我们也绝对不会来找您的麻烦,更不会要您赞助一分一毫,您尽可以安享自己的晚年。” “陛下,我可以再跟您单独说两句话吗?”亲王突然说。 艾格隆稍微有些意外,不过看着对方恳切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路易会意,自己走出了房间,留下了叔侄两个人。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艾格隆不客气地问。 “艾格隆,虽然我已经再也不愿卷入到那些是非当中,但是,出于我个人的立场……我的侄子,我还是祝你一切顺利。”亲王似乎还有些激动,所以略微动容地对着少年人说,“我没有给你过多帮助,所以我也不求你给我什么,我只请求你,看在亲人的份上,善待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年轻气盛,太喜欢冒险,天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我们每个人都在冒险,我不是上帝,没有办法确保每个人的安全,我相信我的两位堂兄自己也会有所觉悟,他们乐于跟命运搏斗,就跟我一样。”艾格隆平静地回答对方,“当然,我非常感谢他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只要他们继续效忠于我,帮助我复兴家族的事业,那我一定会给予他们慷慨的回报,这一点毋庸置疑。” 接着,他点了点头,准备结束两个人的对话,“好了,我时间有限,就别再闲聊了,您先准备行装吧。” “那好,我们一起过去吧。”亲王回答。 “嗯?”艾格隆有些疑惑。“一起?” “我想,你肯定是准备去为那些军人们送行,所以如果我也过去、并且对那些人加以鼓励的话,应该能够更加鼓舞他们。”亲王回答,“从你的立场来说,至少在外人面前,我们的家族最好还是其乐融融,你觉得呢?” 艾格隆笑了笑。 如果不是顾忌这些,他又何必浪费精力把叔叔软禁起来呢? 看来,他的叔叔在一番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不过,他所愿意做的,最多也就只到这里为止了。 当然不花钱的精神鼓励,也是有用的——一位家族长辈在这里为自己站台,更加能够明确无误地体现自己的权威。 “那么,跟我来吧。”接着,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 此时,在岛上的栈桥边,已经是人头攒动。 一群穿着军服的人们围在了几艘船下面,一边用满怀羡慕的眼神看着已经站在了船梯边的军人们,一边不住地挥手向对方告别,满怀期待地向他们祝福着。 就在他们互相致意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骚动。 “陛下来了!” 人群一边喊着,一边纷纷让开道路,让少年人轻松地走到了这群即将出发的先遣队员面前。 为首的是他们的队长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看到陛下之后,他立刻敬了一个礼。 “陛下万岁!” 接着,他注意到了跟在陛下旁边的中年男人。 “亲王殿下万岁!”机灵的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接着大喊了一声。 “陛下万岁!亲王殿下万岁!”而其他人也回过味来了,纷纷一起喊了出来。 虽然早已经听说了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莅临岛上的消息,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王殿下本人。 他们诚惶诚恐地打量着这位亲王,仿佛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些许神性似的。 毕竟这是拿破仑一世皇帝的亲弟弟,曾经和皇帝一起长大,并且近距离地和他呆了几十年, 虽然看上去总是愁眉苦脸,但是此刻,前荷兰王却显得气定神闲。 因为哥哥的关系,他曾经在法**队当过上校,带过兵,后来当了国王以后更加是见惯了大场面,如今在众人面前,自然也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环视四周,微微笑着,然后朗声开口了。 “诸位,很抱歉,因为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上岛了以后我都在静养身体,没来得及和你们见面——不过,今天听说你们中有人即将远征,我也顾不得身体了,我一定要来看一看我们忠诚的勇士。” 接着,他走到了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对方则纹丝不动。 “不错,是个棒小伙……”他大声夸奖了一句,然后喊了起来,“即将远征的勇士们,你们置生死于度外,为了梦想和光荣而战,我祝福你们!请放心,我们所有人都在你们身后,帝国也在你们身后!只要你们能够一直坚持这份意志,我们就必将无坚不摧!” 接着,他又回头,看向了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军人们。 “还留在岛上的勇士们,我同样敬佩你们,我相信你们肯定也曾经无比热切地希望自己也是先遣队的一员,很遗憾因为人员有限你们没有成行,不过这丝毫无损于你们的忠诚,等待只是让你们身上的剑磨得更加锋利,等到你们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利剑出鞘的时候,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亲王又用看向了艾格隆,“我恳求你们像效忠我哥哥那样,效忠我的侄子,为他出生入死,为他贡献一切,因为他值得你们奉献忠诚,他也必将回报你们的忠诚!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他的鼓动,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欢呼。 艾格隆听得满面笑容。 看来,他的叔叔只在乎钱,不要钱的精神鼓励倒是可以随便给。 没关系,再小的作用也是作用,他也可以接受。 至少这说明他的叔叔是不准备给他捣乱了,这也就够了。 “属于我的时代过去了,但是属于我侄子的时代正在到来,他就是初升的太阳,必将照耀欧洲。”亲王以慷慨激昂的语气喊了出来。 接着,他向艾格隆张开了手。“我的孩子,有这些勇士相伴,你必将赢得一切!” “我的叔父,您也是那个伟大时代的一份子,我将永远尊敬您!”艾格隆也非常恭敬地向叔父张开了双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波拿巴家族的叔侄两人热情地拥抱。 这到底倾注了长辈的期许和重托? 旁观者们看着这感人的场面,一时激动得无以复加。 “这下你满意了吧?” 亲王在少年的耳边小声说。 “嗯,很不错。”少年人小声回答,“预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74,方略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4,方略伴随着清晨的到来,海上升腾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拉夫里翁附近的海域。 此时已经是夏季,所以天空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已经放亮,各处海湾和山崖也随之呈现出清冷的色调,在视线当中若隐若现。 爱德蒙-唐泰斯在离海岸不远处的树林当中,拿着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海面。 根据他之前收到的消息,他所效忠的陛下已经应他的要求,派出了一支先遣队供他调遣。 这份信任让他心生感激,更加也给了他压力,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期待,绝对不容许失败。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雾气弥漫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 这些黑点若隐若现,既像是实体,又如同虚影一般不可捉摸。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点越来越清晰,在望远镜当中逐渐浮现出了它们的轮廓。 确认了这些熟悉的船只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来到了海滩上,而他的几个手下也跟在了他的后面,与他一起迎接援军的到来。 来到了海滩上之后,他点燃了火把,以此来向船上发布信号。 船只都停了下来,然后各自放下了几艘小船,向着海滩靠近。 爱德蒙-唐泰斯注视着这些小船,然后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装,让自己保持着和往常一样风度。 很快,这些小船借助海潮纷纷靠到了海滩上,然后船上的人们也走下了船,在海滩上重新集合。 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口令声此起彼伏,原本散乱的人群很快就聚拢在了一起,并且排列成了规整的队形——显然他们的指挥官相当得力。 他立刻迈动脚步,走到了这群人面前。 而这群人当中为首的,赫然是他的一位熟人。 爱德蒙-唐泰斯并不好奇对方的到来——陛下之前的书信已经说清楚了,他将会排遣自己的堂兄随着先遣队一同到来,作为陛下的代表和希腊政府交涉,所以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亲王殿下!”在看到路易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躬身行礼,“感谢您的到来。” “好久不见,伯爵。”路易点了点头,也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在这边干得很不错,陛下特别夸奖了你。” “我只是在尽力完成任务而已,多亏了陛下一直以来的支持,才能做出一点点微末的成绩。”爱德蒙-唐泰斯谦逊地回答。“现在有您亲临指挥,我想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虽然他已经逐渐适应了伯爵的身份,而且在和其他人来往的时候,已经可以摆出那种大人物的架势,但是在面对这位亲王殿下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却总是忍不住有些尴尬和畏缩。 并不仅仅因为他是陛下的堂兄、波拿巴家族的亲王,更加是因为,这个人亲眼在伊夫堡监狱里见过自己最落魄凄惨的模样。 他知道,无论他在多少人面前威风八面、摆出伯爵的架势,但在殿下面前却一点意义都没有——殿下深知他的底细,也完全记得自己在他面前哀求时的样子。 “你太谦逊了,爱德蒙。”路易笑着摇了摇头,“你的能力已经被事实所证明了,陛下和我都非常满意,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的,你接下来放手去做吧,我预祝你一切顺利。” 虽然路易在心里非常讨厌这个半路蹦出来的“佞臣”,抢走了原本他应该享有的信任和权威,不过在表面上他却把掩饰得非常好,以非常亲切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基督山伯爵大人。 他虽然骄傲但并不愚蠢,他知道眼下跟伯爵闹翻非但于事无补,更加还会让自己惹怒陛下,所以他决定先和对方搞好关系,反正他也用得着这位伯爵。 “殿下,我也祝您一切顺利。”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寒暄完了之后,路易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青年军人,然后向爱德蒙-唐泰斯介绍。 “这位是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先生,他是先遣队的队长,负责保护我们两个人的安全,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向他提出来,他会想办法完成的。” 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立刻向爱德蒙-唐泰斯行了一个军礼。 “伯爵大人,我听候您的调遣。” “洛佩兹先生,感谢您的帮助,有您在的话我就安心多了。”爱德蒙-唐泰斯打量了一下这位军官,暗暗松了口气。 他终于盼来了援兵,而且这位队长一看就是个勇敢而且靠谱的军人,有他们作为支援的话,自己终于有底气了。 “好了,寒暄到这里为止吧。”等他们打完招呼之后,路易开口了,“伯爵,你有没有给我们准备好住处呢?” “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好,赶紧带我们过去吧,我可不想一直在这儿吹海风。”路易笑着回答。 “请跟我来吧。”爱德蒙-唐泰斯也笑了起来。 接着,他带着这群人离开了海岸,深入到了内陆区域,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行军之后,已经有些疲惫的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已经被废弃的村庄当中。 这里似乎已经长期无人居住,只剩下了一些破烂的农舍,勉强倒也能够遮风挡雨了。 而在农舍的中央,还有一口水井,以行军驻地的标准来评价的话,应该已经算是理想了。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路易吹了一声口哨,“爱德蒙,你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大的旅馆?” “抱歉,殿下,眼下我也只能为大家找到这个地方安营扎寨了,虽然条件简陋,但是也请您谅解。”爱德蒙-唐泰斯有些尴尬地回答。 “不,我不介意这个,我来希腊本来就不是为了享受生活的——我是想要问问,你是怎么搞到这么一块地方的?而且你怎么确定这里安全?”路易摇了摇头。 “自从土耳其人打过来以后,这里的村民就逃亡了,一部分人远走他乡,一部分人跑到了山里变成了山匪,而现在恰好有一帮山匪正在寻求投靠我,这里也是他们告诉我的。”爱德蒙-唐泰斯详细向亲王解释。
不久之前,在中间人的介绍之下,爱德蒙-唐泰斯结识了一位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然后花钱招揽了他和他的山匪团伙。 虽然他还不敢过于信任对方,但是至少目前,他们已经进行了有限度的合作,而在这帮熟悉当地地形的山匪帮助下,爱德蒙-唐泰斯行事也方便了不少,这个废弃的村庄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的。 “我听说过山匪的事情。”路易点了点头,“回头让我也见一下他们吧,现在是时候告诉他我们的来历了。” “我会安排的。”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应了下来。 接着,他带着路易和弗朗索瓦-洛佩兹,来到了附近相对保存最好的农舍当中,这里也将作为路易暂时的落脚点。 在简陋破败、近乎空无一物的房屋里面,这三个人找了几个小木墩作为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爱德蒙,我想你应该从陛下的信中知道我的任务了吧?”一坐下来,路易就问。 “是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您将和希腊独立政府以及他们的反对派接触,确定他们的态度,并且寻求合作。” “那么,你来希腊已经这么久了,有什么头绪吗?或者……能给我什么有用的建议吗?”路易用满怀期待的视线看着伯爵,“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认为我们需要尽快行事。” 一说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就显得有些惭愧。 “抱歉,殿下……虽然最近以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和希腊独立政府联系,但目前还是没有回音。我很难找到合适的传话人,我也不敢贸然就直接跑过去……” “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进展对吗?”路易皱了皱眉头。 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稍微有些失望。“现在我来了,你所处的地位不一样了,你可以尝试去接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实在不行我就直接跑过去,我想在目前的处境下,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拒绝来自外界的援助。” “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就以此为主要目标吧。” “那希腊政府的反对派,你有头绪吗?”路易又问。 “这个我倒是有点头绪。”爱德蒙-唐泰斯回答,“之前希腊人内部发生内讧,互相还见了血,结下了很深的仇恨,很多人被放逐了,有些人被关押在监狱,而有些人则沦落为盗匪。我想,如果通过我们目前的山匪朋友,应该能够联系到几个之前的反对派。” 其实,在1821年希腊独立战争爆发时,最初的起义军,很多人本来就是山匪,在希腊政府内讧之后,失败者跑回去当山匪也非常正常。 路易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 “光是找到合作者还是不够的,如果我们想要让他们起作用,就需要找到一个有号召力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我们合作的希腊政府,而不是一群各自为战的山匪,不然的话他们毫无用处。” “那您是指什么呢?您认为谁最有号召力?”爱德蒙-唐泰斯连忙问。 “我们要想办法让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站在我们一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路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目前至关重要的是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 这确实是关键性的一步。 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是最初的起义军领袖,在独立战争爆发之后,他利用自己多年的从军经验,组建了一支山匪组成的非正规军,然后被推选为当时的希腊起义军统帅,在他的指挥下,起义军很快取得了诸多胜利,多次战胜了土耳其人,将土耳其势力赶出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成为了希腊的民族英雄。 然而,不久之后,希腊发生了剧烈的内讧,科罗克特洛尼斯被抓到了监狱当中,其旧部也遭遇了血腥的清洗。 不过因为他威望很高,所以希腊政府内获胜的一派没有敢直接杀死他。 在接下来,土耳其趁着希腊的内乱,和埃及一起重新入侵。 形势变得岌岌可危,希腊政府迫于社会舆论压力,释放科罗克特洛尼斯,再次将他委任为总司令,但这时候形势已经变得极度恶劣,即使以科罗克特洛尼斯的能力,也已经无法挽回大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耳其人和埃及人步步进逼,占领了希腊绝大部分地区。 很明显,这位总司令是跟他的政府有着剧烈矛盾的,他的旧部也对那些内讧胜利者怀有仇恨,而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如果威望巨大的科罗克特洛尼斯选择了合作或者中立,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附和了路易的说法,“但是——这位将领会轻易同意跟我们合作吗?他现在是希腊政府的总司令,未必会愿意推翻自己的政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现在只看他愿意为自己的追求而放弃什么。”路易笑着回答。“如果他追求的是保卫希腊独立,那么在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会寻求任何救命稻草,我们的帮助就算是毒药他也愿意喝下去;如果他追求的是保卫希腊独立政府,那么他当然不会愿意看到它完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 爱德蒙-唐泰斯又沉默了。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觉得这位总司令会对这个曾经血洗了自己的部下的政府有什么忠诚和感激。 “至少值得一试。”他点头同意了路易的判断。 “那好,伯爵,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两个人统一思想之后,路易一锤定音。“我们两个分工吧,我去想办法和希腊政府接洽;而你在暗处行动,联系他的旧部,他的亲人,一切能够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我们做两手准备,要么希腊政府和我们合作,要么我们就推翻它,让科罗克特洛尼斯和他的支持者们上台!” “好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应了下来。“我遵照您的吩咐。” 75,善后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5,善后“他在主里安息了,此刻已经被接到了天上的乐园,虽然我们暂时告别,但是深信我们必将再见,愿受万众敬爱的天才,在主的怀抱中安息!” 在幽静的墓园当中,少女轻声地念出了悼词。 放眼望去,周围墓碑林立,一切有名无名的人物,都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在这座公墓当中寻求永恒的安息。 这里是维令根墓园,是维也纳市民们死后安葬的公墓,而她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就是已故的音乐大师贝多芬的墓前。 在今年3月份,这位伟大的天才终于还是没有捱过病痛的折磨,遗憾地告别了人世,也结束了自己和世界的斗争。 虽然身家清贫,但是他的葬礼却相当隆重,那些仰慕他大名的市民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纪念德意志乃至全世界音乐史伟大篇章的落幕。 而这位少女,也暗中出资,为这场葬礼、也为自己真心崇敬过的大师送行。 自从大师入葬之后,一切重归宁静。 而今天她又来了,不仅仅是为了追思这位天才音乐家,也是为了履行一份诺言。 虽然此时正是夏季,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节,但是身处在这墓园当中,仍旧让人带有一股凉意。 少女穿着黑色的丧服,头上的帽子还垂下了面纱,遮盖住了少女的娇颜,不过从她婉转的声音当中,也能听出一些青春洋溢的魅力。 念完了这些悼词之后,少女从身旁拿起了一束白色的康乃馨,然后躬身把它放到了墓碑下。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献花的,而是为了那个少年人——在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少年人曾经提到过要为大师献一束花以表歉意,所以她今天来帮他完成心愿了。 放好了花束之后,她重新直起了腰,然后再度看向了墓碑。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这位大师的容貌,虽然仅仅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对方却在她的脑海当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就在那一次,贝多芬大师亲手将自己最后写成的遗稿赠送给了她。 在她接过稿子的同时,她分明看到了大师的眼神。 一切担忧与安慰,都好像被凝固在了那个眼神当中。 久经风霜的乐师,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并没有恐惧或者愤怒,而是在关切自己这位崇拜者接下来的命运——她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打击,天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呢? 凝聚在他那些五线谱里的,是祝福,还是怜悯,又或者是惋惜? 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位天才已经永久地离开了人间,而自己拥有着他最后的遗作。 “请在天上祝福我们吧……”她低下头来,然后喃喃自语。 接着,她转身离去,然后乘坐马车离开了墓园。 她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家,而是吩咐马车前往了另外一个地方。 马车很快来到了维也纳南郊外的一座公寓楼当中。 特蕾莎走上了二楼,然后来到了一间房门口。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谁?!”门内立刻传来了一声机警的喊声。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再度敲了敲门。 “好吧!我倒要瞧瞧还有谁记得找我……!”里面的人明显变得有些不耐烦,然后快步地走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你是谁?!” 特蕾莎没有回答,而是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就在这一刻,对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 “好久不见,上尉……”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您最近可还好?” 也许是被她的微笑所感染,福雷斯蒂上尉渐渐地从震惊当中恢复了理智,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称不上很好,殿下。” 然后,他也笑了起来,“您今天为什么这样一身打扮呢?是害怕我命不久长所以来跟我送别的吗?” “抱歉!今天我刚刚去缅怀一位逝者,顺便过来看您,所以没有来得及改换打扮。”特蕾莎连忙笑着跟对方道歉,“希望这不至于让您介意,以至于不把我当成客人。” 怎么?还要进来做客?福雷斯蒂上尉心里更加疑惑了。 “您如果不介意我家简陋的话,我当然非常荣幸您的驾临。”他连忙让开了身体,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请进,殿下。” “谢谢,先生。”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上尉满怀疑惑地关上了门。 以对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她表面上的客气,也根本掩盖不了两个人身份的巨大鸿沟。 正如自己和那位少年一样……平时相处得再怎么融洽,终究还是不在一个世界里。 特蕾莎走到了房间里面,一股浓烈的药水味儿扑面而来,虽然开了窗户,但是气味仍旧有些刺鼻,她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了鼻子的不适感。。 接着,她打量了一下房间,发现这里的布置相当凌乱,衣物、书本还有武器都四处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只有挂在衣架上的几件制服,才能够提示主人原本的身份。 “您……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特蕾莎低垂下了视线,满怀歉意地说。“我听说您承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我替您感到惋惜。” 她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浓的药水味——在殿下出逃的时候,身为殿下剑术老师的福雷斯蒂上尉试图阻止,然后被殿下一剑刺穿了腹部。 这本来就是严重到致人死命的伤势了,然后当天的大雪更加加重了他的伤势,等到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垂死的状态了。 所幸为了调查殿下出逃事件的始末,官方给予了他非常优厚的医疗救治,再加上他本人身体强健,所以才勉强从死神手中逃脱。 这并不仅仅是他付出的唯一代价,事后,因为看管不力他被追责。官方念在他差点付出生命的情面上,没有将他投入监狱,但是即使如此,他仍旧失去了自己曾经的职位,并且被强制退役,不光彩地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特蕾莎很清楚,这对他来说肯定是无法承受的打击,但是此刻,她在上尉的脸上却也看不出多少绝望来。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拥有强健的心脏,足以承受命运中的一切灾难吧。 “还好,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了。”上尉笑了笑,“也许上帝觉得我还太年轻,不配去见祂吧。既然这是上帝的旨意,那我就只好继续活下去了,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但至少我的命还在不是吗?我相信我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谋生。” 他越是说得乐观,特蕾莎心里越是觉得过意不去。 她提起裙子,郑重地向上尉行了个礼。 “对不起,先生……我希望您能够谅解殿下……”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福雷斯蒂上尉吓了一大跳,连忙摆了摆手,“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您应该知道,我是在公平对决当中受伤的,殿下堂堂正正地击败了我。我们是以剑士的名誉交战的,既然能够伤到我,那就是他的本事,作为他的老师,我甚至应该为我的学生如此出色而感到欣慰。”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再说了,这也不需要您来道歉了吧?” 他的隐藏意思是‘既然现在婚约告吹,你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根本不需要为他向我道歉’,不过因为害怕伤到特蕾莎,所以他没有说得直白。 他没有想到,特蕾莎公主却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先生,我们一切都没变,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而已。我依旧是他的婚约者,这一点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所以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欠您的情我也认。” 看着特蕾莎的表情,福雷斯蒂上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即使到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还是心系殿下?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看来是这样——不然的话,她又何必特意跑过来还对自己道歉呢?她明明也是个受害者啊。 以殿下对女子的魅力,确实能够将不谙世事的少女迷得七荤八素。 可是,这位可怜的痴情少女,你又何必这样呢?你为他做出再多无谓的牺牲,又能换来什么?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您真的不必介意,我和殿下早已经清账了。我向他发起挑战,然后我们公平决斗他赢了,而在我倒下并且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他原本可以立刻给我补一剑送我去见上帝,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这是殿下对我最后的怜悯了,他把我交给我了命运来裁决,而他的决定也留下了我一条命,既然如此他也不欠我什么了。”上尉诚恳地对特蕾莎说,“我们像男人一样战斗,也像男人一样心照不宣,命运逼着他走向了那条路,我是那条路上最初的考官,他在我这里考试晋级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您真是太豁达大度了……不愧是殿下的老师,让我敬佩。殿下的性格,有一部分应该就是您熏陶出来的。”特蕾莎听完之后,肃然起敬地看着上尉,“可是您毕竟因此而前途尽毁,这是无法回避的损失,我想如果殿下有得选的话,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您落到如此下场的。” “这就是命运了。命运从来都不会给人们太多选择,它就是这么无情。”福雷斯蒂上尉又笑了起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虽然被强制退役。但是我还年轻,我还有以前的积蓄,想必也不至于饿死。” “但我认为我应该补偿您。”特蕾莎又摇了摇头,“上尉,请您接受我的歉意吧。” “殿下?”福雷斯蒂上尉一脸的不解。 看着特蕾莎执拗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您打算怎样补偿我呢?” “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要雇佣您,并且为您支付优厚的薪水。”特蕾莎满怀期待地回答。“您……您介意吗?” “我怎么可能介意……但您的父亲乐意吗?”上尉反问,“我想,他应该非常不愿意看到我了。” 当初,为了殿下的前途,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极力推动殿下和特蕾莎公主的联姻,结果却闹成这样……卡尔大公此时此刻肯定愤怒无比,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吧。 “不是父亲雇佣您,而是我……您放心吧,现在我也有我的资财,足够雇佣您了。”特蕾莎着重地提醒了对方。“我想,这也是最好的补偿方式。” “谢谢您对我的看重,不过……我恐怕难以胜任您的雇佣了。”上尉苦笑了起来,“您看得到,我重伤了一场,现在都还没有完全伤愈。而就算伤势完全痊愈,我也不可能恢复到往日的水准了……我已经配不上为皇室成员效劳。” “即使不复往昔,我深信您也绝不会比其他人差,因为您的意志您的勇气都还保留在身上,您配得上这份待遇。”特蕾莎郑重地看着对方,“我想,既然现在您已经是孑然一身,那么您可以为自己的生活找到新的开始,而我能够也应该为此尽一份力。” “那您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思考了片刻之后,上尉重新问。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他已经动心了。 “我过阵子可能要出国旅行一趟,我希望您能够护送我。”特蕾莎回答,“这趟旅行也许会有点远,但是如果有您在的话,应该会一切平安。” “远行?”福雷斯蒂上尉再度被震惊了。 他惊愕了半晌,然后小声问,“您父亲知道吗?” “他知道。”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中的无奈,“而且他已经同意了。” 看着公主殿下的表情,上尉眨了眨眼睛,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您……您跟殿下还有联系?”他颤声问。 “为什么您要在意这种问题呢?”特蕾莎反不置可否地问。 上尉一时语塞,他还在错愕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突发情况。 “我以为……您应该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实际上,我选择继续往前走。”特蕾莎略带骄傲地回答,“而您——我希望您可以送我一程,也许这可以了却很多遗憾。您可以吗?” 76,巧言与真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6,巧言与真情“而您——我希望您可以送我一程,也许这可以了却很多遗憾。您可以吗?” 特蕾莎公主的问题,让上尉一时难以回答。 他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也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重新翻江倒海。 很明显,特蕾莎公主所谓的“出国旅行”,并不是单纯跑去看看而已,而是要去见殿下。 他们是事前商量好了吗? 如果是,那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难道殿下在出逃之前就已经和特蕾莎商量好了一切? 种种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诚然,殿下辜负了皇帝陛下对他多年的照顾,也背叛了奥地利的利益,但是他却并没有为此感到愤怒——毕竟,人各有志,殿下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他最清楚不过,殿下就算想要离开、去远方自创基业也完全可以理解。 理解归理解,身为奥地利人的他,却也不希望殿下未来将和帝国为敌。 “恕我无礼,殿下,您……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忍不住单刀直入了。“难道您真的打算去见殿下吗?” 特蕾莎沉默了。 片刻后,她决定不再隐瞒。 “身为未婚妻,去见自己未来的丈夫,有什么问题吗?”她反问。 “在这个问题上,陛下和大公必然会有不同的看法。”上尉摇了摇头,“殿下,您是我国的公主,您从小到大享受着这个国家、这个家族所赋予您的荣光,但相应的,您身上也背负了许多义务,您不应该任性行事——” “任性?也许我确实是在任性……可是难道任性的只是我而已吗?一开始是谁弄出这些事的?又是谁打算撮合我和殿下?皇帝陛下曾经当面要求我为了国家去与殿下结成连理,我不答应的时候他还大发雷霆!好,既然这样我答应了,我默默地承认了他们的安排,并且发誓从此要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让波拿巴家族重新发扬光大……我遵守了我的义务!”特蕾莎毫不退缩地反问上尉,“可是,到了如今,却突然又要我违背自己的誓言,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当一切都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只当我的名誉只是他人口中的玩笑而已!上尉……到底是谁更任性?” 特蕾莎的诘问,让上尉一时又哑口无言。 自从发生这一切之后,他心里清楚,特蕾莎公主就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面对她的时候他忍不住心生愧疚。 一想到当初他也想尽办法在卡尔大公面前说好话,努力撮合这桩联姻,他更加心虚。 因为政治和利益的种种算计,把无辜的少女牵扯了进来,最终让她蒙受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名誉也因此蒙尘…… 谁能想得到居然会变成这样呢? “那是因为殿下,他改变了整个形势。”他硬着头皮回答,“殿下如果安心留在这里,那当然所有人都会祝福您和殿下,但是既然他离开了,那形势就不一样了,陛下也必须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所代表的意义。” “形势……呵,形势。”特蕾莎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也许对你们男人来说,誓言是可以跟随形势变化的东西,随口就能说出千百句来,可是对我来说,誓言就是誓言,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我就当真,不但当真,我还会履行誓言。已经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依旧会是殿下的未婚妻。”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殿下并非才貌双全的话,你肯定就是另外的说辞了吧……上尉在心里腹诽。 但是这些话他可是不敢说出口。 论剑术,他打十个百个特蕾莎都毫无问题,但要是论能言善辩,他真的不是对手。 况且,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劝阻呢? 他已经被逐出军队了,眼下也没有任何官方身份,皇帝陛下根本不需要他尽忠。 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殿下,以我个人的立场来看,我十分敬佩您的坚持,我也没有意愿阻止您,您有权为自己做出任何决定。只是……我替您感到担心,这也许注定是非常坎坷的路,甚至到最后都一无所获,您有很多其他的路可以走,没必要……” “我来找您,可不是为了寻找一位人生导师的哟。”特蕾莎眨了眨眼睛,俏皮地打断了上尉的话,“我非常感谢您的规劝,但是,您对我的提议怎么看呢,上尉?” “抱歉,殿下,虽然您的尊重让我非常感激,但我是个奥地利人,我不能做有损于奥地利的事情。”上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拒绝邀请,“殿下,您另请高明吧。” “瞧您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和我的祖国为敌了一样。”特蕾莎微微嗔怒,“殿下从来没有说过要与奥地利为敌,他之前不是已经发表声明了吗?他非常感激陛下对他的养育之恩。” 这种声明能当真才怪……上尉在心里苦笑。 他也不知道特蕾莎公主到底是天真,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您别忘了,殿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判断形势,决定自己该说什么话,哪怕根本不是他心里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能创造形势,让他继续履行他的诺言!”特蕾莎断然回答。 接着,她走到了窗口前,抬头看了看远方浓云密布的天空。“其实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殿下的事业失败了,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奥地利分毫,您也不用背负任何良心上的谴责,眼看着我们如同败犬一样仓皇流离就行了;如果他成功了,那么我岂不是在为国家的利益而努力吗?万一殿下成为了法兰西皇帝,有个身边亲近的人来劝说他继续和我国交好,难道不是更好吗?” 呃……福雷斯蒂上尉又被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他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仔细审视特蕾莎公主的说辞,好像却也找不到多少毛病来。 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特蕾莎公主居然如此口才了得。 他越来越觉得两个人实在般配,命运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撮合了如此尊贵又契合的一对,简直是神奇。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真的动摇了。 “您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他定了定神,“可是……殿下毕竟做了一些有负于我们国家的事情,难道真的能够一笔勾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在对待恩怨方面,我们哈布斯堡家族一直是非常大度的。我的祖先们和法国国王打了几个世纪的仗,最后还不是随时握手言和?我都记不得我们家族和法国君主联姻多少次了……比起当年那个言而无信屡次背信弃义的弗朗索瓦一世,殿下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必要一直纠结呢?”特蕾莎又狡黠地笑了起来,“您看,既然陛下都没有表态,您现在已经是局外人了,又有什么必要为此而生气呢?”
虽然这话也还是没错,但是上尉对特蕾莎公主却只能暗暗叹息。 她的说辞虽然貌似公允,但是实际上都是在想尽办法为殿下开脱责任——这些巧舌如簧的辩护词如果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那她简直可以去当个律师了。 哪怕就按她所说的,她现在也只是殿下未婚妻而已,居然现在就把立场完全站在了殿下那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卡尔大公会不会气得疯过去?他暗想。 估计是实在拗不过女儿,所以不得不做出让步了吧。 唉,还好自己无妻无女,不必面对这种气死人的状况。 不过,经过特蕾莎这么一番劝说,他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如果连身为皇室成员的特蕾莎殿下都不在乎这个问题,已经被强制退役、前途尽毁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坚持到底呢? 卖国的事情他不能做,但是接受公主殿下的帮助,解决一下生计问题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非要纠结的? “您真的已经决定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早就已经决定了。”特蕾莎马上回答。“倒是您,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您看着他长大,难道您就一点都没有在意过他的现况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曾经刺了您一剑,让您重伤垂危,想必他在心里对您还是有些负疚的,难道您不能够给他一次机会,让你们之间解除这种不幸的诅咒,重新找回往日的师徒之情吗?” “您可能不够了解殿下……”上尉淡然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有任何内疚的。我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在他身边,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从那时候就开始向我隐藏他是左手剑……何等心机!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的,更别说内疚了。” “还有这事?”特蕾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福雷斯蒂上尉于是将自己和殿下交战的全部细节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特蕾莎。 “殿下……好厉害。”听完了以后,特蕾莎忍不住发出感叹,“何等让人敬佩的人物啊!真没想到我还在年幼无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有这样的能耐了……” …………算了,跟她说什么大概也都没有意义吧。 “殿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会如此痴情吗?”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我看来,殿下虽然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惹人喜爱,但是对您并不好,甚至可以说,他让您承受了巨大的伤害……不光是我,从任何人的角度来看,您都没必要如此倾心,更没有任何必要再为他着想——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您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让特蕾莎一时间呆住了。 “噗……”片刻之后,她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 “如果连您都想不出来,那您怎么会认为我一定知道呢?” “啊?”上尉瞠目结舌。 “好吧,我告诉您——不怕您笑话,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梦想,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传奇的一部分。如果我在殿下身边,我们一起为重新而努力,那不就是一场传奇吗?”特蕾莎继续满面笑容而又庄重肃穆地说了下去。 “而且,人的心,都是有它的容量的,有些人容量大,所以可以见异思迁;而我很不幸却只有那么一点,在我还对世界抱有憧憬的时候,阴差阳错之下我遇到了殿下,我的首次庆典,我的首次翩翩起舞,我的首次亲吻,乃至我的心的首次萌动……都被这个人偷走了,这个狡猾的窃贼就没给我留下一点余地! 但我从没有为此感到后悔过,因为殿下配得上,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我知道世界有太多的路可以让我走,也有太多的人可以让我随意挑选,可是先生,不!我不要!我只想爱一次,一次就够了,我的心也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隙去为新的体验而跳动……我知道以我的出身我的地位,我完全没有必要去这么做,可是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做那些‘必要’的事情吗?如果我只做必要的事,那么和那些随时可以替换的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我要遵从自己的本心而行,我也做得到!” 看着特蕾莎闪闪发亮的眼神,上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个古怪的人,虽然看上去温和礼貌,但是又执拗得不可思议。 但是很明显,尽管年纪轻轻,但是她已经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绝不是别人说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这种人一旦确定了什么目标,那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身上去。 劝告已经毫无意义,现在重要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之前他虽然认识特蕾莎公主,但是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来往,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可是经过了今天的交谈之后,他不禁对她生出了敬佩,又有一些怜悯。 殿下对不住她,她的所有付出和牺牲都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他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个事实。 不光是逃亡的事情对不住,之前的事情也更加对不住。 作为殿下之前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上尉深知道这个少年人和那位贵妇人之间的风流韵事——甚至他自己还在殿下的要求之下,主动配合,行了方便。 他们共度良宵的那一夜狂欢节,自己就在旅馆外等着。 我该不该告诉她这一切?上尉犹豫了一下。 他又看了看特蕾莎的脸,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 算了,何必说出来扫兴呢?殿下都已经逃离奥地利了,这些事都将不会有什么下文,也许作为秘密被掩藏起来可能更好。 但愿她此时的牺牲在未来能够得到足够的补偿吧。 他又长叹了口气。 “殿下,既然您坚持的话,我会满怀荣幸接下您给我的差事,我将护送您外出旅行,直到您的目的地为止——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够劝告一下殿下,让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谢谢!我想他会非常乐意见到您的……”特蕾莎笑容满面,翩然向他再度行礼。 他应该也能成为自己和殿下的助力吧。 《雏鹰的荣耀》来源: 77,达武 随着盛夏的到来,基督山岛也变得炎热起来,而岛上的人们,也在热火朝天地奔忙着,为了自己和自己效忠的君主而努力。 在不动声色之间,艾格隆实现了自己对部下的全面掌控,也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在他的安排下,整个组织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全速运转了起来。 就在这一天,他的堂兄查理求见他。 “陛下,有一件事我需要您来决断。”查理单刀直入。“是走私贩子那边传来的消息。” 因为他的堂兄路易已经跑去了希腊,所以现在和走私贩子们打交道的事情转而又查理负责。 “什么事?”艾格隆问。 “有个年轻人,他想要潜入到岛上来,他跑到了马赛,鬼鬼祟祟地找到了走私贩子,说是要前往基督山岛,惹起了上面人的疑心,一到走私船上就把他扣押了起来。”查理一五一十地跟他报告,“他极力反抗,然后大声说自己是达武元帅的侄子,虽然船上的人将信将疑,但是他们的头领跟我们这边关系很好,所以没有危害他的生命,只是把他绑起来带到了这里。” “达武的侄子?”艾格隆有些意外。 达武元帅当年的赫赫盛名,他当然如雷贯耳,在波旁王朝建立之后,这位元帅选择了隐居,并没有如同某些旧日同僚一样,为了荣华富贵而谄媚波旁国王。他甚至以血战巴黎作为威胁,要求联军答应不得清算效忠于拿破仑的将帅们。 不过,在帝国最后的时光,他和拿破仑皇帝也闹翻了。 滑铁卢战败之后,拿破仑狼狈逃回巴黎,他接受了担任巴黎临时政府主席的富歇的命令,前往当时拿破仑暂时居住的爱丽舍宫,要求他立刻离开巴黎,免得再给这座伟大的城市招来毁灭。 拿破仑虽然对达武的要求气愤难平,但还是默然离开了巴黎。 此后,谈到达武的时候,他说了不少抱怨的话。 当然,艾格隆并不为此感到生气,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必要看着巴黎玉石俱焚呢?在百日王朝的时候还跑过来为拿破仑效力,达武元帅已经足够忠诚了。 但是经过了这一番周折之后,达武元帅似乎也对政治的纷争失去了兴趣,也不愿意再掺和到波拿巴家族和波旁家族的纷争当中,宁可选择平静的晚年生活。 1823年,达武元帅去世,他的儿子拿破仑-路易-达武继承了他的遗产,以及奥尔施泰特公爵、埃克米尔亲王等等头衔。虽然这位公爵拥有着“拿破仑”这个名字,但是他对波拿巴家族的事业同样也失去了兴趣,宁可留在自己的庄园里面过着平静的生活。 在艾格隆逃出维也纳,开始号召支持者的时候,拿破仑-路易-达武也没有做出任何响应,所以在艾格隆看来,达武家族似乎已经远离了自己。 他并不生气,毕竟人各有志,没有谁天然注定就要对自己效忠。只不过他也不打算为达武家族多做什么了。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能确定真伪吗?”艾格隆问。 “这个倒是简单,这个年轻人自称叫安德烈-达武,我已经让认识他的人去辨认了,很快就能出结果。”查理回答。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真的,我认为是件好事。” 确实是好事。 虽然侄子和亲儿子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达武这个姓氏总能勾起人们太多的回忆,艾格隆也不介意让自己的手下也多一个达武。 很快,被派去辨认的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陛下,是真的,他确实是达武的侄子。”他恭敬地禀报了结果,“我在巴黎见过他很多次,这个年轻人对帝国非常热诚,也渴望和叔叔一样为波拿巴家族建功立业。我之前一直都在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投入到您的麾下。” “那他为什么之前没跟着你们一起来?”艾格隆有些疑惑地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前面有段时间我们失去了联系,没有来往。”米歇尔-内伊摇了摇头,“不过,我敢跟您保证,他是一个直率而且热心的年轻人,一个可以当成朋友的人。而且他忠于波拿巴家族,也忠于帝国,我认为他在任何方面来说都可以成为我们当中优秀的一员。” 居然敢说到这份上,看来确实应该是没问题了。艾格隆心想。 不过,他突然又有点啼笑皆非。 1812年11月16日,拿破仑皇帝倒霉的俄罗斯远征陷入到了尾声,开始悲惨的撤退,而后被俄军不断追击,损失非常惨重。在克拉斯诺耶之战,由于法军分散在各居民点休整,结果后卫被俄军分割包围,走在最后的内伊军几乎全军覆没,皇帝指责达武未能及时救援,将他撤职,直到1813年德国战役期间,才再次被起用。 因为这段经历,所以达武元帅当年对拿破仑的处理很有意见,对内伊也颇有微词。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后,内伊的儿子却在自己面前为达武的侄子担保,想想确实有趣。 随着老一辈的逝去,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已经随风消逝,新一代人将为新一代人的事业而努力,再也没有必要去在意那些父辈的烦恼了。 细论起来,同属帝国元老的亲属,他们反而在立场上更为接近。 “阿洛伊斯,既然是你这么说,那我也没有别的意见了。”艾格隆抬起手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我相信安德烈-达武的忠诚,我立刻接见他。” 很快,那个年轻人被带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他身材适中,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留着短发,宽阔的额头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他的身躯并不魁梧,但是也颇为精壮,举手投足当中,都带有年轻人特有的血气方刚。 因为在海上被绑着颠簸了一路,此时他的神情有些委顿,不过即使如此,他灰色的眼睛里仍旧带着无穷的精力和勇气。 看到了少年人之后,他陡然站直了身体,然后激动地看着少年,脸上露出了悲喜交加的表情。“陛下!!” 艾格隆走到了面前,然后亲切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让你的旅途体验变得如此不愉快,我很抱歉,安德烈。” “陛下……”安德烈-达武好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重复这个称号,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我总算来到您面前了……” “安德烈,你此次前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你的家族?”艾格隆先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非常抱歉……陛下。”安德烈脸色突然一暗,然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的堂弟尚且年幼,而且对政治并不太感兴趣,所以未曾给我什么指示。” 达武元帅的继承人拿破仑-路易-达武是1811年出生的,和艾格隆同年,所以安德烈的说辞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主要原因肯定不是年纪。 当然艾格隆也不介意这个问题。“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陛下,请允许我为您效忠!”安德烈-达武大声对艾格隆说,“虽然我并非元帅的直系子孙,但我享有了这个光辉的姓氏,我恳求您让我延续这份光辉……” “无疑我当然是允许的,安德烈。”艾格隆微笑着点了点头,“你的名字就足够让我招揽你了,更何况还有埃尔欣根公爵为你担保你的忠诚——只是,安德烈,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才过来?难道你之前没有听到过特雷维尔侯爵的消息吗?是什么让你拖延了这么久?” “抱歉……陛下,我原本应该是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来,站在您的旗帜下为您尽忠的。”安德烈-达武一脸的愧疚,低着头不敢看少年人,“但是,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让我暂时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最后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了巴黎,隐居乡间……这也相应地让我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等到我重新回到巴黎的时候,时间已经太迟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打听到了您的下落,然后毫无迟疑地向您这里赶了过来。请您原谅我的延误,让我为您效忠吧,陛下!”
“那么安德烈,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心灰意冷跑到乡间隐居了起来吗?”艾格隆饶有兴致地问,“我不是怀疑你,而是真的有些好奇,毕竟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舍得告别巴黎的繁华,跑到离群索居的地方。” 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是在盘问,但其实他当然是在盘问。 毕竟,哪怕顶着达武的姓氏,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寄托完全的信任。 “我……我……”出乎艾格隆的意料,安德烈-达武突然涨红了脸,一脸愧恨交加的样子。 期期艾艾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豁出去了,跟艾格隆说了实话,“我在朋友们的撺掇之下,向一个有名的剑手发起了挑战,但不幸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我当时羞愧不已,所以告别了朋友,跑到了乡间,想要重新锻炼自己,等到变强点了再去挑战,不过等我回到巴黎的时候,我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听到了您在召集部下的事……所以我放下了我的执念,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你这么年轻,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既然对方是知名剑手那你输了也不丢人,何必反应这么大呢?”艾格隆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因为……”安德烈-达武低下了头来,“那个人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比我还小。虽然她小有名气,但我当初以为大家看着她是女孩儿的份上,所以哄着她让着她,让她拿到点虚名而已。所以我当时自信满满,还在朋友们面前说了些大话,结果……结果被她当众击败,虽然没有人当面嘲笑我,但我……我实在是无地自容。我当天就乘坐马车离开了巴黎,跑去乡下刻苦练习去了,想要以此来挽回自己的声名。” 原来如此……艾格隆终于明白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笑容。 “你说的那个女孩儿,她是不是叫艾格妮丝?就是那位艾格妮丝-德-诺德利恩小姐。” 安德烈-达武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人。 “陛下!您为什么知道她?” 顿了顿之后,他突然又反应了过来,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媳妇就是艾格妮丝小姐的亲姐姐,所以陛下听说过她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吧。 “您是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得知她的吗?”他又问。 “是的,确实如此。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总之我就是认识她了。”艾格隆笑了起来,他并不打算将自己在瑞士的经历告诉对方,“而且我不仅知道她,还同她交过手。” “您居然也交过手……”安德烈-达武又吃了一惊,“那结果如何呢?” “只是游戏而已,所以我们胜负未分,不过我认为如果真的要拼命搏斗的话——我能赢她,当然那确实不会轻松。”艾格隆昂起头来,傲慢地回答。 安德烈-达武没有再问下去,不过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显然对艾格隆的说辞将信将疑。 看来,艾格妮丝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也许对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输给一个少女确实太难以承受了吧。 他记得艾格妮丝好像在他面前抱怨过,很多人向她挑战,结果输了又抹不开面子,闹得下不来台——看来安德烈就是其中一例吧。 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艾格妮丝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在这些人心目中又是何等的灿烂光辉。 当然,现在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疑惑已经完全解开了,安德烈-达武的解释让他相信了对方的忠诚,也就是说——可以将他吸收到自己的麾下,让他和其他人一样为自己效劳。 “好了,安德烈,我们先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这一路上实在辛苦了。”艾格隆笑了笑,“既然你现在为我效劳,那么就请记住,保持身体健康以便随时完成我赐予的任务,是你最优先的事项之一。”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安德烈-达武躬身向艾格隆道谢,然后突然又向他恳请,“另外,我能厚颜跟您讨要一项荣誉吗?我刚刚同阿洛伊斯交谈,得知您把我们这些人赐封为您骑士团的骑士……您能够赐予我如此荣誉吗?” “没问题,安德烈,这是你的忠诚理应换来的东西。”艾格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我会选个时间公布我的决定的,然后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荣誉骑士中的一员。” “陛下!谢谢您赐予我如此荣耀……我会尽我一切为您效劳的。”安德烈得到了艾格隆的保证之后,简直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 这种热忱,倒是让艾格隆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为我效劳,我理应表示应有的感谢。” 在他的安慰之下,安德烈-达武总算从激动当中恢复了过来。 “对了,如果没有我的事,那你按照原定计划回到了巴黎之后,将会向艾格妮丝发起挑战,对吧?”艾格隆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再问,“你对现在的自己有把握吗?” 安德烈-达武窘迫地低下了视线,然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完全没有把握,甚至可以说,我顶多只能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想要挑战,证明自己能够挽回失去的尊严,而且这次我会带着最大的敬意向她挑战,以便让我可以弥补之前对她的轻视。” “你还真是一个较真的人。”艾格隆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纵使输了,你也配得上骑士的称号。不过安德烈,我劝你不要纠结于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了,你的意志和勇气应该用在更为广阔的天地。” “我谨遵您的指示,陛下。”安德烈-达武恭敬地低头,接受了他的命令,“之前我没有效忠的对象,所能做的只是在好勇斗狠当中寻找自己的荣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应该把自己的血气用来为您尽忠,我也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荣誉……所以过去的那些事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值一提,我再也没必要去自讨苦吃了。”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诚挚,以至于艾格隆的心里都有些感动。 人世间就是这么奇妙,既有污秽,但也有美好,所以它又被人唾弃又值得人留恋。 “放心吧,既然你已经在我麾下,那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回到法国,我会把艾格妮丝小姐打败,让你们好好出一口气。”艾格隆带着些许的戏谑,半开玩笑地说,“我也要让那个高傲的大小姐知道,并不是法兰西无人,只是她运气好没碰到我而已。” “那我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一天!亲眼见证您为我们法兰西青年讨回尊严。”安德烈-达武也笑了起来,开玩笑凑趣。 接着,安德烈-达武突然有感而发。 “陛下,艾格妮丝小姐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看着华丽耀眼,但是一旦靠近了就会被扎破手,只能远远看着,所以我们对她又怕又恨,但也带着无比的尊敬和佩服。毕竟,年纪轻轻又身为女子,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天分和勤奋缺一不可,她足以作为我们的榜样……恐怕也只有您才能降服她了吧。” “我当皇帝不是为了降服她的。”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他又让自己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当然,如果她乐意的话,我们的骑士团绝对有她一个位置——” “我想没有人会不服气的。”安德烈-达武非但没有意见,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78,卫队 “我想没有人会不服气的。” 安德烈-达武的话透着一股心悦诚服。 看上去他虽然只和艾格妮丝交手过一次,但是已经完全被她打服气了,可见艾格妮丝给他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 从艾格妮丝和安德烈的话当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被她击败的年轻人不止一个,所以艾格妮丝比他想象中还要有声望得多。 艾格妮丝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他们的钦佩,在他们心中犹如偶像一样。 刚才他说要把艾格妮丝封为骑士团成员本来只是兴之所至的玩笑话而已,但看到安德烈的反应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不错的想法。 一方面可以让艾格妮丝获得应有的荣誉,另一方面更加可以体现出他唯才是用、不拘一格的作风,作为自己招揽人才的招牌。 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他该怎样让艾格妮丝同意这个想法呢? 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艾格妮丝对姐姐爱丽丝言听计从,而现在爱丽丝正好跟着她的公公一起为自己效劳,所以只要让爱丽丝动摇,就不怕她不答应。 这对姐妹原本都不算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但是形势不由人,既然特雷维尔家族已经上了贼船,那只要略施手段,她们也只能一个个上船,最终都将为自己所用。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非常舒畅。 “安德烈。”他抛下了这些杂念,重新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陛下?” “你对希腊了解吗?”艾格隆问。 “不甚了解。”安德烈-达武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需要试着了解一下了。”艾格隆笑着说,“因为过得不久我就将带着你们前往那里。” “是吗?”安德烈-达武大为惊愕。 接下来,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简略地告诉给了对方。 虽然安德烈-达武才来到岛上一天,但是艾格隆并不打算隐瞒,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岛上,那接下来也只能任由自己摆布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我明白了!”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安德烈-达武很快就接受了陛下的安排,“陛下,我向您效忠,所以我完全服从您的指派,您的剑挥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 “很好。”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看来比起米歇尔-内伊这样的人,安德烈-达武要更加热忱得多,他因为只是达武侄子的关系,没有贵族头衔,相应的也没有那么多个人要求和野心,而且年轻人那种血气方刚,让他更加乐意奉献忠诚。 这种人值得放在身边。 “安德烈,正因为我要奔赴险地,为帝国大业而战,所以我计划为我自己建立一支私人卫队。”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卫队的一员——” “不胜荣幸之至!”安德烈-达武立刻就大声回应,“陛下,谢谢您给予我如此信任!” “你有这股气势,那很好,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在艾格隆的筹划里面,所谓“卫队”,并不只是单纯负责自己的保卫工作而已,更加将在未来成为自己掌控军队的桥梁,和必要的顾问。 在如今这个年代,欧洲各国战乱不断,但并不是每个君主都会亲自领兵打仗,君主们也没有精力去事无巨细地管理军队的后勤、人事等等,所以君主们不得不创建庞大的军事部门,让专门的军事官僚来负责行政事务,同时也把军队委托给了自己的将军们负责统御。 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君主们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权旁落,更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放松自己的军权。 于是,欧洲各国的宫廷当中,都设有“侍从武官”这样的职位,同时让威望和资历很高的军人担任侍从武官长,作为宫廷和军队之间沟通的桥梁,也作为君主咨询军事问题的顾问——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君主的代表前往前线了解情况,行使大权。 也就是说,这是宫廷掌控军队的重要工具,更是君主不至于大权旁落的重要砝码。 艾格隆在美泉宫的时候,就见过了许多在自己外公弗朗茨皇帝身边效劳的侍从武官,他也知道这个制度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尽管现在他还在草创阶段,但是未雨绸缪,这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他打算吸收那些最可靠、也最容易掌控的人作为自己的卫队成员,而在安德烈-达武的到来,更加让他找到了非常心仪的人选。 他暗自决定了,如果以后安德烈-达武通过了自己的考验,并且展现出了足以胜任的智谋,那就让他当自己的卫队长,起到协助自己管理军队的作用。 这个带着达武姓氏的年轻人,如果能够再次延续先辈的足迹,这将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但是他在兴奋之余,也不断地提醒自己,自己绝对不能把自己组织搞成帝国元勋二代俱乐部,更加不能给外人这种印象,他不是拿破仑的复刻品,他的身边也绝对不能是帝国朝廷的劣质翻版,如果现在他就玩成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那以后非元勋二代的人恐怕就不敢投靠自己了。 波旁家族就是因为在复辟之后极度依赖过去的旧贵族阶层,让一个极少数人的小圈子凌驾于其他所有人之上,所以才闹得民怨沸腾,给了自己可趁之机,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他必须同时处理好“勋旧”和“新人”之间的平衡。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但都只在他的脑海当中盘桓,没有丝毫流露出来,安德烈-达武也丝毫都想不到,他的命运就在面前少年的一念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此刻他只是恭敬地站在少年人的面前,为自己的荣誉而满怀庆幸。 “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喊了一声。 “陛下!”听到了他的召唤之后,还在房间外待命的夏奈尔立刻走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安德烈-达武,今天刚刚上岛的——”艾格隆微笑地指着旁边的安德烈,“他展现出了让我感动的忠诚,所以我决定让他成为我的卫队成员,负责我身边的警卫工作。”
“太好了!恭喜您!”夏奈尔立刻笑逐颜开,然后向安德烈-达武道喜。 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从对方的姓氏当中,她也猜到了为什么主人会这么做。“先生,希望您能够循着达武元帅的足迹,为帝国的复兴而战!” “我会的,小姐。”安德烈-达武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德烈,她叫夏奈尔-诺埃尔,是我的贴身女仆。”这下艾格隆又指着夏奈尔,向着安德烈-达武介绍,“当然,她不仅仅是负责女仆的工作而已,她对我的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直到现在,还管理着我们这个团体的财务。为了表彰她的贡献,我已经将她册封为了荣誉骑士。” 听到了艾格隆的介绍之后,安德烈-达武一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陛下刚才那么随便地就说要封艾格妮丝这样一个女子作为荣誉骑士,原来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夏奈尔,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似的,而夏奈尔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生,我并没有什么超越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从小就发誓要效忠陛下,所以一直在为此而努力。迄今为止,我只是做了一些微末的贡献而已……承蒙陛下厚爱,交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胆战心惊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务,生怕有哪一点疏漏,违背了陛下的期待。” 夏奈尔满怀热忱地对安德烈-达武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将付出自己的一切,为自己配得上陛下赐予的荣誉而努力,如果我这样的一个平凡女子都可以做到这些,那么我相信您和您的同仁们都会做得更好。” “诺埃尔小姐,我会的。”夏奈尔的话,让安德烈-达武顿时听得肃然起敬,他也就收起了自己原本的好奇心,然后恭敬地向这位女仆小姐行礼。 这位女仆小姐好像长得不错啊……而且又和陛下朝夕相处,陛下如此信任她,会不会他们已经……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的念头马上就得到了证实—— “安德烈,你们这些卫队成员在我身边的时候,如果我没有特殊命令,那么请你们听从夏奈尔的安排,一并也要保卫夏奈尔的安全。”艾格隆笑着对安德烈-达武下达了最初的指示,“另外,我们有时候……嗯,有时候会非常亲切地探讨某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打搅。” “陛下……”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之后,夏奈尔脸红得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嚯!眼看自己的猜想立刻就得到了证实,安德烈-达武心里顿时了然。 不过,他倒也不感到惊讶,要是不这样才奇怪吧。 陛下年纪轻轻,要是一点都不动心才不对劲。 作为一个法国人,他当然明白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我明白的,陛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展露出无知的平静。“我绝不会打搅您商讨事务。” “很好,安德烈。”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衷心祝愿你能够胜任我给你的工作,请相信我,这将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 在艾格隆身处荒岛、努力扩充自己势力的时候,远在维也纳的特蕾莎也在一丝不苟地为自己将来的远行做准备。 除了尽力将父母亲预定给自己的嫁妆变成现金之外,她还收集了自己心爱的藏书和另外一些私人物品。 她知道,这是一场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归的旅行,所以准备越充分越好。 除了这些之外,她还做着其他安排。 为了旅行的安全,同时也为了让殿下的一段恩怨了结,她招揽了殿下之前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终于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而最后所剩下的,只有一件心事了。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大公妃来到了书房当中找她。 “特蕾莎,你想要做的事,我给你办成了。”母亲一脸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特蕾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从母亲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 “是苏菲殿下的事情吗?”她颤声问。 “对啊,还能有什么事呢?”亨利埃塔笑着反问。“今天宫廷里传来了消息,苏菲殿下大病初愈,即将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前——过两天她将出席美泉宫的舞会。” “大病初愈”?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特蕾莎心想。 现在是八月份,也就是说,殿下在去年十月份左右的时候就与她…… 特蕾莎瞬间觉得心脏抽紧,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是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没有让自己露出异常来。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我想全国上下也会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吧。”她淡然回答。 “是啊,总算有个好消息了。”亨利埃塔点了点头,“按理说来,我们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的,不过……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的女儿,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出席,然后想办法让你去见她。” “那就麻烦您了,妈妈。”特蕾莎连忙向母亲致谢。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本就能够享有这等礼遇。”亨利埃塔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叮嘱了女儿一句,“不过,特蕾莎你也要注意下,苏菲殿下大病初愈身体可能还在恢复阶段,你千万要注意下自己的言行,别惹怒了她,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就麻烦了。我不是担心你故意惹怒她,只是你平常待人接物的时候总有点冷淡,所以我担心让她不高兴。” “我明白的,妈妈。”特蕾莎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必要让她不高兴呢? 79,重现于人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79,重现于人随着夜幕的降临,幽静的美泉宫迎来了自己热闹非凡的时刻。 在这段时间的沉寂之后,这座优美的宫殿终于又重新变得流光溢彩,迎来了一次新的公众活动。 虽然官方并没有发出公告,不过上流社会的小道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大病初愈的苏菲公主殿下这次也将现身出席。 苏菲殿下之前突然从公众视野消失,引来了外界的极度好奇,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得了重病需要静养,消息灵通的人士们纷纷揣测她是因为触怒了皇帝陛下,所以才受到了如此惩罚。 而如今她重新出现于公众面前,总算击碎了这个流言。 在入夜之后,一辆辆马车沿着维也纳河上的桥梁驶入了宫廷的大门,而其中自然就有属于卡尔大公一家的马车。 很快,特蕾莎和自己的母亲亨利埃塔一起,再度踏入到了这座宫廷当中。 走在猩红色的地毯上,特蕾莎恍惚之间又回想起了自己那个辉煌的夜晚。 就在那一天,她来到了这里参加了一场庆典,一场属于她的成人礼。也就是在这里,她接受了皇家的安排,同那个少年人翩翩起舞,并且接下了皇帝和皇后陛下赠予的王冠…… 在璀璨的光华当中,身穿华服的少年和少女,在其间忘我地舞蹈,那曾经是绚丽得如同玫瑰一般的记忆,直到今天也还时刻在她脑海中闪耀。 顺带一提,那天晚上陛下送给特蕾莎的王冠,也被特蕾莎当成了珍贵的纪念品和收藏品打包好了,它将随着主人一起离开,并且再度展露在她心仪的人面前。 就在回忆当中,特蕾莎跟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其他客人们,一起来到了宴会厅当中。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但却已经找不到多少自己记忆当中的痕迹, 也好,免去了触景伤情的烦恼。 这里已经没有了殿下,纵使光华璀璨,人人珠光宝气,但也如此荒凉,找不到一丝温暖。 特蕾莎注意到了,时不时有人认出了她,然后偷偷打量着她,仿佛要借此来评判她此刻的心情状态,而当她不经意之间和这些人对视的时候,对方总是会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转开视线。 虽然私下里这里不止一个人谈论过有关于特蕾莎公主殿下的新闻,但是眼下这个场合,没有一个人胆敢当面露出些许的嘲弄或者怜悯,相反她们在大公妃面前都毕恭毕敬,用亲切友好但又不着边际的闲谈打发着时间。 前阵子所发生的一系列轰动性事件,好像也已经消失于无形当中,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些闲言碎语了。 你们这些庸俗之辈,整天对别人品头论足并以此为乐,又怎么可能理解真正的志趣呢?特蕾莎暗想。 特蕾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内心当中的想法,她来到了宴会厅以后,就自觉地躲在了角落当中,静静等待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实现。 而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则漫步在宴会厅当中,寻找着接近苏菲殿下的机会。 就在人们在各自闲谈的时候,大厅当中奏响了《天佑吾皇弗朗茨》,接着有人大声通报。 “皇帝陛下驾到!” 伴随着这一声呼喝,大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接着,大门打开了,皇帝陛下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因为时光的摧残,这位陛下越发显得老迈,哪怕穿着华丽的制服,也掩盖不住那种精力衰退之后的皱纹。 按照礼仪,人们纷纷站在两边,目送陛下来到了大厅的中心位置。 不过,和往常不一样,这一次人们视线的焦点并不集中在皇帝陛下身上,反而越过了他干枯的身躯,落到了他身后的那个女子身上。 苏菲殿下,真的如同传言那样,重新出席公众场合了。 认识这位殿下的人们,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纷纷拿她现在的样子和自己的印象中的样子对比。 相比于过去,苏菲殿下现在要消瘦了一些,同时她裙子领口露出的肌肤,带有异样的苍白,犹如是久居室内不见阳光一样。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大多数人顿时相信了她之前曾经生了重病的官方说法。 而此刻的公主殿下,此刻正带着平静的笑容,气定神闲地跟在了皇帝陛下的身后,只是她的视线只落在远处的虚空,并不曾和任何一个人交汇。 “皇帝陛下万岁!” 在欢呼声当中,众人纷纷向皇帝陛下行礼。 皇帝陛下走到了御座之后,向着众人点了点头,“感谢各位出席今晚的活动,我祝诸位都玩得开心。” 说完了短短一句话之后,他仿佛是没有兴趣再多说了,只是转过头来,和身旁的苏菲公主交代了几句。 苏菲公主平静地听着陛下的话,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陛下的意志。而后,她离开了皇帝陛下的身边,来到了人群当中。 接着,宴会正式开始,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攀谈。 趁着这个间隙,亨利埃塔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苏菲公主的身边,而这时候,她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很多人都想要借着苏菲公主大病初愈的机会在她面前刷个好感,不过看到卡尔大公的夫人先拔头筹,他们也只好悻悻然作罢,停在一边等待着她们交谈结束再来讨好公主殿下。 “晚上好,殿下。”亨利埃塔满面笑容,提着裙子向着苏菲行个礼。 “晚上好。”苏菲也同样浅笑以对。 虽然这个笑容当中并没有多少亲切,不过亨利埃塔此时倒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殿下,我代表我的丈夫,以及我全体家人,祝贺您从病中痊愈。感谢上帝,让您战胜了病痛。”亨利埃塔恭敬地向苏菲说,“您的健康对帝国来说最为宝贵,请您今后也保重身体。” “谢谢您的关心,夫人。”苏菲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祝您和您的家人身体健康。” 亨利埃塔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暗自打量着这位久久未曾露面的公主殿下。 她以前和苏菲公主来往不多,但是她对这位公主也已经有些印象了。在印象当中,她神采飞扬,也有点傲慢自大,并且活力充沛,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魄力。 而现在的她却不一样——虽然她人站在这里,但是却怎么看都神思不属,带有一股抹不掉的倦怠感,而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时也好像熄灭了,只是机械而又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她脸上的笑容非常温和,但是却没有温度,虽然两个人对视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亨利埃塔却只觉得心里一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亨利埃塔心里暗想。 莫非是病情太重,现在都还没有痊愈吗? 不,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而是精神上的变化。 难道之前的流言是真的……苏菲殿下因为帮助那位殿下出逃,所以受到了陛下的严厉谴责和惩处? 虽然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但是亨利埃塔也不好做过多的猜测,更加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所以她很快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惊愕,也露出了笑容。 “在您养病期间,我的女儿她也一直在担心您的身体,只可惜一直无缘见到您。”亨利埃塔定了定神,然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今天听说您要重新面对公众,所以她也哀求我把她带过来了,说是非要见您一面不可。” “嗯?见我?”苏菲略微有些惊讶。 接着,她嘴角一撇,微微有些嘲弄地笑了起来,“她,会担心我?那我可真要感谢她的慈悲了。” 亨利埃塔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看来这位殿下还是一点没变,嘴巴刁毒这一点还是没变啊。 女儿被人这么说,身为母亲她自然心里有些恼怒,不过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她也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气,再度询问对方。 “那您是否愿意赐予特蕾莎如此荣幸呢?” “当然可以了,我也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苏菲想了想,马上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回答,“不管她怎么想,已经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也许我们两个倒霉鬼之间还会有些共鸣呢。” 倒霉鬼……亨利埃塔又暗暗皱了皱眉头,愈发恼怒了。 对方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讥讽特蕾莎是逃婚后的弃妇。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最恨别人在自己面前揭女儿的疮疤,如今被人当面讥嘲,又怎么可能不恼怒? 她的丈夫身为皇弟,本身就身份超然,若是被皇帝陛下冷遇也就罢了,一个王子妃居然对自己家也这么傲慢,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她决定等下两个人聊完了就立刻带着特蕾莎离开,再也不受这种嫌弃。 “谢谢您的慷慨。”她决定不再多话了,行了礼然后马上离开。“等下我就带她过来找您。” 很快,她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也回到了特蕾莎的身边。 “我的女儿……”看到了特蕾莎之后,她先是喊了一声,然后从旁边拿起了一杯酒,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妈妈?”特蕾莎关切地问。 喝下了一口酒之后,亨利埃塔终于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孩子,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我刚刚走到了那位殿下的面前,并且礼貌殷勤地提出了你的要求。她答应了。” “那太好了……”特蕾莎松了口气,然后她又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您为什么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啊?” “那当然是因为她了!她对我冷嘲热讽,还暗暗讥刺了你。”一想到这里亨利埃塔就来了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以为她大病初愈我有点可怜她,没想到她却这样对待我们,真是过分!” 说到这里,亨利埃塔忍不住愤愤不平地下了一个结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加恶劣。” “也许是因为遍体鳞伤的心,已经顾不得再去体恤别人的心情了吧。”特蕾莎小声咕哝。 “什么?”亨利埃塔没有听清。 “没什么。”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总之,谢谢您了,妈妈,为了我受了这样的委屈……真的对不起。” “傻孩子,你需要道歉做什么?该道歉的又不是你。”亨利埃塔摇了摇头,“总之,等会儿她有空了就会接见你,你们赶紧谈完吧,然后我们就回家去,实在没必要给她多少面子。” “好的,妈妈。”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和往常一样,宴会当中大家开始了舞蹈,悠扬的乐声响彻在了整个大厅当中。 苏菲公主因为大病初愈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跳舞,也没有人蠢到冒着最近的舆论风险,主动过来邀请特蕾莎殿下跳舞,于是两个人都闲了下来。 特蕾莎静静地等待着,直到, 有一位宫廷侍从,恭敬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轻声而又优雅地向她躬身。 “殿下,请问您还有时间吗?苏菲公主殿下想要见一见您。” 特蕾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她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立刻就点了点头。 “我满怀荣幸。” 接着,她站了起来,跟着这位侍从走出了宴会大厅,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 侍从轻轻地敲了敲门。 “殿下,特蕾莎殿下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了回答。 于是,他小心地打开了门,然后带着特蕾莎走了进去。 特蕾莎走进房间之后,发现苏菲公主正坐在沙发上,傲然看着自己。 “出去吧。”苏菲对着侍从挥了挥手。 侍从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有动。 “出去吧!”苏菲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你还怕我们两个女子耍弄什么阴谋不成?” 面对着公主殿下的怒火,这位侍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于是这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特蕾莎终于再一次和她近距离地面对面。 她们见面不多,但是每次见面都不愉快,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她却在心里,多了几分怜悯。 “好久不见,特蕾莎。”苏菲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然后低声打了招呼,“虽然遇见你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但是仔细想想,我却也有欣慰之处……我该怎么形容我们这次见面呢?宿怨清偿,还是倒霉鬼的共鸣曲?” 80,和解?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0,和解?“我该怎么形容我们这次见面呢?宿怨清偿,还是倒霉鬼的共鸣曲?” 苏菲的话,看似平和,但是却充满了冷嘲热讽。 不过特蕾莎却也没有生气。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之前见面的时候就吵了一架,现在苏菲又遭遇了这么惨痛的变故,看到自己这个本来就不顺眼的人,又怎么可能客气? 特蕾莎禁不住暗想,如果自己没有为自己找到未来的希望,会不会也同她一样,在痛苦与愤恨的煎熬当中,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变得刻薄起来呢? 她不敢想象下去了。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里对苏菲带有一种怜悯,也轻易地就包容了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千言万语在她心头,但是最后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终于问了声好。 “这么久不见,您……您还好吗?殿下。” “怎么,小姐,您在怜悯我吗?”苏菲撇嘴笑了起来,“这我可消受不起。要说好不好,我倒觉得挺好的,毕竟我现在保住了我原本拥有的一切,从可怕的泥潭里安全脱身了。” “皇帝陛下原谅您了?”特蕾莎小声问。 “那老头子怎么可能原谅我……”苏菲挑了挑眉头,一脸嘲弄的样子,“他无非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到他本人的光辉形象,所以决定暂且容忍我罢了,也许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还能摆在架子上的花瓶吧。” 提到皇帝陛下的时候,苏菲公主一点都没有尊敬的表现,甚至都不担心特蕾莎告密的样子,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已经到了最谷底了。 特蕾莎当然也没有兴趣当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她只是安心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前段时间您一直都杳无音信,到处都有些奇怪的流言蜚语,我挺为您担心的。” 苏菲看了看特蕾莎,确定对方不是在说假话,于是也相应地放缓了一些态度,“我才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只要我还是皇帝的儿媳,那些私底下搬弄是非的家伙们就得一个个在我面前垂下腰来,恭敬地像我行礼……倒是你,小姑娘,你最近怎么样?要说这件事的受害者,你应该也是最大的之一?” “我确实在其中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刚刚得知的时候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憧憬的一切都被现实砸了个粉碎,然后看着自己成为了笑柄。”特蕾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个人的倒是没关系,但每次看到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我都忍不住心痛不已,这是我给他带来的灾难……” “灾难,而且是我们自找的灾难。”苏菲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你从旁人那里得知消息是一种幸运,因为你不必享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当着我面说要走的,我当时差点就晕了过去,然后我怒斥辱骂,我流泪哀求,但是都没有任何用处……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心爱的人抛弃,被那个对我说了无数花言巧语、对我保证说绝不离开我的人抛弃。”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许是被勾起了记忆当中的梦魇,苏菲公主一改之前的冷漠,语气变得激动了起来,“那一刻,面对我的眼泪,他虽然也表现出了痛苦,但他没有犹豫过……该死的,这个杂种就没有犹豫过!” “殿下就是这种人,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去做,不问代价如何。”特蕾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悲哀,“那您,恨他吗?” “恨,当然恨了,我对他那么好,想尽办法照顾他,他怎么能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一想起他当时的决绝,我就愤恨不已。”苏菲突然又笑了起来,“可是恨归恨,在他走的时候,我还是只能去祝福他……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孤零零的样子,在他去面对世间险恶的时候,如果连我都不愿意给他祝福,那他还能剩下什么?真可笑不是吗?他在义务和野心的驱使下决绝地抛弃了我,而我却舍不得抛下他!这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蠢行吧。” “一点都不可笑,甚至非常可敬,殿下。”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您对他的照拂和好意,我想他一定都会铭记在心的。只可惜,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做出一些痛苦的决定。” “那你知道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吗?”苏菲突然反问。 “您觉得是什么?”特蕾莎不解看着对方。 “是权力……是那种一言而决的权威。艾格隆被这种权威从皇座上打到了泥土里,丢掉了自己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他愤怒他不甘,他孜孜不倦想要追逐、想要夺回的也正是权力。我也一样,是权力造就了我,让我可以享受一切荣华富贵;权力也摆布了我,让我不得不吞下了苦果,把我的心折磨得遍体鳞伤。” 说到这里,苏菲的嘴角又流露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我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是因为我是国王的女儿,又是皇帝的儿媳,我生来就有权这么做。可是这不是属于我的权力,我只是依附于权威,并且理所当然地借用它,就像一只雏鸟缩在了父母的羽翼之下。当我被权力纵容的时候,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为什么我现在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触怒了权力!当庇护我的羽翼突然对我扇起狂风的时候,我只能自认倒霉,乖乖地从窝里被摔到了地上,万幸还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我该去抱怨什么吗?我才不会抱怨,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这么多年来,我既然享受了那么多权力给我带来的快乐,当它的铁拳砸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也没有资格哀嚎,我接受它赐予我的一切惩罚……我大笑着接受!” 特蕾莎静静地听着苏菲殿下的一席话,心里百味杂陈。 看来,虽然经受了这么多风雨和摧残,但是她秉性当中的傲慢自大却没有被扑灭,只是暂且蛰伏在心底里而已。 她这些时间以来心里淤积的痛苦和愤怒,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同宫廷毫无关系、又曾经有些过节的特蕾莎,反而成为了她相当理想的发泄对象。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片刻之后,她小声问。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追逐权力了,反正我现在心里的一切期待都已经化为乌有,我还剩下什么可以去追逐呢?既然是权力摆布了折磨了我,那我就想办法去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里,虽然我摔了一个大跟头,但是既然我还保留着我的身份,那么我现在再为此努力也不迟,不是吗?” 还没有等特蕾莎回答,苏菲又冷笑了起来,“那么,特蕾莎小姐,套问了我这么多话,也该您来付出应有的回报了吧——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正是我这次求见您的原因。”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我想要告诉您……不久之前,我见到过殿下。” 特蕾莎的话,顿时让苏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她失声惊呼。 看来,即使遭受了这么多灾难以后,她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那些牵挂。 特蕾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同殿下见到了面,又如何做出了约定,都告诉给了苏菲。 她并不害怕苏菲转手就向宫廷告发她,因为她知道,苏菲不会告发她的。 并不是为了特蕾莎,而是为了殿下。 她既然放不下殿下,那么在这个时候,她就不会做出有损于殿下的事情。 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苏菲一瞬间怔住了。 良久之后,她才颤声开口。 “也就是说……在我身陷囹圄的时候,你们就约定好了要结婚?在我承受一切灾难、还要装作没事一样笑脸迎人的时候,你们准备好了要奔赴自己崭新的未来——?” 苏菲的声音越说越低,而看着特蕾莎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凌厉,让特蕾莎心里有些发寒。 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可能自己就要挨上耳光了。 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退缩,所以她说完之后,坐直了身体,毫无退缩地看着苏菲。 “我很抱歉,殿下,这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一切。而且,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对您满怀敬意。” “敬意?去你的敬意!特蕾莎,我一直都嫉恨你,而今天这种嫉恨达到了顶峰……我跟你保证,如果我有权把你关进地牢的话,你现在已经在里面了!”苏菲眯起眼睛,然后对特蕾莎充满愤怒地说。 “万幸您现在没有这个权力。”特蕾莎苦笑着回答。“否则我也不敢来见您,并且把这些话说给您听了。” “所以你今天过来,就是打算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我痛苦不堪的模样,然后用这些消息来折磨我,想要看我气愤到发狂的样子吗?!”苏菲霍得站了起来,苍白虚弱的身躯也在随之发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一眼了,你简直就是恶魔的代言人!” “殿下,您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如果我是如此浅薄与恶毒的人,我就没必要冒着风险来见您,并且告诉您这一切了。”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特蕾莎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依旧坐在原位,平静地回答对方,“我只是想要告诉您真相,因为您有权知道这些……您想想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收场吗?您刚刚说您不忍心看他孤零零的样子,恰好我也同样…… 所幸我比您更加自由,所以我打算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他,我知道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上,您也会这么做的。所以,请您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我所做的牺牲还不够吗?我放弃的东西也许不如您沉重,但同样也让我心如刀绞,所以我请您不要再责备我了,我不指望您像我尊重您一样尊重我,但是我请您看在殿下的份上,接受我的所作所为。” 特蕾莎所说的也是事情,处在目前的状况下,她可以假借外出旅行的名义离开,但是苏菲绝对不行,所以归根结底,也只有她才能够去。 正因为明白特蕾莎所说的一切,所以苏菲渐渐地从自己的痛苦当中苏醒了过来。 她不再发怒,而是恍恍惚惚地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迷茫地看着特蕾莎。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 “你赢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我本来就管不着。” 这个回答,让特蕾莎松了口气。 虽然她心里早就猜测结果会是这样,但是看到苏菲刚才的反应,她都禁不住有些心虚了。 “这无关胜负,这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而是为自己所盼望的幸福的斗争,而且我斗争的对象并不是您,是命运本身,殿下如果在书写传奇,那我就甘心一起来写。”特蕾莎平静地回答,“殿下,我再说一次,我今天绝不是来看您笑话,我是满怀敬意地探望您,并且向您告别。我知道您对之前的他有多大帮助,也知道您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既然他尊敬您,那我也可以同样尊敬您,所以我在临行之前,想要找个机会见到您,向您诚恳地道谢,以及告别。您也许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真诚地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我还能有什么好呢?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而我将成为游荡在荒原当中的幽灵。”苏菲有些意兴阑珊地回答。 她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不想看到事情变成如此结果,然而她知道现在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最糟糕的是,在她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也许对他更好。 自己给不了的东西,终究还是有人给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想到这点就会怒不可遏,可是到了现在,她却还能再说什么呢? “替我照顾好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早点回来看看我。”良久之后,她重新站了起来,然后留下了这句话。“我原谅您,祝福您,但是请记住,这从来都不是因为您。如果命运给了我另外一个结果的话,我早就把你扔到我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了!” 接着,她不愿意再与特蕾莎多说一句,径直地走到了门口。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她突然稍稍停顿了一下。 “顺便帮我告诉他吧,她叫珂丽丝忒尔,很可爱……” 81,离别与托付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1,离别与托付“她叫珂丽丝忒尔,很可爱……” 听到了这一句话之后,毫无防备的特蕾莎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门口。 片刻之后她想要再追问,但是苏菲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打开了门然后走了出去。 当门被关上的时候,特蕾莎怔怔地看着门口,一言不发。 虽然苏菲没有明确说出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内幕的特蕾莎,当然猜得出来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一切最可怕的猜想都已经被证实了——殿下和苏菲之前的私情纵欲,诞生了这个名叫珂丽丝忒尔的孩子。 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实际触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让她心痛不已。 她居然真的做下了这种事!特蕾莎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欧洲各国的宫廷当中,贵妇人与他人有染屡见不鲜,旁人也见怪不怪,但是感情炽烈到这种地步,居然生下了情人的孩子,这还是相当罕见的。 这是何等的投入,又是何等的任性妄为! 她有什么利益上的企图吗? 绝对没有,当时殿下几乎一无所有,空顶着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在宫廷当中毫无地位,根本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利益。 所以,她是不求任何回报,温柔地陪伴在殿下身边,然后轰轰烈烈地与自己心爱的少年人,最后闹到了如此结局。 她当然非常嫉恨,但是却又有点钦佩对方的气魄和个人魅力。 想想殿下当时的处境,在孤独又痛苦的时期,碰到一个如此富有个人魅力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不被迷住呢? 她会后悔吗?特蕾莎相信她绝对不会后悔。 如果换成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的。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决定和选择而感到后悔呢?宁可大笑着直面命运的裁决。 “珂丽丝忒尔……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沉默了片刻后,特蕾莎喃喃自语。 接着,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自己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大厅当中依旧是珠光宝气,众人在其中翩翩起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特蕾莎却没有心情再逗留关注了,她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 “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她关切地看着特蕾莎,“看上去你们谈得不太愉快?” “我们聊得还好,妈妈。”特蕾莎回答,“我只是有些感伤罢了。” “感伤?感伤什么?”亨利埃塔有些疑惑。 “两方面都有些感伤。”特蕾莎低下了头来,“一方面为了她过去的罪孽,一方面为了她现在的遭遇。我都不知道是该讨厌她还是该怜悯她了,也许两方面都有吧……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皇座之下可怜又平庸的符号。” 亨利埃塔听得莫名其妙,最后忍不住失笑。 “特蕾莎,你也要成为诗人了吗?” “我倒是不介意成为诗人,只是我在这里找不到任何诗意。”特蕾莎摇了摇头。 她眼前是一派金碧辉煌的场面,枝形吊灯在大厅当中洒落璀璨的灯火,照亮了一个个翩翩起舞但又面目模糊的人们,虽然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和宫裙,谈吐优雅,但是却没有一个让她有兴趣驻留片刻视线。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平庸至极,甚至都无法让她产生丝毫的眷恋。 我的诗不在这里谱写,这里也容不下我,我庆幸自己能够不被融入其中,而是能够在另外一个地方谱写我的篇章…… “好了,妈妈,我们走吧。”特蕾莎嫣然一笑。 “嗯,走吧。”亨利埃塔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多呆了。” 刚才她跟苏菲道贺问好,结果却受到了冷遇,被苏菲冷嘲热讽了一通,心里现在还窝了一肚子火,这下自然也是希望快点离开。 就这样,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当中,母女两人离开了大厅,在侍从的引领下回到了广场,然后回到了广场。 在登上马车之前,特蕾莎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恢弘的宫廷。 在夜幕当中,灯火辉煌的它仍旧显得如此端庄秀美,但是却又如此冰冷孤寂。 客人们来来去去,它永远无需在意谁曾经驻足期间。 接着,她一挥手,关上了车厢的门。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挥手当中被抛下。 经过了这一晚之后,她再也没有没有什么留恋了。 已经发生的一切,就让它们埋藏到时间的封印当中吧。 --------------------------------------------------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特蕾莎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准备工作。 万事俱备,所有的一切也已经准备停当。 很快,她就将带着几辆马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国旅行。 卡尔大公原本承诺给她的嫁妆,在父母亲的帮助之下,已经大部分都已经转换成了现金和债券,被收藏在了几个箱子当中,而一批被母亲赠予的珠宝,也同样被收藏在其中。 除了这些金钱财宝之外,还有一些箱子,装满了特蕾莎舍不得放弃的个人物品以及纪念品。 尽管已经再三精简,但是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特蕾莎还是拥有了如此多的物品,作为自己接下来命运的筹码。 ——毕竟身为公主,哪怕选择自我流放,所拥有的一切还是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吧。 临行前,为了防止遗漏,细心的她还列了一张清单,仔细核对。 终于,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在这个阴郁的早晨当中,特蕾莎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裙子,平静地吃完了早餐之后,来到了庄园的书房当中,向自己的父母亲告别。 她的母亲也正等在那里,满怀忧虑又满腹痛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而她的父亲,则皱着眉头,握紧了拳头,气恼地等着女儿。 天哪,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苏菲任性呢?我也是同样的任性啊……甚至她所做的要更加恶劣,因为苏菲伤害的是那些她本就讨厌的人,而自己则是在伤害自己的父母。 我真是个坏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爸爸,妈妈……”特蕾莎踌躇了片刻之后,小声开口了。 虽然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真正要开口告别的时候,一切却都还是如此艰难。 但是,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既然她选择了这一切,她就必须去面对最艰难的告别。 “我走了,请你们以后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特蕾莎……我的女儿……”亨利埃塔哭了出来,然后一把把女儿搂在怀中,接着泣不成声。 “别走了好吗?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啊!你平常的脑子一直都那么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傻呢?为什么不仔细权衡一下……” “别哭了,亨利埃塔。”一直沉默着的卡尔大公发话了,冷言制止了自己的妻子。“别在你女儿面前失魂落魄,徒然让她瞧不起你。” 接着,他又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特蕾莎,你确实让我无能为力,你把你的父亲抛到了一边,利用我们对你的爱任性妄为……你伤透了我们的心,我们被你伤得没有办法,只能满足你的心愿,但是万幸,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激愤和痛苦,他的语气有些颤抖,但是他仍旧强行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严肃地对女儿说,“没错,我是对不起你,我被鬼迷了心窍,把你带去美泉宫见了那个混账小子,我犯下了大错!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也是在试图弥补你吧?!我百般告诫你,试图为你挽回局面,然而你自己却任性地拒绝了所有帮助,好……我管不住你,所以,接下来随你的便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越发阴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好,我们奈何不了你,只能任你胡来,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凡事都是有限度的。你耗尽了我的耐心,也把我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所以我不准备再原谅你了!你接下来不要再指望我什么了,不管你是好是歹,我都已经无能无力也不再想要去管。如果命运让你一路顺遂,那我恭喜你走运但也不想从你这里沾光,如果命运让你不幸,让你失去一切,那时候也是你咎由自取!如果真是最糟糕的情况,那我不许你哭着在我面前忏悔自己选错了路,那只会让我瞧不起你,因为我已经早就劝过你了!” “您放心吧,爸爸。”特蕾莎半是伤感半是倔强地回答,“无论我接下来是何等命运,我都不会后悔,更不会为了重新求得您的庇护而摇尾乞怜。我是您的女儿,我知道应该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更知道怎样让自己保持住尊严。” “够了,你们到这个时候还要吵架吗……?!”亨利埃塔大声阻断了父女之间的对话,“难道你们还嫌我伤心不够,非要再来踩我几下才开心吗?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赌气做什么?难道以后真的就要当陌路人,让我永远失去女儿吗?” 她继续抱着特蕾莎,然后泪水涟涟地说了下去,“我不管发生了什么,特蕾莎……你永远都是我女儿……我只盼着你一切顺利,最好尽快回来见我。从小到大你就在我的身边,我真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生活,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等折磨?” “妈妈,对不起……”看到母亲如此泪流不止,特蕾莎也被感染地掉下了眼泪,“我永远爱您!” 母女两个就这样相拥着哭泣,泪水在她们的脸庞交汇,最终滴落到了地板上,作为亲情的见证留下了痕迹。 又哭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才艰难地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来。 “妈妈,你们一定要保重。”她颤声说,“我没有资格再哀求你们原谅我的不孝,但是我会想办法弥补的,无论我能做到什么,我一定会弥补这一切,我跟您保证。” “你过好你的生活,就是对我最大的弥补了。”亨利埃塔回答,“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来跟母亲求助,不要一个人默默背负。” 看着母女两个相拥哭泣的样子,卡尔大公的心也软了,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默默地看着窗外那些马车。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儿了吧?”接着他问。 “我要去一个名叫基督山岛的小岛,殿下暂时在那儿藏身。”既然已经到了现在,特蕾莎也没有必要保密了,所以对父亲据实以答。 “哼,说是要跑出去建立一番功业,结果却是躲藏在小岛里面苟延残喘吗?”卡尔大公冷笑着反问。 “殿下当然是想要创下丰功伟绩,只是总得花点时间积蓄力量不是吗?”特蕾莎反问,“而我也将为殿下的事业添上自己这份助力。您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去闯下大业的。” 你倒是说得轻巧,花的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钱!老父亲在心里又怒骂。 只是到了现在,他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见到苏菲之后,她有没有说那件事?”他最后问。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和父亲说自己昨晚的具体经历,毕竟苏菲的话牵涉到了一桩丑闻——这对帝国来说是绝对不能公示于人的机密,对她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禁忌。 看到特蕾莎的表现之后,卡尔大公也明白了一切,他一手扶额,努力克服住了脑中的晕眩。 “连她都在发疯,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那混账小子怎么就把你们迷得如此七荤八素,是不是他偷偷跟炼金术士学会了什么邪术?别让我再碰见他,不然我恐怕真的控制不住我的手,非要拔出佩剑了结了他不可!” 他又嘟哝着咒骂了几句,但是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罢了,罢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再度发出了叹息,然后走到了女儿的面前,轻轻地在她额头、胸口和两肋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你吧——虽然我认为你配不上祂的保佑。” “我也愿上帝保佑您,我最最亲爱的父亲。”特蕾莎也拥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在短暂又伤感的告别之后,卡尔大公走出了房间,然后来到了楼下的空地里。 他来到几辆马车旁边,等候在这里的人们纷纷立正向他致敬,而他的脚步,则停留在了福雷斯蒂上尉的面前。 虽然嘴上对女儿表示以后对她概不负责,但是卡尔大公当然也极度关心女儿这次旅途的安危,毕竟虽然现在算是个太平年头,但是一个女子带着这么大的家当到处乱跑,实在是过于危险的行动。 所以,为了确保安全,他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批护送人员,都是多年在他身边跟随的亲信——而且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奥地利境内,不怕他们临时出什么问题。 不过,计划在最后却出现了一个意外,在女儿的坚持下,护卫队的队长被换成了福雷斯蒂上尉。 卡尔大公不知道女儿具体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很明显,她是想要为那小子招募他曾经的老师。 他并没有阻止的想法,毕竟他也知道,这位上尉被军队除名,现在的境况不好,能找个地方再就业也算是条出路。 况且,虽然剑术了得,但是他终究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并不会带来本国的利益损失——要说“资敌”,现在还有谁比自己资敌得更加厉害吗? 一想到这里,卡尔大公又禁不住心里窝火。 也许是这股气愤,他的目光变得越发严厉起来,而首当其冲的福雷斯蒂上尉,更加局促不安。 上尉之前极力在大公面前说好话,试图撮合这桩联姻。 虽然命运好像似乎最终让他的意图实现了,但是这绝对不是他们之前能想到、更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方式。 正因为如此,上尉对大公自然是满怀愧疚。 “你还能挥动剑吗?”沉默了片刻后,卡尔大公问。 “还能,殿下。”上尉连忙昂首挺胸地回答,“虽然我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当时的水准了,但是我想普通人还是奈何不了我的。” “好,帮我保护好特蕾莎,不容许有丝毫闪失。”卡尔大公冷冷地说,“虽然你不再是军人,但是我希望你能以军人的名誉答应我。” “是,殿下,我会保护好她的。”上尉立刻答应了下来。 “等她见到了那个小子之后,你也留下吧。”卡尔大公突然说。“这个国家现在可能没有你的前途了,你换个地方没准还能再找到出路,这对你也是好事。” “殿下……?”福雷斯蒂上尉又是惊愕,又是感动。“我……我不能……” “有能力的人去别国效力稀松平常,又有什么不能的?克莱塞维茨还当过俄国将军呢。”卡尔大公摇了摇头,“你找个能够容得下你的地方,没人能责备你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你终究是个奥地利人。” “我会记住的……殿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绝对不会向祖国挥剑。”上尉满怀感动地回答。 “这就够了。”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你们一路顺风吧,一切听特蕾莎的。”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82,喜讯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2,喜讯随着太阳从东方的大陆上冉冉升起,狭小的基督山岛又迎来了自己新一个早晨。 同往常一样,岛上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集合整队。 而艾格隆今天也特意出面检阅他们,看看最近的训练成果。 得知皇帝陛下将会亲自驾临以后,在海边的空地上,穿着黑色军服的军人们,紧密地排成了方阵,然后昂首挺胸,以最为精神饱满的姿态迎接着陛下的检阅。 尽管现在是炎炎夏日,炽热的阳光晒得每个人都额头发汗,但是所有人都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前方。 尽管他们脚下是一片红褐色的岩石,但是此刻他们犹如黑色的丛林一样,覆压在岩石之上,面孔也犹如岩石般严肃。 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军服的艾格隆,站在人群之前,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军人们。 这是他经过一番辛苦之后,终于积攒起来的家底。 他借助特雷维尔侯爵的力量,从法国吸收来了这些具有军事经验的追随者们,然后将他们封为荣誉骑士来笼络他们,在这些荣誉骑士们的训练下,他的军队也渐渐地成型。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尽管这些家底现在还微不足道,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现在播下的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最终让他拥有足以维系整个帝国的参天大树。 “敬礼!” 就在这时,在军官高声的口令下,士兵们齐刷刷地高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刺刀的丛林闪耀着炽烈的光芒。 艾格隆平静地看着面前肃杀的一幕,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所注视。 他抬起手来,从容地摘下了头顶上的双角帽,然后轻轻地挥舞了一下。 “皇帝陛下万岁!” 随着他的示意,海边的沉寂被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打破了。 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高喊了一声。“胜利万岁!” 接着,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到了头上,然后在身边卫队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借助着这种日常相处的细节,他已经在潜移默化当中建立了一种习惯,让这些官兵们在潜意识里就接受自己的权威。 就目前而言,效果还很不错。 所以……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艾格隆抬头看了看远处漫无边际的海面。 小小的基督山岛毕竟容不下自己,也限制了自己组织的规模,眼下才几百人就已经把岛上塞得拥挤不堪,是时候去冲向新的天地了。 在少年满意离去的时候,他身边的卫队成员安德烈-达武也跟在了他的身边,无比尊敬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 他是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希望来到基督山岛上来的,而上了岛之后,他欣然发现自己的希望没有落空,拿破仑二世陛下确实足以承载复兴帝国的重任。 尽管他现在年少,却拥有着足够统御他们的个人魅力以及头脑,他深信陛下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眷顾,推翻不得人心的波旁王族,让帝国重新屹立在法兰西的大地之上。 “安德烈。”就在他还在遐思的时候,面前的少年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呼唤了他的名字。 “陛下!”安德烈-达武连忙也停下了脚步,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听候指令。“您有何吩咐?” “你来岛上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看的东西我想都已经看得差不多……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信心?毕竟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比我们庞大太多的敌人。”艾格隆问。 “我有绝对的信心,陛下。”安德烈-达武马上大声回答,“我们的事业是绝对正义的,而我们的对手四分五裂,腐朽混乱。只要我们满怀热忱,一往无前,上帝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而您也一定会所向披靡。” “行了吧,你这些话都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希望听到你的真实想法。”艾格隆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真的是这种只有一腔热血的莽夫,那我倒要重新评估一下自己对你的看法了。” “抱歉,陛下,我不该乱唱高调。”安德烈-达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没有太夸大,数量不足确实是我们的致命弱点,但是我们在精神上团结、以及更富有战斗意志,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弱点,更何况您还拥有双重号召力:您既是在为波拿巴家族而战,也是在为天主而战。所以我认为您到了希腊应该先避免决战,以小规模的袭扰来拖延时间,等到您吸收到了足够支持者,并且判断力量足够的时候,您再果断出击,一举击垮对手。” “这才像话,看来你确实足够来协助我的工作。”艾格隆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无论从逻辑还是从现实来说,他想要夺取胜利的话,这都是最为合理的做法。 他现在虽然拥有了一点筹码,但是这些筹码对比他的对手们来说还实在过于薄弱了一些,他的支持者们虽然潜在能量很强,但是在这些潜在能量被激发出来之前,他并没办法全部使用。 所以他必须一边冒险,一边谨慎,力求以一切手段保存并且壮大自己。 而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的。 1688年,英国发生了光荣革命,英国议会邀请荷兰执政奥兰治威廉亲王率兵前来英国,和他的妻子玛丽公主一起推翻了岳父詹姆斯二世的王位,而詹姆斯二世国王被迫带着他的家人仓皇逃离英国,躲到了欧洲大陆。 而他的子孙没有忘记自己失去的王冠,斯图亚特家族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一直都在谋求复辟。 詹姆斯二世的儿子詹姆斯-弗朗西斯-爱德华-斯图亚特和孙子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就成为了詹姆斯党人的首领。 1701年,詹姆斯二世国王死去,而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他的儿子和孙子一直,甚至不惜借助外国的资金和力量图谋恢复王位。 1745年,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王子在法国的支持下,筹集资金弄来了两艘船,然后在7月23日,他带着这两艘船登陆了苏格兰的埃里什凯。 在苏格兰的詹姆斯党人支持下,王子殿下立刻就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并且快速地组建了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在9月21日,查尔斯在普雷斯顿潘斯战役中打败了英国政府军,到了11月,查尔斯攻占了卡莱尔,并且一路南下,来到了属于英格兰境内的德比郡。 然而1746年4月16日的卡洛登沼泽战役中,查尔斯的复辟军不幸被英国政府军击败,几乎全军覆灭,不得不仓皇逃离。
接下来,倒霉的王子不得不在苏格兰四处逃生,躲避英国政府的追捕,最后他假扮成了一位女仆,登上了一艘法**舰,于1746年9月返回法国。而他的逃离,也葬送了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最后希望,王位觊觎者的事业也宣告完全失败。 王位觊觎者们跑到国境外搞风搞雨,甚至借助国外势力反攻倒算,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查尔斯王子的命运,对艾格隆来说是一个前车之鉴,让他警醒,也让他引以为教训。 他的支持者众多,但是帝国毕竟已经覆灭了,这些人都只能沦为在野党,资源窘迫。所以他必须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资本,在力量和声望不足够的时候,他绝对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他宁可以低一些的成本去博取更多的筹码,然后等到筹码足够的时候,再放手一搏。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同时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做到自己最优的状态。 如果是艾格隆一个人的话,当然不可能同时在所有方面都做到完美,但如果有法利亚神父、爱德蒙-唐泰斯还有安德烈-达武这样忠诚而又有头脑的人在身边随时参赞,又有一群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来执行的话,他倒是有信心可以去试试。 从这一点来说,希腊是一个不错的试金石,足以让他慢慢锤炼自己,也锤炼自己身边的队伍。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要和自己高参和心腹们打成一片,互相绝对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挥出他这个小小团队的所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种对话也是必不可少的交流和磨合。 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一边对话,一边走回到了艾格隆的住处。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回来,女仆夏奈尔马上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迎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你辛苦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而夏奈尔马上接过了帽子,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然后她又拿出了手帕,细心地擦拭少年人额头上的汗渍。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表现,安德烈-达武一脸的平静,完全见怪不怪。 从上岛第一天开始,安德烈-达武就被少年人当面告知,他和夏奈尔-诺埃尔小姐关系非比寻常。 而且这些天来他在陛下身边担任卫队工作,也早就看出来了这对主仆早就超越了普通关系。 不过,他倒也不觉得奇怪。 陛下毕竟年少,所以风流一点也挺正常吧。 在他的观察当中,少年人这点无伤大雅的爱好,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和行动能力,也没有影响到他施展自己的权威。 而这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诺埃尔小姐如此忠心耿耿,又热心于复辟帝国,陛下受她的影响反而是好事,会时时受到她的激励。 于是,安德烈-达武静静地向艾格隆行了个军礼,然后尽量小声地退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夏奈尔继续为艾格隆擦拭额头,而艾格隆则一把把夏奈尔抱在了怀中。 自从两个人逾越了那条界限之后,他的心里也少了很多避忌。 虽然他之前有些纠结,不想让夏奈尔的纯粹心灵被污损,但现在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必要再纠结了,还不如享受相处的时光。 也许这也是夏奈尔一心想要追求的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夏奈尔的脸也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不自觉地凑过了脸去,想要亲吻一下夏奈尔,而夏奈尔好像也已经感觉到了他的行动,但却没有做出任何抵触的表示,只是微微垂着视线,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夏天总是充满了荷尔蒙的时候呢。 正当他的嘴唇即将凑到夏奈尔的脸上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恼人的轻响。 “是谁?”艾格隆停下了动作,然后不高兴地问。 “是我,陛下!我有事要禀告您。” 这是查理的声音。 听到是自己的堂兄,艾格隆只得稍稍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快。 “怎么了?我现在有事。”他问。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您。”查理依旧坚持自己的要求。 看来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艾格隆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夏奈尔也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门口,给查理开了门。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我的堂兄。”等他进来之后,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开了个玩笑,“不会是我们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了吧?” “您说得没错,陛下。”他没想到,查理直接点头确认了。“那个人自称是福雷斯蒂上尉……” “什么?”艾格隆大吃了一惊。 “……他还自称是特蕾莎公主的代表,想要求见您,为您准备公主殿下的到来。”查理继续说。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镇定,但是他看上去也和艾格隆一样震惊。“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艾格隆和夏奈尔面面相觑。 接着,他有些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的,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去见他。”他捂着脸说。 “好的。”查理也没有追问,点了点头,然后退出了房间,只是在最后,他隐秘地瞟了女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在他离开后,房间里又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居然这么快?不是说好了在希腊会面的吗……”片刻之后,艾格隆低声自语。 “也许……是因为过于想念您,所以宁可先来了吧。”夏奈尔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公主殿下的想法。” “什么意思?”艾格隆有些不解。 “在您前行的路上,她不想成为旁观者,宁可做见证人,所以她希望同您一起共患难。”夏奈尔低着头回答,“虽然这么说有些僭越,但如果换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陛下。” “是吗……”艾格隆叹了口气。 虽然夏奈尔说的只是猜测,但是应该是真的。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他略微苦恼地摇了摇头。 83,使者与誓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内仍旧沉浸在奇异的寂静当中。 艾格隆的表情有些茫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的心里也不禁升起了些许的喜悦和感动。 夏奈尔说得对,特蕾莎之所以提前赶了过来,肯定是为了和自己一起共患难,以此来履行她自己不离不弃的诺言。 特蕾莎,一贯就是如此执拗和痴情,让人不禁暗生敬意。 反观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自己并没有多么想念她,而且在最近还和夏奈尔…… 即使是脸皮已经非常厚,此刻他也禁不住有些羞愧。 仿佛是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夏奈尔的眼睛里也闪过了悲伤的光。 是啊,终究陛下还是陛下,只有公主殿下才配得上。 自己能够度过这些快乐时光,已经足够了。 “陛下,最近我要远离您吗?”夏奈尔一边整理了自己刚刚有些凌乱的衣物,一边平静地问,“您可能需要安抚一下殿下,如果我一直在身边的话,殿下可能会不高兴的……” 虽然她努力抑制自己,但是总是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失落。 “不!”艾格隆回过神来,立刻大声打断了她,“夏奈尔,没必要这样,你就跟平常那样照顾我就行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那就不应该为此承受任何处罚。我是你的主人,那么我就应该承担所有责任,一切都由我负责,我会说服特蕾莎的。我想,以她的通情达理,应该能够包容得下你。” 艾格隆的话,夏奈尔听得十足感动,差点哭出来了。 她总算放下了心来。 陛下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我的……她满怀庆幸地想。 有陛下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尊严,让自己可以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那自己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陛下,谢谢您赐予我如此荣幸。”夏奈尔躬身向少年人致谢。“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您和殿下的。” “好了,我该去见见老师了。”艾格隆也点了点头,恢复了自己往常的镇定和从容。“说实话,我心里对他还有些愧疚,真高兴他没有死去。” 说完之后,在夏奈尔的带领下,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很快,艾格隆来到了临时安置那位访客的房间里面。 当门被打开之后,里面坐着的人立刻就把视线放到了门口的少年人身上,而艾格隆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曾经几乎朝夕相处的师徒,在久别重逢之后,却同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互相对视着,却不发一言。 福雷斯蒂上尉的坐姿还是和往常一样,微微弯着腰,犹如是蓄满了力的弓一样。 不过,从他的脸色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还没有从伤势当中完全恢复过来,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那么重的伤,也许永远都没办法恢复到全盛时期了吧……艾格隆心想。 而这正是拜自己所赐——一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唏嘘。 如果有得选,他当然也不想做出这种事来,只是有时候大家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好久不见,我的老师。”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终于开口了,“我很庆幸我们还要重逢的那一天。” “我也同样庆幸自己从您的剑下逃了一命。”福雷斯蒂上尉苦笑着回答。 接着,他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少年人行礼,“很高兴再见到您,殿下。” “我很遗憾我对您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无法道歉,因为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艾格隆郑重地回答,“我不奢求您的原谅,先生,我只祝您以后身体健康。” “那我也要告诉您,我从未抱怨过您,殿下。我是一个剑士,所以我有我的尊严,既然我输了那是我技不如人,能够在生死相搏当中逃得一命已经是我的幸运了,我怎么有怨怪您呢?更加谈不上什么原谅了。”说到这里,上尉又笑了起来,“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会表现得更加好一点……” 看来老师还是一点都没变,就是如此正直又骄傲,不愧剑士的荣誉。 只不过因为自己逃离的缘故,他已经失去了前途了吧。 原本给自己当老师的时候,他肯定对未来的前途充满了各种希望,结果希望全部落空不说,连已经拥有的一切也都被毁掉了…… 从这一点来说,自己确实欠他一份情,要是有机会补偿的话那就最好了。 就在艾格隆心里唏嘘的时候,福雷斯蒂上尉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在美泉宫的时候,那个少年容貌俊美,但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阴沉,也许是因为被折断了翅膀,身陷囹圄,不得不对那些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的缘故;而现在的殿下,虽然还是同样俊美,但是更加结实,显得英武了许多,而且他举手投足之间神采飞扬,更加充满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和傲气。 现在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殿下会被这么多人效忠。 他是一个奥地利人,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说他当然不愿意看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但是从殿下个人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这对殿下来说是好事,殿下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够翱翔的天空,再也不用屈居在美泉宫一隅,对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低眉顺眼了。 他为殿下不能继续留在奥地利而惋惜,但是他也为殿下如今的样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师徒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又重新开口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突然成了特蕾莎的使者?” “其实在公主殿下上门来招揽我的时候,我也同您一样惊讶。”上尉耸了耸肩,“不瞒您说,因为恼怒我看管不严的过失,军队已经把我除名,我的生活也陷入到了困顿当中,公主殿下体恤我前途无路,所以特意招揽我作为护卫队长,一路护送她出国到您这儿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调开始变得一字一顿,生怕艾格隆听不清似的,“公主殿下将自己的嫁妆已经统统变现,然后带着这些资财以及一些她的私人物品启程,我们先是去了的里雅斯特,然后在那里雇了一艘船,然后绕过意大利半岛来到了里窝那港口。现在公主殿下和船一起停留在那里,然后她派我过来通知您——如果没有别的意见的话,我们就定一个时间,她乘船来到您这里。”
“我当然没有意见了。”艾格隆立刻回答,“我对特蕾莎所做的一切都满怀感激。” “那么,殿下,我有一件事要恳求您。”福雷斯蒂上尉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了。 接着,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仰头看着少年人。“您能够答应我吗?” “您这是做什么?”艾格隆大为惊讶,“有什么要求请说吧。” “您不在奥地利,但是以您的智慧和头脑,我想您一定想象得到殿下做了什么。没错,她为您鼓起勇气和自己的父母亲为敌,她强行用自己作为威胁,逼迫父母让步,卡尔大公被她气得差点发疯,甚至一度父女关系都闹到决裂……您应该看得到,她原本没必要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她原本可以及时抽身,但是她没有……您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意义吗?殿下,请告诉我,您心中没有触动吗?” 上尉的诘问,让艾格隆有些羞愧。 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我……我能够想象得到,所以我很感激特蕾莎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低着头,理不直气不壮地回答。 “既然您已经看到了特蕾莎殿下为您所做的一切了,那我恳求您接受殿下的一片好意,对她温柔一些,更不要再做出之前那种让她蒙羞的行为了。”上尉站了起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着艾格隆说,“公主殿下对您如此情深义重,即使您做下这些事她也还是不离不弃,我看在眼里都禁不住感动……哪怕您就算从小性格深沉,也不可能毫无所感吧?无疑,处在您的位置上,您必须将利益放在首位,但您也是个人,在讲利益之外总得有些时候讲点感情,否则您这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上尉诚恳的表情,艾格隆怔住了。 “你说得没错。”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况且,哪怕是从最功利的角度来说,照顾好特蕾莎公主对您也是有利的。这是您和奥地利修好最好机会,也是最大的机会……”福雷斯蒂上尉继续劝说,“因为您的逃离,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都大为震怒,卡尔大公现在也恨得您咬牙切齿;但是特蕾莎殿下毕竟还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未来如果您希望重新修复关系,她就是最好的线索。随着时间流逝,卡尔大公终究会原谅您,您毕竟是他的女婿不是吗?到时候总有办法修复大家的关系……” 艾格隆知道,上尉的话也确实没错。 他如果想要真的重登皇位,那么确实需要考虑列强以后的态度,而这就意味着他要想办法弥合自己和大国之间的关系。 从这个方面考虑,特蕾莎确实是他的重要砝码。 “您说得都没错,上尉。”艾格隆叹了口气,承认了对方的说辞。 “我从小就在您面前说教,所以您恐怕心里会烦我,但是殿下,这是我以您的立场出发对您告诫,我恳请您听我一句,一句就好。”上尉继续诚恳地看着少年人,“特蕾莎殿下为您付出了太多,她自己断绝了她的退路,如果再被您背弃的话她就无处可去了!我实在不忍心她落到如此地步。” 艾格隆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上尉情真意切的说辞面前,他也禁不住感动了。 他没有念旧情,但是对方却念了旧情,为他剖析厉害,也不忍看着他辜负特蕾莎。 “别说了,上尉。”他抬起手来,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我向您发誓,特蕾莎一定会是我妻子,只要她乐意的话。我欠她的,我也喜欢她……我想这是上帝赐予我的幸福,我不应该再抛开了。” “您能够这么想就太好了!”上尉总算松了口气,“那我去回禀殿下。” “嗯,可以。”少年人悠然点了点头,“告诉她,我会尽我所能地隆重接待她,然后让我身边的所有人奉她为主母,给她她应有的一切……顺便告诉她,我今后也仰赖她照顾了。” ---------------------------------------------------------------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之后,上尉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而艾格隆则召集了自己在岛上所有的亲信——查理,米歇尔-内伊,安德烈-达武,在行动不便的法利亚神父那里齐聚一堂。 他们被召集到了一起,面面相觑,很明显,陛下这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了。 就在他们心里在忐忑不安地猜测时,少年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开门见山。 “先生们,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的未婚妻要来到岛上了。” “未婚妻?!”他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犹如炸弹一样引爆了房间,就连久经世故的法利亚神父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怎么回事?” 知道一点内情的查理,最快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 “是……是那位公主殿下吗?”他颤声问,“卡尔大公的女儿?” “没错。”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人群顿时陷入到了沉寂当中,人人再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这件事很大,您的婚事关系到帝国的未来前途,需要好好谋划一下才行。”良久之后,法利亚神父小心翼翼地说,“法兰西人民能接受他们的君主又一次同奥地利宫廷的联姻吗?谁也没把握……您现在还很年轻,完全可以再等待一下,等过阵子再决定也不迟。”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还怎么等待?难道把特蕾莎打包塞回去?那就算是我也真做不出来……艾格隆在心中暗想。 “不接受,我就让他们接受!难道老天要打雷的时候也问过他们意见了吗?!”艾格隆骤然提高了声量,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先生们,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为我做出决定,所以我说她是她就是!我只是通知一下你们……” 一直以来,他都把温和的形象展露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人们几乎都没有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模样,所以艾格隆如此严厉地表达了自己意见之后,人人相顾失色,也再没有人提出意见来。 说到底,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地方吧。眼下陛下势单力孤,公主殿下能够不离不弃地坚守婚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看来没有人有意见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很好,那我希望你们,以应有的态度来对待特蕾莎,明白了吗?” “是!”他的话,得到了整齐而响亮的回应。 84,欢迎式 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在这一天的清晨,艾格隆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们,以及几乎所有士兵们来到了岛上的栈桥边,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海面。 在海雾消散之后,他们分明看到,一艘帆船正张满了帆向着小岛全速驶来。 帆船鼓满了风帆的身影在视线当中越来越清晰,虽然看不到船上的人,但也能够从它的速度当中感受到船主人此刻的心情。 随着帆船的靠近,岸边的人们开始骚动了起来,他们彼此兴奋地低语着,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肃静!肃静!”旁边维持秩序的军官们,阻止了他们的喧哗,然后和他们一起注视着前方。 终于,在众人焦心的等待之下,帆船开始减速,然后慢慢地靠到了栈桥边,放下了船上的锚。 接着,船上出现了几个水手的身影,他们一起放下了木制阶梯,作为船上人走上陆地的踏板。 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刻纷纷屏气凝神,他们都知道,就要出现了。 而他们所效忠的陛下,此刻也神情紧张地站在栈桥的最前方,等待着自己未婚妻的出现。 他们没有失望,就在这千呼万唤的一刻,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船甲板上。 艾格隆仰头一看,然后发现,她也正在盯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着,一时间彼此都忘却了语言。 特蕾莎一改往日的朴素,穿着一身华贵的短袖宽边呢绒裙子,头上戴着一顶蕾丝边小帽,手中还打着一把小阳伞,简直犹如是参加什么郊游活动一样。 显然,她也在为这个隆重的场面做好了准备。 此时,她定定地看着少年人,虽然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镇定,但是总也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兴奋与释然。 殿下……我终于来到您身边了。她的眼睛里好像在说。 确实好漂亮……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回过了神来,把右手放入怀中,然后优雅地向船上的少女躬身行礼。 犹如是发出了什么命令一样,就在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公主殿下万岁!” “皇后陛下万岁!” 在他们欢呼的同时,排在前列的仪仗队,抬起了手中的枪,然后齐刷刷地指向天空。 接着,枪声密集而又整齐划一地响彻于岛上,为公主殿下的驾临鸣枪致敬。 这当然是艾格隆特意吩咐人安排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履行和特蕾莎的诺言,那么他要用这个人人都亲身参与的隆重欢迎仪式,向所有人宣告特蕾莎在他心中的地位。 听到了所有人的欢呼声的欢呼之后,特蕾莎脸上微微发红,眼中闪耀着喜悦的神采。 她向来都不喜欢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此时也不是在为旁人的欢呼而高兴,她真正高兴的是艾格隆通过这种做法所表现出来的心意——所有人都做见证,我们走到一起了。 是啊……这就够了。 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她捏紧了手中的伞,然后迈动了脚步,一步步地向着栈桥上的少年人走了下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特蕾莎的眼中也越发流光溢彩,犹如是荡漾的湖光一样,艾格隆也不禁沉醉其中。 不知不觉当中,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收起了手中的伞,接着怯生生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我终于履行了诺言,来到了您的身边。今后……承蒙您照拂了。” “我感谢上帝,给我送来了如此珍贵的礼物。”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同样对她说。“特蕾莎……我也承蒙你照顾了” 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 “好耶!” 尽管军官们努力维持秩序,但是士兵们仍旧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哄笑声和口哨声。 不过很明显他们都是善意的,他们同样都在为陛下和公主殿下感到高兴,所以也并没有受到真正的惩罚。 艾格隆此时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周边的情况了,他注视着怀中的少女。 和福雷斯蒂上尉交谈的时候,对方曾经提到过特蕾莎为了能见到自己,几乎和父亲闹到决裂了。 即使他没有说,艾格隆也能够想象得到为了实现此刻这个结果,特蕾莎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 这笔账他认。 再加上之前出逃的那笔账,两笔加起来,他欠特蕾莎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完全弥补吗? “真的很抱歉,特蕾莎……因为我,而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他低下头来,小声对特蕾莎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殿下……别这么说了。”特蕾莎仰头看着少年人,然后低声回答,“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看着以后吧,我们的以后……” “是的……我们有以后,有很久很久的以后……”艾格隆笑了起来。 然后,他轻轻地搂住了特蕾莎,再一把抄起了她的小腿将她抱了起来。 犹如是炫耀战利品一样,他带着她转了半圈,转过头来面相自己的部下们。 特蕾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少年以一种如此热烈的方式欢迎她的到来,她依偎在少年人的怀抱当中,不敢面对夹杂着喜悦、戏谑和兴奋的视线,而她的脸也已经红得发烫了。 也许这就是她等待了太久的一幕吧。 口哨声和欢呼声不住地灌入到她的耳中,让她心跳加速也让她连耳垂都在发烫,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只能紧紧地抓住少年人的肩膀,贴在他的胸膛上。 有了此时此刻,她之前心中所累积起来的那些痛苦和怨愤,也似乎随之烟消云散了。 “你比上次又变轻了一点,特蕾莎。”艾格隆贴在特蕾莎的耳畔,然后笑着回答。 “这可都是你的错~”特蕾莎脸色发红,然后小声回答。 “嗯,是我的错,所以我会好好弥补的。”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不管不顾地低下了头,吻住了少女的嘴唇。 特蕾莎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殿下在当众会做出这么奔放的举动,可是她却也无力反抗,所以只能微微闭上眼睛,任由少年人摆布。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当中,少年和少女拥吻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定格在此,直到许久之后,两个人的嘴唇才重新分开。 “殿下……”特蕾莎小声喊了出来,“我们走吧,再呆下去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嗯,我们走吧。”艾格隆看出现在已经达到特蕾莎羞耻心的极限了,所以他也不再胡来,于是放下了特蕾莎,然后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栈桥前往自己的住处。 他们所经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了路,用视线目送他们离开,也用视线寄予了他们的祝福。 在这个欢迎仪式上,所有人都已经当场见到了特蕾莎公主的容貌和仪态,所以原本有些人心中的疑惑也猝然消失了,转而心悦诚服地位这般配的一对默默祝福。 很快,艾格隆带着特蕾莎沿着小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毫无疑问,这里最近又被重新装饰一新,添加了很多陈设,因而显得更加富丽堂皇了起来。 夏奈尔自然也等在这里,一看到两个人,她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然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皇后陛下,恭贺您的驾临。”夏奈尔恭恭敬敬地向特蕾莎说。 “不用这么客气啊,夏奈尔。”特蕾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是皇后呢,这么称呼有点让我不太适应……还是叫我殿下就行了。” 虽然夏奈尔的称呼诚意十足地表现出了对她的尊重,但是她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 她虽然跟到了艾格隆的身边,但是在内心当中,她对殿下的事业是否真的能够成功也并没有完全的信心,所以她觉得现在就摆出什么皇帝皇后的架子来,简直跟演三流戏剧差不多。 要享受皇后的尊荣,那就等真正成为皇后的那天再说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想了想,接受了特蕾莎对她所下的第一个命令,“不过,请您允许我以侍奉主母的态度侍奉您。” “夏奈尔一直都跟随在我身边,把我照理得非常妥帖,让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事业当中,从这点来说她功不可没——”艾格隆当然不会让夏奈尔一个人提要求,而是主动开口为她帮腔,“听到你要来的消息后,她非常高兴,她对帝国忠心耿耿,所以请允许她继续履行她的工作吧。” “当然了!我怎么会不让夏奈尔继续她的工作呢?”特蕾莎立刻就点头同意了,“殿下,夏奈尔为你尽心尽责地效劳,以后我们可要好好地报答才行。” 接着,她亲切地向夏奈尔点了点头,“夏奈尔,今后劳烦你继续照顾我们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我会非常友好地对待你的。” 看到自己担心的问题,在见面后的顷刻之间就被特蕾莎一两句话给解决了,夏奈尔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心情却也没有那么高兴,反而倒是有些酸楚。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和态度无可挑剔,但是随口之间,就以“我们”的名义下令了。 也就是在随口之间,她就在她和自己之间划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也几乎明示了她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要是特蕾莎对她尖刻一点或者傲慢一点,她可能还好受点,偏偏是这种浑然自若的亲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不存在什么忌惮吗? 不过,既然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现在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夏奈尔在心里默念,然后这点无谓的心思抛在了脑后。 特蕾莎殿下如此通情达理,对陛下来说当然也是好事,也是帝国大业的坚实保障。 如果两位陛下早点有孩子就好了……她暗暗心想。 “谢谢您,殿下……不过我并不奢求什么报答,对我来说,能够呆在您和陛下身边,见证帝国的复兴,就比什么奖赏都更加宝贵了,谢谢您赐予我这等荣幸!” 接着,她恭敬地再度行礼,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留下了两个人在这里。 这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特蕾莎,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良久之后,艾格隆发自内心地说,“我知道我对你的所作所为,绝对配不上你为我做出的牺牲……但是我今后会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可以补偿你。” “我不介意这些了,因为今天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只要您知道我做了什么,那我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接着,她放低了声音,“殿下,恐怕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带着我的嫁妆前来的……这是一笔不小的资财,所以如果你需要花钱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需求的。”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回答,“不过,我现在的资财暂时还能支用。” “可是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自己也在为你的家族和你的事业出力。”特蕾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既然已经到了你的身边,我可没办法袖手旁观,对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会记账的。”艾格隆只能答应了下来。 接着,特蕾莎突然有些迟疑,好像在纠结什么一样。 “怎么了,特蕾莎?”艾格隆好奇地问。 “殿下,我有件事要顺便告诉你。”看到他追问,特蕾莎也不再迟疑了。 “怎么了?”艾格隆追问。 “我离开奥地利的时候,找机会面见了苏菲殿下。”特蕾莎小声说。 艾格隆陡然心头一震。 尽管他知道在特蕾莎面前追问不太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她现在近况并不太好。” 85,情深意切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5,情深意切“她……她现在近况并不太好。” 一看到特蕾莎欲言又止的表情,艾格隆就猜到了什么。 也对啊,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她怎么可能好?他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自己选择付出的代价。 “我的外公把她怎么样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烦闷,尽量镇静地问。 “在你逃离之后,皇帝陛下非常震怒,他认为是苏菲殿下的错,所以把她幽禁了起来,对外宣布她重病。”特蕾莎小声回答,“直到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才被解除了禁锢,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 这样吗?那还好。艾格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她现在已经重新现身于公众面前,那就意味着她现在的地位还没有完全动摇,虽然皇帝陛下肯定对她充满了恼怒,但至少她的个人安全应该没事了。 “是我连累了她。”艾格隆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特蕾莎,谢谢你。那她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跟她说了要来见你的事情之后,她先是勃然大怒,但最后她还是消了气,并且祝福了我们。不过我认为这完全只是为了你,她对我的愤恨并没有消失多少。”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别开了脸,刻意不让自己面对此时的尴尬。“她还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您早点回去看她。在最后,她还让我告诉您,她叫珂丽丝忒尔,非常可爱。” 艾格隆顿时睁大了眼睛,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只感觉心头抽痛,因为所有最可怕的猜测都成为现实了。 之前猜测苏菲可能怀孕的时候,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真的,但是毕竟还只是猜测,可是当现在真正证实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酸楚。 苏菲是在美泉宫当中第一个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她毫无保留地照顾着自己,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结果……自己却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然而她却一直从无怨言,包容着自己的怨愤和任性,直到最后的最后,居然还留下了一个孩子作为两个人曾经的见证。 他除了感动和愧疚,还能再说什么呢?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应该怎么办? 很明显,奥地利官方并没有让她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的打算,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管的话,那接下来她到底会被怎样对待。 按理来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私生女儿并不足以让他牵肠挂肚——拿破仑就没有管过他的那些私生孩子们,可是苏菲现在的处境,如果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恐怕会疯掉的吧。 他已经亏欠了苏菲那么多东西,如果再让她失去女儿的话,那还有什么面目再见? 虽然这个消息被特蕾莎转告,非常尴尬,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了。 “珂丽丝忒尔……”艾格隆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接着,他捂住了脸。“特蕾莎,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制造了多么大的灾难啊!” 看到艾格隆如此痛心疾首的样子,特蕾莎虽然心里还有点气恼,但也忍不住心软了。 “殿下,无疑你确实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但是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你再怎么惊慌失措也是没有意义的,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弥补吧。”特蕾莎轻轻地抓住了艾格隆的手,以这种方式安慰他,“皇帝陛下既然已经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那么他就不会轻易去伤害她和孩子的生命,我虽然不知道陛下心中所想,但是我猜他肯定也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某种筹码…… 所以,现在你也不必太心急,可以想象到珂丽丝忒尔在皇帝陛下心中的价值,是和你的地位成正比的,你越是成功,他就越是需要珂丽丝忒尔,甚至可能还会因此善待苏菲殿下。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做出令人瞩目的成就,这才是帮助她们的最好方式,要是轻易乱了阵脚的话……反而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她们。” 特蕾莎的冷静态度,让艾格隆也随之镇定了下来。 “你说得没错,特蕾莎。”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自己是从特蕾莎口中证实了这个猜想,更没想到是特蕾莎在给自己分析利害。 “现在陛下对此事秘而不宣,但迟早会有暗中联系你,对你开出价码的时候。”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最好先做出心理准备,到时候越是装作不放在心上,越是能够让他们不至于漫天要价,尽量为珂丽丝忒尔谋求更好的待遇。” 完全准确。艾格隆心想。 特蕾莎冷静的分析,切中要害,而且具有前瞻性,估计她已经在来基督山岛的路上把这件事深思熟虑了。 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心里翻来覆去思考的呢?光是想象一下,艾格隆都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偏偏她还这么通情达理,这更加衬托得自己行为的荒唐,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特蕾莎,你说得都对,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过,你不生气吗?”他心虚地问。 “我当然气恼了!”特蕾莎这下终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抬高了声音,“但谁让我之前假装大度,说过对你们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的话呢?我原本以为你们荒唐的罗曼史应该随着我们订婚而告终的,谁能想得到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惊喜在等待着我……可是谁让我自己做出了选择呢?我敬佩苏菲所做的一切,所以这时候再为她而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当然又是惊讶又是恼恨,但是最后看到苏菲眼中失去了光彩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暗暗决定帮助对方一把。 毕竟,她也不忍心看着这个无辜降生的孩子,真的面对最可怕的命运。 这个孩子因为命运的捉弄,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却无法冠上波拿巴或者哈布斯堡的姓氏,但是即使如此,她也配得上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秘而不宣地幽禁在不见生人的地方。 所幸现在还有很多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当是为了自己夺走殿下而对苏菲殿下做出的补偿吧。 艾格隆心里定了定神,他再度确定了,特蕾莎确实站在自己一边。 即使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有抛弃自己,足以证明了她对自己的心意是多么诚挚,又是何等的包容。 他此刻不仅仅是感激,而是感动。 特蕾莎娇美的面孔,此时在他的眼中,好像焕发出天使一样的光环。
“特蕾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猛地一把又把特蕾莎抱在了怀中,然后嘶声对她说,“你知道,我从小就在囚笼中养成了冷漠的性格,我对每个人都不敢抱有信任,也不敢寄托好意,我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以便躲避他们的恶意和嘲弄。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抛弃我,先是苏菲,后是你,你们一个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你包容我,真心实意地希望我能够拥有更美好的未来……我很感动,所以我愿意跟你敞开我的心扉,我跟你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么我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我的荣誉也有你的一半,我们会有一个家庭,我发誓会给你和我们的家人谋求幸福,特蕾莎,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特蕾莎微微闭着眼睛,听着艾格隆的深情告白,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话来。 原本的些许恼怒,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殿下,我们一起为了未来的幸福,我们家庭的幸福而努力吧,我衷心渴盼的就是如此。无论是和你悠游隐居,还是一起去复兴帝国,对我来说都可以,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那就是幸福本身了……” 如此深情的话,让艾格隆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了。 他再度低下头来,重重地把嘴唇印到了特蕾莎的唇上,然后贪婪索取着其中的甘泉。 刚才在栈桥上他也曾拥吻特蕾莎,但是那不光是情感的迸发,更加具有在众人面前宣示和炫耀的成分,而这一次……他纯粹是为了感情而行动了。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他真正向特蕾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两个人忘我地拥吻着,房间里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直到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又重新分开,而这时候特蕾莎已经脸红得娇艳欲滴了。 艾格隆又仔细打量着特蕾莎,目光如同火焰般炽烈,仿佛要把她吞下来的样子,特蕾莎羞得不敢对视,只是低着头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抓住了特蕾莎的手。 “特蕾莎,跟我来。” “去哪儿?”特蕾莎连忙问。 “去旁边的房间,我的卧室。”艾格隆回答。 “啊?!现在还是白天啊!”特蕾莎大惊失色,“再说了我才刚刚来到岛上,这太早了……” “我有一件秘密要告诉你。”艾格隆这才明白自己的话让人误解了,连忙向她解释,“我最重要的秘密之一,我认为必须告诉你。” “是这样啊……”特蕾莎惊魂稍定,也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望地感叹。 接着,她跟着艾格隆来到了他的卧室当中。 一进来,艾格隆直接当着她的面,掀开了床单,然后露出了床底下的一堆箱子。 是的,他要把自己拥有的宝藏展示给特蕾莎——以此来共享彼此的秘密。 特蕾莎为了自己放弃了那么多东西,甘愿冒险过来陪他共患难,世上没有什么忠诚测试比这个更靠谱了。 所以,她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 现在他要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底牌,共享给特蕾莎。 他已经决定了,特蕾莎将是他的妻子,帝国的皇后,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所以他的事业注定也有特蕾莎的一份,她有权而且必须知道自己计划的每一步,和他共享这些秘密。 “呀!”在艾格隆打开箱子之后,炫目的珠光宝气,让特蕾莎一瞬间为之失神。 片刻之后,她镇定了下来,然后仔细打量着箱子里面的那些黄金和珠宝。 哪怕不是专业的珠宝鉴定师她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笔极其巨大的财富。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那些嫁妆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难怪殿下刚才那么从容……拥有这样一大笔财富,确实会有底气很多。 “这是我逃出奥地利之后收集的财富,一些是我父亲的旧部藏起来的宝藏,一些是我的亲人和支持者们捐献的财产。”艾格隆又用自己常用的借口,解释了财富的来源,“这些也将是我们事业的最大助力……特蕾莎,我要让你知道这些,因为你有权使用它们,这是我们的。” “殿下……”特蕾莎惊喜交加地看着少年人。“谢谢你。” 相比于所谓的珠宝财富,她更在意的是,殿下终于已经把她当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至于把他最重要的秘密和资源跟她共享了。 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奖励。 所以,她也会拿出同样甚至更大的诚意。 “我的嫁妆,也是这里面的一部分。”她立刻回答,“这都是我们的,所有的都是我们的……” “不光是这些,整个蓝天和大海,还有那个富饶的国度,都将是我们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艾格隆傲然回答。 “是的,我深信如此……”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我将和你一起,为得到这所有一切而努力。” 艾格隆伸手放到了一个箱子里,然后从中掏摸了一会儿,最终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珠宝,然后拿到了特蕾莎面前。 特蕾莎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个蝴蝶形的发夹,上面密密麻麻地镶嵌着钻石,中央则是红宝石,这些宝石在日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虽然看上去式样古老,但这非但没有让它显得过时,反倒更加为其增加了几分雍容华贵。 “非常抱歉我只能给你准备这么一点见面礼,特蕾莎……”艾格隆笑了起来,“但,请允许我为你戴上,可以吗?”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艾格隆伸手放到了她的头上,然后细心地拨弄她栗色的头发,最终,他把发夹给特蕾莎戴了上去。 在宝石的映衬下,特蕾莎原本就娇美的面容,被装饰得更加具有华贵的魅力。 “殿下……”特蕾莎心满意足地笑着,只是喃喃自语。 “好了,我们过去吧,我要和你一起接见我的亲信们,让他们接受和习惯你的存在,和你不可置疑的地位。”艾格隆凑近了,然后看着她的脸,“特蕾莎,我知道你不喜欢在人前露面,但是……你要展露自己,以便统御他们,他们是我们的部下,也是我们的臣子,不树立权威是不行的。” “为了你,我可以做到的。”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殿下,我们走吧。” 86,效忠与情怀 “殿下,我们走吧。” 特蕾莎一改刚才的羞涩和喜悦,重新变得庄重严肃了起来。 本来就衣着华贵的她,现在头上又戴着的熠熠生辉的钻石发夹,更加显得贵气凌人。 看来,虽然平常待人温和谦逊,但特蕾莎在需要的时候也能拿出哈布斯堡家族公主的威仪。 这就够了。 艾格隆带着特蕾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夏奈尔的引领下,两个人沿着走廊一路前行,途中所遇到的所有人都纷纷避让行礼,特蕾莎则微露笑容,靠在艾格隆的旁边,目不斜视地走着。 很快,他们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里面,而这时候,艾格隆的几位亲信,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 在两个人来到房间里之后,房间立刻鸦雀无声,而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初来乍到的少女。不过,谁也没有对她头上多出来的华贵发饰感到奇怪——毕竟公主殿下那么多嫁妆,刚才和陛下独处的时候,戴上一两件来取悦陛下也很正常。 在众人的注视下,特蕾莎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她努力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羞涩和不适,以最为庄重的态度面对着众人。 刚才艾格隆迎接特蕾莎的时候,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宣示特蕾莎的地位;而现在,他是在向特蕾莎介绍自己精心搭建起来的核心圈子,让特蕾莎也融入其中,并且在其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特蕾莎到底有多少能耐,艾格隆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他并不打算现在就逼着特蕾莎进入状态,成为自己重要的助手。 如果特蕾莎确实有统御自己部下、并且冷静务实地发号施令的能力,那这最好,艾格隆等于得到了一个忠诚又利益完全绑定的副手,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还能让特蕾莎代行领导责任;如果特蕾莎的兴致和脑力都已经放在了文学和艺术爱好当中,那艾格隆也不打算强逼着她来做她不喜欢的时候,就这样让她陪伴着自己,有空的时候聊一聊文学艺术的话题解闷,那也很不错。 当然,在内心当中,艾格隆还是期待特蕾莎能够完全深度参与自己事业的——共同的事业,会带来共同的喜怒悲欢,带来共同的期待与失落,这也会让他们的灵魂更加契合。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抛下了自己心里的杂念,环视着在场的众人们。 因为艾格隆事前就叮嘱过的缘故,所以在场的人们都屏气凝神,没有一个人胆敢对特蕾莎露出任何不敬。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 当然,他们也只是看在自己的份上而已,并不是特蕾莎树立了权威。 “特蕾莎就不用我介绍了,接下来你们依次来向特蕾莎介绍一下自己吧——”艾格隆的视线落到了法利亚神父身上,“法利亚神父,你是在场当中年纪最大的,你先来。” 法利亚神父是艾格隆目前最为倚重的智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慧和阅历,更加是因为在艾格隆看来,神父没有多少外界联系了,他思考的出发点会更加基于艾格隆的利益。 因为行动不便,法利亚神父并没有出席刚才的欢迎仪式,所以艾格隆也想让特蕾莎认识一下自己招揽的这个智囊高参。 毕竟,以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肯定数不胜数,特蕾莎有必要和神父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 “公主殿下,我是法利亚神父,一个意大利人,曾经为罗马的名门贵族斯帕达伯爵当过秘书,现在为陛下效劳。”法利亚神父立刻就像特蕾莎问好。 接着,他努力晃动了自己还能动的左手臂,“请原谅我没有跟您郑重行礼,因为中风我早已经半身不遂,但是请您相信,我心中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您的美丽和风度而赞叹不已。” 神父展现出的态度既恭敬,也有得体的恭维,所以一下子就赢得了特蕾莎的好感。 而且特蕾莎也察觉到了,既然殿下第一个人就介绍这个老神父,那么对方一定对殿下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他目前的首席谋臣。 所以这样的人必须打好关系。 “礼节并不在于手势而是在于心意,神父。您的心意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我非常感谢您在身体如此不便的情况下,还勉强自己为艾格隆效劳,这份忠诚我满怀感激。”特蕾莎亲切地向神父微微点头,“今后我也有幸聆听您的指点,希望您不吝于指教。” “如果我微不足道的智慧对您有些许用处的话,我自然非常乐意为您提供一些建议。”神父笑着回答,“我已经发誓我的余生将为波拿巴家族的伟大事业而奉献,而殿下,您现在就是波拿巴家族的主母了,您也是我必须效忠的人,所以请尽管使用我已经衰朽的头脑吧,这是我的人生现在能够实现的最后价值。” 在艾格隆提出特蕾莎将要上岛、并且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时候,法利亚神父是唯一一个公开表示过迟疑的人,他的出发点当然完全是为了自己效忠的君主。 可是在艾格隆声色俱厉地表示自己决定不可更改的时候,他也就只好放下自己的迟疑,转而承认现实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担心这位哈布斯堡公主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万一和之前的安托瓦奈特和路易莎一样,那么陛下恐怕也就难逃厄运的循环了。 好在见到第一面的时候,特蕾莎就展示出了自己谦逊的风度。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这都证明特蕾莎公主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虽然未必对陛下有多少帮助,但至少不至于坏了大事。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而旁观的艾格隆也暗暗点头。 他很满意两个人展现出来的融洽。 接下来,艾格隆看向了自己的堂兄查理。“这是我的堂兄查理,我的叔叔、前荷兰王的小儿子。” 和殿下同一代的波拿巴家族成员!特蕾莎心里凛然。 在殿下逃离维也纳之前,特蕾莎就已经在为自己嫁入波拿巴家族之后做打算了,当时她就希望招揽殿下的堂兄弟们来维也纳,一起为发扬光大这个家族而努力——结果没想到,上帝开了一次巨大的玩笑,兜兜转转之后,自己的想法居然以这么让人无奈的方式实现了。 特蕾莎知道,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个个雄心勃勃,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年轻一代自然也不会利益。 这种人在发挥正面作用的时候,帮助非常大;但如果发挥负面作用的话,危害也非常大。 所以,她必须慎重对待这位堂兄。 而查理也明白,这下轮到自己过关了——如果自己的表现不能让特蕾莎殿下满意,那么陛下迟早会来找自己算账。 “公主殿下,我非常钦佩您为爱情所做的一切牺牲,并且衷心祝愿我们家族能够在您和陛下的带领下重新走向辉煌。”他恭恭敬敬地向特蕾莎行礼。“您的美貌足够让人人赞叹,但您的高尚品格却比美貌更加打动人心,我毫不怀疑,您将是法兰西最受人敬仰的皇后陛下。” “谢谢您的夸奖,查理,我会以此作为努力的目标。”特蕾莎笑着回答,“不过,我和殿下年纪都比您小,作为一家人您不必如此拘谨,您尽可以像对待弟妹一样对待我们,我也相信您一定是个可靠而又能力超卓的兄长,足以护送我们抵达胜利的彼岸。” 特蕾莎的话,让查理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早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少年陛下是一个难以揣度也用心深沉的人,虽然表面上很和气,但是内心却非常高傲固执,而特蕾莎则看上去要好打交道许多,至少性格要更加温和一些。
如果能够讨好到她的话,这位少女也许可以成为自己兄弟两个和陛下之间的调和人,至少可以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至于什么“不要拘谨”、“兄长”之类的言辞,他只当没听见,他当然知道那完全只是客套话罢了,要是自己真的胆敢拿出兄长的派头来对特蕾莎指指点点的话,不说公主殿下怎么样,陛下是绝对饶不了他的。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查理也非常识趣。 接下来不用等他下命令,安德烈-达武、米歇尔-内伊等人也纷纷一边对特蕾莎行礼,一边报上自己的名号和目前的职务。 特蕾莎则一直向这些人点头示意,同时在心里认真地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形貌。 她知道,这都是艾格隆目前最为重要的属下,换言之,也是她未来需要倚重的人,她必须对他们保持应有的尊重。 总体来说,在众人致敬的时候,她的回应态度谦逊,但是又不失尊严,而且照顾到了每个人的身份地位,还会加上几句鼓励的话。 其中展现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艾格隆都有点出乎意料。 他虽然对特蕾莎有信心,但是绝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这么轻松地驾驭住局面。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她就已经在在场的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以自己的风度让他们在内心当中也认可了她的地位。 特蕾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艾格隆暗想。 现在看来,特蕾莎待人接物绝对没有问题了,至于具体的领导能力这个现在看不出来,而且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慢慢地锻炼,这急不得也不需要着急。 总之,以一个初来乍到的少女来说,她现在已经做到最好了。 所以……干脆就从现在开始培养吧? 特蕾莎既然想要和自己共患难,那自己也应该满足她的心愿。 既然她已经在努力证明自己有那个潜质,那么自己应该给她机会。 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两个人风雨相伴。 在众人纷纷与特蕾莎短暂交流过后,艾格隆终于开口了,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艾格隆身上。 “刚刚你们已经看到了,特蕾莎是乘坐着她自己买下的船一起过来的,而船只是她嫁妆的一小部分而已,在船上还装有她的其他财产,这些都是卡尔大公为女儿出嫁而准备的。”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向特蕾莎点头致谢,“而现在,为了我们的事业,特蕾莎决定把这些财富都作为我们的经费使用……这是让我无比感动的牺牲,我感激她的付出。当然,口头上的感激是没有意义的,我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特蕾莎的感激……”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特蕾莎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一员,以后有什么重要会议,特蕾莎都应该在场,会议上的做出的所有决定、所有记录都由特蕾莎来副署,不得有任何隐瞒。这是她应有的权利,你们记住了吗?” “是,陛下!”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应下,接受了艾格隆临时起意的命令。 在这一场看似普通的见面会当中,却无形当中为岛上、以及法国境内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们,划下了一个新时代。 从此以后,他们并不是在为单独一位陛下,而是在为一对未婚夫妇而战了。 ============================= 就这样,在整个白天当中,艾格隆一直带着特蕾莎四处巡视,和自己的亲信交流,让他们潜移默化当中接受特蕾莎的存在。 而等他们忙完了所有事情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再度回到了艾格隆的房间里,重新开始独处。 “殿下,谢谢你如此信任我。”特蕾莎激动地对艾格隆说,“我真没想到你会下那样的命令……” “有时候我也有点像个诗人,想做些感情用事的事。”艾格隆笑着回答,“特蕾莎,信任,对我来说是最为稀缺的宝物,我一直都很难去信任别人。而相应的,一旦信任了她,我就愿意用各种方式来回应这种信任。所以,不用感谢我,特蕾莎,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这都是你为自己得到的信任。” “而我……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的,永远不会。”特蕾莎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殿下……我会跟着你一起经历所有风雨的,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先别管未来发生什么,先想想今晚需要发生什么吗?”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特蕾莎的脸突然就红了。 “我想把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们真正订婚的仪式上,可以吗?”片刻之后,她重新抬起头来,羞涩而又紧张地对艾格隆说,“我有些憧憬,又有些害怕,所以殿下,我希望……我希望那一天会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也会是最美好的一天,所以,你现在能不能稍稍忍耐下?就为了我们的那一天完美无缺。可能这有些孩子气,但是殿下,请不要嘲笑我好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低下头来,“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也……我也会遵照你的要求行事的,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应该满足你的心意。” “不用羞愧,特蕾莎,这并不孩子气。”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摇了摇头,“相反这很可敬,因为你真的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神圣,这倒让我感动了……这样吧,我另外为你找个房间,或者你睡这里,我到其他房间睡觉吧。” “不,殿下!”特蕾莎又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我想要紧挨着您,和您一起入眠,听着您的呼吸声,感受到我现在终于拥有的一切……不要抛开我好吗?” 啊,也就是说,要睡在一起,又不能越雷池一步…… 特蕾莎刚才待人接物的时候风范十足,但归根结底确实还是个小姑娘啊……艾格隆忍不住心中感叹。 但是他不生气,相反反而觉得可爱。 他虽然并非清心寡欲的人,但是也并不是饿鬼,也不是急着现在就吃掉特蕾莎不可。 相反,两个人相处时的乐趣,可能更加重要一些。 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少女情怀总是诗,对吧。 “我知道对您这么血气方刚的年纪来说,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也许是艾格隆的沉默让特蕾莎误解了,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殿下,我是不是有些任性?” “不,我不这么想。当然可以,我会为你忍耐的,特蕾莎。”艾格隆想也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了特蕾莎的要求。“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的,今晚我抱着你入睡但不越雷池一步,如果你乐意的话以后我也可以继续这样。直到我们成婚那天为止,在那天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仪式,在最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我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下跪,我会完成你当初的心愿,然后我们再在天父的见证下结合,为我这个可怜的家族而努力,怎么样?” 艾格隆的话,让特蕾莎再也难以自持。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事,殿下。”特蕾莎的眼角当中闪现出了点点泪光,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其实我也都记得呢,不管是陪皇帝陛下出巡,还是你在我家待的那几天,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我还是会记得的。” “还有多少话,可以躺着再说嘛,时间已经不早了。”艾格隆耸了耸肩。“特蕾莎,我会好好听着的。” 87,情定一生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7,情定一生【这个日子撒撒狗粮没什么问题吧……】 “特蕾莎,我会好好听着的。” 艾格隆似有暗示的话,让特蕾莎顿时就羞涩得难以抑制了,在烛光的照耀下,她脸红得仿佛烧起来一样。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要拒绝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于是,两个人各自洗漱,然后一起来到了卧室里面。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万里无云,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落在房间的角落了里面,将一切都照得通亮。 特蕾莎站在了床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这是她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也注定是她必将永远铭记的时刻,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紧张,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一刻变得如同她希望的那样美好。 艾格隆看出了特蕾莎此刻的紧张不安,心里窃笑之余,又有些感慨。 特蕾莎是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自己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履行好这份义务?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就必须为之努力了。 他伸手抓住了特蕾莎瘦削的肩膀,然后又将她拢入到了怀中,努力消除特蕾莎的紧张情绪。 “特蕾莎,我们就寝吧?”接着,他柔声问。 “嗯。”看着少年的眼睛,特蕾莎不知怎么也慢慢安心了下来,于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换上睡衣?”艾格隆又问。“如果不愿意的话,我让夏奈尔来吧。” 特蕾莎的脸又红透了。 少年人说得简单,但如果要帮她换上睡衣,那就要脱下裙子,然后再换好衣服,而那也就意味着……她不敢想下去了。 曾经做梦时才能梦到的事情,现在要变成现实了,然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手足无措,想要说一句话都无比艰难。 “特蕾莎?”艾格隆又轻声呼唤了一次。 在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而又温柔,仿佛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少女。 殿下,好温柔啊……特蕾莎心中暗想,殊不知自己已经是羊入狼口。 不过,也许她本心就希望上当? “就……就这样吧。”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让自己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夏奈尔……夏奈尔白天已经很忙了,现在……现在我们就别再劳烦她了……” 不愧是特蕾莎,居然能说得这么弯绕。 不过,艾格隆已经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 既然这样,他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了。 在拥抱着的时候,他的手本来就放到了特蕾莎的背后,她原本看上去精美的衣装,在此刻却未免有些累赘,需要被一点点剥离主人的身体。 随着少年的手在背后滑动,特蕾莎只觉得身体都在颤抖,但是她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任由他从背后解开裙子的扣子和束带。 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似的,少年的动作很轻柔但也很缓慢,特蕾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都快要站立不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特蕾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很快她决定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她仅剩的理智也容不得她再去思考多余的事情了,她的身体仿佛在燃烧,全身都发烫。 不知不觉当中,艾格隆为她脱下了身上的裙子。 毕竟现在是夏天,特蕾莎穿着的是短袖裙子,式样也相对简单——而且,艾格隆对此已经有了足够的练习经验了。 脱下了裙子之后,特蕾莎身上已经只剩下最贴身的衬裙,薄薄的棉纱衬裙,已经遮掩不住特蕾莎身上那白色的肌肤。 艾格隆停下了动作,然后静静地看着特蕾莎。 他知道还未经人事的特蕾莎,已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需要缓一缓。 “殿下……”看着少年人暧昧又富有侵略性的视线,特蕾莎越发感觉羞耻难耐,只能低着头发出自己也听不清的呼唤。 “特蕾莎,你真好看。”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站在你的面前,我真的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唉,我真傻,居然让自己差点就丢失了你。好在,我再也不必犯下这种失误了,上帝作证,我爱你。” 这种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为之?艾格隆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特蕾莎肯定会很喜欢听的——听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果然,特蕾莎对他的话非常受用,仿佛是被艾格隆赐予了勇气一样,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殿下,我也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今夜如此,以后也一样。” “那我们继续吧。”艾格隆眨了眨自己的左眼,然后悠然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他的手再度放到了特蕾莎的身上。 仿佛是触电一样,特蕾莎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防御了——薄薄的衬裙根本起不了什么阻隔作用,她轻易地就能看到了指尖触碰到自己身上的触感,以及上面似乎带有魔力的热度。 她的身体在出汗,心跳也在疯狂加速,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 可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悄然之间,最后的防御也被卸下了,她的肌肤完全暴露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艾格隆趁机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妻,因为从小就被人照顾服侍,所以肌肤白皙得犹如羊脂白玉一样。 虽然她身材显得有些瘦弱,但是该有起伏的地方都会有起伏,考虑到她的年纪,未来可期。 尤其是,如果有自己滋润的话,更加会加速成长吧? 艾格隆一想到这里,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态突然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该死,要起反应了。他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和器官平复下去。 这当然不是他的错,任何正常男人在这时候都会难以把持,可是现在不是自己贪玩的时候,他不能让特蕾莎心中的完美出现什么瑕疵——因为他答应过她的。 “殿下,怎么不继续了……”特蕾莎被少年人的视线烧得全身发烫,她只能闭着眼睛问。 “就这样让我看看好吗?欣赏自己的未婚妻有错吗?”艾格隆笑着回答。 “殿下!别捉弄我了。”特蕾莎小声抱怨。“时间已经很晚了……”
“好吧,特蕾莎。”艾格隆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随手拿起了特蕾莎准备好的丝绸睡衣,帮她穿了上去。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会贴在特蕾莎的身上,感受着那滑润的触感——而特蕾莎则被这一生当中从未经历过的触感弄得羞不可抑,快要晕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有发出任何抱怨,放纵了少年人的肆意妄为,在她看来这是自己本来就要适应的一切,取悦自己未来的丈夫,既然艾格隆愿意信守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她也乐意让他开心开心。 终于,她重新穿上了睡衣,薄薄丝绸睡衣当然遮掩不住春光,但是却给了特蕾莎新的勇气,她终于缓过气来了,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未婚夫。 她那红扑扑的脸娇艳欲滴,而她的眼睛里则带着朦胧的的雾气,让她原本就美丽的身躯带上了令人无从抵抗的诱惑力。 “殿下,我爱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抄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衣服的扣子。 相比于特蕾莎,他倒是没那么多羞涩和避讳,就当着她的面换起衣服来。 按理说来,这应该是夏奈尔的职责,不过今晚他肯定不能让他人来破坏两个人的气氛了。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特蕾莎一直偷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瘦削而又健美的身躯,简直就和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毕竟从小就一直注意运动,所以艾格隆的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再加上特蕾莎本就有的滤镜光环,此刻在特蕾莎眼中,在月光下的少年人,简直就同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理石雕塑《大卫》一样熠熠生辉。 不过她的欣赏并没能持续多久,艾格隆很快就穿好了睡衣,然后重新看向了床上,而这时候特蕾莎慌忙闭上了眼睛,试图证明她从来就没有看过。 在朦胧当中,特蕾莎只感觉床摇晃了一下,接着她重新睁开了眼睛,而这时候,她的身边已经躺着一个少年人了。 “殿下……”看着少年人的面孔,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抱住了他,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特蕾莎,你太漂亮了,所以我请你接下来不要再刺激我,如果你不小心一点的话,我恐怕真的会忍不住——”艾格隆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笑着说。“我可记得你刚才说过,如果我非要坚持,你也会顺从的……” 特蕾莎吓得立刻僵住了,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以免惹得少年人狂性大发。 不过她还是抱得非常紧,仿佛怀中的少年随时会飞走一样。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肌肤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够轻松地睡得下去呢? 不过,相比于已经迷迷糊糊的特蕾莎,艾格隆倒是冷静了许多。 他轻轻地抚弄着特蕾莎柔顺的头发,犹如是逗弄猫咪一样,而这也让特蕾莎感觉非常舒适。 特蕾莎眯起眼睛,享受着自己与殿下的温存。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废了多少努力、承受了多大的打击才换来的,而真正体验的时候,她发现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以至于之前的一切代价仿佛都微不足道了。 今晚那一次次的刺激,让她兴奋激动,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心。 是啊,我和殿下必将结合,然后一起为共同的事业努力,我要为殿下光大这个家族,延续这个家族的血脉,这都是我必须承担的义务……她又一次地对自己说。 面见殿下祖母莱蒂齐亚的时候,她已经从老人那里得到了祝福,她深信自己必须比那位老太后做得更好,也只有这样,殿下才能够得到一个比他父亲更好的命运。 无疑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她接下来会面对很多挑战,但是她信心百倍——因为,殿下就站在自己身边。 “殿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终于小声开口,“我只恳求你以后也要和今天一样对待我,信任我,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嗯,特蕾莎,我相信你。”艾格隆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为了完成我的事业,我必须去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这其中会有很多痛苦与恐惧,我很高兴以后有你在我身边一起分担……特蕾莎,有人问我如果法国人不接受你怎么办,我告诉他,世界上绝不会有人在了解你之后还讨厌你,我会让所有人承认你,和你共享一切光辉,因为你配得上这些。” “殿下,为了你,我可以是法国人,是科西嘉人,甚至是没有国家的人,只要在你的身边,那我就无所畏惧。”特蕾莎深情地回答,“我们一定会完成梦想的,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无所不能。” “而到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会花很多时间到处巡游,接近我们的臣民,倾听他们的疾苦,解除他们的苦难,顺便和你一起欣赏最美的山川……我们会成为最好的君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配得上皇冠,不是吗?”艾格隆又说。 “啊,那是多美的结局啊!”特蕾莎畅想着那一幕,几乎完全迷醉了。“殿下,那时候就多写点诗吧——我喜欢你念诗的样子。” “如果你乐意,而且我有空,我就会给你写诗。”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而且只写给你一个人。” 艾格隆知道特蕾莎想要听什么,他也乐意多说点这样的话,让一直以来为他默默牺牲的特蕾莎开心一点。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哄这种小女孩儿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这也确实是他想要做的。 特蕾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默默流出了眼泪,她被这梦幻的一幕完全给迷住了。 在对未来最瑰丽的幻想当中,她的精神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然后深夜的疲倦终于控制住了她,她迷迷糊糊地在少年人的怀中睡了下去,发出了有节奏的呼吸。 艾格隆也困了,在最后的意识当中,他借助着月光,打量着怀中的少女。 月光洒落到她的脸上和身上,让这个原本就美丽的少女,更加显得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多可爱的少女啊……就这样同她共度一生也挺不错。 带着最后的想法,他稍稍用力,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中,然后他也悠然睡去。 88,揽权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8,揽权在少年和少女相拥而眠的时候,时光也在悄然流逝。当月光渐渐隐去,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这旖旎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当艾格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 他渐渐地取回了意识,然后他的视线聚焦到了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的面孔上。 特蕾莎还没有醒过来,看得出来她睡得相当得安心,嘴角上还残留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她的脖子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所以艾格隆感觉手臂微微有些酸痛。 不过,这很值得。 就这样近距离和少女相拥,倾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儿,这何尝不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呢? 只不过,再怎么美好的时光终究还是要结束的,还有太多的事情要等着自己来办,他不能任性地沉溺在个人享乐当中。 所以艾格隆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心地让自己在不惊醒特蕾莎的前提下挣脱她的怀抱。 可是事与愿违,随着他的动作,特蕾莎还是醒过来了,她一睁开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人,仿佛要以此来确认自己并没有做梦。 “特蕾莎,早上好。”艾格隆无奈之下,只能跟她道了早安。 “早上好,艾格隆——”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对艾格隆说。 如此平常的问候,又只有短短几个词,但是在她羞怯的语调下,说得如此娇柔婉转,以至于艾格隆的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一下,他忍不住遐想要继续拥抱着特蕾莎再睡一会儿。 不行,你要克制自己啊! 心里有个声音猛然提醒,总算让艾格隆控制住了自己。 他深呼吸了一下,总算抵制了如此甜美的诱惑。 “特蕾莎,我要起床了,你继续休息吧,最近你一路远行,一定挺疲惫的。”他挣脱了特蕾莎的怀抱,然后走下了床,拿起了自己换用的衣服穿上。“抱歉,我得做我的事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偷懒啊,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也从床上走了下来。 昨天晚上是艾格隆替特蕾莎换下的裙子,但是现在他也没这个闲情了。 “夏奈尔。”他走到门口,然后轻声召唤。 “陛下,早上好。”夏奈尔恭敬地出现到了他的面前。“有什么吩咐吗?” 艾格隆粗略打量了一下,发现夏奈尔有些黑眼圈,看上去昨晚睡得不太好的样子。 他知道她昨晚睡不好的原因——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只能装作没有看出来,然后带着些许歉意向她点了点头。“你帮特蕾莎换好衣服——顺便,今天你在她身边听候吩咐吧,她想要看什么或者做什么,你都尽量配合她。” “是,陛下。”夏奈尔立刻就听从了他的命令。 “殿下,你要走了吗?”就在这时候,背后的特蕾莎紧紧地盯着少年人,然后问。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需要问么?艾格隆心里有些疑惑。 他回过头来,而特蕾莎也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接着他立刻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但是,他突然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她。 “是啊,我准备先离开了,接下来让夏奈尔服侍你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她会尽力配合你的。”他故意回答。 在他逗弄之下,特蕾莎果然着急了,她走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小声提醒。 “那……我们在告别前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晰了,再逗她的话肯定就要生气了。 “所以特蕾莎,你是想要一个告别吻?”艾格隆问。 因为有旁人在场,所以特蕾莎羞得脸红了,但是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艾格隆忍住笑,然后微微低头,亲吻了特蕾莎的嘴唇。 两个人就这样亲吻着,明明还没有夫妇之实,新婚夫妇蜜里调油的模样了。 夏奈尔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垂首看着地面,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片刻之后,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殿下,回见~”特蕾莎向艾格隆挥手告别,然后目送少年人离开。 接着,特蕾莎回夏奈尔回到了房间中央,然后在夏奈尔的服侍下,特蕾莎脱下了昨晚的睡衣,然后换上了新的裙子。 在换衣服的同时,特蕾莎也顺带跟夏奈尔聊了起来。 “夏奈尔,我有件事想要询问您一下,可以吗?”她低声问。 “请尽管问吧,殿下,我知无不答……”夏奈尔一边继续手中的活计,一边恭敬地回答。 “艾格隆昨晚跟我透露了他所拥有的巨额财产,他告诉我这是他发掘的宝藏,以及亲戚和支持者们的捐献,我粗略看了一眼床底下的私藏,确实为数庞大,以至于我都惊讶了。”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艾格隆的秘密,你也是知情者之一对吗?毕竟你一直都在殿下身边贴身照料。” “是的,我承蒙陛下的信任,知道这一切。”夏奈尔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殿下的问题。 “真是让人感动的信任,夏奈尔,你的忠诚看来是毋庸置疑的了。”特蕾莎点头赞许,然后话锋一转,“我还听艾格隆说,你不仅仅是知道这笔财产而已,还负责帮他管理账目和金钱支出?” 夏奈尔的手,猝然停顿了一下。 她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但是现在也容不得她说谎,所以她只好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的,殿下。” “这一定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吧,谢谢您一直以来为殿下所奉献的辛劳,您真是受累了!非常感谢您。”特蕾莎微笑地看着夏奈尔,一脸的赞许和鼓励,“但是在同时……我认为,身为殿下的未婚妻,我有权知道具体情况。” “殿下……”夏奈尔顿时就有些惊慌了,“您想知道的话,我会向您报告的,但请不要剥夺我被陛下授予的光荣任务……” “您说到哪里去了呢?”特蕾莎懵懂地摇了摇头,“既然您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那我怎么会无事生非,剥夺您的职权呢?我只是想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弄清楚自己家庭的经济状况而已?”
在特蕾莎的安慰下,夏奈尔总算惊魂稍定。 “您希望知道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要知道所有的金钱账目就好了,具体的事务你们自行处理吧,我也没有兴趣干涉。”特蕾莎笑着回答,“您放心吧,我只是想要了解我需要知道的情况而已。殿下昨天还当着所有亲信的面说过,以后有什么重大决定都需要经过我的副署,这是巨大的责任,如果我不知道我们具体的经济状况的话,我又怎么能够贸然去做决定呢?” 特蕾莎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点。 在离开维也纳之前,妈妈给了她两个非常宝贵且实用的教诲:第一,给人恩惠要一点一点地给,不能一次都给完;第二,一定要抓牢家庭的财权——特蕾莎对此深以为然。 当然,想要做到这些事,必须要讲究一下技巧,她刚刚来到殿下的身边,绝对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尤其是不能引起殿下亲信的反感。 能够协助殿下处理财务的人,肯定是殿下身边最亲信的亲信,轻易不能得罪,不然的话一旦把关系搞僵,殿下那边也很难办,更加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蛮横无理。 再说了,自己刚刚来到岛上,对所有事情都是茫然无知,贸然去插手的话,很容易把事情弄糟,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让自己在殿下面前大失颜面。 所以,事情只能一步步来做,特蕾莎决定先不改变殿下目前创立的架构,只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审核权”再说。 有了这个权力在手,以后可以从容行事,慢慢熟悉情况之后再把经济大权都掌握在手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特蕾莎的笑容面前,夏奈尔发现自己局促不安,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她对特蕾莎一上岛就揽权心里有些抵触,但特蕾莎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还有陛下的话作为背书,自己怎么也无法质疑,更别说抵制了。 说到底,一个夫人如果想要知道自家有多少钱、钱怎么花的,除了一家之主,又有谁能够否决她的权利呢? “那您容我们花点整理一下吧,账目可能会有点复杂,耽误您的时间。”夏奈尔让步了。 “我在出国之前一直都在恶补这些知识,而且我的嫁妆变现都是我自己来负责核算的,所以我已经算是经过了实践锻炼了。”特蕾莎马上回答,“所以您放心吧,我会很快学习的,您只管呈报我就好,不必担心我弄不清楚。”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的工作繁忙,也需要休息,那干脆这样吧?我带来的女仆以后都交给你来使唤,反正我和殿下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您负责管理她们,这样的话我想您可以省出很多时间来做那些最重要的事情。” 【这时代贵族女性出嫁的时候带着女仆是常有的事,出身贵族家庭的燕妮下嫁给马导师的时候,家里还送了一个家养的女仆琳蘅作为陪嫁,这个女仆接下来几十年呆在都呆在这对夫妇身边服侍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跟着他们一路在各国流离;同样的,身为皇族近支的特蕾莎在带嫁妆出国的时候,如果身边没有几个父母亲送的女仆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因为女仆属性的生态位已经被夏奈尔占据了,所以这些女仆就暂时不详细写了,知道她们的存在就好~】 特蕾莎此举,也是在安抚夏奈尔。 毫无疑问,她虽然已经做得这么客气了,但无论如何都是在侵犯夏奈尔现有的职权,所以她也准备给对方一点应有的补偿,以免两个人闹僵,让殿下难办。 说到底,这都是她天然应有的权利,没有人能够责备她什么。 既然她如此坚持,夏奈尔也只能无可奈何。 “殿下,我遵照您的意志行事。”她躬身行礼,表示了自己的顺从。“不过您的女仆,我可不敢随便支使。” “夏奈尔,不要推辞了,我和殿下对您一直以来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成为女官长,这样能够把我们照顾得更好。”特蕾莎微笑地看着夏奈尔,“我会跟她们说的,以后遵照你吩咐行事,谁要是敢于不尊重您,那就是侮辱了您的忠诚,艾格隆和我都不会容忍这种冒犯,我会让她立刻蒙受惩罚。” 女官长……倒是从来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头衔啊。夏奈尔心想。 特蕾莎殿下对自己这么客气,已经很难得了。 至少,拥有这个头衔意味着自己可以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那么,我只能满怀感激地接受您的恩惠了,殿下。”夏奈尔接受了特蕾莎的安排。 而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的想法都实现了。 “夏奈尔,很多人在不了解我的时候,总以为身为皇族的我一定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但是这完全是误解了我……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我非常乐意尽量让每个人都愉快一些。”特蕾莎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夏奈尔,“您真是辛苦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接下来,两个人结束了对话,然后夏奈尔为特蕾莎换好了衣服。 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后,夏奈尔走出了房间,找到了查理,然后跟他诉说了特蕾莎的决定。 “这位殿下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这才第二天就想着弄权了!”查理暗暗咂舌。 “是啊……”夏奈尔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们也只能遵从,殿下虽然没有说过具体期限,但是我想她的耐心终归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应该尽快把账目都整理清楚然后呈送给她。” “我会的。”查理点了点头,然后一脸遗憾地看着夏奈尔,“夏奈尔,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做一样的事情,不过想想您如此忠诚地陪伴在陛下身边,但却被她三言两语摆布了,岂不是让人郁闷。” “我为陛下效劳,所以只要是陛下的心愿,我都应该服从,并且想尽办法去执行,这跟我个人的心情没有关系。”夏奈尔正色回告查理,“所以殿下,请您别再提我的事情了,还是想想我们以后怎么把事情做好,让特蕾莎殿下满意我们的工作吧。” 一看到自己的挑拨失败,查理心里暗叫可惜,不过他也没有气馁,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您放心吧,我会一直支持您的工作的,毕竟我们才是陛下最忠诚的追随者。” 转载请注明出处: 89,回绝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89,回绝正当艾格隆以隆重的礼节迎接特蕾莎公主前来基督山岛的时候,他派到希腊的代表也迎来了任务的突破性进展。 就在这一天,艾格隆的堂兄路易来到了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东端、名叫莱奥尼吉翁的沿海小城市,会见希腊政府派出的代表。 ——伯罗奔尼撒半岛,目前就是希腊独立政府所控制的仅剩的地盘了。 奥斯曼帝国协同埃及军队一路南下,横扫了几乎希腊全境,陷于内讧当中的希腊独立政府无力抵抗,直接节节败退,最后依托只有6.5公里宽科林斯地峡的地利优势,勉强守住了这块最后的地盘。 而因为之前的战争消耗,奥斯曼帝国也有些疲惫,所以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两边于是处于暂时的休战期当中。 虽然最可怕的日子暂时结束,但是在各处,仍旧能够感受到这场绵延已经几年的独立战争所带来的绝望和凋敝。 为了独立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已经付出惨痛代价,但直至现在,还是看不到曙光和希望,他们渴求上帝的眷顾,但上帝目前和之前几个世纪一样还是全然帮不上忙。 来到了希腊之后,路易谨遵艾格隆的命令,想尽办法和希腊独立政府联系,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运作之后,他终于达成了目标。 很快,他就通过自己的联系渠道,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有钱又有理想的外国富商,释放出了自己援助希腊独立事业的愿望。 他的要求并没有惹起希腊政府的疑心,因为自从希腊独立战争爆发之后,欧洲各地都有满怀理想的人来志愿帮助希腊独立事业。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接洽之后,希腊政府约定会派出一位代表,在莱奥尼吉翁同他见面,商谈赞助的细节。 于是,路易就带着自己的护卫队成员潜入到了这个地方。 根据联系人提供的信息,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当地一位富商的宅邸里面。 他刚刚来到这里,就发现已经有一群人已经等在这里。 看来希腊政府目前确实对外界的援助如饥似渴,以至于稍微看到一点希望都会这么认真。 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穿着高领衬衣和双排扣背心,看上去倒是颇为文雅。 一看到路易如此年轻,他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然后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位援助者。 “我叫达米安-安迪诺,希腊议会成员,总统先生的代表,很高兴见到您,里德尔先生。”这位中年人友好地向着路易伸出手来,然后说出了他的假名。 这位议员看上去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之前在欧洲其他国家呆过,所以法语非常熟练,所以也免去了语言的烦恼。 “很高兴见到您,议员先生。”路易伸出了手来,两个人握了握手。 然后一同坐到了挨在一起的靠背椅子上。 “我听您说,您希望援助我们的独立事业。”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达米安-安迪诺很快进入了正题,“您打算如何帮助我们呢?当然,无论您给了我们多少帮助,我们都会非常感激您对我们事业的支持。” “我们愿意尽全力帮助你们,不惜一切代价。”路易慨然回答,“我们将会组织一支志愿军为你们的事业作战,甚至愿意投入上千万法郎来实现这个目标。” “上千万……千万法郎?”如此巨额的数字,很快在场内引发了一场骚动,包括达米安-安迪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相信这个消息。 他们难以想象会有人愿意以如此巨额的资产来帮助他们。 “请问是真的吗?”达米安-安迪诺定了定神,然后问。 “我千里迢迢跑到你们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跟你们开玩笑而已吗?”路易反问,“实话跟您讲吧,我们已经在组建志愿军了,预计很快就会到来。” 达米安-安迪诺顿时陷入到了狂喜当中。 处在这个艰难环境下,如果独立政府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支援,那肯定是无比幸运的事。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毕竟他之前从未听说有这样大手笔的支援会降临。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将是对我们的巨大鼓舞和帮助,您将在我们民族的历史当中青史留名,千百年后都会有人传颂您的名字,里德尔先生。”达米安-安迪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那么,您打算怎样投入您的援助,另外,您又想从中得到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路易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 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隐瞒,应该跟他们提出己方的全部要求。 “先生,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开诚布公了。”他沉着地看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首先,我不姓什么里德尔,而是姓波拿巴,我名叫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是拿破仑的兄弟、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的长子。” 如此意外的消息,让达米安-安迪诺如遭雷击,惊讶得目瞪口呆,而他身边的人也同样如此。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路易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援助你们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我的堂弟的决定,我是受他委托,作为他的全权代表而来的——我想我不必介绍,你们也应该他是谁。”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沉默。 达米安-安迪诺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地处偏远,但是毕竟还是和欧洲大陆有信息往来,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维也纳的消息自然早已经传到了这里。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跟那个少年人产生什么关系。 “拿破仑的儿子。” “难怪……” 这群人用希腊语小声地窃窃私语。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带有尊重——毕竟,与深受法兰西帝国侵略的其他国家不同,希腊人对拿破仑很有好感,因为他曾经在埃及痛打了土耳其人。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沉默了许久之后,达米安-安迪诺发出了一声长叹,“所以,那位殿下的要求是什么?” “他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腔热血。”路易昂着头回答,“他不忍心看到您这个伟大的民族陷入到灾难当中,所以希望帮助你们,完成一个基督徒应该完成的伟业,他不追求什么回报,因为拯救本身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达米安-安迪诺的嘴角稍稍弯了一个弧度,显然他并不相信路易的说辞,但也没有说破。 “基本的事实我已经跟您说清楚了,而且我已经跟您表达了陛下的诚意,那么接下来就看您了,先生。”路易看着对方,然后提出要求,“我希望您把我的话转达给你们的总统阁下,我认为处在你们现在的处境下,这种无私的帮助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听完了路易的话之后,达米安-安迪诺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开口询问。 “那么我想知道,那位尊敬的殿下打算如何使用他的金钱和力量呢?他如果组建了志愿军,是在谁的旗号之下,又是以谁的名义指挥?” “这当然是由他本人指挥了,既然是他的钱他的人,为什么不能如此?”路易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是以波拿巴家族的名义来支援你们的独立事业的。” “您的条件,我会跟总统汇报的。”达米安-安迪诺犹豫了许久,最后回答。“不过我认为这些条件很难得到总统的允许。” 虽然他说得比较委婉,但是很明显这就是拒绝了。 “怎么,你们居然会放弃这么明显的善意?”路易皱了皱眉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难道还有别的人愿意以更大的手笔帮助你们吗?” “我们当然急需帮助,但是我们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避免自己面临更大的灾难,先生。”达米安-安迪诺苦笑着回答。 “哦?什么叫做现实,先生?”路易微微皱了眉头,然后反问对方,“您对这些条件不满意吗?” “我们很难满意。”路易的态度,令得达米安-安迪诺现在也不想客气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自己同波拿巴家族的名字绑在一起,这对希腊来说会是个灾难。虽然我个人对您的家族充满了敬意,但是想必我不说您也知道,波拿巴家族和欧洲各国关系都非常恶劣,仅仅十年前他们还在彼此厮杀,这种仇恨远远没有消散,一旦听到了我们政府同波拿巴家族合作的消息,欧洲各国很有可能撤回对我们的支持,这将让我们的独立事业遭受万劫不复的灾难——” 达米安-安迪诺知道自己现在的话非常难听,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大发雷霆的准备。 可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您的话真的有意思!” “您在笑什么?”达米安-安迪诺问。“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错,我就是在笑话你!”路易笑了一会儿之后,才大声回敬对方。 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懒得对对方用敬称了,反而斜着眼轻蔑地看着对方,“你们害怕独立事业万劫不复?难道现在不已经是濒临万劫不复的局面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土耳其人已经打到了你们的家门口了!而你们指望的欧洲各国支持在哪儿?真的存在吗?就算存在,他们能够来得及挽救你们这个岌岌可危又臭不可闻的政权吗?” 路易夹枪带棒的诘问,让达米安-安迪诺顿时就语塞了。 眼下独立政府所面临的困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就算闭着眼睛唱高调也没什么用。 “实话说了吧,你们现在名存实亡,人心丧尽,还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块不显眼的招牌而已,我和我的堂弟之所以想要援助你们,只是因为我们热爱希腊这片土地、热爱它伟大的人民,我们不忍心看见它陷入水深火热的灾难,所以想要施以援手,而不是因为喜欢你们这群无能无用的废物! 在形势大好的时候,就是你们这群口口声声为了民族的混蛋,背叛了人民的利益,向着那些拥有赫赫战功的士兵们挥动了屠刀;结果到了形势岌岌可危的时候,为了所谓的‘各国观感’,你们在生死存亡之际还要拒绝近在咫尺的帮助!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路易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间,一步步气势汹汹地逼问着对方,“据我所知,要溺死的人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援手的,他们会拼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魔鬼伸出来的手只要能够让他们脱离险境他们也无所谓!而你们的处境,也和即将溺死的人差不多,不是吗? 所以你们究竟还需要再害怕什么呢?还有什么情况比你们的独立事业整个覆灭更糟?得罪外国政府难道比灭亡还可怕吗?我找不到任何一条拒绝我们如此可贵帮助的理由——除非,你们不是为了独立事业,而是为了你们自己行事,你们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外国政府的代理人,你们已经完全灰心丧气只想着保全自己,所以你们害怕如果与我们合作会惹得外国主子不开心,让你们没办法在覆灭之前逃离到他们的国家,对吗!?” 路易的诘问,纯粹是捕风捉影的诛心之论,但确实杀伤力巨大,以至于达米安-安迪诺气愤得额头青筋暴突。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他几乎大喊着回答,“亲王殿下,我代表总统和希腊独立政府要求您道歉!” “那我应该怎样对待你们?你们拍开了我们伸出来的援手,结果还要求我必须尊重?”路易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依旧冷笑地看着对方,“我倒是希望尊重你们,可是你们在民族危难之际的所作所为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尊重起来。” “我很遗憾,虽然我对波拿巴家族充满了敬意,但是在您身上我并没有看到您本应该有的体面。”达米安-安迪诺站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很抱歉,殿下,出于我们的立场,确实很难同意您的要求。” 混蛋…… 路易在心中咒骂,然后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还没有经过内部考虑,自己的要求就被直接拒绝了,显然希腊独立政府看重西方列强的观感,所以不希望和波拿巴家族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一看到自己家族居然被这么对待,路易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滔天怒火。 还好,在一开始陛下就没有指望过他们的善意和支持,所以他早就吩咐了要做两手准备。 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代价的,你们给我等着。 看着对方的脸,路易恶狠狠地想。 匂宮出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90,帕诺斯 直到离开莱奥尼吉翁,回到自己的秘密住所的时候,路易仍旧为自己在那里所受到的待遇而愤愤不平。 一直以来,虽然波拿巴家族已经丢失了皇位,但是在内心里他一直都是以皇族亲王自视的,然而,他所珍惜的身份和名誉,居然在小小的希腊都难以施展,这实在让他大为光火。 一个小小的希腊议员? 在当年那算个什么东西?波拿巴家族都不需要下命令,只需要递一个眼神,这样的小玩意儿就会永远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如今,这样一个小玩意儿居然胆敢直接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来!当面拒绝自己,驳回了自己提出的援助要求。 过去和如今的对比,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屈辱和愤怒。 而这份屈辱与愤怒,也再次坚定了他一定要让他们家族和他自己重回巅峰的执念。 要么拥有一切,要么彻底完蛋,没有中间路可走,一个注定要永载史册的人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地过完一生? 所以他必须要夺回这一切。 一路辗转回到了驻扎地之后,他和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会面了。 “殿下,请问谈判的结果如何?”两个人一照面,爱德蒙-唐泰斯直接就问。 “交涉完全失败了。”路易重重摇了摇头,然后没好气地回答,“那个蠢东西甚至都没有把我们的要求带回去商量,直接就回绝了我。这些蠢材,他们居然还觉得他们现在有的挑!” 虽然这完全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看到它成为现实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也禁不住有些失望。 现在在台上的这些人,都是和欧洲列强有关系的人,总统本人甚至为沙皇效力多年——所以他们不肯跟波拿巴家族扯上关系,害怕惹怒背后的列强也非常正常。 好在陛下老早就已经有了指示,他们一开始就在做两手准备。 “你那边怎么样了?”发泄了一会儿怒气之后,路易总算恢复了平静,然后他问爱德蒙-唐泰斯。 “我这边倒是相当顺利。”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回答,“我联系上了一个名叫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人,他对我们的提议倒是相当有兴趣。” “科洛科特洛尼斯?”路易眼睛顿时凉了,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古怪拗口的姓氏。“跟那个人有关系吗?” 他来希腊已经一段时间了,所以他当然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大有关系。”爱德蒙-唐泰斯笃定地点了点头,“他是那位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司令官的长子。”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这是独立战争的英雄,之前率领起义军屡屡战胜了土耳其军队,一度光复了希腊,之后因为希腊内部的权力斗争,他政治失势,并且被抓到了监狱里面,只是因为土耳其人重新打回来,形势变得岌岌可危,他才被希腊政府放了出来,并且目前担任独立军总司令的职务。 而他丰富的经历和巨大的威望,也就给了路易这一边希望。 在最初两个人合计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位知名人物当成了自己重要的合作对象——只是苦于没有联系通道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可就太好了!”路易兴奋地拍了拍手。 刚刚在希腊政府这边蒙受屈辱的他,为自己终于又找到了另外一条路而喜悦不已。 片刻之后,他终于从兴奋当中恢复了过来。 “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在各地辗转流亡,很多人都认识他,我也是通过走私商人的渠道找到他的。”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这位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虽然今年才26岁,但是他从战争一开始就跟在父亲身边,一起为独立事业而战,立下了不少功劳。”爱德蒙-唐泰斯简略地说了一下对方的生平。 “但是他为祖国流下的血汗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1823年希腊人发生内战,他和他的父亲一起成为了失败者一方,他父亲被囚禁的时候,他也被迫撤职流放。因为受到了如此对待,所以他对独立战争的事业也已经心灰意冷,一度在国外流亡闯荡……但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祖国彻底沦亡,所以在这个危难时刻他回来了,并且希望能够给希腊找到一条出路,至少找到一个暂时拯救时局的人。” “那他可就找对人了!”路易兴奋地大喊了起来,“我们不就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吗?” 他越想越是兴奋,“既然是内讧失败的一方,那他肯定对那些胜利者们心怀愤恨,他乐意推翻掉他的敌人们,不是吗?”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已经决定把他当成最重要的接洽对象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说动了他,再通过他来说服他父亲,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以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的支持,搞一次政变应该不难。” “那就以此为目标吧。”路易也点头认可了基督山伯爵的想法。 接下来,他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今天谈判之后,希腊政府肯定会把我们的条件和计划转告给各个欧洲大国的,也就是说,很快,我们就必须暴露在阳光之下了……伯爵,我希望你对此做好心理准备。” 一说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也是一脸的忧虑,“他们不光会报告我们的存在,甚至有可能会把波拿巴家族的到来当成是一种威胁的工具,要求列强给予他们更多协助……甚至有可能土耳其人都会很快知道。”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这么干的。”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路易倒是一脸的镇定,“但我不害怕,我们总有一天要走在阳光之下,让他们再一次回想起我们的名字,现在是那个时候了……我相信在这里无论我们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妨碍不了我们。” 倒不是他看不起列强的实力,而是他相信距离会让他们对自己鞭长莫及。 比如远在圣彼得堡的沙皇,恐怕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够得知这里的具体情况,而等到沙皇再想要干涉,信息传递到希腊又需要一个月时间,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况且,俄罗斯和希腊并不接壤,中间隔了被土耳其统治的一整个巴尔干半岛,沙皇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干涉不了自己这边的行动,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要行动迅速,那就可以控制局势。
至于列强会不会在回过神来派兵来镇压……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公开反对解放基督徒的事业,就算他们愿意承担这个骂名,谈妥如何承担义务、如何分赃又是旷日持久,等到他们为此达成了协议,自己这边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去摆平土耳其吧。 说到底,只要行动迅速坚决,把旗号摆出来,那就绝对不会亏,反而能够轻松搅动局势。 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陛下才会这么无所顾忌,花费偌大心力投入在这里吧。 既然陛下已经制定了方略,那自己坚决执行就行了。 也许波拿巴家族的光辉名誉会在这里开始重建,也许自己甚至会因此得到更高一步的奖赏……他适时中断了这想入非非的遐想,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一些。 “爱德蒙,我的朋友。”他抬起手来,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接下来好好干吧,我和陛下都仰仗你了,我深信你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我会完成任务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肃然回答。 ------------------------------------------------------ 得到了路易殿下的允可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放下了自己所有的事务,全力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进行接洽。 而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交游广阔的走私商人辛迪加-德-梅恩的帮助下,他终于约定了在位于爱琴海沿岸的伊兹拉岛与这位先生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这个小岛上的一片海滩。 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辛迪加-德-梅恩,以及他招募的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一行人以走私商人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岛上,而在他们来了没多久,另外一群人也出现在了海滩上。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留着黑色的短发,褐色的眼瞳,唇上和下巴上留着细密的黑色胡须,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露出了手臂和胸膛上古铜色的肌肤。 他的表情十分淡漠,似乎有种久经沙场的老兵那种见惯生死的态度;而他的眼神则黯淡无光,甚至带有一丝悲苦,显示出在最近的经历当中屡遭打击,郁郁不得志。 两边都把手摊开,先是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敌意,接着他们面对面开始靠近。 走到了距离只有几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对视着。 “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打量了一会儿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对对面的年轻人试探性地问。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和磨练,爱德蒙-唐泰斯的希腊语已经越发熟练了。 “没错,我就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年轻人点了点头,“你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吗?”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简短地回答。 见到了这位年轻人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发现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成一些,因为数年的流亡生活、以及精神上的巨大打击的缘故吧。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又打量了一下爱德蒙,然后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这个伯爵头衔是不是真,但至少这派头是做足了,我姑且相信了。” “我不仅是一位正牌的伯爵,我还在为一位正牌的皇帝效劳,先生。”爱德蒙-唐泰斯正色回答。 “据我所知,波拿巴家族已经没有皇帝了。”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摊了摊手,“至少他号令不了几个人。” “我们现在确实陷于困境,正如你们一样势单力孤,但我们会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努力,我希望你们也一样。”爱德蒙-唐泰斯面对对方的嘲讽,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而且,不光帝国的疆土还有多少,只要有我们这些臣仆在,他就永远是皇帝。” “啊,可敬的忠诚!”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并没有因为爱德蒙-唐泰斯的回复而发怒,相反倒是感叹了起来,“这倒是好事,至少你们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 “你一样也在为一项崇高的事业而战。”爱德蒙-唐泰斯回答,“只是被人阻止了而已。” 他的话,再一次扯到了年轻人的痛处。 “伯爵,到这时候就别绕弯子了,你和你的主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冷淡地问。 “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赞助你们的独立事业,除此以外别无他求。”爱德蒙-唐泰斯冷静地回答,“希腊政府出于卑劣的理由,拒绝了我们崇高的援助,让这个民族继续陷于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我们希望一些有理智的人能够在这个危难时刻站出来,做出合情合理的决定,解救民族的痛苦——”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仅仅只是无私地帮助我们吗?”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反问,“这话实在太好听了,我倒不知道圣徒原来现在改姓波拿巴了!” 虽然对方的态度从一见面开始就带着刺,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反而放心了—— 如果没有动心的话,他又何必特意跑过来跟自己废话这么多呢? “我们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所求——”他往前走了两边,让自己更加靠近了对方。 然后,他用只有对方才能够听得到的音量,继续跟年轻人说了下去,“但是,请深信,我们陛下对希腊本身没有任何野心,更加不会让这个国家为了自己而跟整个欧洲为敌,他只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夺取至高的名誉,然后把它用于更加渴求的地方——” 他的这番说辞,虽然态度非常诚恳,但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对方给的条件太优厚也太有诚意了,以至于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个共和派,他反对这个国家在独立后出现君主,如果流那么多血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换一位苏丹或者国王,那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流血。”他故意抬出自己的父亲,堵死对方的躲闪空间,“如果有任何人希望合作的话,这都应该是先决条件,而且不容质疑,你们的陛下接受得了吗?” “当然能了,他乐意做出这个保证。”没有经过任何迟疑,爱德蒙-唐泰斯就做出了回复,“希腊是希腊人的希腊,也只有希腊人自己才有权治理,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保证,他绝不谋求那些虚妄的东西。” 、 91,初步共识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1,初步共识爱德蒙-唐泰斯做出的保证可谓是斩钉截铁。 这并不是他随口乱说而已,实际上他正是在转达他效忠的君主本人的意志——艾格隆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谋求希腊的王冠,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个地小民贫、混乱不堪纷争不断的国家他才不想统治,一旦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越早脱身越好,让自己和自己的追随者们陷在这里,只会平白无故浪费他的大好时间。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希腊是一个贵重无比的宝物,唯恐他人染指,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只不过是自己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风险大于收益,就完全没有必要留恋。 所以他可以给出这个真诚的保证。 正因为爱德蒙-唐泰斯的态度如此真诚,所以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稍微有些动摇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波拿巴家族对希腊伸出援手绝对不怀好意,他们必然是有自己的图谋——尤其是考虑到他们心心念念一直都在谋求家族复辟,那就更加危险了。 可是,如今希腊的状况已经是岌岌可危,实在是没有余力去顾忌那么多未来的危险了。 他虽然远离了独立军,但是冷眼旁观的他当然明白,眼下希腊独立政府正处于最危急的阶段,一败涂地的他们,几乎已经难以维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尽最大努力拖延时间,等待局势发生有利于己方的变化。 所以,在目前这个状况下,只要能够延续生存,哪怕咽下毒药也是明智之举。 说到底,现在己方所剩下的筹码已经非常少了,又极度渴求外界的援助,所以并没有多少议价权,那位陛下只要不谋求希腊王位,不做世世代代统治希腊的美梦,其他条件好像都可以答应,至少可以谈判。 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时候,就有继续谈判的基础了。 “您能够做出更正式的保证吗?”帕诺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声问,“我认为这一条是我们共识的基础,是一切合作的前提。” “对一个君王来说,自己说过的话就是保证,是无法违背的铁律了,他既然这么承诺了那么一定就会去这么做。”爱德蒙-唐泰斯傲然回答,然后又稍稍做了让步,“不过,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们可以在签订协议的时候,正式列上这一条,这样你们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看到对方如此回复,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终于放下了心来。 只要这一条不变,那其他的东西他也不怎么在意了。 于是,他向对面的基督山伯爵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好,先生,我承认您的谈判地位,并且我保证,我会把我们的谈判告诉我的父亲。” 等的就是这一刻……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口气。 在希腊政府那边受挫之后,他们急需在反对派那边找到一个缺口,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缺口,这就好办了。 他也伸出了手,和对方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你们现在能够付出多少代价?”握完了手以后,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直接问。“话句话说,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帮到我们?” “陛下将会号召他的支持者们组建志愿军来帮助你们,而且他现在拥有巨额的资金,所以他能够源源不断地为你们提供支持——”爱德蒙-唐泰斯淡然回答,“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投入上千万法郎来完成这个目的。” “真是让人震撼的气魄。”帕诺斯略微咋舌。“不管他到底有何目的,至少这种不顾一切的架势,让我很有好感,也许他真的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爱德蒙-唐泰斯对对方的恭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向了对方,“从一见面开始,一直都是你在考核我们,对我们提条件,虽然为了表现出诚意,我一一作答,但是我认为这并不公平。所以,接下来该我来问你了。” 基督山伯爵不经意间的凛然态度,让原本一脸轻松的帕诺斯凝重了起来。 “请问吧。”他小声回答。 “我们乐意帮助你们,但是我们也需要看到我们的朋友有能力也有资格得到我们的帮助。”爱德蒙-唐泰斯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陛下既然打算做出这么大的投入,那么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投入都打了水漂——他拿出诚意,那他也要看到你们拿出诚意,这种对等的投入才是合作的基础。” “那么你们希望我们怎么投入?”帕诺斯反问。 “首先,你们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希腊政府的代表。”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提出了要求,“陛下当然希望同一个政府打交道,而且他需要这个政府对他提出正式的邀请。”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的话说得隐晦,但是帕诺斯几乎立刻就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含义。 “你要我们推翻现在的政府?” “这对我们两边都好,不是吗?”爱德蒙-唐泰斯耸了耸肩,“现政府和议会跟你们有仇,屠杀了你们之前的战友,还曾经把你父亲关了起来,更加把你的祖国带到了如今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多么腐朽和无能的废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统统一扫而光呢?这对你们是好事,这对你们的民族和国家更加是大好事!”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原来你们所谓的援助,就是在这里煽动我们内乱!” “这里早就在内乱了,不用我们来,你们希腊人就已经开始彼此厮杀,你们正是厮杀中的失败者——而现在恰恰相反,是我们在努力帮这个可怜的国家结束内乱,让它焕发新生,重新有余力去对抗可恶的敌人,去夺取它应有的自由和独立!”爱德蒙-唐泰斯大声回敬对方,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况且,只要有胜利在手,你们也不用承担内乱的恶名。你们清洗掉这些渣滓,然后把剩下的人团结一心,接下来就是光复国家的时候了——除了那些早就该被清扫一空的废物,又有谁是牺牲者呢!” 爱德蒙-唐泰斯的诘问,让帕诺斯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刚才那么激动,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实际上对现在的希腊政府绝没有半分好感。 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之前那些对自己人挥动屠刀的刽子手们统统完蛋,接受应有的制裁。
但是,事情并不是只要说说就能实现的。 发动政变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从策划到实施都充满了变数,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让目前已经岌岌可危的形势进一步败坏,断送民族的所有希望,所以哪怕心有仇恨,他也不敢真的这么去设想。。 但是对面这位伯爵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现在如果要拯救国家,就需要让那些最忠于祖国的人们——也就是他和他那些战功赫赫的战友们——站出来,就像1821年独立战争如火如荼那个时期一样战斗。 而如果要上自己这些已经在内讧当中失败的战士们站出来,就必须改组现在的政府,并且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制止内部纷争,然后再和外界合作,接受他们的帮助。 在他看来,这也是目前唯一拯救国家的办法了。 他这几年当中一直都在各地流亡,眼睁睁地看着独立战争的火焰一天黯淡过一天,心中自然也积累了太多的愤恨,他内心深处也无数次地想过要对那些内讧的胜利者们进行一次清算。 之前那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是现在却好像有机会了。 然而,真的是机会吗? 这种事如果赌错了就没有机会再挽回了。 “这是不可更改的条件吗?”他迟疑了许久,然后再问。 “当然如此。”爱德蒙-唐泰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要和一个有权代表希腊的人打交道,我认为你的父亲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请去说服你的父亲吧,以他的威望,又以他目前所处的总司令职位,他能够有力量发动政变,他也应该这么做。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被那些人对待的。” “这并没有那么容易。”帕诺斯摇了摇头,“他未必下得了决心。” “如果有我们,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会给你们资金上的支持,也会承担所有外界的骂名,你们要做的仅仅只是动动手而已,我相信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因为你们曾经那么勇敢地和土耳其人战斗过。”爱德蒙-唐泰斯鼓励了对方,“这是你们拯救国家的唯一手段,不是吗?是该结束这一切了,让无辜被杀的战友们安息,我想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没有答话。 事实上他现在心烦意乱,几乎难以拥有连贯的思绪。 他绝没有想到对方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居然就是撺掇自己父子搞政变,推翻现在的独立政府,在震惊和反感的同时,他也心动了。 因为这是他本来心里就想过要做的事情。 如果现在有人愿意站出来,提供援助,并且承担外界的压力,那为什么不做呢?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都在问他。 “我没有办法立刻就做出决定,我需要和我的人好好考虑下。”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所说的包括你的父亲吗?”爱德蒙-唐泰斯抓住了要害。 “我可以跟他报告。”这下帕诺斯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回答。 很好,这也就够了,爱德蒙-唐泰斯知道,对方已经做到了他现在能做的极限。 只要大方向上两边有共识,并且乐意彼此做出妥协,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谈了。 也许中间会有一些讨价还价,甚至会索要更多的帮助,但是这都没有问题,都是可以谈的——陛下为了达成目的,也不害怕付出更高的代价。 “对了,伯爵,有个问题我必须跟你们确认下。”帕诺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来对着爱德蒙说。 “请说吧。”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出于外交上、以及其他方面的考虑,我们……我们暂时只能承认他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不能称呼他为皇帝陛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带着些许的惭愧,小声向对方说,“你也知道,法国跟埃及阿里帕夏关系非常好,还曾派人训练他的陆海军队——而法国王室一直将波拿巴家族视为眼中钉,如果我们贸然把他视作一位皇帝,承认他的帝号,那么可能法国政府会恼羞成怒,加大对埃及人的援助,最后会让我们面临更加可怕的风险。” 哼,倒是想得很细。爱德蒙-唐泰斯在心里冷笑。 但是他也承认,对方所想的确实有道理。 如果只是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合作,但法国政府确实怨不得希腊人什么,怒火也只能针对波拿巴家族身上;但如果和拿破仑二世皇帝合作,那他们就等于参加了法国内部纷争了,他们是绝对承受不起其中代价的。 “你的意思是,要让陛下自认那个被奥地利人授予的头衔,自己去贬损他的尊严?”爱德蒙-唐泰斯凛然回答,“这恐怕很难接受。” “如果你们觉得为难的话,那我们采用某种折中方式如何?”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提议。 “什么意思?” “他一开始使用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如果他真的证明了他的能力,帮助我们光复国家,那么就像那位英雄玻利瓦尔一样,我们愿意以无比的崇敬,向尊贵的罗马王献上“解放者”的光荣称号,并且子子孙孙永久铭记他的功绩。”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脸真诚地看着基督山伯爵,“我想,如此荣誉,是我们能够给予的最高礼节了。” 一听到这话,爱德蒙-唐泰斯并没有感动,反而在心里暗骂对方狡猾。 他装出这样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只是口头上在给予实惠而已——虚名又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可以随便给。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所以他在心里冷笑了。 但这个问题并不需要现在就给出结论,以后好好谈谈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对方拉上船,只要大家在一条船上,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或者说,他们不办也要办了。 “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建议,我一个人难以做决定,我会跟陛下禀告的,就由他自己来定夺吧。”片刻后,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然后,这次他主动伸出了手,“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希望如此。”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叹了口气,然后也握住了他的手。 92,海中闲游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2,海中闲游又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 艾格隆和往常一样,在早起散步、锻炼身体之后,开始处理自己一天积压的书信和文件。 他工作得非常认真,尤其是在翻阅爱德蒙-唐泰斯的报告时尤其投入,以至于浑然没有感受到,少女的身影正悄悄地浮现在房间当中。 来到房间以后,特蕾莎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搅少年人的工作,不过,当她注意到他愁眉紧锁的样子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当中的担忧,悄然开口了。 “殿下,你在为什么事情犯难呢?” “嗯?”艾格隆听到了声音之后,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直到确认是特蕾莎之后,他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他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信件,然后把它放回到了原位。 “我派去希腊的人有了很大的进展,但也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苦笑着回答。 自从特蕾莎上了岛之后,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艾格隆还会特意抽出时间来陪伴特蕾莎。 日子对他来说还是和往日一样繁忙,但是却多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玫瑰色。 不知不觉当中,他也渐渐地习惯了特蕾莎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是什么难题呢?能跟我说下吗?”特蕾莎问,“殿下,我可是很少看到你眉头紧锁的样子,所以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也没什么。”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把爱德蒙-唐泰斯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最终谈判条件,简略地讲给了特蕾莎听。 头衔的问题虽然看上去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名义问题,但是在实际上却又非常重要——这关乎到他的政治立场和号召力,绝对不容轻忽。 正因为问题重要,他准备个神父商量一下,不过告诉特蕾莎也无妨。 “他不希望我以法兰西皇帝的名字前往,建议我使用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艾格隆皱着眉头说,“虽然我承认他的顾虑确实有根据,但这个建议让我有些不满。” 多亏了他们两个的争议,艾格隆开始仔细思考这个自己之前遗漏了的问题。 他该以何种身份去做下这番事情? 皇帝的头衔虽然光鲜,但是现在好像不能服人,只会平白无故树敌而已;但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他也不想用——所以就有些犯难了。 “你讨厌你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陛下给你颁下的头衔吗?”特蕾莎低下了头,然后小声问。 虽然她刻意让自己不带有感情色彩,但是那点郁闷还是很难完全掩饰——毕竟她内心当中还是当自己是个奥地利人,看到殿下这么仇恨奥地利的一切,又怎么可能开心。 “不,特蕾莎,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而且说实话我对我的外公也没有那么多憎恨,总体来说他欠我很多但也给我很多,我们两不亏欠。”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特蕾莎的担忧,“我之所以不想用莱希施泰特公爵这个头衔,是因为它是我的外公赐给我的,意味着我是他的封臣,我不想再给外界这种感觉。况且这个头衔也没有多少号召力,我的支持者们也不会喜欢的,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帝国和波拿巴家族,不是为了一个波西米亚不知道哪个鬼地方的封臣。” “是这样啊……”特蕾莎心里松了口气。 她明白殿下的心中所想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重新见到父母亲,她心心念念地就是缓和殿下和哈布斯堡家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只要殿下不恨奥地利,她相信自己终究有机会推动两边和解。 说到底,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必要水火不容呢? “那你希望使用什么头衔?”特蕾莎问。 “这事确实让人有点伤神。”艾格隆苦笑,“如果我直接用法兰西皇帝,现在完全没有人承认,反而惹人笑话,更加会让我的盟友们为难;用罗马王的头衔也一样名不副实,现在罗马的主人是教皇本人,他可没有承认我还是那个罗马王,况且我还要跟他合作,希望他能够为我提升名誉,更加不应该同他闹僵……”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显然在为这个问题为难。 “那你就以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的名义来跟他们合作吧。”特蕾莎直接提议。“这个骑士团是你创建的,所以自然不会辱没你的名誉,你带着你的骑士们,以上帝的名义赴汤蹈火,拯救受苦受难的基督徒,岂不是名正言顺吗?而且……你用这个名义,也会体现出你的质朴、谦逊和虔诚,应该没有人能够以此来攻击你,你的支持者们也会满意。”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特蕾莎。 “怎么了,殿下?”特蕾莎有些心虚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没有说错,你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特蕾莎,你真是聪明……”艾格隆脱口而出,然后他立刻又补了一句,“而且,也非常可爱。” 被艾格隆这么一夸,特蕾莎顿时喜不自胜。 不过她并没有笑出来,反而撇了撇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真让人震惊,你居然今天才愿意承认吗?” “不,我早发现了……不过今天更加感受到了你的智慧。”艾格隆大笑着回答,然后走到了特蕾莎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原本我是打算和法利亚神父商量一下的,不过我认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你的建议非常好——我决定了,我就以这个名义和他们合作!嗯……我要以质朴、谦逊和虔诚来完成这番事业。” “而我也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完成的。”看着少年人神采飞扬的样子,特蕾莎也非常开心。 她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助到自己的未婚夫,她更加期盼他能够更加重视自己,让自己以后更加深地融入到他的事业当中——直到,两个人密不可分。 “那么殿下,还有什么犯难的事情吗?”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又问。 “已经没有了。”艾格隆摇了摇头,“既然大方向已经决定,那接下来就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了,我想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那边也应该会明白我的诚意,我也会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来弥补我的让步的。” “那既然这样,就来陪陪我吧。”特蕾莎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你也忙碌了那么久,是该休息了。” “好。”艾格隆只是简短地回答,然后拉住了她的手。“那我们去散散步?” “从上岛以后,每天我们都在这里散步,岛上到处走遍,已经有点无趣了。”特蕾莎摇了摇头。“今天我们换个方式吧?”
“那你希望怎样呢?”看到特蕾莎这么说,艾格隆心里知道她肯定有主意了,于是就问。 “殿下,你还记得你刚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带你做了什么吗?”特蕾莎满怀期待地问。 艾格隆低下头回忆了一下。 “你带我来到一个池塘的亭子里面,然后教我钓鱼。”片刻之后,他回答。“在那里你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你请求我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艾格隆的记忆非常深刻,因为他在卡尔大公的庄园内做客的时候,得到了非常热情的款待——简直就跟家人一样。 那短短的几天,在他这一世的经历当中,确实是有趣而又甜蜜的经历。 “是啊,难得你都还记得。”特蕾莎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那我们重新找回一下往日的回忆——殿下,我们去钓鱼吧!” 说完之后,她向着窗外招了招手,“在我们的周围,有广袤无际的大海,我们两个一起泛舟海上,一定很有意思。” 艾格隆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外面。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天空多云,挡住了炽烈的太阳,但是又没有下雨,也没有刮大风,倒是适合泛舟海上—— 等等,这更加说明特蕾莎并不是临时起意,她心里一直都想着要和自己重温旧梦,只不过今天等到了一个好天气罢了。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艾格隆心里也颇为感动。 “肯定会很有意思的。”他点头答应了特蕾莎的要求。 于是,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港口的栈桥边,从守卫那里要了一艘小船。 “陛下,您和公主殿下打算做什么?”一直在他身边负责护卫工作安德烈-达武连忙问。 “如你所见——”艾格隆摊了摊手,“我想要和特蕾莎在海面上钓鱼。” “那您会划船吗?”安德烈-达武问。 艾格隆顿时一滞。 艾格隆没有多少渡海的经验,他甚至还有点晕船,不过此刻在特蕾莎的面前,他当然也不想要退缩。 “划个小船没什么问题。”他硬气地回答。 “那我为您划船吧。”安德烈-达武看出了什么,于是自告奋勇。 “安德烈,你没有听清楚吗?是我要和特蕾莎在一起,不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艾格隆严肃地回答,“放心吧,我们自己能够应付得了。” “那至少请让我也和人划船跟在您和殿下身边吧。”安德烈-达武犹豫了一下,最后提出了折中方案,“请放心吧,我会保持合适的距离,绝对不会干扰到您和殿下的兴致,您尽可以尽情休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希望您能够从中获得乐趣,放松身心。” …… 看着安德烈的面孔,艾格隆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卫队长最大的让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选倒是没有选错。 连划船钓个鱼都这么麻烦……还得被专人看着,真是让人不爽。 不过,从这一点来说,自己确实已经是个大人物了,这也是大人物才配享受的待遇吧。 一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什么气恼了,他拍了拍安德烈-达武的肩膀,默认了对方的要求,然后转身带着特蕾莎走上了小艇。 艾格隆之前只有过泛舟博登湖上的经历,而即使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负责划船,所以对他来说操纵小艇非常生疏,他只能用蛮力划桨。 好在现在海面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阻力,所以他虽然吃力,但也带着小船离栈桥渐行渐远,来到了海中——而安德烈-达武也如同他刚刚承诺的那样,带人划着船远远地跟在后面,既不打搅他们的雅兴,也有余裕随时过来排除危险情况。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来到了近海当中。 在这里,放眼望去,小小的基督山岛已经只是远处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黑块,而周围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汪洋大海,犹如一块大得不可思议的深蓝色碧玉。 是时候停下了——艾格隆放下了手中的桨,然后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大海。 身处在其中,轻易就能让人感受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而这只是地中海而已,大西洋和太平洋更加要广袤多少倍? 这无穷无尽的蓝天碧海,不受时光的桎梏,近乎永恒。 谁能数清楚它们见证过多少兴衰? 但是,这种渺小无力的感觉,更加激起了艾格隆的征服欲。 无疑他不可能战胜时间,他所得到、所建立、所创造的一切,注定也会随同时光腐朽,直至湮没于历史当中,但那又如何?哪怕只有一瞬的生命,只要轰轰烈烈地活好这一瞬,那也就够了,恰如烟火划过天空,留下那灿烂的瞬间。 也就在这时候,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从背后抱住了少年人。 “大海……好美啊!一直在奥地利长大的我,很少能够见识到这种美,我原以为我在书本上就已经了解了它,可是直到坐船来到海中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种广袤壮阔的美,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够体验到……”她小声感叹,然后又打起了精神,“殿下,也许这就是你孜孜不倦的动力吧……我知道,大海比一个池塘要开阔得多,这才是适合你翱翔的天地,你终究不属于池塘。” “说得很好,特蕾莎。”艾格隆笑了笑,然后转身过来,也抱住了特蕾莎,“我很高兴你能够如此理解我。”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终于满足了。 她从旁边拿起了钓竿和其他渔具,递到了艾格隆的旁边。 “殿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诀窍吗?”她笑着问。 “不太记得了。”艾格隆摇了摇头。 “没关系,可以从头再来,一次不行就十次,只要在一起总能学会的,毕竟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特蕾莎笑得越来越深了,“开始吧……这是我们独处的娱乐,没有任何人打搅我们……” 于是,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一边交谈一边钓鱼。 随着时间的流逝,辉煌的落日渐渐向着海面沉下,将海面染成了金黄色,随着浪涛的颤动,不断地闪耀着迷离的光彩。 两个人的影子也被逐渐拉长,与广袤无垠的海洋融为了一体。 “殿下……为我写首诗吧。”特蕾莎突然看向了少年人,“我等了好久了。” 93,赠诗与见证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3,赠诗与见证“殿下……为我写首诗吧。我等了好久了。” 特蕾莎看着少年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艾格隆想了起来,他上次和特蕾莎一起跟随皇帝陛下出游,就曾经在外公的要求下,当着众人的面即兴赋诗一首。 确实已经很久了。 也许正是在看着他赋诗的那个时刻,特蕾莎心中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管怎么样,既然到了现在的场合,特蕾莎特意提出了要求,那他也不能扫特蕾莎的兴了。 “你给我提了一个很困难的要求,姑娘。”艾格隆笑了起来,“坐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一颦一笑,我哪里还能集中起注意力去想什么诗?” 他的玩笑,让特蕾莎顿时就脸红了。“殿下,那就请你暂时克服一下困难,完成我的心愿吧……你可知道我盼望了多久?我一定会保持安静,绝不打搅你的。”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尽力完成你的心愿。”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在小艇当中站直了身体,端详着远处辉煌的落日,看着被燃烧起来的海平面。 他慢慢整理思绪,沉思良久,而特蕾莎也如同她所承诺的那样,静静地坐在原位不发一言,以免扰乱殿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少年人终于开口了,缓缓地念出了他心中构思好的词句。 “海阔天空,暮色苍茫; 蒙主眷顾的少女,泛舟于汪洋; 虽然烈风在身边呼啸凶狂; 但她无所畏惧,一往无前,风帆满张; 不曾耽于恐惧,不曾陷入颓唐; 她直言触怒过唯我独尊的君王; 她也曾傲然反抗了命运的无常; 到底是何等圣灵,赋予她如此力量? 那是对理想的坚持,那是对灵魂的信仰。 她对苦难施以悲悯,她对弱者赠以温良; 美德而非财富,才是上帝赐予她的嫁妆; 勇气与智慧,让她坚持心中的希望; 铭记吧!那个被祝福的爱人,与她永伴身旁!” 在特蕾莎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艾格隆一口气念完了自己即兴创作的十四行诗。 念完了之后,他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特蕾莎。 “抱歉……特蕾莎,时间不够,我已经尽力了……” “不,殿下……我很满意。”特蕾莎摇了摇头,眼睛里浮现出泪光,“你知道,你都知道……那就最好了!所以请记得你念过的这些话,一定要永远陪伴在我身旁,好吗……?” “当然了,当然了。”艾格隆连连点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当然明白,特蕾莎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所以创作的时候特意在结尾加上了这样一句话。 把特蕾莎哄到开心了,他也就完成任务了。 在他的努力下,特蕾莎的精神已经极度振奋了。 她满面笑容,脸色潮红,荡漾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反抗了命运的无常,终于得到了今天的结果,她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至少在她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殿下,真的抱歉……为了我的任性,你还要花费这么大心力。”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然后向艾格隆致歉。“但是,请原谅我,我……我实在盼了好久了……”“没关系的,特蕾莎。”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在船头伸了个懒腰,迎面吹来的海风,让他只感觉心旷神怡,“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消遣,我已经忙于自己的事业太久了,偶尔这样放松一下,感觉很不错。”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在这座岛上,也只有你会记得我曾经是个诗人,也只有你会真心去欣赏和赞叹我的这一面,而不是出于君臣身份而无谓地赞叹……我感觉有你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是啊,他在这座岛上,确实太缺乏可以平等交流的人了,特蕾莎的到来至少在这个方面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舒适感。 特蕾莎感动地靠在了他的身边,然后静静地和他挨在一起,吹着清凉的晚风,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 在苍茫大海上,孤零零的一叶扁舟是如此不起眼,但是对她来说,几乎就是整个世界了,这一刻她是何等幸福和喜悦,只盼着时间流逝得越慢越好。 “殿下,其实我有点疑惑。”良久之后,她终于小声开口了,“为什么要对那些希腊人那么优容呢?在我看来你过于谦逊了,明明是他们形势急迫,急需我们的帮助……” “我只想要尽量把事情办得妥帖一点,先把他们拉上船再说。”艾格隆回答,“等上了船之后,他们也没有退路了,到时候我们再重新考虑下合作方式也不迟。” “嗯?你打算毁约吗?”特蕾莎愣住了。 “当然了……不要君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给他们选……他们以为他们有多少东西可以选吗?”艾格隆撇了撇嘴,不屑地笑了起来,“现在我答应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尽量配合我,让我可以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到一个借口罢了,时机成熟了我就会改变主意。” “那果然你还是在谋求王位吗?”特蕾莎有些惊讶。 “不……我还是那句话,希腊的王位我看不上,也懒得为治理希腊花费心思。但是,必然有的是王族对它感兴趣,毕竟王冠再沉重也是王冠。”艾格隆看着远处的大海,然后冷冷地说,“既然现在的形势下我无法当王,那我就要把希腊当成一个奖励品扔出去,博取某个国家的欢心,为以后的事业做准备。” “那时候他们还会支持你吗?”特蕾莎问。 “如果他们听话最好,那我再反手借助他们的反对派,把他们也推翻掉,就像我现在打算推翻掉这一边一样。”艾格隆重重一挥手,做了一个强硬的手势,“他们把我当成了冤大头,以为我好欺负,我会让他们明白我的厉害!” 虽然明明是在背信弃义,但艾格隆如此雄心勃勃、神采飞扬的模样,却让特蕾莎看得有些迷醉。 敏锐的头脑,顽强的进取心,还有不屈不挠一定要达成目标的毅力……一切一切,都让面前的少年人身上好像多了无穷的魅力。 这就是她最想要在殿下身上看到东西啊。
“那你想好把王冠给谁了吗?”她小声追问。 “我还没想好……毕竟那太遥远了,我现在也没必要去想那么多。”艾格隆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粗略想想的话,法国和沙皇家族肯定我不能选,普鲁士和英国应该也没兴趣,剩下的只能找二等强国了……比如巴伐利亚或者皮埃蒙特王国,我个人倾向于巴伐利亚,毕竟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支系繁多,有的是旁支王族想要给自家找一顶王冠……只要我给机会,他们一定很乐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菲殿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毕竟你送了一顶王冠给她的娘家。”特蕾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艾格隆没法反驳,因为他内心深处,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理由。 他仔细看着特蕾莎,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吃醋的表情。 “现在谈这个还太远,不过,我不介意在有机会的时候,让她高兴一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我来说,取悦哪个王族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印象最好的呢?” 特蕾莎这么聪明,所以他也没必要装,反而会显得心虚。 “殿下,别担心,我没有在指责你。”特蕾莎微笑着摇了摇头,“设身处地的话,换我来也会这么选择的……苏菲殿下既然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尝试着补偿一下也理所当然。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然后拥抱住了少年人,“我也要求自己被你同样着想!不,应该更多为我着想,因为我们将是夫妇,不是吗!?” “当然了,特蕾莎。”艾格隆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们在走一条注定艰难的路,而我会尽我所能,背负路上所有的污点,然后将最为华美光鲜的一面留给你……既然你对我不离不弃,那我就要让一切光辉都归于你身上。” “嗯?为什么这么说?”特蕾莎有些惊讶。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撒谎,我欺骗,我背信弃义。我过去这么做,现在这么做,以后还是打算这么做。如果一项承诺对我不利,我一有机会就会把它抛到一边;谁挡在我的前面,我都会想尽办法把他踢到一边去。” 艾格隆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昂着头对特蕾莎说,“我不怕背负骂名,因为失败和骂名更可怕。特蕾莎,如果你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一个无暇的神圣骑士,一个只做善事的完美王子,那我很抱歉,我不是……命运从一开始就没给我这个机会。我没办法把我们的一生编织成童话,因为其中必然会充满了那些不能见光的污点,我能够为你做的就是独自把这些污点承受下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行负责,不让你沾染这些污秽,让那些谎言、欺骗和背叛都于你无关……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说完之后,他略带歉意地看着特蕾莎,“我知道,你曾经梦想过和我一起在婚后隐居,让我们以文字来娱乐甚至名载史册——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注定要去做一些事情,而且我要想办法做得最好。” “殿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孩子吗?”特蕾莎突然,有些愠怒地瞪着少年人。“我确实有过一些瑰丽的梦想,但那和天真是两回事,对那些污点,我就算没有你懂得多,但也知道那是必不可少的……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装作视而不见,让你一个人去背负呢?我既然承受得住我们之间最美好的一切,当然也有勇气去承受那些阴暗的一切。我不仅要承担,而且要和你一起去做,如果注定要卑鄙那我们就一起卑鄙吧!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地结合在一起,不是吗?” “特蕾莎……” 听着特蕾莎这一番话,艾格隆顿时目瞪口呆。 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什么才算呢? 他心里感动之余,又禁不住感激对方的理解和包容。 “殿下,我已经不想要重复我的想法了……”特蕾莎摇了摇头,示意艾格隆不要多言,“我只想告诉你,你哪怕在做坏事,我也会为殿下做坏事的模样鼓掌叫好,因为你是你。如果殿下犯下恶行,我乐意和恶行翩翩起舞……就像《浮士德》里的梅菲斯特,超凡者的魅力让我心驰神醉,哪有余暇去顾及牺牲品们?我不在乎。” 然后,她又看着艾格隆,“而且,我相信殿下不会去做那些无意义的恶行,去对手无寸铁的人施加暴力,殿下只是在一个赌桌上用专门的规则赌博罢了,只要胜利就是光荣的。” ……原来如此。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这时候他惊觉到了,特蕾莎虽然个性温和,但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善良”。 这也许是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坦露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吧。 公主毕竟是公主,又怎么可能真的有温润万物的慈悲?在她的眼里,必然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但是,这也很好……这意味着她的内心足够强大,承受得住光明之下的阴影,也意味着她能够和自己一起,分担一切荣光和痛苦。 也许她不是天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也不是。 这样才般配嘛。 艾格隆真切地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就无比真实地存在在他的面前。 就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指向了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神,我向您发誓……我会常伴在他的身边。”特蕾莎表情严肃,一字一字地说了下去,“我们将分享我们的一切,无论是光辉的还是污秽的……请您见证,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将会一直在一起。” 说完之后,她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艾格隆。 “殿下……不要再抛开我了,否则这大海就是我的归宿!也将是你的。” 艾格隆明白,特蕾莎并非临时起意,她在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叫出来,单独划船来到海中,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并不仅仅是钓鱼而已。 她要趁着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在这无垠的大海当中彼此敞开心扉,然后趁机说出她心中的觉悟与誓言。 如果需要有什么东西做见证的话,大海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媒介了吧。 而如果这就是她想要达成的目的,那她已经实现了。 “好的,就让海神见证吧。”他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有你相伴,特蕾莎。” 94,梦境 ,雏鹰的荣耀 “好的,就让海神见证吧。我很高兴有你相伴,特蕾莎。” 艾格隆的话,不仅是对着特蕾莎说,也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虽说他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海神存在,既然不存在海神那所谓的“为誓言作保”当然也不可能实现,但既然他自己做出了这个承诺,那他就会当真。 和特蕾莎在一起确实让他感觉到很有趣,如果以后也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殿下……”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特蕾莎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以满怀喜悦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她紧紧地抱住少年人,以此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殿下,我们一起努力,最终将让你夙愿得偿,让波拿巴家族荣光再现……不光是大海,就连天空都将响彻你的名字,传颂你的伟业。” “不,不只是我,还有你。不管我做成了什么,变成了什么,你的名字都会连结在我的名字之后,正如今天这样。”艾格隆笑着回答,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特蕾莎的额头。 “好了,既然我的诗你满意了,那我们就继续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是来钓鱼的吧?” 他暗含的调侃,让特蕾莎也是莞尔一笑。“那好,我们继续吧。” 说完之后,她终于松开了手,然后重新拿起钓竿准备继续钓鱼。 钓鱼当然只是她想要和艾格隆独处、彼此敞开心扉的借口而已,但既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享受一下钓鱼的乐趣也未尝不可。 就在他们重新并肩准备垂钓的时候,海面上开始刮起了大风。 在风的吹拂下,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出现了浪涛。 在巨大的声响当中,浪涛越来越大,大海在金色的残阳下翻腾,犹如是被击碎的镜面一样,一小块一小块的海面闪耀着金黄色的闪光。 小艇立刻就摇摇晃晃了起来。 艾格隆抓紧了小艇的边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被晃倒。 海风在他身边呼啸,时不时有浪花飞溅到小艇里面,打湿了他的衣物。 艾格隆发现自己有点晕船了,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他转头看向特蕾莎,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是太好。 艾格隆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在大雨当中风浪只会越来越大,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万一小艇被风浪掀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都不是能在大海当中遨游自如的游泳高手。 所以现在只能赶紧逃离了。 “特蕾莎,看来我们没法继续呆下去了。”艾格隆勉强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镇定地对她说,“我们回去吧?你还好吗?” “嗯,回去吧。”特蕾莎连忙点了点头。“我没事的,殿下。” 优美的浪漫时光居然以这种方式仓促结束,两个人心中都有些惋惜,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那好吧……抱紧我!”艾格隆示意特蕾莎。“我划船回去。” 特蕾莎也没有迟疑,立刻就抱住了少年人。 艾格隆拿起了桨,开始向着基督山岛岸边开始划船。 然而,因为风浪的阻力,他划船的速度变得非常慢,只能一点一点吃力地向着远处已经缩小成黑点的基督山岛靠拢。 风浪没有止息,浪花不住地冲到小艇里面,把两个人淋得湿透,更加让人难受。 艾格隆望着远处的岛,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在体力耗尽之前还能不能把船划到目的地。 刚才是风平浪静,所以他轻松划船到了这里;但现在是顶着风浪往回划船,所以体力消耗速度完全不同——更何况他还不通水性,只是凭借蛮力在划船而已。 正当他有些惊惧的时候,他发现另一边正有一艘大船正在向自己这艘小艇靠了过来。 太好了! 他回想起来了,刚才他跟特蕾莎准备划船过来的时候,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曾经表示过担心,并且坚持要带一艘船远远跟在他们旁边。 当时他只觉得麻烦,但是眼下却帮了他大忙。 他立刻改换了航线,吃力地让小艇在风浪当中转了一个弯,然后向着那艘船过来的方向靠拢。 “殿下……你没事吧?”正当他在吃力地划船时,抱在他后面的特蕾莎担心地发问了。 “我没事,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获救了。”艾格隆简短地回答,“特蕾莎,你也注意下,不要着凉了。” “我不担心。”特蕾莎小声回答,“呆在殿下身边,我什么都不担心。” 艾格隆静静地感受着背后传递过来的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风浪颠簸当中,他原本心里的一点惊惧也猝然消散了。 是啊…… 他的浑身上下,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休想叫我屈服,我怎么能让自己和特蕾莎的故事结束在这里?! 在他近乎于疯狂的努力下,虽然小艇一直在风浪当中摇摇晃晃,但是却还是一点一点地向着对面凑近,而对面那艘船也在快速靠过来——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两位陛下现在身处困境。 过了一会儿之后,两艘船在风浪当中会合了。 船上马上放下了绳梯,艾格隆一把抓住绳梯,然后又回头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还有力气吗?” “没事的,殿下……不用担心我。”特蕾莎回答。 虽然她如此回答,但是她苍白的脸色却尽显虚弱,看来刚才在小艇上颠簸的时候她也晕船了。 艾格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拉着她,带着她一起踩到了绳梯上,然后两个人一点点地顺着绳梯,沿着船舷一路往上爬,最终在他的努力下,两个人总算来到了甲板上。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中的乌云开始纠集翻滚,然后开始出现沉闷的雷声,乌云遮蔽了太阳,让大海陷入到了暗影当中,哪里还有刚才风和日丽的模样? 总算逃离了危险,两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而艾格隆立刻就感觉到全身的疲惫——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手臂也有点脱力。 而旁边的特蕾莎则已经因为晕船开始干呕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了平衡。 “陛下,您没事吧?!”安德烈-达武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刚才我们玩得挺开心的,没想到却碰到了意外情况……还好有你们在,安德烈。”
“刚刚我们看着不对劲,立刻就开船过来了,还好总算及时赶到。”安德烈-达武满面庆幸地说,“请您以后一定要多小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我们也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及时。” 说完之后,他暗暗看了特蕾莎一眼,眼神当中明显有些怨怪。 在他看来,陛下遭遇危险都是因为陪着特蕾莎公主任性胡闹的结果,要不是因为特蕾莎公主是陛下的未婚妻,他就直言怒斥了。 “好了,都已经发生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艾格隆发现了安德烈的表现,于是出言制止了他,“是我坚持要和特蕾莎单独一起的,不能怪别人。以后我会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 接着,他又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刚才也看到了安德烈的眼神,所以她现在又是懊丧又是歉疚。 “殿下……对不起,我没想到突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艾格隆心变得更软了。 “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怪你,我看是海神太热情了!”艾格隆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也许海中潜藏的某位神灵,在响应我们的心声,但它做得太过于热烈了……所以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吧。” 他一边开玩笑,一边揽住了特蕾莎,“不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了,我们回去吧。” 在他的安慰下,特蕾莎终于不再道歉,只是静静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 看着殿下关怀的面孔,特蕾莎心中更是感动。 刚刚就是殿下带着自己乘风破浪,逃离了暴风雨,那时候她在身后抱着他,平安脱离了险境。 他的肩膀是如此有力,如此可靠,保护着自己,也包容着自己。 刚才的风波,也许正是海神赐下的试炼?特蕾莎心想。 不知道海神会对结果怎么想,但总之她很满意,殿下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想过要抛下她不管,关心着她的安危——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殿下对我不离不弃,那我也要同样如此才行。 很快,安德烈-达武让人把船往基督山岛开了回去,船穿过了风雨和浪涛,靠到了岛上的栈桥,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一起走下了船,总算结束了这一场风波。 他们两个人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夏奈尔看着他们的样子,大为震惊。 “陛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刚刚泛舟海上,结果碰到了点风雨。”艾格隆耸了耸肩,“你赶紧拿几件衣服给特蕾莎换一下吧,都已经湿透了。” “是。”夏奈尔心里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显然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她连忙从特蕾莎的衣柜里面拿出了衣物,然后再过来帮特蕾莎替换。 艾格隆退出了房间,准备另外给自己替换衣服。 在沉默当中,夏奈尔小心翼翼地替特蕾莎换好了裙子。 而后,她才开口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我让殿下跟我去海中钓鱼,结果却碰到了暴风雨。”特蕾莎苦笑着回答,“结果我们非但一无所获,就连我们自己都差点落在海里了……真是让人懊恼。” “竟然是这样!”夏奈尔吓得大惊失色,“殿下,以后请不要再让陛下身陷危险了。” “我会吸取教训的。”特蕾莎略带歉疚地点了点头,“不过,某种意义上,这次也不完全是坏消息。我终于可以大声说,我是对的了。” “您是指什么呢?”夏奈尔反问。 “从小时候开始,我有时候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父母总是斥责我想入非非,他们觉得我是看书看昏了头,不懂得从实际出发。可是我却很疑惑,如果每个人都只看得到眼前的实际,不去追求自己的心愿,那么生活该是多么贫乏和无趣啊?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仿佛无趣已经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个人都应该这么无趣地活下去,直到一生结束。” 特蕾莎悄然看着面前的镜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浑然忘我。“所幸我碰到了殿下,他让我的那些梦境变成了现实,他拥有我在梦境中为自己伴侣所添加的一切条件——我原本自己都以为这只是孩子气的狂想,自己都不敢当真的! 尽管殿下一次次地都在我面前否认他绝非我梦中的理想人物,但是他错了……他就是。正因为我知道他是,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他,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宁可付出抛弃一切的代价,因为我知道我的梦境仅此一次会在他身上实现,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庆幸我成功了……上帝啊,感谢您,让我成功了!哎,要是我现在就有机会给母亲写信让她分享我的喜悦那该多好啊……” 夏奈尔呆呆地站在一边,听着特蕾莎的剖白。 她没想到特蕾莎公主居然会以如此戏剧性的话来表达心声——也许她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早在奥地利宫廷的时候,她就听到人人都说特蕾莎公主喜欢文学、甚至有点沉迷其中,看来确实如此。 不过,夏奈尔也并非不能够理解特蕾莎的心情——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表达出来而已。 也许自己说不出公主殿下这般声情并茂、文采斐然的话,然而要论对陛下的忠诚和热爱,自己又怎么可能输给她呢? 只可惜,命运终究只能够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了。 如果特蕾莎公主能够对陛下的事业有利,她终究还能够感受到一点欣慰。 话虽如此,内心当中却总还是有点心酸。 “我继续给您梳头吧?”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了梳子。 “夏奈尔,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特蕾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梳子在自己湿滑的头发上划动,“我知道你和殿下的关系非同寻常,但是那也是你付出了那么多以后应得的报偿。不管殿下以后的事业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以后我也乐意和殿下一样尊重你、重视你,让你分享我们的荣光……所以,我请你以后也尊重我,在不违背殿下意志的情况下,按我的吩咐行事,可以吗?我这是请求不是命令,尽管我理论上有权命令你,但是我认为尊重你的意志更重要,因为你是我们真正可以寄托信任的人。” 夏奈尔的手停下来了。 “我知道了,殿下。”片刻之后,她又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开始梳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尊重您。” 95,人尽其用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5,人尽其用“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尊重您。” 夏奈尔的回答,让特蕾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许我确实沉醉在一个自我编织的梦境里,但我乐在其中,并且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为了维护我的梦境我愿意竭尽全力……咳……”一边说,她突然咳嗽了起来,“毕竟人生在世能够坚持做梦,是多么可贵的奢侈啊,咳……” “殿下,您别说了!”夏奈尔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连忙制止了特蕾莎。“您刚刚已经着凉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接着,她连忙走出门外,把艾格隆叫了回来。 艾格隆这下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了夏奈尔的禀告之后连忙走回到了房间。 “你怎么样了,特蕾莎?” “我没事,殿下,只是很开心而已……”特蕾莎小声回答。 话虽如此,但是艾格隆还是有些担心。 “那你先休息吧。” 他带着特蕾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扶着特蕾莎躺到了床上。 接着,他抚摸了一下特蕾莎的额头,发现体温比正常情况下高了一点。 该死! 他有点心烦,因为特蕾莎很明显是感冒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特蕾莎从小娇生惯养,来到这个荒岛上以后,虽然还是有人照料,但是生活水平肯定下降了一大截,再加上她体质一般,所以哪怕没有今天的意外,估计过一段时间也很容易生病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歉疚。 “特蕾莎,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殿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真抱歉我现在还没帮上你什么忙,反而拖累了你,不过我很快就会没事的……” 一边说,她一边小声地咳嗽着,显然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自己了。 看着她的样子,艾格隆有点心疼。“希望如此。” “放心吧,只要有您在身边,我就不会有事的。”特蕾莎的脸越发红了,“我还要和您一起做成那么多大事、一起让我们的家庭走到辉煌的顶点……” “别说了,会的,一定会的。”艾格隆俯下身来抱住了她,然后小声安慰,“总之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回来再陪你。” “你今晚还是去其他地方睡,我怕传染给你。”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所有人都希望你保持健康,这样才能领到他们。” “去他的传染,我就想要抱着你睡,区区感冒吓不倒我。”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好了你先休息吧,等我回来。” 接着,艾格隆不由分说地把杯子盖到了特蕾莎的身上,然后又走出卧室,来到了夏奈尔的面前。 “殿下是感冒了吧?”夏奈尔小声问。 艾格隆皱着眉头,然后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疫病,岛上倒是采购了一些草药和药水,我给殿下拿一点过来吧。”夏奈尔立刻提议,“殿下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好的,就这样吧。”艾格隆只能点头表示同意,“麻烦你们继续照料她吧,她的健康也非常重要。” 艾格隆现在是心烦意乱,他真心地在为特蕾莎担忧,而不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虑——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将特蕾莎当成了心中极为重要的人,不忍心看到她身处病痛当中。 所以,如果能够减少特蕾莎病痛的话,他非常乐意去做。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应了下来,“我会悉心照料她的。” 交代完了以后,艾格隆走出了房间,然后他发现在外面的走廊当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保卫自己的安德烈-达武,一个赫然是他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在护送特蕾莎上岛以后,上尉应特蕾莎的要求留了下来,继续为特蕾莎效力。 正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特蕾莎殿下的“私人”,是直属于公主殿下的部下,所以没有人盘问他的打算,也没有人对他发号施令,就连艾格隆也没有试图将他纳入到自己的麾下。 所以上尉被岛上的人礼貌地隔离了,除了特蕾莎之外所有人对他不闻不问,他看上去自己也满足于这种地位,为了避嫌轻易不和其他人来往。 “殿下!”一看到艾格隆,上尉总算眼睛一亮。 “您这是怎么了?”艾格隆走到他们面前,然后问。 “我听说公主殿下遭遇意外差点落水,所以过来想要觐见并且看望她。”上尉简短地回答,然后又看了一下安德烈-达武,“不过您的卫队长非常尽职尽责,他拦下了我,宣称未经过允许我不能去见您和殿下。” “陛下,我正准备通报您。”安德烈-达武回答,“并不是我在刻意为难上尉,而是我身为您的卫队长这是职责所在,我不能让人未经您的允许就接近您。” 艾格隆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上尉,请您原谅安德烈,他也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他向着安德烈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另外,特蕾莎现在生病了,我认为您最好不要去打搅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如果情况好转再来求见也不迟。” 接着,他简短地把今天自己跟特蕾莎跑去海中钓鱼然后遭遇风浪、然后特蕾莎感冒发烧的事情,讲给了对方听。 福雷斯蒂上尉听完后有些尴尬,因为整件事很明显是特蕾莎殿下“咎由自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另外现在也确实不是看望她的好时机。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改天再觐见殿下吧。”他长叹了口气,接受了艾格隆的建议,“我离开奥地利的时候,卡尔大公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服从殿下的命令,一定要照看好公主殿下,结果……我失职了。” “这并不是您的责任,毕竟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呢?”艾格隆安慰了对方。 “那我先回去了。”上尉黯然躬身,准备向艾格隆告别。 “等一下!”艾格隆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叫住了上尉。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上尉停下了脚步,然后疑惑地看着少年人。 “一点小事,不用紧张。”艾格隆笑了笑,然后指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安德烈-达武,“我想告诉您,我的亲卫队长,生平有一件非常懊恼的事情……” “陛下……”一听到艾格隆这么说,安德烈-达武立刻就着急了,下意识地开口想要制止。 然而艾格隆却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他向着一位非常厉害的剑士寻衅挑战,然后输得一败涂地,以至于当天就跑出了巴黎,躲到乡下几个月才回去。” “哦?”一听到剑士,福雷斯蒂上尉立刻就来了精神,然后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而这个年轻人,突然被揭起了伤疤,又不敢对陛下发脾气,一下子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只好别着头看向了地面,不敢跟人对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上尉反而给安德烈说好话了。 “在挑战当中输掉,并不丢人,我年轻的时候也输过不少次。只要能够在失败当中总结教训,找到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方法,那失败就是有益的。” 他并非刻意讨好安德烈,而是内心当中真的这么想。 “平常来说这确实如此,只不过这次失败的对象对安德烈冲击太大了,所以他面子实在挂不住,也一直都难以从失败的阴影当中走出来。”艾格隆笑着回答,“不瞒您说,他输给了一个少女,年纪比他还小,大概和我一样大。” “什么?”福雷斯蒂上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所以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个小姑娘?” 眼看已经瞒不过去了,安德烈-达武只能悲伤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是我确实是输了,所以这对我打击非常大,我直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那位小姐名叫艾格妮丝,已经在巴黎小有名气。”艾格隆继续补充了一句,“我也有幸很她交手过,确实相当厉害,安德烈就算输了也很正常。” “她很厉害,甚至就连陛下都难以制服。”安德烈-达武小声附和。 “我不信。殿下是我最优秀、也最让我骄傲的学生,他同时具有天赋和努力,所以进步非常快,甚至还没成年就已经追上了我……我不相信会有一个同龄人会接近于他,更别说一个女孩子了。”福雷斯蒂上尉一脸的怀疑,“那位艾格妮丝小姐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吗?会不会是你们因为对手是女孩子所以下意识地留了手。” 一看到上尉的表情,艾格隆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实现了。 “我承认我确实有所保留,但是即使如此,她依旧足够强大——至少我认为安德烈是难以找回场子了。可是即使如此,他心中的烈火也没有熄灭,在上岛之前他苦练了几个月,打算继续找艾格妮丝小姐挑战,只是因为听到了我的消息以后,才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去完成心愿的。” “那倒是挺有骨气的。”上尉点了点头,以示敬佩,“姑且不论水平如何,只要有这份骨气就没有辜负手中的剑了,我祝他能够成功。” 听到了上尉的话之后,安德烈-达武看他的眼神都都变了,显然这些话让他非常受用。 在上尉来到岛上以后,安德烈-达武也听说了有关于福雷斯蒂上尉的一些事迹,说实话他对这位上尉也充满了好奇,只是因为对方从属于特蕾莎公主,而且是个奥地利人,所以他也不好主动与对方联系。 眼看气氛已经到位了,艾格隆当然也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上尉,光有良好的祝愿可是不够的。”他笑了笑,“我希望您能够以更加实际的方式帮助他,比如指点一下。” “……”上尉顿时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又有什么不好呢?”艾格隆反问,“反正您在岛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和他们切磋练习一下又有什么问题呢?我认为您的才能不应该被埋没,您也不应该就此完全消沉下去。” “我已经不复当年了。”上尉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不复当年,我认为您还是足够优秀了,至少足够指导一下我手下的骑士团成员们。”艾格隆笑着回答,“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想过自己来做这件事,可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就搁置了,我想如果您来负责这项工作的话,应该非常合适,而您也可以借此打发时间,总比一个人整天困居陋室要好吧?” 艾格隆的一通劝说,让上尉心中意动了。 在他看来,殿下的意思也合情合理,既然自己已经来到岛上了,发挥一点作用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他还是有点迟疑。 “剑术终究也只是娱乐而已,实际上对他们帮助不大的,现在是枪炮的时代。况且他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就算现在开始认真学习也已经晚了。”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希望能够借此给他们增加一点团队归属感,反正这又不是强制性的,只要有兴趣就可以学习一下。”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其实更加是希望借此让上尉融入到自己的集体当中,成为一个名义上不归自己统管但实际上在为自己效劳的存在。 他相信,特蕾莎也会非常乐意看到这件事发生的。 接着,他跟安德烈-达武使了一个眼色。 “上尉,我万分希望能够聆听您的指点。”这时候安德烈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就向上尉诚恳地请求。“哪怕再次输,我也希望我能够输得更加像样一点,我要坚持我的荣誉。” 也许是被安德烈热切的目光感染了,上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殿下这么坚持,那我也就只能从命了……不过我是一个苛刻的老师,我相信您领受过,我不强制别人跟我学什么,但如果跟我学了之后还跟您抱怨,希望您不要理会。” “我相信他们都会感激您的教导的。”艾格隆大笑了起来。“谁要是跟我叫苦,我就剥夺他的称号。” 在笑声当中,他心中因为特蕾莎生病而积累的阴霾,终于又消散了。 “不要为特蕾莎担心,我会照顾好殿下的。”他向上尉保证。 96,皇村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6,皇村在离圣彼得堡以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居所,被开辟成了俄罗斯帝国的沙皇陛下们最大的离宫。 尽管这里被称作皇村,但是这里可一点都不寒酸。在多年来历代俄国君主的经营之下,俄罗斯帝国的排场,已经在这一片片宫殿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1717年,彼得一世大帝为自己的妻子、皇后叶卡捷林娜建造了一座消夏别墅。在七年后的1824年,宅邸和花园一同竣工启用,到了1741年,彼得大帝之女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女皇登上皇位后,她也看中了这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拨款对皇村进行扩建。 随后几代沙皇在此定居,偌大的宫殿群周围,经过历代设计师们的精心设计,花园和树木枝叶繁茂,簇簇林木和茂盛开阔的茵茵草场,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这一片苍翠当中,之前的皑皑白雪也由于早春的到来而渐渐地化成了涓涓细流,这一片美景,几乎能让所有访客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然而,无论再怎么美,它却总会迎来一些无心欣赏它的访客。这些访客和不停在各处巡视的宫廷侍卫一起,让每个人都认清楚了,这里毕竟是沙皇陛下的所居之处,也是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庞大帝国的神经中枢之一。 在几代沙皇的发展下,这里已经成了帝国上层社会的主要聚集地之一,俨然成为了俄罗斯帝国的凡尔赛,除了皇室之外,许许多多贵族家庭也曾经在这里居住、在这里交际,并且在这个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比如俄罗斯文学的开创者、帝国最优秀的诗人普希金,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难忘的少年时代,在这里的贵族学校当中成长,并且成年以后也经常跟随宫廷在皇村居住。 后来,在十月革命以后,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的统治彻底终结,皇村自然也不能再是皇村了,革命政府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把它更名为“普希金城”。 皇室和宫廷都已经化为了尘土,诗人的名字却熠熠生辉,成为了俄罗斯民族的永恒记忆。 当然,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想得到历史会发生如此奇妙和惊人的走向,在所有人看来,如今的俄罗斯帝国如是中天,而沙皇和他的廷臣们以无情的铁腕,绝对地统治着这个幅员万里的大帝国、以及帝国疆土上那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民族。 帝国军队刺刀所向之处,帝国的皇威也随之洒落到欧亚大陆的两端,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住如此庞大的力量。 在宫廷侍从官的带领之下,沿着叶卡捷林娜二世统治时代所修建的园林小径,几位穿着礼服的中年人,以恭敬的神态向前走着。而在他们视线余光所及之处,皇宫教堂那五个圆葱头式尖顶在碧空下金光灿灿,犹如是权力本身的光芒。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是帝国的大臣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先生,一个是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先生。 【维克托-科丘别伊,ViktorKochubey,外交家与政治家,乌克兰出生,是哥萨克首领瓦西里-科丘别伊的曾孙,在亚历山大一世时代成为沙皇宠臣,权势显赫,先后担任内政大臣和外交大臣,在1825年亚历山大死去、尼古拉一世登基之后,他仍旧受到新皇重用,并且被委任为大臣会议主席。】 【卡尔-罗伯特-涅谢尔罗迭,karl-robert-nesselrode,外交家。日耳曼人出身,后为俄国服务,在沙皇俄国尼古拉一世时期被任命为俄国外交大臣,后被封为伯爵。】 这两个人都是帝国目前最重要的大臣,也是协助沙皇陛下制定各种内外政策的首要助手,如今他们的面色都相当凝重,显然眼下他们都各怀心思。 尼古拉一世沙皇把自己的部长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和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两个人紧急召集到到了皇村当中,在宫廷的人们看来这绝不是寻常的举动,很快也引起了各方的窃窃私语——当然,在皇村没有什么秘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在侍从官们的带领下,两位大臣来到了赫赫有名的琥珀厅当中觐见沙皇陛下。 这间屋子本身就是一件稀世宝物——到在墙面上镶嵌着的6吨多重的琥珀和名贵珠宝的反射下,整个房间内闪耀着从柠檬黄到金红色的宝光,辉煌得几乎能令人窒息,而这正是沙皇陛下们所喜欢展示给人的效果。 当年好大喜功而又穷奢极欲的故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为了与强大的俄国结盟,而卑躬屈膝地将自己花费了无数心血建成的这件宝物,进贡给了彼得大帝,他得到了俄国人的欢心。也开启了普鲁士王国不顾一切交好俄国的先河。 在这一片金碧辉煌的中央,俄罗斯帝国的当今主宰。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漠地看着进来的诸人。 沙皇陛下现在非常年轻,才30岁出头而已,他身材高大,卵形的面孔,褐色的眼睛里视线咄咄逼人,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无穷的精力和无情的魄力,他也正是以这种无情的魄力开始自己的统治的。 1825年,他的哥哥亚历山大一世沙皇猝然去世,因为两个弟弟康斯坦丁和尼古拉的继承争议所以帝国暂时陷入到了皇位继承混乱当中,十二月党人趁机起事,而尼古拉借助沙皇的遗嘱最终登上了皇位,并且严厉地镇压了叛乱,最终让沙皇的权力渡过了危机得以延续。 铲平了国内的危机之后,沙皇自然也就将目光看向了国外,他需要用对外胜利的名誉,来消除登基时惹起的非议和不满,而他的大臣们自然也知道应该如何迎合上意。 在短暂的沉默当中,沙皇主动开口了。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希腊那边传来了消息,拿破仑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莱希施泰特公爵,试图参与到他们的解放事业当中,并且愿意提供大量援助。所以,我的大臣们,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在和路易亲王接洽之后,希腊政府立刻就派人向俄罗斯帝国通报消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辗转,消息终于传到了彼得堡,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这些大人物们才会特意赶到皇村,探求沙皇陛下的意志。
“陛下,我认为久悬未决的希腊问题,确实应该有个了结了。”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先生回答,“我们如果消除了这个问题,那就不会给人制造麻烦的空间。” 他确实是一个对土耳其强硬派。 虽然经历了法国革命的瘟疫风暴之后,俄罗斯帝国本能地讨厌革命和造反,认为现有秩序不应该被轻易更改,不过对希腊这个东正教地区,俄罗斯人还是充满了同情。 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犹豫权衡之后,在最近帝国中枢终于决定帮助希腊的独立事业。 在外交大臣的主导下,俄罗斯帝国已经开始和英法两国接洽,商讨如何妥善解决希腊问题。 结果没想到,就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如此意外的消息。 不过,卡尔-涅谢尔罗迭认为这无关紧要,已经有的计划无需更改。 “所以你认为应该怎么做?”沙皇追问。 “我们应该尽快告知希腊政府,严正责令他们结束和波拿巴分子的一切接触,并且耐心等待,我们很快就会和其他大国达成一致帮助他们。”外交大臣立刻回答,“必要时他们应该以武力驱逐那个小子和他的支持者们,欧洲大陆不应该再有波拿巴家族的余地。” 沙皇看向了大臣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而科丘别伊只是默然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对外交大臣的支持。 看上去两位大臣在过来之前就已经互相通气并且达成了共识意见。 在大臣们的注视下,沙皇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希腊的事情就按你们说的做吧。”片刻之后,他悠然开口了。“不过,比起那些希腊人,我倒是觉得那个小家伙挺有趣。他和他的父亲不当然可同日而语,他父亲胆敢直接登陆法国,而他却只敢在大陆的边缘试探……不过他倒是有种,配得上干大事,如果我能有个这样的儿子,我会很欣慰的。”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沙皇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希腊人现在焦头烂额,就算我们能约束住希腊政府,但是难保没有其他一群人会跑去跟那个小家伙合作,如果他强行要挤进来,我认为光靠希腊人是难以阻止他的。”沙皇继续说了下去,“所以除非我们使用更加有力的手段,不然很难确保让波拿巴家族保持沉寂。” “陛下,您是指什么?”外交大臣连忙问。 “我们以严厉的外交手段来制止他们,但如果我们没能够阻止,那我们就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一切,进军土耳其,顺便把他也排除掉。”沙皇回答。 “进军土耳其……”外交大臣和大臣会议主席对视了一眼。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感觉到震惊。 毕竟,对土耳其人开战一直都是俄罗斯帝国的传统国策,沙皇陛下做出这个判断也不奇怪。 沙皇陛下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卡尔,我需要这份荣誉,如果人民看到就连波拿巴家族那样的落魄鬼都敢于为东正教徒的自由而战,而我们罗曼诺夫家族却站在一边无所事事,那么在舆论上我们会相当难看——而且那些反对我的人会更加因此攻击我。” 外交大臣明白,两年前登基时的血腥风波,一直都是沙皇陛下心中的隐痛,他因此更加注意维护自己的名誉,试图以对外的扩张来挽回自己的民心,而波拿巴家族的异动似乎更加刺激了他建功立业的决心。 不过,在外交大臣看来,在局势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对土耳其人施展重拳,也许也不无道理。 “陛下,我并不反对您的主意,不过我认为我们需要时间来进行准备,以及必要的外交协调。”想了片刻之后,外交大臣回答。“土耳其人现在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已经衰弱不堪,但是其他人的态度不可不重视,如果英国强力反对的话,我们在外交上会相当被动。” “而那正是你的工作,我的大臣阁下。”沙皇陛下立刻就强调,“卡尔,我已经对此事下定决心了,接下来你就以此为重心来开展协调工作吧——如果英法和奥地利满口答应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也将会让自己的刀锋砍向君士坦丁堡,俄罗斯人民呼唤着我,我必须拿出强而有力的作为来回应他们的呼唤。” 眼见陛下已经拿定了主意,而且意志如此坚决,两位大臣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去触怒沙皇。 “好的,陛下。”外交大臣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会照会各国大使说明情况的。” 看到自己的意志得到了大臣们的贯彻,沙皇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周围,欣赏琥珀镶板上的那些艺术画作。 “不得不说,波拿巴家族虽然让所有人头疼,但是客观上却也促成了我国得到现有的地位……父亲让我们进军巴黎,那么儿子会促成我们进军君士坦丁堡。”沙皇陛下突然微笑了起来,“我对波拿巴家族这个小孩儿还挺有兴趣的,如果哪天有机会,我倒是很乐意在这里接待他,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模样。据说他长相很不错,而且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诗人?恰好我们这里也有一位诗人,也许他也会很高兴见见他的吧……诗人就干好诗人的活就行了,别再给其他人添乱了。” “我想他宁可当皇帝也不愿意当诗人。”外交大臣笑着凑趣了一句。“梅特涅可对他头疼死了,据驻维也纳大使跟我报告,他从没有看到梅特涅那么气急败坏过,他大骂莱希施泰特公爵忘恩负义……” “想当什么,那可由不得他。”沙皇笑着回答。 匂宮出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97,普希金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7,普希金正当沙皇陛下和自己的重臣们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陛下口中的那位杰出的“诗人”,此时正在皇村内的叶卡捷琳娜宫的宴会厅里,和自己的好朋友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沃尔孔斯基共进午餐。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尽管如今年仅28岁,但是已经是帝国公认的最优秀的诗人和文学家,然而他之所以能够身处在此地,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贵族身份而已,帝国严酷的身份等级制度哪怕在文学世界里也没有留给多少自由的余地。 然而普希金却并不以此为傲,他才华横溢,天赋惊人,年纪轻轻就在俄罗斯享有盛名,然而他追求自由的性格却同帝国宫廷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几次写诗,歌颂自由,反对沙皇的专制体制,而这必然也就冒犯了沙皇。 1820年,亚历山大一世沙皇下令将年仅21岁的他贬斥到了高加索,两年后又将他调到了乌克兰的敖德萨,而他在各处颠簸当中依旧坚持创作,并且游历了高加索山区、顿河草原和克里米亚等地,以此来丰富自己的阅历。 他坚持认为皇帝的权威不是来自于上帝而是来自于人间的法理,只有一个统治者顺应人民的自由与安宁时,他的权威才值得尊重,用血腥是恐吓不了人民的。 正如他在他的长诗《自由颂》里面所写到的那样: 今天,无论是刑罚,是褒奖, 是血腥的囚牢,还是神坛, 全不能作你们真正的屏障; 请在法理可靠的荫蔽下 首先把你们的头低垂, 如是,人民的自由和安宁 才是皇座的永远的守卫。 他的创作依旧延续着之前的基调,而这也让沙皇难以容忍,1824年,沙皇亚历山大下令将他带到了他的家乡普斯科夫监视居住。 直到1825年沙皇去世,弟弟尼古**基,才让他解除了监视,来到了宫廷当中任职,但条件是他以后不允许创作反政府的诗歌。 虽然为了自由普希金做了退让,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完全低下自己的头颅,他曾经当面对着尼古拉一世沙皇说,自己敬重那些造反的十二月党人朋友,并且如果自己当时在彼得堡的话,一定也会参加他们的起义。 他甚至还写了一首短诗《致西伯利亚的囚徒》,歌颂那些被流放的十二月党人们。 如果是其他人当着沙皇面说出这种话,那么等待他的可能将是牢狱,至少也会被流放,然而尼古拉一世沙皇却容忍了这种冒犯。 亚历山大一世沙皇和尼古拉一世沙皇两兄弟,都对这位天才诗人非常矛盾,既爱惜他的才华又讨厌他的自由主义倾向和时不时在诗中流露的怪腔怪调,所以他们对普希金的处置虽然严厉但总留有余地。 也许在尼古拉沙皇看来,诗人终究只是诗人而已,就算有什么讨厌的政治观点终究也无关紧要,威胁不了自己的统治,他乐得用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来妆点自己的宫廷。 而普希金也知道,尽管他无数次歌颂自由与尊严,但是他依旧是这个专制帝国的一份子,他从来也没有逃离过这个体系,他的贵族身份却让他得以拥有富裕的生活、拥有宫廷的尊重,也让他可以享受皇村悠闲而又精致的生活,而为了保持自己拥有的这一切,他也不得不在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之余暂时低下头来,暂时迎合现实的苟且。 这种现实和理想的冲突让他倍感苦闷,自从来到皇村之后他就一直陷入这种精神上的苦闷当中,而且他发现自己也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只能用放浪形骸的贵族生活来暂时麻痹自己的心灵。 然而在内心的深处,他依旧在期盼着能够出现某种意想不到的闪光,打碎他沉闷的生活。 尽管他不知道那道闪光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相信终究世界会变得有所不同,此刻窒息沉闷的一切终究会消失不见。 而现在,他只能等待,安静地享用自己的午餐。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禁卫军制服的金发青年人,这位青年人名叫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他出身于贵族名门,而他的亲戚们在上流社会的各界都非常活跃,势力庞大,所以他未来的前途也备受看好,夫人们都希望把女儿嫁给这个有远大前途的年轻人。 然而普希金和他结交,并不是看重他的家世和前途,只是因为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青年人,虽然他身上有点贵族青年常有的放浪和玩世不恭,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个优雅而又风趣的人,懂得文学也有精神追求,和那些只会喝酒享乐的公子哥儿完全不同。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对饮,享受着午餐后的闲暇,时间也在缓缓地流逝。 不过,即使在闲谈时,普希金也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随口敷衍着朋友,不时看着远处窗外的草坪,若有所思。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到底是什么,让你露出如此愁苦的表情呢?”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问,“难道在这里呆着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比起流放来,在这里当然更开心一些。”普希金平静地回答,“但是你也知道,人都讨厌无聊。” “那么多小姐都没能让你摆脱无聊?那你可真是不知满足。”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耸了耸肩,以此来暗讽朋友。 不过,他很快就话锋一转,“那我给你提供一个有趣的消息吧,相信会让你暂时摆脱无聊。” “什么事情?”普希金连忙问。 鲍里斯放低了声音,然后跟自己的朋友窃窃私语。 “那位莱希施泰特公爵,嗯,你知道,也就是拿破仑的儿子,自从逃出维也纳之后一直杳无音信,不过这两天消息刚刚传到彼得堡,他想要在希腊搞一番事业,帮助那里的独立事业。” “什么?”普希金差点惊愕地喊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小声问对方,“这是真的吗?” “我的朋友,你应该知道,在宫廷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鲍里斯眨了眨眼睛,以戏谑的笑容回答,“即使我现在不告诉你,过个几天你也会从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当中得知这一切的。” 普希金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朋友的话应该是对的,鲍里斯虽然平常爱开玩笑,但是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自己。 也就是说,那个伟人的继承人,真的不甘于沉寂,想要做点事情让人铭记他的存在。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因为日常的沉闷生活而日渐萎靡的心情,突然泛起一点点涟漪,仿佛正在为世界发生的新变化而感到兴奋,以及不安。 但不管怎么说,新鲜的东西总比这无聊的一切要好得多。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又问。 鲍里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确定没有人在观察和偷听自己两人之后,他更加凑近了自己的朋友,然后小声对他说。 “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和土耳其人的战争可能很快就要爆发了——沙皇陛下决不允许任何人偷窃他的荣誉。” 普希金讶异地打量了鲍里斯一眼,但是却也没有太惊愕。 历史上俄罗斯帝国就已经和土耳其人打了无数次战争,这并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况且这两年帝国朝廷里面一直有一派人坚决要求对奥斯曼帝国执行强硬路线。 所以那个少年人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激发了沙皇的雄心,倒不如说是个导火索,他只是引燃了一场本就应该会发生的战争。 他想了想,然后又小声笑了出来。 “呵……哈哈。真是有趣,难道我们对波拿巴家族竟然是如此不可容忍,以至于听到一点消息就要派兵剿灭吗?” “波拿巴家族只是个由头而已,现在谁还真在乎他们啊。”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摇了摇头,“君士坦丁堡才是关键,沙皇陛下需要这份荣誉。” “那列强会坐视吗?”普希金感觉有些犹疑。 虽然他并不是那么关心国家大事,但是身为一位宫廷贵族,他本能地就能够感受到一些东西,所以才会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是外交部的事情,跟我们就没关系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拿起了酒杯,悠然喝下了一口红酒,“能成最好,不能成至少我们也能趁机从土耳其帝国身上割下一块肉来,这不是挺好的吗?” “倒也确实没错。”普希金也点了点头。 普希金痛恨专制和腐朽,所以他天然就对土耳其充满了蔑视和痛恨,相比于土耳其,沙皇体制都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也乐得看到土耳其帝国尽快衰亡,让那些被它奴役的各个民族得到他们应得的自由。 他并不喜欢战争,但是如果这场战争能够带来一场民族解放的结果,那么他也乐得看到它成为现实。 “如果发生战争,你一定会上战场吧。”片刻之后,他问。 “那当然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理所当然地回答。 身为名门贵族,又是一名禁卫军军官,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当然不愿意放过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 “那我祝你一切顺利,前途远大。”普希金对着朋友举起了酒杯。“我亲爱的朋友鲍里斯。” “来,为我们可怜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干一杯吧。”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也笑着拿起了酒杯,然后又开了一个玩笑。“祝这个小伙子身体健康,感谢他为我带来了这场战争。” 两个人的杯子轻轻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更愿意你称呼他为罗马王。”喝下了一口酒之后,普希金说。 “那也太名不副实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既没有帝国也没有罗马,实际上我称呼他为公爵已经给他颜面了,毕竟奥地利帝国还愿意不愿意承认这个头衔都很难说……奥国皇帝陛下可是对这位叛逆的外孙很是头疼呢。” “有些头衔不是在官方名册上,而是在精神上的。”普希金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口酒,“相比于已经腐朽的一切,至少他身上代表了一些新的东西,一些前所未见又暂时被尘封的东西。虽然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傲慢和暴虐遭受了天罚,但是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确实,普希金对拿破仑和波拿巴家族的观感十分复杂。 作为一个铁杆的自由主义者,他对法国大革命报以褒奖和欢呼,并且赞扬拿破仑保卫了革命的果实,用《法典》来确立了大革命的精神,然而他也厌恶拿破仑后来登上帝位,走上了专制道路,更加痛恨拿破仑后来对俄罗斯的入侵。 在得知了拿破仑的去世之后,他写下了一首长诗,在诗歌当中,他抒发了自己对拿破仑的复杂感情:一方面他痛恨拿破仑被权力所迷,成为了一个侵略者,最终被俄罗斯人民的反抗所打垮;但另一方面,他又承认拿破仑的崇高和功绩,并且赞扬他为欧洲带来了自由和荣光。 他长诗的最后一段,就是以如此感情来为拿破仑送别的。 “如今什么人心胸褊狭, 甘愿承受可耻的骂名, 才会发出轻率的谴责, 去惊扰他废黜的亡灵! 阿,他为俄罗斯人民 指出了崇高的使命, 给世界以永恒的自由, 是他放逐生涯的遗赠。” 他原以为一切都已经被长久的埋葬,随着拿破仑在荒岛上的埋葬而变成一抔尘土,欧洲也将随之落下夜幕,吞噬掉曾经的晨曦。 然而在今天,他却惊愕地发现,那个人虽然死去,但是这个家族却没有甘心随之消失,而是顽强倔强地挣扎着,似乎一定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对着这可悲又可敬的表演,普希金不忍心加以嘲弄和谴责。 他虽然不知道那位殿下到底想要什么,至少他现在似乎是在为人类的解放和自由而努力,又有什么可笑的呢? 他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但是很明显,这比皇村所发生的一切勾心斗角和风流韵事都有趣得多。 对诗人来说,沉闷是最可怕的毒药。 “据说莱希施泰特公爵还是个诗人。”就在这时候,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又开口了,“我想你们两个也许会有共同语言?” 普希金继续沉默着。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朋友。 “鲍里斯,如果战事发起,我申请随同的话,你能帮我说情吗?” “当然可以。”鲍里斯-博尔孔斯基似乎对他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到出奇,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拿起酒杯,“干杯,我的朋友。” 番外(3)林中公主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林中公主1835年6月1日 这一天,维也纳的郊外乡野,正迎来它一年中最富有生命力的日子之一。 一大早,一股带着泥土清香的气息就随着轻风在树林之间回荡。新鲜的空气像是一味药,可以提神润肺。昨晚下一场雨,清凉的雨驱走了夏日的闷热,给这个早晨带来了舒爽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香,雨后的天空犹如宝石一般湛蓝透亮。 太阳正在远处的山峰冉冉升起,金色的晨曦将小半天空烧得焦黄,为大地送来普通而又辉煌的祝福。 也就在太阳初升的时间,躺在小床上的珂丽丝忒尔,慢慢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这个还没有满8岁的孩子,和几乎所有同龄人一样贪睡,然而这种奢侈的幸福并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她模糊的视线慢慢聚焦,然后看到了床前一个穿着女仆装束的身影。 “小姐,您醒了,早餐已经做好了,请起床吧。” 虽然她的语气非常恭敬,但是珂丽丝忒尔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命令。 珂丽丝忒尔立刻厌恶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紧紧地抓住被子,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然而,女仆立刻走上前来,无视了她的挣扎,强行把她的手和被子扯开了,接着把珂丽丝忒尔抱下了床, 然后,她脱下了珂丽丝忒尔的睡衣,为她换上了精美的裙子。 平心而论,这位女仆长得并不丑,不过她总是冰冷严肃的表情,以及一直以来对珂丽丝忒尔的严厉态度,让珂丽丝忒尔对她非常讨厌,时不时地就会故意惹怒对方。 珂丽丝忒尔还是一个孩子,她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只能以孩子的本能判断——所以她很讨厌这个老是叫她做这做那还不许她玩的管理人。 然而,她的每次抗议和反抗都会像今天一样被轻松击溃,过去如此,今天依旧。 就这样,珂丽丝忒尔以生闷气开始了自己新的一天。 换上了裙子之后,珂丽丝忒尔在女仆的照管下洗漱,然后梳好了头发。 在镜子当中,这个孩子身段纤细,皮肤白皙如雪,幽蓝色的眼睛犹如湖水一般清亮透彻,再加上一头银色的长发,简直犹如是穿越到人间的精灵一样。 只可惜,珂丽丝忒尔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美丽,因为她并没有同龄人可以对比。 接下来,她吃完早餐,而这也就意味着她一天最为忙碌的时段的到来。 才7岁的她,几年前开始就被安排了诸多课业,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课业越来越多。 她要学习德语,法语和拉丁文,还要学习声乐和舞蹈,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历史课,如此繁重的课业让她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当然,珂丽丝忒尔也不知道她的同龄人到底是怎样生活的,所以她无法做出对比。 从有记忆以来,珂丽丝忒尔就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每天白天都在这种学习当中度过,直到傍晚以前,她才能够得以休息,并且拥有少少的玩耍时间。 即使是这段玩耍时间里,她也只能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当中活动,庄园内的女仆们在旁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严格限制她跑动的范围,一旦她接近庄园外侧的篱笆,就会强行把她拖走带回。 于是,在她的印象里,这些篱笆就是隔绝她所处的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的边界,无法逾越,甚至连触碰也将带来灾祸。 现在是上文法课的时候了。 珂丽丝忒尔最讨厌文法课,因为老师那长满大胡子的脸,比女仆还要难看,而且上了年纪的他,那了无生气的声音、以及刻意保持距离的恭敬,都让珂丽丝忒尔深感无趣,然而再怎么无趣她也只能乖乖的听着,还要打起精神应付老师的问题,因为如果她的回答让老师不满意了,那女仆就会责罚她。 过了两个小时后,珂丽丝忒尔好不容易才熬过了文法课。 接下来是声乐课,她会有短短的休息时间。 作为娱乐,珂丽丝忒尔随手拿起了书架上一本还没有看完的童话书,然后从书签的位置上看了起来。 自从开始识字以后,珂丽丝忒尔看了很多童话书,现在她在看睡美人的故事。 她很羡慕被王子唤醒的公主,不是因为她所不理解的爱情,而是因为王子将公主从被荆棘紧紧包围的城堡当中带走,让她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生活。 有时候她会想,会不会自己也是一位公主,所以才会遭遇到这样的待遇? 然而即使是她,也会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可笑。 时间在悄然流逝,珂丽丝忒尔的休息时间就要结束了,女仆缓步走入到了房间里面。 “时间要到了,小姐。”她平静地催促珂丽丝忒尔。 被中断了阅读的珂丽丝忒尔,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但还是无奈地放下了童话书。 “你就像女巫一样讨厌。”她娇声娇气地怒斥女仆。 “那您就像公主一样可爱。”女仆并没有向孩子发怒,而是平静地收好了书并且夹上了书签。“好了,小姐,我们过去吧,别让老师久等。” “那我能不能真的变成一位公主啊?”珂丽丝忒尔小声问,她似乎还没有从童话书的气氛当中完全走出来。 女仆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古怪,又像是苦笑,又像是怜悯。 珂丽丝忒尔理解不了这么复杂奇妙的眼神,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女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犯错了,惹怒了这位可怕的大人。 然而,女仆没有严厉地呵斥她,而是温和地俯下身来,然后双手插在珂丽丝忒尔的腋下,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 接着,珂丽丝忒尔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脸和女仆的脸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已经可以面对面对视的时候,女仆的手才停了下来。 “是的,小姐是最可爱的公主。”接着,女仆以不容置疑的笃定语气,认真地对珂丽丝忒尔说。“而且永远都是。”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珂丽丝忒尔瞬间陷入到了惊喜当中,然而她的惊喜还没有持续多久,女仆的脸色瞬间又变回到了往常的严肃。 “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小姐更加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学习应有的知识和礼仪,这样才能配得上公主的荣耀。” 珂丽丝忒尔理解不了对方所说的荣耀,但是她知道这意味着她还会继续被女仆这样严格管控着生活,每天只有一点点时间可以自由玩耍——甚至这种玩耍也会有女仆在身边看管。 孩子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恼怒。 “如果我真的成为公主,我一定让卫兵把你抓起来带走!”她气鼓鼓地嘟起了嘴,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仿佛真的会有什么卫兵出现。 她的恐吓非但没有吓住女仆,反而惹得女仆失笑了出来。 “也许会有那一天的,我静静等待,小姐。” 说完之后,她轻轻地将珂丽丝忒尔放了下来。 而就在两个人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阵马嘶。 珂丽丝忒尔原本气鼓鼓的表情,顿时被狂喜所替代,她快步冲到了窗口,然后踮起脚来看着楼下。 在珂丽丝忒尔的记忆当中,庄园出现这个声响只意味着一件事——妈妈来了。 果然,就在她的注视之下,一位贵夫人从车厢当中走了下来,她穿着朴素的裙子,头上还戴着宽檐帽子,看不清具体面孔,只在帽子下露出了一个发髻。 但是对珂丽丝忒尔来说,这已经够了。 “妈妈!”她在窗口大声欢呼,然后快步地冲出了房间,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女仆当然没有拦阻女孩的举动,只是静静地跟在身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很快,珂丽丝忒尔冲到了楼下,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妈妈!” “珂丽……”这位女士同样很激动,俯下身来,紧紧地拥住了自己的女儿。
“妈妈,我好想念你啊……”珂丽丝忒尔喜悦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不住地在母亲的怀中磨蹭,以此来感受妈妈的气息,而妈妈也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和背,享受着母女之间温存的时光。 自从有记忆以来,珂丽丝忒尔的妈妈大概一个月才过来一次看望她,而且每次都行色匆匆,顶多也只呆个一两天。 但是这非但没有磨损母女间的感情,反而让珂丽丝忒尔更加同母亲亲近,每次妈妈过来的时候,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光,她一有机会就留在妈妈的身边,向她倾诉自己最近遇到的一切。 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夫人终于放下了女儿,然后她仔细地打量起了珂丽丝忒尔。 “我的女儿,你越来越漂亮了。” 被母亲称赞,珂丽丝忒尔喜不自胜,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 不过母亲很快就话锋一转,“但是光有容貌还是不够的,还得有应有的才识,最近你上课怎么样?” 还没有等她回答,身后的女仆就悄然接口了。 “小姐的学习成果很不错,老师们都夸她聪明,不过有时候她会有厌学情绪,抵触学习,我们不得不以强硬手段督促她。除此之外,一切都非常好,殿……夫人。” “不愧是我们的女儿……就是这么聪明。”听到了前半句之后,夫人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又为女儿开脱,“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啊,贪玩很正常,我跟她一样大的时候比她还厌学呢。” 女仆没有反驳夫人的话,只是低下了头。 片刻后,她低声叹息。“小姐还是太缺少玩伴了,所以有时非常寂寞” 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夫人的表情顿时也出现了一丝黯然。 “迄今为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谢你……” 接着,她又轻轻拍了拍珂丽丝忒尔的脑袋。“珂丽,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让照顾你的人们为难,好吗?” 珂丽丝忒尔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回去上课吧,晚上妈妈陪你。”夫人点了点头。 女仆立刻上前,而珂丽丝忒尔也乖巧地跟在女仆后面,两个人一起走回到了宅邸。 虽然恋恋不舍,但是珂丽丝忒尔知道这是妈妈希望她做的事情,所以她一定要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声乐和舞蹈课当中,她的学习充满了动力,一丝不苟地按照老师的指导演奏和舞蹈,因为她知道,妈妈就在房间里等她。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珂丽丝忒尔结束了白天繁重的课业,来到了餐厅,母女两个一起用了晚餐之后,又一起来到了母亲的卧室当中。 在母亲留宿的时候,珂丽丝忒尔不用在自己的卧室睡觉,而是留在母亲的房间同母亲共眠,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每次她都努力对抗着睡意,非要熬到凌晨才肯睡去,不舍得浪费这难得的时光。 “……有一天,城里的王子举行舞会,邀请全城的女孩出席,但继母与两位姐姐却不让灰姑娘出席,还不停的要灰姑娘做事。灰姑娘也非常想要参加王子的舞会,但是自己的衣服那么脏,又怎么能参加王子的舞会呢,于是灰姑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仙女出现了,帮她变出了一套十分漂亮的新衣服,还将老鼠变成马夫,南瓜变成马车,灰姑娘答谢仙女之后,就兴奋的奔向了皇宫。仙女在她出发前提醒她,不可逗留至午夜十二点,十二点以后魔法会自动解除,灰姑娘开心的答应了……” 在床边,母亲以温柔的语气,为女儿念着灰姑娘的童话。 珂丽丝忒尔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声音。 “妈妈,那个仙女有名字吗?”她问。 “她叫仙蒂瑞拉。”母亲安然回答。 “真的存在吗?”她又问。 “当然存在了。”母亲的目光闪动,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就连你的母亲也曾经被人这么叫过呢……” 珂丽丝忒尔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找出魔杖一样。 “唉,别看了,我没有魔杖也不会魔法……”母亲苦笑了起来,“终究那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虽然母亲是在笑,但是珂丽丝忒尔本能地感受到了其中的一丝酸楚,只是她眨了眨眼睛,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母女两个肩并肩坐在床上,任由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道多久之后,母亲终于开口了。 “珂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珂丽丝忒尔问。 “过得不久,你应该就能去见到你的父亲了。” “父亲……”珂丽丝忒尔僵硬地念出了这个词,花了几秒钟才在脑中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这个词在她的生活当中是如此陌生,尽管她知道存在,但从来没有跟她提过,更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 “是……是爸爸吗?”她颤声问。 “是的,就是你的爸爸。”母亲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些许的泪光,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爸……”珂丽丝忒尔又复述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咀嚼一样。 按理说来她应该兴奋得无以复加,然而她此刻却只感一片茫然。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啊?”她小声问。 “你的爸爸,是个优秀的人,一个能够让你母亲倾心的人,是一个英雄……”母亲带着泪光回答。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珂丽丝忒尔又问。 尽管她只是普通的发问,但是母亲眉头一皱,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那份心底的痛楚。 她抚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然后发出了一声叹息,“抱歉,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也有太多的障碍挡在他的面前了,他一直想要见你,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珂丽丝忒尔眨了眨眼睛,她不太理解母亲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要着急,我的孩子,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吧,很快你就能到爸爸的身边了。”母亲继续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颤声说了下去,“很高兴我们的女儿是如此优秀美丽,而能够将如此优秀美丽的你交给他,我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你也和我一起去爸爸那里吗?”珂丽丝忒尔问。 母亲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好不容易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暂时不行。”仿佛是舍不得女儿离开一样,她突然又抱住了珂丽丝忒尔,然后带着哭腔继续说了下去。 “珂丽,你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大的骄傲,也是我最美好回忆的见证……珂丽,抱歉我让你过着这样的生活,请你原谅我……我爱你。” 珂丽丝忒尔轻轻地伸出手来,擦拭了母亲眼角的泪痕。 “我也爱你,妈妈。我不去了,我要在这里陪伴你。” “不,不行!别说傻话,孩子。”母亲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必须拥有一个与你相称的身份地位,珂丽,这里不适合你。” 因为母亲罕见的严厉,所以珂丽丝忒尔不敢说话了。 看到女儿畏惧的样子,母亲又心软了。 “耐心等待吧,我的女儿,我们会团聚的。”她又抱紧了女儿。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珂丽丝忒尔闭上了眼睛。 在她幼小的头脑里,还不懂什么叫做“耐心等待”,但是她知道,这是妈妈的要求。 所以她必须做到。 “好的,妈妈。” 母女就这样相拥着,许久之后,珂丽丝忒尔才从母亲的怀抱当中抬起头来。 这时候,小小的脸蛋仰望着窗外漫天的星辰。 从未谋面的爸爸,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会爱我吗? 珂丽丝忒尔找不到答案,但是,那是她必须得到的一切,为自己,也为母亲。 99,私心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9,私心“殿下……殿下……” 在一声声的轻声呼唤当中,艾格隆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此时还是一片漆黑,大概是凌晨时分的样子。 借助着黯淡的月光,艾格隆的视线从模糊渐渐地变得清晰,接着他看清了睡在自己怀中的特蕾莎。 少女此时仍旧闭着眼睛熟睡着,刚才的呼唤只是她的梦话而已。在月光的映衬下,她光洁姣好的脸,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荧光,让人爱怜不已。 不过,她的体温却不太正常,额头有些发烫——自从那次在海中穿越了风浪和暴雨之后,特蕾莎就得了重感冒,一直陷入发烧状态,已经持续了两天了。 因为发烧所带来的食欲下降,原本就苗条的她更加瘦了几分,表情也多了几分憔悴,这让艾格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生怕特蕾莎出什么好歹。 可是从来都是病去如抽丝,更何况特蕾莎这样的娇弱少女,所以几天过去了她的症状还是没有缓解的迹象。除了利用岛上有限的医疗资源尽力诊治之外,艾格隆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在心里祈祷特蕾莎早日康复。 另外,他也放下了许多不着急的事情,抽出了时间陪伴在特蕾莎的身边,晚上更是一直都相拥而眠。 特蕾莎害怕传染感冒给他,所以几次主动提出要和他分房而居,但是都被艾格隆强硬地拒绝了。 他不怕感染什么感冒,只想着要尽量抚慰少女,他知道对特蕾莎来说,最需要的就是来自于他的安慰和鼓励,其他什么也替代不了。 他之所以如此对待特蕾莎,也不仅仅是害怕无法给未来的岳父交代,更重要的是——他从心底里舍不得特蕾莎,害怕她就此从自己身边消失。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个人彼此之间萌生的爱意,但是他乐意尽自己所能地照顾特蕾莎,为她分担病痛。 借助着月光,他一直端详着特蕾莎,然后抱得更加紧了。 这个傻姑娘,在发烧做梦的时候还在叫我的名字……一想到这里,他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在她的梦境里,我到底是何等形象? 艾格隆拥抱着特蕾莎略微发烫的身体,迷迷糊糊地重新睡着了。 时光悄然在这怀抱当中流逝,转眼间,天色重新放晴。 而这一次,是特蕾莎先醒过来了。 因为持续发烧,所以她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感觉眼皮沉重得可怕,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自己醒了过来。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拥抱着自己的少年人。 她和往常一样,悄然打量着少年的脸,确认了殿下一直都在她身边的事实。 她深呼吸了几下,享受了彼此之间清晨的宁静,接着遗憾地开口了。 “殿下,该起床了。” 在她这次清醒的呼唤下,艾格隆终于又醒了过来。 艾格隆重新眨了眨眼睛,然后满怀忧虑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特蕾莎,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特蕾莎笑着回答,“只要殿下希望我好起来,我就不会有事的。” 接着,她又催促少年人,“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起床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再这样抱一会儿不行吗?”艾格隆没有松开自己的臂膀,似乎依旧在留恋两人独处的时光。 “那就一会儿吧……”特蕾莎立刻就让步了,“真的只能一会儿啊,我们不能懈怠啊。” 这一次,两个人都已经清醒过来了,然后面对着彼此,紧紧地拥抱着,相互之间亲密无间。 虽然尚未有夫妇之实,但是悄然之间,他们好像已经有了夫妇的自觉。 艾格隆也知道,特蕾莎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他的任性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他就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然后走下了床,换好了衣服。 然后他叫过来了夏奈尔,让夏奈尔帮助特蕾莎更衣。 “殿下。”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特蕾莎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特蕾莎?”艾格隆有些奇怪。 “您还有时间吗?”特蕾莎问。 “如果你需要的话,当然是有的。”艾格隆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接下来想要做一件事,让你做个见证,一会儿就好。”特蕾莎微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因为憔悴的脸而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接着她继续解释,“之前我跟夏奈尔说过,我希望能够确切地知道我们家庭所拥有的财产,审核我们的账目,而夏奈尔没有一声怨言就执行了我的意愿,我很感谢她的配合……而且,在审核了账目以后,我对夏奈尔的工作非常满意,她不仅仅工作热情,而且毫无私心,在她经手的所有事项里,我都找不到什么问题来,我想,她确实不愧是你最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特蕾莎丝毫不吝啬于赞美之词,毕竟她也希望夏奈尔可以继续为她所用,所以夸人就要当面夸,让夏奈尔也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视。 果然,听到她如此夸奖,夏奈尔又是激动又是惭愧。“殿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立刻向夏奈尔道谢,“幸亏有你们的帮助,我免去了太多的麻烦。” “但是在另外的地方,就不是那么顺利了。”特蕾莎话锋一转。 “在哪里呢?”艾格隆问。 “在你的堂兄查理那里。”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回答。“他的账目表面上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相当干净——但是,从夏奈尔记录当中出售宝石的品相、质地和重量来看,他都是以最低价、甚至以难以想象的低价来出售的。无疑,像我们这么大规模地出售宝石,必然会折价出售,但是他给出如此低价,还是让人非常疑惑,因为明明可以用更高价格卖出的。” 艾格隆顿时就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 自从爱德蒙-唐泰斯被他派往希腊之后,之前他身上那些销售珠宝筹款的工作,被艾格隆委托给了自己的堂兄查理来办。 查理很快就顺利接手了,然后珠宝被换成金钱慢慢地流入到岛上,艾格隆也就没有多注意了,只是让夏奈尔来负责审核账目,记录所出售宝石的具体品相和价格。
按照特蕾莎所说的情况,艾格隆很轻松就能才出来,查理这是在出售宝石的时候来了个中间商赚差价,先把宝石以最低的价格卖给他自己的人,然后再通过这些人高价把宝石出售从中牟利。 一股怒气在艾格隆的心中翻涌。 这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钱! “真的吗?”他努力压制住怒火,然后问。 “如果不是有确切把握的话,我也不会贸然说出来,影响你们的兄弟之情了。”特蕾莎只感觉脑子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控制住了身体的平衡,接着她勉强打起精神回答。“最近两天我一直都在翻阅账目,有问题的交易我都记录上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发烧的话,我想应该会更快一些……” 虽然她的语气很虚弱,但是夏奈尔在旁边却听得惊心动魄,她又是懊恼又是愤怒。 “陛下,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职,我没想到……没想到亲王殿下居然会这么做。” 哼,他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艾格隆已经冷静下来了。 说实话他并不感到惊讶。 在历史上,他的这位堂兄就颇为爱财。 复辟了帝国、登基成为皇帝之后,他利用各种手段,从铁路、房地产、银行等等行业敛财,从一个不名一文的野心家变成了身家接近十亿法郎的巨富,还留下了“招待客人的时候用金碗,自己用铝碗”的传说。 只可惜,命运最终又抛弃了这位幸运儿,在普法战争失败之后,他苦心积累的财富大部分又被第三共和国政府作为国家财产没收,他只能带着一笔依旧不菲的财产,和妻儿一起惶惶然流亡英国。 话说回来,这一次他利用机会从自己这里榨取钱财,只能说是牛刀小试吧。 不过,他不是纯粹贪图钱财的人,乐于给予身边人大量的赏赐,金钱对他来说更加也是维护团体的润滑剂。 恐怕背地里他也在用金钱培养他的私人班底吧。 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这并不是夏奈尔失职,夏奈尔自幼颠沛流离,哪里懂得什么珠宝呢?她评定不了价值,所以只能根据查理殿下提供的账目来记录;而特蕾莎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在身边就见惯了荣华富贵,自然对珠宝本身的价值了然于心,再加上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处理嫁妆的事宜,所以更加对此敏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想来,他一定很懊恼,为什么特蕾莎突然来到了这里……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反而有点想笑。 特蕾莎也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艾格隆,等待着他的定夺。 “我的堂兄年纪很轻,弄不清珠宝价值,也是有可能的。”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回答。“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他一定从中弄鬼,也许他只是不小心把事情办糟了而已……” 特蕾莎有些疑惑地看着艾格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事情已经如此明显了,她知道殿下绝对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既然他心里已经知道情况了,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是觉得他是堂兄弟,所以不忍心吗?”她小声问,“殿下,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也能接受,毕竟就理论上来说,他也是完成了他的工作。” “不,绝不是这样,特蕾莎。”艾格隆摇了摇头,“对我来说,堂兄和普通臣仆没有任何区别,都得按照我的意志行事。只不过——在初创阶段,我们不能过于严苛,如果要求所有人都办事完美,相对来说,查理已经是目前执行这项任务的最好人选了。” 艾格隆现在有的是大笔的珠宝,但他需要现金,作为支撑自己事业的食粮。而对他来说,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查理从中牟利,但换其他人就一定能够把事情都做好吗?会不会胃口比他还大?甚至直接合起伙来把珠宝据为己有,逃之夭夭? 艾格隆并没有把握。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曾经的忠诚也许只是空谈,他不想去测试一下,因为他承受不了损失。 相对来说,同属于波拿巴家族、利益和他高度绑定的堂兄查理,已经是他最能够信任的人选之一了。 他和他的哥哥路易,都野心勃勃而且私心很重,非常不让人省心,这是事实。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谁也无法抛弃谁,波拿巴家族的三个年轻人都在为家族而战,家族也需要他们的齐心合力,要翻脸无情也是以后的事情。 所以,在这样的考虑下,艾格隆暂且压制了心中的恼怒,暂时决定继续维持现有的安排。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做。 “特蕾莎,有你在这里,真的太好了。”他看着特蕾莎,然后有感而发,“看吧,你替我挽回了多少损失!” “殿下,别忘了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特蕾莎虚弱地笑了起来,然后小声回答。“我必须为你关心,因为这事关我们的家庭——我和他不一样,他终究会有一个别的家庭,会游离于这个家族的边缘,成为旁系;而我们的事业是融为一体的,我们才是这个家族的主心骨……” “是啊,确实如此,我们是一起的。谁也不许一边从我们这里讨要好处,一边又以损害我们牟利。”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他话锋一转,“所以,你是该确立你的威严了。” “你是指什么呢?”特蕾莎有些好奇地问。 “我把查理叫到你面前,你负责来敲打一下他吧。”艾格隆回答,“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他所犯的过失必须得到严厉的申斥,下不为例。而我认为申斥他的最好人选就是你——” 接着,他探寻地看着特蕾莎,“当然,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也可以自己来。” “没关系,就交给我吧,殿下。”特蕾莎明白艾格隆的一片苦心,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殿下,只要有你的支持,什么帝王将相我也敢于训斥呢……更何况他而已。” 接着,特蕾莎看向了夏奈尔。 “夏奈尔,替我邀请一下亲王殿下吧。”她轻声命令。 100,立威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0,立威今天的查理亲王,也和往常一样,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辛勤地耕耘着笔墨。 他一贯都有写东西的习惯,当然,和他那位才华横溢的堂弟相比,他没有那份写诗歌和文章的文采,他所喜欢写的是一些政治论述,以及一些个人日记。 他写笔记的时候,一丝不苟,事无巨细,既记录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又掺杂了大量个人评论和意见。 他打算在晚年之后,和那些大人物一样,写一份回忆录,而毫无疑问,他现在所记录的东西,就是到时候最佳的素材。 然而今天他的工作却不可避免地中止了,因为他的房门口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他下意识地盖住了笔记本,然后小心地把它收藏到了抽屉里面,接着回头问。 “是谁?” “是我,殿下。”门口传来了一声回应。 他马上听出来,这是陛下身边那位小女仆的声音。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在特蕾莎面前糊弄和她的关系……他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 然后他打开了门,发现夏奈尔正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有什么事情吗,夏奈尔?”他努力展露出了自己最谦逊的笑容,对着这位女仆说。 “殿下,特蕾莎公主请您过去谈谈。”夏奈尔低着头回答。 虽然她的语气平静而又恭敬,但是查理在陡然之间,心里打了个突,脸色也起了些许的变化。 之所以反应这么剧烈,当然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鬼。 自从得知特蕾莎殿下即将上岛的消息,他心里就一直预感大事不妙,但是自己的堂弟一意孤行,没有人敢于劝阻,所以他也不敢出言发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岛。 本来她来到岛上也无所谓,无非是自己多了个名义上的主母而已,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恰好也发生了——堂弟非常信任特蕾莎,居然一上来就让她来负责自己所有的财务。 而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很快就会得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并且她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正因为心里觉得大事不妙,所以他等特蕾莎上岛之后就故意挑拨夏奈尔和特蕾莎的关系,希望借此来把水搞混,最好让她们两个不能合作,那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全,再想办法解决问题。 然而,看上去他的图谋又失败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显看得出来,夏奈尔和特蕾莎相处得还不错,至少表面上夏奈尔恭恭敬敬,服从特蕾莎的一切指派。 所以他一下子也没有别的招数了。 “有什么事情吗?”他试探着问。 “只是一些普通的业务问题而已,您不用在意。”夏奈尔回答。 坏了。他心里立刻暗叫不妙。 从夏奈尔的表现里,他知道这事已经东窗事发,特蕾莎真的已经发现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苍白,背后出现了些许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夏奈尔的身后,发现她背后并没有卫兵。 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一把推开夏奈尔然后跑,是可以做到的。 他并非没有做这种万一的准备,只要他现在跑,立刻就可以在岛上找到一艘随时待命的小帆船,然后逃离。 可是仅仅只有一秒钟之后,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逃离?能逃到哪儿去?逃了以后又怎么办? 如果逃离的话,那必然就要承受陛下万分的怒火,接下来他就会向所有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宣示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把自己开除出家族,那时候自己虽然可以靠着一些钱财过着富裕生活,但是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拥有勃勃野心的他,当然无法接受政治上死亡,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所以仅仅一瞬间他就打定了主意。 必须要保住在家族中的地位——所以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只要能够勉强过关就好。 “好的,明白了,我们过去吧。”他努力挤出了一个尽量正常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吧。”夏奈尔当然也不知道殿下短短时间就闪过了那么多念头,转身就带着他来到了艾格隆平常用的会客间里面,而这一次,坐在椅子上的是特蕾莎了。 一看到特蕾莎,查理大气也不敢出,立刻就恭敬地向她躬身行礼。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殿下?” 对区区一介女仆的夏奈尔,他虽然表面恭敬,但是心里颇为不屑;但是对特蕾莎就完全不一样了——自己这个“亲王殿下”早就只是个空壳子,只有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内部才有人认可,但是特蕾莎完全不同,她是真正的公主,所以站在她的面前,查理下意识地气势上就短了几分。 “您这样可就太生疏了,我的兄长。”特蕾莎微笑着回答,“我之前就说过,您是殿下的兄长,所以我会如同自己哥哥那样尊敬您,您不必如此拘谨,这样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查理尴尬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不可能把特蕾莎的话当真,可是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摆个样子出来。 好在特蕾莎也没有为难他,而是马上进入了话题,“我请您过来,实际上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您。请您过来一下——” 她招了招手,而查理也顺从地走到了书桌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上面有一本已经打开了的账簿。 完了……他立刻就知道大势已去。 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这份账簿上我写了一些我的个人评价,请您拿起来看看吧,如果有哪些错误的地方,请您指点一下……”特蕾莎指了一下账簿,继续示意。 查理很轻易地就能听出来特蕾莎殿下说话明显中气不足,两腮还带有病态的嫣红,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了账簿,然后一页页地翻了起来。 很快,他看得额头汗水直流,因为上面许多有问题的交易都被特蕾莎特别标注了出来,还给出了估算的差价,查理和心里的记忆一一对比,发现几乎都被她写准了。 好生敏锐!
到了这一步,他知道再多说什么也已经没用了,很明显所有一切都已经被掌握了,今天她把自己叫过来摊牌就是兴师问罪的。 虽然他可以嘴硬说特蕾莎没有证据,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放下了账簿,然后略带哀求地看向了特蕾莎。 “殿下,我对您的眼光非常满意,无法指点什么了。” 他不怕对特蕾莎求饶,只要能够摆脱危急,他不怕对一个女子哀求。 “也就是说,您承认自己确实中饱私囊了,对吗?”特蕾莎以平静的表情看着查理,然后追问,“那么您拿了多少?花到哪儿去了?” “数额和您猜测的差不多。”查理叹了口气,“至于用途……我挥霍掉大半了,一些用于个人开销,一些给了我的朋友们。” “我真没想到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特蕾莎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始斥责对方,“您口口声声以复兴家族为念,结果一有机会就为自己私利而行动,您这样对得起殿下的信任吗?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您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被一个小女孩儿当面如此训斥,查理心中当然充满了恼怒,只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只能低下头对着特蕾莎道歉。 “殿下,请您原谅我……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举动,我自己也非常后悔。我愧对陛下,辜负了他的信任,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陛下……” “这一点您倒是不用担心,我还没有告诉殿下呢。”特蕾莎小声回答,“殿下现在这么忙,我也不想让他为这种事发脾气。况且,这么丢脸的事情,传扬出去恐怕也不太好看吧。” 陛下还不知道? 查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有一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他对自己的堂弟现在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果堂弟真的激起滔天怒火,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只要堂弟还不知情,那就好办了。 至少从特蕾莎的口风来看,她是希望不要声张,悄悄解决问题的。 ——当然,他不知道,特蕾莎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艾格隆嘱咐了她而已。 “谢谢您,殿下!”他立刻就向特蕾莎道谢,“我真的难以用语言表达我对您的感激。” “语言本来就是苍白无力的,如果您真的有诚意来解决问题的话,就拿出实际行动来吧——”特蕾莎并没有被他的兴奋所感染,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以此暗示自己的意思。 查理当然知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我会尽力填补亏空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他咬了咬牙,然后做出了承诺,“请您稍微宽限一下吧。” 看到他总算拿出了实际承诺,特蕾莎的表情总算稍稍舒缓了一些。 到了这一步也够了,既然殿下不想和这位堂兄彻底决裂,那么就没必要继续逼迫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您毕竟是殿下的堂兄,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让您太难看,所以……我们不妨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吧。” “您是指什么呢?”查理立刻问。 “我跟殿下说过,我们这个家族人丁稀薄,需要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够共渡难关,但这并不意味着家族成员都必须无私奉献,您和其他人一样也有自己的客观需求——”特蕾莎小声回答,“所以,照我看来,之前的亏空,有一部分确实是您的合理支出,我也不想逼迫您马上倾家荡产,但您必须认下这笔亏空,等日后再慢慢补偿。” 说完之后,特蕾莎拿起了笔,递到了查理的面前,示意他翻开账簿。 “把我写的每一笔交易,后面都签上您自己的名字,并且写上这是您的欠款。” 查理顿时睁大了眼睛。 其实根本无需这么复杂,只需要算个总账然后让他签名就行了,特蕾莎这是故意要他处处签名,简直接近于羞辱了。 他又哀求地看了看特蕾莎,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这已经是最后的宽限了。 不期然间,他心里又回想起了一些旧日的回忆。 好得很啊!一个奥地利女人又爬到我们头上耀武扬威啦! 那时候他年纪很小,还没有感受到那种愤怒和痛苦,而现在,他的整个心灵都在因为这股愤怒而颤抖。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形势大大不利于他,特蕾莎掌握了他的罪证,如果被她告发到了陛下那里,那自己就将会失去一切。 所以他只能低头,认下了自己的过失。 他拿起笔来,在特蕾莎账簿上每一处她的字迹后面,都颤颤巍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完成公主殿下赐予的惩罚。 这个平常让他引以为傲的名字,此刻在他看来却是如此触目惊心,让他眼睛都生疼。 房间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纸笔摩擦的轻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特蕾莎有要求的地方都签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殿下,我按您的要求完成了。”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虚脱感,他再度看向了特蕾莎。 这下应该行了吧?他在心里问。 特蕾莎默不作声,接过了这份账簿,然后翻阅了一下,接着放到了一边。 “很好,这样我就没有意见了,只要知错能改,您毕竟还是我们敬爱的兄长,我也会如同之前一样尊敬您。”接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却看不出多少亲切,“接下来我希望您能够引以为戒,不要再耍花招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也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到时候后果我想您一定能够想得清楚吧?” “我明白的,殿下。”查理此时哪里还能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改过自新,从今往后尽全力为陛下和您效劳。” 特蕾莎看着他,没有说话。 查理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以后您的命令,我一定会万分遵从,谁要是敢于对您不敬,我一定饶不了他!” “好了,那么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接下来祝您一切顺利吧——”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浑身冷汗、接近虚脱的查理,终于带着恼怒、不甘和庆幸,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101,誓约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1,誓约特蕾莎端坐在椅子上,目送着殿下的堂兄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门重新关上之后,她脸上的庄重和威严猝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茫然。 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默默注视整个事态的夏奈尔,这下终于按捺不住了,慌忙走到了特蕾莎面前,然后担心地问。 “殿下,您没事吧?” “我……我有点头晕,大概是消耗了太多精神吧。为了不让他小看,在他面前我可一点都不能露怯。”特蕾莎微微闭着眼睛,小声回答。 然后她又勉强抬起头来看着夏奈尔,“夏奈尔,我刚刚表现怎么样?没有丢脸吧?” “您表现得非常好……”夏奈尔满怀诚恳地回答,“无论措辞和态度都无可挑剔,我想那位殿下绝对会牢记这次教训的。” “大概也只是让他老实一段时间吧,不过这样也够了。”特蕾莎苦笑着回答。“既然殿下不希望和堂兄就此决裂,那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唉,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头晕目眩,然后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试图往前走几步,但是发现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基本都无法掌握平衡,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夏奈尔大为惊慌,连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殿下,您没事吧?”她再度问。 “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特蕾莎苦笑,“好了,扶我去休息吧——夏奈尔。事情看来已经办完了。”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又重新打开了,然后一个少年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当然,这里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这么做。 “陛下!”看到了少年人之后,夏奈尔感觉松了口气,然后让到了一边。 艾格隆走上前来,然后自己亲自扶住了特蕾莎。 “我刚刚看到我的那位堂兄离开了。”艾格隆饶有兴致地说,“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我前所未见,好生有趣。” “殿下,为了树立威严,我只能严厉地训斥他,让他蒙受羞辱。”特蕾莎回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因此责备我破坏家族的和睦。” “家族的和睦!呵,我从不知道波拿巴家族还有这个玩意儿。”艾格隆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特蕾莎,你做得很对,而且是我叫你训斥他的,你只是执行我的意志而已,我怎么会因此怪你呢?不瞒你说,之前我还严厉训斥过他的父亲。总而言之,我们这个家族多的是桀骜不驯的人,我非要把他们压服不可,要是压服不了我就宁可放逐,我绝对不会犯先代的错误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特蕾莎,“不过,特蕾莎,我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纯熟,都不用我教你,你就能够这么轻松自如地压制他了。” “其实……当初在奥地利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了我应该怎么对待他,所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特蕾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时候为了你的前途,我曾经设想过要不要把你的堂兄弟们找到奥地利来帮助你,然后我就想,你们家的人一个个都桀骜不驯、野心勃勃,想要统御他们,光靠一味迁就是绝对不行的,必须适当展示权威,甚至必要的时候强势打压才行。” 虽然特蕾莎这话里明显有在批评波拿巴家族成员的意思,但是艾格隆却丝毫不以为忤,应该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不过……他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事情。 特蕾莎当初居然就已经把两个人的婚后生活想得这么遥远了,真可怜她一片痴心。 只可惜自己却……唉,算了别多想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想办法弥补就是了。 “一点也没错。”艾格隆点头表示赞许,“特蕾莎,既然你已经都想明白了,那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出身皇族,而且从小在父亲耳濡目染,以特蕾莎的聪慧,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些东西也不稀奇吧。 “殿下,请千万不要以为我迷恋权欲……对我来说,什么树立权威、指使他人,都不过是‘需要做的事情’而已——需要的时候我会去做,我并不为此感到快乐,也不在意什么权力的甘美滋味……因为我早就见惯了这些,它并不值得我期待。” 仿佛是感受到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特蕾莎认真地说。“我所享受的是陪伴在自己心上人身边、为他做‘必要的事’的快乐,这必要的事可以是任何事——若你当时要我随你隐居乡间,那我为你收拾书房和书稿的时候,我也会是同等的快乐!也许我已经没法把这一点证明了,不过我想你一定可以感受到我的心意的,因为它早就满溢而出了……” “是的,我知道……特蕾莎,你已经无数次地向我证明这一点了,就算我是个瞎子我也该看见了,所以你不用再说了。”艾格隆感动地回答,“好好休息吧……我从未怀疑过你为我所做一切的动机,以后也不会,我只盼着自己能够有机会偿报你。” 特蕾莎现在的虚弱,只要稍微一看就能看出来,本来就已经在病中了,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自己的堂兄,实在劳心伤神。 “你现在已经在偿报了。”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享受彼此的温存。“以后要给我更多,更多……” 接着,她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身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殿下,我还有个提议。”片刻之后,特蕾莎突然开口。 “什么?”艾格隆问。 “既然出征在即,那我认为最好在出征之前,给予你的部下们一笔丰厚的犒赏,这样可以激励他们的士气,让他们更加卖命。”特蕾莎轻声说,“不过,现在我也知道你资金紧张,所以,我想,干脆把我的那些嫁妆里的现金都直接发放了吧,反正我留着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特蕾莎……”艾格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满意吗,殿下?”特蕾莎抬起头来,然后笑着问。 在离开奥地利之前,她记得妈妈曾经教训过她两条,其一是一定要掌握财权;其二是给人恩惠要一点一点地给,不要把自己父母馈赠的嫁妆都轻易花掉了。
她遵从了前面一半,但是后面的一半她却不打算遵从。 她知道妈妈的想法——妈妈是担心她做错了选择,留着钱,至少可以给她缓冲的余地,如果后悔了也来得及全身而退;另外,如果都花掉的话,弄不好就会被认为是没有利用价值,不再会被重视了。 可是以她对殿下的了解,以及上岛之后和殿下相处时的经历,却让她抛却了这些顾虑。 她知道殿下是懂得念恩的人,她越是表现得忠诚和无私,越是会让殿下在心中感动。 同样,她以莫大的无私做出了表率,而这份无私,也能够成为她标榜的利器,从此以后再无人能够指责她是个奥地利人了。 妈妈希望她留下余地,可是她却不想给自己留余地,因为她只想要把一条路走到底。 如果那条路走通了,她可以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风景;如果那条路是绝路,那她也会咬着牙跳下去,为自己的决定殉葬。 至少从目前来看,她对自己得到的结果非常满意,殿下承认了她的地位,也只陪伴在她的身边,而这就够了。 从和父亲对抗开始,她非常冷静地用自己的手,把自己的余地和退路一一抹去,只为了让自己能在一条路上走到底。 这到底是何等决绝的决心,又到底是对是错,只能让日后的历史和天上的神灵来见证了。 而她绝不会后悔。 “我很满意,特蕾莎……”艾格隆感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但我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因为那是你的……” “我相信你会偿还的,不是吗?”特蕾莎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就按这么办吧,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算清账的。” “是啊,时间总是足够的,还有很长很长。”艾格隆长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点头,满怀感激地答应了特蕾莎的提议。 他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了自己的未婚妻。 “我还在感冒啊,殿下……”特蕾莎害怕传染病症,所以有些迟疑,但是她的小小挣扎很快就被解除了,不得不闭上眼睛,享受两个人的温存。 尽管他们的年岁都只有十六,但是出生以来就背负的身份和教育,让他们在精神上比实际年龄要大了许多,也多了太多同龄人所没有的机谋和心思。 但即使如此,在他们内心中的深处,都还残留有着一些少年少女的痕迹,以及梦想。 还有一些诗一般的瑰丽想象。 在拥吻了之后,艾格隆带着满心的喜悦思索着。 他也想让仍在病中的特蕾莎开心下。 所以,该怎么逗这个文学少女开心呢? 艾格隆发动了自己素来聪慧的大脑,寻找每一个可能的灵感。 片刻之后,他脑中灵光一动——有了! “特蕾莎……你听说过帕特农神庙吗?”他小声问。 “是的,我当然听说过啊。”特蕾莎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叹了口气,“可惜了,那里听说已经被毁坏得很厉害,只剩下一片遗址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位于希腊雅典卫城的最高处石灰岩的山岗上的那座神庙,为供奉司职智慧、艺术和军事的女神雅典娜所建造的神庙,古希腊文明无与伦比的建筑和艺术瑰宝,她从小就知道,并且悠然神往过。 然而,她也知道,经过了两千年的时光和战火洗礼之后,那里已经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只剩下廊柱和雕塑残留,她也忍不住心有唏嘘。 “等我们到了那里,我们一起过去逛一逛怎么样?”艾格隆提议。 “当然可以啊。”特蕾莎立刻就点了点头,“我很期待呢。” “那么……”艾格隆笑了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期待不期待我们把那里简单整修一下,然后就在那儿举办婚礼?” 气氛陡然僵住了,特蕾莎一下子呆滞了下来,然后定定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人。 “怎么,不满意我的提议吗?”艾格隆问。 “不……我很满意这个提议,殿下。”特蕾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然后重重地点头,“再满意不过了……谢谢您,为了满足我的喜好而费心了……” 如果是普通少女,一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居然提议在某个断壁残垣的遗址举办婚礼,恐怕会气得七窍生烟,然而对喜好浪漫的特蕾莎来说,这反而是一剂无与伦比的强心剂,让她本来因为发烧而模糊不清的眼瞳,顿时都焕发出了神采。 看到特蕾莎的反应,艾格隆也暗喜,看来自己的灵光一现没有白费,特蕾莎果然很喜欢。 对他自己来说,既然决定了要和特蕾莎结婚,那么婚礼无论是在哪儿都无所谓,说到底那只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可是特蕾莎肯定不一样,少女的心里充满了幻梦,她一定无数次过设想过这一切。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她开心开心,毕竟这是她应得的待遇。 按理说来,雅典娜的神职里并没有“执掌婚姻”这一项,帕特农这个词还要“贞女”的意思,所以帕特农神庙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举办婚礼的地方,甚至有点离经叛道。 不过,谁在乎呢? 女神雅典娜当年在雅典和斯巴达的争霸当中保护不了雅典霸权的覆灭,也阻止不了希腊被一个个异族所征服,她又能阻止艾格隆和特蕾莎什么呢? 所以女神大人,看在自己搭救她子民的份上,还不如乖乖见证自己和特蕾莎的姻缘吧。 “好了,那就这么定了。”艾格隆豪气地挥了挥手,“等到一切完事,我们就以此来纪念我们的结合吧,让所有人为我们欢呼!” “而那一天,殿下……我会向那些冥冥中的众神起誓,我会陪伴在你的身边,共度一切幸福和悲苦。哪怕到了此世的尽头,看到那条谁也无法逾越的生死界限,我也会笑着跳过去追随你,前往那永恒的彼岸……”特蕾莎带着不期而至的泪光,小声说。 转载请注明出处: 102,决议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2,决议这是一个夏季的平凡日子,气温让人昏昏欲睡,哪怕是位于阿斯特罗斯城内的希腊议会议事厅,也同样振奋不起精神来。 自从第二届国民议会召开开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阿斯特罗斯小城就成了希腊议会的暂时驻地,行使者它微弱而又具有合法性的代表功能,制定了希腊宪法。 然而,在它成立后不久,原本寄托在它身上的美好愿望就立刻化为了泡影——因为种种原因,议会与军队的领导人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发生了激烈的对抗,并最终酿成了内战。 内战虽然以议会和政府的暂时胜利而告终,但是却也带来了毁灭性的效果,削弱了独立军的实力,土耳其人趁机卷土重来,最终大部分领土又重新沦亡于土耳其人手中,希腊独立政府能控制的领土,现在也仅仅局限于狭小的伯罗奔尼撒半岛当中。 形势的急转直下,让议会的权威也大受打击,不过对眼下的议员们来说,还能够维持他们的现有地位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今天议事厅的议席上都没坐满,不过也没人感到奇怪,毕竟自从第二届国民议会开幕以来,因为种种政治上的变动,以及来自于土耳其的军事压力,国民议会开会时经常有议员缺席,相比来说今天反而已经算是人数较多了。 在议长的宣示下,议会开始了今天的议程。 希腊议员们与往常一样,按照议事规则,激烈地争论着议程当中那一切悬而未决的问题,虽然他们貌似都有热情,却只是一成不变地延续着往日的争吵,既无法达成共识,也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有意义的改变。 正当他们进行着这些争论时,在议事厅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在争论的人们,没有多少人多少注意到这一阵骚动,但是当大门打开之后,他们的争论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结束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发现,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闯了进来,然后用非常危险的眼神看着他们。 随着他们冲入会场,这里原本昏昏欲睡的沉闷被一扫而空,杀气腾腾的森严。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有人认出了这群士兵当中领头的人,然后发出了惊呼。 这个年轻人,是独立战争英雄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儿子,之前立下了不少功勋,所以在场的许多人都认识他。 在内战时期,他曾经被通缉,流亡在外,不过后来因为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被重新启用为总司令,所以他的通缉令自然也随之被取消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看到他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有人传说他心灰意冷,选择继续在国外流亡,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在杀气腾腾的气氛当中,议长回过神来,大声质问这个年轻人。 伴随着议长的质问,一群议员也回过神来了,大声附和鼓噪。 “出去!这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 虽然他现在已经具有合法身份,但是他出现在这里,还带着武器和士兵,显然是明显违反了法律的。 然而,他们的鼓噪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年轻人,相反他毫不退缩,而是以严厉的视线瞪着面前这群面目可憎的人。 就是这群人,当初聚集在一起与他的父亲作对,最终引发了内战,杀死了他的一大群战友。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下令开枪血洗这个鬼地方,然而他知道,他现在不能这么做,民族危亡之际他已经无暇再去顾忌之前的仇怨了。 “先生们,我来,是为了提交一份议案。”他朗声回答。“这份议案不仅仅是我的个人意志,也是我父亲,以及我们所有为祖国浴血而战的战士们的意志,我恳请你们通过它!” “你没有权利提出什么议案!”立刻就有人咆哮着反驳他。 “你没有权利!”在他的带头下,几乎所有人都大叫了起来,如果不是畏惧他身后的士兵们,估计可能已经一拥而上把他打倒了吧!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人们,他不耐烦地拿起了手枪,然后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它说我有权利!”他大喊了一声。 “砰!”伴随着一声巨响,天花板上多了一个弹孔,然后一片灰尘飘落到了半空当中。 这一声巨响,让会场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议员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居然干得出这种事来。 这是一次政变。 而且肯定是总司令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暗中主导发动的政变,他的儿子帕诺斯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 既然他已经摆出了这个架势,那接下来就绝不是几句话就可以善罢甘休的了,在场的人很多都跟他们有仇,谁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恐惧让原本喧闹鼓噪的议员们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你要提出什么议案?”沉默了片刻之后,议长问。 “这下没人说我没权利了吧?”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冷笑了起来。 接着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就走到了主席台前,然后面相议员们,朗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鉴于我国独立事业目前所面临的严峻形势,我们迫切需要得到境外友好人士提供的援助。因此,我建议政府和议会热忱邀请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阁下,前来帮助我国的独立事业,拯救我国于危难当中。” 他的话刚刚落音,立刻就引发了新一轮的骚动。 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没人知道是什么。 但后面那个人名,却让在场的人们顿时就陷入到了极度惊愕当中。 “你们同莱希施泰特公爵勾结到了一起?”议长好像反应过来了,立刻就质问他,“你们是受到他指示来胁迫我们的吗?” “我是受民族利益的需要,来请求你们。”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满怀讥讽地回答,“波拿巴阁下对我们的独立事业寄予了极大的同情,并且乐意花费巨额赞助,来帮助我们的独立事业,既然如此,难道我们不应该给予他相应的尊重吗?我们应该立刻就向他发出正式邀请。”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不知道内情的议员们,根本不知所措,只能继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按理来说这似乎不像是坏事,但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居然以这种严厉手段来胁迫议会,显然事情的性质要比表面上要严重许多。 “你们提出的议案太过于突然,而且也不符合程序。”议长试图缓和一下紧张情势,于是对帕诺斯提议。“我建议先等几天,让几个议员以正式的程序提出这项议案,然后议会进行表决,这样才符合我们的议事规则。” “议事规则!你们能用议事规则赶跑土耳其人吗?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倒是乐意答应!”帕诺斯大笑着反驳对方,“现在不是讲究什么议事规则的时候了,我们要结果,立刻就要!” 一边说,他一边挥了挥手,几个士兵还炫耀式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刀,以此来表示他们的决心。 “今天议案必须得到通过,否则谁也别想离开。”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我们的形势非常危急,绝不能再容许拖延了!每一秒的延误都会让我们忠诚的战士无谓流血!所以,我必须要你们马上做出决议,一刻也不能延迟!” 他的傲慢态度,惹起了反对者们的愤怒,他们纷纷又鼓噪起来,以最激烈的言辞来痛骂帕诺斯。 “这是政变!无耻的政变!你们勾结外国人陷国家于危难当中!”一位议员对帕诺斯大喊着痛骂,“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将被钉在祖国历史的耻辱柱上!” “打倒政变!”“打倒波拿巴!” 小小的议事厅一时间被狂风暴雨般的叱骂所充塞。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越听越是恼怒,最终,他拿起手枪,对着天花板又来了一枪,总算来稍稍让会场平息了下来。 “陷国家于危难当中的就是你们这群渣滓,混蛋!”他瞪大了眼睛,愤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群人们,“你们当初为了自己的私利,让我们的独立事业落到了如此地步,让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孩子都不得不再度面对土耳其人的屠刀,你们残杀自己的忠诚战士却对侵略者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国陷于沦亡!结果,现在你们还要咒骂那些真正愿意为了保卫祖国而起来的战斗的人们,咒骂那些为了帮助你们而付出巨额代价的人们,你们这是恬不知耻!” 咒骂了一番之后,他又重重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然后怒视着面前的议员们。 “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们的存在毫无意义,对任何人都毫无帮助!老老实实发挥你们最后一点作用吧,感谢上帝,从今往后我们的祖国再也不会被你们这群渣滓坑害了!” 随着他的咒骂,又一群士兵也从门口走了进来,然后来到了议员们所座的议席旁边,监视着几乎每一个议员。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今天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所带来的“请求”,是不容许被拒绝的了。 不管怎么样,他今天必须得到这个决议。 “今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通过我提出的这项议案,否则决不允许散会!”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大声在议事台上咆哮,“任何拒不履行义务的人,将以祖国的敌人论处,绝不宽宥!现在,进行表决吧!我倒想要看看,你们要背叛祖国到什么时候?!” 在他的咆哮、以及士兵们的长刀的威逼下,议长眼见已经无法再抵抗,于是不得不违背议事规则,将他提出的议案正式交付日程。 讨论直接被省略了,议案直接进入到了表决过程当中。 每一个议员的身边都站着一个士兵,他们死死地盯着坐着的议员们,以此来表示他们的意志。 在如此杀气腾腾的气氛下,表决以极快的速度被通过了。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议案,成为了正式决议——希腊议会热忱邀请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阁下前来帮助希腊的独立事业。 看到自己意志终于得到了贯彻,帕诺斯的心情非常不错。 不过,他也知道,通过这项议案并不代表着一切都完成了。 “接下来,我希望议会通过决议,暂时休会,并且将权力移交给临时政府。”他继续提出了新的提议,“在场的全体议员将暂时留驻在这里,等波拿巴阁下到来,我们举行仪式共同欢迎,以此来表示我们对他的尊重和敬仰!” 他当然不会傻到把在场的议员们都放走,他要将他们都暂时关起来,等造成了既成事实再重新考虑接下来措施。 在他的威逼下,议会不得不再度进行表决,通过了他的提案。 看着自己如此顺利地就达到了目的,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只感觉意气风发。 然而在兴奋之余,他的心里又不禁有些悲哀。 就是为了这么一群人,之前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太荒谬了。 所幸,这种错误终于得到了纠正。 站在讲台上,他目送着士兵们将这群议员们一一押出了议事厅,送到指定地点拘禁,等到议事厅空无一人之后,他才终于走出了这里。 就在这时候,爱德蒙-唐泰斯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向他躬身致敬。 “干的非常干净利落。祝贺你。”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没有任何兴奋,而是皱着眉头,凝重地看着这位赞助者。 他走到了对方面前,然后停下了脚步,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伯爵先生,我们所能够做的都已经结束了,现在该是轮到你们的回合了。”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爱德蒙-唐泰斯慨然回答。 103,邀请与平静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3,邀请与平静正当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以干净利落的姿态,强行冲入国民议会,要挟议员们通过议案之时,在希腊独立政府驻地,同样的政变也在悄然发生着。 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闯进了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的官邸,经过短暂而又激烈的交火之后,他们解除了卫兵的武装,然后闯入到了总统的办公室里面。 “你被逮捕了,总统。”领头的军官对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总统这时候还处于震惊当中,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人理会他的质问,在军官的招呼下,几名士兵走上前去,直接把他给架了起来,然后拖着他离开了官邸。 无奈之下,总统只能茫然而又惊恐地跟着士兵们离开,然后被押送到了不远处的一间民居当中,接着,他发现有一个人正等在这里。 这个人大概五十几岁年纪,头发花白,不过身材依旧魁梧挺拔,穿着一身军礼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当然认得,这个人正是独立军总司令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而他瞬间也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奥佐罗斯!你发疯了吗?”他忍不住大声质问。 也无怪乎他如此激动,因为平日里他们两个关系其实不差。 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虽然非常亲俄,甚至长期为沙皇服务,但是他本身却希望希腊独立之后能够成为一个共和国——只不过要一直走亲俄路线,而他的这个立场这也与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本人的愿望一致,所以从监狱里被放出来以后,他们两个进行了紧密的合作,总算维持住了眼前的局面。 所以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总司令突然要翻脸无情,发动政变把他逮捕起来。 “我没有发疯。”在总统的质问下,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平静地回答,“总统阁下,已经发生的一切并不影响你目前的职位,我只希望你能够正是发表声明,委任我代行职权,顺便公开邀请弗朗索瓦-波拿巴阁下前来援助我国独立事业。” “波拿巴!”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总统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你被波拿巴家族利用了!” 前段时间就已经有波拿巴家族的使者同希腊政府接触,然而他和他的亲信们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就直接严词拒绝了这个家族伸过来的手。 他们并不厌恶这个家族,但是在他们看来,和已经沉没了的波拿巴家族联手,只会更加增加欧洲强国对希腊政府的厌恶情绪,最终会让国家利益受损。 然而今天看来,被拒绝之后这个家族并没有放弃努力,他们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帮手。 “他们是在利用我们,但我们同样也是如此。”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回答,“如今我们并不能过多挑剔了,不是吗?在现在这种岌岌可危的形势下,只要有人愿意伸手过来,我们就不应该拒绝。” “可是他们很明显另有所图!”总统大声反驳,“难道你觉得他们就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了吗?” “至少值得一试。”塞奥佐罗斯回答,“反正我们也不会为此蒙受更多损失了。” “沙皇会有不同看法。”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回答,“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沙皇陛下的好感,但现在如果我们同波拿巴家族合作,那么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愤怒地撤回一切对我们的援助?” “我们一直都对沙皇寄予希望,但沙皇到现在也没有拯救我们。”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愤怒地回答,“既然这样,那现在他们又怎么能对我们指指点点?” 自从独立战争爆发之后,希腊独立军自知自己实力孱弱,难以抵御土耳其帝国的压力,于是从一开始就非常注重谋求外界的援助。 而内部各派,也为到底谋求哪个欧洲大国的帮助而争吵不休。 一个党派正在与法国秘密磋商,要把希腊王位送给法国内穆尔公爵;科洛科特罗尼斯则曾经正式致函俄国,提出以独立后臣服俄国的条件,换取沙皇援助;而到了1825年7月,希腊各方领导人非常罕见地达成共识,共同签署了不久后送到伦敦的一份文件。这份文件的签署日期是1825年8月1日,声明“希腊将其神圣的自由、独立和政治存在置于大英帝国的绝对保护之下”。 然而,这三大强国并没有积极回应希腊人的请求,一开始他们反而坚决反对希腊独立。 经过了法国大革命20多年腥风血雨的洗礼之后,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欧洲各国,听到“革命”一次就头疼;沙皇牵头组建的神圣同盟,更加将“维护君主制”和“维持现有欧洲秩序”,当成了绝对不容触犯的天条。 在这种视角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虽然其统治又腐朽又残暴,但是它毕竟也是君主国家的一部分,是欧洲均势的一部分,所以它的统治和疆域轻易不能被触碰和更改。 毁灭了革命的各个大国,眼下对“现有秩序”的绝对迷恋,压过了对土耳其人的厌恶。 正因为如此,以亚历山大一世沙皇为首的神圣同盟甚至公开发表声明,绝不支持希腊独立运动,而这种做法,也伤透了这些希腊领导人的心。 虽然随着亚历山大一世沙皇的去世、以及其他种种事件,西方各国对希腊独立事业的同情已经悄然抬头,各国的政策也在发生剧烈变化,甚至大国之间已经开始在私下磋商,要以强硬的方式解决土耳其和希腊之间的问题——但是眼下,已经陷于绝境当中的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不愿意再等待了。 既然梦想中的大国援助迟迟不来,那么他宁可接过波拿巴家族递过来的橄榄枝,哪怕这橄榄枝当中包含着什么祸根,眼下他也顾不得了。 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话,让总统顿时语塞。 确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的观点辩解。 “波拿巴家族的敌人比我们还要多,还要难对付。”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声问,“如果接下来西方强国在恼怒之下采取激烈行动,我们该怎样面对后果?” “什么后果也比现在更强,我不相信他们会出兵剿灭希腊,无论在舆论上还是在外交上他们都干不出这种事,毕竟波拿巴家族只是在志愿帮助我们而已。”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回答,“利用波拿巴家族,我们可以惹起大国们的注意力,也许这是一剂良好的催化剂,会促使那些一直犹犹豫豫的大国下定决心,尽快解决我们这边的问题。”
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所思所想。 沙皇对波拿巴家族的敌视自不用说,法国现在的波旁王室,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波拿巴家族搅风搅雨,他们会有足够的动机尽快解决问题。 至于他们到底会怎么做,那谁也预料不到了。 “你是在赌博。”他皱了皱眉头。 “没错,我确实在赌博,反正我们已经输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就不能赌大一点?也许我们会因此得到上帝的垂青。”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点了点头,“好了,总统先生,请按我的要求发表声明吧。” 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沉默地低下了头来,似乎还在犹豫。 “只管写吧,让我来承担一切责任!现在这个情况,谁还能责备你什么呢?”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不耐烦地催促,“如果情势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那么你们自然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可以拿着我去重新寻求沙皇的帮助。” 既然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卡波狄斯特里亚总统也不再犹豫了,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只能祝你们好运。”顿了顿之后,他又小声加了一句,“也祝莱希施泰特公爵好运吧……” “不,我们称呼他为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纠正了他的称呼。 ------------------------------------------ 正当伯罗奔尼撒半岛正在风云变幻的时候,小小的基督山岛今天倒是风平浪静。 艾格隆带着特蕾莎,在海边的礁石上散步。 他一言不发,时不时地打量着远处的海面,静听着潮水拍打着礁石又四处飞溅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即将希腊所发生的一切——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和自己派往希腊的手下们密切沟通,指导他们谈判,做出种种或诚实、或虚假的承诺,鼓动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尽快发动政变,给他送来正式的名义。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得到希腊议会和希腊总统的正式邀请,然后以名正言顺的姿态,驾临希腊的土地,正式参加到他们伟大的独立事业当中。 那时候,他就是希腊乃至巴尔干半岛基督徒们的保卫者,竭尽全力为他们的自由和光荣而战。 如果一切不顺利……好吧,那也不过意味着他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回归到了原点,他还会以另外的方式,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 眼下就是关键时刻,要说他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自幼就学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所以能让自己一直保持着平静,言行也一如往常。 当然,这种平静也只能唬住那些平常难得见他一面的人们,在身边最亲近的人那里,却能够从他稍微异样的举止当中,感受到他此刻的紧张。 “殿下……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涛声当中,特蕾莎轻轻地抓住了艾格隆的肩膀,然后小声安慰他,“虽然我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爱德蒙-唐泰斯先生,不过从你平常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而且有勇有谋的人,他一定不会辜负你的重托的。” “希望如此。”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特蕾莎,我对爱德蒙非常有信心,但是我也知道,命运是非常玄妙的东西,哪怕再怎么有把握的事情,有时候难免也会出点岔子,所以我在心里总会怀有几分疑虑。” “这是一种非常好的习惯,很多人都毁灭于自己的骄傲自大,所以时刻保持戒惧才能够不断赢得胜利。”特蕾莎也笑了起来。“以后你肯定还会有比这时候更加紧张的时刻,但是殿下,我们都会闯过去的!” 特蕾莎的安慰,让艾格隆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是啊,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担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耐心等待结果,最差最差也不会比一年前的自己更惨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放宽了心,然后他面向蔚蓝色的大海,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我要打点行装了。不管那边的结果如何,我都要去!谁也拦不住我。”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特蕾莎小声说。 艾格隆收回了视线,然后担心地看着特蕾莎。 最近她因为感冒和水土不服,一直都在持续性地发烧当中,直到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没有完全康复。艾格隆可不想特蕾莎在这种情况下经受旅途颠簸的劳苦。 “特蕾莎,你可以在这里等等。”他忍不住劝说对方,“反正我去了那儿之后,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不,不行。”特蕾莎的反应出乎艾格隆想象的激烈,她紧紧地抓住了少年人的手,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殿下,我要和你一起去,从第一天开始。” 接着,特蕾莎咬了咬嘴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殿下,我们不是说好了患难与共的吗?既然这样,哪有你去冒险而我不跟在你身边的道理?” 艾格隆愕然发现,特蕾莎还是第一次这么执着地在自己面前坚持己见。 对她来说,这一定非常非常重要吧。 “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说让你先休养,等身体康复了再来也不迟……”艾格隆无奈地回答。 “不,在殿下身边的话我康复更快。”特蕾莎执拗地回答,“如果很久见不到,我反而会牵肠挂肚,最后更加难受……这种日子我体验过,可比感冒发烧难受多了。况且,有我在的话,一定可以帮上忙的,殿下,就让我一起去吧……” 原本艾格隆还想再劝几句,但看到特蕾莎这么坚持,他也只好无奈答应了。“好吧……既然你非要坚持,那就这么办吧。不过,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殿下!”看到艾格隆让步,特蕾莎喜不自胜,虚弱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的红晕,“为了我们,我会战胜一切阻碍的,区区感冒算不得什么……相信我吧!” 接着,她倚靠在了少年人的怀中,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平静。 104,金库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4,金库在特蕾莎的坚持下,艾格隆终于同意,带着她一同前往希腊的征途。 两个人结束散步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回到自己的住处,而这时候,夏奈尔已经在遵照他的吩咐,为他收拾行装了。 “夏奈尔,也为特蕾莎一起收拾吧,她也要去。”艾格隆提醒她。 “殿下现在就去吗?”夏奈尔有些惊讶,然后担心地看了看特蕾莎,“她现在还在生病,可能还是静养一阵更好。” “不,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追随殿下过去。”还没有等艾格隆解释,特蕾莎就直接回复了,“夏奈尔,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对我来说这样更好,所以不用劝我了。” 既然特蕾莎态度这么坚决,夏奈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躬身行礼,接受了她的命令。“好的,殿下。” 接着,她默默地开始为特蕾莎收拾行装。 在特蕾莎到来之前,艾格隆就已经答应过她了,一定会带着她前往希腊,她虽然并不甘于奢望同陛下共同分享荣光,但内心深处也曾经畅想过和陛下一起生死与共,为他尽心竭力。 结果却没有想到,最终得到这一殊荣的却不是自己。 特蕾莎殿下将会尽享所有殊荣,人人都会对她恭敬备至,她和陛下会创造历史,成为传奇……一想到这里,她内心深处总还是免不了有些酸涩感。 但至少,我也能够在陛下身边见证这一切,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她知道,从一开始,她所能够奢望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虽有遗憾,但也已经满意。 所以现在自己的义务,就是竭尽全力侍奉好两位主人,让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复兴帝国的大业当中。 夏奈尔内心当中的波澜和释然,艾格隆当然无法倾听到,他的注意力,此刻已经集中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走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当着她们两个人的面,掀开了床单,接着看着床底下的那些箱子,默然无语。 这是一笔巨额的财富,更是自己成就事业的根基。 “殿下,是在困扰该怎么处理它们吗?”特蕾莎立刻就明白了艾格隆在想什么。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他离开基督山岛,那么必然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该怎么处理剩下的这些宝物? 放在这里,他是不可能放心的,天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会不会有人摸进来把宝物偷走。 所以应该想办法带走。 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该怎么送走呢? “干脆就混在我的行李当中,然后运到船上去怎么样?”特蕾莎想了想,然后提议。“我们离开之后,财宝放在这里的话实在太不安全了,而且也不方便你使用……” 上岛之前,她买了一艘船装运自己的嫁妆和行李,这艘船现在还在岛上的栈桥停泊,随时可以使用。 艾格隆可以把它们都伪装成特蕾莎带来的行李,然后一起运到那艘船上去。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 “那殿下你也干脆和我一起乘坐那艘船启程吧……因为我生病了,所以你在那艘船上陪伴我一起行动,应该也是名正言顺的吧?”特蕾莎突然笑了起来。 艾格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那就把它当成我们的旗舰吧——”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既然决定了应该怎么处理这些宝物,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在不引起太多注意的情况下搬运它们了。 之前刚上岛的时候,艾格隆和夏奈尔两个人连续几天趁着夜晚,分批次地将这些宝物搬运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而现在岛上已经有这么多人了,艾格隆再这么做的话,不光不成体统,而且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应该考虑一下让其他人来办了。 “陛下,让我来吧……”夏奈尔自告奋勇,“我身为殿下的女仆长,本身就有职责为她整理行装。”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艾格隆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示意夏奈尔,“去把安德烈叫过来吧,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他打算让安德烈-达武来帮助自己运送财宝。 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对自己挑选的这个卫队长非常满意,他不仅仅是空顶了一个知名姓氏而已,其人本身也非常优秀,不光有才智,忠诚和人品也都没有问题,值得托付一些信任。 “也让福雷斯蒂上尉来帮忙吧。”特蕾莎突然提议,“他值得信任——而且,他们两个人一起来更好一点。”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又点了点头。 确实,上尉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性格他也非常清楚,既然现在他受命要跟随特蕾莎,那么他就不会违背特蕾莎的命令。 让他们两个互相监督,这就万无一失了。 于是,他向夏奈尔点了点头,示意她执行两个人的命令。 夏奈尔没有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此时,安德烈-达武恰好正和福雷斯蒂上尉在一起。 自从艾格隆向上尉提议之后,上尉答应了指点他手下的剑术,而痴迷于剑术的安德烈,一下子就成为了最热心的学生,这些天来他只要有空就跟上尉切磋,从中磨练自己的剑术和意志力。 虽然他已经过了最佳的学习年纪,但是照他自己的话说,他现在进步很大,至少以后碰到艾格妮丝也不会输得太惨了。 今天他们两个正和往常一样在切磋着,而夏奈尔的到来,中断了他们的练习。 一听到陛下有吩咐,两个人立刻就赶了过去。 “陛下,您有什么命令吗?”一来到艾格隆的跟前,安德烈-达武先是行礼,然后马上问。 “安德烈,我们很快就要动身前往希腊了。”艾格隆直接进入了主题,“如果计划没有出现纰漏的话,几天之内我就会收到来自于希腊政府的邀请,然后踏上我们的征途——当然没收到也没关系,我一定要去。而你,将作为我的卫队长,保卫我身边的安全,并且同我一起进军。”
“太好了!”骤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安德烈简直大喜过望,眼睛里绽放出了狂喜的神采。“陛下!我将誓死追随您!我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到您分毫。” “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要说为好。”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又重新严肃了起来,“在这之前,我有一项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以及上尉。” “什么?”安德烈有些不解,福雷斯蒂上尉也大为疑惑,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我要让你们看到一项绝对机密,我希望你们守密。”艾格隆目光炯炯地看着两个人。 两个人立刻做出了保证。 “跟我来。”艾格隆也不再多说,转身带着他们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来,他们就发现特蕾莎公主和夏奈尔都待在这里。 还没有等他们惊讶,他们的目光立刻被床底下那些箱子和宝物给吸引住了。 这灿烂的珍宝光辉,让年轻的安德烈看得双眼发直,哪怕平常一直都十分沉稳的上尉,此刻也禁不住呼吸沉重起来。 “上帝啊。”他发出了轻声感叹。 “这就是我现在拥有的财富了,它有很多来源,大部分来自于我支持者们的捐献,所以这也代表着沉甸甸的义务。”艾格隆小声跟他们两个解释,“它现在就是我们组织的金库,我们的一切力量来自于它,我们的一切未来也都依赖于它,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你们解释金钱的重要性了。” 艾格隆知道,他不可能一直把这个秘密保守在少数几个人之内,只能逐步让身边的人们知道它的存在——到了今天,也应该开始逐步揭秘了。 这是第一步,也是必要的一步。 艾格隆停顿了片刻,等着两个人回过神来,“在我前往希腊以后,这必将成为我最重要的底牌,所以我必须严密看管它们,而且要用最信任的人看管它们——” 安德烈-达武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您是希望我们负责守卫您的金库吗?” “是的,我希望你们两个人成为保卫者,你们有这个能力。”艾格隆点了点头。“安德烈,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不用我复述了,请你一定不要懈怠。” “上尉,我请您不要推辞,帮我们这个忙。”这时候,一直没有作声的特蕾莎也开口了,她看着上尉,然后诚恳地对对方下令。“这些宝物里面,也有我的财产……是的,这是我和殿下共同的财富,所以,我希望效忠于我的您,为我守卫它,不让任何没有资格的人触碰。” 既然他们两个人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安德烈-达武和上尉两个人也没有推辞的余地了。 事实上,他们对自己能够得到这对少年未婚夫妇如此的信任而倍感光荣。 “遵命。”他们两个同时回答。 “很好,那接下来就依仗你们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郑重地对两个人承诺,“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你们看得出来,我不迷恋金钱,什么金银珠宝都打动不了我,在我看来它们只是让我达到目的的工具而已,我追求的是另外的东西……我也乐于用最慷慨的方式来对待我的部属们——只要我成就大业,你们每个人只要想,都会成为巨富,我说得出做得到,而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是,陛下!”安德烈-达武大声回应,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上尉则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在意什么荣华富贵,殿下,我只希望能够完成我的任务。” “这两者并不矛盾啊。”特蕾莎笑着眨了眨眼睛,“您可以一边崇高,一边得到应有的报酬,世人总觉得只要拿了报酬就是在贬损崇高,殊不知这愚不可及。难道品格高贵的人就命该贫苦无依吗?哪有这种道理!我就喜欢重重酬报那些行事高洁的人,这样才能让人们知道什么是榜样,并且乐于学习和践行它。您别推辞了,您配得上重任,那也配得上厚报,两者理应是一体的,我们没有让人一味牺牲奉献的道理。” 在特蕾莎的夸奖之下,上尉只觉得浑身舒泰了不少,于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殿下,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执行您的任务的。” “那好,就这么定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人就是金库的保管人。”艾格隆下了命令。 然后,他指了一下旁边的夏奈尔,“而除了我们两个人,夏奈尔也有权负责支用,如果没有我们和她点头,谁也不允许从中拿走任何一块金币,你们能够做到吗?” “我能做到。”两个人立刻就做出了保证。 而这也就意味着,艾格隆的目的达到了。 有这两个“保管人”,那接下来他处理这些宝藏也就方便了不少。 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了,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那么,接下来我要麻烦你们两位了,请你们配合夏奈尔,以帮助特蕾莎运送行礼的名义,分批次把这些宝物都运到特蕾莎的船上去——记住,这只能经过你们三个人的手。明白了吗?” “好的。”他立刻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然后会心一笑。 “那接下来你们就直接开始吧,不要耽误了,时间可不等人。”他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其他人没有再拖延,立刻就开始了他们的任务。 他们将珍宝重新装箱,而夏奈尔则收拾特蕾莎带过来的衣物和首饰,这些珠宝将和特蕾莎的其他行礼混在一起,被装箱送到船上。 而艾格隆也在同时,向岛上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他的决定,立刻就点燃了人们的激情,已经在岛上呆了这么久的骑士团成员们,为自己终于可以利刃出鞘、为陛下冒险而感到激动。 在这个群情激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特蕾莎公主的随从们也在为她收拾行李——在人们看来,这是最正常的事情了吧。 人们的激情,在三天之后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天,艾格隆收到了来自于希腊政府的决议和正式邀请。 是时候了。 105,誓师 誓师 收到了来自于希腊的邀请之后,艾格隆和其他所有人的最后一丝疑虑都已经消除了。 再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所行的道路只剩下一条,从今往后只能勇往直前,无需恐惧也无需迟疑。 去吧! 正因为群情激昂,所以仅仅只过了两天,所有人都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只等着他们的君主一声令下,就去奔赴那个呼唤着他们的浴血之地。 就在这点清晨,所有士兵在军官们的命令之下,集中到了海边等待上船。 他们悄无声息地围在栈桥边,按照早已经熟练的队列,组成了几个方阵,一眼望去犹如是黑色的森林覆盖在了岩石上。 而在栈桥边,几艘伪装成商船的帆船已经停泊在了那里,接下来就将会把他们都带上征途。 此时的艾格隆,正在岛上修道院遗迹的大厅当中,和自己的骑士团成员们一起壮行。 此时,气氛既激昂又凝重,人人屏气凝神看着这个少年,等待着他最后的训话。 而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几十个玻璃杯子,此时里面都已经倒满了酒,猩红色的酒液把折射到了地面上,犹如在为地上铺满了鲜血一样。 这就是未来的预兆! 艾格隆心潮澎湃,他的目光四处逡巡,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让特雷维尔侯爵把这些血气方刚、胸怀理想的年轻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召集到了这个岛上,他亲自把他们都一一封为自己的枫丹白露骑士团骑士。 他把剑放到过每个人的肩膀上,同时也记住了几乎每个人的脸。 而如今,他就将带着他们去冒险了。 毫无疑问,哪怕一切顺利,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注定再也没办法看到帝国复辟的那一天。 可是他们非但没有说出一句怨言,反而都跃跃欲试,一定要追随着自己前去,为自己的事业奉献自己的血汗乃至生命。 他向来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但是他们所展现出的那份忠诚,确实让他深受感动。 不管他们的忠诚当中掺杂了多少个人私利,艾格隆觉得自己都要回报他们。 “诸位,我想我不用刻意强调,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们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终于压住了自己内心当中的思绪,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了。“在我的命令下,你们将会为了一个饱受奴役的弱小民族的解放事业而战,你们所能够得到的东西不多,除了为我效忠的荣誉之外,唯有基督徒们的敬仰而已。这足够满足你们了吗?” “足够了!”他的话刚刚落音,以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为首的骑士团们成员,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陛下,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一切!” “好,我相信你们这是真心话,我们都喜欢冒险,所以我们才会相聚在这个地方。”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在光荣和苟且之间,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矢志不渝,直到达到那光辉的顶点为止……你们能够坚持到底吗?!” “坚持到底!”众人用大声而又统一咆哮,给出了唯一的答复。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呼喊,感受着空气中的微微颤动,他知道,至少此刻,他们都是真心的。 至于在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那就要用事实来证明了。 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举起右手来,做了手势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诚然,你们在跟着我去冒险,必然会面临生命危险,而且我相信,你们的忠诚让你们无惧死亡,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更希望你们能够尽力保全住自己的性命。”接着,艾格隆以最为诚恳的语气对他们说,“我在困于一隅的时候,你们无怨无悔地追随我,对我来说,这份忠诚也是一种恩情。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所以,为了帝国未来的复兴,我需要你们继续活着,继续追随在我身边,我也希望你们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你们。请大家都好好保重,为了我战斗,也为了我活下去。” 这番深情的话,让原本慷慨激昂的众人们陡然平静了下来,一下子没有人再说话了。 “我会的,陛下。”他身边的安德烈-达武突然朗声回答,“我将尽我所能,为您而战,并且尽我的余生追随您!” 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人也纷纷向他做出了类似的誓言。 “好了,该说的已经说话了,我们干杯吧。”艾格隆从桌上拿起了一杯酒,然后示意在场的所有人,“来吧,庆祝我们破茧而出,离开这个最初的地方,奔向光荣的远方!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在齐声的欢呼当中,所有人都从旁边拿起了酒杯。 艾格隆也不管什么礼节仪态了,直接就把这杯酒一口气喝光,然后他抬起手来,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狠狠地往地上摔落。 “砰!”在清脆的哀鸣声当中,玻璃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 而在他的示范之下,其他人也纷纷把喝光了的酒杯直接摔落在了地上。 此起彼伏的声响在厅堂各处响起,最终又归于平静,所有的杯子都已经碎裂,化为了散乱地铺在地面上的玻璃渣。 “我们走吧!”艾格隆大喊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走出了大厅。 一口气喝下的酒液,此时正在他的胃中翻腾,酒精随着血管扩散,仿佛在给他的四肢百骸注入能量。 所有人都跟在了他的身后,他们沿着小径一路走到了海边。 他抬起头来,回头眺望了一眼基督山岛内最深处的那些建筑。 这个小岛虽然贫瘠荒芜,但是呆了几个月之后,在告别时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它见证了他从无到有,拥有了一个深埋了数个世纪的宝藏;也见证了他拉拢吸收了一批支持者,建立了直属于自己的骑士团,然后依靠他们建立了自己最初的军事力量。 毫无疑问,这股力量现在还是极为微弱,难以与欧洲大陆上哪怕一个小国的军事力量匹敌,但是这就是一簇火种,只要它一直顽强地燃烧下去,那就一定能够变成熊熊烈火,最终燃尽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
他最宝贵的资产并不是什么刀枪,而是波拿巴这个姓氏、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在如今被神圣同盟和极端保守主义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欧洲大陆上,还有无数的人在怀念这个姓氏,怀念那个刚刚逝去的、胸怀理想的光辉时代。 我不可能靠着军队一路杀进巴黎,但是我可以给这个姓氏增光添彩,最终让法国人欢呼着把我迎进巴黎。 艾格隆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他为自己选定的路,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走的路——所幸,这条路上还有这么多人愿意陪他一起走下去,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艾格隆回过头来,看着面前肃立着的士兵们,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他在岛上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军队,尽管他们的人数此时不过几百,但是对他来说这也足以寄托期待。 他们是种子,只要得到适宜的风雨栽培,就将生根发芽,最终扩展成一支庞大的力量。 艾格隆相信,只要自己在那里站稳脚跟,立下功勋打下大旗,那些怀抱有梦想、并且愿意将梦想寄托在波拿巴家族身上的人们,最终会赶到他的面前,成为他麾下的一份子。 我最终将会拥有这一切的…… 艾格隆打量着面前这个青年士兵,此时他正昂首挺胸,紧张地看着他,深怕露出些许胆怯。 接着,他向对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然后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这个不知名的士兵,然后小声说了一句。 “好好干,伙计,我都靠你们了。” “是!陛下!”被这份殊荣搞得激动不已的士兵,立刻立正,然后大声向他回答。 艾格隆回过头来,向所有人挥了挥手,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他的话,立刻就迎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而这也就意味着一切的开始。 艾格隆再没有多说什么了,在欢呼声当中,他沿着梯子走上了早已经等候着他的帆船。 而在甲板上等候了许久的特蕾莎,立刻就迎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特蕾莎也许也被此时的气氛所感染了,她的声音也在颤抖,满怀激动地看着少年人。 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军服、头戴着双角帽的英武少年,几乎迎合她在梦中的一切期待。 “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帅气极了!”她忍不住说。 “而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可爱,特蕾莎。”艾格隆走上前去,然后轻轻地拥抱着自己的未婚妻,“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共患难,伴随我一起踏上征途,不过……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没事的,殿下,不用担心我。”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一想到能够与您一起去成就不凡之事,一想到能够和您患难与共,经历一切荣辱,我就高兴得快要掉下眼泪来……这份兴奋和喜悦,就是治愈我的良药,我已经好多了。放心吧,我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相反……我会想尽办法帮助你,无论是用我的头脑还是用我的意志。” 特蕾莎这些话倒也不算是逞强之言,自从艾格隆答应她的要求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保持得非常不错,原本绵延了好一段时间的感冒病症,也终于有所好转,这也让艾格隆心里放下了不少。 “那接下来也有劳你了,特蕾莎。”艾格隆一边抱着她,一边在她耳边说。“我……我也很高兴有你在我的身边。回首这一年来的经历,我想也许正是因为有你们毫无保留的支持,我才能够做到这一切。” “我们还能够做到更多事情呢……”特蕾莎笑着回答。 她抬起头来,眺望着远方的海洋。 大海此时风平浪静,天空也湛蓝如洗,如此开阔恢弘的景象,似乎也预示着他们接下来将会成就的事业。 接下来,他们两个将在一起,乘坐同一艘船,满载着希望、野心、以及他在基督山岛上发掘的宝物,向着远方的那个国度进发。 在特蕾莎看来,这已经足够浪漫了,她所期待的一切不就是这样吗? 而且,那是在完成拜伦尚未完成的遗业……以及拯救西方文明的发源地。 只要想到这里,特蕾莎就忍不住心潮澎湃——在自己生平所知所见的王孙公子当中,也只有殿下才会去想、去做这些事吧。 更何况,自己和殿下还将在那里走入到婚姻的殿堂,正式将名字和命运结合在一起…… 她的脸色突然臊红起来,再也不敢想象下去了。 她已经得到了梦想中的一切,她知道也许接下来会面临许多艰难险阻,但是这一切无非都只是调味料,让她的幸福更多几分滋味而已,她不害怕,也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殿下,我能够与你一起,真是太幸福了。”她小声说。“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随着你一起去的,而且无怨无悔。” 如此深情的告白,让艾格隆的心也随之萌动了。 面前的少女,如此钟爱自己,真让人有一种夫复何求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他大声回答。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一样,帆船上发出了一声炮响。 接着,船锚通过绞盘,被缓缓地从海底收了上来,而帆船本身也随之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很快,其他船也跟着一起行动,没过多久,海上吹拂的东风就已经把帆都吹得鼓满了。 在轻微的摇晃当中,帆船渐渐地离开了海岸,向着远方行进,艾格隆站在船头,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基督山岛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切都是这样的顺利,仿佛上天的神灵也在为他们鼓劲赐福一样。 是的,我必将得到赐福,他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106,驾临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6,驾临伴随着朝阳和海风,伯罗奔尼撒半岛迎来了它新的客人。 这个狭小的半岛曾经拥有过辉煌的历史,奋力抵抗过波斯人的入侵,也在雅典和斯巴达的霸权决战当中,演绎过极为壮烈的篇章。 然而这一切光辉,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那些曾经叱咤整个地中海的城邦们衰落了,被一个个外民族征服,明珠蒙尘,就连它的住民们都已经忘却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辉煌。 最后一次征服他们的外族,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强大的帝国,这个帝国残暴无情,也拥有着几乎无止境的扩张欲望,它征服了整个巴尔干,一度征服了匈牙利,深入到欧洲内陆当中,并且曾经几次兵临维也纳城下,差点就要让整个基督教世界为之颤抖。 然而没有永恒的强者,这个帝国在几个世纪的扩张与征服之后,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衰败下来了,如今它已经成为了人人蔑视的欧洲病夫,在腐败的官僚手中奄奄一息,只不过是因为列强分赃不均、唯恐便宜了对手,所以才各自按兵不动,维持着它的存在而已。 而越是衰败,这个帝国越是要把仅剩的祖产抓在手里,为此不惜付出血流成河的代价——它既然已经无法用利益来维持被征服者的忠诚,那么只能用恐惧和残暴强行把他们继续攥在手里了。 而这时候,民族情绪也第一次点燃了希腊,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沉默与顺从之后,它的人民终于鼓起勇气,奋起反抗异族的统治,哪怕面对帝国的屠刀也在所不惜。 衰败而又不甘心就此死去的帝国、对历史荣光充满了骄傲而又追求自由的民族,两股力量浴血厮杀——这已经无关正义,而是生死存亡的斗争,谁也不可能让步,非要用烈火和鲜血来分出一个结果不可。 在金色朝阳的照耀下,海面上由几艘帆船组成的船队,正在全速航行,向着远处的陆地全速驶去。 顺着微微的海风,它们翻起的白色航迹,也在这片碧蓝色的水面上划下了属于自己的刻痕,清晨的薄雾,也正在被金色的阳光渐渐撕开,似乎在召唤着它们。 在这些帆船的桅杆上,都悬挂着一面鹰旗,而在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有一个少年正站在船头,在风与浪涛的交响当中岿然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海风在他身边回荡,让他的发梢也随之动摇,但是他的心却已经是一片笃定,再也没有半分迟疑。 既然已经踏上征途,骰子已经掷下,那任何犹豫和迟疑都是毫无必要的东西了,接下来他只能以绝不退缩的勇气一路前行。 好在有这么多人追随着他,鼓励着他,成为了他勇气的来源。 “殿下……”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 一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思绪万千的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温暖。 要论对他奉献忠诚和体贴,特蕾莎并不是唯一一个;但如果说有谁赋予了他最大的自信心,那非特蕾莎莫属了。 夏奈尔,他的两个堂兄,安德烈-达武……这些人追随他,都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和波拿巴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无疑他们都是有才智有能力的人,艾格隆也乐于使用他们,但是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会告诉他——“都是因为拿破仑所以他们才会对我如此青睐的”。 这是事实,而且他对这个事实并不感到生气,毕竟拿破仑本来就是他唯一的政治号召力和资本,也只有借助这个资本,他才能够这么快就拉拢出一支服从自己的队伍来。 苏菲对他关怀备至,这份爱既沉重也让他感动,但其中也有着许多怜悯,自己更多地是被当成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孩,被寄予了温情。 然而特蕾莎不一样,她的追求与她的期待,都同帝国没有任何关系,艾格隆知道,比起什么拿破仑或者波拿巴来,特蕾莎首先更加在意的他本人——她对复辟帝国并不在意,在两个人刚刚结缘的时候,她曾经认真地考虑过以后和安居乡间后的生活,并且还为此满怀期待和快乐。 之所以她现在参与到自己的事业当中,并不是她热衷于成为皇后,仅仅只是因为自己选择了事业。 正是特蕾莎让艾格隆知道,自己并非只有“拿破仑儿子”一个标签而已,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值得被人欣赏、被人喜爱的人。 尤其是,特蕾莎还如此可爱和优秀,她如此不离不弃地追随着自己,那岂不是反向证明自己也确实非常优秀,否则又怎么可能吸引到她,得到她如此倾心呢?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就得到了超脱于名字之外的自信。 所以,为了这份期待,我必将赢得一切。 带着这份奇妙的自信,艾格隆握住了特蕾莎的手,然后同她并肩站在船头。 海风在少年和少女的面前吹拂,金色的晨曦也照耀着他们,这就是他们所得到的祝福。 “特蕾莎,很抱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为什么突然道歉呢?”特蕾莎有些不解。 “我想了想,在我们到了希腊以后,一开始最好不要公开你的身份。”艾格隆满怀歉意地对她说,“我登陆以后,消息很快就会扩散到整个欧洲,如果你公开身份的话,我倒是一无所损,但这恐怕会让你的父亲为难……” 艾格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特蕾莎自然很快就想到了。 殿下这是在为自己和父亲着想。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公开身份的话,那么各国很容易怀疑这一切都是卡尔大公搞的鬼,而在帝国内部,父亲则会被认为在暗中资助莱希施泰特公爵造反而饱受责难。 无疑这会让父亲陷入到非常尴尬的境地。 为了得到今天的自由,她已经亏欠了父亲那么多东西了,又何尝忍心再推上一把。 “你说得没有错。”特蕾莎点了点头,“殿下,一到希腊,我会注意隐藏自己的,不会让外界注意到我的存在。”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身边有女孩儿存在难道是很稀奇的事情吗?只要我们不大张声势,也不会有人在意这种小事的。” 他原本是无心之言,但没想到这句话却勾起了意外的效果,特蕾莎嘴角微微上撇,然后细声细气地回答。
“是啊,是我想多了,殿下身边怎么会缺了女子呢?怕是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你还有个远在维也纳的未婚妻了呢。” 一听到她的回答,艾格隆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暗叫不好,但是他知道再为这个问题解释,只会让自己越发尴尬,于是他立刻转移开了话题。 “你能够理解我的用意那最好了,谢谢你如此为我着想,特蕾莎。”他抓住特蕾莎的手,与其十指相扣,然后诚恳地对着她说,“你迄今为止所做的牺牲,我都铭记在心。我跟你保证,我亏欠你的,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还给你,我要让所有人欢呼你的名字,今天的希腊,明天是法国,后天是全世界!” “可是我只要你一个人呼唤我的名字就够了。”特蕾莎也没有继续和艾格隆吵架的意思,只是低着头小声回答。 就在他们对话之间,陆地离他们越来越近,从远处微不可查的小点,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线,黑线的面积越来越大,最终霸占了视野中所有的地平线。 他们到了。 这里是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迈索尼港口,这个不知名的小渔港,就成为了艾格隆重新踏足欧洲大陆的第一站。 无论是福是祸,他的征途都将从这里开始了。 借助着海风,这支小小的舰队全速向着迈索尼靠近,而这时候,从对面驶过来了一艘小船。 船队立刻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大炮的炮口开始瞄准这首靠近过来的小船,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对面那艘船上同样挂着的鹰旗。 接着,对面的小船放了一声礼炮,以此来表明自己是来迎接船队的。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船队立刻跟那艘船靠近。 因为距离的靠近,艾格隆很快看清了那艘船的甲板上站着的人——此时,这个人正恭敬地向着他行礼。 “爱德蒙-唐泰斯!”艾格隆小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而这一刻,他彻底放下了心来。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特蕾莎。“这位是基督山伯爵,我派来希腊的亲信,他干得很不错。” “原来他就是你赐封的那个基督山伯爵吗?”特蕾莎老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了,于是特意打量了对方几眼,“那可要好好酬谢他的功劳。” 就在她打量爱德蒙-唐泰斯的同时,爱德蒙-唐泰斯也在打量着特蕾莎,似乎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惑,重新看向了他的主君。 “陛下!”他大声喊了出来,“请允许我引领您上岸!”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接到了他的指示之后,小船立刻调转船头,然后引领着这支船队一路向前进发。 “他是我们的臣下,但绝不是一般的臣下。”艾格隆看向了特蕾莎,然后笑着对她说,“特蕾莎,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才能远比现在展示出来的还要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对他足够尊重。”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心高气傲的殿下,这么看重一个他才认识了短短几个月的人,但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特蕾莎也就记在了心里。 看来这是殿下的头号心腹了,可要好好结交才行。 很快,在小船的引领下,这支船队一路航行,开到了港口当中。 当船队靠近到了港口的栈桥边准备停泊的时候,港口的周边响起了礼炮的轰鸣。 炮声连绵不断,以此来表示这位前来救火的王子的尊重。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炮声当中,船队抛下了锚。 到了。 这是一段旅程的结束,这也是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特蕾莎……”艾格隆向特蕾莎伸出了手臂。 特蕾莎脸色微微发红,但还是伸出了手来,挽住了他的手臂。 接着,两个人一起,沿着船上放下的舷梯走了下来。 而在栈桥上,先行一步的爱德蒙-唐泰斯已经等候在了这里了。 “陛下!感谢您的驾临!”他一看到少年人,立刻躬身行礼,然后以自己最热切的语气对他道贺,“预祝您万事顺利。” “你辛苦了,爱德蒙。”在礼炮的轰鸣声当中,艾格隆严肃地向对方道谢,“我绝不会忘记你这几个月来为我所做的贡献,上帝作证,你做得比我所期待的还要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这位是特蕾莎,我的未婚妻。”艾格隆看了一下旁边的少女,然后解释。 爱德蒙-唐泰斯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离开地牢几个月之后,眼下他已经不是一个对世事完全懵然无知的囚犯了,他恶补了大量的知识,自然对他主君的经历也完全不陌生。 特蕾莎,未婚妻……这岂不是说…… “基督山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就在他遐思的同时,特蕾莎笑着向他开口了,“刚刚我们在船上的时候,艾格隆一直都在夸奖您,并且几次三番说他非常感谢您的贡献,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对您心怀感恩……如果您乐意的话,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会以应有的尊敬来对待您的。” 这可不得了。 “能成为您的朋友,是我毕生的荣幸,公主殿下。”爱德蒙-唐泰斯不敢怠慢,立刻回答。 “出于一些考虑,特蕾莎的身份暂时只能秘而不宣。”这时候,艾格隆开口了,“爱德蒙,你不要对其他人提起,就当她是我身边的……嗯,密友吧。” “是,陛下!”爱德蒙-唐泰斯立刻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连绵不断的礼炮声渐渐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竖笛、布祖基琴等等乐器组成的军乐声,接着,艾格隆发现,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正向自己走过来。 “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他负责迎接您。”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向艾格隆解释。 “很好,那我们去会会他吧!”艾格隆笑了起来。 107,雷霆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7,雷霆“很好,那我们去会会他吧!” 爱德蒙-唐泰斯看了眼特蕾莎,犹豫了一下。 “为了避免困扰,我暂时就不和他接触了。”特蕾莎立刻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伯爵,一切都交给您了,我希望您能够辅佐殿下,完成您的使命。” “这是我理应做的。”爱德蒙-唐泰斯严肃地回答。 接着,他带着艾格隆,一起向着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迎了上去。 在激昂的鼓乐声当中,艾格隆走到了对面一行人面前,然后双方站定。 这就是他和他盟友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了。 说来也怪,明明心里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但是艾格隆反而不再紧张了,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了下来,以一种平静又带着些许的傲慢的视线看着面前的人们。 为首的是一个神情精悍、目光犀利的年轻人,显然这就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就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也在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不仅仅他一个人,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那个少年人。 尽管明知道对方的年纪不大,但是真正面对少年的时候,他仍旧对他的年轻暗暗吃惊。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生出轻视之心,相反更加心生忌惮了。 在这个年纪就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部下,并且有条不紊地执行自己的战略和计划,参与到如此大事当中,实属罕见。 这个现在年仅十六岁的孩子,虽然穿着黑色的军服,却仍旧不减其斯文秀气的风度,谁能够预测得到,他日后究竟会给世界带来多大的动荡和改变呢? 至少在自己这边,他代表着希望。 一边带着纷至沓来的思绪,帕诺斯一边躬下身来,向自己的赞助者致以欧洲式的礼节,同时,他用自己并不熟练的法语向着对方致敬。 “团长阁下,我十分荣幸能够同您会面,很抱歉,我父亲因为需要稳定局势,分身乏术,所以只能委托我代表他前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您的满腔敬意。在此我谨代表希腊临时政府和希腊人民,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您的到来,必然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欢庆。” 按照两边之前的协议,帕诺斯一方不能承认艾格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皇帝称号,而艾格隆一方也无法接受莱希施泰特公爵的称呼,于是两方在特蕾莎的建议下,艾格隆提出以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的头衔行事。 这个称号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够严肃,但是意外地却能够满足两边的需求,所以两边迅速达成了妥协。 于是,现在他就以这个头衔来称呼艾格隆——接下来也会如此。 第一次被人这么叫,艾格隆心里稍微有点异样的不适应感,不过他也不纠结这种小事。 “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哪怕在幽居美泉宫的时候,我也一直都在关注欧洲各地的局势,所以我老早就听说过您父亲的名字,并且对他为民族独立而战、屡次战胜土耳其人的功绩而深感钦佩。”艾格隆亲切地向对方伸出了手,然后笑着对他说,“而今天,我得说,您配得上继承他那光辉的姓氏,后人必将感谢你在祖国危难之际当机立断的壮举。” 虽然明知道对方只是故意在恭维自己,但是帕诺斯在心里仍旧深感兴奋。 他的父亲当然没有对方的父亲那么耀眼,但是仍旧是他深以为豪的英雄,能够得到当面肯定,他自己也与有荣焉。 因此,他也伸出手来,和少年人握住了手,紧紧地摇晃了两下。 这是一个代表友谊的仪式,至少在现在,随着他们的握手,两个盟友之间正式确立了彼此的关系。 “我们只是在无奈之下被迫做出这个决定而已,就我和父亲的本心而言,我们更希望一切都能以民族的意愿为优先,而不是我们强迫民族做出这个选择。”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脸的无奈,“但不管如何,情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再作犹豫了——我们只能祈求万能的主,让我们能够得到预期的结果。” “既然我来了,那你们一定能够得到它。”艾格隆笑着回答。“我并非孤身前来,而是带着上帝的使命以及万众的呼唤……我们必将胜利。” 帕诺斯不再说话,而是回头做了一个手势。 在他的示意之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声地欢呼了起来,纷纷向少年人致敬,礼炮也随之重新响起,震撼着整个港口。 “您是上帝派过来拯救我们的使者,我坚信如此。”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当中,帕诺斯终于再度向他致敬,“愿您的荣光照耀我们,引领我们前进!”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此刻面子是做足了,艾格隆心里也颇为满意。 唯一的遗憾是,虽然场面隆重,礼数周到,但是却没有人民夹道欢迎的热闹场面,在场的人都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手下的士兵们。 不过艾格隆也知道,这不是他们不愿意盛大欢迎这位皇位觊觎者,而是因为他们之前发动了政变,囚禁了一大批反对者,此时此刻实在不方便举行盛大的典礼。 万一在观礼的人群当中里面藏着几个对他们、或者对波拿巴家族心怀不满的人,提着枪或者提着刀制造出什么意外,那就会带来灾难性的结果。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他们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来迎接自己的到来。 “向在场的人们说几句吧,团长阁下。”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当中,帕诺斯向他提议。 “当然可以。”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爱德蒙-唐泰斯来到自己的旁边,为自己充当翻译。 为了让自己展示出足够的热忱,艾格隆最近在苦练希腊语,不过现在才刚刚开始努力,所以他也就不打算献丑了,转而让已经颇为纯熟的爱德蒙-唐泰斯作为自己的翻译。 而在同时,在帕诺斯的示意下,欢呼声也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少年人,等待着他的发言。 站在海岸边的艾格隆,环顾了四周,将在场的所有人、以及他们或兴奋、或迟疑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怯场,反而心里激动了起来。 仿佛有一股电流在心头窜起,刺激得他心跳加速,让他心潮澎湃。 “敬爱的勇士们,长久以来,当我还是一个懵懂无知孩子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们,祝福着你们,我为你们每一次胜利喝彩,为你们每一次失败而悲伤。你们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你们的努力让我看到了一个民族对命运的不屈和反抗,为了得到自由,你们对强大而又残暴的敌人发起殊死决斗……这股精神激励着我,让我灵魂深处为之共鸣,可以说,我已经在精神上把自己和这个民族连接在了一起。正因为如此,我难以忍受那种无法参与其中的遗憾,因为我知道,也许我一生当中再也碰不到如此伟大的事业了!” 艾格隆每说一句,旁边的爱德蒙-唐泰斯就大声翻译一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就在这时候,天空当中的阴云开始纠缠翻滚,隐隐间有轻微的轰鸣声响彻在天空当中。 这是雷霆的咆哮,但又何尝不是诸神的应许? “正因为如此,我从维也纳跑出来,我要让自己参与到你们当中,帮助你们。我带着大笔的金钱前来,并且打定主意要倾囊以授,因为相比于这项伟大而又崇高的事业来,区区金钱又算得了什么呢?!”艾格隆越说越是大声,让自己的音量压过了雷声,“而且,我带来的不仅是金钱,还有正义……听吧,这是来自全欧洲的正义怒吼!所有追求自由的人们,此刻都与你我同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金发的少年人慷慨激昂地宣讲着,他的手臂也随之重重地挥动。 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肢体动作,却足以让他们感染到一股莫大的激情和信心。 这也许是一种天生的演讲家技巧吧。 “我来,并非为了私利和野心,而是为那些陷于苦难和绝望的人们带来光明与希望,哪怕这束光非常虚弱,但至少也能够让他们知道,此刻他们并非孤立无援,还有许许多多满怀热情和壮志的人们,希望帮助他们,并且愿意赴汤蹈火。” 艾格隆声嘶力竭喊着,“毫无疑问,我势单力孤,但如果需要一个榜样,那我愿意用我的牺牲和我的热忱作为榜样,所有人看得到,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正义和自由付出一切!我要把他们聚集到我的旗帜下,为这些美好的字眼而战!正义和自由的火炬在这里熊熊点燃,并且一路向着你们先祖的故地燃烧,焚毁一切征服者强加在你们身上的枷锁,看吧!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 “轰!”就在这时候,天空当中出现了一道淡紫色的划痕,接着是一声巨响,仿佛是有什么人在为他鼓掌。 “听到了吗?那是雷霆,那是来自于天国的号令!那是光复的战鼓!万能的神灵在注视着你我,催促着我们前进!”艾格隆丝毫无惧,大声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前进吧!今天是伯罗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 在他话刚刚落音,爱德蒙-唐泰斯也翻译完了最后一句话。 “今天是伯罗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他的这句话,勾起了在场所有人们的共鸣。 今天是伯罗奔尼撒,明天就是君士坦丁堡! 这是根植于多少人心中的宏愿,艾格隆知道,只有这一个地名,最能够勾起他们心中的共鸣。 他并没有杀进君士坦丁堡的打算,客观上他也做不到——但尽管如此,他并不介意用这些话来振奋人心。 看着面前这群情激奋的场面,艾格隆知道自己算是达到目标了。 他故意一直强调自己从小就关注希腊独立事业,从精神上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为了拉近和这些希腊人的心理距离——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顺畅地进行接下来的事业。 毫无疑问,仅仅光凭着一通演讲,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推心置腹,但是他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要一点一滴地积累,终究他可以达到目的。 “您说得很好,阁下。”就在这时候,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终于开口了。 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平静,但是从他的眼神和语气当中,不难看出他也受到了一些触动。 “我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关注,更感谢您无所畏惧、为我们民族赴汤蹈火的勇气。我们是一个崇敬侠义的民族,任何一个帮助我们的人,都是我们无比尊敬的朋友……从现在开始,我们与您站在一起,与您面对同样的喜悦和苦难,愿万能的主保佑我们。” “愿万能的主保佑我们。”艾格隆也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向对方伸出了手。。 两个人重新握起了手来。 相比于第一次的客套与戒备,这一次他们的动作要随意了许多。 一边握手,他们还互相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此时他们口中的话,不管再怎么动听,都不能完全代表他们的心中所想;他们也都知道,每个人都心里有所保留、有所怀疑,而且有着各自不同的追求目标,也许甚至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也说不定。 但是至少在此刻,他们是同路人,在为同样一个目标而努力,并且他们都深信,这个目标是绝对正义的。 这就够了。 “您带来了多少人过来?”帕诺斯小声问。 “只需我一个人就够了。”艾格隆满怀自信地回答,“我只要站在这里,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来到这里,我……就是一个活着的图腾,而且我会让这个图腾更加光辉绚丽。” 这份自信怎么看都像是妄自尊大,但是帕诺斯却从中听到了别的意味。 “那么我只能满怀期待地为您祝福了。”他微微笑了笑,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对他说,“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无礼,但那是我不得已而为之。对我个人来说,我无比敬仰您的父亲……倘若您真的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不管其他人怎样,我个人愿意尊称您为陛下,追随于您的麾下。” “那我们就看看结果吧。”艾格隆低声回答。 108,论功行赏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8,论功行赏“那我们就看看结果吧。” 艾格隆的反应既平淡,又矜持。 确实,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说得再怎么样慷慨激昂、天花乱坠都没有用,聪明人是只看事实和结果的。 只有得到了好的结果,他们才有可能进一步地合作,进而才有可能得到对方的效忠,除此之外是没有别的方法的。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不再多说了。 之前他虽然极力鼓动父亲发动政变,但是对于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弗朗索瓦-波拿巴,他还是心怀忐忑的,生怕对方只是一个志大才疏的二世祖、或者是一个空有热血的愣头青而已。 而从两个人短暂的见面以及对话当中,他发现对方虽然年轻不输于成年人的头脑,甚至还有非凡的口才,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这些都给了他信心。 尽管这些气质并非一定会带来成功,但是它们确实都是成功者的必要条件。 也许他真的能够实现那些诺言……让我们看看结果吧。他心想。 就在两个人交谈的同时,船队上的军人们也在依次下船。 帕诺斯用眼角的余光暗暗注视着他们,心里在清点其中的人数。 看起来人数并不太多,不过从他们的动作和秩序来看,确实接受过良好的训练。 刚刚他问这位团长阁下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但是被对方巧妙地躲闪过去了,所以现在他也不打算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您是让您的骑士团成员充当军官吗?”他旁敲侧击地问。 “是的,他们都是我从追随者们精挑细选的,拥有最忠诚的意志,同时也有军事经验。”艾格隆随口回答,“也只有依靠他们,我才能够建立只属于我的军队。” “但是这也意味着您无法大规模扩军。”帕诺斯敏锐地指出。 “我也不需要大规模扩军。”艾格隆耸了耸肩,“对我来说,能够顺畅指挥、和只服从于我的军队,比看上去人数众多的乌合之众要有意义得多——当年斯巴达人也并不是靠人数去挫败波斯军队的。” “完全正确的结论。”帕诺斯点了点头,然后他再问,“那么您需要我为您安排驻地吗?” “不用了。”艾格隆摇了摇头,“爱德蒙会为我准备好这一切的,我只希望您能够批准我们的要求。” 帕诺斯迟疑了片刻,但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说实话就算对方直接过来抢一块地,他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所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您确实拥有一个极为得力的属下,基督山伯爵大人十分优秀,而且忠诚。”他夸奖了爱德蒙-唐泰斯一句,也变相地同意了艾格隆的意见。 接下来,他话锋一转,“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见我的父亲?” “等我把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们会见面的。”艾格隆笑着回答,“另外,我要纠正一下,并不是我去见他,而是他来见我。毕竟,是你们的政府和议会邀请我过来帮助你们的,我理应享有此等待遇——” 艾格隆的话,让帕诺斯又是一愣。 看来这个少年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说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锋,意义比表面上要重要得多,既然对方态度强硬,那他也只能寻找折中的办法了。 “那么,我们约定一个地方,您和他在那里会面,您看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会给您应有的礼遇,时间也可以由您来定。” 好啊,这下知道对我礼貌了!艾格隆心中冷笑。 看来,自己第一次亮相,确实给了这个年轻人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对方才改变了态度。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就在两个人交谈的同时,天空当中的雷声也越来越响亮,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我带您去下榻的地方吧。”帕诺斯当即提议。“另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晚我将那里为您举办一次宴会。”帕诺斯又说,“很多人都希望认识您。” “请您带路吧。”艾格隆立刻回答。“我很乐意。” “好,请跟我来。”帕诺斯也不再耽搁了,他转身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刚才阁下已经说了,今晚将在这里举办最盛大的宴会,庆祝我们最伟大的友谊!”他用希腊语大声向在场所有人喊话,“到时候有的是佳肴美酒,大家尽情畅饮吧!” 他的话,又引发了一阵欢呼喝彩。 就这样,再又一轮礼炮的轰鸣声当中,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了,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引领着艾格隆一行人,从海边来到了港口内的居民区当中,而随同他一同渡海而来的军人们,也被妥善安排在海边扎营,在帕诺斯和爱德蒙-唐泰斯事前的安排下,一切都有条不紊。 他为艾格隆安排的下塌地,是小城里最好的一家旅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被清离,换成了艾格隆和他身边的人入住——当然,作为回报,艾格隆也多付了几倍的旅费给旅馆的老板。 把艾格隆带到了旅馆之后,帕诺斯就暂时告辞离开了,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艾格隆的房间,当然是旅馆当中最豪华的房间,在卧室的旁边有一个阳台,因为地势较高,站在阳台边可以俯瞰到远处的海景。 艾格隆没有休息,他把自己身边的亲信召集到了身边。 特蕾莎和查理两个自然在其中,他派到希腊来的两位特使——他的堂兄路易亲王以及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也来了、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还有他的军队主要指挥官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等人也在场——就连半身不遂的法利亚老神父,也被人抬了过来。 在岛上的时候,这位老神父坚持要跟随艾格隆一起踏上征途,如今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了,窗外的海面也泛起了波涛,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艾格隆的好心情。 他打量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们,然后他向特蕾莎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特蕾莎满面笑容地听从了艾格隆的命令,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我的堂兄路易,查理的亲哥哥,前荷兰国王的儿子。”艾格隆先看向了自己的堂兄路易,然后向特蕾莎介绍。
接着,他打算向堂兄介绍特蕾莎的身份——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没有和特蕾莎认识了。“我的堂兄,这是特蕾莎——我的未婚妻。” 路易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些许的惊讶。 不过和爱德蒙-唐泰斯一样,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没想到我居然还真有能亲眼看到这姑娘的一天。”还没有等他继续介绍,路易突然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大笑着说。“我在维也纳呆过,那时候人人都在盛传你将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我好奇之下也打听了那位公主殿下是何模,只可惜后来我们跑了就没机会看见了……不过真有你的,我没想到她居然还跟着你跑过来了!这还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意。” 被他这么一说,特蕾莎顿时就羞得脸色发红。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从今往后她就是波拿巴家族的主母了,我的事业就是她的事业。”艾格隆连忙接过了话头,然后正色告诫对方,“路易,我知道你平常喜欢开玩笑,没关系,特蕾莎也是一个谦逊的人,不会计较他人偶尔的冒犯——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对她不敬,请记住她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任何不尊重她的人就是不尊重我。” “好的,明白了。”看到艾格隆说得这么严厉,路易也不敢再开玩笑了,连忙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看向了特蕾莎,然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特蕾莎殿下,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我向您保证,以后我会对您像对待皇后陛下一样尊敬。” “您说得太过头了,亲王殿下。”特蕾莎连忙也向他点了点头,“您在波拿巴家族这一代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换言之您也就是我的长兄,是我应该尊敬您才对!况且,我的年纪比您小了好几岁,人生经历更加无法跟您相提并论,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您请教呢……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为复兴这个家族而努力。” 在路易和特蕾莎交流一番之后,艾格隆终于让自己所有的亲信都接受并且认可了特蕾莎的存在。 所有人将视线放在了少年人的身上,现在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我们先向路易和爱德蒙表示祝贺吧?”艾格隆提议。“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我不着边际的梦想才能够真正化为现实、我们才能够来到这里,我对他们两个充满了感激之情。” 接着,他率先轻轻地鼓起掌来。 在他的示范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鼓掌,以此来表示对他们努力的感激。 “当然,你们如此大功劳,我仅仅用语言和掌声来表示感谢是无意义的,所以我决定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表达感激。”艾格隆轻轻做了个手势,旁边角落里一直默默站着的夏奈尔走了过来,从自己的手中拿起了两个小小的匣子,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打开一看,发现他们匣子里都是一块硕大的宝石,这些在微光下散发出圆润的光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区区宝石无法表达出我对你们的感激,但是请原谅我,眼下我也没有更好的东西来赏赐给你们了。”在众人的惊叹声当中,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我跟你们保证,日后只要我们成就大业,我会给出更好的东西来酬报你们,无论是头衔还是封邑,我绝对会和先皇一样慷慨大方——同时我也向其他人保证,只要你们立下了功勋,都会在心里牢记,日后重重酬报!” 他的话,立刻就引发了又一轮的掌声,而这一次,因为和每个人的利益都息息相关,所以这掌声要更加热烈和激昂。 在这雷鸣般的掌声当中,爱德蒙-唐泰斯的视线似乎有些模糊。 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那时候,他在地中海上的一艘小小的、名叫“法老号”的商船里当水手,船长很赏识他,把他提拔成了大副,他年纪轻轻就可以指挥一艘船,以及上面的几名海员。那时候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船长,进而拥有属于自己的商船,过上辛苦但富裕的生活。 谁能想得到,他后来的人生际遇? 不管历经了多少磨难和痛苦,他碰到了又一个赏识自己、相信自己的人,这个人对自己赋予头衔,并且委托给他几乎能够影响历史的重任。 那个水手已经永远地消失在回忆当中了,他现在是拿破仑二世陛下的封臣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 但是无论是对那个已经死去的船长,还是对现在的陛下,他心中都充满了感激,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才能、乃至生命,回报这份信任和赏识。 为了船长他乘风破浪,在充满了危险的海中驾船航线;为了陛下他一样可以赴汤蹈火,为他在复兴帝国的道路上披荆斩棘。 宝石?金钱?头衔?封邑?这些对我这个在伊芙堡死里逃生的前苦役犯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愿我的恩主万事顺遂。 带着激动的心情,爱德蒙-唐泰斯心想。 “我希望在座的诸位,也能够以他们两个为榜样,尽力完成自己的职守。”在掌声平息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接下来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在少年人的命令下,人们纷纷散去,爱德蒙-唐泰斯也打算离开。 但是就在这时候,艾格隆突然叫住了他。 “爱德蒙。” “还有什么吩咐吗?陛下?”爱德蒙-唐泰斯连忙问。 “你能够帮我联系他们的那些反对派吗?”艾格隆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小声地问,“我的意思是,那些对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心怀不满的人,尤其是被他们关押起来的人。” 爱德蒙-唐泰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陛下,您不是刚刚同他们合作吗?” “别惊讶,我现在并不打算背叛我们的盟友,甚至可能我一直都不会这么做,但是爱德蒙……我们不能只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必须让自己同时具有多种选择,这样才会让我们的行事更有余地。”艾格隆小声对他解释。“爱德蒙,有时候我们必须这么做,世事无常,我们必须尽量做好一切准备。” 爱德蒙-唐泰斯陷入到了沉思。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我可以。” “那好,先去办吧,记住,只需要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艾格隆小声嘱咐。 “是!” 109,洗尘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09,洗尘【大家端午节快乐!所以……发点福利吧~】 在众人离开之后,艾格隆所居住的房间总算平静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片刻的宁静而已,到了晚上他还要参加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为他们举办的宴会,这是他绝对不能缺席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享受此刻的宁静和休憩。 现在,他只想好好泡个澡,用这种方式来洗刷一路旅途的疲惫。 于是,他把夏奈尔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夏奈尔,我想要洗个澡。”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帮我安排一下吧。” “没问题,陛下。”夏奈尔立刻回答,“我已经问过了,在您这里就有一间浴室,就在阳台旁边,如果您乐意的话,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海景。” 嚯,不愧是本城最好的旅馆,至少在生活设施上倒是挺合格的。 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艾格隆自然不介意好好利用一番。 “那好,你替我准备吧,尽快。”艾格隆立刻做出了决定。“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有人过来拜访我,就让他等着。” “遵命。”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艾格隆来到了浴室当中。 此时水池里面已经蓄满了热水,蒸腾的水蒸气弥漫到了整个浴室当中,让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灰蒙蒙的。 艾格隆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服和裤子,刹那间扑腾的水蒸气浸染到肌肤上,吸走了少年身上的汗渍,也带走了他旅途当中积累的疲惫。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入到了齐腰深的浴池当中,接着他直接让自己躺在了浴池的底面上,靠着浴池的侧壁,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休息。 这是他很久以来都没有得到的享受,在逃离维也纳之后,他一路颠沛流离,住过农庄、住过荒岛,这几个月的经历,几乎都让他快要忘却自己曾经的生活了。 如今,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让自己成为了贵宾,享受到了自己应有的礼遇。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休息而已,还有太长的路等着他去走……只有在此刻,暂时停歇一下吧。 就在此时,特蕾莎回到了房间当中,寻找少年的踪影。 “殿下?”她招呼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她走到了阳台边,四处寻找少年人的踪影,最后她突然发现夏奈尔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 “夏奈尔,你怎么在这里?”她走到了夏奈尔的面前,然后询问,“殿下在哪儿?” “这里是一间浴室,殿下。”夏奈尔小声回答,“陛下现在就在里面泡澡。” 听到浴室这个词,特蕾莎骤然眼前一亮。 在淡水紧缺的荒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洗浴也只能尽量节省用水,为了不让别人轻视自己、也为了不给艾格隆添麻烦,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委屈,可是现在一听到有浴池可以使用,她顿时心花怒放,脑子里只有“好好泡一次澡”这个念头了。 而且……殿下也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起…… 上帝啊,我在想什么? 她被自己兴起的念头搅得又惊又愧,但是却怎么也压不住这些念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那,殿下大概什么时候完事呢?”她闷声闷气地询问夏奈尔,“我一路上也有点累了,我也想泡个澡。” “这个要看陛下自己的心情了——”夏奈尔回答,“从他刚才的口气来看,他肯定是想要好好享受一番,毕竟这是难得的机会。他已经吩咐过我了,现在无论是谁找他,都要先等着。” “是这样吗……”特蕾莎叹了口气。“这等待可让人有点煎熬呢,不过也没办法呢。” 虽然她看似无奈,但是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却总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夏奈尔犹豫了一下,她知道特蕾莎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她本来不想配合的,可是她知道,现在和殿下怄气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也毫无意义。 “要不,您现在就一起和陛下泡澡吧?”于是,她主动提问。 “嗯?”特蕾莎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在说什么?” 明明是你自己心里想,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惊讶的样子呢……夏奈尔在心里吐槽。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口。 毕竟是公主殿下,有些话只能让别人说出来的,也可以理解。有时候哪怕大家心照不宣,也得做出个样子来——这就是所谓的“体统”吧。 夏奈尔在宫廷当中呆过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行事的分寸。 “陛下可能要呆很长时间,如果让您一直等在外面,也太委屈您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只能板着脸为特蕾莎找理由,“而且,我相信陛下也非常乐意有您相伴。” “可是他说过不许别人打搅的啊。”特蕾莎犹豫着问。 “您可不是‘别人’。”夏奈尔回答。“您是陛下最亲近的人不是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特蕾莎捂住了嘴,以此掩饰自己嘴角边的笑意,“夏奈尔,你真是太贴心了,我非常庆幸有你伴随在我们的身旁……” “您过奖了,服务陛下和您,这是我的责任。” ………………………… 艾格隆泡在热水和蒸汽当中,享受着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舒适感,就连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艾格隆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这响声轻微而又急促,似乎透露出一股微妙的紧张感。 他立刻睁开眼睛,弥漫的雾气当中,仿佛有一个人正在向自己走来,但是模模糊糊却也看不太真切。 他放松下来的意识立刻警觉了起来。 “是谁来了?夏奈尔,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人进来吗?”艾格隆大声喝问。 “是我……殿下。”这时候,艾格隆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回答。 这熟悉的声音,艾格隆立刻听出了来者到底是谁。 “特蕾……” 他刚刚喊出这个名字,立刻就被急促地打断了。“别喊出来啊,殿下!我受不了……”
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弥漫的雾气当中,显现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看着特蕾莎。 她现在身上只裹着一件浴巾,纤细的手臂和小腿都已经暴露于蒸汽当中,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也许是因为水汽的缘故,她原本就非常白皙的肌肤也显得更加晶莹透亮。 透过薄薄的纱巾,他分明看见,不光那白瓷般的肌肤,就连红嫩的蓓蕾也随之若隐若现。 “不要这样看着我啊!”特蕾莎红着脸,小声地向少年人抗议。 然后,她继续小声解释,“旅途劳顿,一听到这里有个浴池我立刻就按捺不住了。可惜现在你已经在这儿了……我询问了下夏奈尔,她说干脆我也来一起泡澡算了,免得一直等你,耽误时间。” 明明就是你想这样……艾格隆立刻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不过为了照顾特蕾莎的颜面,他也只能把话留在心里了。 “可以吗?殿下?”特蕾莎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低着头俯视着半躺着的少年人。 “当然可以了,谁能拒绝呢?”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立刻点头答应,“不过……你不能要求我不看你,因为正常人类在此时此刻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特蕾莎羞得闭上了眼睛,但是心里却也非常高兴。 “那你看就看,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不然的话我真的受不了了!” 说完之后,褪下了浴巾,然后走入到了浴池当中,同样也倚靠着浴池的侧壁,坐在了少年人的旁边。 当整个身体泡在热水当中的时候,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微微眯着眼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她此刻也有和艾格隆方才一样的心情。 此时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泡在热水当中,享受那种舒畅感。 然而,艾格隆原本平静的心情,此刻却如同这池水一样,泛起了阵阵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两个人这段时间一直都相拥而眠,对于特蕾莎的身体艾格隆已经并不陌生了,可是,在此时此刻,她的魅力比平常好像又多了几分。 水面荡漾着一阵一阵的波浪,犹如是有一双手在剐蹭他的胸口一样,让他心生萌动。 他不由得冲动了。 在激情的趋势下,他忍不住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特蕾莎的肩膀,然后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而特蕾莎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挣扎反抗,而是顺从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殿下,就到这里吧,不要再过了……求你了。”她只是小声说了一句。 声音十分糯软,又似乎带上了点诱惑。 随着水面的不断晃动,她乳白色的身躯似乎也在视线里不断摆动,更加吸引着他的视线。 他废了好大的劲,才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当然了,特蕾莎……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遗憾地点了点头。“反正已经不太久了,再多等一会儿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相反这些等待,可能更加增添我们之间的情愫,所以我乐意等待。” 一听到他这么说,特蕾莎安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艾格隆突然话锋一转。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你这个狡猾自私的姑娘,你自己倒是寻了开心,又得了舒服又把自己置身于安全之地,却没有顾及我!你这样考验我的忍耐力,实在太可恶了。我原本一个人好好地在这里享受难得的休息,然而你却故意撩拨得我欲火煎熬,这下我还怎么休息呢?光是克制住自己不要越轨,就已经消耗了我全部的意志力了,你让我如此难受!” 他又像是控诉又像是调侃的话,让特蕾莎听得一阵羞耻,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以为沉默就能躲开惩罚吗?”艾格隆故意板着脸问。 “什么惩罚?”特蕾莎害怕地问。 “闭上眼睛!”艾格隆严肃地对她说。 特蕾莎心有迟疑,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艾格隆趁机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然后亲吻了她的额头。 也许是因为泡在了水汽当中的缘故,特蕾莎的肌肤比往常还要滑润,这种微妙的触感让他简直魂飞天外。 接着,他的嘴唇渐渐地往下移动,从光洁的额头来到了眼睛,然后再到嘴唇。 熟练地接吻了片刻之后,他又继续自己的征程,从特蕾莎的下巴,再到细长的脖子,然后沿着锁骨一路滑下,最后停留在了那个地方。 【前面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此时的特蕾莎已经全身酥软,只顾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就到此为止吧。”看到她已经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是一阵舒畅,就此停了下来。 “殿下……”特蕾莎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艾格隆笑着反问,“在我看来,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毕竟是你原谅了我的过错。” “不,我就是要谢谢你。”特蕾莎执拗地回答,“因为有你在,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我……我享受每一天和你相处的日子,自从我们重逢以来,虽然我经历了病痛,经历了颠簸,经历了种种生活的不便……但是我跟您保证,我以非常惬意的心态承受着这一切,我从没有后悔过一秒钟,相反我反而把它看成了试炼,作为换取幸福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这代价太值得了,简直没见过如此划算的交易呢! 我享受着和你相处的每一天……就让我任性一小会儿吧。” 接着,她不再多说,而是又靠在了少年人的身边,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艾格隆还能再说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原本冲动的激情也慢慢地消散了,取而代之地是仿佛弥漫在每一个毛孔当中的舒畅感。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享受着短暂却又永恒的温存。 110,诗人与亲人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0,诗人与亲人水汽在小小的浴室当中弥漫,将这里同外界隔绝开来,一切都仿佛陷入到了朦胧的迷雾当中,亦真亦幻。 艾格隆和特蕾莎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浴池当中,任由热水和水蒸气浸泡到自身的每一寸肌肤,享受着那种让人身心沉醉的舒适感。 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享受着彼此相处的空间。 原本艾格隆只想享受一下片刻而且只属于自己的闲暇,但是现在他发现,有特蕾莎在身边,这种感觉也非常不错,甚至更加美妙。 虽然在现在这个年纪就要谈论“一生”似乎有些可笑,但是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他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他相信,特蕾莎比他还要更早认定了这一点。 所以,他不仅要为自己,也有义务要为她,以及他们未来的家人们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将来。 这给了他全新的动力。 “殿下……?”就在这时,特蕾莎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向了他。 “嗯,有什么事吗?”艾格隆问。 “你接下来是打算怎样对待那些希腊人呢?”特蕾莎小声问。“就我今天来看,科洛科特洛尼斯家族并没有能够完全掌控局势。虽然他们发动了政变,暂时控制了政府和议会,但是他们恐怕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支持他们。” 在艾格隆上岸并且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交谈的时候,特蕾莎也混在人群当中四处观察。 她敏锐地发现,虽然欢迎少年人的场面称得上盛大,但是并没有当地民众的参与,而且四处戒备森严。另外她也跟爱德蒙-唐泰斯打听了一下,得知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目前的现状。 越是了解情况,她越是有些忧心忡忡。 虽然此刻他们是被作为贵宾邀请到了希腊来,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种荣光还能持续多久——万一科洛科特洛尼斯家族突然失势,那接下来艾格隆岂不是处境尴尬? “特蕾莎,不用担心,希腊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们之间派系林立,互相斗争,谁也不服谁。”听完了特蕾莎的忧虑之后,艾格隆反而笑了起来,“至少我们并没有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那你打算怎样预防呢?”特蕾莎追问,“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只凭运气行事吧?”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最后他决定,对特蕾莎,他不隐瞒了。 “特蕾莎,其实我刚刚就已经吩咐了爱德蒙,让他继续保持和反对派的联系,我不会仅仅只在一个地方押注。如果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能够保持他们的地位,那我们合作愉快;如果他们不值得继续合作,那我也会另外找到愿意支持我的人。总之,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想要赶走我就没那么容易。”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特蕾莎顿时放下了心来,“殿下,只要你没有被一时的顺利冲昏头脑,而是能够继续理智行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现在还是处于恶劣的环境当中,绝没有到可以欢庆或者放松的时候,请继续和之前一样审慎吧。” 特蕾莎的话,让艾格隆也心生感触——如今他的身边,恐怕也只有特蕾莎敢于跟他说这些话吧。 自从获得自由、并且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之后,他软硬兼施,将所有的属下和堂兄弟都压服了,他们都已经效忠自己、承认了自己的权威,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会有意回避那些自己听了可能不高兴的话题。 一个人如果处于这样的环境太久的话,久而久之还真有可能丧失谨慎的判断力,变得虚骄自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他人的意见不屑一顾。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他身边需要有个随时敢于对他直言的人——特蕾莎正好就合适。 至少他绝对不用担心特蕾莎所作所为的出发点。 “我会的,特蕾莎。”他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水池当中站了起来。 “殿下,要走了吗?”特蕾莎恋恋不舍地问。 “是的,我泡了这么久已经够了,而且时间不等人,接下来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将会为我举办一次宴会——这肯定是一次非常无聊的活动,但是我必须在场。” “我明白的。”特蕾莎点了点头,“那些希腊人肯定会奉承讨好你。” “如果光是奉承讨好也就好了。”艾格隆颇为不屑地笑了起来,“他们还会百般刺探我的虚实,并且设法从我这里牟取好处,我如果稍微不注意的话就会落到拜伦那样的下场吧。” “拜伦的处境?”特蕾莎立刻来了兴趣,连忙追问。 “是的,特蕾莎。”艾格隆耸了耸肩,“你在维也纳的书斋里读书念诗,所以可能对拜伦先生在希腊的经历有了很多浪漫的想象,但是我很遗憾,现实世界要比浪漫的梦想世界要丑陋得多……” 接着,他简略地跟特蕾莎讲解了一下拜伦的经历。 拜伦的经历,简单来说,确实说明了诗人在触碰到现实世界之后的迷茫。 他当时跑到了意大利的热那亚生活,然后这时候希腊独立战争刚刚兴起,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劝说他一同参与到这伟大的事业当中。 犹豫了一阵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参战。 接着,他以诗人的饱满热情投入到了其中,他租了一艘船来到希腊,然后自掏腰包赞助希腊起义军的舰队,拼命想要帮助希腊人的独立事业。 然而经过时间的流逝,他逐渐发现,希腊独立运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妙,也不存在什么万众一心、热火朝天闹革命向侵略者找回自由的希腊民族。 革命军分成了好多派系,互相之间明争暗斗,有时候甚至使用刀枪进行厮杀,拜伦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大部分精力用在了说服这些不同派系的起义军团结上面。 而这些不同派系并没有太尊重这位诗人,他们看到有个天真的英国阔佬在到处撒钱,完全把他当成了冤大头,而且还想着利用诗人的名声来作为自己的招牌,得到欧洲列强的支持。 于是,各个派别争先恐后地拉拢他,各派的领导人都写信给拜伦,希望拜伦加入他们的派系,说只有自己是真正的革命者,其他派系都是冒牌货或者土匪,所以拜伦只能和他合作,然后顺便跟他寻求金钱赞助。
每天都要收到这种互相扯皮的信,让拜伦不禁头昏脑涨。他不知道哪派的说辞是对的,但是他正确地判断,希腊人一盘散沙,更多时间在内斗,而不是对抗奥斯曼敌人,他相信无论靠他们中的哪一派都没办法赢得希腊的独立,后来拜伦甚至亲眼见证了革命军两派之间的火拼,然后在自己的文书当中无奈地叹息。 既然“革命者们”承担不起他的理想,他又不愿意临阵退缩,于是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承担各种责任,自己组建军队并且维持军队的开销,甚至还要想办法解决军需的供应。 革命领导人没钱支付士兵的军饷,很多士兵就跑来找拜伦要钱。他光是军饷就支出了自己大部分财产。而后来革命事业进展不顺,拜伦手头的钱却差不多快要花光了。为了筹措革命经费,他卖掉了自己在苏格兰的祖传庄园,并且准备把这些钱全部用于希腊独立运动。 而在希腊这样一个穷地方,突然有一位英国富豪从天而降,人们自然而然地就想要从他的手中拿到好处,于是经常有莫名其妙的人蜂拥而至,以各种名目借口向拜伦要钱,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在给自己的朋友和商业代理人们的信中抱怨,承认自己已经不堪重负。 最后,散尽家财并且历经千辛万苦的他,终于组建了一支初具规模的军队,他打算使用这支军队去进攻土耳其人,为希腊的独立事业增光添彩——然而,在这场军事行动开始之前,他不幸因为淋雨而感染了肺炎,最终死去。 所以,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诗人拜伦其实花费了惨重的代价,直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独立事业,也只能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花了一点时间,艾格隆向特蕾莎简要地描述了拜伦的经历,然后,他颇为刻薄地做出了总结—— “所以特蕾莎,我会吸取拜伦的教训,我绝不会把他们的奉承当真,也绝不会轻易为他们打开我的钱袋。无疑我乐于资助我的朋友,但如果我一个一个地答应这些人的要求,那么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落到和拜伦一样的窘境。”艾格隆冷笑着说,“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人性的贪婪,这是一个无底洞,这些希腊人绝不值得我荡尽家财支持,我只想要从他们手中获得相应的东西而已。” 特蕾莎静静地听着艾格隆的描述,心里百感交集。 既对拜伦的牺牲和勇气感到敬仰,又为他的努力被如此辜负而感到遗憾。 最终,她只能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看来这里的人们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几分……天知道他们那些伟大的先祖现在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后人呢?他们曾经创造了伟大的文明,如今却要落到如此境地……” “后人不争气,那先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时光会改变很多东西的,特蕾莎。”艾格隆耸了耸肩,冷笑着回答。“所以,我不对他们抱有多少期待,我只想公平买卖,付出我拥有的东西,然后利用他们达成我的目的。而这就够了!他们真的不配我寄予厚望。” 接着,他又挥了挥手,“我很清楚,我真正能依靠的,只有我挑选的骑士团成员们,这些人真正忠诚于我,愿意为我赴汤蹈火,除了荣华富贵之外,他们还为了别的东西而集聚到我的麾下,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会团结在我的身边,追随我克服那些困难,而不是一哄而散,所以我绝不会让那些希腊人干涉到我和我的骑士团之间的指挥的,我的武力永远只能归我自己使用,任何人永远休想染指!” 在朦胧的雾气当中,特蕾莎默默地看着少年人昂然又傲慢的表情。 一直都对少年人倾心迷恋的她,此刻更加为之心驰神荡。 她深信,殿下肯定会做得比拜伦更好的。 因为殿下有这种才能。 “您说得太对了,殿下。”她忍不住嗤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快点把衣服穿上吧,要是着凉了可不好。” 艾格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正是一丝不挂地摆着造型,他顿时有些羞耻,连忙从浴池旁边拿起了浴巾把自己裹上了。 是时候结束这短暂的休息了,再度投入到属于他的事业当中了。 他既不激动也不胆怯,他只是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先走了,你继续泡澡吧,特蕾莎。”他对特蕾莎挥手道别。“很抱歉我现在无法把你带到所有人面前介绍,但是很快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会围在你的身边奉承你。” “再多的奉承,也比不上和你的交谈。”特蕾莎回答,“殿下,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什么消息?”艾格隆问。 “我已经写信给我的母亲了。”特蕾莎又放低了音量,“我告诉她,我已经和你一起来到了希腊,并且我们要为一项伟大的事业而战,我恳请她尽力帮助身处远方的我们,为我们的事业说些好话,如果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我。” 可想而知,既然艾格隆已经公开地登陆到了希腊,那么消息立刻就会传开,很快就会成为轰动性的大新闻传到整个欧洲——也许此时此刻,正有许许多多的信使已经在前往欧洲各国首都的路上了。 所以特蕾莎这也不算是泄密。 相反,如果能够得到她母亲的暗中支持的话,那至少他可以多一个信息源,可以借此来了解奥地利政府的动向。 这确实是极大的帮助。 另外……还有一件事艾格隆比较在意。 “你的父亲,知道吗?”他有些迟疑地问。 “之前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不过妈妈收到信之后他肯定会知道了。”特蕾莎回答,“至于他接下来会不会帮助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并不敢指望这个。”艾格隆苦笑着回答,“不过,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原谅,我会很高兴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他一定会的。”特蕾莎胸有成竹地反问。 接下来,她又有些颓然地低下头来,“不过,我想,我们的婚礼他是没办法出席了……希望妈妈能来吧。”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见到我的。”艾格隆回答,“我会告诉他,我绝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111,分量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1,分量“我会告诉他,我绝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艾格隆郑重地对特蕾莎承诺。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如果说在奥地利,他对什么人抱有特殊好感的话,除了苏菲和特蕾莎之外,那也只剩下卡尔大公夫妇了。 这种好感,并不只是因为他们是自己未来的岳父母,更是因为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 在宫廷把联姻提上日程之后,卡尔大公对他非常看重,努力提携照顾他,试图帮助他融入到奥地利帝国的上层社会当中,为日后的前程做准备。 在他拜访庄园的时候,这对夫妇也热情地招待了他,简直已经把他视若子侄了。 他们不仅为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以便自己日后所需,而且还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够有出息。 自从他来到美泉宫以后,这种来自于长辈亲切、并且寄予了厚望的爱,他从外祖父皇帝那里没有感受到过,从母亲那里更加感受不到,反而从这对夫妇这里得到了。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所以他记得其中的桩桩件件,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好意。 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也有正常人的心理,对他们有何尝没有感恩之心? 只可惜,因为命运的作弄,他最终还是选择辜负了这份好意,他当时逃离维也纳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同这里的一切决裂的准备。 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愧疚,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又是因为命运,一切又峰回路转,特蕾莎以自己的勇气和坚持,让这桩原本已经破裂的姻缘又重新粘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说,这对夫妇,未来又将成为他的岳父岳母。 而这也意味着,他有机会来回报他们给自己的好意了。 他记得,那时候卡尔大公希望自己能够手握权势,鼓励自己去追名逐利,成为帝国的栋梁;而自己当时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雄心,装成对名利不感兴趣,想来这也让他有点失望。 而现如今,自己难道不就是在建功立业吗?卡尔大公看到这样积极进取的自己,他应该会感到欣慰才对。 毫无疑问,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激起老父亲的愤怒,他现在一定还在痛恨咒骂自己,但是只要假以时日,他接受现实,那么他终究会原谅的。 那时候他就可以为女婿的成就而感到自豪了吧。 所以,哪怕为了这一点,自己也必须成功,胜利者可以得到一切谅解。 自从来到基督山岛上之后,特蕾莎一直没有往家里传递过信息,所以她的父母亲肯定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艾格隆能够想象得到,特蕾莎的信寄到之后,将会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带来多少波澜。 而同样的,在他们收到信的时候,奥地利官方大概也会以同样甚至更快的速度收到有关于自己的信息了吧。 一想到梅特涅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艾格隆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恶趣味。 接下来奥地利官方会有什么反应,他心里是有把握的——那就是继续按兵不动,观察形势。 往好听里说,这叫战略定力;往难听里说,这是因为奥地利的实力不足以主宰整个局势,因而不得不处于守势一方,只愿意被动接招,根据形势的变化来选择自己的应对。 他的外祖父和梅特涅,都是最希望“维持现状”的列强,因为他们隐隐约约的知道,哈布斯堡王朝能够维持住现在的祖业就已经非常艰难了,任何现状的改变,也许最终都会让垂垂老矣的哈布斯堡王朝为止受损,所以让一切都原封不动、保住现在的利益就是最佳的选择。 同样,在列强当中,奥地利对希腊的利益最少,他们也最没有动力干涉这里的一切,宁可观察别人的行动再决定自己的行动。 艾格隆更加知道,他外祖父的心愿,也许能够得逞于一时,却不可能永远实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国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只想着维持现状,很容易就滑落到抱残守缺的境地,而19世纪恰好又是欧洲文明进展最快的时候,工业革命方兴未艾,社会生产力一日千里。 而在各国急速发展,国力膨胀的时候,奥地利却还是保持着原状,限于内部的各种问题而步履蹒跚,最终在1848年席卷欧洲的革命烈火当中,梅特涅苦心经营的一切轰然倒塌化为乌有,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在维也纳人的怒吼声当中仓皇逃离,就此黯然告别政坛。 他们代表一个旧时代,仅仅是因为历史的偶然而被留在了舞台上,借着维也纳体系和神圣同盟的威风而勉强维持着过去的架子,潮水一来,沙滩上的城堡最终也只能荡然无存。 新的时代是我这一代人来创造的,也应该由我自己来把握,你们就好好等着吧……他带着些许的自傲暗想。 看着艾格隆沉思和自傲的样子,特蕾莎虽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殿下这个样子就是她最喜欢看到的样子。 多少机敏的智慧就存在于这可爱的头颅里面啊!感谢上帝让我在身旁见证了一切。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向特蕾莎点了点头以示告别。 “好了,特蕾莎,我得走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我会回来陪你的。” 接着,他换好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浴室。 “陛下,您休息好了吗?”守候在门外的夏奈尔立刻迎了上来,然后小声问他。“抱歉,刚刚我自作主张,让特蕾莎殿下进来了……想必没有打搅到您吧?” 虽然她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是艾格隆仍旧听出了一点点暗藏的郁闷。 “夏奈尔,不必揽责任,是特蕾莎自己要这么做的,难道你还能违抗吗?”他笑着安慰了对方,“另外,我很高兴,这是非常有趣的体验。只可惜碍于跟特蕾莎的承诺,我没办法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不过我想,这也更加增加了我们的期待和乐趣。” 夏奈尔低下了头来,片刻之后,她用细如蚊呐的音量发问了。 “陛下,那我呢?难道您不愿意再眷顾我了吗?” “嗯?”艾格隆的笑容僵住了。
“诚然,我无法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我也绝没有不自量力到要与殿下享有同样的待遇,对我来说能够留在您的身边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可是……可是……”夏奈尔越说越是苦恼,差点哽咽了,“这对我来说既是光荣也是煎熬,明明我不该多想的,但是每天都看到殿下和您如此和睦,我就有点害怕……因为这太过于契合了,以至于好像没有一点点旁人的容身之处,一想到您往后可能不再理会我了,一想到我的幸福已经戛然而止……我就说不出的害怕。” 一边说,夏奈尔一边捂住嘴,无声地哭泣了起来,“陛下,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扫您的兴,可是我实在有点难受……是我太过于僭越了吗?如果是,请您狠狠地训斥我吧,让我打消这些无聊的非分之想。”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从特蕾莎来到自己的身边,夏奈尔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眼见着他们两个如胶似漆,要说心里没点嫉妒,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他不由得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 “夏奈尔,相信我,既然我说过只要你乐意,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那我是绝不会抛下你的……”他小声安慰对方,“而且,我并没有说过我们结束了我们之间这一切。” “那您的意思是?”夏奈尔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他。 “眼下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让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等到一切结束,我会满足你的心愿的。别害怕,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用了以后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器物,对我来说,你的分量很重……换句话说……” 他拉长了音,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夏奈尔的额头,“我心里确实还有你,而且永远不会忘记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陛下……”夏奈尔又抽噎了。 然而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您心中还有我的存在,这就够了。” “所以现在就不要再犯孩子气了,我可没时间再去处理这种麻烦。”艾格隆耸了耸肩,故意让自己显得严肃了起来,“除了特蕾莎之外,刚才还有人来找过我吗?” “基督山伯爵刚才来找过您。”夏奈尔立刻回答。“我告诉他您在泡澡,不希望人打搅,他就暂时回去了,不过他让我告诉您,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已经带着人过来了,随时等待您出席宴会。” 夏奈尔心头淤积的苦恼似乎已经一扫而空,又恢复了惯常的活力和机敏。 “很好。”艾格隆淡然点了点头,“现在我活力充沛,有的是精神和这帮人周旋。” 说完之后,他把夏奈尔留在了原地等候特蕾莎,而自己沿着走廊,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套间。 在门口,他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埃德蒙-唐泰斯。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他立刻上前行礼。 “埃德蒙,抱歉,让你久等了。”艾格隆向他点了点头,“我为了驱赶旅途的疲惫所以休息了一下。现在你看我状态如何?” “您现在容光焕发,比白天我见到您的似乎更加具有风仪。”埃德蒙-唐泰斯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回答,“我想您是我见过的最像君王的人了——除了您的父亲。” “那是因为你本来也没机会见到几个君王!”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并不排斥被人恭维,尤其是被埃德蒙-唐泰斯这样的‘主角’恭维,这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快乐。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光凭恭维是办不好任何事的。 “好了,那就带我过去吧。”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但愿这帮希腊人跟你一样懂事。” “请跟我来。”埃德蒙-唐泰斯立刻转身,然后径直地带着艾格隆走出了套间,一路来到了旅馆楼下的大厅里面——而那里就是今天宴会的举办地。 在这短短的一路上,好几个站岗的卫兵向艾格隆举枪敬礼,而艾格隆也点头回应。 住进旅馆之后,这里的防御就已经被艾格隆自己的人接管了。 他卫队队长安德烈-达武,以及精挑细选的卫兵们把守着他的卧室以及旅馆周围的要点,守卫非常森严,这也赋予了艾格隆足够的底气。 他们履行他们的职责,严格地检查了往来旅馆的每一个客人,哪怕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本人,也经过了检查才得以入内。 对于艾格隆来说,他个人的安全并不仅仅关乎于他,也关乎于波拿巴家族的兴衰和命运,所以断然不允许马虎。 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引领下,艾格隆一路来到了大厅当中。 此时,大厅已经布置一新,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在桌子上摆放上了各式的水果,还有肉食和菜肴,各处的烛光也把四周都弄得敞亮。 这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神态也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在少年人到来的一瞬间,立刻停下了他们本身的交谈,然后把视线集中到了少年人的身上。 他并不为大场面而激动,因为在美泉宫,他随同在外祖父身边,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辉煌的场面。 这些景象和美泉宫里那辉煌的厅堂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更无法和帝国权贵们恭迎皇帝驾临时的威风场面相比,但是此时此刻,少年人却得到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经过了长达十几年的蛰伏之后,欧洲权力场上终于有他这一号人物了,哪怕此时在场的只是一些可怜的小国土豪而已,那也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具有分量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会被这些人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们都巴望着从自己这里得到好处。 然而这些还不够,远远还不够,完全不能够满足他那颗躁动的心脏……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昂然走到了大厅的中央,然后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们。 “感谢诸位的到来。”接着,他自信昂扬地开口了。“我知道诸位在期待着什么,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当你们看到我的这一刻,你们就已经得到了此生最好的机会!” 112,剧本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2,剧本“当你们看到我的这一刻,你们就已经得到了此生最好的机会!” 艾格隆话刚刚落音,他的话,立刻被旁边的埃德蒙-唐泰斯翻译成为了希腊语,然后大堂立刻就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虽然他个人表现得慷慨激昂、自信满满,但是面面相觑的众人,却并没有因此而热血沸腾起来。 很明显,在场的人都是成年人,早已经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经受了太多变乱,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激动起来? 相反,看到一个貌似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在这里空口大言,他们没有当场哄笑,就已经是给了艾格隆的面子了——当然,也是顾忌旁边那些卫兵的面子吧。 艾格隆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或者愤怒,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这年头,想要说服别人,得拿出真正的干货才有用。 他也不再多说话,而是回头,对着埃德蒙-唐泰斯做了一个手势。 接着,大门打开,又有两个人走进了厅堂。 这两人,正是他的护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以及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而他们的手中,则抬着一个箱子。 虽然箱子沉重,但是他们两个的手非常沉稳,步伐也丝毫不乱,能够看得出来身手不错。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们把箱子抬到了厅堂的中央,然后放到了地上。 接着,他们两个一起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等候他的指示。 和他们一样,在场的所有人们,一瞬间也把视线又集中到了少年的身上。 犹如是戏剧的高潮一样,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得到了命令之后,立刻将手放到了箱子的盖子上,然后抓住拉环向上重重掀开。 瞬间,珠宝的璀璨华光,遮盖住了房间里原本的烛光,让厅堂好像顿时就亮了几分。 “哇!”伴随着珠光的,是众人几乎抑制不住的惊叹。 对宝石心驰神荡的原始本能,几乎让他们一瞬间忘记了思考。 “怎么样?现在你们说,我的话还有没有道理?!”艾格隆对着他们大声问。 现在不需要埃德蒙-唐泰斯翻译,所有人就都能够猜到他的意思了。 确实,在世上,还有什么比金银珠宝更加有理呢? 有钱就是最大的底气。 这时候众人才明白,面前这个少年人,不仅仅是空有一个响亮的姓氏而已,其手中还掌握着巨额的财富。 而这也是艾格隆想要让他们知道的。 到了这个时候,艾格隆最重要的不是隐藏自己,而是尽快打出自己的名声,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 所以,现在也不需要隐藏,是时候让世人知道自己手中拥有巨额的财宝了。 有安德烈-达武和福雷斯蒂上尉共同守护,他相信这些财宝已经足够安全了——至少他们都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履行义务的。 当然,他也必须为财宝编织出一个让人信服的来源来,不过这难不倒他。 “不瞒你们说,我父亲在帝国覆亡之前,为了给我的未来生计做打算,曾经委托给他最后的支持者,携带了大批他收藏的珠宝,隐姓埋名躲了起来。这些支持者为了我们家族蒙受了巨大的灾难,但是他们的希望并没有被辜负,我离开了维也纳,找到了他们,而他们也由此含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上帝赐予我财富,我当然要把它们用在最正义的事业上!所以我来了,为这片土地的自由而来!” 埃德蒙-唐泰斯一句一句地翻译了少年人的话。 在场的众人当中,只有他知道,对方的话不尽不实,但是他也深信这份宝藏确实是被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找出来的——不然陛下又怎么可能找到它呢? 只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找出宝藏的人到底是谁,想必陛下为了守密也不可能说出来吧……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埃德蒙-唐泰斯也早已经放下了那种不甘心和遗憾。对他来说,宝藏落到陛下手里,正好可以物尽其用,而只要自己忠诚卖命,陛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先生……”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他看向了少年人,“这就是您带过来支援我们的财富吗?” “如果您这么认为,倒是没有错。”艾格隆微笑着回答,“只是我支援你们的方式不是捐款,而是以我的财富作为资金来武装自己,最终帮助你们赢得你们的独立。” 还没有等帕诺斯反应过来,他又看向了在场的人们,“看到了吗?诸位!我带来的不仅仅有正义,还有大笔的财富,无论你们中的任何人,只要愿意帮助我,为希腊民族的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那我一定会做出应有的酬谢!上帝作证,我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帮助过我的人!” 他的话被翻译了之后,立刻又引起了场中的骚动。 至少,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足以收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了。 当然,他绝不会走拜伦的老路。 拜伦带着钱来到希腊,结果被当成了冤大头,各路人马都在欺骗他,试图从他这里搞到钱,拜伦的资产很快就被消耗殆尽;而虽然现在自己的身家远远超过拜伦,但是同样也不可能填满这个无底洞。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要让人知道,想要从自己拿到钱可以,但绝对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转头又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使了一个眼色。 埃德蒙-唐泰斯心领神会,悄然走出了大堂。 很快,他又走回来了,而这一次,他的身后悄悄地跟着一个人。 “伊萨克-巴列奥略!”立刻就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个小有名气的山匪头子,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以及布满褶裥的福斯塔内拉裙,头上还带着一顶红色的小帽,俨然是一个独立军战士的打扮。 他在基督山伯爵的带领下,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虔诚地向他脱帽致敬,然后毕恭毕敬地跪倒在了他的脚下。 这个人曾经身为约阿尼纳帕夏麾下军官,后来沦落为山匪头子,之前被埃德蒙-唐泰斯收留到了自己的手下,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决定归顺到拿破仑二世陛下的麾下。
而今天艾格隆也正好利用他来作为一个宣传材料,让所有人看看自己是一个多么慷慨大方、虚怀若谷的领导者。 “归附者,请报上你的名字。”埃德蒙-唐泰斯站在一边,然后严肃地问对方。 “伊萨克-巴列奥略。”跪在地上的山匪,以虔诚和庄重的语气回答。 “你为何而来?”埃德蒙-唐泰斯又问。 “我曾经流落四方,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沦为盗匪,甚至对同胞拔刀相向,对此我深感愧疚,我无数次地祈求上帝给予我救赎的机会……”伊萨克-巴列奥略按照事前已经给他说好的台词,流利地回答,“而现在,上帝将这个机会赐予了,我深信,这是我赎罪的最好机会,也是我为同胞而战的最好机会!所以我志愿加入到枫丹白露骑士团当中,我祈求团长大人给我机会,为我敞开大门,我必将用我的生命来履行我的誓言!” 艾格隆听不太懂对方的话,不过没关系,他自然知道对方到底会说什么。 这家伙看起来很懂事……很好,值得栽培。 他隐蔽地向埃德蒙-唐泰斯眨了眨眼睛,赞扬对方办事得力,而埃德蒙-唐泰斯也轻轻点头,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我很高兴,在这片伟大的土地上,还有这么热血的义士。你对民族的热爱、对自由的向往都值得我敬佩,我答应你的请求。”他严肃地回答。 接着,他说出了自己想要对所有人说的话。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法国人希腊人,只有忠诚的战士和胆小的懦夫!只要敢于奉献牺牲,敢于冲锋陷阵,那就是我敬佩的勇士!所以,我接纳你,伊萨克-巴列奥略,我承认你是我骑士团的一员,享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来到我的麾下,我一定不会有任何歧视,而是一视同仁地对待你们。但,这一切的先决条件,是你必须成为一个勇士,并且必须接受我的指挥,无条件地为我效劳……你能做到吗?” 艾格隆说完之后,严肃地看着对方,静待埃德蒙-唐泰斯翻译给跪在地上的对方听。 当然,其实他就算不翻译,伊萨克-巴列奥略也知道面前这个少年会说什么。 但是剧本必须要走完流程,哪怕所有人知道是演戏,他们也必须一脸严肃地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在各国的政坛上,每年每天都会上演多少类似的戏剧呢? 权力和金钱,会给哪怕最矫揉造作的表演赋予庄严感。 “我荣幸之至!”伊萨克-巴列奥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大声回答,“请赐予这份荣誉吧!大人!” 艾格隆也不发一言,而是从旁边的卫兵那里抽出了一把佩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以这种方式来招收了他骑士团第一个希腊籍成员。 他当然知道,伊萨克-巴列奥略之前是个山匪头子,虽然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匪徒,但是手下还是有不少血债,可是现在谁又在乎这个呢? 从杀人犯摇身一变登堂入室的人,这世上又岂止他一个人而已。 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不可预料。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完成了自己简短地骑士团册封仪式。 而后,他立刻走到了被打开的箱子面前,伸出手来从里面轻轻一抄,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块宝石,然后放到了对方的手中。 “作为对你忠诚的奖励,我将这份礼物赐予你,我希望你能够一直保持心中的勇气和正义感,为我的事业,为你的民族的事业而战!愿上帝保佑我们。” “愿上帝保佑!”跪在地上的伊萨克-巴列奥略用双手接过了这块宝石,虔诚地向少年人匍匐致敬,然后才毕恭毕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这一幕结束之后,大厅里的寂静才重新被打破,仿佛时间终于开始流动了一样。 大厅里的人们重新开始窃窃私语,但是这一次,他们的视线当中,开始多了几分贪婪和热切。 艾格隆的表演让他们知道,这个少年人手里有大笔的钱,而且愿意慷慨地花出去——但是他的条件也很简单明白,那就是必须加入到他的麾下,并且宣誓效忠于他。 这究竟是不是划算的买卖?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打算和衡量尺度,但是很明显,他的这一幕表演至少已经给所有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被这场突然袭击,弄得有些惊愕,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 “您从没有跟我说过您今晚打算这么做。”他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他抱怨。 “怎么,我没有在希腊招募人手的权利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反问。“难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把钱交给你们,然后自己在一边默默看着吗?” 这个问题,让帕诺斯一时哑口无言。 “毫无疑问,您当然有这个权利……”片刻之后,他只能如此回答,“但是我认为,您暴露出来的财富,可能会干扰到人心,会起到坏影响。如果人人都只金钱,而不是想着尽职尽责,那我们应该怎样去抵御敌人呢?” 他这么说,一部分也确实是心中的担心。 他们父子现在手里绝对没有这个少年手里那么多钱,如果面前这个少年人真的到处撒钱收买人,那还有多少人会听从他们父子的命令? 艾格隆也知道,自己某种意义上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的基本利益。 今天还是回到大陆上的第一天,他不打算也不需要这么快就和自己的盟友关系破裂。 对他来说,今天打响名号就已经够了。 “您放心吧,我的钱也是来之不易的,我也不会见到一个人就胡乱扔钱……我会非常审慎地招募我需要的人手,绝不至于影响到你们父子两个的权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艾格隆诚恳地看着对方,“我也不想让我的骑士团变成希腊军团,因为对我来说,我的归宿永远不在这里,而在另外一个地方。” 他的保证,总算让帕诺斯稍稍放心了一些。 “那我祝您光复大业早日实现。”他只能如此回答。 113,盘问与条件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3,盘问与条件在清晨时分,奥地利帝国首相梅特涅阁下,于百忙之中赶到了美泉宫。 和往常不同,他今天在觐见了皇帝陛下之后,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在侍从的带领下,前往王子妃的寝室,拜见苏菲公主殿下。 此时的苏菲,正刚刚起床不久,还在侍女伺候下梳妆打扮。 侍从向她通传首相觐见的消息,几乎就在一瞬间,原本表情淡漠的苏菲,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闪过了凌厉到近乎于狰狞的表情。 但是她知道,此时的她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于是她只是淡然点了点头。“让他等一会儿。” 她又重新看向了镜子,镜中的那个青年妇人如同往常一样美丽,又带上了刚刚生育之后的成熟母性,可谓是艳光照人。 然而,这张美丽的面孔却总有些愁眉微锁,仿佛蕴含了太多的痛苦,眼光流转之间总会流露出几分哀伤。 自从回到皇宫之后,她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地位和威仪,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然而在表面之下,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辉煌的典礼无法让她感到兴奋,围绕在身边的阿谀奉承也同样麻醉不了自己,她牵肠挂肚的两个人,如今都杳无音信,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愿上帝保佑你们…… 她在心中发出了叹息,然后就此结束了自己的梳妆,接见首相阁下。 在侍从的带领下,梅特涅走进了房间,然后立刻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苏菲殿下。 他以惯常的礼节,走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殿下,看到您又恢复往日的风采,我非常高兴和欣慰。” 梅特涅以冷淡的客套,开启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阁下,看到您相比上次见面又衰老了几分,我也非常窃喜呢。”苏菲以温和的笑容回答。 她这摆明了的挑衅,让梅特涅禁不住心里不悦,但是因为之前他本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倒也没有生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当是清风拂面。 “恕我直言,您对一位帝国的忠臣采用态度,并不符合您的身份。”他只是平静地说,“尤其是,这位忠臣在您犯下了如此过失之后依旧尊敬您,并努力维持您的地位和名誉。” “您不仅维护了我的地位,还把我的女儿保护起来了……我打心眼里感激您呢!”苏菲的笑容不变,但是眼睛里却有着刺骨的寒光。 自从生下了女儿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女儿的面,除了给了她“珂丽丝忒儿”这个名字之外,她无法给女儿任何东西,甚至连女儿如今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 初为母亲的她,每次想到女儿的时候都不禁肝肠寸断,而这份伤痛,更是化为了难解的仇恨。 然而,她仇恨的视线,却让梅特涅心里反而高兴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就是让这个傲慢婆娘低下头颅的工具。 “我真没想到,您居然还好意思提这件事?”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然后笑着回答,“您罔顾自己应有的义务,不守贞洁,违背上帝的意旨,和他人生下了一个私生女儿,这对哈布斯堡皇室来说是何等的羞辱!您玷辱了自己的名誉,而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为您扫清了流言蜚语,让您可以继续留在这座宫廷里,您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对我怀恨在心……这是何等的忘恩负义?!哎,忠诚和好意被如此辜负,我的心可都被您给伤透了。” 被他一阵夹枪带棒的贬损,苏菲一下子又羞又气,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象牙折扇,几乎将这可怜的物件给掰断了。 看到她已经被气得快要暴跳了,梅特涅带着十足的享受,终于停了下来。 “好啦,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然陛下选择了既往不咎,那我们只能向前看。”他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苏菲殿下,我来并不是打算跟您吵架,而是想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 “哼,好消息?”苏菲紧皱着眉头,然后怒视着对方,“您即刻从我面前消失就是最好的消息。” “您确定您不想听吗?这可是有关于那个小混账的消息。”梅特涅微笑了起来。 苏菲顿时眼睛一亮,连满脸的怒容,也在不经意之间消失了。 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肯乞求对方,所以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冷冷地看着对方,“您想说就说吧。” 梅特涅也不打算跟她卖关子了,直接就说了出来。“根据我们收到的紧急消息,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近日在希腊迈索尼现身了,他声称自己是为希腊的解放事业而来,要以自己的财富和生命,为这个民族的独立而战……” 苏菲仔细地听着梅特涅口中的每一个字,直到最后,她闭上了眼睛。 “艾格隆……” 感谢上帝,他现在还安然无恙。 不过,他居然会跑到希腊去冒险,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她立刻又有些担心他接下来的安危。 只不过,眼下她身处深宫,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祈求万能的主继续庇佑这个可怜的孩子,让他万事顺遂了。 “没事吧?殿下?”正当她还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时候,对面的梅特涅冷不丁地问。 苏菲强行中断了自己的思绪,然后重新看向了梅特涅。 “您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目的?我可不相信您会对我大发慈悲。” “即使是我,也会对您有点同情心的,毕竟……蒙受一切悲惨损失的人可是您啊,而他可是在外面逍遥自在。”梅特涅笑着说。“您的苦痛只是他日后可以炫耀的谈资而已。” “如果您觉得这种无聊的挑拨有用,那就是您天真了。”苏菲倔强地回答,“我我是舍不得他离开,可是我也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所以我非常高兴他可以在外面展翅高飞,不光是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更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活得舒心活得长久!这里颓靡腐化的空气只会让艾格隆早衰,让他的心和他的志气一起枯萎……所以如果我们中非要有人得承受痛苦,那我宁愿是我,因为我在这里活得下去,我可以活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可以活到世上再没有你们的一天!我会耐心等着的!”
虽然她的话非常难听,但是在她的表情和眼睛里,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魅力和气魄,以至于梅特涅都不禁暗暗赞叹。 所以这次他没有再出言讽刺了。 “那好吧,既然您乐得牺牲,那我又有什么话好说呢?”他耸了耸肩,然后再重新开口了,“根据我们的消息,小家伙当众拿出了一大笔珠宝和金钱,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是拿破仑在帝国覆灭之前,偷偷让自己的支持者留下来给他的……这故事挺感人,但说实话我不太信,所以请告诉我吧,是不是你偷偷赞助了他?如果是,给了多少?” “说来遗憾,因为时间仓促,我只来得及给了他我随身带的吊坠,那是我母亲在我出嫁前送给我的。那对我来说非常贵重,但是对他的事业来说必定是微不足道的物事,所以这跟我没有关系。”苏菲坦然回答,“当然,如果有时间有机会,我乐意把我的钱给他,只要他开口就好。” 苏菲的回答,让梅特涅心中狐疑,他不太相信苏菲的话,可是从对方的神色来看,却怎么也不像是在说谎。 “您与其怀疑我,倒不如怀疑一下另外一个人。”这时候,苏菲又开口了。 “谁?”梅特涅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们为他找的好未婚妻了……”苏菲带着嘲讽和不甘的笑容,冷笑着回答,“我刚刚回宫的时候,举办宴会时她找到了我,然后告诉我她打算去找殿下。要是旁人说,我只当是小孩子说胡话,不过她恐怕就不一样了,她是真干得出来的,所以在眼下,她肯定早已经跑到心上人身边了吧……” 在特蕾莎刚刚说出来的时候,苏菲没有选择告密,眼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苏菲觉得再守密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干脆就说了出来。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看梅特涅此刻的表情。 果然,正如同她期待的那样,梅特涅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震惊而又愤怒,让他已经渐渐老迈的身躯颤抖了起来。 “嗯!?”他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然后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了起来。 自从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之后,特蕾莎公主就极少出现于公众视线当中,不过梅特涅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当她不堪受辱,所以不敢出现在公众面前罢了,所以也没有再加关注。 谁能想得到……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傻姑娘!?明明蒙受了这等羞辱,居然还……还眼巴巴地又跑过去受苦?愚蠢!糊涂!”梅特涅一边踱步一边忍不住大骂,“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只知道任性妄为,一点都没有皇室成员的觉悟!” 骂着骂着,他又骂到了特蕾莎的父亲头上,“还有那个大公,也是糊涂透顶!身为御弟却没有一点大局意识,居然任由女儿这么胡闹!他们就不知道他们给帝国增添了多少麻烦吗!” 他当然想得到,卡尔大公是绝不会让女儿孑然一身地跑出去的,一定会给她准备一大笔钱。 哪怕这并非莱希施泰特公爵手中财富的全部,但也足够惹人怀疑了。 所以如果其他国家得知特蕾莎的消息以后,一定会很合理地猜测这其中是不是奥地利皇室和他在暗中耍弄什么阴谋,这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咒骂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总算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 他重新走回到了苏菲公主的面前,然后用阴郁的视线打量着她。 “殿下,您的任性妄为,给我国带来了难以估计的祸乱,所以我认为,您有义务作出些许弥补。” “我倒不觉得我惹了什么祸事。”苏菲冷笑着回答,“该头疼的是您,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您想见自己的女儿吗?”梅特涅突然问,“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目前非常健康。” 一说到女儿,苏菲无法维持自己的平静了。 “您身居高位几十年,结果现在拿一个婴儿来威胁别人,难道不觉得丢脸吗?我为您感到羞耻!” “威胁?并不是,我倒认为这是一种交易。”梅特涅冷冷地回答,“您先告诉我,您想不想见到她?” “世上有不想见到女儿的母亲吗!?”苏菲大声回敬。 “那好,那我们就有得可谈了。”梅特涅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珂丽丝忒儿小姐注定是个不能见天日的私生孩子,但是,让一个母亲永久和自己的女儿分离,确实有违人道,所以,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行个方便,让您定期可以见到她。” 突如其来的兴奋,让苏菲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 但是她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免费的午餐。 “定期是多久?”苏菲勉强镇定下来,然后反问。 “一个月一次吧,不能更多了。”梅特涅想了想,然后回答。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这位小姐将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长大,有服侍她的人,当然也会有负责教育她的人——我们虽然给不了她公主的头衔,但是给出公主应有的教育还是不难的。” 梅特涅越说,苏菲越是兴奋,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了。 她知道,这已经是目前环境下,她能够为珂丽丝忒儿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她可怜的女儿,至少不会成为一个无知无识的流浪儿。 而且,自己可以定期去见她的话,哪怕时间再怎么短暂,也可以见证她的成长了…… 当然她更加知道,梅特涅如此承诺,绝对不会是出于对她的同情或者尊敬,而是肯定有他的目的。 “好,你刚刚说到交易,那你就告诉我吧……代价是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她咬着牙问对方,“如果你要我配合你去谋害艾格隆,那抱歉,我绝不会答应的。” “倒也没有那么严酷,我并不嗜好残虐,尊敬的夫人。”梅特涅摊了摊手,然后颇为潇洒地回答,“现在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您做的,让我们静静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114,忧虑与筹谋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4,忧虑与筹谋“现在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您做的,让我们静静等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梅特涅似乎也已经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于是他再度向苏菲躬身行礼,以示告别。 “等等!”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苏菲突然断然出声,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指示吗?”梅特涅疑惑地看着对方。 苏菲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过了片刻之后,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重新开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请不要去谋害他。”她放缓了语气,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知道,你对他、对我都充满了愤怒……我也并不乞求你的原谅,只不过,我想您应该还记得,他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外孙,而且他迄今为止也没有展露过要与您为敌的意愿,既然您当年都能够跟拿破仑谈笑风生,那么难道不能跟他握手言和吗?只要有机会,他应该很乐意同您合作的。”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尊严,但是这话里话外,却已经把身段放得很低了。 这是这个倔强的女人,最接近于哀求的时刻了。 哪怕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哀求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显得天真可笑,但是她还是说出口了。 也许眼下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为自己找到一点点的心理安慰吧。 哼,真是个傻女人,在权力面前,别说外孙了,父子兄弟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过,虽然冷笑归冷笑,但是对苏菲如此可怜的模样,梅特涅倒也不想再加以讽刺了。 “您知道的,我对一切都不怀成见,我只会临机应变,所以,一切选择对我来说都是敞开的。”他轻轻地耸了耸肩,“所以,我选择什么行动,前提都是他做出了什么行动,我们得耐心看看。”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停留,走出了苏菲的套间。 在侍从的带领下,他经过长廊,回到了大厅当中,而这时候,他的助手弗雷德里希-冯-根茨先生,凑到了他的旁边。 “怎么样,阁下?”他小声问首相。 “一团乱麻。”梅特涅没好气地回答。“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已经发生的一切确实跟我们的王子妃殿下无关,反倒是很有可能跟卡尔大公有关。” “什么?”根茨一阵惊愕。 、“根据苏菲殿下的说明,特蕾莎公主似乎已经离开了我国,来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身边,你回维也纳之后去查证一下。”梅特涅紧皱眉头,以两个人才听得清的音量,对自己的助手说。 “上帝啊!”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根茨先生的反应简直和刚才的首相阁下如出一辙。“他……他怎么能放纵女儿这么做?” “也许他觉得他很了不起,可以随便肆意妄为吧,别忘了他一直都对陛下心怀怨念。”梅特涅冷笑着回答。 片刻之后,他又转开了话题,“不管怎么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得想想怎么样弥补。” “这件事迟早会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我们要照会各国,告诉他们这只是卡尔大公的个人行为、不代表我们的官方立场吗?”根茨先生问。 “我说的不是这个!”梅特涅又皱了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特蕾莎公主要发疯,随便她发疯吧,我也懒得管,现在对我们来说莱希施泰特公爵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另有其人。” “谁?”根茨有些懵懂。 “沙皇。”梅特涅小声回答,“沙皇太年轻了,他心里有着熊熊野心,又迫切希望在自己的臣民当中树立威望……我担心他会忍受不住这股挑拨和诱惑。小家伙的蹦跶根本不足以让我头疼,但是沙皇如果搞出大事,那就有得我们忙活了。” “您是指,沙皇可能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以解放希腊的名义?”根茨似乎明白了首相的意思。 “有很多迹象表明,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梅特涅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非常凝重,显然这件事才是他真正所忧心忡忡的。 维也纳和会,是他个人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在和会上,他以主持者的身份在各大国中间纵横捭阖,和他们一起主导了整个欧洲疆界的划分,也让浴血厮杀了接近30年的欧洲终于稍稍平静了下来。 不管从他个人的功业角度,还是从奥地利本身的利益角度,他都不希望目前的平静被打破。 对奥地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恢复旧貌,然后维持旧貌”。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俄普奥三个君主制大国需要紧密团结起来,协调各自的行动,以便共同压制熊熊燃烧的革命火焰。 要维持这股团结,最重要的就是“克制”。 每个大国都应该克制自己的野心,以大国协调的方式来解决所有纠纷和争端,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均势和和平。 然而,他的苦心,似乎并没有被沙皇所理解,看上去沙皇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进军了。 “那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根茨小心翼翼地问。 梅特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也许我们应该召开一次各大国的特别会议,解决东方问题。”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开口,“不管怎么样,哥萨克的靴子绝不能踏入君士坦丁堡……我认为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 正当奥地利的宫廷在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大新闻而窃窃私语的时候,在巴黎,也同样有人在为之密议。 不过,相比于梅特涅的忧心忡忡,特雷维尔侯爵去完全相反,处在极度的兴奋和喜悦当中。 在艾格隆准备离开基督山岛的时候,特意派了一位信使前往法国,将他的密信送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府上。 在信中,艾格隆详细说了自己的近况,并且感谢了特雷维尔侯爵对自己的帮助,然后要求他在法国为波拿巴分子们鼓劲,壮大拿破仑二世陛下声势,并且继续为自己招募更多人手前来帮助自己。 收到信之后,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就陷入到了兴奋当中。
自从帝国覆灭之后,他的前途尽毁,侯爵一家已经沉寂了十几年了,眼看家门衰落,明珠蒙尘——眼下终于在那位少年陛下身上看到了家门重振的希望,他又怎么可能不狂喜呢? 他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所能为陛下效劳,以便在万一变天的时候,让特雷维尔家成为帝国最荣耀的家庭之一。 可是有一件事倒是让他发愁…… 他唯一的儿子埃德加,喜欢艺术胜过自己的前途,而且沉迷于巴黎那浮华浪荡的生活当中不可自拔,实在有点不争气。 正因为对儿子不放心,所以很多时候,他宁可跟自己的儿媳妇爱丽丝商量大事。 今天,同样也正是爱丽丝坐在他的面前。 “父亲。”爱丽丝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公公,那湛蓝的双瞳里,似乎流露出坚定的光芒。“我认真地想了想,我们不能在陛下的盛举当中缺席。毫无疑问,这场远征是陛下精心筹划后的行动,也寄予了他一切的希望和精力,所以在他做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时,如果我们家的人一个都不在,那么等他日后成就大业,回忆自己最闪耀的瞬间时,又怎么会有特雷维尔一家的印象呢? 换句话来说,如果我们不在场,日后他身边的人论功,他们都会记得特雷维尔一家在那时候缺席了,那其他人岂不是理直气壮地可以将我们看得低人一等?所以为了我们日后的地位,我们应该投入其中……” 特雷维尔将军默然点头。 他知道,儿媳妇说得都对,她一向是看得相当明白的。 对爱丽丝,他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虽然她是旧家出身,但是从来没有对自家有任何轻视,相反自从嫁入自家之后,心心念念都以自家的未来为优先考虑。 而且她头脑也相当聪明,时不时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以至于自己都习惯听取她意见了。 所以有时候他实在难以理解儿子,为什么明明有这么好的妻子,却还要继续过之前那招蜂引蝶的生活。 他知道儿子私下里干了什么,但是为了不破坏他们的感情,所以他对爱丽丝隐瞒了。 可是,爱丽丝真的不知道吗?他有时候会想,以爱丽丝的敏锐和聪慧,恐怕真的不难猜出来吧。 在他思绪万端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落到了爱丽丝已经明显高高隆起,即将临盆的肚子上了。 哎,既然儿子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指望爱丽丝肚腹当中的这个孩子了,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同时继承埃德加的天赋和爱丽丝的性格吧。 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么自己这辈子的奋斗和努力也就还算是有意义了。 “父亲?”因为将军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爱丽丝于是又问了一声,“您觉得我的想法对吗?” “我认为你说得很对,爱丽丝。”特雷维尔侯爵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叹了口气,“可是,我这边实在离不开啊……” “我知道您离不开,而且您在巴黎重任在肩,也不能离开。”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埃德加可以去,他身为您的独子,本身就足以代表特雷维尔家了……我想日后就算有人提起,我们也足够表明自己的忠诚和勇气。” 特雷维尔侯爵知道,儿媳说得都是正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虽然儿子不成器,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独子,他从小倾注了太多的溺爱,一下子又怎么舍得他真的去冒险。 “你就要生育了,他现在这时候离开,恐怕不太好。”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回答。 “这不碍事的,我能够把家里的一切都照管好。”爱丽丝摇了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困难,“您既然指挥过大军,那么您当然最懂得权衡取舍,孩子出生当然重要,但是为孩子创造更好的未来,岂不是更加重要吗?如果现在我们不去抢占位置,那么搞不好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这么做——哪怕只是在陛下面前露个脸,在他身边晃荡几个月,一切都会大有不同。” “听起来你好像比我还要忠心了……”特雷维尔侯爵苦笑。 “哪有什么忠心不忠心的,我并不在意什么波拿巴或者波旁。”爱丽丝同样也苦笑以对,“但是既然我们已经选择了走这条路,就应该认真去走,要是走得吊儿郎当,平白承担风险却一无所获,那岂不惹人耻笑?” 特雷维尔侯爵发现,自己被儿媳说服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他虽然宠溺儿子,但是仔细权衡之后,他还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好吧……我认为你说得很对,爱丽丝,就这样办吧!埃德加跟着那些志愿者一起去,我想陛下会照顾好他的。” “您能够听取我的意见真是太好了。”爱丽丝松了一口气,然后终于笑了起来。“埃德加虽然意志软弱了一些,但他毕竟是您唯一的继承人,他有他应尽的义务,这个家庭需要他在关键时刻做出应有的贡献……另外我想,如果换了一个地方,埃德加也可以暂时摆脱目前这种有害的生活方式,振作起来吧……” 爱丽丝,你是真的都知道吗?特雷维尔侯爵想问,但是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 “好了,等埃德加回来我会告诉他我的决定的,接下来你就不用管了,多保重身体吧。”他长叹了一口气,“爱丽丝,我真的无法用语言表示我对你的敬重和满意,我们这个家庭亏欠了你太多,我只希望以后哪天我们真能够飞黄腾达,那时候才能够用足够东西来回报你。” “您这番话,已经是极好的回报了。”爱丽丝笑着回答。 片刻之后,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其实,我也和您一样,不愿意看到埃德加面临任何危险,所以……左思右想之下,我决定拉下脸来,恳求我的妹妹暂且护送他一程。” “艾格妮丝,她会愿意吗?”特雷维尔侯爵有些惊讶地问。 “如果我求她的话,她会愿意的。”爱丽丝略微有些黯然的回答,“利用她对姐姐的感情使唤她,这实在让我有些羞愧,我原本是不想让她沾染到这一切的……愿上帝原谅我吧……” 115,面授机宜 “利用她对姐姐的感情使唤她,这实在让我有些羞愧,愿上帝原谅我吧……” 听到爱丽丝的感叹,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不太好受。 自从爱丽丝嫁入到自己家以来,她都在尽心尽力地履行儿媳的责任,孝敬自己,帮助自己维持家业,还无怨无悔地参与到了这么危险的活动当中,甚至现在还让自己的妹妹也因此蒙受风险。 她原本是有太多太多的更好选择,但是她义无反顾地坚持了自己的决定,并且从没有过任何怨言。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愧疚。 此情此景,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惆怅。 很快,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好了,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我来命令埃德加,你去找艾格妮丝说情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又变得有些奇怪。 “您还有什么顾虑吗?”看到他的神色,爱丽丝连忙问。 “我记得,之前你们姐妹在瑞士和陛下结识了?”特雷维尔将军轻声问,“陛下和艾格妮丝关系怎么样?” “陛下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而且性格也随和风趣,所以他和我们每个人都相处非常愉快。”爱丽丝立刻回答,“至于艾格妮丝……她应该也非常欣赏陛下的,不过不是因为他的诗歌,而是因为他的剑术,他们两个人还正经切磋过,艾格妮丝稍微落了下风,她一直都耿耿于怀呢,我在想同龄人里面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 “这岂不是非常投缘吗?”特雷维尔侯爵小声说。“真没想到我们最有用的地方在这儿!” 看到他的表情,爱丽丝骤然明白了过来。 “这可不行!”她下意识地提出了反对,“陛下那等身份,一定会去找一国公主来婚配的,艾格妮丝恐怕不适合他。而且艾格妮丝脾气很倔强,有时候还挺暴躁,恐怕也未必能够得到陛下的欢心。” “爱丽丝,你想多了,我并不是想要命令艾格妮丝去做什么……我也没资格命令她。”特雷维尔侯爵轻轻摇了摇头,“不过,照我看来,陛下虽然厉害但毕竟还是个少年人,艾格妮丝也同样,他们年纪相似,而且都才华横溢……既然两个人都这么,那么就算互相吸引那也不奇怪吧?我不是说一定会这样,我是说也许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真的他们两情相悦,那你会怎样?” “他有未婚妻啊。”爱丽丝申辩。 “现在谁还把那个婚约当回事啊?在他离开维也纳之后,已经自动废弃了。”特雷维尔将军不以为然。 爱丽丝沉默了,她根本没有考虑过类似的情况,总觉得太过于荒谬。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荒谬。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几个月之前和那个少年人见面时的一幕幕。 少年人俊美的容貌,文武双全的才华,以及那股同时兼具傲慢和随和的气度,还有那种虽然身处窘境却一往无前的自信,都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站在客观立场上,她承认他确实具有极高的吸引力,尤其是对少女。 按照特雷维尔侯爵的问题——假设他们真的投缘,而且两情相悦,自己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来。 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反对呢?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没有权利干涉我妹妹的私生活。”犹豫了片刻之后,爱丽丝回答。“我乐意祝福她找到最好的归宿。” 此时的爱丽丝根本还不知道特蕾莎公主已经回到了陛下的身边,如果知道的话,她恐怕就是另外一番回答了吧。 “那好,那我们就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吧……也许一切都只是我无聊的妄想也说不定。”特雷维尔侯爵笑着点了点头。“爱丽丝,你好好休息吧。” -------------------------------- 在傍晚时分,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带着寻欢作乐之后的疲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可是,还没有等他休息一下,父亲的贴身男仆就找到了他,告诉他将军要见他。 埃德加不敢怠慢,立刻就跟着仆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当中。 一进来,埃德加心里就暗叫不妙,因为父亲的脸色比平常还要严厉几分,他明显感受到,父亲的神色不善。 “爸爸,有什么事吗?”他小声问。 “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将军不耐烦地问。 “我去俱乐部和朋友们玩了。”埃德加立刻回答。“我们一起打牌所以忘记了时间……” 他的语速很快,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 “胡扯!”然而,特雷维尔将军立刻以一声咆哮,打断了儿子的谎言。“事到如今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从哪里回来的!” 父亲的咆哮,吓得埃德加顿时面无人色。 “我去和卡迪央王妃见面了……我委托我给她再画几幅画。”他只好老实回答。 “除了画几幅画之外,就没有做别的什么吗?”侯爵冷笑。 “没有,毕竟她怀孕了,所以我们只是温存了下……”埃德加脱口回答。 一瞬间他立刻发觉不对劲,连忙住了口,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他分明看见自己的父亲睁大了眼睛,以恐怖的眼神瞪着自己。 “畜生!”特雷维尔侯爵气得浑身发抖,然后立刻看向了周围。 接着,他拿起了放在猎枪旁边的马鞭。 “爸爸!” 埃德加一边躲避,一边连忙求饶。 听到了儿子的讨饶,侯爵虽然怒火中烧,但是却又舍不得真的打下来,只能恶狠狠地扇到了他的旁边。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巨响,马鞭狠狠地撞在了壁炉的边框上。 “爸爸……别这样……”埃德加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你的妻子在为我们家殚精竭虑,而你却在外面风流浪荡,还搞出了个野种……”也许是挥了这一鞭子让他发泄了太多的力气,特雷维尔侯爵也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上帝作证,我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 一边咒骂,他一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独子。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在妻子早死之后,他一个人同时承担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然而身为军官的他又哪里懂得什么教育?再加上当年他长时间征战在外,更加疏于对儿子的管教,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性格,再想要改变已经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他痛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教育好爱丽丝的孩子,让这个孩子光大自己的门楣,完成他站上权力顶峰的心愿。
至于埃德加,现在只能物尽其用,尽量让他发挥一点作用吧。 “这些事,你不许对外透露一个字,尤其是不能让爱丽丝知道。”一想到这里,他也不想跟自己的儿子多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必须去陛下身边效劳,而且要尽快。” “陛下?”埃德加没反应过来。“陛下怎么了。” “陛下已经准备远征希腊了,他向我下达指示,要我尽力在法国为他招募人手,供他驱使。”特雷维尔侯爵简短地对儿子解释,“我思来想去,觉得我们一家人绝对不能缺席如此盛举……既然我一直都被陛下委以重任,那么我就应该去做出表率。我自己去不了,那你就去。” “这恐怕不妥吧……”埃德加下意识就表示了反对,“爸爸,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打仗,而且……您忍心让我去面对战火吗?” “你这个蠢货!”特雷维尔侯爵忍不住又大骂了一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你必须在陛下身边表现,这不光是为了你我,也为了你的孩子!我现在也不要求你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业了,但是你要想想我们特雷维尔家族现在需要你来表现,你在陛下身边的印象就决定了我们的将来!我不跟你谈什么宏图伟业,你肯定不以为然,但我养育了你二十几年,哪怕稍微有点感恩,你也得帮我把这件事做好!” 侯爵的怒吼和训斥,劈头盖脸地扔到了埃德加的头上,让他羞惭地低下了头来。 虽然浪荡成性,而且喜好享乐,但是他毕竟也知道,自己终究是这个家族的一份子。父亲需要他做好这一件事。 既然这样的话,纵使万般舍不得巴黎的生活,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的,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会去,而且我会尽力表现的,父亲。” 最终,他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这才像点样子。”特雷维尔侯爵的表情总算缓和下来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余怒未消,继续瞪着儿子。 “考虑到你一路上旅途遥远,我已经请求了爱丽丝去找她妹妹说情,让她护送你们一程。”他小声说。 “是吗?那太好了!”埃德加也松了口气。 艾格妮丝的身手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如果能有她的护送的话,他当然也安心许多。 “等你们到了之后,你一定要奉承好陛下,发挥你的头脑和天赋,讨陛下的欢心,不管怎样必须做到!”说到这里的时候,侯爵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另外,你可以尽力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可行,而且对我们很有利。” “啊?”埃德加先是有些惊讶,但马上又喜上眉梢,“父亲,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在瑞士的时候我就跟陛下提过这事儿呢,我也觉得他们挺投缘的……可惜啊,当时大家相处时间太短了。” 相比于爱丽丝的犹豫纠结,身为姐夫的埃德加自然无比赞同。 在他看来,如果艾格妮丝和陛下撮合到一起的话,一来二去就等于他少奋斗多少年了——特雷维尔家族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肯定也会因此而更加稳固。 “好了,这些话只在我们父子之间,不许再透露给任何一个人了。”特雷维尔侯爵重新变得严肃了下来,然后对儿子下命令,“现在,你马上去准备行装,动身越快越好。” 埃德加心里唉声叹气,但是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这就意味着他恐怕见不到自己两个孩子的降生了。 既然生在这个家庭,他就不得不背负上一些义务,虽然这些义务时常让他厌烦,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独子。 不过等孩子生出来以后就不一样了吧,那时候就可以交给孩子了,想必父亲也懒得再管自己。 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 正当特雷维尔严厉训斥自己儿子的同时,在这幢宅邸的另外一个角落,爱丽丝也在接待自己的客人。 “姐姐,今天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啊?”艾格妮丝好奇地问姐姐。 自从姐姐嫁到特雷维尔家之后,平常两家并无来往,但她们两个的感情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经常前来做客拜访姐姐。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艾格妮丝。”爱丽丝严肃地回答。 “什么事情?很严重吗?”看到姐姐的表情,艾格妮丝也立刻凝重了起来。 “我的丈夫最近不得不出一趟远门……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但因为我现在怀孕无法行动,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随行护送一下他。”爱丽丝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艾格妮丝,我知道这有点麻烦你,不过我请你答应我。” “什么?您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要出什么远门?这简直发疯。”艾格妮丝立刻提出了意见。 “这不怪他,是确有急事。”爱丽丝摇了摇头,“艾格妮丝,我们必须这么做。” 看到姐姐的表情,艾格妮丝也变得更加狐疑了起来。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以至于让你们这么着急?”她小声问,“是不是那位先生的事情?” 爱丽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正当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艾格妮丝继续开口追问了,“我非常乐意帮助您,因为您是我最亲爱的姐姐,这一点您是知道的。可是,您总得告诉我,我到底在经历什么吧?还有,我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爱丽丝想了想,眼下确实也没办法隐瞒她了。 “是去希腊……陛下将在那里有大行动,他需要帮手,而特雷维尔侯爵认为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家绝不能缺席,所以他派埃德加代表他去,就是这样了。” 艾格妮丝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似懂非懂。 但是她知道,这已经是姐姐能够跟她说的一切了。 至于她的选择,那当然只有一件了。 “好吧。”她点了点头,“我会达成您的心愿的,放心吧。” “谢谢你,艾格妮丝!”爱丽丝又是欣慰又是惭愧,差点哭了出来,“你总是如此可靠。” “那是应该的啊,我们是姐妹嘛!”艾格妮丝笑了起来。 然后,她抓住了姐姐的手,“那您一定要多保重哦。” “我一定会的。”爱丽丝也抓住了她的手,“你也是,还有,见到陛下之后一定要恭敬点,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哼,能厉害到哪儿去,当初不也是睡在地窖里吗?”艾格妮丝不服气地摇了摇头,“我才不怕他呢……” 116,成行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6,成行“我才不怕他呢……” 看到妹妹的反应,爱丽丝忍不住莞尔偷笑。 艾格妮丝自小就心高气傲,从来就没有服过谁,而一直以来辉煌的战绩也更加增加了她的自信和骄傲,恐怕在她眼里同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自己的吧。 在碰到了那个少年人之后,两个人交手之后不分胜负,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所以她越发不肯服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讨厌那位陛下,相反这也许是一种尊敬和忌惮吧——要是和那些手下败将一样,艾格妮丝恐怕提都懒得提。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在我丈夫和我公公面前可千万不能说……毕竟他们都是陛下的追随者。”爱丽丝再度叮嘱妹妹,“另外,哪怕是为了埃德加,你也必须尊重他,艾格妮丝,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看到姐姐开始说教,艾格妮丝只能改口了,她潇洒地摊开了手,“放心吧,我一定对他毕恭毕敬!这样总行了吧?真是的……现在他还没有回国你们就这么诚惶诚恐了,何必啊?天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复辟成功,照我看还远得很呢!” 妹妹的牢骚,爱丽丝只当做没听见。 她心里十分清楚,特雷维尔侯爵因为坚持自己的政治立场,所以早已经被王室和政府排斥在外,虽然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前途,这一家也在随之败落。 而唯一能够改变这种现状的,只有那个少年人一个了。 只要他真的能够复辟帝国登上皇位,那么特雷维尔一家头顶上的乌云将会立刻消散,他们的忠诚也将得到足够的回报,进而飞黄腾达。 这就像是在一场赌赛当中,特雷维尔侯爵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波拿巴家族这边,他没有退路,也容不得他退后一步。 爱丽丝虽然并没有多少权欲,但是既然公公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她也只能跟着一起走。 只有这样,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才能够在未来有一席之地。 这些话,爱丽丝并不打算跟妹妹解释,她能够给艾格妮丝的,只有一个暧昧而又温和的笑容。 “艾格妮丝,他的胜利就是我们的胜利,所以我们只能祈求他胜利。” 姐妹两个交谈了一阵之后,房间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响。 “埃德加?”爱丽丝中断了对话,看向了门口,然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你回来了。” “亲爱的,我回来了。”埃德加走了进来,然后他又看向了旁边的艾格妮丝,“艾格妮丝,下午好。” “下午好。”艾格妮丝也恭敬地向姐夫打了个招呼。 被父亲刚刚教训过一轮的埃德加,此时心情当然非常糟糕,但是见到了这对姐妹之后,他立刻就将自己的懊恼藏在了心底里,以最为灿烂的笑容迎向她们。 “我刚刚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指示。”他走到了妻子的身边,然后殷勤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他要求我马上前往希腊,为陛下效劳,他认为我们家今后的前途有赖于此。” “实际上我也是这个意见,埃德加。”爱丽丝笑着回答。“早上的时候我还在向父亲提出建议呢。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受,但是,请你为了我们一家,还有我们的孩子,暂且忍耐一下吧……我相信陛下也不会太为难你的,毕竟我们特雷维尔家族对他也很有用。” “爱丽丝,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我愿意为你、为我们的孩子牺牲和奉献,也愿意承担家族的义务。”埃德加立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担心你……一想到我走了以后,你身边无人照顾,我心里实在难以割舍,如果在你生下孩子的时候我居然不在场,这简直是我在犯罪!” 在社交场上多年的锻炼,再加上善于讨人喜欢的天赋,让他老早就锤炼出了讨夫人们欢心的本领,这些话简直如同本能一样,都不需要思考就能熟练地说出口。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不碍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父亲也在这里呢。”爱丽丝听得大为感动,然后安慰丈夫,“有时候为了将来,我们必须做出一点牺牲,这是值得的。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的安全,还要尊奉陛下,无论他对你下达了任何命令,你都必须完成,千万不要惹怒他。” “我知道的,这些爸爸都已经对我交代过了。”埃德加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跟随在陛下的身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画一些画,让世人知道他的光辉形象!我想他最缺的就是这个吧。” “那就看你表现了。”爱丽丝笑着回答。 接下来,她又看向了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埃德加我交给你了,一定要帮我把他安全送到陛下那里。” “包在我身上!放心吧!”艾格妮丝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艾格妮丝不要立刻回来,继续留在那里保护我吧……”就在这个时候,埃德加突然提议。“我想,陛下那边也会非常欢迎艾格妮丝的到来。” 他之所以如此提议,一方面是因为他胆小,希望身边有个人保护自己,但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为了让爱丽丝帮自己说服艾格妮丝,埃德加和妻子偷偷对视了一眼,暗示她也出来帮腔。 艾格妮丝还有些懵懂,她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然而爱丽丝却非常清楚丈夫的盘算——毕竟特雷维尔将军之前还在她面前提过。 看来,自己的公公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刚刚征询了自己的意见,转头就立刻给丈夫下达了指示。 所以,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她本心而言,她当然并不乐意看到艾格妮丝卷入到是非当中;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也承认,那个少年人确实非常优秀,无论从任何方面都配得上艾格妮丝,甚至可能艾格妮丝目前在同龄人当中唯一一个瞧得上眼的人也就是他一个了。 所以,抛开波拿巴家族和波旁家族的恩怨是非不谈,这确实是值得祝福的缘分。 特雷维尔侯爵的利益盘算,以及自己心中的姐妹之情,在她心中纠结。 犹豫了许久之后,她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不鼓励也不阻止,就交给上帝去裁决吧。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大家都一无所损;如果艾格妮丝真的和陛下坠入爱河,那也是本家的荣幸。 于是,犹豫过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如果你有时间并且不嫌累的话,就留在那边一段时间吧,这一去就要身在远方好一段时间,如果有两个亲人互相照应,总比孤身一人要强……” 看到姐姐和姐夫都这么说,艾格妮丝略微一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行吧,那我就多呆一段时间,保护我可怜的姐夫!”艾格妮丝自信满满地说。“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看着妹妹慷慨激昂的样子,爱丽丝心里越发的愧疚,低着头不想再说话了。 然而埃德加却是心中窃喜。 为了讨艾格妮丝的开心,他故意殷勤地恭维少女。 “有勇敢而又美丽的艾格妮丝小姐保护着我,我一定会一帆风顺,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着荣誉归来!我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会为了父亲和姨妈的壮举而感到骄傲。” “这种荣誉我可不感兴趣。”艾格妮丝笑着回答,“到时候你一个人独享荣誉就得啦,爸爸要是知道我去帮波拿巴分子的忙,非要骂死我不可……”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她的笑容却展露出了她心中的跃跃欲试。 毕竟,在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又有几个人心里没有点冒险的梦想呢? “好了,既然一切都谈妥了,那我们一起去用餐吧。”埃德加提议。“我的父亲要亲自感谢你。” 说完之后,他搀扶着自己的妻子,带着这对姐妹来到了餐厅当中,而这时候特雷维尔侯爵已经等在这里了。
“艾格妮丝,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一看到艾格妮丝,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就向她表示了谢意,“我相信有你在,埃德加一定会安全抵达陛下的身边,为我们的陛下尽忠。” 接着,他又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唉,我儿子要是有你这样的本事,我也就不用发愁了!他实在太不争气了。” “您不用叹气,埃德加也很厉害啊,否则我的姐姐怎么会对他如此倾心?”艾格妮丝笑着回答,“他的画人人都说好呢!虽然我不太懂绘画,但是每次看到他的作品,我都觉得很出色!” “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光会画画又有什么用?用画笔是没办法光耀门庭的。”特雷维尔将军不以为然,“再说了,即使是绘画,埃德加也只能称得上优秀,在全国有很多人都比他厉害,而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哪怕是长辈里也没有几个胜得过你,你才是法兰西的骄傲。” 作为长辈,他虽然没有和艾格妮丝有多少来往,但是对艾格妮丝的身手和战绩可是早有耳闻,此刻为了讨艾格妮丝开心,他更加说的夸张了几分。 “您这话可说得太夸张了,我还没到那份上呢……”如此夸张的恭维,让艾格妮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我现在离这个评价还差得太远,但我会以此为目标努力精进的,希望终有一天我能抵达终点,不负您的期望。” 看到艾格妮丝又自谦又自信的样子,特雷维尔侯爵看得越发欣赏她了。 这是何等优秀的孩子! 看着面前爱丽丝和艾格妮丝这对姐妹,让他不由得嫉妒起了她们的父亲—— 他和诺德利恩公爵素来都关系不好,公爵不愿意和波拿巴分子来往,他对公爵也颇为不屑。在他眼里,公爵无非庸人一个,只是凭着祖辈的余荫,侥幸得到了宫廷的宠幸,所以在上流社会当中颇为地位而已。所以两个人成为儿女亲家之后,也还是互相瞧不上眼,根本就没什么来往可言。 天知道这家伙走了多大的运气,居然能够拥有这么好的孩子! 而自己却…… 唉,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 既然是爱丽丝的孩子,那一定不会差劲。 “等爱丽丝的孩子长大以后,你能花点时间教导吗?”他突发奇想,然后对艾格妮丝说,“我并不期待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位剑士,但是我想,从小练习剑术的话,可以让孩子磨练意志,坚韧不拔的意志对人是最有用的。” “当然可以了!”艾格妮丝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作为姨妈我很乐意教导我的外甥和外甥女。”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只是,我当老师的经验也不够,所以万一把孩子闹哭了,可千万不要找我算账哦!” 她的话,引起了在场三人的哄笑。 “绝不会的,我保证。”笑完了以后,特雷维尔侯爵郑重地回答。 她是带刺的玫瑰,但如果是陛下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的吧?他暗暗心想。 “来,我们为了接下来的旅程干杯吧!”他悠然拿起了杯子,向在场的三个小辈致意。 “干杯!” ------------------------------------------ 已经入夜了,诺德利恩公爵和往常一样,在用过晚餐之后,独自留在书房,处理自己白天积累的文书和信件。 不过,他很快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即使不用询问,他也知道来者何人——毕竟,家里敢于这样敲门的,只有他的宝贝小女儿了。 “艾格妮丝,进来吧!”他取下了自己的眼镜,然后喊了一声。 门立刻就开了,接着,艾格妮丝快步地走了进来。 “爸爸,晚上好~”她提裙向公爵行礼。 看到女儿这么毕恭毕敬的样子,公爵心里暗叫不好,毕竟每次女儿这么做,都意味着她接下来要提出一些让人难受的要求了。 只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晚上好,我的女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最近想要远行一趟……”艾格妮丝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嗯?去哪儿?”公爵心里立刻就咯噔一下。 “去意大利。”艾格妮丝笑着回答,“我的老师最近在托斯卡纳留驻,她给我写信邀请我过去一叙。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也挺想念她的,所以我想要过去一趟……如果可以的话,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好好向老师讨教。” 虽然艾格妮丝的语气和表情非常正常,说出来的理由也比较正当,但是诺德利恩公爵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要去意大利?真的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是真的了……”艾格妮丝走到了父亲的面前,然后眨了眨眼睛,“请您允许我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去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然后在他家用了晚餐。”公爵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的女儿,你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不会跟他们有关系吧?” “哪有什么关系啊……”艾格妮丝连忙摇了摇头,“我去那里只是为了探望姐姐而已,我们也没聊别的事,吃完饭就回来了……” 一听到女儿这么说,公爵总算稍微放下了心来。 “你以后少跟他们家来往吧,他们都是死硬的波拿巴分子,只是因为毕竟是名门之后,所以王上没有处理而已……你不要受到他们的坏影响了。” “可是姐姐已经嫁过去了啊,现在大家都是亲戚,为什么要这样生分呢?”艾格妮丝有些意见。 “那是爱丽丝坚持的结果,我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但我心里对他们的反感并没有消失,相反更加厉害了!”公爵紧皱眉头,“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我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现在爱丽丝都快生下孩子了,难道您还要不闻不问吗?”艾格妮丝追问,“如果旁人知道了,只会觉得我们绝情吧?这实在不合情理。” 公爵烦闷地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该有的礼物我会送上,毕竟我是外公嘛,但是休想我踏上他们家门!” 接着,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爱丽丝的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只不过你不能重蹈覆辙。” “好吧,我知道了。”艾格妮丝知道爸爸在气头上,她也不好再吵架,所以不以为然地答应了下来,“那您答应我的要求吗?” 公爵犹豫了一下。 “爸爸……”艾格妮丝抓住了公爵的右手,然后轻轻摇晃了起来,“您就答应我吧!” 看着小女儿哀求的样子,公爵想起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跟自己撒娇了。 于是他心软了。 唉,就答应她吧。 “那好,我会安排人随行的,祝你一路顺风。”最后他点了点头,“记得写信给我。” “嗯,一定会的!”艾格妮丝连连答应。 毫无疑问,她瞒不了父亲多久,但是只要等她到了目的地,父亲哪怕雷霆大怒也会帮她隐瞒的——毕竟他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女儿跑去波拿巴叛贼那里了。 “如果碰到了那位基督山伯爵,帮我向他问好吧。”公爵随口说。 艾格妮丝差点就要问基督山伯爵是谁了,好在一瞬间她想起了之前那位爱德蒙-唐泰斯先生。 “嗯,我会的!”她立刻点头,“差不多我也想看看他这段时间进步如何呢!” 得到了父亲的允许之后,艾格妮丝也不再有任何顾忌了,她马上就打点好了自己的行装。 在两天之后,艾格妮丝和埃德加一起,踏上了前往未知的旅途。 117,国王 ,雏鹰的荣耀 正当特雷维尔侯爵为了陛下的征途而欢呼雀跃、并且派出自己的独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前往希腊共襄盛举之际,巴黎的宫廷也终于收到了来自于希腊的消息。 波拿巴这个姓氏,在时隔了十余年之后,终于再度让法国君主为之惊愕。 1815年,拿破仑登陆法国,复辟帝国,那时候法国国王是路易十六的弟弟路易十八,而如今的1827年,法国的王座上已经换成了路易十八的幼弟查理十世。 相比于思想稍微开明一些的哥哥路易十八,查理十世要更加保守得多,从一上台开始,他就废除了哥哥的一些和解政策,并且只信赖身边那些最保守的名门贵族,认为自己的统治只需要对上帝负责。 这位经历了两个哥哥的死亡才登上王位的国王,此时已经登基三年了,这三年当中,他任用了最符合他个人政治观点的近臣们执掌国家,推翻了路易十八的和解政策,力图像路易十四那样绝对地统治法国,他有一句名言,恰如其分地坦白了自己的统治目标——“宁可去砍树谋生,也决不象英国国王那样统治!” 他也是以这种狂热来维护自己统治的。 为审讯大批的革命者和拿破仑帝国同情者,复辟王朝设立了军事法庭和特别法庭。当年的“弑君者”,即当年投票主张处死路易十六的国民公会议员、在“百日”中投向拿破仑的将领无一幸免,行政机关清除几万官员,而帝国时代的军官也大部分遭到了直接免职,而且只能领取半薪作为退役补偿。 在如此严厉的清洗政策下,他原以为波旁王室对法国的统治,又会和他祖先在位时那样安如磐石,至少会延续到自己寿终正寝,然而此时他却发现,那个噩梦般的姓氏却犹如幽灵般环绕在他的身边,让他不得安歇。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因为巴黎的饥荒迟迟得不到解决,反而愈演愈烈,愤怒的市民妇女们,于1789年10月6日集合起来,然后一起前往凡尔赛宫请愿,随后强行将路易十六及其家人挟持到了巴黎城内,然后安置于城中的杜伊勒里宫。 从那之后,杜伊勒里就取代了凡尔赛,成为了法国君主们的禁宫。 拿破仑一世在位时期,他长期住在这里,并且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对杜伊勒里宫的内部进行大规模重新装修,添置了许多豪华陈设,以及油画壁画;1814年拿破仑第一次退位后,杜伊勒里宫成为复辟的波旁王朝路易十八的王宫。出于与拿破仑同样的考虑,路易十八也没有恢复凡尔赛宫的王宫地位,而是继续居住在杜伊勒里宫当中。 这座奢华的宫殿,见证了19世纪法兰西的全部历史。 一个个隶属于不同家族的君主在其中来来往往,发号施令,然而谁也没有完全驯服这个桀骜不驯又热情奔放的国家。 “我早知道这个小杂种不会安分!” 杜伊勒里宫的书房当中,年迈的查理十世国王,对着自己的首相维莱尔伯爵大发雷霆。“他之前还花言巧语跟我寻求和解,说什么尊奉我为国王,对法国事务没有兴趣,到头来一字一句都是胡说八道的谎言!坏种就是坏种,天生的恶毒血液被流传下来了!哈布斯堡皇帝怎么会如此愚蠢,居然让这个人健康长大了?!” 维莱尔伯爵只是低着头,听任国王陛下发泄,他知道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只能等他发泄完了才能讨论问题。 在去年,幽居美泉宫当中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曾经主动写信来向国王陛下示好,并且表示自己绝对无意干扰他的统治。 虽然当时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个小家伙的诚意,但是既然他如此说,国王陛下当然也乐于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感谢他识大体,勉励他努力学习,以后为哈布斯堡皇室效劳。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回信寄过去了没多久,莱希施泰特公爵就逃离了维也纳,而再回过头来看,他信中的一字一句,就变成了尖锐的讽刺。 虽然这位少年目前没有踏足法国一步,甚至都没有向法国发送过任何宣言,但是谁都知道,他所图谋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此时被国王陛下占据的宝座。 在发泄了一通怒气之后,国王陛下终于稍稍平复了下来。 “绝不能让这个小家伙为所欲为。”他冷冷地说,“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他。” “是的,陛下,我也这么认为。”维莱尔伯爵立刻点头称是,“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认为我们可以派出地中海舰队和一部分陆军前去剿灭他。” “以什么名义?”国王反问。 首相顿时语塞。 确实,从收到的情报来看,至少目前为止,莱希施泰特公爵并没有打出和法国国王为敌的旗号,甚至他自己所用的头衔也是一个不明所以的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帮助希腊的解放事业而已。 如果抛开他的身份的话,这几乎是值得人们敬佩的义举了。 法国人民一直都对希腊独立事业抱有同情,虽然这种同情并不代表军事干涉和金钱资助,但是武力剿灭恐怕会大大违背人民的意愿。 更何况,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少年稍微一动就慌了手脚,说出去成何体统? 这些事情,他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只是考虑到国王在气头上所以没有说出来,没想到国王陛下生气归生气,至少还在冷静思考。 “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做呢?”维莱尔伯爵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在埃及军队当中派驻有教官,你传去密令吧,让那些教官鼓动和帮助阿里帕夏,尽快剿灭这些希腊叛贼,尤其是把波拿巴支持者们一扫而尽。”国王陛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明面上,我们不要显得过于激怒,你要跟其他国家强调,波拿巴不仅仅是我们的敌人,更是整个欧洲和人类文明的敌人,我们不能给他们容身之处。” 维莱尔伯爵心里暗暗称是,国王陛下提出的意见和他本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自己也知道,如今波旁王家的统治不太得人心,怀恋波拿巴家族的思潮逐渐在法国泛滥,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派遣远征军去清剿莱希施泰特公爵,只会让国民更加同情他而已——因为表面上他并没有在和法国为敌。 如果能够借埃及人动手,那情况就会好太多了。 “好的,陛下,我立刻执行您的指令。”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国王紧锁双眉,恼怒地看着墙上的壁画。 “但愿上帝早日降下天罚,像处置他父亲一样,让这个小混蛋灰飞烟灭,使得我国避开祸乱。”他念念有词,“命运自有公断,这个为祸世界的家族,早就该绝嗣了。” 恶毒地诅咒了一番之后,他又转头看向了首相。 “你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维莱尔伯爵沉默了片刻,然后还是决定据实以报。 “有证据表明,巴黎和外省一些城市的学生正在秘密串联,想要发动请愿” 1826年,在查理十世国王的力推下,法国议会通过了新的出版法,进行严厉的新闻审查制度,并且以罚款来威胁出版人,以此来钳制舆论。 然而事与愿违,政府的严厉措施非但没有平息舆论,反而引发了各处的抗议,尤其是巴黎的学生和知识分子更是反感,以各种方式来声讨政府。 如果只是一些学生闹事,国王当然不在乎,可是蔓延各地的抗议,背后却总能够找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幽灵。 “奥尔良公爵在背后支持吗?” “是的,有不少证据可以证明,奥尔良公爵的支持者们在鼓动和参与这些抗议。”首相立刻回答。 国王的脚步也随之变得焦躁。 “公爵不仅和抗议者们暗中联系,他还在收买各地的议员,让他们继续和政府作对,以便激化朝野间的对抗。”首相继续说了下去,“陛下,最近奥尔良公爵的活动日趋频繁,我有理由认为,他们想要作乱。” 在不经意之间,国王陛下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比起远在天边的希腊,法国本身更加值得他们忧心忡忡。 比起讨厌的波拿巴,奥尔良这个名字更加让他厌恶透顶。 因为,奥尔良公爵一家,此刻正威胁着他的王位,并且他们不惮于使用各种或眀或暗的手段,动摇波旁王室的统治。 从复辟开始,他就坚决支持严厉清算那些在大革命期间造反过的革命领袖,以及那些坚定支持波拿巴家族的人,在他的严厉打击下,大量政敌和平民不明不白地送了命。 而白色恐怖也激起了他的敌人们的痛恨和反击,1820年2月14日,他的小儿子贝里公爵被刺杀身亡。 王子被杀,不仅仅给波旁王室带来了悲痛和愤怒,也带来了继承危机: 路易十八没有子女,他的继承人只能是他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查理十世国王;查理十世国王有两个儿子,然而大儿子王太子没有子嗣,小儿子贝里公爵被杀的时候,也没有儿子,只有公爵夫人玛丽·卡洛琳公主当时怀着孕,子女未知。 按照法国古老的继承法则,女性是没有继承权的,那也就意味着如果这时候怀着孕的卡洛琳公主生下来的是女儿,那么王位就只能在未来眼睁睁地流到离王室最近的旁支宗藩手中——这个旁支,就是奥尔良公爵一族。 奥尔良公爵,祖上是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普王子,此时也是血缘和王室最为接近的王族支系。 血缘上的尊贵,既让他们拥有了大笔的财富和荣誉,又让他们拥有了觊觎王位的野心,在大革命时代,当时的奥尔良公爵就积极投身革命,以此来动摇王室的统治,一度公爵的宅邸罗亚尔宫成为了革命领袖们的聚会场所,公爵甚至主动放弃了贵族头衔,并且改名为菲利普-平等,以此来讨好群众。 后来,在路易十六的审判当中,这位公爵投下了赞成票,支持对路易十六处以死刑。 然而他却没有能够驾驭住革命的烈火,在接下来的大恐怖时代当中,这位投机革命的公爵最终还是被雅各宾派送上了断头台,所有的阴谋也成为了黄粱一梦。 公爵虽然身死,但是他的血脉和野心却没有断绝,他的儿子路易-菲利普逃离了法国,并且最终随着波旁王室的复辟又回来了,重新取回了奥尔良公爵的头衔和大笔财富。 波旁王家并没有忘记奥尔良公爵一家当年的所作所为,甚至还有人痛骂他们为弑君犯;而奥尔良公爵一家也没有忘了祖上相传的野心,到处收买人心,和王家唱对台戏,其野心可谓是路人皆知。 可以想象,贝里公爵的死,给波旁王家带来了多大的恐慌,又给奥尔良公爵一家带来了多大的希望——他们眼看就要以和平手段,兵不血刃地拿下王位了。 然而,在最后关头,命运再一次垂帘了多灾多难的波旁王室。 1820年9月29日,贝里公爵夫人在杜伊勒里宫内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立刻就成为了波旁王家未来的继承人,查理十世国王把他称为上帝赐予的孩子。 而奥尔良公爵和他们的支持者,眼看到手的王位旁落,更加充满了愤怒。 他们利用当时公爵夫人生下孩子时,王室亲贵不在场的事实,大肆散布谣言,宣称这个儿子是被替换过的,公爵夫人拿着一个外面抱养过来的孩子替换了自己生下的女儿。 在奥尔良公爵的刻意操作下,这谣言到处散播,并且让那些对波旁王室心怀不满的反对者们大肆宣扬。 血统是贵族们最为在意的东西,质疑孙子的血统,比任何攻击都更要让国王勃然大怒,他是绝不会原谅奥尔良公爵的。 “看来我要采取断然措施,把这群寄生在王国的虫子们统统消灭。”他愤恨地说。 “陛下,目前不宜妄动,公爵有很多支持者。”首相连忙劝谏。 “如果现在处理,我们还来得及,再犹豫恐怕都来不及了。”国王回答。“我要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 首相一阵默然,他知道这个话题自己目前不宜参与,于是思酌片刻之后,决定转开话题。 “驻维也纳大使泰勒温伯爵,熟知东方事务,并且之前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见过面,对他至少有点熟悉,我建议派他去一趟君士坦丁堡,想来他可以妥善处理好。” “就这样吧。”国王点了点头。 奥尔良,波拿巴,一内一外,都让他烦闷至极,稍微处理不好,都是祸害无穷。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年事已高,王太子昏庸无能,孙子还年幼无知,如果再拖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要为此做出准备了。”思酌片刻之后,他又强调了一次。 118,踌躇满志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8,踌躇满志在明媚的晨光当中,艾格隆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窗户的木框,将阳光切割成了一个个斑驳的色块,犹如彩纸一样贴在了床上,而轻柔的海风从木框的间隙当中吹入,让这个早晨分外凉爽。 自从他来到迈索尼,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这个小小的港口当中,莱希施泰特公爵最初降临时的激动喧嚣已经成为了历史,它又恢复了往常平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海鸥的鸣叫声在港湾四周回荡。 躺在床上的艾格隆,渐渐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然后低头一看,特蕾莎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怀抱中,闭着眼睛还在睡梦当中。 说来奇怪,虽然特蕾莎来到他身边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他好像习惯了特蕾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光。 也许接下来很多年,他们也要如同现在这样共眠吧。 这样的宁静温馨,似乎也很不错? 只不过,现在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享受这份宁静。 为了不打搅特蕾莎,艾格隆把自己的动作放得很轻,然后走下了床,换好衣服离开了卧室。 “陛下,早上好。”一看到他走出门,等候在外面的夏奈尔立刻向他行礼,然后走上前来,帮助他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接着,她向艾格隆禀告。 “基督山伯爵大人想要觐见您,因为您还在休息,所以我让他在外面等候了。” “好,让他来阳台吧。”艾格隆答应了,“顺便给我们拿点早餐过来。” 等候了许久的埃德蒙-唐泰斯,终于在夏奈尔的引领下,来到了旅馆顶层的阳台当中。 在平常,这里总会有几个旅客驻足,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欣赏海边的美景,不过自从艾格隆来到这里之后,旅馆就被整个地占用和封锁起来,顶层的阳台也只供他一个人使用了。 带着些许的忐忑,埃德蒙-唐泰斯一步步地走到了,然后发现他所效忠的主君,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而桌子上摆放着面包和水果、以及希腊特有的布加沙甜饼。 “早上好。”艾格隆笑着向埃德蒙-唐泰斯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做到自己的旁边来。 “早上好,陛下。” 埃德蒙-唐泰斯顺从地向他行礼,然后坐了下来。 “你吃了早餐了吗?”艾格隆问。 “还没有。”埃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你也来一点吧——”艾格隆直接拿起一块甜饼递到了他的面前,“味道还不错。” 艾格隆的表情虽然轻松随意,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不敢怠慢,连忙接过了布加沙甜饼,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年人好像还从来没有对其他哪个手下人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而这也证明了,陛下对自己有非同一般的信任。 这也是他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伯爵先生,今天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吃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笑着问。 “确实是好消息,陛下。”埃德蒙-唐泰斯放下了甜饼,然后严肃地回答,“您之前交代给我秘密联系反对派的任务,我已经有头绪了——有一位在政变当中被捕官员的兄弟,非常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并且他还提出想要求见您,当面向您陈说自己对您的作用。” “想要见我?”艾格隆哑然失笑,“不,这一点不行。埃德蒙,这件事我全部交给你来办,我不能出面,也不能留下背叛盟友的话柄,至少现在还不能。” “好的,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那我回绝他的请求。” “不用把话说得太严厉,我们需要更多的朋友——你接下来继续同他保持联系吧,如果需要金钱,我可以稍微给他一点钱,只要继续让他觉得有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就好。”艾格隆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指示,“埃德蒙,我现在想要一个随时可以改换立场的备用手段,但既然是后手,那就意味着我只会在未来需要的时候使用,目前来说,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还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我们没有必要背弃他们。” 接触科洛科特洛尼斯的反对派,对艾格隆来说,这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主动权——然而,现在还远没有到翻脸的时候,至少目前对方还在配合自己,所以这招暗棋只能放在暗处。 “现在暗中向你提出投效的希腊人,还有多少?”艾格隆吃下了一块面包,然后再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 “比想象中要多一些。”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不得不说,您的演出非常成功,现在人人都知道,只要投入到您的麾下,就会有花用不完的酬金,所以他们非常踊跃。” “我早就知道,金钱比什么正义的演讲都管用。”艾格隆讥讽地笑了起来。 深入了解了希腊各派内斗不休的实际情况之后,艾格隆知道,跟这些人讲什么民族大义无异于缘木求鱼,所以他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炫耀自己的财富。 既然金钱最能够打动他们,那他就干脆以金钱开路。 而自从他那一天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拥有的巨额财富之后,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立刻就以各种方式,转达了希望投入到艾格隆麾下的愿望。 在短时间内,艾格隆的队伍就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在壮大。 然而,艾格隆并没有照单全收,把这些跑过来的希腊人统统招募,反而严格约束了招募的规模。 一方面,这是为了履行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承诺,不跟他们抢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必须维持目前骑士团的指挥架构,不能让自己的军队在人数膨胀的同时却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前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被艾格隆当成了示范的例子,亲自吸纳到了他的骑士团当中,但是艾格隆却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个半路加入的人,所以他把伊萨克-巴列奥略和他的手下编制到了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的手下,由他来亲自指挥。 因为语言不通,所以目前他的军官们和这些投奔过来的希腊人,沟通起来有点困难,只能下达简单的命令,虽然他们都已经在恶补当地的语言,但是想要把人数转换成战斗力还需要一点时间。
可想而知,如果再大规模招募的话,消化起来会有多么困难。 艾格隆自己心里也知道,招募的希腊人只能充场面,跟雇佣军也没有多大区别,他真正能够倚靠的,只有那些因为“波拿巴”这个姓氏而投奔他的帝国故旧,他们的忠诚并不仅仅来自于金钱,而是来自于理想和政治立场,他们的凝聚力要强太多。 所以他也刻意吩咐远在法国的特雷维尔侯爵,继续为他招募有军事经验的波拿巴分子。 想来,在他现在打出了名号的时候,他的号召力会比之前更大,那些仍旧怀念帝国的老军官和军人们,肯定会被他的魄力和义举所感召,千方百计地会来到了希腊投奔他。 只可惜特雷维尔将军本人不能过来,不然倒是可以为自己解除很多麻烦。 他的打算就是以波拿巴分子为骨干,然后按照比例招募一些当地人,每次团队扩充,再以同等比例招募当地武装——只有这样,才能够维持他的指挥效力,不至于让他失去控制。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他扩充实力的需求越来越迫切,而他也越发望眼欲穿,希望能够得到来自法国的支援。 只不过,在所有人面前,他必须维持一个从容不迫、对一切都成竹在胸的形象,所以没有将自己的焦急展露出来。 快点来吧,我需要你们! “殿下!”正当他在心中默念的时候,阳台的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艾格隆放眼看去,发现特蕾莎正巧笑嫣然地站在那里。 “特蕾莎,你醒了?”艾格隆放下了心中的杂念,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殿下,还有伯爵先生,你们早上好。”特蕾莎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然后欠了欠身向他们致意。 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就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她行礼。 “先生,您不必如此拘束。”特蕾莎笑着对埃德蒙-唐泰斯说,“我和艾格隆都把您当成朋友的。” 接着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艾格隆的旁边,与他共用早餐。 艾格隆虽然隐藏了特蕾莎的具体身份,但是并没有打算隐瞒她这个人的存在,事实上在他来到这里下榻的第一天,来访的客人们就知道了他身边除了女仆之外,还有个少女存在。 当然,没有人为此感到惊奇,毕竟以少年人的身份地位,年纪轻轻就有情人随伴太过正常,也没有人会无聊到追问她的身份。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自然也见识到了特蕾莎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但是,他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她是这个少年人身边的宠姬,在少年人心中的分量肯定非同小可。 所以,他对特蕾莎也非常礼貌,以此来取悦他的盟友。 特蕾莎倒也颇为享受这种礼遇,不过她从小到大都被人恭敬对待,潜意识里已经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也没有什么感激或者受宠若惊。 对她来说,艾格隆的安排倒是让她免去了许多麻烦事,让她不用强打起精神跟这些希腊人打交道。 “很抱歉,我打搅了你们的会谈。”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继续吧,当我没来就好。” “我要报告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请问陛下对我还有什么指示吗?” “还有一件事。”艾格隆不紧不慢地回答,“你去跟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联系吧,告诉他,我想要和他父亲会面,共同商定我们接下来各自的行动。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尽快在斯巴达见面。” 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惊愕,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立刻点头答应。“好的,我马上向他告知您的提议!” 在来到了希腊之后,艾格隆故意暂时冷落了他的盟友,迟迟不肯去见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这一方面是为了报复之前他们对自己的要挟;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自抬身价,让对方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蠢货。 但是,归根结底两边还是盟友,该有的合作精神必须要有,所以艾格隆在拖延了这么久之后,觉得已经差不多时机足够了,于是主动提出会面。 以两边人的身份,无论是艾格隆主动去求见他,还是他来主动求见艾格隆,都似乎有点不太合适,所以艾格隆提出两个人在两个人所处位置中央的斯巴达见面——这样谁都不会有委曲求全的意味了。 更何况,“斯巴达”这个地名,还具有十足的历史意义。 这位强悍、残暴然而又伟大的城邦,曾经以自己无畏的勇气去抵抗了波斯人入侵的大军,十分贴合目前两边的共同诉求。 所以艾格隆有此提议。 ——不管是为了宣传,还是他个人爱好,他都喜欢为自己的行动涂上一层历史意义。 他相信,收到了他的提议之后,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会非常乐意见他的,因为现在只有从自己这里,他才能够得到急需的支援。 埃德蒙-唐泰斯立刻领命而去,于是阳台上就只剩下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两个人。 特蕾莎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海空。 “在想什么呢?特蕾莎?”艾格隆忍不住问。 “算时间的话,妈妈已经应该收到了我的信了。”特蕾莎略微感慨地回答,“想来,妈妈肯定是愿意为我美言几句的……哎,如果我的父亲愿意说上几句话,那就最完美不过了。不过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发言的……” 特蕾莎从小就在父亲身边长大,她当然深知父亲的性格,虽然绝大多数问题上,父亲都愿意迁就她,但是在事关国家的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而损害国家利益的。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抱过指望。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传来了温暖的触感,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少年人微笑而又自信的表情。 “如果他不愿意给我赞誉,不要紧,我会赢到手的。” 119,父母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19,父母“最最亲爱的妈妈: 想必自我离开之后,您一直都在挂念我的安危,直到此刻才给您写信,诚然让我所犯下的不孝罪状又多了一笔……但是请您稍稍体谅一下我,因为种种顾虑,我无法给您写信,我的心和您一样焦虑不安,因为我对您和父亲的挂念,一分也不比您对我的挂念要少。 好在,现在一切顾虑都已经解除了,我终于可以无所顾虑地给您写信,向您讲述我目前的处境,分享我的幸福。 在临行之前,我跟您透露过我将要前往希腊,现在我也确实是在希腊给您写信——而您所不知道的是,在来到希腊之前,我曾经悄悄跑到了一个荒岛,和殿下共处了一段时光……我跟您保证,这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怀的一段时光! 因为无关主题,所以我没有必要跟您说这个小岛的名字和位置,我想要告诉您的是,从我来到那里的一刻开始,我就得到了殿下和他身边所有人的尊重,有些人对我毕恭毕敬的样子甚至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很明显,这种尊敬绝对不是来自于我的身份,他们都肯定受到过殿下的嘱咐,是殿下命令他们以如此态度来对待我的,他遵守了承诺,将我当成了平等的伴侣。 在我来到那里之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殿下和我就消融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点隔阂,现在我们之间亲密无间,他不光对我透露了那些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还主动寻求我的意见和帮助,我也非常乐意尽我所能给他建议,给他排忧解难,我想也只有这样,我们的人生才真正算是合为一体了……我暗自祈求上帝赐予我更多智慧,这样我就能够更多帮到他了。 殿下和我相处的一点一滴,我无暇跟您一一描述,但是对我来说,几乎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体验,也是最激动人心的历险。 我告别了维也纳那沉闷到让人窒息的空气,也告别了种种让我烦恼和愤怒的藩篱,从今往后我的生活每一秒都是全新的未知,也将由我自己的行动来决定——这就是我曾梦想过的生活呀!更何况,我还在和我所爱的人携手前行……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这一切都恰如其分,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此刻的欣慰和幸福,我所梦想过的一切都被命运一一实现了! 不用我多说,您也知道接下来我们将会面临多么严峻的挑战,殿下殚精竭虑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拼搏,虽然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那样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从没有说过一句让人气馁的话,但每天都和他相处的我,当然能够看得出他的紧张和如履薄冰。 我不会嘲笑他怯懦,因为我知道他正如暴风雨中的扁舟,只能颤颤巍巍地在咆哮的怒海当中前行……人最大的勇气就是明知道面前有多少痛苦和恐惧,却仍旧迎难而上,殿下用他的气度再次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现在,我也在那一叶扁舟上,会和他一起乘风破浪,如果我们闯过了暴风雨,我们就一起见证日出的辉煌;如果暴风把船掀翻,我就同他一起沉没!我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份气魄。 虽然我执拗任性,屡屡刺伤了您和父亲的心,但是我请您看在我们面临如此困境的份上,为我们的命运祝福,也为我们正义的事业祝福,殿下太缺乏能够正面认可他的人了,而您一定是其中之一,我想您也从未见过和他那样优秀的孩子吧? 我们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开拓之前从未见识过的天地,也许下一步我就将坠入地狱,也许下一步我就能够直升天堂,但是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我在和殿下一起迎向疾风骤雨,迎击变幻莫测的命运……我跟您保证,也跟父亲保证,甚至跟上帝保证,不管结果如何,我将一往直前,背负所有我应有的义务,绝不辜负您和父亲赐予我的名字和期许!也绝不辜负殿下赠予我的信任和勇气! 我临走之前说过,希望您能够保留庄园当中曾经作为我的嫁妆而被预留的土地,不知道您有没有按我的心意处置? 殿下也跟我说过,他很乐意某天有机会的情况下,再回到你们的面前,向你们道歉,哪怕被父亲用马鞭抽打一顿也无所谓——当然我是绝不会允许父亲这么做的。 总之,我们总有一天会回来,以女儿女婿的名义拜访你们的,而且我坚信,只要我们努力,这一天绝对为期不远。 请你们都保重身体,然后静静等着我们登门的那一天吧! 永远爱您的女儿。” “这个傻孩子……”看完了女儿写的信之后,亨利埃塔大公妃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苦恼和欣慰、酸甜交织的笑容,然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能够从女儿那娟秀流畅的字迹当中,感受到字里行间洋溢着的幸福,以及对未来充满光辉的希望。 说实话,自从女儿离开之后,她经常夜不能寐,心怀忧虑,总是担心这个傻孩子碰到什么可怕的灾难,如今收到这一封报平安的信件之后,她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不管对特蕾莎的决定有多少质疑和不满,但是看到她如此快乐,母亲也说不出多少怨言来了。 人的一生只能自己来过,旁人是无法替代的,既然女儿觉得幸福,那她也只能承认这一切了。 她抬起头来,瞟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丈夫。 此时,卡尔大公脸上还是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仿佛收到了女儿许久以来才寄过来的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要不你也看看?”她收起了信纸,然后问丈夫。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写给我的。”卡尔大公皱了皱眉头,“她恐怕现在都还在对我愤愤不平吧。” “这我可没看出来。”夫人摇了摇头,“相反,她在信中说,一直都在挂念你,而且希望你保重。” 大公努了努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很显然,对女儿任性妄为的举动,他现在还是余怒未消。 “好了,都已经这时候了,还要斗气做什么?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认她了吗?”夫人小声抱怨,然后强行把信塞到了丈夫的手上,“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我们的女儿,难道你还不在乎她的死活和未来吗?” 被强行塞了信,大公只能拿起来看了看。
看到这熟悉的字迹,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这充满了激情的一字一句,让他一瞬间也是百感交集。 “这个傻姑娘。”看完信之后,他也只能发出了妻子一样的感叹。 “至少她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夫人小声回答,“可以看出来殿下对她很好,所以我现在认为她的所作所为也不是那么糟糕了……从看到殿下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挺中意他的,至少他比太多同龄人强了不是吗?” 卡尔大公又叹了口气。 虽然表面上不肯承认,但是看到特蕾莎这么喜悦的样子,他自然在心底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他还是对那个混账小子愤怒不已,但是总算好受一点了。 再说了,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眼看过不了多久他就真的要成岳父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这样了吧。 “随便他们吧,反正现在我什么都管不着了。”他勉强地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我倒是觉得我们还有能帮他们做的事情。”亨利埃塔夫人摇了摇头。 “你想做什么?”卡尔大公瞪大了眼睛,他明显感觉夫人意有所指。 “向官方和民间声援希腊独立事业,宣扬殿下的义举。”夫人一边说,一边从自己丈夫手中收回了女儿的信,然后折叠起来小心地收藏到了书桌当中。“上帝的子民蒙尘遭难,我们应该鼓励一切帮助他们的正义之举,不是吗?” “别胡闹了!”卡尔大公立刻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帝国官方自有他们的政策,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多嘴,去干涉政府的政策。” “官方有官方的意见,但是难道我们个人不能有个人的意见了吗?”夫人反问,“再说了,我说的这些又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卡尔大公又摇了摇头,“对于帝国的外交策略,梅特涅有自己的计划和判断,我们表态非但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梅特涅又能把我们怎么样?你是陛下的亲弟弟,又是战功卓著的统帅……你又哪一点需要在意他的意见?”夫人还是不依不饶,“就算你要对帝国首相表示尊重,那难道你连表达个人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正因为我是陛下的亲弟弟,所以我才更应该谨言慎行!”卡尔大公恼怒地回答,“以我的身份,我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我无数次重申是我的个人意见,但是有谁会信呢?起码在旁人看来,要么我是在代替陛下和奥地利发话,要么我就是在冒犯陛下的权威,而无论哪种,都代表着我在干扰帝国的政策。” “先生,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觉得我们躲在一边,就能够置身事外吗?不,麻烦总是会找上门来的,躲也躲不过。”夫人并没有被丈夫压服,反倒是罕见地拌起嘴来了,“特蕾莎跟着殿下前往希腊的事情,虽然现在暂且秘而不宣,但是你能够指望这个秘密瞒过所有人吗?照我看来三个月恐怕都瞒不过去!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几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女儿跑到了殿下的身边,甚至会怀疑一切都是你在暗地里指使,那时候你说什么又有用吗?” 卡尔大公登时语塞。 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心里的恼怒,所以不愿意承认而已。 可是当妻子把一切都摊开跟他讲的时候,他才不得不去直面真实。 小混蛋跑了,特蕾莎也跟着跑了,但是麻烦依旧缠身,他还是得面对无止境的麻烦。 天知道那一天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路易莎的蛊惑! “所以你也知道对吧?现在情况摆明了,特蕾莎面临困境,需要帮助,而我们确实可以给她提供一些帮助,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做呢?”停顿了片刻之后,夫人又反问自己的丈夫,“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为什么我们不能遵从本心呢?殿下也许做错了太多事情,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他并没有过错,所以我们夸奖几句又怎么了?难道谁还能因此责备我们吗?” 卡尔大公焦躁地在书房踱着步——这一年以来,他这么做的频率已经大大增加了。 他感觉自己陷入到了某种泥淖当中,无法得到摆脱,每次奋力挣扎却只是让自己越陷越深。 他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是个头,但是他知道,至少现在,他是没办法把一切结束的。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特蕾莎的信,那字里行间,跃动着的是多么明亮的希望之火啊。 难道真的应该熄灭掉吗? 女儿幸福的笑容和悲伤的哭泣,两张面孔同时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 如果有得选,他能选哪一张面孔呢? 不言自明。 “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你爱发表什么意见就发表什么意见好了,我连女儿都约束不住,又怎么能够约束得住你?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不宜发表什么态度,这只会让我惹怒陛下而已,我要静等一下,看看情势如何发展。” “这当然由你来决定了。”夫人总算露出了笑容。 接着,她笑着安慰自己的丈夫,“别忧虑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我有一种预感,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了,这封信就是个最好的兆头。” “但愿如此吧!”大公回应她的,只有一声长叹。“啊,为人父母真是灾难!” 岁月的流逝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无力感,他真的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他只希望这一切暴风雨都赶紧结束——而且最好是以理想的方式结束。 “好了,我们继续今天该做的事情吧。”夫人结束了他们之间至关紧要的对话,然后看向了窗外的草地和树林。“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里翻修一下,再在那边砌一个小阁楼……” “为什么?”大公问。 “为我们未来的客人准备点小礼物啊。”夫人理所当然地回答。 然后,她又促狭地笑了起来,“最好建宽敞点,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来我们这里的不是两个人了呢。” 120,斯巴达会议 在艾格隆的授意下,埃德蒙-唐泰斯向他们的盟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正式提议,让艾格隆和他的父亲、目前的希腊政府负责人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会面。 他的提议正中对方的下怀,于是很快就得到了同意。 遵照艾格隆的意见,两个人的会面地点被确定为斯巴达——这一方面是体现了对他的尊重,另一方面,选在这个地方确实无损于双方的颜面。 于是,在一切都谈妥了之后,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卫兵,告别了特蕾莎,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会面的路。 从他所暂驻的迈索尼港口,到他们会面的地点,总共大概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因此艾格隆一行人在路上休息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来到了他的目的地,来到了这个斯巴达城的遗址上。 艾格隆并不急着和他的盟友见面,相反来到了斯巴达之后,他最有兴致的反而是欣赏这里的古斯巴达城邦遗址。 他骑在了一匹白马上,一群卫兵跟在他的身后,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乡野间的小路,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橄榄树林之后,来到了遗址当中。 艾格隆放眼望去,在他的眼前没有一座完好的建筑物,只有一片砖石的地基和墙壁,这就是古老的斯巴达城邦在世界上最后的残留物了。 四周没有一个游人存在,一切都是那样安静,仿佛他来到了一个蛮荒之地那样。 艾格隆下了马,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在了这片废墟当中,而这座在历史上曾经赫赫有名的城邦,也只剩下这么一点点断壁残垣了。 他读过历史,当然知道斯巴达人有多么辉煌——他们和雅典为了争夺霸权而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并且最终战胜了这个可怕而又顽固的敌人,最终建立了自己对整个希腊的统治。 然而这种统治并非牢固,在数十年的战争当中斯巴达人的力量也同样消耗殆尽,随着底比斯的崛起,斯巴达人昙花一现的霸权,也在仅仅几十年当中就灰飞烟灭了。 古老的斯巴达城邦早已经毁灭,曾经居住在这个城邦的先民们也已经杳无踪迹,甚至现在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未必是他们的后代——即使是,对祖先的辉煌,他们也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艾格隆当然也知道,斯巴达的征服与胜利,掺杂了太多压迫和残杀,它是靠着对希洛人一代代的奴役来维持自己的生存的,在这片土地上,辉煌与罪恶同在,甚至暴虐的罪恶比辉煌还要更多。 但是经过了两千年历史的冲刷,这些辉煌与罪恶都已经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对比那些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默默消亡的城邦或者国家来说,斯巴达人能够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已经算是幸运了。 在午后的凉风当中,艾格隆踱步到了遗迹中的南侧,这里是一座古代剧场的遗址。 在那些逝去的年代里,斯巴达城内的公民们聚在这里观剧和欢庆,不知道多少激动人心的演说,也曾经在这里发布。 他抬起头来,品味着微风当中那些历史留给他的最后回响。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和未来是由他来创造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把历史变成何等模样,但是他必须去做。 “陛下!”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 艾格隆转过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助手埃德蒙-唐泰斯。 “他来了。”埃德蒙-唐泰斯恭敬地向他禀告。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会面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的。”埃德蒙-唐泰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艾格隆就看到,有一群人正穿过橄榄树林,向自己走了过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艾格隆很快就可以看清这群人的样貌了。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便装,表情严肃但是并不紧张,他的脚步矫健有力,并且带有军人特有的机警。 而他的旁边正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此刻两个人也正好在看着他。 帕诺斯对着中年人小声说了几句,很明显,这就是他的父亲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了。 艾格隆也不再犹豫,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做出指示,然后一马当先,带着自己的人向对方也走了过去。 两拨人迅速靠近,直到在最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互相对视着。 他们就这样,在斯巴达古代剧场的断壁残垣旁边见面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艾格隆在提议会面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历史意义了,可是当真正身处在这个时刻,艾格隆却又发现,一切都像是这么自然而然,这一刻的时间流速和之前一刻并无任何不同,也没有任何光环或者自然异象为此刻增光添彩。 但是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现在所行的路,是绝然相悖于历史原本脉络的路,自己硬生生地在这条时间长河当中开辟了另外一条支流。 顺着这条支流往下巡游,他不知道会被带向何方,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被惊涛骇浪打个粉碎,然后这条支流又汇合到原本的主流当中。 他只能靠着原本历史线给他留下的些许轮廓作为天上的繁星,来为自己导航,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要沉船。 但不管怎么样,创造历史的滋味确实非常美妙,以至于他都不禁跃跃欲试,想要在未来做得更多一些。 短暂的失神结束之后,艾格隆以自己最为严肃的表情,微微躬身向对面的中年人行礼。 “尊敬的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我仰慕您的威名已久,今天终于有荣幸见到您了,我希望能够在您这里得到教益,让我能够分享一些您的勇气和谋略。”艾格隆朗声向对方问好,“愿您的伟大事业尽快成功。” 尽管非常注意名分问题,不愿意让自己失去尊严,但是从年纪上来说,艾格隆比对方小了足足两轮,算是一个后辈,所以他表现得甚为谦逊,得体地向对方表达敬意。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并不懂法语,不过他的儿子就在旁边,很快就为他翻译了少年人的话——而哪怕听不懂这些话,从艾格隆的肢体语言当中,他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尊重。 一开始在双方密谈合作的时候,他因为年纪而有点轻视这个少年人;而从上陆之后,少年人那强硬的表现,又让他担心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愣头青。 不过从最初一见面的表现来看,他能屈能伸,并不是一味傲慢的纨绔少爷,这也让他放下了心来。 “尊敬的波拿巴阁下,自从得知到您的消息之后,我对您也充满了好奇。”他也向少年人点头致意,“在欧洲各国,对我们的独立事业夸夸其谈的人很多,口头上的支持我们从来都不缺,但是真正愿意以实际行动来支援我们、甚至冒生命风险来帮助我们的人,却少之又少,而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您愿望的纯粹,您的义举必将得到上帝的赞许,我很高兴能够得到您的帮助。”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上了一句。 “我也愿您的伟大事业成功。” 他说的是希腊语,艾格隆也听不懂,不过有旁边的埃德蒙-唐泰斯为他翻译。 两边互相致敬,都说了对方想要听的话,而这也相当于表达了自己的合作态度。 而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各自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面对面地握住了手,而两个负责翻译的人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其他人则站在了原地,以便不影响两边首领的会谈。 自从见面之后,两边人都在有意约束自己,以免流露出任何戒备和敌意来。 虽然两边因为各自的利益,有了一些小小的争端,但是这种争端都主要集中在礼仪和名分上,在整体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彼此之间都需要对方的合作,所以互相之间也没必要如临大敌。 在握手的同时,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直都在端详着少年人,仿佛有些好奇。 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我曾经在英国军队当中服役,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对拿破仑有任何敌意,事实上我同任何一个有志气的人一样钦佩他,他立下了我们想也不敢想的功业,虽然最后命运让他失败了,但是哪怕一千年后,人们还是会传颂他的名字。”他一边看着艾格隆,一边说,“当他客死荒岛之后,我原以为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此生再也听不到波拿巴这个姓氏,不过我没想到命运又会给我带来如此奇妙的体验——” “命运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人惊喜,先生。”艾格隆平静地回答。 他的平静,让中年人感觉到越发的有趣。 如果拿破仑皇朝得以延续,这个少年人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将会无可争议地在拿破仑一世死后继承皇位,代表波拿巴家族继续统治那个庞大的帝国。 一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偶然的意外,自己的面前将是一位统治着半个欧洲的皇帝陛下,他就不禁有些奇怪的感触。 “不管您之前是什么,现在是什么,总之我们现在是在为同一个伟大的事业而战了,我们并肩作战,荣辱与共。”片刻之后,他又重新开口了。“我不是一个文学家,没办法用滔滔雄辩来表达谢意,但我可以保证,加入因为您的到来而让我们这个苦难的民族摆脱枷锁,那么我们将会对您致以最高的敬意,我们的子子孙孙将会永世铭记您对我们的贡献……” 说完之后,他张开双臂,面向少年人。 艾格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有故作姿态,而是同样张开双臂和这个中年人亲切地拥抱了。 这是一种必要的展示,双方的首领以亲密的肢体动作来确认彼此合作的诚意。 “很结实的身板,比想象中要健壮许多。”拥抱完了之后,他赞许地说。 “我一向非常注重锻炼自己。”艾格隆回答。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真是让人羡慕。”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叹了口气,然后他又望向了旁边斯巴达遗址上的那些断壁残垣。“而我们这里,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夕阳,我们的太阳已经落山了,而且两千年都未曾升起。” 接着,他摊了摊手,“曾经这里非常辉煌,把希腊的威名传播到了我们已知的整个世界当中,但是很可惜……现在它什么都没有了,正如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一样,只有那些故纸堆,才能够让人窥视到当年祖先们的智慧光芒——可悲的是就连那些智慧甚至都已经不再在这片土地传承,而是跑到别的地方生根发芽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了这些令人沮丧的感叹之后,他突然又提高了声调,“是的,我们也许永远无法恢复希腊在古代历史当中的地位,我们已经是一个弱小的民族,被罗马人被突厥人统治,一两千年来都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但是即使是弱小的民族,也有去为自己奋战的权利。哪怕这种奋战最终失败,它也有选择怎样灭亡的权利,我们希望不是在严苛的奴役和暴政当中被灭亡,而是在抗争当中灭亡,如果需要我为这种抗争流血,那我愿意为此流尽我的血,还有我儿子,我子子孙孙的血!”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哪怕没有埃德蒙-唐泰斯的翻译,他也能够从中感受到那股激昂的力量。 正是这股激昂,让面前这个人奋起起义,并且带着起义军一次次地挫败土耳其军队的吧。 虽然两个人的目的并不相同,但是对于这种英雄气概,艾格隆还是非常愿意给予认可和尊重的。 “您对祖国的热爱,值得我钦佩。”他热忱地看着对方,然后向对方致敬,“既然你们已经从两千年的昏昏欲睡当中觉醒,那么曙光必然到来。我向您保证,如果黎明的到来需要流我的血,我也会带着我的部下们去流血牺牲!上帝作证,我要将胜利和自由奉送给你们——” 121,借款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1,借款“上帝作证,我要将胜利和自由奉送给你们——” 听完了翻译之后,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似乎深受感动。 “我不知道您在被奥地利人抚养和教育的时候,到底吸收了多少有益的知识,不过我至少已经看出来了,您被培养出了机智和坚韧的品质,就我的经验来说,这些品质都是成就大业的必备品,而且它们是教不出来的,只能靠自己去领悟。我敬佩您,像我在您这么年轻的时候,我连自己想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真正去做了!您有这份勇气,那么就必将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至于到底结果如何?那是上帝的意志,我想只要轰轰烈烈地留下了一笔,那就已经是英雄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少年人跑到希腊来,绝对不会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完全出于公义来锄强扶弱,但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敢于去做、而且真的拉了一支队伍过来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勇气和决心,本身就已经让人赞叹了。 在他这个年纪,很容易就会在年轻人面前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模样,而面对这个少年人的时候,他隐隐然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就看看他未来创造了何等的历史吧,如果他真能够为希腊带来独立的话,那么祝福他未来登上皇位又有何妨呢? 一个人为自己奋斗的样子总是值得赞叹的。 但现在,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比起成为英雄,我更愿意成为一个胜利者。”艾格隆回答,“英雄的灭亡也许悲壮,但是却意味着他一无所成;胜利也许不会太光彩,但是至少胜利者是书写历史的一方——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正义。我个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拿破仑名震寰宇,可是他失败了,代价就是客死荒岛,连累得我也不得不被关了十几年,这样的名望就算再怎么辉煌,对我来说又有多大的意义呢?为了不让我的后人们遭遇同样的灾难,我宁可自己去做好应做的事。” “您的话也有道理。”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点了点头,同意了少年的意见,“我们现在就是在为活下来而奋战,如果再失败恐怕就是一无所有了——于是,我想请问您,您愿意在多大程度上支援我们?” 艾格隆知道,随着他的问题,两个人的会谈也正式进入到了正题当中。 在最初见面的寒暄当中,两个人一边互相吹捧,一边交流了一下自己的人生观。 虽然这个开头称不上太亲切,但是至少已经足够友好,艾格隆相信自己已经在对方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至少对方不会把自己看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是当成了一个在智力和谋略上足以平等来往的盟友。 “您现在最需要什么支援?”他没有第一时间随便打包票,而是探询了一下对方的价码。 “老实跟您说吧,我们现在什么都缺。”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苦笑着回答,“我们缺士兵,缺被服,缺武器,但归根结底我们最缺的是金钱,我们本来就是一个贫穷的国度,连绵不断的战争更加摧毁了我们原本就贫弱的经济,如今我们更是丢掉了大部分国土……简单来说,我们已经破产了,只是因为还有人愿意为了民族牺牲,所以我们才勉强撑下来了。然而这种牺牲和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相信我们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 塞奥佐罗斯非常坦率地暴露了自己面前所面临的困境,因为他知道,这些情况只要稍微做点分析就能够看得出来,自己隐瞒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摊开来讲。 “我明白您现在的困境,而且我也非常愿意帮助您。”艾格隆笑着回答,“我想您已经知道了,我刚刚来到希腊的时候,就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示了我所拥有的巨额财富。” “啊,我知道,帕诺斯一开始就跟我报告过了。”塞奥佐罗斯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我们的朋友有大笔的资金,但是归根结底,那都是只属于您的钱,并没有划拨到我们的账目上,所以我们目前的危机还是一样没变,只是多了一点希望而已。” “那么您到底想要多少?”艾格隆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 “折算一下的话,我们即刻需要三百万法郎等值的财物,以便支付我们最紧急的支出。”塞奥佐罗斯对这个问题显然有备而来,立刻就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并且接下来需要持续地资金支持,如果可以的话,每个月最好能够给我们一百万法郎,如果我们能够得到这笔资金的话,一切都会顺利很多。” 说完之后,他立刻盯着少年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要求,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这是一笔很大的资财。”他镇定地回答,“幸好我确实付得起——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以支付得起。” 他这倒是实话,他在基督山岛上发掘的财富,按大仲马在中的估算大概四千万法郎左右,以这样的消耗速度甚至可以支撑三年以前——而他确定,一年左右就可以出现根本性的转机了。 一年,再加上前期投入,也就是一千五百万法郎,他现在所拥有的财产的三分之一。 他并不是一个吝啬于财产的人,一千五百万法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数字,足够一个人和他的子子孙孙好几代人的富贵生活,可是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况且他自己还有两千五百万可以支配,那也足够庞大了。 只不过……他付出一千五百万,要得到什么? “您的意思是,您同意我的提议吗?”塞奥佐罗斯追问。 “等等。”艾格隆摆了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话。“我想,有个前提我必须说明,我虽然一直承诺我要帮助你们,但是我从没有说过这一切都是无偿的,对吧?” “我知道。”塞奥佐罗斯点了点头。 “所以,我能够从中得到什么?”艾格隆反问对方,“我知道你们会感谢我,甚至可能你们的历史书上会留下我的民族,以至于百年后的孩子们也会称颂我……但是我这个人比较实际,我认为这些价码还是不足以换到超过一千万法郎的财富,我不知道您同意我的看法吗?”
艾格隆的问题有些尖锐,但是塞奥佐罗斯却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实话。 “当然,我同意您的看法,名誉很重要,但也不足以换取如此庞大的财富。”他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不会把您的钱当成捐赠,而是当成一笔投资,如果我们日后独立了,我们会想办法来偿还这笔资金的——” “到底如何偿还呢?”艾格隆再问。 并不是他有意为难对方,而是他知道,希腊在这多年的独立战争当中早已经民穷财尽,哪怕独立成功,也必然是一个穷困的小国,财政必定非常困难,想要从这样窘迫的财政当中慢慢凑足一千万法郎以上的财产来偿还给自己,简直就跟痴人说梦差不多。 在艾格隆咄咄逼人的视线之下,塞奥佐罗斯知道自己再不拿出一点真正的诚意,就过不了这一关了。 他决定拿出自己心底里的条件,以便得到对方的配合。 “我们在迈锡尼有不少银矿。”他不再犹豫,直接对少年人说,“如果我们光复了国家,这些银矿就将成为我们的财源,我打算成立专门的机构来管理这些银矿,而您可以派遣专人来参与这个管理机构,并且从银矿的收益当中提取一定的比例作为我们的还款,您看这个条件怎么样?” 终于还是拿出真正的东西来了。 听了他的话之后,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知道塞奥佐罗斯没有骗自己,希腊确实拥有银矿,在古代甚至曾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开采中心,尽管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但还有不少银矿残存,足以成为巨大的财源。 可是这些银矿,目前都在土耳其的控制当中,也就是说,他得先把土耳其人赶走,然后才有机会染指这些银矿作为他的偿付金。 等于他是拿着敌人手里的东西来贿赂自己了。 这确实是一个机智的决定—— “您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略带紧张地问。“我知道,您可能会顾虑到这些银矿目前并不在我们的手中,但是这已经是我们目前最能够拿出来的财富了——” “不,我并不感到为难,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艾格隆突然开口回答。“那我们就以此为条件吧。” 毫无疑问,对方提出的交换条件并不那么吸引人,但是正如对方所说,这已经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好条件了。 他也知道,哪怕银矿弄回到自己的手里,也许他也捞不回一千五百万法郎以上的金钱来回本,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想到成就事业当然要算清楚账,但锱铢必较是换不来胜利的——现在对他来说,和盟友的合作更加重要,至于几百万法郎的财富,对他来说无非是道具而已,只要条件合适,丢掉也无妨。 他的目标是此时欧洲大陆上最富有最强大国家的皇座,如果能够坐到皇座,那么他就会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哪怕一亿两亿法郎,也无非是自家的零花钱罢了;如果他的事业失败了,手里有再多钱又有什么意义?自己这一生就等于白费了。 “您的意思是,您答应这个条件?”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惊喜交加,然后追问。 “是的,我答应。”艾格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自己的意志。“我们可以为此签订一份协议,把这个交换条件写明。” “我相信男子汉之间的承诺,但如果您需要一份协议来确认,那我非常乐意签字。”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最大一个障碍已经去除了,只要能够得到这样一笔金钱的支援,那么他就可以稳住自己手下的军心,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 另外,他也可以堵住那些反对派的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政变是完全有利于独立事业的。 “去拟定一份协议吧。”艾格隆转头看向了一直在负责翻译的埃德蒙-唐泰斯,“把这个条款写清楚。” “好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就应了下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所拥有的巨额财富的来源,那些钱差点就会落到他的手上。 眼睁睁地看着这笔财富被分流了出了一大部分,要说心里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够把这笔巨额的财富用在如此伟大的事业上,埃德蒙-唐泰斯倒觉得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两个人一起,一边互相商量,一边很快草拟出了一式两份借款协议,然后送回到了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两个人身边。 艾格隆拿起了自己的这份协议,然后走到了古代剧场的断壁残垣之间。 他一边看着地上的浮雕,一边以断壁残垣作为桌子,写上了“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这个签名。 而等他拿回来之后,塞奥佐罗斯也已经签好了名字。 这也就意味着,这份协议正式生效了。 “您什么时候能够执行协议呢?”塞奥佐罗斯问。 “等我回去之后,我立刻会让人把钱送给帕诺斯的,接下来就归他来支配了。”艾格隆立刻回答。 他知道,对面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跟他扯谎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徒然让别人瞧不起自己而已。 所以他打算一回去就执行协议,以便让自己可以得到信任。 签完了协议,也就意味着两边之间最大最紧迫的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了。 毫无疑问,接下来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是他相信,这一切都不再是障碍。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心情也非常好,他看着不远处的古代剧场,然后猝然又看向了艾格隆。 “您的敌人比我所面对的要更强大许多,我想您应该知道自己面临着多大的困难……我对您充满了同期,以及期许。” “我知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时刻会反躬自省。”艾格隆平静地回答,“但是我相信,粉碎他们会比您想象得要更加容易,因为命运抛弃了他们。” 122,遗业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2,遗业“但是我相信,粉碎他们会比您想象得要更加容易,因为命运抛弃了他们。”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变得极其古怪。 如果是其他少年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只会当成是黄口孺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言而已,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人,却带着一种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自信。 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沙皇和国王啊……这些庞然大物随手可以号令几十万大军,哪怕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碾个粉碎。 他要么接近于疯狂,要么早就已经疯了——塞奥佐罗斯暗想。 不过,也只有疯子才能干出大事来吧。 想想他的父亲,二十几岁就已经声名鹊起,指挥几万大军横扫意大利,征服了埃及,三十岁就发动政变主宰了整个法国,接下来十几年当中让整个欧洲为之战栗……这种辉煌的业绩,恐怕也只有疯子才敢去想象。 也许冥冥当中确实有什么东西通过血脉流传下来了。 “那么我希望活着看着他们被打倒的那一天……”塞奥佐罗斯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回答,“这对我来说,一定是一幕非常有趣的戏剧,不会比之前您父亲上演的那些更差。” “您会看得到的,他们会一个接一个地被洪流冲垮,从台上落下,然后进入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霉。”艾格隆傲然回答。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胡吹海侃,但是艾格隆知道自己不是在说大话,因为就历史上来说,现在在台上的欧洲君王们,确实没几个有好命—— 现在的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历史上在1830年七月革命中仓皇倒台,失去王位被迫流亡英国,客死异乡;现在的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一世,历史上在克里米亚战争当中惨败,忧郁之下病死;现在的英国国王乔治四世,也因为和政府不和而饱受批评,并且在1830年死去。 命运确实不再垂青于他们。 而自己,如此年轻,血气方刚,如同初升的太阳,又怎么会害怕他们呢? 看到少年人如此踌躇满志的样子,塞奥佐罗斯一下也感到有些后生可畏,他一时无言,只是和艾格隆一起,漫步在斯巴达古城的断壁残垣之间。 良久之后,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思绪,于是重新开口了。 “据说您执意组建自己的军队?根据我收到的消息,好像已经有不少人来投奔您了。” “是的。”艾格隆毫不隐晦地点了点头,“我认为我需要一支听命于我的军队,以便和土耳其人作战,我不满足于单纯成为一个捐款人,这对我来说不够。” 虽然他没有说清楚,但是塞奥佐罗斯也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这个少年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钱,哪怕在支援自己巨款的同时,居然还能在另一边自己扩军。 “那么,您打算在我们这里招募多少人呢?”他再问。 “不用担心,我之前已经承诺过了,我并不打算到处招募,影响你们征兵——我只会根据需要,择优招募一些希腊人而已。”艾格隆笑着回答,“我现在还不能准确估算我到底能够招募多少人,但是我认为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在艾格隆看来,只有在自己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他才会考虑相应招募当地人,所以加上自己现有的骑士团人手,几千人已经足够多了。 几千人吗……塞奥佐罗斯默默思考了一下。 他久经战阵,当然知道,哪怕几千人,也有可能在一场会战当中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不过就规模上来说,这确实不至于威胁到他的征兵。所以他也就放心了。 “在这方面,您拥有完全的自由,我绝对不会干扰您的行动。”于是,略作思索之后,他就做出了承诺,“只要是为我们民族的自由与独立而战,我不介意士兵到底是在您的麾下还是在我的麾下作战。我也可以保证,您可以拥有完全的行动自由,我绝不会干涉您的指挥,您可以自由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只要是用在对抗我们的敌人上面就行。” 既然对方满口答应了自己一方的要求,那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当然也知道应该投桃报李,所以他也采取了非常合作的态度。 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虽然我不怀疑您的智慧和勇气,但是我不得不建议您,您现在的年纪还太过于年轻,也根本没有从军经验可言,哪怕您的领悟能力再强,也需要时间来学习和积累,所以我建议您小心谨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多参考身边那些有经验的人的建议——请记住,身为统帅,您必须为自己部下们的生命负责。” 看到对方如此表态,艾格隆也非常高兴。 “不瞒您说,同样的话,我的助手们也劝告过我。”他笑着回答,“请放心,我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绝不会脑袋发热,胡乱挥霍我部下们的力量。” 既然两边在最重要的问题上都达成了默契,那接下来就没有任何事情需要担忧了。 “那么我们就分配一下接下来的任务吧?”他提议。 “您希望如何分派?”塞奥佐罗斯立刻反问。 “我的意见是——您继续负责正面吸引土耳其人的注意力,而我去在其他地方给他们找麻烦。”因为心里早有想法,所以艾格隆直接提议。“我想,我来到希腊的消息,伊斯坦布尔的大人们一定早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不会喜欢我的名字……所以一旦我出现在某个地方,并且同他们交战,他们就一定会为之愤怒和不安,而我们这边立刻就会声势大壮。” “有道理。”塞奥佐罗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那您具体打算从哪儿打响声名呢?”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然后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古迹,接着,他抬起头来,又看向了远方湛蓝的天空。 “我,想要去完成拜伦未竟的遗业。”接着,他悠然回答。
“拜伦的遗业?” 听完了埃德蒙-唐泰斯的翻译之后,塞奥佐罗斯一脸的惊愕,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相信在这种场合下,对方是绝对不会随便开玩笑的,只是这句话听上去太像是玩笑话了。 “据我所知,拜伦在临死之前,他计划带领他招募的士兵去进攻纳夫帕克托斯要塞。”还好,他的惊愕没有持续多久,艾格隆得出了解释,“虽然因为种种意外,这位诗人的愿望没有实现,但是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值得一试。”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拜伦一直心心念念地就是为希腊的独立事业去拼杀,他招兵买马,然而最初招募的希腊人部队只想着要他的钱,提出了各种无理要求,拒不服从他的命令,结果他忍无可忍解散了部队。 后来,他用下了血本,卖了家族的庄园,花费巨资重新招募了专业的军士,到1824年3月终于组建了新的部队,有30名军官和200士兵。 组建了这支部队之后,他把他们集结在了迈索隆吉翁,然后他拟定了作战计划,要带着他们去攻打奥斯曼军队控制的纳夫帕克托斯要塞,为了达成这个作战目标,拜伦还专门聘请了炮兵方面的技术专家,并打算亲自指挥。 然而,此次远征还没有发起,他就因为淋雨而病倒了,更糟糕的是医生按照当时欧洲流行的做法,对他使用了放血疗法——结果血越放越多,他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最终失去了生命。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大概也是这位诗人永远的遗憾吧。 当然,艾格隆提到拜伦的遗志,并不只是为了无聊地模仿这位诗人而已,恰恰相反,虽然诗人的想法往往天马行空,但是这个计划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纳夫帕克托斯要塞,就是意大利语里面的勒班陀要塞。这个地方和伯罗奔尼撒半岛隔海相望,而且海面非常狭窄,只要控制着这个地方,就能扼守着科林斯海湾。 而扼守住科林斯海湾,就意味着能够在希腊以西的海面上畅通无阻。 在并不遥远的中世纪时代,围绕着这片海域,西方基督徒联军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私生子唐胡安亲王的统帅下,于1571年同土耳其阿里帕夏的舰队打了一场史诗般的勒班陀勒班陀大海战。 在这场战役当中,土耳其海军损失了2.5万人,基督教联军损失了1.5万人,这是海战史上空前的厮杀。 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是基督教联军却也获得了空前辉煌的胜利,重挫了土耳其帝国当时不可一世的气焰,唐胡安也在此后名噪一时,成为了无数诗歌和戏剧称颂的主角。 顺带一说,后来名震世界的作家、《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当时也在西班牙舰队当中参与了这场大海战,并且落下了残疾。 在那个时代,土耳其帝国同时经营着庞大的陆海军,窥伺着欧洲内陆的基督徒世界,随时准备发动势不可挡的进军,征服整个欧陆。 不过,随着中世纪的过去,土耳其和威尼斯、西班牙这些世仇们同时陷入到了无法逆转的衰落当中,地中海贸易的重要性也随之衰退,西欧列强的崛起,土耳其人失去了再和他们争雄的兴趣,土耳其海军也随着帝国财政的日渐窘迫而衰落了下来——相应的,帝国也就不那么重视纳夫帕克托斯要塞以及科林斯海湾了,原本的防卫力量也随之消失了大半。 但是,虽然纳夫帕克托斯要塞的价值已经降低,并不足以影响到历史走向,也没有庞大的海军需要用它来守卫;但是它本身的重要地理位置还是摆在那里的,拜伦的构想并没有什么错误之处——如果要说有什么错的话,只能说他对他的那些乌合之众太过于自信了。 拜伦是1824年去世的,如今是1827年,仅仅过去了三年,希腊的形势更加危急了几分,但是艾格隆仍旧觉得这位诗人的构思可以参考。 在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注视下,艾格隆有条不紊地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现在我没有能力同他们决战,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龟缩不动,相反,我越是敢于亮剑,越是能够声名大噪——” “那接下来呢?假如您真的做到了的话,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冷不丁地问。 “接下来我临机应变。”艾格隆回答,“假如土耳其人浑然没有当做一回事,那我就继续进军,直到他们发现自己丢光了脸为止;如果他们派人来进剿我,那我就尝试同他们作战,能打赢就打;如果对手的实力实在太强,那我也不会恋战,我就直接撤退,至少我也帮你们分担了压力。”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您确实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清醒,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您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最后我只提醒您一句,凡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再怎么美好的构想,一旦落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总会出现重重意外,所以您凡事要多考虑,为任何意外情况想好应对之策,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接着,他又张开双臂,搂住了少年人的肩膀,“年轻人,虽然现在您还有不懂的东西,但是我相信,以您的智慧,只要给您足够的时间和正确的锻炼,那么您终究会成长为一个让我远远不及的大人物,我深深地知道,上帝赋予每个人的使命都是不一样的,您背负的使命比我还要沉重许多。我祝您一切顺利,愿上帝赐予我们胜利。” “我祝您一切顺利,愿上帝赐予我们胜利。”艾格隆同样拥抱了一下对方。 就这样,两方的会议圆满结束了,对于这两个合作者两说,他们都对结果非常满意——而接下来,就要交给上帝来裁决了。 123,母亲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3,母亲在一切都谈妥了以后,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心满意足地互相告别,然后踏上了各自的归途。 这次在斯巴达的会面,他们虽然各自有些妥协,但是总体上来说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并且非常满意于盟友的合作态度——而接下来,就是他们各自表现的时候了。 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卫兵们,浩浩荡荡地沿着原路返回。 经过了一天的跋涉之后,他们回到了迈索尼港口。 艾格隆第一时间就返回到了自己所占下的旅馆,而当他踏入到这家只有他和他身边人们居住的旅馆当中时,特蕾莎和夏奈尔也立刻迎接了他。 “殿下,你终于回来啦!”特蕾莎欣喜地向他提裙行礼,欢迎他的归来。“一切还顺利吗?” 她的表情除了喜悦之外还透着一股释然——毕竟自从两个人重逢之后,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艾格隆这一去,来回三天都见不到他,特蕾莎自然心里也甚是挂念。 “一切顺利,特蕾莎。”艾格隆也高兴地向她回答。 接着,两个人一起上楼,艾格隆一边走,一边将自己和塞奥佐罗斯达成的协议,以及两个人接下来的行动方略,都简略地讲述给了特蕾莎听。 等到他说完之后,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顶楼的卧室里面。 “能够把一切谈妥那就太好了。”看到进展这么顺利,特蕾莎由衷地为艾格隆感到高兴,“不过殿下,你投入这么多资本,万一事成之后希腊人赖账怎么办?我倒也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天晓得会不会正好被我们碰上。”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特蕾莎。”艾格隆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那我就会享有足够的威望,很多希腊人将会在我的麾下飞黄腾达成为民族英雄,他们和我的利益是一体的——换言之,只要有他们在,我付出的心血和财富也会得到应有的尊重,那时候不用我催,希腊政府也会执行协议;但假如我失败了,那时候我只能落荒而逃,一切都血本无归,又何须再去关心什么赖账呢?总之,你可以认为我就是在下赌注,赌我自己赢,除此之外的一切结果都是我输,我对最后的结果有绝对的信心,不然我就不会跑到这儿来了……” 看着少年人用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来谈论生死攸关的大事,特蕾莎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敬佩,她最欣赏的不就是如此气度吗? “我也相信你,比谁都更相信。”她低声回答。 接下来她又提议,“刚回来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夏奈尔拿点糕点过来吧。” “嗯,你可以让她把吃的拿过来,不过首先……我想要洗个澡。”艾格隆微笑着着回答,“这一路来回,我感觉有些疲倦,需要放松一下。” “那就这样吧。”特蕾莎立刻点头,然后把夏奈尔叫来,依次吩咐了下去。 等到夏奈尔领命而去之后,她又回头看向了自己的未婚夫。 “那,我们一起去吧。”接着,她微微红着脸说。 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艾格隆换好了衣服走入到了浴室当中,然后解开了浴衣舒心地泡在了浴池里面,特蕾莎也紧随在他的身边,然后同样地进入了浴池,靠在了他的身边。 这些天来,他们经常在晚上共浴,而两个人也渐渐地习惯了如此亲密,再不如之前的羞涩。 不过,即使是已经习惯了共浴,但在雾气弥漫的浴室当中看着身边朦胧的曼妙身躯时,在手臂乃至胸膛传来那种令人心猿意马的触感的时候,艾格隆总是忍不住有些血脉贲张。 于是,每次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在心里提醒自己跟特蕾莎的承诺,强行按捺住了冲动。 也许这也是一种乐趣,等待会让果实变得更加甜蜜——他只能每次这样安慰自己。 “特蕾莎,感冒好了吗?”艾格隆靠着浴池壁,然后懒洋洋地问。 “殿下……已经好多了。”很显然,特蕾莎也和他一样有些意乱情迷,因此她的声音比起平常更是甜得发腻,“说来奇怪,自从来到这边之后,我的病情就好转了许多,高烧也逐渐消退了——也许这是因为我回到了大陆上的缘故吧,我毕竟从小在内陆长大,没有经历过海岛上的生活,不适应也正常。” “我想也是这样。”艾格隆也深以为然。 接着,他一把抱住了特蕾莎,两个人也随之肌肤相贴。 “太好了……都是因为我,你才遭遇了这种磨难。” “都到这时候了,这种话就别再说了。”特蕾莎顺从靠在了他的怀中,然后轻声回答,“如果只需要付出这样一点点代价,就能够和你长伴,我倒是有点惶恐了!上帝之前让你遭逢了那么多磨难,你也没有四处抱怨,我仅仅只是一场感冒而已,又有什么值得诉苦的呢?” 特蕾莎的话,让艾格隆更是感动,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少女,享受着两个人之间温存的宁静,而他旅途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就在昨天,我收到了妈妈的回信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特蕾莎重新开口了。 刚刚来到希腊的时候,她派了一个跟着她过来的人回到奥地利,向自己的母亲送信,一方面向父母报平安,并且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另一方面则是讲述两个人的现状,恳求母亲帮忙。 亨利埃塔大公妃收到信之后又写了一封回信,让信使带了回来。 信使在中间来回奔波,特蕾莎也直到昨天才收到回信。 和特蕾莎的信一样,亨利埃塔的回信同样情深意切,让特蕾莎看了之后深受感动。 母亲还在信中给了她很多未来的建议和叮嘱,她也一一铭记在心头。 世上终究还是只有至亲最为可靠。 “信上说什么了?”艾格隆顺口问。 “妈妈称赞了我的勇气,并且祝福了我,鼓励我继续为了自己的幸福前行。”特蕾莎回答,“另外,她告诉我,她准备发动自己的影响力,在宫廷里为你说情,希望帝国政府能够支持你的行动……至少不干涉你。” 艾格隆听后只是心中一笑。 他并不怀疑卡尔大公及其妻子的影响力,但是他知道,在这种事上,他们是说不上多少话的——他的外公哈布斯堡皇帝在对外事务上只信任梅特涅首相,而梅特涅恰好是不会因为他人意见而改变主意的。 所以,别说亨利埃塔说好话,恐怕就算卡尔大公亲自发话,也未必能够管用。 当然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这样一片心意他就已经非常感激了——这至少代表他未来的岳母已经原谅了他,并且在祝福他的事业。
“我非常感谢她的一片好意,不过我觉得她最好在这种事上避嫌,这样对你父亲比较好。”艾格隆回答。 “妈妈才不在乎什么避嫌呢。”特蕾莎不以为然,“再说了,现在避嫌又有什么意义吗?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够置身事外不成?” 艾格隆心想也对。 虽然他现在在隐瞒特蕾莎的身份,但是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特蕾莎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那很快就有人会发现端倪——而接下来就会有人联想到特蕾莎身上了。 于是他也就不发表意见了。 想到这里,他对卡尔大公又增添了些许愧疚——如果一切被外人所知,恐怕他要承担巨大的责难吧,甚至还有人会怀疑他暗中指使了这一些,接下来他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仔细想想,自从碰到自己之后,他好像就没有碰到过一件好事,女儿也被拐跑了……如果换成自己,又该怎么去看待这种人呢? 他决定还是别想下去了。 “妈妈现在在劝说父亲,要他在奥地利那边多给你一点帮助,毕竟反正都已经陷进来了,不如尽量争取一个好的结果,而父亲现在还在犹豫。”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妈妈在信中的意见是,你尽快搞出声势来,让人知道你在为基督徒奋战;并且公开表态,让所有人知道你对奥地利毫无敌意,这样她也就能够帮助父亲免去顾虑了。虽然父亲已经退休很久了,但如果他发话了,终究还是会有被帝国政府严肃考虑的……” 艾格隆顿时也是精神一振。 按亨利埃塔在信中的口气,她绝对不仅限于自己夫妇说一些口头上的支持而已,而是想要动用自己的势力去影响官方态度。 他从没有指望过这些,但是如果能够得到他们夫妇的鼎力帮助的话,那确实是意外之喜。 也就是说,他执行协议的条件更加成熟了。 无论是希腊内部的压力,还是外部的影响,都催促着他尽快去折腾出一个大新闻,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打出自己的声名来,让那些支持者欢欣鼓舞。 既然万事俱备,那就去干吧…… 拜伦的遗志,就由自己去完成。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特蕾莎,谢谢你……还有你的父母。”他带着感激,向特蕾莎道谢,“你们给我的帮助和善意,是我之前从没有预料过,也不敢去期盼的……命运剥夺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但是她也让我们邂逅,所以我倒是不恨她了!”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啊。”特蕾莎满足地笑了起来,“好了,殿下,我妈妈的事情我已经说完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你的妈妈知会一声?” “我的……妈妈?”艾格隆一时有些迷惑,复述了这个让他有些陌生的名词。 玛丽-路易莎,前法兰西皇后,现帕尔马女大公,对他来说那算不上什么母亲。 “你是说奈佩格伯爵夫人吗?”片刻之后,他板着脸问。 从他细微的语气变化,特蕾莎就听出了少年人此刻心中的不悦。 “你还是没有放下对她的恼恨吗?” “错了,我并不恼恨她,我在美泉宫的时候就已经跟她和解了——当然,也仅限于和解而已。”艾格隆冷淡地回答,“我不记恨她在我童年时对我的冷落,但是相应的,对她我也没有那种对母亲的敬爱,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但是终究她也是你的母亲不是吗?”特蕾莎小声劝解。 “那么请问她到底哪点像是我的母亲了?”艾格隆尖锐地反问,“我理解,有些事情是命运带来的灾难,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所以她改嫁我也赞同,但是有人强逼着她不许来见我吗?十年来她就见过我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难道这就是她的母爱吗?抱歉,我不想跟她讲什么感情,因为这种东西我们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了。” 看到艾格隆如此反应,特蕾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虽然艾格隆表面上说自己完全不在乎,但是她很明显看到了那种深藏于心的恼恨——显然,他跟路易莎之间的芥蒂不是轻易可以消除的,他也不想消除。 “就算如此,至少是她一力促成了我们……”她小声说,“在这件事上我是非常感谢她的。” 艾格隆顿时语塞。 确实,这件事是没法否认的——在奥地利宫廷打算为自己挑选联姻对象的时候,路易莎极力配合,并且促成了自己和特蕾莎的婚事。 虽然中间出现了波折,但是这桩婚事最终还是将会变成现实。 反过来说,特蕾莎越是让他满意,路易莎对他的“帮助”好像就越大。 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好吧,我也会为此感谢她。”最后,艾格隆只能干巴巴地回答,“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想连累她,想必她也不想跟如此叛逆的我扯上任何关系吧?”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够轻易摆脱的。”特蕾莎又摇了摇头,“她就算对你漠不关心,也不至于狠心到盼望你失败或者死去,毕竟她是你母亲。” “好吧,那又怎么样呢?”艾格隆反问。 “所以我们一起写一份信吧,感谢她之前对我们两个的帮助。”特蕾莎提议,“并且告诉她,我们对她一无所求,只希望得到她的祝福,我想她就算对你再怎么样不满,这一点应该不会拒绝的。” “这又有什么意义吗?”艾格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反倒认为,她只想躲我躲得越远越好,波拿巴这个姓氏对她来说就是完全的麻烦,她另有自己的家庭。” “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艾格隆,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唯一健在的只有母亲,我们的结合如果没有长辈的祝福,那对我来说实在难以忍受,所以我希望能够为之努力一下。” 看着特蕾莎认真的表情,艾格隆原本心中的怒火,也猝然消失了。 她如此执拗,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好吧,哪怕为了让她开心下,满足一下她的愿望也无妨。 “那好吧,你写一份信给她吧,我可以签名,并且附送几句好听的话,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对她没有更多话想说。”最后,他叹了口气,“这样你满意了吧,特蕾莎。” 匂宮出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124,因果与温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4,因果与温情“这样你满意了吧,特蕾莎。” 本来,艾格隆一提到母亲就有点怒不可遏,但是看在特蕾莎的份上,他还是决定让步了。 虽然他打心眼里不相信母亲会给自己任何鼓励和帮助,但是既然特蕾莎想要试试,那他愿意为了特蕾莎而暂且放下过去的芥蒂。 不就是写一封信吗?大不了送过去之后就石沉大海,丢点面子而已,也不会损失更多东西了。 他的让步,让特蕾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在短暂的沉默中,她伸出手来,爱怜地抚摸着少年人的脸颊。 因为水蒸气的作用,艾格隆脸上的肌肤非常柔滑,特蕾莎一直抚摸着,仿佛爱不释手。 “殿下,其实你应该乐观点。”许久之后,她重新开口了,“她应该会为自己有如此优秀的儿子感到才对……毕竟我的父母都那么中意你。” “哼,那也许是他们昏头了,看花了眼。”艾格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看他们后来不就倒霉了吗?” “别说这种话!我在认真说呢!”特蕾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她现在在帕尔马,统治着一个小小的公国,毫无疑问她无法违背帝国皇帝的命令,但是私下里她能够给你不少帮助——如果她愿意的话。” “她会愿意吗?”艾格隆完全不相信。 特蕾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艾格隆心里对母亲的成见居然这么深,她极少看到艾格隆对人这么冷嘲热讽的态度。 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个少年人在幽居美泉宫慢慢长大的过程当中,心里到底积累了多少怨愤——母亲已经成为了他发泄这股怨愤的对象。 这确实是我们家族欠他的,特蕾莎心想。 “至少值得试试,反正又没什么损失。”特蕾莎回答,“艾格隆,我们在信中,告诉她你需要她的帮助,那么很大概率她确实会置之不理;但如果你告诉她,你的事业日后假使成功,就会有她儿女的一席之地,那情况也许会有所不同。” “嗯?”艾格隆有些不明所以。“这怎么说?” “她虽然拥有一个公国,但是她和奈佩格伯爵的儿女们,是注定无法继承这个公国的,等到她过世了以后就一定会转入到波旁家族的支系手中……所以他们夫妇一直都在准备为他们的儿女找出路。” 说到这里,艾格隆也想起来了。 帕尔马公国原本的统治者是古老的法尔内塞家族,他们持续统治公国直至1731年家族绝嗣,而从此之后公国由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与的长子卡洛斯所继承,称卡洛斯一世。 腓力五世就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儿子,在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族绝嗣之后继承了西班牙国王,是波旁西班牙支系的创始人。 1796年公国被拿破仑所率的法军占领,公国的政治陷入混乱,原本的波旁家族统治者死去,法国直接吞并了它。 而到了1814年,法兰西帝国覆灭,这个公国又落入到了哈布斯堡家族的手里,皇帝把这个公国封给了自己的女儿路易莎,路易莎也由此成为了帕尔马女大公。 不过,波旁家族同样也念着这个小小的公国,于是经过一番外交交涉,波旁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达成了协议,在路易莎死后,由波旁家族收回这个公国。 路易莎在拿破仑死后改嫁给了奈佩格伯爵并且生下了几个儿女,但是根据古老的欧洲传统,这些儿女都算不上王族,只是贵族而已,更加无法继承任何一个王国或者公国。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突然豁然开朗。 为什么路易莎当初那么热衷于推动和卡尔大公一家的联姻?一方面,这是给自己找出路,另一方面,也是在为她和奈佩格伯爵的儿女做打算。 她在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作为对她的回报,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她的这些儿女——也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妹们。 而艾格隆虽然当初答应了她的要求,但是并没有去多想,现在回头一想,确实是如此……一切的因果都连上线了。 谁又能想得到,在那之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不由得又看向了特蕾莎。 没想到特蕾莎平常看似淡泊,但对这些事情居然如此洞若观火。 这究竟是她天生聪慧,还是从小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呢? “殿下?你觉得怎么样?”看到他在发呆,特蕾莎不由得催促了一声。 “看上去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那就一次性跟我说完吧,特蕾莎,别担心,我受得了。虽然很讨厌母亲,但是我并不会因为情绪而影响判断。”艾格隆镇定地回答。 “好吧……”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我们在信里们措辞恭敬一点,表示我们需要她的祝福,同时寻求她的帮助,并且承诺只要她帮忙,那殿下你在大业得成之后,必定会重赏她的儿女,绝不至于让他们家门衰落。我想,这足以打动她了。” 艾格隆也深以为然。 如果不是对此心心念念的话,他相信路易莎也不会费那么大力气来说服卡尔大公照顾自己。 “那她能帮我什么忙呢?”艾格隆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再问。 “她毕竟是陛下的长女,在宫廷当中说话也有点分量,如果她和我的母亲一起为你说情的话,我想皇帝陛下也会考虑考虑的。”特蕾莎回答,“再这说来,帕尔马公国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她毕竟大权在握,如果有她帮忙的话,我们的这些珠宝更加容易通过欧洲的金融业变成现金,这样你使用起来也更加方便一些。” 最终艾格隆还不以为意,但是特蕾莎越说,他越是心动。 所谓“对皇帝说情”他倒是无所,但是他刚刚答应了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大笔的支援,而这就需要他快速地得到大量现金。 虽然路易一直都在帮助他把珠宝分销出去,但是如果有手握一个公国的母亲帮忙的话,事情将会变得简单许多。 ——当然,前提条件是路易莎愿意帮忙。
不管怎样,确实值得试试。 “好吧,特蕾莎,你说服我了,我都按你说的做吧……”艾格隆亲吻了一下特蕾莎的嘴唇,然后笑着说,“但愿我的母亲愿意合作。” “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努力争取,我看没什么不行的,殿下,都交给我吧!”特蕾莎微微红着脸回答。 她之所以有此提议,既是为了艾格隆的事业,也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她请求母亲为艾格隆说情,但是她也知道,艾格隆的所作所为极大地触怒了帝国,所以如果母亲独自发声的话恐怕会面临很大的责难,如果陛下长女的路易莎也站出来的话,至少可以分担一下压力。 况且,如果能够通过这一件事来促进母子两个人的最终和解,那也算是了却殿下心里的遗憾吧。 在她看来,路易莎既是殿下的母亲,又和她同样是哈布斯堡皇室的成员,彼此之间不可能完全断绝关系,日后自己和殿下结婚,也同样缺不了她的祝福。 现在,既然殿下把这件事都交给她了,她就要想办法办成,她可不愿意在未婚夫面前丢脸。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我们等下就回去写信吧?”她立刻提议。 “都听你的。”艾格隆耸了耸肩。 接着,两个人又亲昵地抱在一起泡了一会儿澡,然后才一起站起来穿好衣服,回到了卧室当中。 一回来,特蕾莎就拿出了纸笔,开始构思写给路易莎的信,一边想一边在纸上写着草稿,时不时地划线,或者增删几句。 艾格隆坐在她的旁边,看着特蕾莎蹙眉思索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如此体验。 因为刚刚泡了澡,特蕾莎的头发还相当湿润,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清香,更加让他感觉可爱。 特蕾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书信上面了,她一行一行地写着,娟秀的字迹渐渐地在信纸上舒展开来,不久之后,她终于完成了最初的草稿。 然后,她抬头看向了少年人,将信纸递了过去。 “我的草稿已经写好了,殿下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吧。” 艾格隆接过来,草草地浏览了一遍。 特蕾莎的用词非常恭敬,就像是以对待自己母亲的态度一样;而在信中,她先是问候了路易莎现在的家人,然后提出了请求,在信的最末,她还提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和殿下打算在希腊结婚,邀请她和奈佩格伯爵出席——如果夫妇两个人因为种种考虑无法出席的话,也可以派一位重要的代表出席,代表母亲给予祝福,她对此将会感激不尽。 虽然艾格隆觉得完全没必要对路易莎如此恭敬,但是既然特蕾莎愿意用如此态度,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他不想扫兴。 “我没什么意见。”他回答。 “那殿下,你写你的那部分吧——”特蕾莎又将笔递了过来。 艾格隆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顺从地拿起笔来开始写。 他毕竟是一个写过剧本的人,所以文辞对他来说难度不大,所以很快就写了出来。 “亲爱的母亲: 很抱歉,在和您离别之后,我以如此夸张的方式,让您、让帝国陷入到了惊愕和震怒当中。 但我这些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对任何人的憎恨,而是因为我深信命运为我赋予了太多的义务,我不能忍受自己像个无关紧要的闲人一样被世界所遗忘,被那些曾经对我高呼万岁的人所遗弃。 所以,我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去参加一场漫长而又危险的旅途。 真可惜,虽然您赋予了我哈布斯堡的血脉,但我仍旧还是个波拿巴,波拿巴家族是有这种赌徒的血脉,当时那个人在绝境之下还是带着八百卫兵踏上了一场机会渺茫的征途,而我也不得不进行一次同样悲苦的抗争,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证明我所经受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我非常痛惜于命运在我们之间造成的芥蒂,并且愿意努力克服它。诚然我算不上一个孝顺的儿子,也不是帝国恭顺的臣民,但是我依旧对您、对帝国充满了感情,祝您今后一切顺利,我的母亲。请您放心,经过了这一切之后,我现在对您依旧尊重。 最后,我一直都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对您的承诺——请放心,这个承诺一直都记在我的心中,绝不忘记。若命运再次抛弃了我,那我无话可说,但若命运这次垂怜我,让我最终成就大业,那我将会以应有的态度来对待您的孩子们。 上帝作证,不管其他地方是否有他们的位置,至少他们在我这里必然会有一席之地。 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那我就不再有后路了,我只能慨然前行……幸好,有特蕾莎在身边陪伴着我,这让我平添了太多勇气。我冒昧地请求您为我赠送些许祝福,这也许能够让我在惊涛骇浪当中再增添几分温暖。 永远是您儿子的弗朗索瓦。” 在特蕾莎的注视下,艾格隆挥毫写就了这封简短的信。 “殿下,写得挺好啊。”特蕾莎看完之后,给出了评价,“既温情又有尊严,我想作为母亲她一定会被打动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苦笑着回答。“我并不对此抱有任何期待,对我来说,她继续不闻不问也没关系,我不在乎,如果她愿意伸出援手那倒是意外之喜。” “我会把事情办妥的,殿下。”特蕾莎倒是自信满满。 “有你在身边真的太好了。”艾格隆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女。 接下来,特蕾莎又拿起纸笔,准备润色自己的草稿,而艾格隆也不想再打搅她了,走出了卧室来到了楼下。 而他刚刚走到楼下,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满面喜色地向他敬了礼。 “安德烈,发生什么事情了?”艾格隆带着疑惑,微笑着问他。“看上去是有什么好消息?” “是的陛下,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安德烈-达武立刻回答。 “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前来投奔您了。” 125,埃德加的盘算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5,埃德加的盘算“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前来投奔您了。” 安德烈-达武恭敬的表情里,带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刚刚我听到了卫兵的通传,所以立刻过来禀告您——现在他就在旅馆的大门外,您要立刻接见他吗?” 特雷维尔侯爵出身名门,而且一直都忠心于拿破仑皇帝,即使在如此困难的处境下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他对此是非常敬佩的。 更何况,这一次他也是通过侯爵的介绍,才得以一路赶到陛下的身边为陛下效劳。 所以他对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也充满了好感——他能够理解特雷维尔侯爵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不能够前来效力的苦衷,而侯爵把自己的独子派过来随同陛下冒险,这足以证明他的忠心耿耿了。 他也为陛下身边有这样的忠诚追随者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相比于安德烈-达武的喜形于色,艾格隆的反应要复杂得多。 躲在瑞士小农庄里的时候,他见过埃德加,并且和他共处过一段时间,总体来说,艾格隆对埃德加并没有太大的恶感,埃德加的随和风趣以及艺术天赋都让他感觉非常不错。 然而,他也能够看得出来,埃德加在巴黎风月场上混得太久了,早已经深深地沾染上了那种轻浮浪荡的公子哥儿习气,只想着风流享受,厌恶吃苦和冒险,他绝对不是一个愿意随时为自己冲锋陷阵的勇士。 不过,这也并不是说他的到来只有副作用——特雷维尔家族享有盛名,既然他来了,那也证明自己的威望足以让这样的名门为自己效忠。 艾格隆很快就在脑中转过了这些念头放到了心底里。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安德烈。”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去把他叫过来吧,我在阳台上等他。” “好的,陛下!”安德烈-达武立正,然后领命而去。 他走出了旅馆的大厅,然后一路走到了旅馆的大门口。 果然,大门口之外有一辆大马车,几个卫兵围在马车的旁边,而一个金发的青年人正站在马车的车厢门口,似乎在跟他们解释着什么。 他立刻就认出来了,这确实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虽然他和对方并不熟,但是因为同为波拿巴分子所以见过几面。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因为他是卫队长,所以卫兵们谁也不敢阻拦他,立刻就给他让开了路。 “埃德加!”安德烈-达武站在了埃德加的面前,大声了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抓住了他的肩膀摇晃了起来。“真没想到你居然过来了!” “安德烈,好久不见。”他的出现一开始让埃德加有点惊讶,不过很快也笑了起来,同样抓住了安德烈的肩膀,“我比你来晚了一步,真是抱歉。” “至少你还是赶上了好时候,陛下正好需要大家的帮助。”安德烈回答,“对了,我离开巴黎之后,侯爵大人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我父亲身体很好,而且他因为陛下的远征而精神振奋。”埃德加仍旧微笑着,“他只是在痛恨自己不能亲身前来,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信任。” “没关系,他的苦衷我们都能够理解的,谁也不会责备他。”安德烈-达武摇了摇头,“而且现在你不是来了吗?特雷维尔家族没有在陛下的远征当中缺席,这太好了!” “看上去你现在被陛下重用了?”埃德加又问,“这些卫兵对你非常敬重。” “承蒙陛下的信任,我被他任命为侍从卫队长,负责保卫他的安全。”安德烈略微尴尬地回答,“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完成这项职责。” “太厉害了!恭喜你!”埃德加大笑着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相信你足以胜任。” 他一边维持脸上亲切的笑容,一边则暗暗下定决心要跟在少年人面前非常得宠的安德烈打好关系。 “好了,我们一起进去吧。”寒暄了之后,安德烈进入了正题,“陛下刚刚已经听到了我的通报,他非常高兴……立刻就答应了见您,现在请跟我一起过去吧,我们不要让他久等了。” “嗯。”埃德加立刻点头应了下来,接着,出乎安德烈意料的是他没有立刻走动,而是回头又看了看马车。 “好了,艾格妮丝,下来吧!我们可以进去了!” 艾格妮丝!这个名字让安德烈顿时如遭雷击。 接着,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车厢的车门重新打开了,一双缀有花饰的橙色小皮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然后,带有花边的浅黄色裙摆飘出了车门,在裙摆的摇动中,洁白的丝绸袜子一闪而过。 很快,一个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金褐色的头发盘着发髻垂在脑后,白皙的手上拿着一柄阳伞,灵动的眼睛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姣好的面孔和那轻柔舒展的动作,让她充满了少女的魅力。 安德烈-达武看呆住了——但与其说是因为她的美丽和魅力,倒不如说是因为……他认识这位少女。 果然是那个艾格妮丝…… “这是……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干巴巴地问埃德加。 “这是艾格妮丝,我妻子的妹妹,这一路上就是她护送我过来的。”埃德加笑着跟他解释,“别看她娇娇怯怯的模样,身手可厉害了……” 是啊,可厉害了!安德烈-达武心里回答。 他可是真正吃过苦头的啊。 “那……那我应该怎么处理她?”他再问。 “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吧。”埃德加立刻回答,“我妻子拜托她继续留在这边一段时间保护我,而且我认为陛下现在用人之际,说不定她也可以帮点忙……” “是这样啊。”安德烈点了点头。 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刚刚中断的思考力也重新连贯了起来,“那这样吧,我带您先去见陛下,她在旅馆里找个房间休息,您觉得如何?”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埃德加心里暗喜,果然认识人就是好办事,艾格妮丝这么轻易地就被自己带到陛下身边来了——有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好办了。 父亲交代给他的任务,最重要的就是这一条,他自己也看出来了,自己又不能冲锋陷阵又不能治国理财,想要在陛下心里有个位置,最最方便的还是裙带关系——再说了,像陛下那种天潢贵胄,也不辱没艾格妮丝。
正在他窃喜的时候,安德烈达武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 “艾格妮丝小姐,您还记得我吗?”他看着少女,然后紧张不安地问。 艾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请问您是谁?我们之前见过吗?是什么时候?”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安德烈-达武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他这时候才想到,对自己来说,惨败的经历可谓是刻骨铭心,以至于不敢见人;可是对这位少女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知名的手下败将而已。 这样的败将太多了,她甚至懒得花一点功夫去记住。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自己惨痛的屈辱不会被别人提起了。 现在,自己已经有了更加重要的人生目标,之前那些好勇斗狠的经历、以及败北的耻辱先放到一边去吧。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躬身向少女致敬。 “没什么,我之前在一个活动中见过您一面还寒暄过几句,您不记得也很正常,不过……我非常钦佩您的风采,您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您……您这就说得过头了……”一见面就被人这么吹捧,艾格妮丝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安德烈-达武。”安德烈低声回答,然后立刻做了一个手势,“好了,请两位跟我进去吧。” 很快,他就带着埃德加和艾格妮丝一起走进了旅馆。 他一边安排旅馆的侍女把艾格妮丝安置到一个房间里面,然后带着埃德加径直地走到了顶楼的天台,面见陛下。 他们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回忆在巴黎的趣事。 当即将来到顶楼的时候,安德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停下了脚步。“埃德加,有件事我要提醒您一下。” “嗯,请说吧。”埃德加点了点头。 “在陛下身边有一个女孩子,她和陛下关系非常好,你来到这里以后,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冲撞了她,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安德烈小声叮嘱。 “什么……?!”埃德加的反应比安德烈想象的还要大。 安德烈当然不知道,埃德加心里的那些盘算。 “我明白了,是陛下的宠姬是吗?很正常嘛,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埃德加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但还是勉强地笑了起来,“这姑娘是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 “正是陛下之前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殿下。她不顾劝阻跑过来了,所以陛下感动之余,也答应未来同她完婚。”安德烈的声音放得更加低了,“陛下认为此事最好先秘而不宣,所以您心里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去……” 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安德烈,样子简直如遭雷击。 “怎么了,埃德加?”安德烈有些奇怪,“您为什么这么抵触?是因为她是奥地利人吗?” “不……不是,我只是有些震惊而已……”埃德加反应了过来,连忙摇了摇头,然后干笑了起来,“都这样了还不离不弃,公主殿下这份挚爱真是让人感动啊。” “是啊,确实值得敬佩。”安德烈-达武点了点头,“总之,陛下已经说过了,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尊重公主殿下,像对待主母一样对待她,您以后碰到她的时候,千万要懂得分寸,万一让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恐怕陛下也会生气的。” “我明白,我明白……”埃德加连连点头。“放心吧,我绝对对她毕恭毕敬。” 就在这同时,他的思绪也是在急速运转。 他绝没有想到,原本以为陛下已经告吹的婚约,居然会峰回路转,特蕾莎公主又跑到了陛下这里,而且眼看着就会成为陛下的妻子。 他对特蕾莎公主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对她的奥地利身份也无所,可是……他的计划却遭受了重创。 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而这也意味着父亲和自己的盘算,在自己来到陛下这里的第一天就化成了泡影。 这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难道自己这一次过来注定只能无功而返吗?他虽然浮华浪荡,但也有点自知之明,他知道凭借自己一个人的表现,绝对很难得到陛下的欣赏,也很难在这些追随者当中脱颖而出。 所以……何不继续?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谁也没有规定过陛下只能喜欢一个人嘛……法兰西君主多少代以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算特蕾莎公主在这里,但艾格妮丝又有什么理由不受人喜爱呢? 一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来了精神。 “好了,安德烈,带我去见陛下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安德烈-达武点了点头,然后不再多言,带着埃德加沿着楼梯走到了顶楼,来到了天台上。 而此时,艾格隆已经坐在桌子边看远处的海景了。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埃德加立刻走上前来,然后恭敬地单膝跪地,向他行礼,“很抱歉,我来迟了,请您原谅我!” “没关系,埃德加,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艾格隆笑着跟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站起来。 埃德加站了起来,然后依照艾格隆的指示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特雷维尔将军现在还好吗?”等他坐好之后,艾格隆问。 “父亲一切都好,他只是为不能亲自过来为您效命而痛苦。”埃德加回答。 “没必要痛苦,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艾格隆笑着回答,“那么爱丽丝呢?已经生了吗?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吧?” “我临走的时候,爱丽丝即将临盆,可惜我无法见证我们孩子的出生了。”埃德加以遗憾的语气回答,“对了,爱丽丝还给您写了一封信。” “哦?很好,给我看看吧。”艾格隆听后大感兴趣,向他伸出手来。 126,夏露 眼见陛下伸手过来,埃德加也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少年人的手中。 艾格隆展开了信,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和他猜测的一样,爱丽丝的笔迹也如同她给人的印象,柔缓清晰而又工整流畅,仅仅看着这些字迹都让人感觉到相当舒服。 “敬爱的陛下: 自从在瑞士告别之后,我一直都在为您的事业祈祷,希望上帝能够护佑您走向辉煌的成功。而今天,我怀着无比欣慰和振奋的心情,看到您向着终点迈出了一大步。 毫无疑问,现在您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而战,也是在为世间的公义而战,在基督徒们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彼此厮杀的时候,您挺身而出,前去拯救那些受尽苦难的基督徒,为他们的独立而战。您的壮举必将流芳百世,不为时间的流逝所褪色。 作为您一以贯之的追随者,特雷维尔家族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我们必须用血与火来证明自己对您的忠诚,同时也必须用尽自己所能,为您排忧解难,唯有这样,特雷维尔家族才有资格宣称我们从未丢失过自己的信仰。 出于种种理由,我的公公即使万分热情却仍旧无法亲身过来追随您,但是他让他唯一的儿子来履行义务;而我,虽然即将生下孩子,但仍旧怀着无比幸福的心情送别了埃德加,看着他参与到您的英雄事迹当中。 对一个孩子来说,被父亲见证出生固然非常重要,但是从父亲那里领受崇高的品质更加重要——那就是勇敢,坚定,以及忠诚。 我很高兴我的孩子还未出生就从父亲和祖父那里学到了这一课。 我深信,埃德加必将追随着您创造让子孙为之夸耀的丰功伟绩,他会将自己的名字镶嵌到您的历史当中。 在他来到您身边之后,请您随意差遣他吧,能够为您尽一份力,那也就不负他父亲和我的期待了。 就算命运狠狠地诅咒了我们,让埃德加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和父亲也能够接受这项裁决,并且由衷地感谢上帝赐予了埃德加为皇帝尽忠的荣誉——能够和那些为先帝捐躯的英灵们并列,那将是他和他未来的孩子的共同荣幸。 我为埃德加而骄傲,也会让我们的孩子知道他父亲追随着您为伟大的事业而战,我更加为您而感到骄傲,因为您正在反抗命运的裁决,像所有英雄一样耀眼。 我在巴黎为您和埃德加祈祷,期待着您君临这座伟大都城的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到来,请允许我在凯旋门下为您奉上花环和桂冠! 我深信,那一天必将到来,愿上帝保佑我们。 您忠实的朋友爱丽丝。”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艾格隆不由得心生感动,也充满了赞叹。 爱丽丝,真是……善于文辞。他心想。 信中的这些话激情澎湃,热忱到近乎于有些狂热,如果是夏奈尔写的艾格隆绝对相信是出于本心,但是既然是爱丽丝写的,他也就只能打个折扣接受了。 在生命中的前十几二十年,爱丽丝生活在一个流亡贵族家庭里面,好不容易才躲过大革命的惊涛骇浪回了国。毫无疑问,在她从小到大,他们一家必定是对波拿巴家族充满了恶意和咒骂。 在这种家庭成长起来的爱丽丝,不和父辈一样痛恨波拿巴家族就已经是好事了,又怎么可能有多少好感呢? 也就是嫁到特雷维尔家族里面,她才不得不跟着改换门庭,成为自己的支持者,短短一年时间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的思想有这么极端的转变? 不过,即使如此,艾格隆仍旧对她的信感到高兴。 这是一种臣服的证明——如此恭顺的话,足以表明她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也并不要求每个追随者都是狂热的信徒,爱丽丝只要愿意追随他,这就是他的胜利。 在他看信的同时,埃德加也在暗地里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直到看到少年人满面春风,埃德加才放下了心来。 这封信并不是爱丽丝独自写的,实际上在离开之前,他们父子和爱丽丝三个人一起商量,字斟句酌写下了这封热情洋溢的信。 之所以用爱丽丝的名义写,就是为了给陛下一种“自己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旁观者”的感觉。 从陛下的反应来看,这一步没有走错。 “陛下,从瑞士回来之后,爱丽丝一直都在挂念着您的安危。”埃德加恭敬地说,“她和我们一样期盼您的事业成功。” “嗯,我感受到了,而且我也非常感动。”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把信收了起来,看向了埃德加。“爱丽丝真是个非常好的妻子,我对她充满了敬意。” “这也是我的骄傲。”埃德加笑着回答。 “埃德加,特雷维尔家族的忠诚我都已经感受到了,这是我绝对不可辜负的善意……”艾格隆亲切地对埃德加说,“我对你们父子,对爱丽丝都充满了好感,你们的忠诚和你们的能力同样突出,而且一直以来都在为我做出贡献,这些我都铭记在心中……所以,我跟你们保证,若我真的能够君临法国,我会让特雷维尔家族的功勋为世人所知,得到应有的报偿。” “我们的忠诚是源于对波拿巴家族的敬仰,并不在于什么回报,陛下。”埃德加连忙回答。“现在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尽我的义务。我将不辞劳苦,为您赴汤蹈火!” 真让你赴汤蹈火,你受得了吗……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虽然爱丽丝在信里说“随意差遣”,但是这也只是客套话罢了,考虑到特雷维尔家族的重要作用,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随便把埃德加当成炮灰,哪怕是做个样子,他也得对埃德加展现出应有的尊重。 再者来说,埃德加也没有那个能耐去顶大梁,强行赋予重任的话恐怕只会坏事而已。 反正,现在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人很多,他也不缺埃德加这么一个,只要让他为自己呐喊鼓吹就行了。 仔细想想,埃德加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并非一无是处,他的绘画天赋自己已经见识过了,确实非常不错——所以,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充当御用画师和鼓吹手,也算是人尽其用了吧。 一想到这里,他也就拿定了主意。 “埃德加,你才刚刚来,还没有融入到我们这边的群体当中,所以你需要一些时间来熟悉这边的一切。这段时间内你就跟随着我吧,不需要去冒什么险,有时间的话给我画几张宣传画,我想法兰西人民是很乐意看到这个的……”
看到陛下这么好说话,埃德加心里也是大喜。 他是碍于父亲的压力不得不来的,可不是真的喜欢去出生入死。 而且他知道,他来之前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在他和父亲的筹划当中,只要能够跟在陛下的身边,就能够体现出特雷维尔家族的忠诚和重要性。 然而,计划的下半部分却不是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一开始就承受了惨重打击。 哎,一切本来都那么顺利,为什么偏偏就来了个特蕾莎公主横生枝节呢?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计划打水漂了,他决定硬着头皮继续。 “爱丽丝在我临走之时,还有一个嘱托,我希望您能够照看好艾格妮丝。”他直接篡改了妻子的话,然后小声对艾格隆说。 “嗯?什么?”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艾格妮丝怎么了?” “她没怎么,只是……她一路跟着我过来了。”埃德加回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爱丽丝担心我,所以请求艾格妮丝一路护送。而来到这里之后,她还准备留在这边一段时间,请您也对她多加照顾。” 艾格妮丝……一提到这个名字,艾格隆心里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些回忆。 和那个少女的见面以及交手,还有彼此的交谈,这些记忆也许称不上甜美,但是却已经足够有趣。 真没想到她也来了…… “陛下,同爱丽丝一样,艾格妮丝也对您充满了敬仰。”眼见艾格隆的神色,埃德加立刻添油加醋,“她也衷心希望您能成功。” “那真是太好了。”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在哪儿?” “她就在您这里,陛下。”埃德加马上回答。 --------------------------------------- 正当艾格隆和埃德加在地中海的晴空下愉快交谈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巴黎,特雷维尔侯爵正一脸严肃的在房门之外踱步。 这位将军平常气度威严,然而今天他却失去了往常的镇静,脚步焦急,时不时地将视线投向了房门。 在房门之内,一直都在不断传出细微的呻吟声,每听到一声呻吟,他都忍不住心头狂跳,因恐惧而战栗。 他的妻子,就是在生下儿子之后不久过世的,这对他来说是最为惨痛的回忆。 这种苦闷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一声高亢的儿啼,终于让一切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听到这声儿啼,特雷维尔侯爵停下了脚步。 他大口地呼吸着,站在门口,等待着上帝的宣判。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助产妇抱着一个包在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 “大人,恭喜您,大人和孩子都很平安!” 太好了……将军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接过了婴儿。 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带着血污和羊水,皮肤也皱巴巴的,卖相绝对不怎么么好看,而特雷维尔侯爵并不关心这个。 他的眼神,则下意识地往最重要的地方看了过去。 上帝啊!他呆住了。 真可惜,是个女儿! 特雷维尔侯爵怀抱着这个婴儿,然后在心里哀叹。 在对儿子彻底失望之后,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拥有一个孙子,然后这一次好好教育,让他传袭自己的意志和心愿,奋斗到权力的顶峰。 可是,爱丽丝生下的却是个女儿……这简直就像是给了他当头一闷棍,让他为之气短。 巨大的失望和落差感,让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然后低下头来看着这个还在啼哭的孩子。 这是埃德加和爱丽丝的女儿,是他的亲孙女儿。 婴儿的肌肤和他粗糙的手掌相贴,恍惚之间他甚至似乎能够感受到血脉的共鸣。 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是他的手还是抱得非常稳,生怕摔到了自己的孙女儿。 好吧,就算是孙女儿也不错……反正爱丽丝和埃德加都还年轻,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得到孙子。 不管怎样,这是他第一个孙辈,他将尽自己所能去照顾她,为她创造一个最好的将来。 “小宝贝儿。”总是一脸严肃的将军,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慈爱的笑容,“欢迎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他抱着孩子,走进到了房间里面,而他的儿媳,此时正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虚弱,显然刚刚已经耗尽了她的气力。 “父亲……”看到将军之后,她无力地笑着,“是男是女?” “是个女儿。”特雷维尔侯爵平静地回答。“很可爱。” 刚才的失望已经过去了,眼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祖父。 “在瑞士的时候……我曾经和陛下相谈甚欢,有一次在闲谈之后,我顺口请他为我将要出世的孩子送一个名字。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立刻就答应了,然后他将他名字里的夏尔送给了这个孩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爱丽丝微微笑了起来,“接着,我问他如果生下的是女儿该叫什么,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叫夏露吧……” “夏露……”特雷维尔侯爵跟着念了一声。 接着他点了点头,“那好,那就叫夏露吧,既然是陛下赐的名,那么他会一直记得的,这对这个孩子来说也是好事。” “嗯……”爱丽丝虚弱地笑着,“能把她抱过来让我看看吗?” 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将婴儿抱到了她的脸旁边。 因为是仰躺着,爱丽丝只能微微侧着脸看着婴儿离她越来越近。 婴儿还在大声啼哭着,她湛蓝色的眼瞳大大地张开,茫然地看着这个她从未经历过的世界。 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非常漂亮的。爱丽丝心想。 接着,她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轻轻地亲吻了这个婴儿。 “欢迎来到人间,我的宝贝,我的天使……妈妈爱你。”她在婴儿耳边小声呢喃。 婴儿依旧在啼哭着,仿佛是在以这种方式回应母亲的爱意。 接着,极度喜悦之后的疲惫,让爱丽丝微微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127,迎接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27,迎接远在希腊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刚刚降生,此时,他正以热情而又暗藏蛊惑的语气,对面前的少年人诉说自己妻妹的到来。 相比于爱丽丝的纠结,他反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在他看来,如果艾格妮丝能够为自己家族带来利益,那利用一下又何妨呢?再说了这也不算辱没了她。 “她就在您这里,陛下。”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艾格隆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想她应该不至于对我感到反感吧?毕竟我把她的姐夫从姐姐那边带走了。” “不,您小看她了,艾格妮丝同我们一样,是敬重宏伟志向的人,她非常仰慕您的英雄事迹,所以她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所以她才会答应爱丽丝的请求。”埃德加继续面不改色地扯谎,“她也非常乐意为您效劳,陛下。” 埃德加虽然吹得天花乱坠,但是艾格隆当然不可能完全听信。 他和艾格妮丝虽然相处短暂,但是他也知道艾格妮丝的性格,她才不会对波拿巴或者波旁家族的事业感兴趣。 不过,如果能够借助特雷维尔家族招揽艾格妮丝,那对他来说也是巨大的帮助——不说艾格妮丝本人的身手,她在年轻一代贵族当中也非常具有声望,像安德烈-达武这种手下败将对她又是畏惧又是尊崇,如果能够得到她的效劳,那巴黎的那些青年们必将大受震撼。 “那真是一个好消息。”所以,艾格隆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而是顺势说了下去。“埃德加,艾格妮丝如果能够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当中,那将是我们的巨大收获。” 接着,他又看了看远处海面,阳光已经从刺眼的白炽光线,变成了金黄色,太阳也在火红的云层下露出了模糊的轮廓,离海面越来越近了。 这壮美的傍晚景象,正好映衬了此刻他的好心情。 “您先去休息吧,我想这一路上您应该也相当劳累了。”他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埃德加说。“今晚我们一起在这里聚餐吧,为了迎接您们的到来。” “好的,陛下!”埃德加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的心情也很好,因为从陛下提及艾格妮丝的态度来看,他确实对她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而那就意味着,他的计划似乎还有施展的空间…… ------------------------------------------ 正当艾格隆同埃德加相谈甚欢的时候,安德烈-达武带着艾格妮丝来到了旅馆的顶层。 这里有一间空着的房间,安德烈-达武打算安排艾格妮丝在这里安顿下来。 虽然整个旅馆都已经被艾格隆一行人全部占据了,但是身为女眷,艾格妮丝毕竟不能同那些卫兵们混在一起,所以他就找了这个房间。 就在这个房间的旁边,就是夏奈尔的房间,然后沿着走廊往里面再走一点,就是特蕾莎的卧室了。 安德烈走到了门口,然后打开了门,然后回头看向了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最近就在这里休息吧——” “没关系,我不介意。”还没有等他说完,艾格妮丝就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既然您们安排了这里,那就这里吧!” 接着,她在门口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这里的地形和路线。 而就在这时候,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穿着女佣制服的少女。 她的手中端着水果盘子,正准备前往阳台——而就在这时候,她的视线也正好落到了艾格妮丝的身上。 一瞬间,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盘子差点摔落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维持住了平衡。 “艾格妮丝小姐!”她小声喊了出来,“是您吗?” “诶嘿~当然是我啦!”艾格妮丝抬起手指,欢快地比了一个手势,“夏奈尔,我们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夏奈尔把水果盘子顺手放到了旁边,然后快步地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地看着她,“您怎么过来了?” 一开始在瑞士初见的时候,因为艾格妮丝和艾格隆直接差点动手,所以夏奈尔一直对艾格妮丝心有芥蒂,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初那点不快当然早就烟消云散了。 艾格妮丝豪爽欢快、不拘小节的性格,很对夏奈尔的胃口——她小时候在巴伐利亚宫廷,长大了以后在奥地利宫廷,无论哪个地方,都见惯了贵人们的颐指气使,对于惯常服侍人的夏奈尔来说,身为公爵小姐还不摆架子的艾格妮丝,确实非常难得,也非常让她心生好感。 “我怎么过来了……这问题问得好,我自己都有点茫然呢。”艾格妮丝遗憾地摊开了手,“要问就问我的姐姐和姐夫吧,为什么会给我这么麻烦的请求……” 接着,她将自己从姐姐那里接受请托,一路上护送姐夫过来的事情,粗略地告诉给了夏奈尔。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总算明白了一切的经过,接着她感激地看着艾格妮丝,“您真的辛苦了!为了陛下的事业而辛苦奔波,我想陛下也会感激您的。” “那我们得说清楚,我不是为了您们的陛下,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亲人罢了。”艾格妮丝不以为然地回答。 看到艾格妮丝执拗的表情,夏奈尔虽然心里暗笑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房间。“这是您要住的地方吗?太好了……就在我的旁边,不过这里一直没人住,可能有点灰尘,我来为您打扫整理一下吧!” “不用了吧……我其实无所谓的……再说了我自己也会整理下的。”艾格妮丝连忙回答。 然而这时候夏奈尔已经从旁边拿起扫帚和抹布整理了,所以艾格妮丝只能无奈地看着夏奈尔忙前忙后。 “夏奈尔小姐还真是热情。”安德烈-达武在旁边看得笑了。 “简直热情过头,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艾格妮丝苦笑。 “这说明她非常敬重您——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对待的。”安德烈小声说,“您别看她只用女仆的打扮,但是她在我们这里地位超然,陛下非常信任她,还对她委以重任,甚至还把她正式册封为自己侧近的骑士团成员了,这可是难得的殊荣。”
“是这样吗?”艾格妮丝眨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所以夏奈尔现在是荣誉骑士了?” “不光是荣誉骑士,陛下还说过,以后还会给她更多的封赏,以褒奖她的忠诚和奉献。”安德烈笑着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以您的能耐和威望,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只需要跟陛下提一句,他立刻就会很高兴地册封您的。” “算了吧……什么骑士不骑士的,我才不在乎呢。”艾格妮丝立刻就摇了摇头,“再说了,明明未分胜负,就要我屈膝臣服,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少女一边说,一边昂着头,充满了自信和傲气,而安德烈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当初陛下跟他说他和艾格妮丝交手过,结果是平手甚至占有上风,原本他心底里还有点不信,不过现在艾格妮丝亲口认证,他终于完全信了。 陛下果然厉害…… 他又想起陛下曾经跟自己承诺过,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给艾格妮丝一点颜色瞧瞧,一雪自己的耻辱……此时他突然有些期盼了起来。 这对少年和少女如果交手的话,一定会是自己此生难见的盛大演出吧,甚至谁赢谁输已经不重要了——当然,如果是陛下赢了那最好。 “好吧,我只是顺口一说而已,这一切都看您的志愿,如果您没有兴趣,陛下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强迫您的。”安德烈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然艾格妮丝嘴上很硬,但是安德烈觉得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既然已经是陛下的臣仆,跟随而来的艾格妮丝又怎么可能有别的选择呢? 而就在他们交谈之间,手脚麻利的夏奈尔,已经帮助艾格妮丝把房间收拾好了。 安德烈-达武打量了一下房间,心里也颇为满意。 从今天开始,他们的队伍又壮大了一分,两个来自于法兰西名门贵族家庭的年轻人,投奔到了陛下的麾下。 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也是一个象征——陛下正如初升的太阳,在法兰西冉冉升起,尽管他现在离它千里之遥,但是朝阳的晨曦已经在这个国家炫目耀眼起来。 他完全相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前来投奔,为打出旗号的继承者效劳。 可惜……特蕾莎公主已经来了,不然也许今天的意外会带来更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安德烈-达武突然心想。 并不是他不尊重或者小看特蕾莎,而是在他心中,相比于一位从未见过的外国公主,成长于巴黎、和他们共享同样的语言、同样的经历的艾格妮丝,在心里要更加亲切许多——更何况,艾格妮丝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如此耀眼,以至于甚至能够配得上朝阳几分。 只可惜……这一切似乎太晚了。他暗暗在心里叹息。 “好了,属于我的任务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您在这里安顿,有任何要求的话跟夏奈尔提就好了。”安德烈潇洒地躬了躬身,非常礼貌地跟艾格妮丝告别了,然后转身离去。 “艾格妮丝小姐,您觉得怎么样?”夏奈尔问。 艾格妮丝环视了仿佛焕然一新的房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非常满意,谢谢您夏奈尔。” “分内之事而已。”夏奈尔笑着回答,“那您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去跟陛下说一声——” “眼下,您们的陛下应该是在跟我的姐夫交流吧,您最好不要去打搅他们,”艾格妮丝善意地提醒了夏奈尔,“您先去忙别的吧,等他们谈完了自然会叫您的。” “您说的也对。”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仿佛她又想到了什么。 “好了……那我先离开了,如果您有什么吩咐的话,请随时召唤我吧!”她向艾格妮丝行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终于独自一人的艾格妮丝也有点不胜疲累了,她放下了手中的阳伞,然后仰躺在床上闭目假寐。 离开了房间之后,夏奈尔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沿着走廊来到了深处,然后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里面的人很快就回应了。 夏奈尔踮着脚走进了房间,然后恭敬地向书桌边坐着的少女行礼。 “夏奈尔,你来得正好。”特蕾莎头也没看她,而是把自己刚刚写好的信拿了起来,仔细地过目了一遍,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我可总算完成了……” 确认了这篇长文没有问题之后,她将这封信和刚才艾格隆随手写的信放在了一起,然后塞到了同一个信封当中。 这封信她等下会给自己身边的人,然后由这位信使再跑一趟,想办法送到并不遥远的帕尔马公国——预计几天内就可以送到了。 她不知道身为殿下母亲的路易莎,心里到底还剩下几分对长子的眷恋,但是她相信,母子之间毕竟没有绝对的利害冲突,只要双方提出的条件得当,终究还是有弥合的机会。 相比于一直心怀愤恨的艾格隆,特蕾莎对路易莎倒没有那么多恶意。 路易莎促成了自己的婚事——虽然她的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找出路,所以到处奔走;但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终于重新看向了夏奈尔。 “有什么事情要禀告我吗?” “殿下,就在刚刚,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子来投奔陛下了。”夏奈尔低着头,恭敬地向她禀告。 “特雷维尔?”特蕾莎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思索。“好像听过这个姓氏……是个名门家庭吗?” “是的。”夏奈尔点了点头。“这位将军一直都是我们的忠诚拥护者。” “那太好了。”特蕾莎笑了起来。 “除了那位先生之外,她的妻妹也随行感到了……名叫艾格妮丝。” 128,敬仰 “除了那位先生之外,她的妻妹也随行赶到了……她名叫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特蕾莎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印象,况且真正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特蕾莎只感觉有点匪夷所思——特雷维尔将军希望追随艾格隆,所以让自己的儿子过来效忠,这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一个妻妹……她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要带什么妻妹过来?”正因为疑惑,所以特蕾莎立刻追问。 “艾格妮丝小姐可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年纪和陛下一般大,身手也非常厉害,几乎和陛下旗鼓相当……所以,是埃德加先生的妻子——也就是她的亲姐姐——拜托她一路护送埃德加先生过来的。” 特蕾莎眨了眨眼睛,虽然非常意外,但是眼下她总算也理解了事态。 不过,看着夏奈尔的表情,她的心里又生起了新的疑惑。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们见过?”特蕾莎又问。 “是的,我们之前见过。”夏奈尔老实地回答,“陛下在前往基督山岛之前,曾经为了逃亡而带着我们暂时避居瑞士一段时间……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接着,她将少年人拜访奥棠丝王后寻求帮助、以及后来躲在农庄当中,见到了埃德加夫妇以及艾格妮丝,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大致地讲述给了特蕾莎听。 “原来之前还有这么多曲折……”特蕾莎听得非常入神,直到最后她才微微垂下了视线,以免让别人窥探到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些经历,艾格隆一个字也没有跟我说过……是因为心里觉得这些小事不值一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听上去是相当有趣的经历。”她勉强收拢了思绪,然后微微笑了起来,“难怪特雷维尔先生会带她过来,原来是一个如此厉害的高手……当初在维也纳的时候,人人都说殿下天资卓越,是同龄人中难得一见的剑手,能够和他并驾齐驱……难得,太难得了!我想,年纪轻轻就能拥有如此身手,她的刚毅和天赋,都远超于常人吧。” “我也这么认为。”夏奈尔点头表示赞同。“艾格妮丝小姐绝对值得敬佩。”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被勾起无穷的好奇心了,真想亲眼看看她到底是何等风采。”特蕾莎仍旧微笑着,然后又问,“那么,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儿?” “我们刚刚将她安置到一个房间里,离这里不远,沿着走廊过去就行了。”夏奈尔提议,“如果您希望见她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去见她” “那还是不用了,想想她一路旅途劳顿,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我也不能去打搅她。”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若有深意地回答,“反正我等会儿肯定能见到她的,就让我把这份好奇心再稍稍保留一会儿吧……” ------------------------------- 和埃德加暂且告别之后,艾格隆从阳台沿着楼梯回到了卧室当中,而这时候他发现特蕾莎正端坐在书桌边,似乎若有所思。 “特蕾莎,信还没有写好吗?”艾格隆以为她还在为信的措辞犯难,所以连忙问她,“其实不用那么字斟句酌的,就用普通的措辞问候她就行了,想必她也不会苛求你的态度,毕竟你也是家族成员嘛……” “信我刚才已经写完,并且已经交到了信使手中准备送出了,殿下。”特蕾莎突然看向了少年人,然后回答,“我听说您刚才是在跟德-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聊天?” “是啊,刚刚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子过来投奔我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这位侯爵虽然出身于旧贵族,但是当年加入了帝国军队,而且作战非常勇敢,所以我父亲为了表彰他,封了他这个爵位,他相当知恩图报,一直忠诚于帝国,哪怕现在都还是如此……我承蒙了他许多帮助。” “这可真是让人敬佩的忠诚,我们可要好好回报才行。”特蕾莎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看着艾格隆,仿佛不经意地问。“好像他还带着他的妻妹一起过来了!上帝啊,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以为他疯了……” “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觉得他发疯的。”艾格隆笑着回答,“然而,那位艾格妮丝小姐可不平常……” “是啊,她可是能够和您平分秋色的剑手,令那些傲慢自大的王孙公子们敬仰的偶像呢……”特蕾莎打断了艾格隆的话,“真可惜我直到现在才听说这个名字和她的事迹,否则我肯定早就悠然神往了……”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确实非常尊敬,但是艾格隆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你都听夏奈尔说过了?”他试探着问。 “是的,就在刚才她告诉我的。”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殿下,你怎么能把这么有趣的人和这么有趣的事迹隐匿下来呢?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传奇了,这样的故事我一定百听不厌的……” “我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提了而已——”艾格隆耸了耸肩。“她们姐妹两个确实是挺有趣的人,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们只是认识了之后就匆匆分手了,我当时只觉得直到我重回法国之前都没机会碰面了,可没想到接下来能够这么快又见到她。相信我,我刚才和你一样惊讶。” 看到艾格隆如此回复,特蕾莎的目光总算柔和了下来。 “那你当初是不是觉得直到重回奥地利之前都不可能再见到我了,所以也就像这样把我抛到了脑后?”她略微有些讥刺地问。 “特蕾莎……我们别翻过去的账了,我承认我是对不住你……”艾格隆尴尬地笑了起来。“我现在不已经在弥补了吗?” “总算你还知道。”特蕾莎也笑了起来,刚刚的不快似乎也已经烟消云散——当然,其实还是有一些芥蒂,在如同幽灵一样若隐若现。 “既然他们两个都是是名门之后,而且特雷维尔侯爵还对你立下了功劳,那我们可要好好招待他们才行。”她转开了话题。 “是啊,我就打算这么做的——刚才我已经跟埃德加说了,今晚我要在阳台上举办宴会,宴请他们两个人,就当是为他们接风吧。”艾格隆马上回答。 “那我能出席吗?听到了你们之前的故事之后,我有点想要认识他们。”特蕾莎问。“不过也许我不太方便露面吧……?” “你这是什么话?你当然应该出席了,他们都是自己人,你露面也没关系的。”艾格隆摇了摇头,“倒不如说,他们应该知道你,并且尊敬你,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是他们未来要臣服的人——” 特蕾莎一瞬间有点感动,殿下没有任何犹豫就说出了这番话,看来他的心意并没有任何动摇……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那我也会好好表现,争取给他们留下好的印象……”她笑着对艾格隆保证。“若我们真能重建皇朝,他们想必也会是重要的廷臣,我可不能让他们小看呢。” “这对你来说非常轻松。”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简直想不出世上会有什么人小看你,特蕾莎。” 很快,时间就到了晚上。 因为艾格隆之前就有了吩咐,所以夏奈尔和安德烈-达武早就已经开始忙活,在阳台上布置了桌椅和灯火,为接下来的晚宴做准备。 除了身体不方便的法利亚神父之外,他的几个重要手下都出席了,而埃德加和艾格妮丝作为新来的客人,自然也成为了宴会的上宾。 当艾格隆和特蕾莎联袂出席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而且一切准备都已经妥当就绪。 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的菜肴和美酒,而在四周摆满了蜡烛,天空的漫天星斗如同画卷一样铺展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而不远处海滨那连绵不绝的海涛拍击声,似乎犹如观众的欢呼在为他们助兴。
因为今天要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特蕾莎难得地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自己带过来的长裙,胸前佩戴着珠宝花饰,看上去端庄华贵,这扮相犹如是那场美泉宫里宫廷舞会的再现——只是头上缺了那顶皇帝陛下赠送的小王冠罢了。 因为如此美丽而又华贵的装扮,所以少女一出场就被所有人所瞩目,而她的视线也借助这烛光,在众人面前慢慢游弋。 她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她已经认识的人身上停留,而是慢慢地扫过,直到最后,落到了对面两个人陌生人身上。 一个是金发的青年人,长相俊朗,笑容温和;而另外一个……则是一位少女。 她穿着普通的裙子,头发被盘成了发髻置于脑后,她姣好的面孔表情非常丰富,似笑非笑,能够看得出是个乐天派;而她的眼睛则炯炯有神,而且非常灵动,似乎能够轻易就将周边观察个仔细。 就在这一个瞬间,艾格妮丝也好奇地看向了特蕾莎,两个人饶有兴致地互相对视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她是谁啊……”艾格妮丝有些好奇,然后小声问旁边的埃德加。“怎么看上去同你的陛下很亲密?” “她就是特蕾莎公主,陛下的那位奥地利未婚妻。”埃德加努力掩饰了自己心中的酸涩和懊恼,小声地对艾格妮丝解释,“虽然之前发生了那些波折,但是她坚持跑到陛下身边来了,所以陛下看上去也认了账。” “难怪!”艾格妮丝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气度呢……我们法兰西现在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公主。” 这也是事情,毕竟经过了大革命的腥风血雨之后,波旁王室人丁不旺,路易十六全家死难,他的妹妹伊丽莎白公主也被送上了断头台,活下来的仅有他的长女玛丽-特蕾莎公主,后来嫁给了叔叔阿图瓦伯爵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堂兄路易-安东尼-德-波旁,如今她已经接近40岁了。 后来阿图瓦伯爵成为了国王查理十世,路易-安东尼作为长子也就成为了王太子,两个人婚后一无所出;次子贝里公爵被杀之后只有一个遗腹子留存。 所以波旁王家现在并无同等年纪的公主留存,艾格妮丝的话虽然听上去有些不敬王室但也是事实。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坐到了座位上。 然后,艾格隆首先开口了,拉开了这场晚宴的序幕。 “最近因为我们都事务繁忙,所以很久没有齐聚一堂了,今天我特意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放松一下。”他一边说,一边对着众人微笑着,“有赖于诸位的努力,我们现在一切顺利,而今天……又有一位重要人士前来,参与到了我们的事业当中!” 他抬起手来,指向了埃德加,“虽然他是新来的人,但是他可绝不是什么新人,你们中可能有人早就已经认识他了,我向其他人介绍一下——他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侯爵的独子。虽然侯爵因为重任在肩无法亲身前来,但是他将自己的独子奉献给了我们的事业……这份忠诚真是让我感动和钦佩!” 他话刚落音,其他人也纷纷向着埃德加鼓起掌来。 虽然埃德加本身既无名气也无威望,但是特雷维尔侯爵在众人的心目中非比寻常,他的忠诚和他的资历都无可挑剔,隐隐然也是波拿巴分子们的领袖之一,所以他的独子也得到了理所当然的尊重。 在众人为埃德加欢呼之后,艾格隆又看向了艾格妮丝,“接下来,请让我介绍另一位客人,艾格妮丝-德-诺德里恩小姐……我们都可以看到,她是一位美丽的少女,但是她不光容貌出众,身手更是不凡,是极少数能够有资格与我交手同龄人!是的,她美丽而又强大,无愧于法兰西的骄傲,让我们为她干一杯吧!” “干杯!”经过艾格隆的介绍之后,不光是认识艾格妮丝的人在起哄,就连不认识她的人也纷纷大感兴趣,齐刷刷地看向了艾格妮丝。 被众人如此注视,艾格妮丝有些羞涩,低着头不敢说话,不过她的心里当然也很高兴,毕竟谁不喜欢受人恭维和称赞呢?更何况这份称赞还是来自于一个如此不得了的人物,那更是难得。 喝了一口酒之后,艾格隆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埃德蒙!你应该已经和艾格妮丝认识了吧。” “是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低声回答,“我之前去巴黎的时候,承蒙小姐的帮助,让我得以用诺德里恩家族的名义,轻松接触到了银行家,大大方便了我的任务,这份恩情我还记着。另外……我算是艾格妮丝小姐的半个学生吧,她曾经教授了我一些剑术,让我受益匪浅,只可惜时间太短所以我没来得及学太多,这让我非常遗憾。” 刚刚认出艾格妮丝之后,他惊讶之余也非常高兴,只是碍于陛下在场,所以不敢出声打招呼而已——因为之前的经历,他一直都对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充满了好感和敬意,所以非常乐意看到艾格妮丝加入到自己的事业当中。 “基督山伯爵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接下来有机会还可以再教您。”艾格妮丝笑着说。 “其实……我也曾经被艾格妮丝小姐教育过。”就在这时候,安德烈-达武突然不好意思地开口了,“我曾经不自量力地向艾格妮丝小姐挑战,然后被她轻松击败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孱弱,但也让我坚定了成为更强者的信心。” 说完之后,他郑重地看向了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小姐,抱歉刚刚见面的时候我不好意思提及那些往事……我想您肯定不记得您是怎么击败我的,因为那对您只是不值一提的经历,但我却一直铭记着。只可惜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到陛下的事业成功之后,我想再向您挑战,也许那时我还是会惨败,但至少我会让自己表现得更好一点,至少能让您记住——” “您现在就已经让我记住了。”艾格妮丝眼睛一亮,然后郑重地向对方回答,“输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害怕丢脸而一蹶不振,让自己堕落到一事无成的境地……您能够直面失败,还能够鼓起勇气再尝试,这确实已经触摸到剑士的精髓了。有这份志气,在其他事情上一定也能做得很好!我想能拥有您这样的下属,也是你的陛下的幸运。” “谢谢!”能被艾格妮丝如此赞许,安德烈-达武大感宽慰,几乎落下眼泪来。 而其他人也为艾格妮丝的话所打动,纷纷点头。 确实是让人钦佩的风采啊……即使是一向对人挑剔的特蕾莎,也不禁为艾格妮丝的表现暗暗心折。 特蕾莎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庆幸。 她暗暗庆幸自己做对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要是自己沉溺在悲伤和痛苦当中,没有前去罗马面见莱蒂齐亚皇太后然后碰巧见到殿下,没有约定继续坚守婚约,没有强行逼迫父母让步然后得以成行,稍微错失一步,哪怕只是一步踏空,那此时自己就不可能及时赶到殿下的身边,而埃德加和艾格妮丝自然还会准时前来,那么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对,特蕾莎,你这是心怯了吗? 她突然惊觉过来。 她对自己一瞬间的犹豫和庆幸感到懊恼,甚至有点羞耻。 这绝不是自己应该有的想法。 你跟殿下的结合,是承蒙的上帝的恩旨、被命运所眷顾的,何须有任何害怕? 艾格妮丝确实优秀,可是我却也不会失色。 一瞬间,她又重新恢复了从容。 她抬起头来,直面着艾格妮丝,然后以真诚的微笑,向她打了招呼。 “艾格妮丝小姐,很高兴见到您,可惜您的事迹我今天才得知,但这无损于我对您的敬仰。” 129,纪念与庆贺 “艾格妮丝小姐,很高兴见到您,可惜您的事迹我今天才得知,但这无损于我对您的敬仰。” 这是特蕾莎对艾格妮丝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表情谦恭,语气也非常客气,足以表现出亲切友好的态度。 “殿下……您太客气了,我可担当不起。”艾格妮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能够见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之后,她眼神闪烁,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虽然她出身于公爵家庭,从小也出入过宫廷,但是并没有和公主王子打交道的经历,更没有对他人迎合奉承的经验,所以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应对特蕾莎殿下的好意。 但出于本能,她知道既然特蕾莎是这个少年人的未婚妻,那未来也就是她的姐姐和姐夫要臣服的主母,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能成为法兰西的皇后,所以她也不敢造次,不想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坏印象,连累无辜的姐姐。 在内心深处,她也有些好奇,特蕾莎殿下究竟是何等人物,才会在经历了这么惨痛的打击之后,依旧不离不弃地跟随在少年人身边呢? “请不必拘谨,在我们这里您是可以畅所欲言的。”特蕾莎看出了艾格妮丝的尴尬,于是继续微笑着向她致意。“而且,我想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说完之后,她向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主动地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而艾格妮丝碍于礼节,也下意识站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地对视着,借助着烛光互相看着对方。 两个少女都非常美丽,但又各有各的气场——一个盛装打扮,兼具少女的妩媚与公主的端庄;一个则衣着朴素,但是又有着掩饰不住的英气和骄傲。 真漂亮啊……她们即使同时在心中感叹对方。 “艾格妮丝小姐,您愿意做我的朋友吗?”特蕾莎放下了心中的念头,然后亲切地问对方。 然后,她伸出了自己戴着丝绸手套的手,“在这里女孩子太少了,虽然我可以理解原因而且也能够忍受,但是能够见到一个同龄的女子,总是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她还是这样优秀和令人敬佩!感谢上帝,让我能够见识到这等人物,您不必担心我不好相处,他们都知道的,我绝不是一个待人挑剔或者苛刻的人……” 特蕾莎这些话,并不完全是刻意的恭维,虽然关于艾格妮丝的经历她只听到了一鳞半爪,但是这足以让她心里对艾格妮丝做出极高的评价。 她是一个喜欢传奇、喜欢不凡的人,所以对艾格妮丝这样在同龄人当中出类拔萃的少女,她不可避免地会心生敬重。 至于因为艾格隆而产生的些许戒备,那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能够控制自己。 艾格妮丝还是有点呆滞,一见面就被特蕾莎公主如此对待,让她有点不知所措,这已经超出她的人际交往经验范畴了。 还好这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姐夫的眼色,立刻清醒了过来。 “当然了!”她连忙点头,然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特蕾莎殿下的手。“殿下,谢谢您给我如此荣幸,我非常乐意当您的朋友。” 于是,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个少女握住了手。 人类对美感本能的欣赏,让他们都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喝彩,就连艾格隆也忍不住轻轻鼓掌。 握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收回了手,然后微笑地看着艾格妮丝。 “您跟人交手次数多吗?”她小声问。 “嗯……也不算特别多,尤其是最近已经很少了,毕竟没人再挑战我了。”艾格妮丝悠然回答,然后又骄傲地补充了一句,“另外,自从出师之后,我没有输过哦。” “太厉害了!”特蕾莎由衷地赞叹,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瞒您说,其实自从认识艾格隆之后,每次他与人交手都让我有点伤心,一次是对我的父亲,一次是对他的老师,所以我本能地都有些害怕刀剑了!不过,我倒是期待能够看看您的表演,想必那将是盛大华丽的演出吧。”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下次我和谁比试就叫上您旁观吧。”艾格妮丝倒是不介意,“不过我想现在应该大家都没空吧。” “没关系,我们就静等将来吧,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机会的。”特蕾莎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再问,“您父亲知道您来这里吗?” “他现在当然不知道,毕竟他在政治上是反对波拿巴家族的,所以我们只能瞒住他了。”艾格妮丝窃笑了起来,“不过眼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既不能派人过来逮我回去,也不能把这事儿张扬出去,所以只好默认咯!当然等我回国,他一定会把我大骂一通的,不过那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吧~” 特蕾莎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了之后,她又有些感触——她们两个好像都是深受父亲溺爱,又以这种任性妄为的做法而让父亲怒不可遏。 艾格妮丝估计很轻松就能得到原谅,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弥补和父亲之间的裂痕呢? “虽然我们为了种种理由要做些不得已的事情,但是父亲终究是父亲,以后一定要好好弥补他才行。”她有感而发。 “是啊,您说得对。”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然后她嘴角一撇,“等回去之后我会跟父亲道歉的,如果父亲要揍我,那我就乖乖站着让他揍吧——让他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打到我无法还手的人……” “哈哈哈哈……”虽然有些悲伤,但是特蕾莎还是被逗乐了。 接下来,她又提裙行礼。 “好了,我们先说到这儿吧,不能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了。” “嗯,殿下!”艾格妮丝也连忙行礼。 短短的接触当中,她对特蕾莎公主的印象非常不错——诚如公主殿下自己所言,虽然出身于古老的哈布斯堡家族,但她确实是一个不摆架子的人,不因血统而目中无人。 她觉得,这也会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好受一些——毕竟接下来她和特蕾莎公主接触的机会肯定也会不少。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位少女重新落座,而目光的焦点,也由此重新落到了少年人身上。
艾格隆的心情非常愉快——毕竟,看了刚才的那一幕,又有谁会不为之感到愉快呢? 刚刚喝下的一杯酒,让他的胸腹微微发烫,但是也给了他澎湃的激情。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空,然后悠然站了起来。 “这片星空,真美啊……”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更美的是,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欣赏它。回想起一年以前,我简直恍若隔世……是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一年前我还孤苦无依地困在宫殿当中愤世嫉俗;一年后我却已经在召集我的支持者为我而战。依靠着命运的眷顾,我来到了这里,也得到了你们的襄助,命运把我们所有人召集了起来,让我们在为同一个目标而相聚,也是在为同一项事业而努力!” 接着,他潇洒地拿起了酒杯,然后看向了列席的人们,“诸位,我并非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也不是什么算无遗策的圣贤,我更加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这个年代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奇迹,甚至我的降生本来就是一项奇迹……一个天才几年当中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帝国,然后战胜了一个个强敌,接着和一个古老皇族的公主结为连理,生下了自己的继承人,这不就是我们刚刚见证过的奇迹经历吗?我曾是奇迹的一部分,我也将带着你们延续这个奇迹,这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更是我的义务——听我号令吧,为了帝国,为了胜利!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有,也不再需要其他东西了!” “万岁!”他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们也识趣地以欢呼声来作为回应。 接着,所有人纷纷拿起酒杯,向艾格隆致敬,然后饮下。 艾格妮丝虽然有些犹豫,但碍于此时的气氛,也照着其他人的样子做了——想必,以后她也会越来越习惯如此吧。 在致完了祝酒词之后,艾格隆看向了埃德加。“埃德加,你是个优秀的画家,所以我想请问你,能不能将今晚的场景画下来,让我可以永久留存下来?” “您的命令,我当然执行。”埃德加当然别无二话,立马就答应了下来。“我会努力把它变成我生涯中的得意作品,陛下。” “嗯,这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提出自己的建议,“对了,画面构图就用刚才特蕾莎和艾格妮丝握手的那一瞬间吧,让她们处于画的中心位置,我想那就是美的展现……” “好的,陛下!我都按您的意思画。”只要是艾格隆的要求,埃德加当然不会做出任何质疑和反对,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我就等着你把你的作品呈上了。”艾格隆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深信你是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特雷维尔先生。”这时候,特蕾莎也插话了,“我听艾格隆说,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画家是吗?” “优秀谈不上,但我确实学习绘画多年了,殿下。”埃德加恭敬地回答。“我在巴黎的时候,为许多人画过画,一般来说都得到了好评。” “那您今后随驾的时候,可要多为殿下的光辉形象润色。”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我很期待您接下来的作品。” “这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埃德加笑着点了点头,“我会让所有法国人都见识到陛下的光辉形象,然后他们会做出对比,到底是一个具有勃勃生机的征服者更有力,还是一个垂垂老矣、衰退腐朽的国王更有力?这个答案他们是可以轻易得出来的。” “是啊,人们会做出明智的判断。”特蕾莎深以为然。 接着,她又着重勉励埃德加,“特雷维尔家族既是名门,也是法兰西境内那些波拿巴支持者的魁首,您的父亲广受尊重,而且艾格隆也非常需要他的帮助……我请您接下来好好为殿下效劳,我跟您保证,如无意外,若我们君临巴黎,您一家人将是我们宫廷最受尊重的廷臣之一,我和艾格隆是绝不会忘记他人的贡献的。” 相比于对艾格妮丝的亲切友好态度,特蕾莎对埃德加倒是保持了客气而又冷淡的尊重。 并不是说埃德加的表现不佳,或者容貌举止不够好看,而是因为他所展现的那种轻浮浪荡的公子哥儿风度,并不为特蕾莎所喜——当初时常接触宫廷和社交界的她,早就对这种虚有其表但思想平庸的做派厌烦透顶了。 不过即使如此,该有的尊敬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就她看来,艾格妮丝和埃德加虽然现在的家族名望和地位差距很大,但是论谱系的话都是贵族名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诺德里恩公爵才在女儿爱丽丝的一力坚持之下,捏着鼻子答应了两个人的婚事。 虽说她上了艾格隆的贼船,但是身为哈布斯堡皇室成员的她,本能地也非常看重贵族社会的声望和作用——所以,特雷维尔家族也得到了她的看重。 在她看来,艾格隆君临法国不会是一次大革命的血腥屠戮,而是会延续拿破仑的既定路线,既执行开明政策又同贵族阶级和解,而特雷维尔家族无疑将是一个非常好的桥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也不介意在未来的宫廷当中赋予特雷维尔家族超然的地位。 当然,如果现在的她能够看出隐藏在埃德加心里的那些龌龊的小心思的话,恐怕她就绝对不会是这种态度了吧…… “我听说您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又问埃德加。 “是的。”埃德加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先前陛下跟我夫人聊天的时候,还给这个孩子赠送了名字,如果是男的就叫夏尔,如果是女的就叫夏露。” “那我们一起为这个孩子干杯吧。”特蕾莎拿起了酒杯,“我会为这个孩子准备一份贵重礼物的……愿上帝保佑这个孩子!” “愿上帝保佑!”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以及此起彼伏的碰杯声。 就这样,在这场热闹而又融洽的宴会当中,埃德加和艾格妮丝正是成为了艾格隆团体的一员,特雷维尔家族及时地展露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这也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爱丽丝所祈祷并希望得到的结果。 130,姐妹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0,姐妹“愿上帝保佑!” 在众人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也在心中默默为姐姐和她的孩子祈祷。 相对于在场诸人出于礼貌的客套话,她的祈祷要真诚了无数倍——她从小就敬爱着姐姐,无比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也正是因为爱丽丝的请求,她才会毫无怨言地离开舒适的家,来到了几千里之遥的异国。 也不知道姐姐和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她不禁再一次牵肠挂肚。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生育对于女子来说无异于是一场酷刑,稍不注意就会丧身殒命,哪怕王后公主之尊,也常有因为难产而产生的悲剧,此时姐姐明明已经到了预产期,结果理应随伴在身边的丈夫和妹妹却远行异国,无法照应,这又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一想到这里,她眼角微微一瞥,发现埃德加正满面春风,一句一句地同特蕾莎公主以及其他人搭话,笑容欢畅至极。 你的妻子正在受苦,孩子也祸福未卜,你怎么能笑得这么自然开心呢?!她在心里忍不住暗暗抱怨。 一路上她跟着埃德加过来,虽然姐夫对她非常礼貌不敢有任何不敬,但是她却也能够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太挂念妻儿,反倒是留恋自己暂时无法继续享受的巴黎生活。 她是通过姐姐才认识埃德加的,虽然父亲一直反对姐姐和他的恋情,并且更加坚决地反对婚事,但是在家族的争论当中,她公开站在姐姐一边,甚至不惜和敬爱的父亲吵架,最终在她们姐妹的坚持下,父亲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那时候她确实对埃德加印象很不错,毕竟他长相俊朗、谈吐风雅、艺术造诣高超,是深受夫人小姐们喜欢的潇洒青年,她也无法免俗;但更重要的是她坚信,既然如此聪慧的姐姐选择了埃德加,而且如此义无反顾,那么埃德加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是唯一能让姐姐幸福的人。 他们婚后那貌似幸福的生活,也加深了艾格妮丝的想法。 然而这一路上直到现在的一幕幕,却让她不得不面对舞台幕布之下的真实世界,让她心底里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疑惑——这真的就是最幸福的选择吗? 她已经看出来了,在埃德加心里,爱丽丝的位置并没有重过他自己,他没有像姐姐爱他那样爱着姐姐。 所以,爱丽丝为了他而付出的那一切牺牲真的值得吗?她不知道答案。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去怀疑也没有意义了,姐姐已经嫁入了特雷维尔家族,并且安心为埃德加生儿育女,并且在竭尽自己的脑力和心力,为这个家族的未来做打算——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咬牙把路走到底。 而自己,也绝不能让姐姐孤身一人这么走下去,她也只能咬着牙,竭尽全力帮着她走。 但是,在走下去的同时,她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要是埃德加敢于辜负姐姐,让她的一切希望都付之东流,让她的一生的付出都变成一个笑话,那么自己就一定会挺身而出,代替上帝让埃德加蒙受永世无法承受的惩罚。 当然,她无比地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一切都会像梦想当中那样美好。 坐在她旁边的埃德蒙-唐泰斯,似乎察觉到了少女此刻心中的迷茫。 “艾格妮丝小姐,您好像有些心事?”他放下了酒杯,然后小声问。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罢了。”艾格妮丝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然后笑着回答,“您不用在意我,尽管享受此刻的欢乐就好了。” “没事那就好。”埃德蒙-唐泰斯笑了起来,“我想您一定有点思乡了吧?就连我这个外省人,在见识了一次巴黎的繁华之后,都对它念念不忘,更何况是从小在那儿长大的您呢。”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我并没有太留恋它。”艾格妮丝耸了耸肩,然后,“其实严格说来,巴黎并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们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一直活在天堂——您恐怕忘了,我们家可是在外面流亡了多年才回国的,从革命爆发时期开始,直到1816年复辟王朝的统治彻底稳固之前,我的祖父母带着父亲一直在意大利各地躲避战乱,我也是在1811年出生于那里的——那一年你们现在的陛下刚刚出生,他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而我却只能跟着家人到处漂泊,为明天的生计而苦恼。”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记忆深处的那一幕幕犹如是闸门打开一样,从脑海中倾泻而出,艾格妮丝的脸色微微发红,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您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流亡者,就像是失去了根茎的花朵一样,看着好看但无非也只是个摆设而已,一个个都说是公爵侯爵的,但离开了法兰西这些头衔又算得了什么呢?别人才懒得为此而对你鞠躬呢! 一开始,因为逃亡出来时带了些珠宝,所以祖父母和父亲的日子过得还算是阔绰,但是仓促带出来的财产又怎么可能顶得住他们从小就习惯的开销呢?一两年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们流亡了20多年!没过多久他们的钱囊就全空了,然后不得不像其他流亡者那样另寻生计,我祖母给人当过裁缝,我父亲一直都羞于对人提及,他找了当地一家富商当了家庭教师和管账先生……哎,这些事您不可能从如今宫廷里的那些高贵大人们口中听到,大家只想着把它当成一场噩梦通通忘记,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又怎么可能真正从记忆中抹消呢?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羞愧的,想办法养活自己的家人又有什么丢人的呢?” 听着艾格妮丝的叙述,埃德蒙-唐泰斯一时无语。 艾格妮丝的语气感情丰沛,而且说得非常坦诚,他不怀疑其中任何一个字的真实性。 但说实话,他并不是特别同情对方——毕竟,他自己可是在囚牢的淤泥里呆了十几年啊,普通的悲惨已经无法触动他的心灵了,况且这些年头,多少人比他们更惨。 “伯爵先生,请您不要误解,我不是想跟您炫耀我吃过多少苦……毕竟那些年头里吃苦头的人太多了,好多人丢了性命,至少我们家族后来回到法国还重新显赫起来了,比较起来我们已经足够幸运,又有什么资格诉苦呢?”就在这时,艾格妮丝微微笑了起来,“我只是在感慨,富贵的时候兄弟姐妹之间总是容易失去亲情,彼此把对方视为竞争对手,而患难却让我拥有了永世难忘的亲情——我并不以患难为傲,但是曾经的患难确实让我和姐姐难舍难分了。”
“虽然我只同夫人见过一面,但我也看出来了,您和夫人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夫人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慧,体贴的人,我对她充满了敬意。” “我的敬意是你的一万倍,因为……我就是被姐姐照看长大的。”艾格妮丝小声回答,“刚刚我已经提到了,我父母亲当时为了养活家人,都要去忙于生计,所以孩子们就只能交给身为长女的爱丽丝来照管,她每天就想尽办法用那点微薄的钱来尽力喂饱我们,而她自己却永远是在最后。我小时候喜欢吃苹果,她有时候甚至故意不吃东西,就为了省点钱给我买苹果,那时候她自己也只是个孩子……有时候她会去街上叫卖妈妈编织的手绢,因为怕我没人照看,她就把我背在了背后,有一次她一件也没卖出去,而我在背后一直哭,她急得手足无措,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起哭,然后哭完了就哄我,再把我背回去。” 说到这里,艾格妮丝突然有点哽咽,于是停了下来。 接着,她又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让自己激荡的心神重新稳定了下来。“抱歉,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不,小姐……我很感动。”埃德蒙-唐泰斯连忙摇了摇头,“这种真情实感确实让人动容,我总算理解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了。” “为了姐姐的幸福,我是愿意赴汤蹈火的,她使唤我就使唤我吧,只要这一切都值得就好。”艾格妮丝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对自己说。 接下来,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顺便说一声,自从您离开之后,唐格拉尔先生几次跟我们家打听过您,看样子他对您的身份还是有点疑虑,不过都被我想办法搪塞回去了。” 一听到唐格拉尔这个名字,埃德蒙-唐泰斯下意识地就犹如是刺猬一样,眼神变得极为凌厉。 这是他仇人的名字,他永世难忘。 上次他来到巴黎,正是在艾格妮丝的引荐之下才得以顺利见到这位银行家,而且和他搭上了关系,进行了一笔交易。 眼下他忙于陛下的远征事业,暂时没有时间去理会这条毒蛇,但是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和他来一次彻底清算的。 “看来您也是一位很有故事的人呢……”看到埃德蒙-唐泰斯的表情,艾格妮丝微微笑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埃德蒙-唐泰斯绝对认识而且仇恨唐格拉尔,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接近他。 可是,她并不想要干涉。 埃德蒙-唐泰斯必然有他的理由这么做,而她选择站在他的这一边。 “也许您并不是真正的伯爵,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父亲曾经也不是公爵,大家都只是洪流下的幸存者,在为了各自的性命和梦想而挣扎……对我来说,谁坐在君王之位根本就不重要,甚至哪怕被迫再离开法兰西也无所谓,只要我的家人们都能够保全那就行了,我们经受过那一切,所以我也不会害怕。” “您非常可敬,小姐。”埃德蒙-唐泰斯沉默了片刻,然后带着些许的敬意向她说,“之前我敬畏您的家世,敬畏您的身手,仰慕您那高不可攀的风采……而现在,我更加尊敬您的直率和豁达,相信我,这绝对是极为罕见的品质。” “我也觉得。”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然后骄傲地昂起头来看着对方,“而且您也可以再加上一条,那就是自信!我坚信一切都是事在人为,只要我努力的话,我是可以守护住姐姐的幸福的。” “我也坚信如此!”埃德蒙-唐泰斯也笑了起来。 接着,他拿起酒杯,郑重地递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我可否分享一下您的自信和勇气呢?” “没问题~”艾格妮丝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 然后她也拿起了酒杯,和埃德蒙-唐泰斯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虽然谁也没有明说出口,但是埃德蒙-唐泰斯知道,自己已经算是艾格妮丝的朋友了。 他觉得这是他的荣幸。 所以,他拿起酒杯,带着几分感触和几分喜悦,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真希望这位小姐,也能够有一个最好的归宿……他心想。 正因为曾经被恶魔狠狠地踩入深渊,他才无比知道光明的宝贵,他希望这位小姐能够不被时间的淤泥所吞噬,她的美好愿望也能够顺利实现。 不管怎么说,如果善都没有善报,文明和社会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接风宴也来到了尾声。 在深夜的星空下,艾格隆做了最后的致辞,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当中散场。 在接风宴会之后,短短时间里,“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前来为陛下效力”的消息就在这些波拿巴分子当中传开了,也令他们精神振奋。 而艾格妮丝一同前来的消息则被艾格隆下令封锁了,这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介女流,也是为了避免让她的父亲为难——毕竟,要是巴黎的大人物们知道公爵的女儿居然投奔逆党,公爵恐怕要焦头烂额。 艾格妮丝也自觉地避居在旅馆当中,轻易不露于人前,只和自己姐夫以及特蕾莎等有限的几个人来往,很快,这场风波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艾格隆继续为自己的计划而努力着,他命令埃德蒙-唐泰斯,按照他的承诺,将第一笔为数三百万法郎的金钱支援,交给了他的盟友。 这几乎将要耗尽他现在手头里的现金,不过他知道,这一切是值得的。 棋子落下,现在是他的回合了。 131,出征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1,出征在处理完了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一行人的投奔之后,艾格隆继续按照计划壮大自己的队伍,而就在几天后,他的盟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前来拜访。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此行,一方面是来感谢这位少年人的慷慨帮助——就在不久之前,艾格隆通过爱德蒙-唐泰斯,转移了价值数百万法郎的金钱赠送给了他的父亲,让他父亲得以喘息,稳定了军心,于情于理他必须亲自予以感谢。 另外一方面,他也试图摸清这个少年人接下来的具体行动计划。 依照他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在斯巴达会议上面达成的共识,他一边出钱帮助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稳定财政,让他想办法挽回希腊政府岌岌可危的财政形势;另一方面作为回报,他则享有独立行动和作战的自由,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不会干涉他的任何行动。 可是,“不干涉”是不干涉,但是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仍旧希望能够希望能够和他保持交流,摸清他的具体意图。 帕诺斯的请求很快得到了热情回应,艾格隆立刻接见了他。 “帕诺斯,好久不见。”一见面,艾格隆就亲切地跟他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团长大人。”帕诺斯也立刻恭敬地向他行礼。“我今天是来感谢您之前的慷慨赠予,您对我们、对希腊民族的功绩,我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我们之前签订过协议,而且我会遵守协议行事。”艾格隆回答,“我希望接下来的合作,我们会如同之前一样愉快。” “我深信如此——”帕诺斯立刻回答,“我们父子两个将会誓死遵守我们的诺言,您现在就是我们的挚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绝不会背叛。” 对这种话,艾格隆只是一笑置之。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实际行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倒不是看不起对方的操守,而是作为一个集团的首领,天然有义务对自己的下属们的生死负责,谁也没办法保证说自己绝不会根据形势而改变立场。 更何况,他自己都还在和对方的反对派们保持联络呢……想来他们父子两个也有他们自己的顾虑吧。 “好的,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共创辉煌吧!”他只是微笑着回答。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我想我大概知道您还想问我什么,为了免除您构思措辞旁敲侧击的麻烦,我直接跟您说吧,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我的行动了——” “什么?”帕诺斯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惊喜地叫出声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您觉得我会在这种问题上跟您撒谎,或者拿您消遣吗?”艾格隆反问。 帕诺斯听得出对方暗藏的讥刺,不过他并不感到生气,因为这个少年人此刻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消息——此时,他们父子两个虽然勉强维持了局势的稳定,但是在土耳其和埃及联军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仍旧非常吃力,既然他愿意从其他地方出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为了维持盟友之间的友谊,他必须说几句场面话。 “团长大人,我非常感谢您为我们民族赴汤蹈火的侠义精神,不过到目前为止,您为我们所做的贡献已经够多了,比任何人都多,我们绝不会厚颜无耻地向您催促,让您去冒险。您可以自由地选择行动的时间,如果我有什么行动让您觉得我们父子正在催促您,那我必须跟您说我绝无此意,我只是想要同您交流而已。” “放心吧,帕诺斯,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怨怪你们的。”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算算时间,来到希腊已经快一个月了,如果到这时候仍旧毫无行动的话,我自己都会对自己的大话深感愧疚——所以,我必须去迎向命中注定的挑战了。”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一直都在收拢从各地赶过来的支持者,并且招募希腊当地的士兵,虽然一个月的时间尚不足以让他把所有人都捏合到一起,但是他毕竟已经有了一支军队。 理论上继续等下去他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但是他不想再等待了——他来到希腊的消息现在已经广为传播,不光是欧洲各国,现在土耳其苏丹和埃及帕夏肯定都已经得知了自己到来的消息,他们肯定也会为此做出针对性的决定。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决定趁着他们还没有变更部署之前,抢先行动,造成声势。 只要造成的声势足够大,那无论成败他都可以证明自己为正义的事业尽心尽力;相反如果再抓不住这个尾巴,那接下来他就只能白白虚耗时光,面对敌人们徒叹奈何了。 所以,艾格隆不等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催促,开始决定立刻行动,履行协议。 果然,他的话也让帕诺斯异常感动,这是他现在最想要得到的结果,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 他再度向艾格隆致敬行礼,然后以诚挚的目光看着这个少年。 “团长大人,既然您下定了决心,那我就只能满怀感激地目送您踏上征程了,我预祝您和您的部下一切顺利!” “我也祝你们一切顺利。”艾格隆向对方伸出手来。 “多保重,陛下!” 帕诺斯也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在心情激动之下,帕诺斯对少年叫出了这个称呼。“我会向上帝祈祷您的平安。” ------------------------------------- 送走了帕诺斯之后,艾格隆将自己的心腹手下们也召集到了一起。 “米歇尔,一切准备都做好了吗?”他首先问自己军队的总指挥、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大家的士气怎么样?” “所有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陛下。”米歇尔-内伊立刻回答,“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们都士气高昂,他们都想热情高涨,想要为您去赢得胜利,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接着,他看向了远处的海空,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属于我们能自己控制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命运的裁决吧。” 虽然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但是在场的其他人们,都能够品味出其中的含义,心里百味杂陈,既激动又紧张。
“陛下,要不您留在这里吧,我替您带队出征。”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的堂兄查理开口了,“虽然我绝不怀疑您的胜利,但是世事无常,一旦交战总会有许多意料不到的风险……您的安危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于重要了,最好不要出现任何风险。” “不,不行!”艾格隆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他们所有的期待都在我的身上,正因为如此,我就必须出现在那里,否则他们献出生命是为了什么?如果我不在场,不亲眼目睹他们浴血奋战,那么一切都会崩溃的,谁也替代不了我。” 说完之后,他看向了米歇尔-内伊,而对方则默然承认。 这确实是事实,目前这支小型的军队来源驳杂,维持团队凝聚力唯一的理由就是“追随拿破仑二世陛下建功立业”,如果在最初的阶段当中艾格隆就显得畏畏缩缩,让所有人觉得所谓的拿破仑二世陛下是个见不得血的孬种,那么团队凝聚力就会快速地垮掉。 所以于情于理,艾格隆都必须亲自压阵。 看到大家都是如此反应,查理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了,陛下。” “查理,不要气馁,我能够体会到你为家族利益着想的苦心……接下来你随我一起出征,我希望你拿出自己的勇气,为我们家族的荣耀增光添彩。”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堂兄,“至于路易,你留在这里,代替我同我的盟友们交流,并且随时将各方的信息通知给我,明白了吗?” 在现在的气氛下,他的命令当然不会得到任何质疑,两位堂兄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我出发之后,特蕾莎将留在这里,全权处理这里的所有事宜,我在这里的所有财产和物资也归属她支配。”为了今天,艾格隆心里早就已经考虑了许多遍,所以他从容不迫,继续说了下去。“对了,我还要着重提醒留下来的人一句——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听从特蕾莎的命令,谁要是胆敢对她有丝毫不敬,或者故意拖延甚至不执行她的命令,我一定会对他施加最为严酷的惩罚!” 一边说,艾格隆一边环视着在场的人们。“记住了吗?!” “是!”他得到了一声整齐的回应。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在特蕾莎刚刚来到基督山岛的时候,众人心中对这位奥地利公主心里还有一些芥蒂,至少有些怀疑她有没有足够的意志力跟着陛下一起创业;不过在这段时间过去之后,特蕾莎的性格和行事方式都已经渐渐地为众人们所接受,不管他们心里对奥地利有什么成见,但是至少他们心里已经接受这位少女的“未来主母”身份了。 艾格隆出征之后,他留在迈索尼的船队和财宝都必须委托给最信任的来管理,他和其他地方的联系,也需要由最可靠的人来负责——这个人选,很明显只有特蕾莎一个人了。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我们需要的不再是言辞,而是行动。”交代完了以后,艾格隆做出了最后的陈词,“一直以来,你们都在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我希望各位再接再厉……毕竟,属于我们的日子已经到来了,愿命运庇护我们!” “愿上帝保佑!”他的话,得到了整齐的回应。 在最后的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人纷纷离开,为接下来的出征做准备。 而在所有人解散之后,埃德加留在了原地,并且小心翼翼地凑近到了艾格隆的旁边。 “埃德加,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说吗?”艾格隆有些好奇地问。 “陛下,您一直没有给我分配具体的任务,这让我非常担忧。”埃德加低声回答,“我请求随同您一起出征。” “好吧,既然你这么志气高昂,那我答应你的请求。”艾格隆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不过,很抱歉,因为你刚刚过来,和手下的人并不熟悉,而且你之前没有从军的经验,我无法赋予你指挥任务,你就跟随在我旁边吧,你可以当我的书记,为我记录文书,或者发挥你的特长画图。” 艾格隆心里知道,埃德加并不是一个喜欢吃苦和冒险的人,不过……既然他有这样的请求,他也直接答应了。 虽然他并不怎么看得上埃德加的能力,所以不愿意给他指挥责任——但是他同时也知道,特雷维尔家族现在和将来都对他的事业很有帮助,如果他不允许埃德加跟随左右的话,那无异于羞辱这个家族了,白白会磨损对方的忠诚。 当然,埃德加如果出事,同样也会让特雷维尔将军和爱丽丝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所以他准备让埃德加跟在自己的身边,这样至少可以让他安全许多。 “好的,陛下,我为您竭诚效劳。”埃德加面露喜色,立刻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又显得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要求吗?尽管说吧。”艾格隆不耐烦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让艾格妮丝也随同我们可以吗?”埃德加小心地问。“她希望能够保护我的安全。” “这可不行。”艾格隆摇了摇头,回绝了对方,“艾格妮丝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她来吃这个苦头呢?再说了这对其他人影响也不好。” “陛下,我并不是怕死,但是艾格妮丝受了她姐姐的委托要保护我的安全,如果我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她难以接受,最后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埃德加继续劝说少年人,“您放心吧,她并不是吃不下苦的人,为了完全姐姐交代的任务,她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顿了顿之后,他凑近了一点,然后小声又加上了一句,“如果您顾忌影响,我可以让她装扮成我身边的勤务兵,我想没人会在意这一点的……”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陛下,请您成全艾格妮丝和爱丽丝的心愿吧……”埃德加继续请求,“我向您保证,我们绝不会给您造成任何麻烦。” 埃德加倒是无所谓,但是如果能够得到这对姐妹的忠诚,确实是巨大的收获……艾格隆心想。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千万要记住,一切低调,万不可惹是生非。”他叮嘱了埃德加。 “绝对的!我以我们的家族荣誉跟您保证!”埃德加如释重负,立刻发誓。 132,赌注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2,赌注在埃德加信誓旦旦地保证之下,艾格隆答应了他这个奇怪的要求。 在他看来,这是特雷维尔家族用自己的忠诚和名望换来的小小特权,只要能够笼络住这家人,就算为他们网开一面也没什么。 告别了埃德加之后,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而这时候特蕾莎和夏奈尔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此时,她们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夏奈尔的脸上甚至还有点泪痕。 “怎么,你们刚刚吵架了吗?”为了缓和气氛,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陛下……”听到了他的声音,夏奈尔顿时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走到了少年人的身边,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哭着向他哀求,“您就带我一起去吧……自从见到了您之后我一直在您身边服侍,您也已经习惯了我的照料,现在又怎么受得了被您留下?您离开一天,我会睡不着觉的,求求您,带我一起去吧!” “夏奈尔,听你说得好像我没人服侍就活不下去了一样……这太小看我了。”艾格隆笑着回答,“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等我回来吧。” “陛下……”夏奈尔仍旧不死心,一边哭着一边继续向他哀求。 “夏奈尔,够了,住口吧!”特蕾莎看不下去了,直接呵斥了夏奈尔,“既然你是首席女仆,那就应该做出应有的表率,不要提出任性妄为,令艾格隆难堪。打仗不是秋游,哪有带着女仆一同前往的道理?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在特蕾莎罕见严厉的呵斥下,夏奈尔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最终,她只能点了点头,接受了现实。 “陛下,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等您回来……” 她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两个人了。 特蕾莎定定地看着少年人,双眸里荡漾的秋波,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好不容易才和殿下重新相聚,并且约定了一生,结果还没享受多久共处的甜蜜时光,又要暂时分别,她的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舍,但是她也更加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是殿下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前行,所以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她也必须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最少最少,也不能给殿下添乱。 “殿下,我总算理解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小声说。 “理解什么了?”艾格隆问。 “我小时候,总是听到各种年长夫人们谈及她们之前的经历,谈到她们各自的丈夫从军出征之后,她们一边留守持家一边提醒吊胆的心情,有些人甚至就因此成为了寡妇……”特蕾莎靠到了少年人的肩膀上,然后小声回答,“那时候的我还小,虽然明白这种事是悲剧,但并不能完全体会到那种牵挂和痛苦,而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上帝啊,如果有得选,我怎么也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特蕾莎说着说着,语气也有点哽咽,但是她强忍着眼泪。 毕竟,对于刚刚经历了大革命三十年战乱的贵族们来说,这实在是寻常事。 特蕾莎的话,感染了艾格隆,他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抱歉,特蕾莎,我总是让你伤心害怕,不过……有些事我是必须要做的,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就能够面对自己所选择的一切。” “是的,我也能。”特蕾莎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些夫人们以莫大的勇气忍耐了这一切,现在轮到我了,我的表现也不会逊于她们的。” 特蕾莎所提到的“夫人们”,她们的丈夫都是奥地利的贵族军官,也就是说……他们当面面对的敌人,其实正是拿破仑和他的法兰西帝国军队。 不过,眼下他们两个人谁也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人类的国籍也许会有所不同,但是人类的感情毕竟是共通的。 两国交战之时,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那个国家,战士们的母亲、妻子和女儿,都会为她们的儿子、丈夫和父亲祈祷,期盼着他们平安归来,那种心情别无二致。 “特蕾莎,谢谢你。”艾格隆听得心生感动,然后将特蕾莎用力抱在了怀中。“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所有留下来的人必须听从你的命令,谁要是敢于对你不敬,我一定会施加最严厉的惩罚。” “殿下,我在这边会把一切都照应好的。”特蕾莎把头枕在了少年人的胸膛上,“虽然我还太年轻,可能还有太多的事情不懂,不过我会尽我一切的智力和心力,为您解决这边的麻烦,您只管放手去做您想做的吧。” “是的,我相信你。”艾格隆回答,“不要担心什么没经验,万事都是从零开始的,我所做的一切难道有什么经验在指引吗?没有,我只是笃信我的计算,然后拿出勇气和十倍的毅力去坚持,遇到问题就去想办法解决就好了!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而盲目相信你的,我是因为你是有头脑有心计的特蕾莎-冯-哈布斯堡殿下而相信你的,我自信于自己看人的眼光,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这话真好听。”特蕾莎浅笑着回答。“要是你以前也这么想就好了。” “好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旧事了吗?”艾格隆尴尬地大笑了起来。“再说了,如果我那时候就把一切都告诉了你,让你也参与到了阴谋当中,天知道你父亲会不会亲自带人追杀我。” 他这个玩笑,让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在他们的笑声的当中,特蕾莎心中原本紧张和担忧,也因此而消失了不少。 她从艾格隆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然后面对面地看着少年人。 “艾格隆,虽然……虽然这不是我曾经为我们规划的生活,但是我依旧感到很幸福,因为我们在一起,而且在做那些普通人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我为之骄傲,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至少以后我可以告诉我们未来的孩子们,他们的父亲绝没有辱没自己出生时背负的威名。” 说完之后,她又转开了话题。 “那位埃德加先生也会随您一起行动是吗?” “是的,他强烈请求一定要跟随我行动。”艾格隆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坚持反对那就是在羞辱特雷维尔家族,所以我只能答应了。哎,特雷维尔家族对我很有用,所以我要给面子。” “那艾格妮丝小姐也会跟他前去吗?”特蕾莎又问。“她好像就是为了保护姐夫而来的,应该不会愿意留在这里。”
“哎,据说艾格妮丝坚持要保护她的姐夫,所以我只能网开一面答应了,不过我说好了让她打扮成一个勤务兵,尽量不惹人注意。”艾格隆耸了耸肩,“我知道这有些荒唐,不过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希望不要惹出什么乱子吧……” 特蕾莎一开始也有点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她也就接受了。 “艾格妮丝小姐既然身手那么好,让她跟在你们那边,至少也会让您的安全更有保障一些。”特蕾莎微微眨了眨眼睛,带着些许羡慕而感叹了起来,“年纪轻轻地就能够拥有高超的剑术,而且还有不畏死亡的勇气,艾格妮丝小姐真是让人佩服。要是我也有她那么厉害就好了……” “你的长处她也比不了。”艾格隆半是恭维地回答,“你聪慧而又敏锐,会诗文会弹琴,而且待人谦逊,她哪点都比不上,而且……你的皮肤比她更白嫩,我可喜欢了!” “殿下!”一开始特蕾莎还开开心心地听着,但是听到后面的调戏,她忍不住脸红起来,瞪了艾格隆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啊!”艾格隆大笑着,然后猛地一把又抱住了特蕾莎,重重地亲吻了下去。 两个人都投入其中,品味着彼此的味道,仿佛要在这短暂的离别之前放下彼此的印记一样。 良久之后,他们的唇舌才重新分开。 “再见,特蕾莎。”艾格隆郑重地向自己的未婚妻告别。 “再见,殿下。”特蕾莎低垂下了视线,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哀愁和不舍。 艾格隆不再留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慨然走出了房间。 此时他已经充满了激情,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特蕾莎站在窗口,眼睛一直盯着艾格隆离去的背影,眼见着他在卫兵们的簇拥之下,离开了旅馆的大门。 他去做属于他的那一份事情了,而我要做好属于我的这一份。特蕾莎心想。 两人一体,患难与共,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而且这也是她无比执拗的坚持所换来的。 她没有就此休息,而是走出了卧室,来到了走廊外的房间里,而福雷斯蒂上尉正恭敬地等候在这里。 因为上尉是被特蕾莎带过来的,算是她的心腹,所以艾格隆将他留了下来,以便辅佐特蕾莎。 一看到少女进来,上尉立刻站起来向她致敬。 “上尉,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刚刚在和艾格隆告别。”特蕾莎简短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现在他已经离开,大部分人也跟着他走了,临走之前他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我……这里现在一切由我来负责。” “我明白的,殿下。”上尉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对特蕾莎的认同和忠诚。 “接下来一切都有赖于您了,上尉,先带我看看吧。”特蕾莎简短地命令。 上尉没有多问,而是默然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特蕾莎来到了房间深处的一个角落里,接着打开了这里的箱子。 刹那间,珠光宝气让整个房间都流光四溢,然而特蕾莎却不为所动,而是细心地清点了一下珠宝。 一切都如同账目上,分毫未少,她也安下了心来。 这些财宝艾格隆不方便携带,都留在了这里,而这也是他实现自己计划所必需的物品,绝对不容有失。 既然艾格隆把财宝都托付给了特蕾莎,特蕾莎知道自己必须守护好它们。 当然,光是守护住这些财宝还是不够的,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做了——维持此地的秩序、和母亲以及路易莎通信,招待陆续过来投奔的波拿巴支持者们……桩桩件件都是千头万绪,绝不是可以轻松对待的工作。 不过特蕾莎相信自己绝不会辜负艾格隆的期待。 她将珠宝重新封箱,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上尉,然后她看出对方好像有话想说。 “您想问什么吗,上尉?” “那位艾格妮丝小姐是不是已经走了?”上尉问。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您已经见过她了?” “是的,看见过了,不过没有交谈。”上尉回答,“虽然很难相信她真的有那些人说得那么厉害,不过可以看出来,她是个高手。” “上尉,您自问自己能够击败她吗?”特蕾莎顺口问。 “这个嘛……”上尉犹豫了一下。 身为剑士,他当然喜欢和别人切磋剑术,甚至不在乎输赢,只要能够体会到和强敌作战的乐趣就很满足了。 所以自从听说了艾格妮丝的事迹之后,他的心中一直跃跃欲试, 如果是自己的全盛期,福雷斯蒂上尉当然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战胜这位少女,可是自从在那次雪夜当中被自己的弟子捅了一剑之后,他受了重伤,身体机能也大大下滑,再也没办法和过去相比了。 上尉自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艾格妮丝,无非只是让她的光辉战绩又添上一笔罢了,只会让自己白白丢脸。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好勇斗狠,平白无故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 “恐怕有点困难。”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上尉最终决定还是说了实话,“现在我早已经不复之前的实力了……” “我明白了。”特蕾莎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连您都如此忌惮……她确实值得骄傲,我很敬佩。” -------------------------------------------- 离开了旅馆之后,艾格隆骑着护卫们牵过来的马,来到了位于海滨的宿营地,而这里,他的部署们已经整队待发。 他骑着马从一个接一个的方阵旁边经过,而这些官兵们也都笔直地站着,向他们的陛下行着注目礼。 放眼望去,海边已经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比其他离开基督山岛的时候,规模又更大了不少。 这就是他用金钱换来的军队,也是他的赌注,而现在,他需要扔下骰子了。 他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去这么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然后指向了东北方,重重地挥舞了一下。 “出发!为了纳夫帕克托斯!” 133,火苗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3,火苗“出发!为了纳夫帕克托斯!” 艾格隆下达命令,立刻勒紧马头,向着东北方向前行。 而随着他一声令下,军官们也纷纷发布命令,所有的方阵也同时转向,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起向前进发。 这支规模不大的军队,在纪律的约束下行军,仍旧显得气势逼人,犹如是黑色的蚁群滚滚向前。 此时已经是早秋时分,气候凉爽宜人,路面也平整而且坚实,在海边蜿蜒的小路前行,一边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些草木青葱的丘陵,一边可以看到平整的海面,几乎算是一次愉快的郊游了。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风暴之前最后的宁静而已,不久之后,他们将会面临鲜血和烈火的淬炼。 在这支队伍最末尾,是辎重车队,运送物资的马车被集中在了一起,为这支提供继续行军、以及持续作战的动力。 而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此时正乘坐在其中一辆马车当中。 他此时正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腿上放着一本已经摊开的素描本,手中则拿着一只铅笔,正在试图描绘这里的景象。 不过,很明显他的兴致并不高,心不在焉地在本子上描画着,眼神则不断闪烁。 他现在确实满怀心事。 首先,他在担心自己——在他的心里,一直以来对什么家族荣誉、什么帝国复辟的大业都没什么兴致,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怎么享乐,然而因为命运的捉弄,他被父亲强行发配到了这个遥远的地方,为他的主君效劳。 如果只是当个廷臣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擅长于讨好别人,可是现在却要随同陛下出去进军,去冒枪林弹雨的风险,实在让他难受。 更难受的是,他现在身上并没有背负任何任务,也没有实际的头衔——他看得出来,陛下并不怎么信任他的能力,只是因为他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一员,而把他当成招牌来使用而已。 本来,他无所谓自己有没有被重用,他甚至乐得被人忽视,反正他也不想去冒风险,只要陛下给予他名义上的尊重,没有丢特雷维尔家族的脸就行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接受这种结果的——要是自己特意前来却一无所获,也没有任何的功勋,只是跟着陛下进行了一场旅行而已,父亲那边怎么交代得过去?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有些发愁,而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上下颠簸,更加让他浑身难受。 他不由得看了坐在对面的艾格妮丝一眼。 相比于他的患得患失,艾格妮丝倒是显得悠然自得。 此时的她,遵照和埃德加的约定,并没有穿着平日里的裙子,而是穿上了一身朴素的黑色制服,一头金褐色的秀发也被塞进了帽子里面,就连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小阳伞,也被她小心地收在了马车里的行李箱当中。 然而,衣服虽然换成了男装,少女的窈窕美貌也被隐藏了起来,不过她原本身上的勃勃英气却丝毫没有减损,反倒是更加刺目耀眼。 这种骄傲凌厉又充满魄力的气质,并不是埃德加所喜欢的,在他看来艾格妮丝纵使漂亮但无法体现出法兰西女子应有的可爱和柔媚,但此时此刻,她的气度却又给了他急需的信心。 艾格妮丝,我的性命,还有我们家族的未来都要靠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您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定。”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艾格妮丝突然开口了,“这样可是画不好画的呀。” 被人突然打断思绪,尤其是还正在想到艾格妮丝,所以埃德加有些狼狈,心虚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才定神回答。“我在想巴黎的家人,不知道爱丽丝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一提到姐姐,艾格妮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姐姐这么好的人,上帝绝对不会忍心折磨她的……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想她此刻也正在对我们牵肠挂肚吧。” “唉,这可就说不准了,毕竟接下来我们就要去面对战场。”埃德加叹了口气,“不过我估计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毕竟陛下看上去并不打算让我去冲锋陷阵,只要我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那至少我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自己的妻妹,“艾格妮丝,看上去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先生。”艾格妮丝微笑着轻轻挥动手指,“虽然我从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同样面对过生死,我同强敌战斗过,感受过那种连骨髓都发冷的恐惧,只要经历过那种感觉,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埃德加也知道,自己这个妻妹经历过许多剑术比试,心态肯定要比自己要安稳得多——说实话,他内心里有点怕她。 “看样子你倒是挺享受这一切的。”他只能勉强地笑着回答。 “姐姐给我的任务只是保护您的安全,并没有说过要让我为您的陛下去冲锋陷阵,所以为什么我不能以旁观者的立场来享受这趟旅途呢?”艾格妮丝笑着反问,“诚然这里条件艰苦而且简陋,没办法跟巴黎比,但至少我们是在经历一段传奇,见证这一切比呆在巴黎每天过那些日子有趣多了不是吗?” 埃德加一时无语。 你还真和他挺般配的。他心想。 在沉默当中,马车继续前行,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你觉得陛下怎么样,艾格妮丝?”他小声。 “什么怎么样?”艾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懂埃德加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埃德加解释。 “这个嘛……”艾格妮丝仍旧紧锁眉头,似乎有些困窘,但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得不承认,他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翘楚,虽然有时候傲慢过头显得目中无人,有时候夸夸其谈,但是我从没有看到过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同龄人。从这一点来说,他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效力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姓氏而已……” 艾格妮丝的夸奖很有保留,但是埃德加听了却精神大振。 他知道艾格妮丝的性格,这个骄傲的少女肯这样夸奖一个同龄人,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也就是说,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她已经有点被陛下折服了。 这点微妙的心理,离爱慕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埃德加可是巴黎社交界那些浪荡情场的高手,别的东西他不在行,这方面他却可以自称专家。 只要有个种子,只要有个火苗,就好办了! “他有骄傲的资格。”埃德加并没有急躁,反而淡然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唉!可惜啊,这么好的人却是陛下!” “嗯?您在可惜什么?”艾格妮丝对他的反应大惑不解,“您的主君这么厉害,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确实是好,但既然是主君,那就未免高不可攀了。”埃德加颓丧地摇了摇头,“自从嫁给我之后,爱丽丝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她几次三番想要为你寻找未来的夫婿,却总是感叹身边没有人配得上你,唉,我也这么想,我们巴黎的那些浪荡公子哥,我自己都看不起,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只有那种惊才绝艳的年轻人,才配得上跟艾格妮丝并列……” “您在说什么……?!”艾格妮丝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脸顿时就挂不住了,又是困窘又是尴尬,“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我的话说错了什么吗?身为姐姐和姐夫,关心妹妹的归宿有什么问题吗?艾格妮丝,你的姐姐可是一直在为你发愁,你应该感谢她才对。”埃德加无辜地反问,同时刻意地用爱丽丝当自己的挡箭牌,“唉……爱丽丝私下里也跟我叹息过,如果陛下不是陛下的话,倒是非常非常理想的对象,无论是文采还是剑术都足以让人钦佩,她也就不用发愁了。”
“现在说这种没意思的话干什么!拿我寻开心吗?!”艾格妮丝大怒,忍不住打断了姐夫的话,“他就是你的陛下,难道还能假设什么吗?莫非你能抢了他的头衔不成?还有,我……我可没想过什么归宿,也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啦!再说了,特蕾莎公主殿下就在他的身边,我看他们就很般配……” 艾格妮丝这倒是心里话,自从认识了特蕾莎之后,虽然她跟这位公主殿下来往极少,但是每次见面,公主殿下都对她礼节备至,谦逊和蔼,从没有让她感受到半点不快,所以她对特蕾莎印象相当不错。 艾格妮丝的话入情入理,然而埃德加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嘿嘿,只是为了顾虑特蕾莎公主而已吗? 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障碍。 埃德加在心里冷笑。 他和他的父亲暗中筹划,老早就打定主意,借用艾格妮丝来稳固自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就算丝毫没有破绽他也不打算放弃,更别说有机可趁了。 他耍了这么多花招,把艾格妮丝骗到了陛下的身边,又没有特蕾莎公主在一旁阻挠,可谓是天赐良机,当然不能错过。 就在两个人对话之间,这支行军的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就地露营。 天空已经变得暗沉,军官和士兵们开始在丘陵之间的平地上到处支起帐篷,点燃篝火,还有人在各处巡逻放哨,今天的行军就到这里为止了。 埃德加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素描本,然后又看向了艾格妮丝。 “我要去求见陛下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他悠然问。 “不去!”艾格妮丝昂着头回答,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要去献媚就去吧,这又不是我的任务!还有,别再跟我提这些话了,爱丽丝那都是瞎操心!”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过去了。”埃德加站起身来,然后优雅地向少女躬身行礼,“回头见,艾格妮丝小姐……” 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找回到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比起对付平日里高傲又坚定的艾格妮丝,对付这种耍起脾气来的大小姐,他有经验多了。 他走下了马车,然后向一位军官问了艾格隆的位置,接着径直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在艾格隆的帐篷门口,他碰到了安德烈-达武,这位卫队队长此刻正警惕地在帐篷周围巡逻,用鹰隼般的视线注视着周边的环境。 “晚上好,安德烈。”他跟安德烈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埃德加。”安德烈马上就认出了他,“您是来见陛下的吗?” “是的,我想求见他。”埃德加一边说,一边亮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素描本。“遵照他的吩咐,我把这一路上的路线和地形都画好了。” “太好了,请稍等!”安德烈立刻就走进了艾格隆的帐篷然后向他通报。 很快他又走了回来,“陛下请您过去。” “谢谢,安德烈。”埃德加点了点头,他的心情非常好。 于是,埃德加走到了艾格隆的帐篷当中。 艾格隆的帐篷,比其他人的更大一些,不过里面的陈设却也非常简单——正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文书,还放着没吃完的咸鱼干。支架上挂着灯,还放着一些私人用品,而旁边是一副简易的行军床。 “晚上好,埃德加。”艾格隆向埃德加点了点头,“一路上还习惯吗?” “一想到在与您一同进军,我就激情澎湃,陛下。”埃德加立刻回答,“一路上我都在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为您付出一切!” “很好,我就喜欢这股劲。”艾格隆虽然不信埃德加的话,但是当然也很高兴于对方的恭维,“放心吧,我也不需要你付出一切,埃德加。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我现在就已经做好了。”埃德加一边回答,一边将自己今天画好的素描本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粗略地翻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的,看样子你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本职工作了,画的不错,埃德加。” 这些图画他都打算保存留档,毕竟要行军作战,对地形的掌控最为重要,艾格隆希望每到一地,就尽快把当地的地形和道路情况都记录下来——而这也正好发挥了埃德加的特长,也算是人尽其用吧。 “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是我的天职,并不值得夸奖。”埃德加摇了摇头,一脸恭敬地看着少年人。 说完这些套话之后,他没有告退,艾格隆有些奇怪。 “还有什么事情吗,埃德加?” “陛下……这次出征在外,您身边没有公主殿下跟随,一定会寂寞吧?”埃德加小声询问,“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在这一路上采风之余,可以顺便为您在当地物色美貌女子,为您在有空的时候解乏……” 艾格隆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在刚刚出行的第一天,埃德加居然会跟她提出这样的提议。 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色中饿鬼了吗? 好吧……虽然确实在这方面自己也算是劣迹斑斑,但是自己真不至于这么没有自制力。 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哪里还能顾及这种事呢?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说这个的?”艾格隆虽然没有直接发脾气,但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现在我们在行军作战,我没空理会这个!” “据我所知,先皇在远征埃及的时候,也不是一直在忙于啃沙子,而是在那里找了个美貌女子……” 艾格隆顿时语塞。 因为他知道拿破仑确实干过这事儿。 那时候拿破仑领兵在外,孤身寂寞,又听闻妻子约瑟芬在国内不断出轨留情,于是怒不可遏之下自己在埃及也找了情妇,一方面是解决生理需求,一方面也是报复妻子。 这位情妇是第22猎骑兵团中尉让-诺埃尔-富雷斯的20岁妻子波利娜-富雷斯,当时随夫出征,结果却没想到被拿破仑带上了自己指挥部里的床。 然而,那时候拿破仑手里有三万多人,而且是精锐的法军部队,而自己这里却只有十分之一,并且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两边的情况能一样吗? “就算我需要打他的招牌,但那我也没有必要事事都复刻吧?”艾格隆简直气笑了,然后反问对方。“难道说我还要找个希腊女人才配得上这场远征?埃德加,现在我的紧急事项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安心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埃德加的表情顿时变得煞白,看上去是被艾格隆疾言厉色的训斥给吓到了。 “陛下……抱歉,我这只是一个提议而已,您如果觉得不对,那就不必放在心上。”他连忙躬身向艾格隆道歉,“好的,今后我会注意言行的,请您原谅我!” 老于此道的他,并不急于一时,只要在陛下和艾格妮丝心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就行了。 他知道,这一行还有很长时间。 “陛下,那我先告退了。”他彬彬有礼地向少年人告别,然后走出了帐篷。 134,越海 埃德加的小小风波,并没有影响到艾格隆的心情,在他离开之后,艾格隆吃完了剩下的咸鱼干,然后又伏在桌子旁边,借着帐篷里昏暗的油灯,快速地在纸上写着今天的要注意的要点和明天的计划。 他从小就在奥地利宫廷当中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其中当然也包括军事学科,他也以极大的热情和专注听老师们的讲课,和其他课业一样,他在这方面也算得上优等生。 但是纸上谈兵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只有实践才能够让一个人得到真正的锻炼和成长。 既然是刚刚走上这条道路,艾格隆身边也没有久经战阵的老将来为他辅佐,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用“勤能补拙”的方式,事无巨细地关注着自己军队的每一个方面,结合之前学到的东西,自行总结经验,慢慢学习提高。 这也是他为自己选择希腊作为第一站的好处了——如果是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哪怕是一个小国,他也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机会去集聚这么多的支持者,更加没有机会从头开始积累经验,恐怕一开始就会被政府军轻松镇压。 只有在希腊这个地方,他一方面占有“扶危济困”的大义名分,一方面对手又是腐朽衰落的土耳其帝国,他才有机会去慢慢成长。 他知道历史的大势就是土耳其人将会失去自己在巴尔干半岛的殖民统治,这是天时;希腊人也乐于配合他这个解放者,这是地利;而他的部下们也是最忠诚于波拿巴家族的那些人,这是人和。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他都有把握,那他经验不足的稚嫩也就成为可以容忍的缺陷了。 当然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自己在走钢丝,一边需要谨慎一边又需要大胆,稍微不注意平衡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直到深夜时分,艾格隆才停下自己手中的笔,而这时候他的手都有些发酸了。 长时间在油灯下书写,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打开帐篷,透了一口气,顺便看了看外面的夜空。 四周的帐篷旁边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篝火,除了极少数在四周巡视轮岗的哨兵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早秋的夜风凉爽宜人,带着泥土的芬芳。 确实是一个好天气,足以让人轻松去送命的天气。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又退回到了帐篷里,接着躺在了行军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必须自己调整好身体状态,哪怕再怎么样心情紧张,也必须保持足够的睡眠。 低矮的行军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但又很快归于平静。 ----------------------------------- 第二天清晨,艾格隆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而这时候,清晨那金色的阳光,正一缕一缕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散落开来。 艾格隆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快速地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 尽管条件简陋,他睡得相当舒坦,所以一夜的休整之后,他现在又已经是精力充沛。 简单地洗漱之后,他走出了帐篷,而这时候,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也迅速地迎了过来。 “陛下!”他一边行礼一边跟艾格隆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安德烈。”艾格隆淡然点了点头,然后下达了命令,“你去传令下去吧,全军立刻吃早餐,吃完之后我们继续行军。” “是!”安德烈-达武对艾格隆的命令没有任何质疑,立刻就告别了他,前去传令。 随着艾格隆一声令下,早晨临时营地那懒散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从上到下都开始快速行动,士兵们围在一起吃干面包,还有人煮起了随身携带的咖啡豆。https:// 很快,在艾格隆吃完早餐之后,这支军队重新集结了起来,然后再度踏上了征途。 根据艾格隆事前拟定的计划,在今天下午他就可以带着自己军队来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北端,然后在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协助下,乘坐渡船,带着部队越过只有几公里的帕特雷湾,潜入到希腊北部境内,然后再一路向东,进攻他此行的目标——纳夫帕克托斯。 这个计划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粗略的概念,其中的变数很多——尤其是目前希腊北部全境都已经沦陷于土耳其人之手,很难在登陆之后隐藏自己这支军队的行踪。 所以他必须快速行动,抢在敌人在准备好之前达成自己的作战目标——能够让他致胜的因素除了快速,还是快速。 在他的带领下,就在当天下午,这一支军队如期来到了目的地——帕特雷城。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艾格隆站在了海边,一边欣赏着落日的壮美景色,一边若有所思。 从这里往北远眺,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些隔海相望的、巍然耸立的山峰和丘陵,那边就是希腊的北部土地,目前也是土耳其人的占领区了。 越过狭窄的帕特雷海湾,再往西北方走,就是拜伦死去的地方——迈索隆吉翁。 1824年,他就是在那里壮志未酬死去的。 而除了拜伦之外,那里也发生了许多同样的英雄史诗。 1822年6月,土耳其军队试图镇压希腊大起义,一路进军,来到了迈索隆吉翁,然而那里的起义军拒不投降。依托要塞进行抵抗,土军于是在7月包围了该要塞,然后不断发动进攻,然而在守军坚定的抵抗下,要塞一直坚守,巍然不动,1823年1月,久攻不下的围城土军被迫解围撤走。 然而,不久之后,希腊各派之间发生了血腥的内讧,同时土耳其的马哈茂德苏丹又请求埃及出兵支援,于是土军与埃军一起再度席卷了希腊北境,并重新包围迈索隆吉翁,终于,在1826年4月23日,该城陷落,希腊起义军在北部解放的土地几乎被一扫而空,不得不龟缩于伯罗奔尼撒半岛。 这些故事,悲壮但也悲惨,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所付出的牺牲和血泪都被辜负了。 但是艾格隆知道,在他来到这里之后,一切自然将会有所不同。 不过,要实现目标,除了激情之外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迈索隆吉翁在陷落之后,又成了土耳其军队的驻扎地,防守力量非常强大,艾格隆当然不会直接去硬碰硬,所以他选择了东北方的纳夫帕克托斯作为自己的首战目标。 行军作战,最重要的是要自己掌握主动权,调动敌人,选择有利于自己的时机交战;而不是硬碰硬,以蛮勇来决胜负。
他深信,过得不久,他将会以自己的力量,将这些地方一一解放,让这里的人们传颂自己的名字,而那时候,他会携手特蕾莎一起,在拜伦死去的地方献花,纪念这位伟大而又风流不羁的诗人。 他在海边没有等待多久,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带着一群人,穿过了卫兵们的层层警戒线,来到了艾格隆的身边。 “团长先生,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一见到艾格隆,帕诺斯就开开心心地向他致敬。 他这么开心,当然是因为艾格隆信守诺言,自己冒险领军出征的缘故。 “帕诺斯,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艾格隆向他微微笑了笑,“当然,我所等待的不止是您而已。” “当然,当然。”帕诺斯知道少年人是什么意思,笑着连连向他点头。 接着,帕诺斯偏过了视线,看向了远处的海面。 “嗯,正巧,来了!”帕诺斯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喊,然后抬手指向了远处的海面。 艾格隆顺手他的手指向海滨看了过去,然后发现,在日落之前最后的余晖下,星星灯火在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海面上泛起。 这些星火犹如是萤火虫一样在海面上飘荡移动,离艾格隆越来越近,随之距离的缩短,艾格隆终于渐渐看清了这些星火的实体。 这是一支由大量渔船和小型帆船组建成的舰队,虽然船体都很小,但是因为数量规模,所以在黑夜到来的海面上仍旧显得颇为壮观。 艾格隆大概明白过来了。 看来自己的盟友也信守了诺言。 “这都是您征用到的船吗?”他又转过头来询问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我只能说一部分是的。”帕诺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指着这些靠近过来的船队,“但是其中的大部分,是这里附近的渔民和商人,听说您要带兵去打那些土耳其人,所以自愿聚集过来的,他们都非常乐意帮助您的壮举。” 顿了顿之后,帕诺斯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不要报酬,您只管放心支使他们吧。” 艾格隆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他们,帕诺斯。然后告诉他们,我会尽自己所能,以便不让他们失望。” “我也相信您会的。”帕诺斯则重重点头,以此来表达对盟友的信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一时都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海面。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些萤火越来越近,渐渐地靠到了海边。 很明显,有这种规模的船队来进行运输,今晚一定可以快速地将自己和自己的军队运送到对岸去——然后,那就是他去发挥的舞台了。 “很抱歉,我百事缠身,没有办法亲自随同您过去,去见证您的义举。”帕诺斯略微遗憾地叹息着,“不过,我会派人作为向导跟随您的,那些人都熟悉当地的情况,无论您要去哪儿,他们都可以轻易为您提供当地的基本情况,得到当地的居民的帮助,我想……这也是我目前能够为您所做的最大帮助了。” “这帮助已经够大了。”艾格隆淡然回答,“谢谢您。” 又沉默了片刻。 帕诺斯知道,是该送别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相信,命运会眷顾这个孩子,因为他值得被眷顾。 “您现在心情如何?”他忍不住对少年人问。 “我的心情非常愉快,我的朋友。”艾格隆以轻松而又从容的语气跟他回答。“要说害怕和紧张,我确实曾经有过,但是我知道,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害怕和紧张就毫无意义了,我把它们从我脑海里一扫而空。” “绝妙!”帕诺斯发出了一声赞叹,然后又看着艾格隆,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句老实话,我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的时候,表现简直糟透了,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知道一定不能逃跑,不能辱没父亲的威名,而您,比我强多了……您不仅在为自己而战,而且是在为您手下的所有人而战,即使这样也没有怯场,那我坚信您具有成功者的头脑和镇定,这是根植于血脉当中的伟人气质,它会让您成功的——” “借您吉言,我会一直做到这一点的。”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接着,他突然抬起手来,举向了斜上方因为黑夜而变得若隐若现的星空。 “不管您信不信,我感觉天上的星辰在照耀着我,天堂上也有人在看着我,为我暗中鼓劲。”艾格隆的笑容渐渐敛去,而是以一种肃穆庄严的语气回答,“所以,我必将成功。” 帕诺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天上的神灵,还有那个接近于半神的幽灵,真的能够看到这一切吗?又真的能够眷顾到这个少年人吗?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乐于相信这一切成真。 也许有些人确实注定得到上帝的宠爱也说不定。 至少目前来看他确实做到了,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相信他接下来也能够做到呢? 他忍不住伸出双臂,然后像不久之前自己父亲所做的那样,轻轻地搂住了少年人的肩膀。 “那但愿他能赐予你智慧和运气吧,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再见,我的朋友。”艾格隆也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祝您好运,我们以后再会!” 说完之后,艾格隆松开了臂膀,然后迈动脚步,大踏步地向着海边移动。 他要趁夜潜入到海湾对面。 随着他的脚步,军官们大声命令,这支军队也纷纷开始有秩序地走上了船。 帕诺斯站在海边,借助着星光和黯淡的火光,看着少年人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一艘渔船,然后身影消失不见。 在一阵短暂的喧嚣之后,海边又重新归于平静,这些星火慢慢地隐没在了静谧的海面当中,然后悄悄地向着海对面靠近。 帕诺斯抬起手来,然后轻轻地挥动着,嘴唇也随之微微颤动。 “我们以后再会!”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雏鹰的荣耀更新,134,越海免费阅读。https:// 135,疾行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5,疾行“我们以后再会!” 已经坐上了渔船的艾格隆,当然听不到帕诺斯的祝福,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小小的渔船上,平静地看着帕特雷海湾对面的陆地。 在夜色下的幽暗当中,山丘的轮廓在他的视线里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幽魂在向他挥手示意。 是的……我来了。他在心中默念。 用不了多久,他就将踏上希腊北部的土地,然后寻找战机和自己的敌人厮杀一场。 他的心腹、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此时就坐在他的身边。 原本他是想要把埃德蒙留在迈索尼,辅佐特蕾莎来控制后方的,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坚决要求随同他一起出征,并且表示自己可以负责和当地人交涉,收集敌军的情报,艾格隆斟酌一番之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埃德蒙-唐泰斯,绝不会容忍在同伴们拼命的时候,自己却在后方无所事事,在他看来那是对他尊严的莫大羞辱。 “陛下。”正在艾格隆沉思期间,埃德蒙-唐泰斯轻声开口了。“我已经和船队的负责人商量好了,他们有专门的向导,可以避开土耳其人在海边的哨探,带领我们这支船队,趁夜登陆到秘密地点。” “具体在哪儿?”艾格隆直接问。 “在一处隐蔽的海湾里,离纳夫帕克托斯大约十几公里。”埃德蒙-唐泰斯小声回答。 艾格隆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我们这边有向导,一旦登陆,我们就可以立刻向纳夫帕克托斯进发……”埃德蒙-唐泰斯提出了建议。 “不,不行。”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我们已经行军一天了,将士们都相当疲惫,这不是立刻进军的时机……况且,在夜晚当中,我们很难发动一场进攻,强行去尝试的话,恐怕结果不会太好。” 艾格隆知道自己军队的成色——虽然有一批可靠的军官,但是士兵们都经验不足,甚至有一部分是刚刚从希腊本地招募的,带着这样一群人,只能靠军官们用纪律建立的权威来领导。 夜间长时间行军都可能让他的士兵大量掉队,更别说组织交战了,那根本已经超出了他们现在的能力,如果运气糟糕的话,搞不好突然就全军崩溃了也说不定。 他虽然不指望自己一战成名天下知,但也绝对不想一出来就变成了一个笑柄。 于是,他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毫无疑问,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突然性,所以他必须抓住时机尽快发动进攻;但是客观现实又让他不得不等待夜晚的过去。 所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我决定了,我们下船之后先休息,一到拂晓我们就急行军,然后在天亮发动进攻。”艾格隆重重地挥了挥手,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十几公里如果我们急行军的话,那么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可以赶到那里,然后立刻发动进攻。” 他越说越是激动,“一旦发动进攻,那就必须胜利,所有人都要拼命——天明以后,我就要看到它属于我!” 看着少年人心潮澎湃的样子,埃德蒙-唐泰斯也禁不住被感染了。 他觉得陛下的方案确实是最为合理的。 少年人大声的呼喊,犹如是一记记重锤在他耳边敲响,让他的心灵也随之震颤。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眼见证历史,而他正是其中光荣的一份子——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水手,何曾想过自己未来会有这么一天? 埃德蒙-唐泰斯站了起来,然后郑重地向少年人请求。 “陛下,到时请允许我为您冲锋陷阵。” “不……不行。”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埃德蒙,你有更重要的使命,留在我身边听令吧。” “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罕见地顶撞了少年人的话,“在接受命运的考验时,请允许我像勇士一样活着吧!我已经忍辱偷生这么久了,而现在我的面前有一个机会,让我去告诉自己,我能够成为一个把握命运的人!也许我会在考验当中失败,但就算这样我也毫无遗憾;相反如果我只是像一个懦夫一样留在您身边,眼看着旁人去出生入死,那我永远也洗刷不了伊芙堡给我灵魂留下的烙印!那对我来说比死了还要难受。” 埃德蒙-唐泰斯的话,充满了澎湃的激情,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也被感染了。 是的,这一切对他来说也意义非凡,他不仅是在为艾格隆向土耳其人作战,也是在为自己向命运作战,他迫切想要证明,埃德蒙-唐泰斯高于命运曾经给他定下的位阶。 他不想要看到埃德蒙有任何闪失,但是他也明白,基督山伯爵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一柄宝剑,但目前为止,这把宝剑还只是一块原胚,需要锻造和磨砺。 所以,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因为爱惜宝剑而舍不得去磨砺,那只会让这柄宝剑变得黯淡无光,再也无法使用。 好吧……既然你也曾为主角,那么我相信你也会气运在身,命运会保佑你的。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好,我答应你。”艾格隆点了点头。“但你也要答应我,保住自己的性命,我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了,记住,你的命是我花费代价换来的,并不仅仅只属于你自己。” “陛下!”埃德蒙-唐泰斯大喜,立刻向他致谢,“请放心吧!我会把命留下来继续为您效劳的……” 就在两个人对话的同时,他们所乘坐的渔船,也在夜色的掩护下,渐渐地完成了这一趟的旅途。 艾格隆和埃德蒙-唐泰斯一起,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渔船,然后站到了海滩上。 借助着星光和昏暗的灯光,艾格隆发现就在他们的身边,数不清的小船也同样凑到了海滨,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们走下了船,跟随着他渡过了狭窄的帕特雷海湾。 艾格隆环顾了一下四周。 理论上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敌境了,但是周围的景色和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区别。 是啊……本来就是同属一个国度,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海涛声盖过了一切声响,周围都隐藏在了夜幕当中。 “陛下!”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向他致敬,“我们一切顺利!”
“只是目前一切顺利罢了。”艾格隆平静地回答,“安德烈,我不指望我们能够一直隐藏住自己的行踪,毕竟我们是好几千人,而不是几千只蚂蚁。我想,现在我们这一行人登陆的消息,肯定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到处扩散了——但是谢天谢地,我们的敌人同样有他们的弱点,他们兵力分散而且行动迟缓,不可能快速集结起他们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满怀自信地说,“只要我们行动够快,拿下纳夫帕克托斯,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根据他们的行动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了。” 说完之后,他又对安德烈说出了自己的命令,“去传令吧,今晚我们在这里就地休息!明天拂晓我们就立刻动身发动进攻!” 安德烈-达武没有任何惊讶或者害怕,相反他满面兴奋。“是!陛下!” 接着他转身去传达命令。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全军开始在海滨稍微地势高一些的平地上扎营休息,艾格隆自己也支好了帐篷,住进了里面。 但是他并没有入睡,因为根本睡不着。 他脑子里全是兴奋的血液,仿佛全身都在为之燃烧,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睡意。 他知道,这种兴奋感到底来自于何方——这是赌徒的兴奋。 就像是一个赌徒,在押注之后,死死地盯着骰子盅,等待着命运宣判的点数。 属于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买定离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接下来就看看命运的宣判如何。 这并不是说他把一切都交给了运气,他为了这一天的行动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脑力心力,已经足够努力了。 艾格隆躺在行军床上,呼吸着秋日夜晚那阴凉潮湿的空气,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算了,睡不着就睡不着吧,他索性掀开了帐篷的一角,然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的点点繁星,心里则在回忆自己这一世所经历过的一切。 那些喜欢的人,那些讨厌的人,那些兴奋和那些愤怒……他一一又回味了一边。 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做下这些事,他也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幸福的人生——但是他对自己的选择,没有一秒钟的后悔。 仰人鼻息哪怕得到的东西再多,也是从别人手中乞求到的;为自己的命运作赌,哪怕输得一干二净,那也是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要说遗憾的话,只有一条——可惜苏菲……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眼下她一定是在为自己祈祷吧。 艾格隆陡然心中抽痛,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紧,再等等我吧,我会回来见您的!而且以最让您骄傲的方式见到您。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时间在缓慢而又无情地流逝。 天上的繁星开始渐渐地隐匿在了天穹之中,夜空开始变成了灰蒙蒙的幕布,只有极少数地方带着暗沉的金色。 艾格隆缓缓地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仔细看了看东方。 此时,在东边的山峦已经露出了模糊的形象,而地平线上则冒出了一点点乳白色的嫩芽。 天就要亮了。 是的,时机已到。 要开始了! 艾格隆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地为自己换好了衣服。 尽管一晚没睡,但是他精神抖擞,一点都没有感受到疲惫。 他的胸腹当中燃烧着无穷的动力,只等着发泄出来,将这片大地点燃。 快速地穿上军服之后,他冲出了自己的帐篷,而后他发现,安德烈-达武和埃德蒙-唐泰斯也都已经站在了帐篷之外。 “你们昨晚也没睡吗?”艾格隆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两个人也是相视一笑。 “很好。”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开始吧!我们全体行军。” 随着艾格隆的一声令下,尖锐的号令声在这片营地各处几乎同时响起,在军官的催促之下,士兵们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换好了衣服,背上背包,然后仔细地检查了武器。 他们吃下了之前准备好的干粮,然后重新集结了起来。 “陛下!”他的军队总指挥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们已经集合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了。”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又转头看向了东方。 借助着从天空当中微微洒出的晨光,艾格隆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边的原野和山峦,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也就是说,至少在目前,他的行动还没有被警觉。 他在跟时间赛跑,而目前看来一切尚且顺利。 至少就目前来说,骰子点数是他更大,但是他并不会就此掉以轻心,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米歇尔……”艾格隆缓缓地开口了。“出发吧!” “是,陛下!”米歇尔-内伊大声回应了少年人的命令,然后转身又看向了自己部下的军官们,“你们传令下去,你们传令下去,我们急行军!所有人抛弃不必要的物品,轻装行进,两小时内我们就要赶到纳夫帕克托斯,然后拿下它!” “前进!” “前进!” 一声又一声的命令,在各个小队当中不断回荡,整个军队犹如是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立刻行动了起来,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山峦之间的小径进发。 因为是急行军,所以他们的脚步非常快,几千人同时踩踏大地的声响,犹如是细密的鼓点一样。 艾格隆也是这鼓点的一部分,他站在自己军队的前方,大踏步地向前走着。 而他的身边,正是埃德蒙-唐泰斯。 此时,这位基督山伯爵的表情,毫无恐惧也毫无兴奋,相反是庄严肃穆。 与其说像是一个准备和人厮杀的勇士,倒不如说更像个虔诚的教士。 “我们都在向自己的命运宣战,不是吗?”艾格隆以只有自己听得清的音量小声说,“我赌我们赢。” 136,突袭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6,突袭“我赌我们赢。” 艾格隆的话,埃德蒙-唐泰斯当然听不到了。 事实上,他此时此刻,全部的精神都已经集中到自己的视线之内,周围的一切他都已经充耳不闻。 太阳已经渐渐地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晨曦刺破了黎明之前的黑暗夜空,宣告着光明降临人间。 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沿着山丘之间崎岖不平的小路向东前行,阳光从山峰中的峡谷穿过,落到他们的身上,犹如是为他们涂上了一层祝福的光环。 穿着一身便装的埃德蒙-唐泰斯,混迹在这群人当中,却并不显得突兀,因为他的脸上充满了渴望厮杀的嗜血表情,目光也同其他人一样杀气腾腾。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不仅仅是要同敌人作战,也要向命运作战。 他已经被命运摆布、侮辱了太久了,他心里淤积的仇恨让他几乎每个晚上都辗转难眠,他渴望做出报复——向仇敌,向命运。 他抬起头来,看着东方那微微泛白的云雾当中,所露出了金色光芒。 那是命运在向自己挑衅,仿佛在嘲笑这个小水手的胆量。 所以……去吧!征服它,蹂躏它!把它踩在脚下! 就这样,这支沐浴在晨曦当中的军队,快速地从昨晚休息的地点,向着纳夫帕克托斯疾行。十几公里的路程,在他们快速的行军之后,很快就几乎走完了。 当天色刚刚大亮的时候,走在军队前列的艾格隆,仰头看到了丘陵上那座堡垒的轮廓。 终于到了……艾格隆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带着自己的军队过来,一路上并没有受到阻击,显然土耳其人目前并没有探查到自己的行动,他通过自己的快速行动,达成了突然性。 不过,到了现在,黑夜已经过去,他再也不可能让自己隐匿在夜幕当中了。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手来。 “停止前进!”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立刻会意,然后大声向旁边的人呼喊。 犹如是石块投入池塘当中,他的声音立刻经过了一次次的复制,在队列的其他地方回荡,最终传达到了队列的末尾,这支部队也暂时停下了行军,停在了原地。 尽管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拂晓就爬起来,带着自己的军队开始急行军,但是艾格隆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疲惫。 相反,他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动,让他整个人都兴奋得难以自制。 他知道,真正考验就要来了。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当中,艾格隆拿起了望远镜,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堡垒。 这座堡垒并不大,顶多只能驻扎几百军队,城墙也相当低矮,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呈现出了灰黑色,在山丘的绿草之间显得尤其扎眼。 而现在,堡垒的守军显然已经发现了从山谷之间行军而至的这支军队,正忙乱地做出警戒,原本打开的大门也缓缓地关了上来。 是的,他们终于发现了…… 艾格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现在天都已经亮了,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到逼近过来的己方军队。 这是可以承受的代价,眼下,他只需要面对纳夫帕克托斯的守军,他们来不及向周围的友军求援。 而如果想要尽快攻占纳夫帕克托斯,那首先就要攻下这座堡垒——只要能够打下堡垒,那么就可以居高临下,然后一路进军,控制整个纳夫帕克托斯港口。 然而,因为急行军,眼下他的军队并没有携带火炮,士兵们只带着随身的火枪。 因此,如果想要尽快攻下它,他只能强行进攻,以士兵们的血肉之躯尽快攻占这座堡垒——但好消息是,他的兵力比堡垒的守军要多得多。 艾格隆放下了望远镜,然后死死地盯着前方。 这是他的初战,也是检验他能力的第一次考验。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必须扮演好他的角色,绝不容许出现任何瑕疵。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艾格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接着,他慨然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安德烈-达武,然后抬手丘陵上的堡垒。 “告诉米歇尔-内伊,让他定好次序,马上发动冲锋,三个小时之内我要让它变成我的!” “是!”安德烈-达武立刻立正,接受了他的命令。 ———————————————— 随着一声声的命令,各个部队组成的方阵开始缓缓移动,准备发动冲锋,而埃德蒙-唐泰斯也跟随着先头部队来到了队列的前排。 根据艾格隆的特许,埃德蒙-唐泰斯得以跟随第一批部队一同发动冲锋。 他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步枪,怀揣着手枪和佩剑,已经全副武装,只等着投入接下来的厮杀。 而他的旁边,站着几个军官,同他一样也是枫丹白露骑士团的成员。 为了给这支还没有见过鲜血的军队做出表率,米歇尔-内伊特意下达命令,身为军官者必须站在前列,带领自己的士兵发动冲锋。 方阵的步枪上都已经上了刺刀,犹如是聚集在一起犹如是刺猬张开了自己的身体。 埃德蒙-唐泰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步枪,深深地呼吸着,他的视线当中已经只剩下了远处的那座堡垒,时间对他来说仿佛都凝固了一样。 就在这时候,堡垒的守军突然向他们开炮了。 “轰!” 因为距离尚远,所以炮弹并没有带来多少伤亡,只是掀起了一些尘土,让他们和堡垒中间多了一层灰黄的迷雾。 炮轰的声响,并没有给埃德蒙-唐泰斯带来恐惧,反倒是激发了他血管中的凶性—— 他想要厮杀! 就在炮火声当中,埃德蒙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一阵鼓点和军号的声响。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几声刺耳的尖叫。 “冲呀!” 他的大脑几乎还没有理解这些话的意思,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怒吼,迈动了脚步,向着远处的堡垒冲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他身边的几乎所有人,也发出了同样的嘶吼声,一同发动了冲锋。 一瞬间,怒吼声汇聚在了一起,将稀疏的炮火声完全给压制了下来,接着黑色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向堡垒冲了过去。
埃德蒙-唐泰斯的意识,此时已经完全被杀戮的**主宰了,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几乎不顾生死地向着堡垒冲去,在炮火声当中,他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时不时有人在他身边惨叫着倒下,但是他充耳不闻。 守军拼命地还击,试图阻止他们的冲锋,但是在军官们的带领下,这些部队没有退缩,几乎以不计生死的蛮勇,冲到了堡垒的胸墙前。 子弹从胸墙各处的射击孔当中交织而来,不停地收割着进攻者的命令,但是已经被杀意主宰了脑海的军人们,强行在血泊当中进攻,他们依靠着简易的木梯,越过了低矮的胸墙,然后和胸墙上的守军进行刺刀拼杀。 跟在最前方的埃德蒙,此时也已经来到了胸墙上,刚刚和他一同冲锋的那群人,都已经逐次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几乎毫发无损。 也许,命运不允许他在这里倒下吧。 冲在最前方的士兵们,正在和守军进行刺刀白刃战,他看着一个帽子上带着羽饰的土耳其军官,拿起手中的枪,对着对方的头部开了一下。 可惜,这一枪打偏了。 他手忙脚乱之下想要重新装弹,但是因为他的手在发抖,怎么也没办法做到,而这时候,那个土耳其军官也带着几个人,用难听的嘶吼声向他冲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然后对着己方的一位军官大喊。 “跟我一起……” 还没有说话,他的话就停下了,因为他分明发现,对方的脑袋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然后立刻扑倒在了地上。 灰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溅到了他的身上,一股难闻的腥味直冲他的鼻端,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守军,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浮现出了一股本能的恐惧。 难道我就要葬身于此了吗……? “去你的!”他破口大骂了一声。 然后,他扔掉了手中的步枪,从怀中拿出了手枪,对着刚才那位躲过他一枪的军官又开了一枪。 因为距离的接近,这一次这位军官再也没有能够幸运躲过这一发子弹了——就在一瞬间,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捂着自己的胸口仰躺着倒在了地上。 军官的阵亡,让他身边的几个士兵迟疑了,他们左顾右盼想要逃跑,然后埃德蒙-唐泰斯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就在嘶吼声当中,他和己方的一群士兵向着对面冲了过去。 埃德蒙-唐泰斯很快追上了这几个想要逃跑的士兵,然后用自己的佩剑结束了其中一个人的生命。 当他把佩剑从对方的胸膛当中拔出的时候,他原本已经接近于疯狂的意识,突然出现了暂时的宁静。 这个士兵的胸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在他拔出佩剑之后,对方的血液突然迸射了出来,然后直接就躺倒到了地上,口中在不断地念念有词,身体微微地抽搐着,很快失去了生命。 埃德蒙-唐泰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死亡,他没有惭愧,也没有恐惧,甚至也没有任何的惊讶。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听不懂对方临死前在说什么,但这不重要,因为对方说的一切话都没有意义……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他又低垂了视线,然后发现了自己手上沾满的鲜血。 这就是杀戮,这就是他渴望已久的杀戮。 他发现并没有什么负罪感,也不为自己夺走他人的生命感到遗憾,因为他是在堂堂正正地和别人战斗然后把对方杀死的。 在战场上,杀人者和被杀者永远也只有一线之隔,也许片刻之后自己也将和对方一眼,永远地长眠在这座堡垒当中。 但是……不行。 自己的命运不能在这里终结……还有畅快淋漓的复仇在等待着自己。 手中的鲜血犹如是燃料,点燃了他的胸膛和他的脑海,也煅烧着他的筋骨,这是命运的召唤,他以一种让自己都心颤的平静,跨过了死者的身躯,然后拿着手枪和佩剑,继续向着堡垒内部走去。 冲过了胸墙之后,埃德蒙-唐泰斯等人,弓着腰慢慢地沿着墙边向堡垒深处走了过去,虽然这一路上厮杀不断,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雾,时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置若罔闻,现在他和他的主君一样,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至于其中要付出什么代价,他是决不在意的。 在堡垒之外的出发阵地上,艾格隆和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一起,不停地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少年人的心,随着自己士兵的每一次进攻而跳动,每一次看到敌军的士兵倒下,他就欢欣鼓舞;而每一次看着自己的士兵倒下,他的心就如同挨下重锤。 这一次,真正有人在为他而死,而他亲眼在见证着这一切。 尽管表面上一直装作泰然自若,但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呢?他和其他人一样忐忑不安。 看着冲锋路上倒下的尸体,看着胸墙下倒下的尸体,艾格隆的内心突然闪过了一句话。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导致的一切。 每一次的纸上谈兵,都不如直面死亡来得真实,来得有冲击力。 然而,即使如此,少年人的心里也没有片刻踌躇和迟疑。 他知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必须坚持到底, 所有人需要他扮演一个角色,为了这个角色而出生入死,所以他必须演好这个角色,因为只有这样,所有一切牺牲才会物有所值。 他没有回头路走,其他人也同样没有。 “陛下……我理解您初上战场的紧张,就您一路的表现来看,已经足够好了……我为您感到自豪。”就在这时候,他旁边的安德烈-达武,小声地对着少年人说,“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唯独您不能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只要您活着,帝国就有希望。” “帝国?”艾格隆反问。 接着,他以苦涩而又喜悦的笑容,抬起手来指向了远处的尸堆,“是啊,这就是帝国。去传令吧,剩下的部队继续冲锋!我们就要拿下它了!” 137,勒班陀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7,勒班陀“去传令吧,剩下的部队继续冲锋!我们就要拿下它了!”艾格隆下了命令。 “是!”安德烈-达武满心欣喜地应了下来。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东南方向。 “陛下!”他叫了一声,然后指向了那边。 艾格隆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在远处似乎有一群人影在窜动。 他又拿起了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都穿着土耳其军队的制服——看来他们已经听到了这边堡垒的炮火声,所以从下方的港区赶来增援了。 他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转头又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去让米歇尔他们继续进攻,这边由我们来阻击!” 安德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点了点头。 “好的陛下!” 他领命而去,然后快速地走到了前沿阵地上,向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传达了陛下的意志。 “陛下要求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堡垒,然后再来他那边,彻底击溃前来支援的敌人。” “明白。”米歇尔-内伊点了点头,然后紧张地看了一下远处已经烟雾弥漫的堡垒,“告诉陛下,一小时之内我们就可以拿下它了,他马上就能等到我们!” 接着,他走到了他作为预备队留在原地列成方阵的士兵们面前。 “所有人,上刺刀!” 他大喝了一声。 随着他的命令,士兵们都以整齐的动作,在自己的步枪上上好了刺刀,刹那间犹如闪耀着寒光的丛林,笔直地面向前方。 接着,米歇尔-内伊抽出了自己的指挥刀,然后向前方重重一挥。 “跟我冲!拿下堡垒!为陛下献礼!” “冲啊!” 随着他一声令下,端着步枪的士兵们,再度向着面前已经摇摇欲坠的堡垒发动了冲锋。 此时的埃德蒙-唐泰斯,正靠在墙角边休息,他剧烈的喘息着,手臂因为之前的一阵厮杀而酸痛不已。 他并不知道堡垒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侧这小小的世界当中,他的神经也已经兴奋到了极点,高度敏感的注意力,让他几乎能够观察到周边的一切。 四周的枪声和厮杀声还是不绝于耳,但是很明显,守军所占据的区域越来越小,也就是说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份注意力也让他幸运地躲过了几次子弹,让他逃离了生死的边界。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亲手杀人的快乐,但是却又熟悉得好像是一个老手一样。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许天生就适合去做这种事。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那些翻滚的云朵似乎带上了血色,在天空中扭曲翻滚成了奇怪的形状,恍惚之间他好像在云海当中看到了那艘帆船——水手埃德蒙-唐泰斯曾经效力过的“法老号”。 那个年轻、活力充沛、充满了对世界美好憧憬的年轻人,此刻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是的,现在的自己是基督山伯爵,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了。 就在他喘息之间,他愕然发现,一群人正向自己靠了过来,他的肌肉立刻就重新紧绷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凑过来的人是自己这边的人,而为首的人他也认识——正好是一个同为骑士团成员的军官。 这位军官也很快就发现了他,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走到了他的面前。 “伯爵先生,您没事吧?”看着满身血污的埃德蒙-唐泰斯,他担心地问。 “我没事。”埃德蒙-唐泰斯摇了摇头。 这时候这位军官也注意到了,埃德蒙-唐泰斯身上有血污,但是并没有伤口,于是对他钦佩地点了点头,“您的运气真好。”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埃德蒙-唐泰斯淡然回答。 “好了,您现在可以撤回去了,作为第一批冲入堡垒当中的英雄,您会得到应有的欢呼。”这位军官伸出手来,拍了拍埃德蒙-唐泰斯的肩膀,“老兄,祝贺您,如果陛下乐意的话,甚至可能会给您发勋章……” 他没有想到,基督山伯爵大人几乎想都没想地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请让我跟您一起再进攻吧!” 伯爵高燃的战意和眼睛当中的烈火,让这位军官不禁心生敬意,他没有拒绝这位勇敢者的提议。 “您之前当过兵吗?”他忍不住问。 “不,没有。”埃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您真是一位天生的勇士。”军官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老兄,那我们就上吧!” 接着,他们沿着台阶,一起走到了堡垒内部的巷道当中。 因为到处都燃烧着火光,能见度很低,埃德蒙-唐泰斯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他和他后面的士兵们都默默无言,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这种静默无言的状态,在面前模模糊糊地浮现了几个人的身影时就马上结束了,确认了是敌人之后,埃德蒙-唐泰斯然后像豹子一样微微弓下了身来,而他身边的军官也大声地喊了出来。 “开火!”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些士兵们端着枪就往前方开火。 “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在狭窄的巷道当中回荡,震得埃德蒙-唐泰斯耳膜都发疼,但是他已经没时间在意这些了。 对面传来的惨叫声犹如是兴奋剂,让他和他身边的人们发出了吼声,然后端着刺刀往前冲了过去。 虽然巷道狭窄而且崎岖,还有呛人的烟雾,但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前方,他踩在石板路身上快速前冲,速度快得令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而跟在他后面的士兵们也和他一样,一边发出怪叫一边跟在了他的后面,急速地冲了过去。 很快,埃德蒙-唐泰斯就冲过了这一段路,来到了敌人的面前,这些人看上去是刚刚从别处来到这里来增援的,他们身上的衣服还相当洁净。 然而迎面发射过来的子弹,让这些人都已经变得惊慌失措,他们有些人已经中弹倒下,有些人则试图蹲在地上还击,而有人则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转身就往后面逃去。 就在迎面而来的枪声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和他身边的人们冲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用刺刀和佩剑和敌人进行白刃战。
埃德蒙挥动佩剑荡开了对面刺过来的刺刀,然后愕然发现敌人在惨叫声当中倒下,一把刺刀已经正面刺穿了对方的肩膀,然后在惨叫声当中,对方的血液突然迸射了出来,躺倒在了地上。 又一个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埃德蒙-唐泰斯的内心这次却已经丝毫都已经没有了波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他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超越生死的诗人。 他不知道杀戮是否是正确的事情,但是他至少知道,他已经不再害怕杀戮。 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淬炼。 在他和其他人近乎于无畏的冲击当中,这座小小的堡垒也如同暴风雨当中的一叶扁舟,即将改换主人了。 而在堡垒之外,剩余的人们也在为胜利而努力。 艾格隆一边等待着来自于堡垒的捷报,一边在前线,亲自指挥着自己剩下的士兵们阻击从港口前来增援堡垒的援军。 为了稳定军心,他以他精心挑选的卫队作为主力。 虽然这些卫队成员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身材高大,再配上笔挺的制服,一看就充满了军人的气质,也足以让其他人感到安心。 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则站在他的身边,协助他一同指挥。 艾格隆站在原地,拿着望远镜注视着远方,他的表情平静而又庄严。 因为堡垒是建筑在丘陵上的,所以从港口过来增援要经过一条斜向上的碎石路,而此时,这条路已经被艾格隆截断了,他就在这里以逸待劳,等待着这些敌人的接近。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这些敌人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他在心里估算着距离,当他觉得距离已经足以让自己放下望远镜,依靠目视看到对方枪尖上的刺刀时,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瞄准!” 旁边的安德烈-达武大声地喊出了命令。 而这时候,增援过来的敌军也发现了这些居高临下的敌人的存在。 看到这群严阵以待的敌人时,他们明显有些慌乱,但很快就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够了,可以了…… 艾格隆重重地挥了挥手。 “开火!” 安德烈-达武喊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密集的枪声响彻在了狭窄的石子路上。 烟雾瞬间在艾格隆身边迷茫,让他突然之间失去了视线。 不过很快,白炽的烟雾慢慢地变薄了,他的视线也慢慢地回复。 在他的注视下,对面的敌军已经倒下了几个人,而他们也抬起抢来,对着自己还击。 血腥的杀戮就在这不期然间开始了。 为了保护艾格隆的安全,安德烈-达武带着几个卫兵亲自围在了他的身边,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来抵御可能出现的危险。 而在这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另外一个职责。 “开火!” “开火!” 在交火当中,安德烈-达武不断地重复命令,而他身边的士兵们也在机械地重复着开火-装弹-再开火的过程。 在交火之间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是没有人退缩,安德烈-达武的吼声犹如是强心剂一样,带给了在场所有人的信心,而“陛下就在后方看着我们”的念头,给在他们的心中赋予了无比强烈的意义,没有人胆敢成为一个懦夫。 借助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艾格隆的卫队和其他士兵都在重复着开火,阻击援军的靠近,而几乎每一个人奋不顾身,拼命想要用一场胜利来纪念陛下和自己的出阵。 这些援军试图发动冲锋,但是每一次都被击退,只能无奈地丢下一些士兵尸体退回原地。 艾格隆一边看着面前的战况,一边则在注视着远处的堡垒,他知道,只要那边的战事结束,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忧了。 而就在他心中默念的时刻,他发现一群人正在向他走了过来。 为首的两个人赫然是米歇尔-内伊和埃德蒙-唐泰斯。 当看清这两个人之后,艾格隆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整个人好像都沉浸在了无比的舒适的当中。 他明白,他们过来的意义。 “陛下,我们已经拿下堡垒了!”果然,走到了他面前之后,米歇尔-内伊大声向他报告。 “太好了!”艾格隆重重一挥拳。 而他的身边,几乎所有人也在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呼。 艾格隆又转头看向了对面,他发现对面敌军的枪声也不再如同刚才一样密集。 “他们准备撤退了,去,逮住他们!”艾格隆立刻大声向安德烈-达武下令。 “是,陛下!”安德烈-达武大声回答。 接着,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对着周围的军官和士兵大喊,“陛下有令,干掉他们!冲啊!” 几乎就在同时,士兵们拿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向着缓缓撤退的援军冲了过去。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黑色的潮水势不可挡地向前涌动,沿着丘陵的小路向着远处的港口冲去。 艾格隆紧紧地握着拳头,心里的兴奋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知道,至少在今天,他是一个胜利者,他依靠着筹划和运气完成了这一次的奇袭,击败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守军。 虽然目前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胜利,但是他知道,纳夫帕克托斯马上就会属于自己。 毫无疑问,随着土耳其帝国的衰落,纳夫帕克托斯的战略价值再也无法和过去相提并论,甚至苏丹本人也不会在意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以此来鼓吹自己的胜利。 几百年前,在离这里不远的海湾当中,西班牙帝国与威尼斯共和国的联军和土耳其帝国的海军爆发了决定性的海战,“勒班陀”这个名字,也从此记录到了欧洲的史册当中。 而现如今,他又征服了这个地方,勒班陀也可以从此成为他书写的历史的一部分。 他可以拿这个名字来向罗马、想基督徒们宣示自己的功绩。 是的……罗马,就看你们的了。 站在丘陵上,俯瞰着远处的港口,艾格隆不仅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138,善后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38,善后在短促的交战之后,这场长途奔袭的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在两小时的急行军之后,艾格隆让自己的军队稍事休息,然后全力发动冲锋,一举拿下了位于那座丘陵上的堡垒,而在堡垒陷落之后,制高点也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虽然港口当中驻扎的援军见势不妙,已经试图撤退,重新回到港口当中组织防御,但是在艾格隆的命令下,重新汇合的军队立刻追击,势不可挡地冲入到了港口当中。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获得最终的胜利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艾格隆站在丘陵上,俯视着远处的小小港口,呆呆地站立了片刻。 除了随处可见的死者之外,放眼所及,到处都有躺在地上的伤兵,他们有些强自忍耐,有些则实在难忍剧痛,发出了垂死者的哀嚎。 毫无疑问,这些伤兵的大多数,可能会就此死去。 他不想要伪善地装作痛苦,但是看着这些垂死者那苍白扭曲的面孔,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以至于胜利都好像在为之褪色。 这一切都值得吗? 在内心深处,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知道,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的牺牲,以后也会同样如此。 如果你还没有习惯,那就尽快习惯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必须和所有那些将领一下,习惯于把伤亡当成普普通通的数字,因为如果为每个死伤者去悲痛感叹的话,他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去做了。 仿佛是为了冲淡他此刻的郁结一样,艾格隆发现埃德蒙-唐泰斯正经过自己的面前。 “埃德蒙。”艾格隆立刻叫住了他。 埃德蒙-唐泰斯缓缓地转过了头,然后停下了脚步,接着向他行礼。“陛下!我履行了我的誓言。” 在艾格隆的面前,他的姿态显得谦卑而又恭谨,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却能够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那种凶狠而又暴烈的杀戮气息。 短短几个小时,他却已经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内到外都散发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气息。 艾格隆明显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从囚笼当中脱困的凶兽一样,杀气腾腾,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牺牲品和猎物。 “你刚刚杀了人?”艾格隆问。 问了之后他马上发觉他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埃德蒙-唐泰斯身上的血污已经证明了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是的,而且不止一个。”埃德蒙-唐泰斯坦率地承认了事实。 接着,他向着艾格隆摊开了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我用佩剑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他在我面前哀嚎着倒下。” 艾格隆仔细地打量着埃德蒙-唐泰斯,看着他的表情。 虽然和平常相比冷漠了不少,但是至少没有发疯,不过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 看来,今天他亲临前线厮杀的经历,给了他太大的精神冲击。 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他想要用鲜血来淬炼自己的基督山伯爵,但可没想过要他因为嗜血而疯狂。 “感觉怎么样?”他小心地问。 “我原以为我会非常厌恶,现在我发现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许多。”埃德蒙-唐泰斯平静地看着少年人,“我并不喜欢夺走他人的性命,但当我真正这么做的时候,我也不会害怕。” 艾格隆想要再说几句,但是他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好休息。”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埃德蒙,你配得上我对你的信任,今后好好干吧,我会让你飞黄腾达。” “陛下,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不过,我认为现在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埃德蒙-唐泰斯一边说,一边指向了远处的港口,“那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请允许我再去为您冲锋陷阵。” “够了!”艾格隆厉声打断了他。“我刚刚说你已经可以休息了!” 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他惊愕地看着少年人,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这么疾言厉色。 不过,他本能地低垂下了视线,不敢再与少年人争执,静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训斥。 “埃德蒙,不要误解,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相反我是在为你着想。”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艾格隆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你很勇敢,比我所要求的还要多,这一点让我非常满意。但是,我需要的是一个聪明、冷静、勇敢而又不乏藐视生死的钢铁般意志的基督山伯爵,来为我效力,但我不想要看到一个嗜血的魔鬼,一个以夺取生命为乐的狂徒,这对我对你自己都非常有害。” 顿了顿之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你能够在为我建功立业之余,还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享受未来的美好生活——因为我答应过要把这种生活赐予你。现在,赶紧给我清醒过来吧!埃德蒙-唐泰斯。” 在艾格隆叫出他的全名之后,犹如是念出了什么咒语一样,埃德蒙-唐泰斯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原本已经麻木的神经,好像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是啊,血已经沾得够多,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世界仿佛又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经历的厮杀,尽管那只是几十分钟之前的经历,但却好像又那么模糊遥远。 “埃德蒙,虽然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投入杀戮,但千万不要以杀戮为乐。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待着我们。”这时候少年人又开口了。 这平淡的一句话,但在此刻的埃德蒙-唐泰斯听来,却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这个少年人搭救了自己,把自己从伊芙堡的淤泥地牢里面给拉了出来,给了他伯爵的头衔,给了他信任和地位——除此之外,他还尊重自己,关心自己,甚至还承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客观来说,如果自己这充满坎坷的一生当中真有救世主,那么祂必然就是这个少年人的形象了。 而且虽然他很年轻,但是他有时候却像是一个深谙世事的哲人,轻易就能说出一些让自己敬服的话来。 也许上帝早就注定了某些人生来不凡了吧。 “陛下……谢谢您。”他勉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思绪,然后满怀感激地看着艾格隆,“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来到您的麾下为您效劳。”
虽然这种话听上去有些肉麻,不过艾格隆倒是挺高兴的——他相信对方是真心说的,而不是刻意的恭维。 “好了,今天你已经足够证明自己了,到这里为止吧。现在我要给你一项新的任务……”艾格隆重新笑了起来,然后指向了各处散布的尸体和伤者,“你等下带人清理一下战场,埋葬死者救治伤者,包括那些死去的土耳其军人,也都收敛起来埋葬了吧。” 艾格隆觉得今天埃德蒙-唐泰斯已经被杀戮迷昏了头,让他来负责清理战场,埋葬死者的话,可能会让他的狂躁热血尽快冷却下来,所以安排了这个任务。 “好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又有些迟疑,“陛下,我们之前还抓到了一些俘虏,您觉得我们应该把他们怎么办?” 艾格隆愣了一下。 因为之前要考虑的问题太多,所以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和土耳其人交战,那么就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 应该把俘虏怎么办呢? 放回去是显然不可能的,然而留在自己这里似乎也并不妥当——自己手里现在就这么点人,如果还要分出人手去看管俘虏的话,实在不划算。 更何况把俘虏留在身边,也必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那应该怎么办?全体枪毙或者扔海里吗? 艾格隆立刻就否决掉了这个想法——他来到这里并不是真的为了希腊人,他本身也和土耳其人无冤无仇,在战场上大家刀剑相拼,杀人或者被杀都合情合理,没人会说什么,但如果滥杀俘虏的话,那必然会让他得到一个残暴的形象,这不符合他的需要。 而且如果他这么做了,以后再和土耳其人交战,他们必定会誓死抵抗,这对他大大不利。 思酌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做出了决定——那就是把锅甩出去。 “你们把俘虏集中起来,然后把他们用船押送回去,交给那些希腊人吧。”艾格隆对埃德蒙-唐泰斯下令,“要尊重他们,一路上对他们和气一点,不许侮辱他们或者抢掠他们的财物。” “那些希腊人和土耳其人仇恨很深,如果俘虏落到了他们手里,恐怕……”埃德蒙-唐泰斯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下去。 “也许确实如此,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又没办法控制所有人。”艾格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俘虏接下来的命运,只要不是自己杀的就行了。“我们把俘虏交给他们之后,剩下的一切都不用我们负责了。哪怕希腊人真的杀了他们,只要我们手上不沾上这卑污的血,就可以了。” 埃德蒙-唐泰斯沉默了。 虽然他也知道这并不妥当,但是他确实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经历过刚才的一场厮杀,他的心肠也变硬了不少,和艾格隆一样,对他来说,只要这些俘虏不是自己亲手杀的,良心也就能够糊弄过去了。 “好的,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以后如果我们有俘虏,也同样照此办理,我们不能让俘虏碍我们的事。”艾格隆又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会跟帕诺斯他们提一句的,让他们不要把俘虏都虐杀一空,顶多让他们服苦役就行了……我每个月给他们一百万,我相信他们会听听我的意见的。” 艾格隆补充了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更加没有意见了。 “好的,陛下,我会按照您的意志执行的。”他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注意到有个人正在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发现来者赫然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 因为是朋友,所以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并没有阻拦,任由埃德加一路疾走,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陛下,祝贺您旗开得胜!”在艾格隆身前两三步的距离,埃德加停了下来,然后毫不停歇地以夸张的动作,躬身向少年人行礼。“您的威名必将名震寰宇!” 艾格隆平静地看着埃德加,心里只是不屑的冷笑。 相比于主动请缨并且带头冲锋的埃德蒙-唐泰斯,埃德加倒是“聪明”得多。 虽然跟着大部队急行军过来,但是一来到这里之后,他有意无意地躲在了最后方,没有让自己承受一丁点枪炮的风险。 艾格隆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本来就没想过让埃德加为自己去冲锋陷阵,所以也没有在意。 只是没想到,这才刚刚大势底定,埃德加就乐呵呵地跑过来向自己庆贺了。 在某种意义上说,倒是挺有弄臣的嗅觉啊……艾格隆在心中吐槽。 不过表面上,他仍旧是不动声色。 “上帝保佑,我们赢得了这一场胜利。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还有许多挑战在等着我们,还没有到高兴的时候。”他平静地回答。 “您的谦逊正如您的才华一样令人肃然起敬。”埃德加立刻又恭维了少年人,然后主动请缨,“请允许我发挥我那微不足道的才能,为您留下一副纪念画,看到您此刻的形象,我简直按捺不住我创作的欲望了。” “是吗?很好,那我很期待你的作品,埃德加。”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正当埃德加心中窃喜的时候,艾格隆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做。” “什么事?”埃德加暗叫不好,于是紧张地问。 “我刚刚让埃德蒙去负责收敛战死者和救助伤者了。”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向埃德蒙-唐泰斯看了过去,“正好他缺人手,你也和他一起吧。” 埃德加顿时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原本抓到了时机,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在陛下最开心的时刻道喜,没想到弄巧成拙,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任务。 他转头看向了远处那些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尸体,突然心里有种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埃德加?”艾格隆低声问。“不乐意吗?那也许我应该给你安排一些更像勇士的任务……” “不,陛下,我很乐意!”埃德加打了个激灵,然后立刻大声回答。 139,左右逢源 “不,陛下,我很乐意!” 眼见陛下变得神色不善,埃德加也不再犹豫了,立马答应了这个苦差事。 不过,虽然表面上顺从,但是他的心里却是叫苦连天——他一个在巴黎风月场上浪荡了这么多年的公子哥儿,哪里吃得了这份苦? 然而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 他看得出来,陛下心里对他有些轻视,而且他也不打算和埃德蒙-唐泰斯一样,用生死搏杀来换取陛下的看重。 父亲是绝不会乐意看到这个结果的。 所以……为了自己、尤其是为了特雷维尔家族的将来,得牺牲一下其他人了。 埃德加略加思酌,就做出了决定。 “陛下,在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您能照顾一下艾格妮丝吗?”他低声说。“她跟在我们的队伍中间,毕竟不太方便……如果我不在的话,最好还是让她避免和他人接触为好。” 艾格隆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让她过来吧,我现在很乐意招待一下她。” 毕竟,刚刚获得了胜利,艾格隆虽然表面上装作平静,但是心里自然相当高兴,他也非常乐意跟人炫耀一下——尤其是艾格妮丝这样骄傲而又并非他部下的人。 眼见少年人点头,埃德加立刻就来了精神,他又凑近了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少年人说。“陛下……这一路上我看得出来,艾格妮丝也早就被您的风采打动了,我觉得她有点仰慕您。” “什么?”艾格隆有些惊讶,狐疑地打量着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从埃德加俊朗斯文的外表当中,却看出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气息。 “你该不会是故意添油加醋吧?我不认为艾格妮丝会那么容易仰慕我。”片刻之后,艾格隆回答。 说着说着,他突然联想到了就在昨天,埃德加还煞有介事地提出要给他找个女人“以解征途的疲惫”。 他心里骤然明白了什么。 “埃德加,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皱着眉头质问埃德加。 从艾格隆的质问当中,埃德加看出这位陛下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他本来就不在乎被人看出来,或者说直接点破了可能更好一些。 “陛下,我真的没有说谎,艾格妮丝确实对您颇为钦佩,只是她从小性格骄傲所以不愿意承认而已。”他继续一本正经地撒着谎,“不瞒您说,就我看来,巴黎那些贵胄公子们,没有一个配得上艾格妮丝的,在她所有的同龄人当中,我认为,只有您才算得上是出类拔萃,足以让她都心服口服。” 虽然明知道埃德加是在故意恭维自己,但艾格隆听了之后仍旧不免有些得意——在他看来,这本来就是事实。 于是他不发一言,看着埃德加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不瞒您说,自从我们夫妇在瑞士同您告别、回到法国之后,爱丽丝就几次三番跟我说过,她觉得您和艾格妮丝特别般配,一开始我还不断反驳她——像您这样的天潢贵胄,怎么会是艾格妮丝这样的野丫头能配得上的呢?不过后来次数一多,我倒也有点认同这个看法了……”埃德加口灿莲花,把自己的夫人也拉出来当挡箭牌,“后来我父亲也得知了爱丽丝的想法,他也颇为支持,所以这一次他和爱丽丝拜托艾格妮丝跟我一起过来,也是存了一点念想,万一您和艾格妮丝之间擦出了一些美妙的火花,那他们也就不必为艾格妮丝的将来担心了——她将得到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的照顾。” 这些话,埃德加早就已经在心里打了很多次腹稿,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又流畅又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当然也看不出任何的羞愧。 正因为他的神色如此自然,所以艾格隆刹那间都有些相信了。 爱丽丝,会是这么想的吗? 他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和爱丽丝在瑞士的经历。 他们亲切交谈,共同泛舟湖上,自己兴之所至还即兴创作了一首诗,甚至在爱丽丝的请求下,他还给爱丽丝的孩子赠送了名字。 爱丽丝确实对他非常敬重,这种敬重,一方面肯定是出于特雷维尔家族奉他为主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他相信自己本身的才华,也得到了爱丽丝的认可。 而他也非常欣赏爱丽丝的为人和性格——所以不管心里对埃德加再怎么轻视,对远方的那位特雷维尔夫人,他还是心怀敬意的。 所以,当听到爱丽丝居然曾经打算把自己变成妹婿的时候,艾格隆除了惊讶之外,心底里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陛下,请您明鉴,以您的智慧,难道看不出爱丽丝这些行为的奇怪之处吗?”说完之后,埃德加反问少年人,“她为什么要刻意让自己的妹妹过来,为什么要强求她一直留在我身边,难道都只是出于担心我的缘故吗?实际上,她对是您、对艾格妮丝寄予了厚望啊……” 埃德加的话半真半假——爱丽丝是同意了他们父子的提议,但是他有意把特雷维尔父子两个人的盘算,一股脑的都说成是爱丽丝主动的想法。 在社交场上混迹了那么多年,埃德加也相当精湛于这种话术技巧了。 艾格隆也渐渐相信了他的话。 确实,如果以这种说法来解释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然而,爱丽丝的打算在一开始就注定只是个泡影了。 她拜托自己妹妹前来的时候,一定是没有想到,特蕾莎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了吧? 这倒是命运当中的阴差阳错。 如果特蕾莎这时候并没有来到自己的身边呢?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一下想不出结果,但是他扪心自问,自己确实并不讨厌艾格妮丝。 算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去想那么多事情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接着又苦笑了起来,“我很感谢爱丽丝对我如此看重,但很遗憾,现在我已经答应了特蕾莎要同她结婚,我绝不会违背这个承诺,所以爱丽丝的好意我注定无法回应了……” “是啊,陛下,我一来这里,就知道爱丽丝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所以当时也没敢跟您说这些。”埃德加长叹了一口气,“这诚然令人遗憾!如果艾格妮丝在瑞士就直接和您在一起就好了!我相信那将是最为幸福的结果。”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
顿了顿之后,他转回了话题。 “好了,那你刚刚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了,只是想尽可能照顾好艾格妮丝,让她平安度过这段时间,然后跟我一起回国就行了。”埃德加一脸无辜地看着艾格隆,“现在我想的只是怎样跟爱丽丝交代,也没办法再去奢望别的了。” 虽然埃德加的话基本无懈可击,但是艾格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自己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他只是狐疑地看着埃德加,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请您放心,纵使没办法与您结为连理,但是爱丽丝对您的敬重是不会减少半分的。”埃德加诚恳地向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同样,艾格妮丝也可以成为您的朋友,她会很乐意在旁边见证您的丰功伟绩,赞颂您的英雄事迹。也许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也会成为她毕生难以忘怀的经历——” 虽然埃德加用词还是非常谨慎,但是埃德加提到“朋友”已经充满了露骨的暗示了。 只不过艾格隆却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意味——一方面他还没有在法兰西的宫廷和风月场上待过,缺乏那种彼此会心一笑的默契;另一方面他根本想不到,像特雷维尔将军和埃德加这样的名门贵族的后代,居然暗地里会打着把艾格妮丝当成礼物赠送,以求献媚取宠的主意。 “虽然因为客观现实,我无法回应爱丽丝的期待,但如果爱丽丝把她的妹妹托付给我照顾,那我当然会照顾好她的。”艾格隆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另外,其实我也挺欣赏艾格妮丝的,和她以朋友相处应该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好了!就等你这句话! 埃德加心中大喜。 但是他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大功告成的时候。 他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可以慢慢地推动,让父亲和自己的构想慢慢实现。 论带兵打仗、在地图上筹划调动,他当然一窍不通,可是当来到他熟悉的风月场上时,他却能够游刃有余,颇有一点统帅的气质。 毕竟他心里知道,两个如此优秀的少年少女,只要自己还能够在一边煽风点,创造机会让他们彼此相处,他们自然就会禁不住互相吸引,——更何况他们之前还有前缘呢! 特雷维尔家族的荣光,虽然注定不能由他来发扬光大,但是通过艾格妮丝,不也能曲线实现吗? “好的,陛下,谢谢您如此宽宏和慷慨。”埃德加躬身行礼,顺便向他告别,“我不打搅您了,在执行您的命令之前,请您稍稍准许我去见一下艾格妮丝,我跟她说明一下情况。” “嗯好,你去吧。”艾格隆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埃德加穿过了依旧一片狼藉的战场,回到了他刚才暂时驻足的地方,而这时候,刚刚因为急行军还被拉下的辎重马车,也正随着后勤部队的到来,而慢慢地来到了这里。 埃德加顺着辎重车队,来到了一辆马车的旁边,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马车的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一身军服的艾格妮丝果然坐在里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姐夫。 “战况怎么样了?”一看到埃德加,她低声问。 一边问,她一边在车窗外看着前方。 “看上去倒是一切顺利?” “是啊,一切顺利。”埃德加点了点头。“陛下旗开得胜,他的心情非常好。” “那你呢?你的表现怎么样?”艾格妮丝问。 “我?马马虎虎吧。”埃德加无所谓地回答,“我跟在大军当中冲锋,虽然没有杀死一个敌军,但是至少我完成了自己应有的义务。” 艾格妮丝狐疑地看了一下埃德加。 她已经相当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夫了,所以根本就不太相信他居然会冒着生命风险去冲锋陷阵。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艾格妮丝也不打算寻根究底,就当事实如此吧。 “那真是太好了,我想爱丽丝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她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问,“那现在你的陛下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吗?” 埃德加没有立刻回答,显然他也颇为尴尬。 “他让你帮他画画,炫耀功绩吗?”看到姐夫为难的表情,艾格妮丝问。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埃德加无奈地摊开了手,“陛下命令我去收敛战死者的遗骸,妥善把他们安葬。” 艾格妮丝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她虽然勇敢,但是毕竟爱好洁净,一想到满地鲜血的死尸,又怎么可能毫无所动? 她宁可独自面对十个敌人,也不愿意跟一大堆的死尸打交道。 “他真是的,居然会给你安排这样的任务……该不会我也要去做吧?”她强行压住了心中的不快,然后低声问。 “放心,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全巴黎最可爱的少女去做这种事呢?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埃德加挺起胸膛,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没办法照顾你了。” “我本来就不需要您照顾。”艾格妮丝斜眼一瞥,“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妻妹的轻视,并没有让埃德加有任何的尴尬,他反倒是笑了出来,“就算不需要我照顾,但是让你混迹于一群大头兵旁边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那你说怎么办?”艾格妮丝不耐烦地反问。 “我已经拜托陛下了,他会妥善照顾好你的。”埃德加立刻回答。 虽然他的语气平静,但是艾格妮丝却大为惊愕。 “妥善照顾是什么意思?”她羞恼地问。 “就是字面的意思。”埃德加耸了耸肩,“陛下体会到了你我的难处,而且看在爱丽丝的份上,他愿意帮忙。” “这简直是可笑!”艾格妮丝并不领情,“我哪需要他照顾呢?!” 埃德加脸一沉,顿时严肃了起来。 “艾格妮丝,我知道你向来目中无人,不过现在,既然爱丽丝是让你帮我的忙,我希望你能够收起你的脾气,听从安排,而不是无端给我们添乱……现在我们每个人都重任在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有余暇来体谅你,已经是陛下最大的善意了,你要是再发脾气,想想爱丽丝该多么失望?!” 140,崇敬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0,崇敬“想想爱丽丝该多么失望?!” 埃德加罕见的疾言厉色,让艾格妮丝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 虽然她心里还是不太服气,但是却也无从反驳。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独“让姐姐失望”的事情是绝对不肯做的——埃德加说得也没错,如今包括爱丽丝在内,特雷维尔家族都已经奉那个少年人为主,所以从“封臣”对“封君”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需要对对方毕恭毕敬。 而现在这种情况下,更应该服从他的命令了。 心虚之下,她也只能放软了语气。 “我当然不是想要违抗他的命令,我只是觉得,我能够妥善照顾自己,没必要劳烦他来费心。” “哦,当然了!艾格妮丝你很厉害,我一直都很佩服的。”看到艾格妮丝服软,埃德加趁胜追击,“只不过……你也得想想,我们现在的做法不只是让我们自己麻烦,也给陛下这边添了很多麻烦。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姑娘跟在我们这一路行军,他们会怎么看你?所以我们只能尽力控制自己,不给陛下添麻烦。我倒是无所谓,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那我当然必须唯陛下马首是瞻,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别说是搬尸体了,就算叫我吃尸体我也得吃下去!同样,你也应该服从指派和命令,只有这样,才能够对得起我和你的姓氏,才能够不至于让爱丽丝蒙羞,你说对吗?” 艾格妮丝静静地听着,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直到最后她烦闷地回答。 “好了,够了!不用这么长篇大论教训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嘿嘿,你知道?你完全不知道。 埃德加表面上一脸的大义凛然,心里却完全在窃笑。 不得不说,艾格妮丝虽然身手超卓,性格刚强,但是骨子里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只需要稍微使用一下话术,就能够把她忽悠得七荤八素,让她不知不觉当中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他知道,无论是陛下,还是这位妻妹,他们一个个都瞧不起自己,但是结果自己不动声色之间却能够左右逢源,这就是自己在风月场上待人接物所锤炼出来的能耐。 他们虽然都惊才绝艳,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有些得意。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然后继续严肃地看着艾格妮丝。“你知道就好,艾格妮丝。接下来我要去执行陛下给我的命令了,我会托付我的朋友安德烈-达武来处理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直接问他就好了,我看那小子也挺崇拜你的……” 说完之后,他向艾格妮丝优雅地挥了挥手,然后悄然离开。 --------------------------------------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他的军队对退入纳夫帕克托斯港口当中的敌军残余部队继续发动猛攻。在他们毫不留情地追击之下,原本就已经蒙受了巨大伤亡的残余敌军,不得不沿着港口通向外界的路,快速地向东方退却。 至于那些来不及撤退、或者因为受伤无力撤退的敌人,则不得不成为了他的俘虏,接下来的命运不再由自己把握。 就这样,纳夫帕克托斯在当天下午,正式落入到了艾格隆的手中。 在肃清了最后的残余抵抗之后,艾格隆带领着他的卫队成员,进驻到了这座小小的港口当中。 相比于当年的辉煌,如今的纳夫帕克托斯已经变得萧条了许多,大部分军事建筑因为土耳其舰队的离开而早已经被废弃,只留下了极少数部分被剩余的驻军使用。 沿着港湾的海岸线,有一座小小的炮台,而在炮台旁边是一座小型堡垒,这座堡垒原本供驻军的指挥官居住,而在艾格隆占领这里之后,他把这座堡垒变成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在卫兵们的带领之下,艾格隆沿着防波堤旁边的石制台阶,一路走到了炮台上。 因为舰队的离开,所以这座炮台也基本被废弃,大部分炮位上早已经没有了大炮的踪影,即使所剩无几的一些青铜大炮,其炮管和下面的支架也早因为风吹雨淋而锈迹斑斑。 艾格隆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炮身粗糙的纹路,然后眺望着远处的海湾。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碧海蓝天,刚刚的硝烟和厮杀都已经散尽,地中海那凉爽的海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四处回荡的海鸥的啼鸣声,还有不断拍打着防波堤的浪涛,犹如是什么精灵在向他祝贺胜利一般。 喧嚣和厮杀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只有各处密布的弹痕和血迹,还有那些垂头丧气被强行押走的俘虏们,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促战斗的最后痕迹。 艾格隆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这里是我们的了。” “是的,陛下!”安德烈昂首挺胸,向着艾格隆道喜。“祝贺您,陛下,您带领我们取得了胜利!” “微小的胜利,但却是我们必须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重新集中了注意力,“我要写一封信,向特蕾莎报喜,你安排人尽快给我送过去。” “是,陛下!”安德烈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艾格隆要向特蕾莎报信,当然不只是为了向自己的未婚妻炫耀胜利而已,他是想让身处后方的特蕾莎,把自己的捷报散布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莱希施泰特公爵在希腊为基督徒奋战。 这个消息对自己的支持者来说绝对是强心针,而如果罗马教会也在为自己欢呼的话,那么对许多非波拿巴分子的中立者当中,他也可以赢取到足够的好感——而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了。 他没有迟疑,快速地走入到他新占领的住所当中,然后拿起了自己带过来的纸笔,开始快速地向特蕾莎和帕诺斯写报捷信。 因为心情甚好,所以他文思泉涌,手写得飞快,两封信很快就已经写完了。 而这时候,他看了看窗外,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他拿着写好的信,又走出了房间,眼看着防波堤外金红色的夕阳正在徐徐落入大海,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海面上,又因为波浪的分割而在海面被切成了无数个碎片,犹如是鱼鳞一样翻滚,闪烁着颜色各异的光芒。
而在海湾的对面,伯罗奔尼撒半岛半岛的轮廓犹如巨龙一样,也在视线当中若隐若现。 这是何其壮美的景色啊! 他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感受着那股心潮澎湃的动力。 他知道,自己虽然暂时获得了一场胜利,但是还有更多更大的挑战在等待着自己。 尽管土耳其舰队早已经在这里销声匿迹,纳夫帕克托斯现在已经无足轻重,但无论是从宣传上,还是从心理上,土耳其人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外来人如此羞辱。 所以他们在接到噩耗之后,一定会派军队来试图剿灭自己。 接下来就是自己真正的考验了。 他不会坐以待毙,而是要寻找战机,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击退或者击垮来犯的敌人,而那个时候,获得了新一场胜利的自己,就足以压过所有对自己的质疑了。 这时候,犹如是在呼应他的心情一样,迎面而来的海风似乎变得更加猛烈了,吹得他的耳膜呼呼作响。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更大的风浪吧! 迎着海风的艾格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来自于背后的一阵脚步声。 “陛下!”安德烈-达武那恭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您的信写好了吗?” “嗯,我都已经写好了,你拿去给你安排的人吧,要尽快送到——”艾格隆一边说,一边转身,准备将手中的信递给对方。 不过刚刚转身,他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在安德烈-达武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军服,头上戴着一顶军帽,身材不高,不过俏丽的面孔却透着勃勃英气,视线也犹如鹰隼一般锐利,此时正毫不退缩地打量着自己。 虽然对方的穿着和普通士兵毫无二致,但胸前的微微凸起,以及过分秀丽的面孔,还是出卖了本人的身份。 虽然早就知道艾格妮丝跟了过来,但这还是艾格隆在出征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的扮相——老实说,他觉得还挺好看的。 “哦!”艾格隆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然后夸奖了对方,“艾格妮丝小姐,看来您挺适合这副打扮的。” 虽然艾格隆的用词和态度都非常客气,但是艾格妮丝看上去却有些尴尬,只是勉强地向他点了点头。 艾格隆能够稍微体会到对方此刻的心情,所以他也没有继续再说,而是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会意,立刻伸手从少年人的手中接过了信。“陛下,我马上就把它们送出去。” 接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另外,埃德加现在正在执行您交付的任务,所以为了不至于引发骚动和不便,他决定拜托我们先安置一下艾格妮丝小姐……” “嗯,我知道,他已经跟我说过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示反对。“你就在这里安排吧,找一个隐蔽又安全的地方,让艾格妮丝小姐暂且安顿一下……” “好的,陛下,都交给我吧。”安德烈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尽管这件事实在有些异乎寻常,但是他的态度却非常热烈,极其积极地配合了埃德加的行动。 埃德加在跟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说过他心里的盘算,然而安德烈却乐见其成——对他来说,单纯行个方便,帮助埃德加安置艾格妮丝固然很好;但如果接下来在相处当中,陛下真的和艾格妮丝出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友谊,那他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陛下如此令人敬佩,艾格妮丝小姐也如此让人景仰,在他心中几乎可以代表整个法兰西这一代人当中最为耀眼的一对,如果不是因为命运的安排,也许他们本该就成为一对。 虽然现在他心里已经接受了特蕾莎公主未来成为自己主母的现实,但是——陛下私下里有点罗曼史又怎么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所以都不需要埃德加去刻意煽动,他也乐得配合埃德加的行动。 “艾格妮丝小姐,您有什么意见吗?”为了礼貌起见,艾格隆问,“虽然条件简陋,但我们可以遵循女士优先的规则——现在您可以优先选择。” “我没什么意见,照达武先生的安排就行了。”艾格妮丝平静地回答。“我一向不挑剔。”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最好。”艾格隆向安德烈做了一个手势。 安德烈会意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就在陛下的住处旁边为艾格妮丝安排一个住处,这样既挑不出毛病,又能让他们有机会相处。 为了不至于打搅此时的气氛,安德烈-达武拿到了信之后,立刻就带着信一起离开了,他还特意吩咐其他卫兵要站远一点,不要影响陛下欣赏海景。 在安德烈离开之后,艾格隆和艾格妮丝四目相对。 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眼下反而有些尴尬,艾格妮丝那尖锐而又充满审视的视线,在此时日落的余晖当中闪闪发亮。 “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奇怪啊……哈哈……”片刻之后,艾格隆用几声假笑冲淡了此时的气氛。“不过,艾格妮丝小姐,请放心吧,我会尽朋友的努力,尽量为您提供最好的招待的——” “我相信您。”艾格妮丝似乎也松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不过,眼下,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这个嘛……随您的便吧。”艾格隆无所谓地回答,“称号不影响实质,而且此时您也不是我的封臣,我无需您对我毕恭毕敬——” “话虽如此……但我的姐姐和姐夫毕竟对您宣誓效忠。”艾格妮丝叹了口气。“所以,为了他们,我还是谨守应有的礼节吧——” 一边说,她一边脱下了自己头上的军帽,那一头金褐色的头发也随之倾泻而下。“陛下,晚上好。” 141,真心实意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1,真心实意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原本缩在帽子里的头发,犹如是瀑布一下倾泻而下,这金褐色的秀发,此时与落日的余晖似乎融为一体,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穿着军装而显得严肃的艾格妮丝,也因此而重新多了几分专属于少女的妩媚。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啊……艾格隆不仅心想。 看着艾格隆惊愕和赞叹的视线,艾格妮丝不由得露齿微笑,似乎在戏谑着什么。 这时候艾格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头了,连忙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 你好歹也是在宫廷混过的人,还曾连哄带骗窃取了一位公主殿下的芳心,怎么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这么露怯? “您肯这么叫我,我很高兴。”艾格隆重新恢复了镇定,然后淡然地点了点头,“不过……相比于臣仆,我认为您更适合做朋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一直这么叫唤我,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有点尴尬。”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呢?”艾格妮丝反问,“还是和之前一样叫梅明根先生吗?” “您要是愿意的话,当然可以。”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如果能叫我艾格隆的话,我会更加高兴一点……也可以更加像朋友一些。” “那好,陛下……艾格隆。”艾格妮丝躬身向艾格隆行礼,“谢谢您把我当成朋友,我猜这一点是普通人绝对无法拥有的殊荣。” 虽然她行礼的姿势仪态都无可挑剔,但是因为此时她穿着的是裤子,所以动作怎么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于是两个人忍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别这样!艾格妮丝,这可不像你平常的作风。”艾格隆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再对自己如此拘泥了,“虽然我现在确实和上次见你的时候不一样了,但是我也不会无聊到要求每个人都对我卑躬屈膝……” 不知不觉当中,他主动用更为亲切的“你”来称呼艾格妮丝,适应彼此之间朋友的身份。 还没有等艾格妮丝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猜,这肯定是埃德加特意叮嘱你的吧?” “您足够聪明,当然猜得到一切。”艾格妮丝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的姐夫一直都跟我说,您有多么多么超凡脱俗,又是他一家人的主君,所以我必须对您献上最大的敬意……不然的话,只会让特雷维尔家族为难。” 艾格隆心里清楚,埃德加肯定故意添油加醋——他在自己这里表现不好,也分派不到重要任务,更加没办法得到其他人的敬重,所以为了维护特雷维尔家族的地位,他故意让艾格妮丝来博取自己的好感。 当然,知道归知道,他倒也乐于看到这种事发生。 “我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忠诚非常感动。”他悠然回答,“我一向讲究有恩必报,所以只要我成就大业,那我的事业一定有特雷维尔家族的一份。”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我请您不用担心,我虽然想要复辟帝国,但是心中并没有充斥着血腥的仇恨,也不打算回到法国就来一次血雨腥风的清算,任何人,只要愿意效忠我,哪怕是最顽固的旧贵族世家,我也能够倾心接纳……绝对不会因为固有成见而针对他们。” 出乎他预料的是,艾格妮丝并没有为他的说辞而高兴,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艾格隆。我来到这里只是我的个人决定,是为了姐姐的请求,而不是因为出于特雷维尔家族的忠诚……所以,我绝不代表我父亲做了什么决定,我也没有任何资格代替父亲去做出什么承诺。” 说到之类的时候,艾格妮丝的表情突然变得郑重了起来,“另外,对于我偷偷跑到这里来事情,我对父亲是非常愧疚的,因为我无端给他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正因为心里愧疚,所以我越发不能再多做任何让他更加为难的事情了。” 艾格妮丝的神态,既诚恳又坚决,显然这都是她的心中所想,“我不怀疑你的志向,也认为你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登上皇座,但目前为止,你和你的支持者们离巴黎还有万里之遥,我的父亲却还在为国王陛下效忠,以我父亲的性格,他是不会愿意和您有什么来往的。所以艾格隆,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那我请你像朋友那样体谅我,不要让我在我不懂、也不感兴趣的地方给自己的家庭带来麻烦……” 艾格隆一下子被堵得无话可说。 虽然被人明确拒绝心里肯定有点不舒服,但是艾格妮丝的话入情入理,而且也出于真情,所以他也不好反驳。 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因为最近一切顺利,现在心态明显有点飘了,直接就跟艾格妮丝当面提出想要拉拢诺德利恩家族——结果被艾格妮丝拒绝也只能是咎由自取吧。 “你说得对,我离皇座还远得很,现在谈什么效忠实在有点为时过早。我收回刚才的话,请你当做没听到吧。”于是,他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打了个圆场,“不过,艾格妮丝,我认为如果上帝真的让我的大业成功,那你肯定不会反对我吧?我记得你说过,比起巴黎那个糟老头子来,一个少年人坐在王座上似乎更顺眼一点。”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艾格妮丝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若您真能走上皇座,我也乐见其成。” “那假如在我实现梦想之前,我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发生激烈的冲突呢?你的姐姐和姐夫在我这一边,而你的父母在我的对立面……到了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办?”艾格隆追问。 他并不是在问一个无聊的假设性问题,而是在拷问艾格妮丝的内心。 在大革命爆发之后风云变幻、血雨腥风的三十年当中,兄弟阋墙的悲剧过去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以后也许同样也会发生。 对艾格隆来说,只要能够实现目标、复辟帝国,他是不怕为此而付出血的代价的;而他的敌人们肯定也不会愿意束手就擒,所以哪怕他不想多流血,但真要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会害怕牺牲他人的生命。 而艾格妮丝就不一样了……她也许能够承受住家庭分裂的打击,但是真的能够承受住家人之间剑拔弩张甚至自相残杀的噩梦吗?艾格隆非常怀疑。
特雷维尔家族已经死死地绑在自己这边了,爱丽丝也会因为丈夫和孩子而坚守夫家的立场,那么……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艾格妮丝心里也知道,面前的少年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姐姐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嫁给了埃德加,从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父女之间不再相容。 之前因为拿破仑已死、波拿巴家族销声匿迹,所以她觉得这种决裂只是暂时的,可以通过时间来弥合,结果却没想到,短短一年过去之后,风云变幻就如此剧烈,波拿巴家族新一代的领袖,又开始带着他的支持者们为了他的野心而战。 这股火焰目前只是在希腊燃烧,但很明显,某天就会烧到法兰西去,那时候, 父女之间的“决斗”,似乎不再是一个无聊的幻想,越来越像是会在未来真正发生的事情。 郁闷和焦躁啃噬着艾格妮丝的心,让她烦恼无比,她明明不想去面对这样的未来,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无法逃避。 “在瑞士的时候,我跟你也谈过类似的话题……你当时跟我说,你两不相帮,哪边遇到了危险就会去搭救哪边,若姐姐失败就带姐姐逃亡;若父兄失败就带着父兄离开,我深深佩服你的勇气和决心。” 看着一脸苦恼的艾格妮丝,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认为,这也绝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因为这意味着你的至亲注定有一边要重新去承受颠沛流离的流亡之苦,我知道你是体验过流亡生活的,所以你肯定还记得其中的滋味,难道你真的愿意看到这种事在自己的家庭里再发生一次吗?” 艾格隆的话,犹如是一记一记重击,锤在艾格妮丝的心中,让她心中更加增添了几分烦闷——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里一直都隐藏着这些忧虑,所以时常为此忐忑不安。 艾格妮丝的心情犹如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确实很难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既然碰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在汹涌的怒海当中,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又怎么敢奢望十全十美呢?”最后,她略带悲伤地回答。“至少我还有点能耐,可以帮助我的家人。” “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也许还有一些更好的办法。”艾格隆小声回答。 “更好的方法?”艾格妮丝有些惊讶。“什么办法?” “最好的解决办法嘛……就是现在,趁我不备一剑把我斩了。”艾格隆笑着回答。 艾格妮丝的眼睛顿时睁大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可没有说错哦……如果你现在这么干了,那么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顿时就会群龙无首,虽然我的堂兄可以继承我的名号,但想要重新拉拢人心恐怕还要很久很久,也许甚至二三十年也成不了事,既然成不了事,那你的姐姐就不用和父亲拼命了……你还用担心什么呢?”艾格隆笑眯眯地回答。 艾格妮丝眨了眨眼睛,这时候才明白,面前的少年只是在逗弄她。 “您……您别开玩笑了!亏我还在期待您给出什么好办法……!”一边说她一边嗔怒地瞪着艾格隆,“如果您只是想要拿我消遣的话,就请不要再说了!” “好吧好吧,抱歉……我不开玩笑了。”艾格隆连忙摆了摆手,“那么艾格妮丝,我还有另外一个主意。” 艾格妮丝不再言语,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艾格隆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转身,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洋。 “我们做一个私下的约定吧——如果我一败涂地,一事无成,那我不会苟活于世,我会那之前写信给我的追随者们,让他们放弃这项无望的事业,解除他们忠诚于波拿巴家族的义务,我还会特意写信给特雷维尔家族,让他们向王家效忠,这样的话,你的姐姐就不用再去流亡了。反过来说,如果最终我赢了,那你就留住你的家人,让他们也对我效忠,我们之前一切的嫌隙都可以一笔勾销——我想爱丽丝也很乐于照顾他们的。” 艾格妮丝听得懵里懵懂的,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只会觉得让自己父亲改变立场是“翻云覆雨”、“毫无政治操守”,但是从小就在流亡中长大的艾格妮丝,本来就对王室丝毫都没有忠诚心,在她看来,如果王室败了那抛弃王室也没什么。 倒不如说,艾格隆这是在牌局结束之后,给自家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呢。 “这是看在你和你姐姐的份上、仅此一家的特殊优待。”正在她思索当中,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你觉得如何?” “好吧……可以。”艾格妮丝轻轻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不过……” “不过什么?”艾格隆追问。 “‘那我不会苟活于世’,你为什么会说得如此决绝呢?在我看来,哪怕大业不成,你依旧可以活得很好,你的才能也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发挥……”艾格妮丝小声问,“我是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能够明确自己的人生目标,然后用大无畏的勇气一路走下去……但你也要想想,一定有很多人不愿意看见你离开人间的。” “包括你吗?”艾格隆反问。 他是故意逗她寻开心的。 不出他的意料,艾格妮丝顿时被涨红了脸。 但是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她接下来没有发脾气,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包括我。如果你就此消失的话,这个世界就会早早地失去一个非常有趣也非常耀眼的人,想想也是很可惜的。” 艾格隆一下子怔住了。 他看得出来,这是艾格妮丝发自内心的想法。、 并非出自于讨好或者谄媚,也绝没有任何功利的念头,只是认可他这个人的存在。 被人肯定的感觉,确实很舒畅啊……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然后大声回答。 “那你就为我的胜利而祈祷吧,这样一切不就都完美了吗?” 142,旧怨新仇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2,旧怨新仇“那你就为我的胜利而祈祷吧,这样一切不就都完美了吗?” 艾格隆面带笑意,大声对艾格妮丝说。 他确实没有想到,艾格妮丝会如此回复自己。 眼下,太阳已经接近于完全落入海中,朦胧的夜色开始占据天空,只剩下了海面上最后几缕残光,还在顽强地挣扎着。 而艾格妮丝此刻正站在堤岸上远眺着海面,她目光坚定而又深邃,带有凛然不可侵犯的骄傲,又有着触动人心的诚恳。 “就我个人来说,如果非要选一边的话,那么朋友胜利总比那个老头胜利要强。不过,艾格隆,命运的安排谁也无法预料,天晓得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呢?我认为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冒险固然很好,但是人的力量终究是有穷尽,不要过于勉强自己了……以我看来,哪怕你最终不能成为皇帝,你也可以成为优秀的诗人,优秀的剑士,这不是已经非常非常令人敬佩的吗?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其中的一项成就呢……况且,你身边的人,尤其是特蕾莎公主,都是那样地珍视你——所以你更加应该珍视自己宝贵的生命,人死了是自己轻松,但是活着的人会承受一切痛苦。” 艾格妮丝以自己平常难得一见的凝重与认真态度,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的声音,配合着浪涛声,在艾格隆听来甚至犹如咏叹调一样,轻柔而又触动人心。 他当然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的魅力已经完全折服了艾格妮丝,他非常清楚,艾格妮丝纯粹是因为“惜才”的出发点,才会希望自己能够珍惜自己的生命。 按常理来说,有才能的人往往会自高自大,而且没有容人之量,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厉害,但艾格妮丝却没有。虽然她个性骄傲自信,但是绝没有因为他人的优秀而嫉妒,相反会真心地欣赏和珍视—— 这就是艾格妮丝,如此直爽而且善良。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欣赏艾格妮丝了。 至于失败之后自己会不会主动求死,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过。 因为……他不能给自己任何一丝犹豫的余地,他的心里只能有成功的执念,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做这些事了。 “真是抱歉,我用如此严酷的话题来影响你的心情了。”他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好了,我现在可否认为我们已经达成了约定?” 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我认为这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嗯,很好。”艾格隆也点了点头,然后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肩并肩地和艾格妮丝站在了一起,看着远处的大海。 “半年前在瑞士,我和爱丽丝一起泛舟博登湖上,我们也是这样站在一起,看着落日……”艾格隆有感而发,“当时我们两个相谈甚欢,我认为爱丽丝的头脑比大多数男人更强,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她再见一次,我想我们应该会有更多愉快的话题可谈。” 艾格妮丝微微垂下了视线,被艾格隆这么一说,她也有点挂念姐姐了。 “我想,那一天应该为时不远吧。”她小声回答。“也不知道我的外甥或者外甥女会有多么可爱……眼下来到这里,我们音讯已经完全隔绝,我只希望姐姐和孩子一切安好,愿上帝保佑他们。” “你和爱丽丝的感情真是深厚。这让我我挺羡慕的,因为你知道,虽然我的父亲另有私生子,我的母亲在父亲死后也另嫁生子,但我没有过真正的兄弟姐妹,所以也无从体会这种手足之爱。”艾格隆有感而发。 “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艾格妮丝突然苦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我和姐姐的感情是非常常见的,但是后来我却发现,原来在那些高门权贵家庭里,兄弟姐妹们彼此漠不关心甚至互相嫉恨才是常态……也许,人总是不会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吧。” “是的,这是很罕见的感情羁绊,值得永久珍视。”艾格隆点了点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对你们充满了敬意。” 他发现对艾格妮丝这种脾气的人,无论威逼利诱都没什么用,她性格执拗而且刚硬,轻易不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但是只要提到爱丽丝,那么艾格妮丝就特别容易服软。 真是让人羡慕的姐妹情深……但毫无疑问这也是她的性格弱点。 当然,拥有这种“弱点”绝不是一种不幸。 说到底一个人如果舍弃了所有亲情和友情的羁绊,变得毫无“弱点”,那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趣可言呢? “我们姐妹,也会尽力帮助自己朋友的。”艾格妮丝对着艾格隆微笑着。 在这一次敞开心扉之后,她也终于承认,这个少年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了。 艾格妮丝从小到大,她所接触的同龄人,他们中有值得敬佩的对手,有偶尔在社交场合上认识、但完全不值一提的小姐们,有家中的女伴和女仆,但唯独缺少朋友。 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心高气傲,能入她法眼的人太少;但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她平素创下的威名,以至于大多数同龄人根本不敢接近呢。 看她平素的言行、看她骄人的战绩,旁人只当她是一个傲慢自大、脾气暴戾的大小姐,又怎么能够在她满不在乎的外表下,看到隐藏着的那个和善而又敏感、珍视家人不慕富贵的灵魂呢? 也许能够碰到一个可以触碰到灵魂的同龄人,也让艾格妮丝心里得到了某种宣泄。 接着,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起来,一起静静地看着最后一缕残阳被已经变成黑色的海洋所吞没。 也就在这时候,在防波堤的台阶上,重新出现了一个黑影,艾格隆转头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又回来了。 “安德烈,怎么样了?”他于是问。 “信已经发出去了,陛下。”安德烈在离他们好几步远的地方就站定,然后大声回答,“您和艾格妮丝小姐聊得还愉快吧?” “聊得非常愉快。”艾格隆不假思索地回答。“艾格妮丝小姐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很好相处?那只是对你罢了……安德烈在心中腹诽。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和艾格妮丝小姐现在就去,还是再等一会儿呢?”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恭敬地问。 “既然已经入夜了,那我们就去吃晚餐吧。”艾格隆看了看艾格妮丝。
“好呀,正好我也有点饿了。”艾格妮丝当然没有意见,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离开了海边,来到了艾格隆暂时居住的堡垒当中共进晚餐。 自从离开迈索尼开始一路行军之后,艾格隆平常吃的只是行军的干粮,顶多再加上一点咸鱼干作为调剂;而今天就不一样了,他征服了这座要塞和港口,作为胜利者,他理所当然地就拥有了征用和掠夺的特权。 所以今天他的晚餐非常丰盛,桌子上面摆放着烤鸡和羊排,而艾格妮丝,也作为他邀请的唯一一个客人,坐在他的旁边一起共进晚餐。 同样,正因为今天的胜利,艾格隆的胃口非常好,即使艾格妮丝坐在一边他也没有顾忌,狼吞虎咽着这些食物。 而艾格妮丝也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她只是小心地把肉食切成小片,然后闷不做声地进食。 很快,这顿晚餐就在艾格隆的风卷残云当中结束了,艾格隆让人收走了食物,然后示意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我看大家是时候休息了,你为艾格妮丝安排好了房间了吗?”他问。 “已经安排好了,陛下。”安德烈立刻回答。 接着,他又有些心虚地瞥了艾格妮丝一眼,“就在……就在您的旁边。” 艾格隆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陛下,埃德加所害怕是让艾格妮丝暴露于众人之前,这样会给她带来太多麻烦,所以为了解决这个忧虑,我认为最好是让她留在这里,毕竟您周围戒备森严,也不至于会有人冒犯到她。” 艾格隆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他又看向了艾格妮丝,征询她的意见。 艾格妮丝表情明显有些尴尬,但是好像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艾格妮丝都没有意见,那么艾格隆也就不再纠结了。 “好吧,那你带她去休息吧。”艾格隆点了点头,“记得,虽然艾格妮丝宽宏大量,但你也要注意,她毕竟是位女子,千万不要影响到她的正常起居。” “是的,陛下。”安德烈立刻就应了下来,“我被狠狠教训过,可绝不敢忘记艾格妮丝小姐有多么厉害,怎么敢冒犯她呢?” 他的话引起了两个人一阵轻笑。 “晚安,艾格妮丝。”笑了一下之后,艾格隆向艾格妮丝道别。 “晚安,艾格隆。”艾格妮丝也优雅地向艾格隆挥手道别。 然后,安德烈将艾格妮丝带走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艾格隆并没有立刻休息,他又拿起了纸笔,继续在油灯下书写着今天的笔记。接着,他又拿起了附近地区的地图,仔细地研究着,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刚才的愉快此刻已经被他跑到了脑后,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来做,和艾格妮丝的交流只是偶尔的调剂而已。 而没过多久,安德烈又重新回来了。 “陛下,我已经将艾格妮丝小姐安顿好了。” “很好。”艾格隆继续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有别的事情吗?” “基督山伯爵大人求见您。”安德烈回答。“他看上去有些心事。” “哦?”艾格隆有些意外,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笔,“那就让他过来吧。” 安德烈走了出去,然后很快又将埃德蒙-唐泰斯带了过来。 “晚上好,埃德蒙。”艾格隆温和地问对方,“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吗?” “陛下,我……”埃德蒙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 “什么?”艾格隆感到很惊讶,于是追问对方。“说吧。” 埃德蒙-唐泰斯又犹豫了片刻,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您交给我收敛死者和清理俘虏的工作,我照办了,然后在审问俘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他认识费尔南。” 艾格隆先是皱了皱眉头,随时他想起了那个费尔南到底是谁。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他问。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就是故意告发了水手埃德蒙,让他蒙受冤狱十几年,并且抢了他的未婚妻的那个人,艾格隆当然知道——他甚至还和对方在美泉宫里见过一次面。 “嘿,那家伙倒是为自己冒充了一个好姓氏啊!”埃德蒙-唐泰斯满怀愤怒和憎恶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他。” “他怎么了?”艾格隆又问。 “您可能有所不知,根据我的调查,费尔南之前跑到了希腊担任了约阿尼纳帕夏的教官,但是他背叛了他的恩主,用恩主的生命换来了赏钱……这个恶毒的混蛋,到哪儿都不干好事。” 虽然艾格隆其实知道这一切,但是他还是故意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居然还有这种事?” “是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强压住了内心当中的愤怒,然后将自己调查得知的情况都告诉给了艾格隆。 “好的,我大概明白了……”艾格隆听完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我能够理解你为什么那么蔑视和仇恨他,埃德蒙。但为什么今天晚上特意跟我提到他呢?” “我今天审问俘虏里的军官之后,才知道费尔南回到法国之后,虽然已经得到了重用和高升,但是他依旧和这里没有完全切断联系,也被法国军队高层视为近东事务的专家,还曾经到埃及军队访问过,当过一阵教官。” 埃德蒙-唐泰斯停顿了片刻,然后再继续说了下去。“所以,陛下,我有理由怀疑,他这次也有可能会被法国政府派到这边来,进行一些不利于您的举动。” “这么说来,倒确实是有可能。”艾格隆不动声色。“但现在也只是猜测罢了。” “陛下,我恳请您……如果他真的来了,并且落到我们的手中……”埃德蒙-唐泰斯以激动的眼神看着少年人,“然后把他交给我。” “你打算把他怎么样?”艾格隆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埃德蒙-唐泰斯摇了摇头,“但我想,总会是人间可怕之事。” “那好,我答应你。”艾格隆平静点了点头。 143,心愿得偿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3,心愿得偿初秋向来是最受人喜爱的时节,它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大自然在这个时段能够恰如其分地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丰美景色。 位于圣彼得堡郊外的皇村,此刻也正迎来自己最风景如画的日子。 在温和宜人的阳光下,那些精心修造的殿堂和雕塑,展示着帝国皇室的威仪风范,而周围那些郁郁青青的树木,也在池塘当中留下自己优雅的倒影。 只不过,相比于过去的那些日子,此时的皇村气氛却显得紧张了不少,那些优美的景色,也因为缺少观众而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虽然帝国政府还没有正式公布,但是在这座宫廷当中向来都没有秘密——所有的廷臣和禁卫军军官,都已经知道俄罗斯帝国即将和土耳其开战,这座宫廷的一切都已经在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转动了。 那些野心勃勃的将军和青年军官们,都忙着到处打通关节,以便让自己能够挤进预定于进军巴尔干的部队,在未来建功立业,让自己未来的前途变得更加辉煌——有些热血过头的年轻人,甚至都已经在盘算进军君士坦丁堡之后的凯旋仪式了。 正因为如此,大部分人自然也就无心去欣赏皇村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了。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最受帝国各界瞩目和赞美的诗人,此时正来到沙皇陛下所居住的叶卡捷琳娜宫,面见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 在侍从们的引领下,普希金来到了沙皇陛下金碧辉煌的接见室当中,而此时,沙皇陛下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平静地看着仅仅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青年诗人。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今天又有什么诗作可以跟我们分享了吗?”他微微颔首,以示亲切。 也许因为是看重诗人的名声,沙皇对普希金相当客气,不光在与他见面的时候和颜悦色,还容忍了他平日里时不时从口中冒出来的那些对帝国皇室和政府不敬的言论。 但是在内心里,他对这位诗人到底有多少敬重,那就只有老天才知道了,沙皇陛下为人阴沉,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心里对某个人有好感,也会碍于帝王身份保持着客气的冷淡。 “陛下,很抱歉,我最近没有写出诗来。”普希金略带惭愧地低下了头,“因为最近一股焦躁的热情,让我坐立难安,我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坐在桌边写诗,甚至都没法静下心来去欣赏皇村的美景。” “哦?是什么让我们最好的诗人如此坐立不安呢?”陛下微微一笑,“是这里某位可爱的小姐吗?” “不……陛下。”普希金连忙摇了摇头,“是一股比爱情更加炽烈的感情,那就是对祖国的热爱。” 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沙皇时,他还曾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随着在皇村呆的日子越来越多,面见陛下的机会也与日俱增,到现在,他早已经习惯了站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再也不至于感到局促不安了。 不过,即使如此,沙皇陛下终究是沙皇,是帝国境内最具权威的人,他内心里也从来不会把陛下当成是朋友,在交流的时候也会时刻保持应有的距离感。 “对祖国的热爱?那可真是太好了。”沙皇陛下挑了挑眉头,“那您想要以何种方式来表达这种热爱呢?” “没有什么比为它出生入死更加合适的表达方式了。”普希金接口回答。 接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说出了口,“我最近听闻了一些传言,人们都说帝国即将同土耳其人打仗。” 虽然他用词还有所保留,但是普希金知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在不久之前,他是从他的好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那里得知这个传言的,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发酵之后,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宫廷内部公开的秘密,他又从好几个人口中听到了这个传言——也就是说,这场征讨土耳其人的战争,注定即将爆发了。 “宫廷里面总是充满了各种流言蜚语。”沙皇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视线变得更加严厉了一些,“亚历山大,我认为,以你平常的为人,你不应该对各种流言蜚语感兴趣才对,帝国政府的决定不应该被那些局外人所评判,甚至不应该去说三道四。” 普希金知道,自己提起这事让陛下不高兴了。 但是,他并不打算为此而退缩,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您说得没错,我是一个诗人,而不是一个官员,我不应该对政府的事情说三道四。但请您理解,我同时也是俄罗斯帝国的贵族,我不能在祖国需要我效劳的时候袖手旁观。” “听上去您是想要参与其中?”沙皇反问。 这个反问,也就同时意味着他承认与土耳其人的战争确实就要爆发了。 “是的,陛下。1812年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尚且没有资格参加那一场神圣的战争,为国家效劳;但1827年的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用足够的体魄和精神力去奉献给祖国。”普希金抬起头来,以诚恳的视线看着端坐着的陛下,“我以我最诚挚的情感,恳请您不要拒绝我的请求,让我随军行动。” 沙皇没有立刻回答,而且打量着普希金,就像是在估测他的决心到底有几分成色一样。 “据我所知您并没有从军经历。”片刻之后,沙皇终于重新开了口。“您就算随军行动,也并不会给帝国军队带来什么帮助,对您自己也颇为危险,不是吗?” 沙皇所说的是实情,虽然普希金从小就和俄罗斯其他贵族子弟一样接受了完整的精英教育,但是他年纪轻轻就被先皇亚历山大一世放逐,扔到了乌克兰任职,后来又被召回到了老家闲居,他并没有和其他同侪一样成为帝国军官。 “没错,我确实没有从军的经验,但我有一腔热血,我愿意去为祖国冒险……”普希金慨然回答,“当一名军官也许需要技能,但当一名士兵只要能学会扛起枪并且听口令就行了,这我还是办得到的……陛下!我恳请您实现我的愿望吧,哪怕只是作为一位士兵,也要给我参与这场远征的机会。”
普希金一边说,一边挥着手,表情和肢体都激情澎湃,显然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了。 这股热情,也稍稍感染了习惯于冷漠的沙皇。 他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吧,让我们国家最优秀的诗人去当一个大头兵,这种买卖可没有人会做……”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普希金以为陛下拒绝了他的请求,于是慌忙想要再继续慷慨陈词,然后沙皇竖起了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的话。 “不过,你的一腔热血倒是非常让人感动,如果我再强硬拒绝的话,恐怕我就失去了帝王应有的宽宏大量了……”沙皇陛下微微垂下了视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好,我就满足你吧,你可以发挥你的专长,在一个团里充任文书工作。” 说完之后,他轻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桌子,实心的胡桃木书桌立刻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这一切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如果你到时候表现失职,违背了自己的承诺,那我可不会宽贷你的……”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普希金的心头狂跳,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让自己没有在陛下面前失态。 对他来说,陛下的首肯,意味着他的愿望得以实现,意味着他可以摆脱皇村那浮华而又沉闷的空气,前往陌生的异域,抒发自己的天性,寻找久久未到的灵感。 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甚至可以见到拿破仑的儿子,看看这个年纪轻轻就妄图撼动世界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对喜好幻想的诗人来说,必然是非常有趣的体验。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陛下……我将永远对您心怀感恩。”他立刻躬身向沙皇陛下行礼,然后满怀感激地说,“请您放心,我会竭尽的全力,完成您和祖国赋予我的任务。” “那好,就看看到时候您是如何表现的吧。”沙皇陛下又恢复了日常的冷漠,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又看向了普希金,“对了,您对战事如此积极,莫非您是对莱希施泰特公爵感兴趣?” 一瞬间,普希金原本的喜悦被这锐利的视线冲淡了不少,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该怎么回应呢?他心想。 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于说谎,如果强行撒谎的话陛下轻易就能看出来,反而会降低对他的评价。 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决定实话实说—— “我确实对他颇感兴趣,毕竟我在他这个年纪连诗都写不好,他却能够在欧洲的舞台上兴风作浪……抛弃成见和道德评价的话,我认为他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物,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我倒是乐意同他喝一杯酒。” 说到这里之后,他立刻话锋一转,“当然,这种兴趣绝不会超过我对俄罗斯母亲的热爱……为了保卫俄国,哪怕拿破仑本人我都敢于举剑相迎,更别说他的儿子了,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对国家不利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又坦然地摊了摊手,“再者说来,我既没有国家机密在身,也没有大笔的财富,我除了一腔热血和对祖国的热爱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出卖给别人的了。”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沙皇颇为满意——确实如此,普希金就算想要卖国,他又有什么可卖的呢? “诗人就是诗人,他们的想法总是这么奇怪啊……”他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想了想,也许他的动机并不单纯,但依旧可以满足他吧。 于是,沙皇重新看向了普希金。“好吧,既然您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实在不忍心拒绝了……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我允许您成为远征军的一员,您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他的视线放回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普希金当然知情知趣,所以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立刻行礼向沙皇陛下告别,然后转身离开。 对他来说,目的已经达成了。 在离开了叶卡捷林宫之后,普希金来到了树林当中,坐在池塘边的一个长椅上,静静地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平复自己的心情。 而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有个人正向自己这边凑过来,然后直接坐到了他的旁边。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来者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上去您挺高兴?” 普希金抬头,发现来者正是自己的好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 “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您来得正好!”他立刻就欢快地喊了出来,向自己在皇村当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分享自己的喜悦,“我刚刚面见了陛下,然后向他请求随军出征,虽然他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是吗?那恭喜您,我的朋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我顺便也告诉您吧,我也将成为远征军的一名军官,如果运气好我们甚至可能会在同一支部队。”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普希金由衷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鲍里斯,我预祝您建功立业,事业一切顺利。” “我也预祝您能够文思泉涌,为我们伟大的远征写下壮观不朽的诗篇……”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也大笑着回答。 接着,他突然向普希金眨了眨眼睛,然后放低了声音,“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通融,让您可以见到那位可怜的莱希施泰特公爵,了却一桩心愿。” 普希金知道,这家伙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毕竟出身名门,长辈在军队当中关系很多,如果有他帮忙的话,自己应该可以轻松地短时间离开队伍,去见见那个有趣的少年人。 是啊……万事俱备了。 普希金悠然抬起头来,看着蓝白相间的天空,呼吸着皇村林间清新怡人的空气,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但愿最终不要让我失望。” 144,荣升 就在普希金满怀期待地跟自己朋友分享喜悦的同时,在遥远的奥地利,几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在乡间的小道当中快速奔驰,最后停在了一座小型城堡的外围。 这座城堡是普通的式样,因为地处僻静,而且外观简朴无华,就像是个修道院一样。 就在它的旁边,一条小河从中流过,河中疏疏落落露出些石头,水波拍击着这些石头,散落成流苏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粼粼波纹。睡莲、灯心草从河岸边宛如精美的壁毯,装饰着两岸,然后逐步蔓延,一路来到了城堡周围,更加为它增添了几分孤寂。 这座风景秀丽的城堡属于奥地利政府的资产,被划归给了陆军部使用,而陆军则把它开辟成了一所荣军院,供战争当中受伤又无家可归的士兵们所用。 在一片寂静当中,马车门被打开了,接着,卡尔大公和自己身边的几位副官走了下来。 走下马车之后,大公没有立刻靠近城堡,而是远远眺望了一下这幢建筑,以及旁边的景色,然后眉头禁不住紧皱了起来。 作为过去的陆军统帅,他即使现在已经退休,但仍旧还会到处探访过去的老部下,而这座荣军院,他自然也来过不少次,和伤残老兵们聚会,并且尽量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 每次来到这里,他的心情都相当复杂,而就在去年,在和今天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正是带着那个少年人一起过来的。 一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色依旧怡人,但是自己的心情却已经回复不到过去了。 回想起来,当时自己带着他参观这座荣军院,带着他和老兵们举杯相庆,他当时的风度和表现,不仅仅让这里的老兵们敬重,也暗暗得到了他的认可。 那个少年人不光聪明伶俐,相貌出众,难得的是即使在自己不熟悉的场合,也能处变不惊,应对得体,没有失去平常的风度。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准备悉心培养这位未来女婿,利用自己的威望来扶持他,让他成为帝国下一代的栋梁之才了。 谁能想得到,没过几个月,他就以那种方式来回报自己的期待! 你要是不折腾这么多事该多好!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 最近,有关于那个少年人的所有事,都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流血不止的伤口,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愤怒。 只是暗自生闷气也没有什么意义,今天他特意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睹物思人的。 卡尔大公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下了心情,然后带着自己的随从们,一起来到了城堡当中。 和之前每次过来视察时一样,城堡内的管理人员们老早就已经整装迎接他了。 担任荣军院长费迪南-亨奇上尉一马当先,来到了大公的面前,潇洒地敬了个军礼。 “殿下,欢迎您的驾临!” 虽然四肢完好,但是这位上尉的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这条刀疤从被棕色头发覆盖的后脑一直蔓延到了嘴角,看上去着实有些瘆人。 只不过,在场者们都已经从军多年,见惯了各种人间惨象,所以也没人感到不自在。 严重的伤势并没有摧毁亨奇上尉天生的幽默感,他几乎每天都挂着笑容——哪怕他的笑容因为伤疤而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好久不见,亨奇。”卡尔大公冷淡地向对方点了点头。“这里一切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起都还好……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大家有点闲得慌。”上尉笑着回答,“现在就连玩扑克牌都让我有点提不起劲了,一想到还要过好几十年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很难熬。” 卡尔大公不置可否,只是四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观察这里设施的运行情况,以及老兵们的精神状态。 “离我上次过来,已经一年了啊……”片刻之后,大公似乎对这里的情况颇为满意,于是重新把视线收了回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以来,我的烦心事太多了,所以今天才能抽空过来,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吧。” 亨奇上尉也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位大公的神情,此时他连忙回答。“对于我们来说,您能来就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荣幸了,谁还能要求您多做些什么呢?我们只期盼您能够尽快从阴影当中恢复过来。” 片刻之后,他又小声说,“您这么不高兴,是因为来到这里,让您想起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吗?上次是您带着他一起过来的……” 卡尔大公没有回答,而是瞥了对方一眼,而这犀利的一瞥,也让上尉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说了。 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卡尔大公的眉头舒展开了,然后冷冷地说。“你还记得他?” “那是自然了!肯来我们这儿的贵人本就没有几个,我们怎么可能记不住呢?更何况他还是那个人的儿子。”亨奇上尉回答。 接着,他又不敢再说下去了。 上次卡尔大公带着莱希施泰特公爵一起过来,他惊讶之余,也看出大公是想要拉近那个少年人和他们的关系,而后他又听大公身边的人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即将成为大公的女婿……惊讶之余他也不禁觉得这是好事,因此暗暗祝福了那个少年。 谁成想,事情最后却变成那样…… 虽然他们身处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信息流通不畅,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听说过那个爆炸性事件。 很自然的,他们都非常惊愕和失望,谁也不知道可怜的特蕾莎公主到底应该如何自处?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心里颇为同情这位大公,又不敢说出口,所以只好尴尬地笑着。 卡尔大公当然看得出来少校的心中所想,他很高兴少校知道分寸,但越是被少校同情,就越发让他感到郁闷和焦躁。 “你们消息好像很灵通。”卡尔大公冷冷一笑,“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吗?” “知道啊,他好像跑到希腊去了,好像说是要举起义旗,帮助当地人赢得独立什么的……嗨!这真是小孩子的把戏!殿下那天看起来这么老成,没想到还是有点年轻人的热血和盲目。”亨奇上尉耸了耸肩,然后回答。“您别误会,这些消息我们没有刻意打听,只是现在外面早就已经传遍了,哪怕我们这边与世隔绝,但是总会听到点风声的嘛……”
“嗯。”卡尔大公微微颔首,制止了亨奇上尉的话。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莫测高深,亨奇上尉心里开始有点紧张了,生怕自己刚才那句话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皇室亲贵。 还好,这诡异的沉默也没有持续多久,卡尔大公突然把话题引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恭喜你,费迪南-亨奇。”他低声说。 亨奇上尉不解地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对方,“您恭喜我什么……?” “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上尉了,你是少校。”卡尔大公严肃地看着对方,然后平淡地说,“恭喜你晋升,少校。” 亨奇上尉愣住了,他没想到在一个被世人遗忘的鬼地方当荣军院长、和一群残废老兵一起只等着老死的自己,突然却在职业生涯早已经结束的今天,突然得到了荣升。 这是件好事,但太好了,好得简直像个玩笑。 但是既然这是从卡尔大公口中说出来的,那就必然不是一个玩笑了。 很明显,能够在这种鬼地方呆着还能得到晋升,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情—— 至于到底是谁……那就不用猜了吧。 “呃……谢谢……谢谢您的关照!”亨奇上尉——当然,现在已经是亨奇少校,从惊愕中挣脱了出来,然后笑容满面地对大公表示感激。 “只是提升了一级军衔而已,用不着这样谢我。”大公淡然摇了摇头,“你刚才跟我抱怨说生活太无聊,那我得说,成为少校之后,你的生活还是继续会这样。” 大公的话宛如是一盆冷水,瞬间就把亨奇少校的狂喜给浇灭了不少。 是啊,别说变成了少校,就算变成将军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一样只能在这个地方呆着。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垂头丧气,但还是勉强地笑着回答,“至少说出去也更有面子一些……” “那你没有想过去找点新乐子吗?”卡尔大公突然又问。 这个问题又让亨奇少校愣住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卡尔大公今天来这儿视察,表现和之前完全不同,而且还特地给自己晋升了军衔……怎么看都有事情要发生。 他是个直爽的人,哪怕是面对卡尔大公,他也宁可直来直去。 “我明白了……那您就告诉我吧,您想做什么呢?”亨奇少校压低了声音,然后凑到了大公身旁,“殿下,您对我们多年来都照顾有加,我心里一直都在感您的恩,您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什么的。” “那好。”卡尔大公也点了点头,没有再跟他兜圈子了。“你,再带上几个你信得过的弟兄,去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那里,暂且给他帮点忙吧。” 他的话刚说完,亨奇少校顿时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卡尔大公。 “这……这……”他几乎语无伦次了。 好不容易他才消化掉这个令人震惊的命令,但是内心中的疑惑还是驱使着他发问,“殿下……您为什么还要帮他呢?他不是……不是已经抛下特蕾莎公主跑了吗?” 这个问题犹如是利剑穿身,让卡尔大公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 “我倒是想跟他断绝任何关系,但谁让我养了个蠢姑娘?她不在乎旁人的讥笑,还要坚持婚约,现在都已经跑到那个小家伙身边了!”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特蕾莎写信求我们帮忙,我的妻子心肠软,所以一直在催我……” 亨奇少校顿时又是一阵惊愕。 不过他倒是终于理解现状了。 “难怪……难怪……”他一边点头,一边又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昔日的统帅,“我一直羡慕那些有家庭的男人,不过现在看来,各有各的苦恼啊……” 这句话,又似乎触动了卡尔大公的心弦。“你倒是走运,没有老婆女儿整天给你添麻烦。” 抱怨了一句之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你们这些人,虽然还在军籍当中,但是早已经没人注意你们了,哪怕你们暂时离开了这里也没人知道,再加上你和莱希施泰特公爵还有一面之缘,我想了下,如果要派人的话,你最合适——亨奇,告诉我,你能够接受这项任务吗?” 亨奇少校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 “殿下会不会与我国为敌?”接着,他小声问。 “未来谁知道呢?但至少现在,他还不是我国的敌人,也不会危及到谁。他现在只是我女儿的意中人,是我未来的女婿……真要让他出点什么事,我女儿该怎么办?难道年纪轻轻就当个寡妇吗?”卡尔大公皱着眉头,然后咬着牙说,“我心里对他有很多不满,但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了。”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了亨奇少校,仿佛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亨奇少校还在犹豫当中,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他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事到临头的时候完全是一头懵然。 很快,他心里开始进行了激烈的权衡,犹豫自己应该怎么选择。 就他的本心而言,他在之前的战争受了重伤,而且多年的从军生涯早已经让他厌倦了战争;可是,另一方面,卡尔大公对他有大恩,他想要回报,另外他也早已经厌倦了隐居在这个偏僻城堡当中的生活。 也许找点乐子也不错? 卡尔大公的视线,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您的命令,我理应遵从。”他低声回答。 而这个回答也耗尽了他现在的所有力气,他仿佛虚脱了一样。 “很好。”卡尔大公点了点头,“等一切事了了,你就回来继续当你的荣军院长,记住,这一切都跟你我没有关系。” “是!”亨奇少校挺胸回答。 接着他忍不住又问。“公主殿下的事情如果败露了,您不怕有损自己的名望吗?” “名望?管他呢!”卡尔大公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的,他们爱怎么想就由他们去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女儿好好活着!” 145,私人赠礼 眼见大公这么说,亨奇少校也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对方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他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印象相当不错,哪怕后来殿下犯下了潜逃出国的“罪行”,对他来说,仍旧没有改变印象。 毕竟,人人都知道,殿下名为皇室成员,实际上却和囚犯也差不多,他心怀怨愤并且想要夺回自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卡尔大公让他去帮助殿下,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抵触——大公说得没错,如今殿下确实并没有和帝国为敌,他就算想要这么做,也没那个能耐,所以自己帮他也算不上叛国。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想要复辟,但是眼下他离皇座还远着呢…… 哪怕他未来某天真的梦想成真,并且真的想要为过去的屈辱复仇,那大家再来决胜负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还是特蕾莎公主殿下的安危更加重要。 打定主意之后,他也不再保留了,而是诚恳地看着大公,做出了保证。“殿下,请您放心吧,既然这是您的要求,既然特蕾莎公主需要帮助,那我义不容辞。我现在就去安排,一定会不折不扣地达成您的心愿。” “很好。”看着他诚挚的表情,卡尔大公也微微动容,“那我就交给你们了。你抓紧行动,越快越好。” “好嘞!”亨奇少校吹了一声口哨,他的笑容因为刀疤的扯动而显得越发狰狞起来。“好了,您先跟我去吃午餐吧,大伙都在等着您出场呢!” “嗯。”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长叹了口气,“他要是留在这边那该多好,你我可以省下多少麻烦……” 和老兵们吃过午餐之后,卡尔大公才结束了自己的视察,乘坐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庄园当中。 而他的夫人亨利埃塔大公妃,早就已经对丈夫的归来翘首以盼了。 他一回到家,夫人就立刻走到了他的面前。 “亲爱的,怎么样了?”她略带紧张地问。 “还算顺利吧。”大公轻轻点了点头,“亨奇比我预料的还好说话,略作犹豫就答应了我的命令,他说他立刻选人,一旦做好准备就即刻动身。” “太好了……你派过去的人肯定都是老手,这样特蕾莎那边就好办多了。”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眉眼中充满了庆幸。“殿下肯定也会非常感激我们的。” “他感激不感激对我来说有任何意义吗?”卡尔大公不耐烦地反问,“好了,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办完了,就让我歇会儿吧。” 说完之后,他没好气地坐到了沙发上,闭目养神。 亨利埃塔知道丈夫眼下心情不爽,所以也就任由他休息,自己则走到了书桌边,拿起纸笔开始给远在他乡的女儿写信。 她是如此聚精会神,时而面带微笑,仿佛笔尖能够汇聚和倾注自己的情感一样。 就是这位夫人在暗地里活动,一边为殿下鼓吹声势,一边又想尽办法为女儿提供支援,运筹帷幄犹如是一位真正的将军一样,母亲对子女的爱,真是让人动容。 写完了信之后,她又看向了仍旧在闭目养神的丈夫。 “从特蕾莎给我的信来看,殿下的事业还相当顺利呢!一边招募自己的势力一边又和当地人打好了关系……看来他的能耐可没有局限于诗文和剑术,我们能找到这样的女婿也很不容易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卡尔大公也知道妻子说得对,自己这位准女婿确实在同龄人当中难有敌手,配得上特蕾莎。 只可惜,这样的才能却不能为帝国所用……要是他愿意按自己的想法而行动,一切岂不是完美了吗? “我以前就说过我们的女儿没准能当皇后。”这时候,卡尔大公的耳边又传来了夫人的话,而且语气相当笃定,“看来总有一天能够应验的。” “就别提什么皇后不皇后了,她现在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卡尔大公没好气地回答,“那个混小子在做梦,难道你也要跟着做梦不成?” “难道你就不能对我们的女儿寄托哪怕一点美好祝愿吗?”夫人皱紧了眉头,眼看又要呵斥丈夫了。 就在夫妇两个眼看又要拌嘴的时候,幸好一位仆人敲门,解决了这次小小的危机。 “进来!”夫人喊了一声。 接着,一位仆人走了进来,先是恭敬地向大公夫妇行了礼,然后毕恭毕敬地拿着一封信递了上来。“夫人,这是宫廷刚刚送过来的。” 大公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让仆人离开了,接着夫人拿起信封直接拆开了,然后从里面拿出信纸仔细阅读了起来。 信的内容似乎相当简短,夫人一下子就看完了,但是她似乎显得非常惊讶,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这是谁的信?信里说了什么?”卡尔大公不由得有些着急,连忙问。 “是……是苏菲殿下写的信。”夫人回过神来,然后小声回答,“她请求我们,希望明天能够拜访这里。” “什么?”卡尔大公也大为惊讶,拿过了信仔细看了看。 而且内容确实如同夫人所说的那样,她希望能够过来拜访自己。 虽然他之前没见过苏菲公主的笔迹,但是从信封信纸的质地,以及用词行文来看,应该确实是那位王子妃没错了。 可是,自己和她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这时候她来拜访是想要做什么? 对这对夫妇来说,这是根本就预料不到的展开。 一时间,夫妇两个人都有些惊疑不定,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记得特蕾莎在离开之前,还专程特意去拜访了她一面。”片刻之后,夫人略带狐疑地说。“虽然我当时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看上去谈得不太愉快的样子……” 那就更加奇怪了,既然她们两个关系不好,那为什么还要来拜访?大公越来越奇怪了。 “也许她们有交情吧。”夫人小声猜测。 “她们两个平常见面都没几次,哪来的什么交情?”卡尔大公反问。 “我哪儿知道,也许我们的女儿在私下里和她有什么来往吧?”亨利埃塔夫人摇了摇头,“总之,猜测那么多也没有意义,我们准备一下吧。” 很明显,以苏菲公主的身份,她虽然只是在请求拜访,但就礼节而言是不能拒绝的——而且他们也想不出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拒绝。 ----------------------------------------------------
第二天早晨,随着一辆宫廷的四轮马车缓缓驶入庄园,苏菲公主如约而至,而她自然也得到了卡尔大公夫妇的隆重接待。 在侍女的引领下,公主殿下来到了大公夫妇的客厅当中。 在夫妇的眼中,今天的苏菲殿下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丝绸长裙,头上还戴着一顶装饰了缎带的帽子,美丽大方,又不失风度,只不过她的表情在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阴郁,微微紧皱的眉间好像有舒展不开的愁闷。 大公夫妇虽然与她同属皇室,但彼此之间来往仅限于各种礼节性场合,平常并没有多少来往,就他们之前的印象来看,这位殿下向来都是神采飞扬,甚至还有些傲慢自大,如今变成这副模样确实有些奇怪。 听说她之前曾经大病了一场,也许是这个缘故吧。 “殿下,夫人,我冒昧前来打搅你们,实在抱歉……”一看到夫妇两人,她优雅地提裙行礼,“还请你们谅解。” “您能拜访我们这里,是我们的荣幸。”卡尔大公客套地回答,“我只担心我们招待不周,以至于让您不能愉快而归。” “愉快……”苏菲公主突然苦笑了起来,“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因为我在哪儿都不愉快,所以绝对不是你们的责任。” 还没有等大公夫妇询问她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又转开了话题,“我听说你们是一个欢乐的大家庭,能让我见见你们的孩子吗?” 大公和夫人又对视了一眼。 苏菲公主的突然拜访,和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都透着一股非同寻常。 难道宫廷已经知道特蕾莎不在,所以特意过来问罪的? “真是让您见笑了,我们的孩子年纪都还小,处在喜欢吵闹的年纪,所以我让他们留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免得打搅了您的兴致。”卡尔大公镇定地回答。 “好吧……也许其他孩子年纪尚幼,但特蕾莎的年纪已经足够大了吧,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可以谈的。”苏菲公主笑着回答。“能否请她来和我聊上几句呢?” 卡尔大公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来宫廷是知道了特蕾莎的离去。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这件事能够瞒住世人多久,可是当真的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让他有点心情不爽。 可是这也不对劲,毕竟按理说来,即使皇帝陛下想要问罪自己,那也不需要苏菲过来。 再说了,就算问罪那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卡尔大公一边心想,一边傲然地看向了对方。 “那真的很抱歉,特蕾莎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心情很是忧郁,所以为了让她散心,我安排她去别处旅行了,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国,让您失望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无所谓什么态度了,所以他的语气虽然礼貌,但是表情已经不太客气了。 出乎大公的预料,苏菲公主的表情并无任何怒色,反而是夹杂着苦涩、无奈和茫然。 “所以……确实已经去了啊。她果然说到做到。”她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看向了大公夫妇,“不瞒你们说,之前在见到特蕾莎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她想要离开我国,前去到莱希施泰特公爵那里。” “什么?!”大公夫妇面面相觑,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办法想到,女儿居然有胆子跟这位殿下去说这种事,难道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交情吗? 卡尔大公想了片刻,但怎么也想不通,于是他也不打算绕弯子了。 “她……她为什么要跟您说这些?” 而他这么问,也无异于承认这事是真的了。 “为什么?”苏菲的笑容里出现了些许嘲弄。 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她现在也不打算跟这对父母挑明——因为她还想要借助他们帮忙,不想要让两边的关系就此破裂。 “嗯……大概是我们两个之间性格差异很大,所以彼此欣赏吧。”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想要制止,所以呵斥了她……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倔强,非要这么做了。” 卡尔大公一下子有些无话可说。 “哎,这姑娘就是这么任性,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他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看向了苏菲,“好了,现在您也看到了,特蕾莎已经过去了,我们夫妇两个整天都在担惊受怕,但是又无可奈何。” “恐怕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吧……”苏菲反问,“难道特蕾莎就此杳无音信了吗?” “您在暗示什么呢?”卡尔大公反问。 “我没有暗示什么,殿下。”苏菲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像你们这样慈爱的父母,是绝对不会把女儿抛出去然后就此不管的……所以你们必然和她还会有通信联系。” 卡尔大公看着这位公主,片刻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绝妙!您倒是有几分当警察的潜质了!”他一边笑一边赞叹,“也许有,也许没有,那又怎么了呢?难道您今天是代表陛下来审问我的吗?” “您别误会……”苏菲连忙摆了摆手,“我只是在说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而已——” “假设性的?”卡尔大公有些不解。 “假设您确实和特蕾莎殿下有联系,假设您确实打算保持这种联系,那您必然会有信使去找到特蕾莎。”苏菲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那么假设我想要送一些礼物给特蕾莎的话,也可以通过你们。” 卡尔大公又愣住了。 “送礼物给她?”他有些惊讶地问。 “是啊,一点心意而已。”苏菲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赞同她的任性妄为,但是我挺敬佩她的决绝和勇气,所以为了表达这种敬意,以及寄托对她美好未来的祝愿,我想要送点礼物给她——所以我来找你们了。哦,对了,这些都是假设性的,不牵涉任何现实。” 她当然不是想要送礼给特蕾莎,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但是她需要这个幌子作为借口。 不然就要解释一下理由了……那段私情她并不怕被他人知道,只是天知道现在说了,这对父母会作何反应,所以只能暂且玩弄一下花招了。 “您看如何呢?”苏菲带着笑容,镇定地看着卡尔大公。 146,举手之劳 “您看如何呢?” 苏菲的问题,让卡尔大公夫妇又是面面相觑。 说实话,今天他们有些受到的信息冲击很大,所以有点猝不及防,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您打算送什么礼物?”卡尔大公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反问。 “一些私人物品,请您放心,绝对不会有害于特蕾莎的安全。”苏菲依旧微笑着,然后轻声回答,“我想,身在异国他乡的他们,如果能够得知来自于我这边的祝福,那心情应该会愉快一些吧……” 苏菲回答的时候,卡尔大公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从中他并没有看出多少恶意。 倒不如说,她在动了真情,眼睛好像都泫然欲泣了。 这眼神哪还有往日的傲慢,简直有点楚楚可怜…… 她和特蕾莎关系真有这么好吗?明明平常也没什么来往……他心里又禁不住疑惑了。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她对特蕾莎没有恶意,那就算满足她的心愿也没什么关系。 按理说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他们夫妇应该好好商量一下,但是正因为看到公主殿下这夹杂着期盼和祈求的眼神,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好吧,假设我真的跟特蕾莎联系了的话,我会将您的祝福和礼物一并送给她的。”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苏菲的脸立刻就转阴为晴,绽放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么我们就祝愿一切假设都能够成真吧。” 她的心里确实在狂喜。 自从经历了之前的那些风波之后,眼下虽然她表面上恢复了过去的尊荣,但是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宫廷的监视,想要靠自己的人来和远在他乡的艾格隆取得联系,自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卡尔大公这边——虽然她跟特蕾莎关系不好而且直到现在还嫉恨着她,但是眼下,她也只能去跟特蕾莎的父亲求助,因为在这个国度里,只有卡尔大公才能不惧怕陛下和梅特涅的权威。 为了这次拜访,她心里预先打了不少腹稿,没想到大公这么好说话,立刻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这倒是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稍等一下……!”然而,就在她心中暗暗庆幸的时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亨利埃塔大公妃突然开口了。 大公和苏菲公主同时看向了夫人,不明白她为什么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您的眼睛,很悲伤,让人看了都心疼。”夫人一边看着她,一边喃喃自语。“上帝啊,我大概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卡尔大公不耐烦地问。“好了,别闹了,亨利埃塔。” “不,这很重要。”夫人打断了丈夫的话,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殿下,您的礼物到底是送给谁的?” 这个诘问,顿时让苏菲哑口无言。 她准备的那些“礼物”,当然都是给那个可恶的少年人的了,给特蕾莎的无非就是一封信而已。 她心里一直都遗恨自己在艾格隆逃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多少馈赠,所以这一次,她将自己精心收集的一部分珠宝和其他财物作为礼物赠送给了他,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更重要的是,在礼物匣子里面还有一只怀表,怀表的盖子里面有几缕银色的毛发——那正是珂丽丝忒儿的胎毛,也是她来到人间、停驻人间的见证。 苏菲不知道那个身处远方的少年人,到底心里还是否记得留在此地的自己、以及他们两个的女儿,但是她觉得在孩子出生之后,哪怕无非见到珂丽丝忒尔,艾格隆至少也应该得到一些属于孩子的痕迹,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天然权利。 在她内心的角落里,隐隐之间还有一个期盼——那就是某一天艾格隆真的能够成就大业,然后把珂丽丝忒尔带走,让这个私生女儿摆脱不能见天日的命运。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念头实在有点缥缈,不过这已经是她内心最后的希望了。 只是……这些话,这些痛苦和悲伤,又怎么能够跟面前的这对夫妇说呢? 她只能强打起精神说谎,“那自然是给特蕾莎……” “我看不尽然。”亨利埃塔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严肃地看着苏菲,“如果是给特蕾莎,您又何必悲伤呢?她是可能面对危险,但是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您反而会祝福她才对,特蕾莎和您应该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反过来说,如果是另外一个和您相处过很久的人,那一切倒是说得通了。” 顿了顿之后,她又继续说了下去,“而特蕾莎离开之前要找您见面,我一直想不出理由,现在倒是可以猜测到几分了……” 亨利埃塔的话,让苏菲一阵哑口无言。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大公夫妇审视的视线更是让她有些难堪。 这时候她才明白,面前这对夫妇绝对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人。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再说谎估计也不可能糊弄得过去了。 “您说得没错……”苏菲黯然点了点头,“我准备的礼物,有很多是给莱希施泰特公爵的。” 大公夫妇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她,似乎是等待着她解释。 苏菲怔了怔,然后似乎理清了思路,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自从我嫁到这个国家之后,他就是我在宫廷当中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这种好感到底最初起源于何方,也许是我们两个人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异乡人气息,所以投缘吧……而他的遭遇更让我深感同情,所以我想要尽可能地帮助他,让他能够摆脱阴影、健康地成长起来。 老实说,那段时光我们相处起来还是挺愉快的,我们一起朗诵诗文,排演戏剧,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解闷的方式,更是精神上的娱乐,而这种娱乐我是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可惜,现在那些日子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苏菲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点哽咽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当成了我的弟弟,我想方设法为他排忧解难,结果却一切都不能如我所愿……命运嘲弄了我,也让我如坠深渊。可是,哪怕他的逃跑,让皇帝陛下大为震怒,连累得我也受到了严厉的申斥……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我曾经得到的快乐,我对他的祝福也并没有随之减损半分。现在,我们已经相隔千里,恐怕再也难以见上一面了,我只能祝愿他诸事顺遂,并且在我能力范围内,给予他一些帮助,所以,殿下,我恳请您原谅我一开始的谎言,我只是担心你们有别的疑虑而已。”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菲忍不住又动了情,她拿起手绢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再泪眼婆娑地看向了卡尔大公,“请您为我帮这个忙吧,这对您来说相信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语气,这眼神,简直能够把人融化,哪怕铁石心肠的人,看着此时的她恐怕也会动容吧。 卡尔大公一直都看着苏菲,眼神一开始严厉,但是慢慢地又软化了下来。 “所以您和殿下之前到底……”亨利埃塔还想再问。 “好了,别再说了。”就在这时候,卡尔大公打断了夫人的话。 亨利埃塔偏过视线,发现丈夫的表情相当严肃,她知道这是不容置疑的意志了 虽然夫人平常一直都操持家务,但是当大公真正拿出一家之主气魄的时候,她也只好停了下来。 就在这死寂当中,卡尔大公低声开口了。 “我今天听到了一些很意外的话,所以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措辞是否得体,但是我可以保证,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殿下,您的话让我对您改观了,过去我曾认为您目空一切,现在看来您并非如此,只可惜您的善意都被错付了,这诚然是巨大的遗憾……但即使如此,您的真情也是值得被珍重的,至少我尊重您。” 接着,他点了点头,“既然您刚刚说那些礼物是送给特蕾莎的,那我就替特蕾莎感谢您了,您放心吧,假设我真的会派出信使找到特蕾莎那儿,那您的礼物我也会一并帮您送到。” 也就是说,他即使知道苏菲那些话是谎言,他也继续当成是真的。 而这个承诺,也让苏菲顿时又从谷底当中振奋了起来。 “您……您真的……” “既然我已经说过了,那自然就是真的了。”卡尔大公点了点头,然后又向苏菲微微笑了笑,“好了,我想您最近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精神剧烈波动,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一点让人开心的话题——” 他的这个微笑,既不失他身为御弟的威严,又带着一种长辈看见小辈时特有的关爱,以至于苏菲一下子又是失语。 直到片刻之后,她才终于重新控制了自己,而后,她郑重地向卡尔大公低下了头。 “殿下,之前我可能对您有冒犯的地方,我很庆幸您对此不以为忤,今天的事情我对您感激不尽,以后我一定会以最大的尊重来对待您的。” “您不必这么郑重其事,就按您说的那样,这一切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卡尔大公又点了点头。“另外,我也很高兴地看到,您能够恢复健康,这是帝国之福。” 接着,他把仆人叫了过来,让他泡了几杯咖啡,然后三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着宫廷和其他地方的趣事,以便消耗掉剩下的时间。 虽然三个人都心不在焉而且各怀心事,但是多年来所经受的王室教育让他们都貌似投入地进行着谈话,有说有笑地闲聊着,仿佛刚才的那些谎言、质问和眼泪,其实都从未存在过一样。 直到傍晚时分,苏菲觉得按照礼仪来说,这场拜访可以结束了,于是她提出了告辞。 大公夫妇礼貌地提出了留宿的邀请,而苏菲再度拒绝了,最终,她在大公夫妇的送别下,离开了屋舍,准备乘坐马车回到宫廷。 在苏菲离开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公妃终于又开口了。 “难道不应该问一下吗?她和殿下到底怎么回事?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这样牵肠挂肚吧……天哪,她居然会掉眼泪,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正派的人不应该以他人的悲伤取乐,我们不应该再逼迫她继续折磨自己了,我看她受得苦楚已经够多的了。。”卡尔大公平淡地回答,“再说了,到了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好问的呢?如果是我们想的听的东西,那她会难堪,如果是我们不想听的东西,那我们三个人都会难堪,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 亨利埃塔沉思了片刻,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难以释怀,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丈夫说得确实是对的,再追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难道他们还能把特蕾莎拉回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也不会再影响到什么了。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最终,她也点了点头,“哎,刚才我看她也确实怪可怜的……能帮点忙就帮了吧。” 说完之后,大公夫妇又回归到了往日的节奏当中——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所谓“过去的事情”到底有多么严重的话,恐怕就未必是现在的反应了吧。 而就在大公夫妇对话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苏菲,也正隔着车窗,看了这座庄园最后一眼。 它虽然并不奢华,但却是如此安静,落日静悄悄地趴伏到了高耸的烟囱上,犹如是一盏辉煌的油灯,在人间洒落最后的夕阳。 现在,我已经做到所有我能做的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祝你一切顺利…… 接着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留下了轻轻的一声叹息,然后放下了窗帘。 马车融入到了夕阳的金色残光当中,在乡间的小路上悠然前行,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147,激励 在短促的战事结束之后,纳夫帕克托斯悄然易手,迎来了它暂时的新主人,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并没有给它留下多少伤痕,很快,它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因为临近海边,在海风不断地吹拂之下,这里的气候温暖湿润,景色也相当怡人——如果不是因为被卷入到了两方的厮杀当中,这里也许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度假旅行的好地方吧。 目前,这座小小的要塞和港口,已经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座属于波拿巴家族所拥有的领土。 就在这轻柔的海风当中,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堂兄查理,在纳夫帕克托斯当中巡视——作为这个家族的成员,自然而然地也要展露在人前,以此来宣示他们最近获得的权力。 在卫兵的带领下,艾格隆从狭窄的街巷当中四处穿行,而周围的建筑里都有卫兵把守,城中仅剩的居民们,则远远地围观着,谁也不敢靠近,但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少年。 估计谁也难以相信,这个看上去斯文秀气的少年人,居然会有胆子来这里闯下一片事业吧。 艾格隆并没有对这些居民多加注意——一来他并没有讨好他们的必要;二来这些人对自己这个从异国他乡突然跑过来的“解放者”恐怕也没什么好感可言。 对他来说,这些居民不要妨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就可以了。 在卫兵的引领下,他和查理一起来到了由之前土耳其军队的营房所改建成的临时医院当中。 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的士兵,都被转送到了这里进行治疗。 当然,虽说是治疗,但是眼下他能够使用的治疗手段极为有限,那些轻伤的人可能还好说,至于那些重伤的士兵,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重伤员们躺在床上或者担架上,挤满了几间狭小的房间,当少年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有些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有些人实在无力起身,就躺在病床上对他敬礼或者致意;而另外有些人则漠不关心地躺在床上发呆,仿佛已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什么荣誉和恩典都已经对他们毫无意义。 对于这些漠不关心自己到来的人,艾格隆也并没有感到生气,毕竟正在经历生死考验的人,打不起精神来关心所谓的“皇帝陛下”也非常正常。 他环视房间一眼,到处都是触目惊心血污,以及沾满了血液的绷带,仅仅站在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已经冲得他脑袋有些发昏,房间里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垂死者的呻吟,实在让人心生怜悯,甚至有一股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的本能冲动。 不过,艾格隆并没有让自己被怜悯和胆怯所压倒,他知道自己必须习惯这些——对他来说,这些场面也是自己一路上必须付出的代价。 很明显,跑到那些不理会自己的人面前,只会让自己自讨没趣,所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选择走到了一名正在吃力抬起自己身体,想要向他致敬的伤兵面前。 这个伤兵看上去非常年轻,大概20岁出头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从唇上浅浅的胡须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涉世未深。 艾格隆视线在他的身上移动,虽然他的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以至于看不到下半身的情况,但是从他身边的拐杖、以及刚刚做好的木制假腿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已经被截肢了。 这个可怜人,无论他曾经心怀多少建功立业的梦想,但是现实是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残疾人,再也无法无忧无虑地奔跑了……他心想。 很快,他把这种同情和悲伤压在了心底里,尽量让自己平静地看着对方。 接着,他轻轻地俯下身来,轻轻按住了对方绑上了绷带的肩膀,然后用自己最柔和的语气向对方说。“我向您致敬,我忠诚的勇士。” “陛下!”被艾格隆如此注视,这个年轻的伤兵显得非常激动,但是他虚弱的身体却无法让他做出其他动作,只能微微地在病床上颤抖着。 也许是因为之前呻吟得太厉害的缘故,这个伤兵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他仍旧尽量让少年人听清自己的声音,“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我勇敢地为您战斗了。” “我看到了……谢谢。”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能如此回答。“您的忠诚和勇敢,值得作为其他人的表率。您叫什么名字?” “加布里埃尔-拉米耶。”伤兵用虚弱的声音回答,“如您所见,我丢了一条腿……作为初次上战场的倒霉蛋,这分量可真不赖。但不管怎么说,经历过高烧和痛苦之后,我活下来了。打仗就是这么回事,我自认倒霉,至少比起那些已经死了的家伙,我算是走运了……现在我只遗憾我可能无法再为您冲锋陷阵了。” “是的……我知道您付出了何等牺牲。”艾格隆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是为我失去了这条腿的,我会记住的。您有什么心愿吗?作为应有的奖励,我会尽力去完成的。” “要说心愿……确实有一个。”伤兵的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然后突然一把抓住了艾格隆的手,“请您一定要成功,让我们的牺牲物有所值……陛下,。” 艾格隆顿时愣了一下,看着对方明亮而又满怀期待的眼神,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艾格隆知道,自己的部下分为好几类人,一种是死忠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帝国的遗民;一种是机会主义者,只是为了借着自己飞黄腾达;另外有一种则是完全的雇佣兵,投入自己麾下只是拿钱混口饭吃而已——看来他是第一种了。 对于这种人,必须给予精神上的鼓励。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会的,胜利会属于我们。而到时候你会风风光光的回到法国,享受所有人的敬佩和欢呼!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到的!” 说完之后,他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许久才重新松开。 接着,他继续慰问其他伤兵,直到最后,他脱帽向所有人致敬,然后沉默着离开了。 刚刚走出临时医院,他就看向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 “刚才叫加布里埃尔-拉米耶的人……回头你安排这个人撤回到迈索尼吧,让特蕾莎给他安排一个工作。他这么忠心耿耿,我们不能弃之不顾,而且他看上去脑袋也挺灵光,可以适当培养一下。”
“好的,陛下。”安德烈-达武对艾格隆的话深以为然,“我会安排的。” “陛下……”就在这时候,旁边的查理也插话了。 “怎么了?”艾格隆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堂兄。 “我认为我们可以适当奖赏一下这次作战的有功将士。”查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堂弟,“现在我们刚刚立足,接下来必然还有更加激烈的战斗,所以我们迫切需要巩固军心,如果能够让所有人看到我们波拿巴家族的慷慨大方,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激励。” “你说得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堂兄的意见。“接下来你去找各位军官,制定一个有功者的名单吧,我会从重予以奖励的。以后有空的话,我想要让人制作一些纪念奖章,以便铭记他们的功勋。” “是,陛下!”眼见自己的建议被艾格隆接受了,查理也相当开心,立刻应了下来。 虽说他们堂兄弟两人,在许多地方都有各自的小算盘,有时候甚至还有利益冲突,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艾格隆也不会刻意去反驳自己的堂兄,只要是有益的建议他都乐于听取。 他知道,因为之前的种种“劣迹”,尤其是出售珠宝时暗中中饱私囊的行径东窗事发之后,查理迫切希望立功来洗刷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所以他这次出征特意把查理带到了自己的身边,给他奋力表现、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也算是一种“使功不如使过”吧。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的这位堂兄确实也符合了他的期待,之前作战的时候还算勇敢,一直都不折不扣地执行自己的命令。 “我的堂兄……”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对查理说。 “陛下,您有什么指示吗?”查理带着一丝忐忑问。 “之前我们发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有时候我甚至会对你发怒,这确实让人遗憾。”艾格隆一边看着查理,一边慢慢悠悠地说,“不过,这次出征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我们家族的事业也只有家族成员才是最用心的。所以对我来说,你和路易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我希望接下来你继续努力,只要你这次表现让我满意,之前的一切过失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说完之后,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堂兄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转身就带着卫兵离开了,留下了查理单独站在后面,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 艾格隆这句话,在表面上听来就是完完全全的鼓励,但是在查理听来却怎么都有些意味深长——尤其是在他现在心里有鬼的情况下。 在基督山岛上的时候,特蕾莎一上岛就开始查账,然后找出了他在出售珠宝时的破绽,把他逼到了墙角上,他被迫认了账,然后保证永远遵从特蕾莎的命令,以换取特蕾莎对艾格隆守密。 虽然当时他暂时度过了危机,但是他的心中一直都在为此忐忑不安,生怕特蕾莎违背诺言,暗地里把事情都透露给自己的堂弟。 此刻的他,心中再度忐忑不安起来,心里一方面觉得堂弟这表现不对劲,但又抱有些许的侥幸心理,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忐忑的煎熬,再加上被特蕾莎打垮的屈辱,让他心中又一次燃烧起了愤怒的烈焰。 对他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反倒是特蕾莎一上岛就如此作威作福、让他难堪,实在难以忍受。 “可恨的奥地利娘们儿,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等着,迟早我会让你好看的!”他在心里暗暗咒骂。 他静静地看着艾格隆带着卫兵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然后又走回到了他自己的临时居所里面。 而这里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居住,旁边的房间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当他回来的时候,这个客人正悠闲地坐在窗口,拿着画笔在画布上随手涂抹着。 一看到查理回来,他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画笔,然后向查理致敬。 “殿下!” 查理也向对方点了点头。“下午好,埃德加。” 这位客人自然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了。虽然带着一股怒火回来,但是查理并没有将情绪表露在脸上,而是温和地跟埃德加打着招呼。 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出于一种本能的意识,查理一直都有心和对方结交。 虽然他对埃德加本人并没有多么高看,但是对特雷维尔将军他却不能漠然视之。在他看来,这个家族身为法国国内的名门望族,又是波拿巴家族的重要支持者,具有笼络的价值。 在之前的战事结束之后,他看得出来,埃德加并不被陛下所看重,仅仅被赋予清理战场的任务。在埃德加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及时站了出来,让其他人顶替埃德加,完成了这些麻烦事。 而埃德加,自然对这位亲王殿下非常感激,他也早就在巴黎的社交场上锻炼出了待人接物的本领,所以立刻就对亲王殿下百般奉承,因此两个人认识才没两天,就已经显得像是好朋友一样了。 当然,在他们两个人内心深处,他们都知道对方绝不是可以交心之辈,一切也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埃德加,我有些话想要和您说一下。”寒暄了之后,查理进入了正题,“刚刚,陛下将论功行赏的任务交给了我,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可以将您也放入到名单当中,这样您远在巴黎的父亲也一定会为此高兴的。” “还是别这样吧……”埃德加连忙摇了摇头,“我到底是什么表现,陛下心里有数,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指派我了……能拿功勋固然是好,但要是惹得他生气就不好了。” 这家伙倒也有几分头脑!还懂得自知之明。 查理对他的回答心里暗暗惊讶,觉得自己莫非是低估了这个浪荡子。 于是,他目光微微一沉,换了一个语气,“好,那我们开诚布公了吧,我知道您想干嘛。”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148,顾问 “好,那我们开诚布公了吧,我知道您想干嘛。” 听到亲王殿下如此说,埃德加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您知道?那您就太厉害了,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别跟我玩这套了,埃德加。”查理不耐烦地打断了埃德加的话,然后皱着眉头看着对方,“您明明贪生怕死,又不肯吃苦,却眼巴巴跟着陛下跑过来,又故意让艾格妮丝小姐同陛下接近,打得什么主意别人可能看不出来,难道还想瞒过我吗?老实跟我承认吧,你们特雷维尔家族是不是打着利用艾格妮丝小姐来取悦陛下的主意?” 被查理直接点破内心所想,埃德加顿时心里就有点慌张了,不过他毕竟在社交场上锻炼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只是愣了一瞬间,就又恢复了笑容。 “您这么说可就过分了……您侮辱我就算了,毕竟我是波拿巴家族的臣下,我理应承受;可艾格妮丝不一样,她并非臣仆,而是陛下的朋友,如果您的这些话落到了陛下的耳中,恐怕会让陛下生气的。” 看着埃德加这么油盐不进的样子,查理一下子也是无语了,他知道自己吓唬不住埃德加,而且以埃德加的身份,自己也绝对不能动粗或者胁迫他做什么,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放缓了语气,以非常友好的视线看着对方。 “不要误解了,埃德加……我是你们的朋友,至少在这一件事上,我非常支持您的想法,我认为,如果艾格妮丝小姐和陛下有,嗯,亲密的关系,那么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看到查理说出自己的想法,埃德加心里顿时窃喜。 父亲交给他的任务本来就是巩固同波拿巴家族的关系,如果自己有亲王殿下作为盟友的话,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不过,虽然心里高兴,但是他表面上还是要故作矜持,“哎……您就别提这个了,不瞒您说,在我来之前,我和我夫人本来都非常乐于看到陛下和艾格妮丝走到一起,毕竟他们十分般配;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我却直接心凉了——因为我发现特蕾莎公主殿下已经来了,而且她又是陛下承认的未婚妻!这可让人太遗憾了,所以我不得不抛下了这种妄念,哎,算了,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捉弄吧……” “就算有特蕾莎殿下那又怎么样?谁规定陛下只能喜欢她一个人呢?”查理不以为然地回答。 “您好像对特蕾莎殿下有意见?”埃德加小心翼翼地问。 “我对特蕾莎殿下个人没有意见,但谁也没办法忘记她是个奥地利人——先皇自己当年就为娶了一个奥地利女人后悔了多久?”查理严肃地回答,“想想看当年帝国和奥地利打了多少次仗,最后还被奥地利人背叛,这些仇怨难道我们就能轻易忘了不成?还有,如今陛下几次三番要我们奉她为主母,服从她的命令,而特蕾莎却只信任那些自己身边带过来的人,对我们从来不假辞色,笑话!难道我们为陛下奋勇拼命,最后是在为奥地利人打工不成?这岂不是天大的荒谬?” 查理说得那是义愤填膺声情并茂,不过他内心里当然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历史仇恨”,在他看来往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让他嫉恨的只是特蕾莎折辱过他;以及一过来就把他排除出了核心圈子而已。 当然,明面上他只能拿出这个当做理由了。 现在他是拿特蕾莎没办法,一方面特蕾莎掌握了他的把柄让他难以动弹;另一方面陛下确实对特蕾莎言听计从,他也没办法从中作梗。 那么反过来讲,只要陛下另有所爱,就会让他们两个之间生起嫌隙来,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另寻靠山,再也不用害怕特蕾莎的钳制——就算东窗事发,也有人替自己说情。 当然这种想法好归好,却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因为想要碰到能让陛下把视线从特蕾莎殿下身上转开的女子实在太难,而艾格妮丝小姐的到来,倒是让他看到了希望。 按照他的想法,若真的这个想法成功实现,到时候只要自己拉拢特雷维尔家族,再巴结好艾格妮丝小姐,打出“排挤奥地利人”的大旗,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绝对不少。 慷慨激昂地说出这番话之后,他用灼灼燃烧的视线看着埃德加,等待着他的回复。 对亲王殿下的话,埃德加当然也不可能全部相信,不过从殿下激动和怨愤的语气当中,他看了出来对方确实对特蕾莎相当不满,而且非常乐意看到自己的谋划成真。 这就够了啊……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其实……其实我也有点类似的想法。”他忍住了自己的窃笑,然后用哀叹和发愁的语气回答,“我们不能让过去的错误重复一遍,最好要让他更加热爱法兰西一点……奥地利人对陛下的影响实在太深了,这不太好,法国人民不会喜欢的,作为陛下的忠心臣仆,我们应该为此想想办法。” 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知道可以到此为止了,他们互相对了一个眼神,然后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留在迈索尼的特蕾莎,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有一个针对她的小集团悄然成型,她现在的日程,已经被艾格隆遗留下来的繁重工作给压得难以喘息了。 管理后方、协调处理和希腊盟友的联络、联系自己的父母请求援助、收容前来投奔艾格隆的志愿者……桩桩件件,每一项都是麻烦事,偏偏她又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艾格隆只离开了短短时间,她就感觉到有些身心疲惫。 另外,为了不让父母为难,她还刻意不让自己过于招摇,极少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这无形中,更加增添了她的工作难度。 不过,为了自己和艾格隆的未来,她依旧咬牙坚持着,绝不肯让自己露出疲态,因为她知道,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自己坚持不下的话,那不仅辜负了殿下的期待,更加会让自己的那些誓言都变得荒唐可笑。 在处理完了今天的文书之后,特蕾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然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在夏奈尔的引领下,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里。
艾格隆在离开之后,特意把法利亚神父留给了特蕾莎作为特别顾问。 一方面神父半身不遂,跟着去打仗实在不方便;二来特蕾莎纵使天资聪慧,但实在年轻,没有经验,所以也需要留一个老人辅佐——从这方面来讲,没有什么私心的法利亚神父,是最好的顾问人选。 在短暂的接触之后,特蕾莎也立刻被这位学识渊博又不失风趣的老神父所折服,每次在有空闲的时候,都会抽点时间和这位神父聊聊,一方面可以请教请教自己的疑难,一方面也能够舒缓压力。 从夏奈尔那里,她还听说了神父和他的义子埃德蒙-唐泰斯的悲惨遭遇,她心里同情之余,也不禁有些感慨命运的玄妙——神父被拿破仑的部下抓捕投入牢狱;而基督山伯爵则是因为支持拿破仑而被投入牢狱,两个可怜人因为相反的理由入狱,却不得不在狱中抱团取暖,终于才活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之前的事情都已经是过眼云烟,眼下这对义父义子都已经是艾格隆的忠实手下,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在特蕾莎沉思的时候,半躺在床上的法利亚神父,也在细心地打量着特蕾莎。 “公主殿下,您还是适当休息一下吧。”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温柔地对特蕾莎说,“我看得出来,您现在正在承受巨大压力,已经十分疲惫了。” “确实如此,不过我的压力再多也没有艾格隆更多了,所以我承受得住。”特蕾莎执拗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又庆幸地笑了笑,“好在上帝保佑,艾格隆目前进展顺利,我们这些辛苦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初战胜利确实值得庆贺,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必然还有更大的考验。”法利亚神父轻声回答,“陛下之前能够出其不意地来到敌人的薄弱处,但接下来他必然会面对敌人的反击——而这一次,我想他已经站在了明处,土耳其人知道他来了,一定会更加小心的。” 特蕾莎心里清楚神父说得都对,她心里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这里。 只不过,担心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正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一切。 “这些问题殿下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们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我们做好我们的分内之事就行了。”她镇定地回答,“如果上帝保佑,我们自然会一切顺利;如果命运捉弄了我们,至少我们也会一起接受那个结果。” 接下来,她又换了一个话题,“殿下这一次抓到了一些俘虏,他在前线无法处理,所以把俘虏都送过来了,他说这些人都由我来处置,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他们?” “您是担心不能管理好他们吗?”法利亚神父反问。“那为什么不把他们都交给希腊人呢?” “如果把他们都交给希腊人的话,恐怕他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了。”特蕾莎小声回答,“虽然我知道既然是打仗那就必然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过如果让我亲手把他们都送去死的话,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我想,有没有什么办法稍微挽回一下。” 法利亚神父停顿了一下,偷偷瞥了特蕾莎一眼。 如果是陛下,或者路易、查理两位亲王殿下的话,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这方面的顾虑的。 特蕾莎殿下再怎么聪慧决绝,毕竟还是个少女啊……不过这也是好事。 “那些士兵里,您可以以选拔教官为名,从中挑出一部分人,让他们来训练那些投奔过来的志愿者们——这些人毕竟上过战场,有一定的经验。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服劳役吧,搬运物资也需要人手。”沉默了片刻之后,神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一定要打散他们,不让他们互相之间联系。”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至于他们中的军官,您就直接交给希腊人吧,他们会处理的。士兵只要能活命就会感恩戴德,军官不是那么容易满意的,您可以在有限范围内发善心,但是绝不要让自己的善心成为危险的源头,哪怕百分之一的风险,对现在的您来说也是不可容忍的。” 特蕾莎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我就按您说的办吧。” 毫无疑问这也意味着她会亲手将一些人送上死地,不过这也是她必须学会的一课,她知道自己应该去背负这个责任。 至少她已经有所安慰了。 “殿下,您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是让自己走上了一条和其他公主不一样的路,我想您之前就会有所觉悟的。”看到特蕾莎的表情,神父温和地提醒了她,“让您这样的孩子年纪轻轻就经受这些,确实不太妙,但是所幸,我知道您意志坚强,我相信您能够在经受住这一切之后,仍旧能够维持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偏激地否定之前的自己。 仁慈确实是一种奢侈品,您有多大的余裕就洒出多少,现在您虽然不能广施仁慈,但是若有一天您能成为帝国的皇后,我希望而且相信您必将恩泽整个国家。” 神父的安慰,让特蕾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 “谢谢您的安慰,神父。”她笑着向神父道谢,“有您这样的智慧长者在身边,我确实感觉安心了不少……我衷心希望您也能一直身体健康,继续留在我和殿下的身边为我们排忧解难。” “这个我只能尽力了,毕竟上帝的旨意又有谁能猜透呢?”神父洒脱地笑了起来,“不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为陛下和您贡献我的一切,以回报你们的尊重和信任。”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是我。”夏奈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特蕾莎把夏奈尔叫了进来,然后再问,“有什么事情吗?” “您母亲的回信到了。”夏奈尔恭敬地回答。“还有一些信使,自称是受您父亲所托过来为您效劳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149,信使 “还有一些信使,自称是受您父亲所托过来为您效劳的……” “是吗……?”一听到这话,特蕾莎原本疲惫的精神立刻就振奋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父亲的所谓“信使”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虽然在她离开奥地利的时候,父亲说了一些狠话,但是终究他还是舍不得自己啊…… 爸爸……爸爸……谢谢你。她在心里不住地道谢。 “好的,我知道了。”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然后轻轻地向夏奈尔颔首,“你先回去带他们去会客室,我马上就过去见他们。” “是!”夏奈尔领命而去。 而特蕾莎也转过头来向法利亚神父告别,“神父,我先失陪了……您刚才给我的建议,我会照此执行的,谢谢您。” “殿下,能够为您提供些许有用的建言,是我的荣幸,您去忙吧。”法利亚神父也向特蕾莎点头告别,“不过,我还有一句忠告,请您姑且听一下。” “您请说。”特蕾莎立刻摆出了仔细聆听的架势,看着神父。 “这世上大多数都喜好名利,您用名利来诱惑他们是最有效的手法,也简单直接——可是也有些人并不那么在意名利,那时候您就得想想其他手段来笼络他们了。”法利亚神父似乎心中早有腹稿,所以在特蕾莎允许之后,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这一点上,陛下做得就很不错。他对其他人的想法都把握得相当准确,而且能够恰如其分地以不同的方式来回应他们的期待, 打个比方吧,我的义子埃德蒙-唐泰斯,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不慕富贵的人,他全部的心愿都只是报仇和报恩而已……而陛下在见到他之后,很快就向他展示出了无比的信任,对他委以重任,并且许诺为他了结一切恩怨,而陛下的所作所为,打动了埃德蒙的心……让他感激涕零,发誓为陛下效劳。 正因为陛下有这份才能,所以他才能够这么快就凭借自己的名字招揽了这么多人为自己效力——说实话这我相当吃惊,因为他还如此年轻就掌握了这份技巧……实在令人惊叹。这既需要宽宏大量的胸怀,也需要精细入微的观察力,我希望您也能够让自己拥有这些,因为这都是您未来统管臣仆们的必要能力。” “殿下当然是这么厉害了。”看到神父这样夸奖自己的未婚夫,特蕾莎心里非常开心,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呆在殿下身边,我虽然不敢想象自己能够和殿下并驾齐驱,但至少也会让自己学会几分风范~” 说完之后,她向神父行礼,然后飘然离开了。 就在这时,“信使”们也已经被夏奈尔带到了旅馆内临时开辟的会见室当中。 他们一进房间,就笔直地端坐在座位上,等待殿下的到来。 他们彼此之间一言不发,直直地目视前方,随着他们的落座,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很快,门被重新打开了,然后特蕾莎走了进来。 虽然这些“信使”谁都没有见过特蕾莎的面,但是一看到她的模样和打扮,心里大概也就都猜到了。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同时站了起来,沉默地向特蕾莎敬礼。 特蕾莎走到了房间的中央,然后打量起了这些“信使”们。 这些人大多数貌不惊人,不过看面相都不是善类,再配合严肃的表情,都显露出一股精悍的气质。而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个人,是一个刀疤脸,长长的刀疤划过了半张脸,看上去尤其狰狞可怖。 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凶悍的男人,特蕾莎本能地有些畏怯,这是她一生当中还从未有过的经历。 她过去又何曾想象过这样的日子呢? 不过,她很快让自己定下了神来,这些都是她必须要面对的场面。 这些人都是受父亲指派来帮助你和殿下的,特蕾莎……要好好善待他们。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诸位先生们,我很感谢你们的到来。”她抛开了心中的不适感,让自己露出了谦逊又优雅的笑容,然后向对方低头行礼,“在这个困难的日子里,我和我的未婚夫急需帮助……而你们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助力。我相信你们必然会发挥比普通人更大的作用,因为我的父亲选中了你们——既然他认可你们,那么以后我也会尊敬你们,并且对你们寄予最大的期待……谢谢!” “不用谢,殿下,能为大公和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领头的那个刀疤脸男子,以一个狰狞但友好的笑容对特蕾莎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甚至有些刺耳,但是特蕾莎仍旧注视着对方,仔细地听着,“请容许我们介绍下自己——我名叫费迪南-亨奇。承蒙您父亲的关照,最近刚刚晋升为帝国陆军少校,大公也是委托我带人过来,为殿下和您效力……” 说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疑惑为什么艾格隆没有过来。 “殿下已经发动了攻势,现在初战告捷,而他人已经在纳夫帕克托斯了。”特蕾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主动回答了对方,简要地描述了一下艾格隆的行动和目前的形势。 听完了特蕾莎的解释之后,这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亨奇少校又重新看向了特蕾莎。 “看来殿下的行动比我们想象的快,而且坚决,这很好。”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既然这样,那我想殿下比之前更需要帮助,而且前方形势瞬息万变,实在不容耽搁,您能否允许我们立刻赶往他那里呢?” “当然了,我也正有此意!”特蕾莎愉快地回答。 她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再加上现在的特殊环境,亨奇少校可怖的模样,反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这个人一看就凶神恶煞的,绝对适合父亲的任务——她这么想。 而亨奇少校如此积极的态度,更加让她心里提高了评价。 看来父亲挑人的眼光没错,这位少校是一个靠谱的人。 “您旅途劳顿,今晚就在这边休息一晚吧,明天早上我就安排人送您过去……我想殿下也会非常高兴的,他会隆重接待你们。” “隆重接待就不用了吧,我们并不希望过多地吸引他人视线,您和他就当我们是普通的志愿者就行了。”亨奇少校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想,殿下看到我之后会大吃一惊,因为我们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嗯?这是怎么回事?”特蕾莎有些惊讶。 “这还要感谢您的父亲了。”亨奇少校回答。 接着,他将去年卡尔大公带着莱希施泰特公爵一起前往荣军院视察的往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特蕾莎听。 特蕾莎饶有兴致地听着,而当少校说到最后大家为了婚事而祝酒干杯的时候,她脸立刻就红了,心里又是害羞又是高兴。 “殿下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你们也太胡闹了。”她小声说。 “总之,我和殿下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应该还记得我,毕竟我的脸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亨奇少校自嘲地开了一个玩笑。“在殿下离开之后,我们私下聊天,都对殿下的风度非常喜欢,我们都觉得能以这种方式来化解过去的仇恨实在太妙不过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谁也不敢再提下去了。 当时谁又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呢?简直宛如做梦一样。 他一直都称艾格隆为殿下,这当然也是事前考虑好的——作为一个奥地利军人,现在他当然不可能承认那个少年所谓的皇帝身份,他只能用奥地利官方的头衔莱希施泰特公爵来尊称对方——虽然殿下的出逃,大大触怒了皇帝陛下,但既然帝国皇帝现在还没有下诏取消这个他的这个皇室头衔,那自己这些人继续这样称呼他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听了他的话,特蕾莎心里也有点感慨。 若非自己一力坚持,以至于让父母不得不让步的话,天知道两个人现在会怎么样呢? 还好……一切终于又回到了正轨,哪怕这“正轨”的终点已经被扳到了和皇室原本计划的终点完全南辕北辙的地方,但只要有殿下同行,那也就够了。 片刻沉默之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思绪,重新微笑地看着亨奇少校。 “既然你们之前见过,那一切就更加方便了,殿下肯定会乐意信任您的,我衷心祝福您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为殿下的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接着,她又问,“对了,既然你们身为信使,那么请问我的父母有没有托付你们带什么东西过来呢?” “当然有了,实际上东西还不少。”亨奇少校点了点头。 接着,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特蕾莎的面前,“这是殿下夫妇给您的信件,其他东西也已经被我们带过来了。” 父亲的信……特蕾莎的心脏陡然跳动了起来。 她之前作出那样的决定,虽然决绝,但也同样心如刀绞,而现在能够得到父亲的原谅和帮助,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她的手微微颤抖,拿过了信件,然后暂时定了定神,看向了亨奇少校。 “你们一路劳顿,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晚上我会宴请你们的,请务必出席。说真的,能在这个地方遇到故乡的人,实在是让我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能够有机会为您效劳,这让我们更加惊喜。”亨奇少校恭敬地回答。 他当然看得出来,特蕾莎殿下现在想要一个人静静,所以他也非常知趣地向特蕾莎告别。 正当这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特蕾莎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开口了。 “对了,少校,刚刚说到婚事……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嗯?”少校有些疑惑,“您只管说吧。” “实不相瞒,殿下已经和我约定好了,在这里的战事结束之后,就在当地举办婚礼……”特蕾莎脸色微微发红,但还是尽量镇定地说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到时候在庆典上充任仪仗队,您看合适吗?” 亨奇少校先是惊讶,然后大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瞧得起我们啊!如果这也敢于拒绝的话,那我们未免也太不知道好歹了……行,殿下,如果您不嫌弃我这张脸吓到客人的话,我当然乐意至极,恐怕这也会成为我这辈子最能吹嘘的事情吧?!” “如果有谁因为一张脸就否定一位战士的勇敢、质朴和虔诚的心,那么他也不配成为我的客人……”特蕾莎郑重而又温和地回答,“少校,上帝确实赐予了您不幸,但是您的心灵却没有任何伤痕,在我看来熠熠生辉呢。” 特蕾莎的话,让亨奇少校听得一阵感动。 虽然他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客套,但是光是听到公主殿下口中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让他感恩不尽了。 不愧是大公的女儿,这风仪绝对配得上。 如果未来她成不了法兰西的皇后,我倒也骂那些法国人有眼无珠呢……他心想。 带着感动,他郑重地向特蕾莎敬礼然后离开,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特蕾莎一个人了。 送走他们之后,特蕾莎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她拿起了少校刚才给她的信,然后撕开了信封,拿起几页信纸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一开始是母亲的字迹,和之前的信一样,母亲一边对她嘘寒问暖,一边鼓励她继续坚持、光明就在未来,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让她心里感动不已。 而接下来是父亲的毕竟,相比母亲,他的话就严肃简约许多,几乎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做了哪些事,并且叮嘱她以后好自为之。 字字句句都是如此熟悉,简直就像是父亲本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特蕾莎一边看,一边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她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因为她知道,相比于父母为她所做的,她回报的东西简直不足万一。 “抱歉,爸爸妈妈……”她小声道歉,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 信纸很快被她翻阅到了最末。 “顺便,之前苏菲殿下曾经造访我们,并且提出要赠送一些礼物给你,我让信使随信一并送来了,你可以自行处理。” 最后一句话,让她顿时惊愕地呆住了。 150,心愿 特蕾莎一直拿着父亲的信,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父亲的信里所带来的意外消息,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 苏菲赠送给她礼物?她当然不会相信,她们两个虽然不似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但是她怎么也不认为苏菲会突然对她生出多少好意。 以她的聪慧,当然看得出来,那所谓的礼物只是打着赠送给自己的幌子而已,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着父亲的手,把这些礼物送到这边来,然后再转交给艾格隆。 这位殿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总喜欢让人为难……她只能苦笑以对。 很显然,就连父亲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对待这个要求,所以只是让人一并把礼物带过来了,然后在信中最后说的是“你可以自行处理”——显然,他把最后的处置权利交给女儿了。 就理论上来说,既然苏菲说这是给特蕾莎的,那特蕾莎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哪怕看都不看直接扔到海里也并不算违背原则吧。 终于,特蕾莎定了定神,然后小心地将父母亲的信件收藏了起来,接着再走出了房间,然后叫了一直等候在外的夏奈尔。 “有什么吩咐吗,殿下?”夏奈尔恭敬的问。 “刚刚那些信使们说,除了父亲的信之外还送了一些礼物过来,带我过去看看吧。”特蕾莎表情平静地说。 “好的。”夏奈尔当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她立刻就带着特蕾莎来到了旁边的房间,然后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匣子,“就是这个匣子,殿下。” “好的。”特蕾莎轻轻挥了挥手,而夏奈尔也会意地离开了,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在重归一人之后,特蕾莎走到了桌子旁边,仔细端详了一下匣子。 这是贵妇们常用的那种梳妆匣,用的是名贵的木料,散发出清淡的香味儿,上面还画有精细的花纹——匣子里面的东西姑且不论,光是匣子本身,就已经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了。 这大概就是她常用的梳妆匣吧……上帝啊,她还真是寄托了好多心意呢。特蕾莎心想。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匣子那光滑的表面,然后轻轻地摇了一下,然后发现匣子分量有点重,看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她的心跳陡然跳动加速,然后轻轻地伸出手来,打开了匣子的盖子。 刚刚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特蕾莎的鼻端,显然这是因为匣子时常放置各种名贵香水,所以常年积累的气味吧。 而匣子的设计极为巧妙,里面分了好几层暗格,特蕾莎只能看到最上面的一层,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要说什么也没有,似乎也不大对,因为上面还放着一页纸。 纸上有一大片字迹,虽然从未见过苏菲的笔迹,但是特蕾莎知道,这自然就是苏菲的手书了。 她拿起了纸,然后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尊敬的特蕾莎殿下: 既然我是委托您的父亲将这些礼物赠送给您,那么想必您是第一个亲手打开匣子的人,当我正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一想到未来即将发生的这一事实,我就禁不住百感交集。 诚然,我不喜欢您,也绝不奢望您喜欢我,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之前发生的那些冲突——即使没有命运的作弄,我想我们本身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也会让我们合不来,所以我在这里就不厚颜称呼您为我的朋友了,想来您也不愿意被人如此作呕地对待吧? 但即使如此,在我内心当中,现在仍旧对您存有几分敬意,因为您以自己的执拗和决绝,轻易地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这份爱意,以及与此相称气魄和胆量,何尝不让人动容呢? 无论是身陷囹圄时,还是如今重享荣华时,在一个个漫漫长夜当中,我都曾经思索过,如果之前我再做得更好一些,那他是否会回心转意,选择长久地驻足在我身边呢? 但是我想他不会,悲哀的就是,无论我做到多少,哪怕我奉献了我所拥有的一切,还是无法改变最终的选择,有些事似乎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让人难以摆脱。 要说怨恨当然会有,可是眼下怨恨又有什么意义呢?眼下比起怨恨来,我更加担心的是他因为壮志未酬而悲哀早逝——我相信,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不成功就去死的决定,而我绝对绝对绝对不想要看到这种事发生。 所以我祈祷他成功,而他的成功又必须仰赖身边所有人——包括您在内——的努力,而且要说世上现在有什么人对他帮助最大,我想也非您莫属了。 哎,没想到结果我的希望要寄托在您的身上了,这一切可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您肯定看不到我此时脸上苦涩的笑容,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总而言之,特蕾莎殿下,因为命运的捉弄,我并非出于自己所愿地把他托付了您,但我诚心地恳求上帝保佑他和您,哪怕代价是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喜结连理,这对我来说也比听到可怕的噩耗要强,我所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如果再受一次重击,那时该怎么活下去。 所以……请带着我的祝愿努力吧,特蕾莎,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除了这封信之外,匣子里还有一些珠宝和财物,比起您一家人所牺牲的一切,这当然只是微不足道的馈赠了,只不过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也算是弥补我之前空手看着艾格隆离开的遗憾吧……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转交给艾格隆,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作为一个曾经当面讥讽过、侮辱过您的人,我无言请求您宽宏大量,甚至也不会强求您接收我的祝福,我只希望您记得,无论这个世界在未来对你们倾泻多少恶意,在您遥远的故乡,还有一个人会不计个人得失地祝愿你们一切成功。 已经发生的一切让我明白,如果有一天您靠着对抗命运的拼搏,戴上了皇后的宝冠,那您确实配得上它。 但愿未来我们还能再见,那时候也许我会笑着请您喝上两杯,感谢您对他的照顾和帮助…… ——期待愿望成真的可怜人。” 在寂静当中,特蕾莎看完了苏菲写给自己的信。 她没有想到,原本预想的那些激烈的言辞一句没有,信中苏菲的语气反倒是温润平和,既忧郁又带着点洒脱。 看来已经发生的一切灾难,带给她的不止有痛苦,还有成长。
同样,看上去她已经从最低谷当中走出来了,已经开始直面自己的人生。 这是好事。 “我接受您的祝福,殿下。”特蕾莎看着匣子,仿佛面对着苏菲一样低声说,“同样,我也祝您往后一切顺利。” 接下来,她继续打量这个匣子。 如果她乐意的话,她可以继续把匣子里的暗格都翻个底朝天,把里面的东西统统都抖出来,甚至直接都扔到海里去,绝不让它们得见天日。 可是,她不想那么做。 她拿走了苏菲写给自己的信,然后又将梳妆盒重新封了起来,让一切都归于原样。 苏菲既然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恳切了,那自己也不能做出丢脸的事情。 从小到大她所受到的教养,都让她不愿意做出卑鄙的行径,尤其是已经落到如此境地的苏菲,她实在不想在暗地里又捅人一刀,这实在太不像样了,体面的人不应该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无论匣子里面有什么,既然是她想要送给艾格隆的馈赠,那就让真正的主人来处置它们吧。 “哎,真是个执着的人!”特蕾莎半是感慨半是心酸地说。 在这一声感叹当中,曾经对苏菲的怨怒也随之烟消云散,对于这位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子妃,她的心里也只剩下了美好的祝愿。 她下了决断之后,又打开了门,把夏奈尔叫了进来。 “夏奈尔……”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桌上的匣子,“我已经弄清楚了,这个匣子并不是父亲送给我的,而是为我转赠送的礼物,原本的赠送人是苏菲殿下。” “什么?”夏奈尔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一瞬间她也有些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记得她们两个关系非常恶劣,所以她怕说错话,惹得特蕾莎不高兴。 “别摆出这副样子,夏奈尔。”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当时我是同她吵过,可是你是见证过的,都是她主动挑事的呀……而且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必要再生她的气呢?” “那么……苏菲殿下,现在还好吗……?”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 苏菲毕竟是她最初侍奉的人,哪怕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君,但是对她还是留存有许多敬意。 “还能好到哪儿去呢?”特蕾莎苦笑着反问,“不过,至少是缓过来了,皇帝陛下也已经恢复了她的地位和待遇,总算是熬过去了吧。” “是这样啊……”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见证者之一,她当然同情苏菲的遭遇和痛苦,但同时在她看来,这也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所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房间又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片刻之后,特蕾莎重新打破了沉默,然后又看向了匣子,“这些礼物名义上是给我,但我想其实她只是要给殿下而已……既然如此,那还是让殿下自己亲启比较好。你安排一下,让人尽快送过去给殿下吧。” 夏奈尔又惊讶地看了特蕾莎一眼,然后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用敬佩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的,殿下,我立刻就安排,那些押送俘虏回来的人马上就要回去了,我可以让他们把匣子带过去。陛下很快就能收到。” 虽然夏奈尔一开始对特蕾莎殿下还有点不服气,觉得殿下只是因为偶然被皇帝陛下挑中,才得以成为陛下的未婚妻;但是在特蕾莎身边待久了以后,她却不知不觉当中被特蕾莎的风范所折服,真心实意地为她效劳,按照主母来对待这个少女。 在她内心当中,既然她自己绝无法奢望能够成为和陛下并列宝座的人,那么相对来说,特蕾莎殿下坐在那里,她觉得是最合理的了。 她只盼着自己能够在陛下身边有一席之地,用一生时间为这个家族尽忠,这就够了。 “嗯,那就这样吧。”特蕾莎也不再纠结,快步走出了房间,把一切留给夏奈尔处理。 跨出房门的一刻,她就已经将刚才的思绪都抛在了脑后,属于她的事情还有太多,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为这些往事而伤脑筋了。 很快,特蕾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按照刚才的安排,晚餐她将和那些父亲派过来的信使共同用餐,而在晚餐之前的间隙,还有一点时间,她想要抓紧时间处理一件紧要的事情。 在离开迈索尼之前,她曾经跟艾格隆提议过,向他的母亲、目前身为帕尔马女大公的路易莎写信,寻求两个人之间的和解。 艾格隆最初勃然大怒,但是在她的劝说之下,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然后两个人一起拟就了一封信,然后派人送到了小小的帕尔马公国当中。 信寄出多日之后,一直都没有回音,艾格隆原本就没有抱希望,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而特蕾莎也心里犯了嘀咕,心想难道自己的愿望落空,路易莎根本就不想跟这个“叛逆”的儿子扯上关系了? 没想到就在昨天,她这里接待到了一位偷偷前来的信使,然后接到了路易莎的回信。 在信中路易莎的用词非常矜持谨慎,看得出来她不想惹上背叛祖国的嫌疑,只是礼貌地跟艾格隆和特蕾莎问好,并且祝福他们两个未来能够幸福结合,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讲。 但是特蕾莎却没有失望,她知道,路易莎只要肯回信,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了。 而这就是她进一步努力的方向。 路易莎不光和艾格隆是母子,并且处于她的特殊处境,在某种意义上,她是乐意看到儿子飞黄腾达的——不然,当年她也不会积极地推动艾格隆和自家联姻了。 儿子的成就越大,她和奈佩格伯爵生下的孩子们就越有希望沾光。 当然,她绝不奢望路易莎公开表态,站在儿子一边,但只要路易莎肯在暗地里合作,那对艾格隆就是莫大的帮助了——毕竟,帕尔马再小,也是一个公国,身为统治者的路易莎可以轻易地就同欧洲大陆的金融家们打交道。 通过路易莎,他们也可以轻松地将珠宝化为源源不断的金钱。 这对互相埋怨的母子,也许可以在互相的利用和合作当中,稍稍弥合过去的裂痕吧。特蕾莎心想。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151,愧疚与决心 随着太阳从海面上冉冉升起,远在纳夫帕克托斯的艾格隆,又迎来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生活在堡垒当中的他,从行军床上起床之后,一个人洗漱,然后吃了一顿简便的早餐,接着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毫无疑问,自从习惯了夏奈尔那体贴而又无微不至的服侍之后,眼下的生活确实让他感到非常难受,但是随着出征的日子日渐增长,他渐渐地已经习惯了这种简陋的生活。 说到底,现在流的汗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日后的舒服日子,他愿意忍耐和牺牲。 自从纳夫帕克托斯被攻克之后,他就一直停留在这里。 因为自己的力量有限,而且敌情不明,所以他的想法先按兵不动,注意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静静地等待着新的时机。 虽然目前来看,他的突然出现给土耳其军队以巨大的混乱,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已经在着手应对自己,报复的重拳即将砸来,就连空气当中都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为了应对接下来必然会到来的战斗,他也在加紧训练自己的士兵,并且强化纳夫帕克托斯的布防。 正当他刚刚吃完早餐的时候,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走了过来,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陛下。”在恭敬地行礼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之前被我派去押送俘虏的人,从迈索尼回来了,他们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想您一定会开心的。” “哦?那说来听听。”看他说得这么玄妙,艾格隆立刻来了兴致。 “应特蕾莎殿下的请求,卡尔大公特意从奥地利找了几个军官过来,协助您指挥作战。”安德烈-达武也没有卖关子,而是面带笑容说了下去,“他们现在已经作为信使到了特蕾莎殿下那里,预计马上就跟殿下告别,然后赶到您这里了。” 艾格隆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咧开嘴大笑了起来。“是吗?那太好了!” 说完之后,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毫无疑问,他现在虽然手里已经捏着一支队伍,但是其中具有长年军事经验的人并不多,素质可靠的军官自然只会更少,遇到问题的时候只能一边总结一边自己想办法解决,而卡尔大公挑选过的军官,必然能够改善他的窘境。 不过他最兴奋的地方并不止于此。 ——先前,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卡尔大公自然暴跳如雷,虽然他并不曾亲眼领教,但是听特蕾莎说,可谓是对他深恶痛绝,但是现在他这么做,无异于他是默认现状,承认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了。 对艾格隆来说,他对大公夫妇的印象都非常好,也非常感激当初他们的看重和照顾,如果能够和他们夫妇修补关系的话,那也是一件幸事。 当然,这些人身份特殊,不太容易能够融入到队伍当中——毕竟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对奥地利军人肯定还是心怀怨恨的。 而且,他们大概率法语也不会太流畅,和自己手下的这些骑士团成员交流起来恐怕也不会太顺畅。 不过哪怕有以上这些问题,他们至少也可以当做自己的军事顾问使用,他们的经验和技术都经过了考验,绝对不是自己手里这些半瓶子醋们能比的。 艾格隆的脑中很快转过了这些念头,最后他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那可要好好地招待他们才行。还有其他的好消息吗?” “还有一个。”安德烈-达武回答。“随着信使到来的,还有一份特殊的礼物,特蕾莎殿下让他们拿了过来,转送给您。” 嗯?礼物? 艾格隆一下有些疑惑,他打量了一下安德烈-达武,发现他的表情也有点奇怪。 于是,艾格隆连忙问。“怎么了?这礼物有什么奇怪的吗?” “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安德烈颇为尴尬地笑了起来,“只是,它看上去……像是个梳妆盒。” 艾格隆顿时也不禁大为惊讶。 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这位岳父大人是故意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出口气了——不过仔细想想,大公也并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把它拿过来吧,让我看看。”艾格隆很快定下了神,然后平静地下了命令。 很快,安德烈-达武双手吃力地端着那个梳妆盒,把它拿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陛下,就是这个了……”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少年人,然后愕然发现少年人正用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那个梳妆盒。 “陛下……您没事吧?” 艾格隆此时已经听不见安德烈的话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放到了那个梳妆匣上面——别人认不出来很正常,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这就是美泉宫里苏菲常用的梳妆匣,他出入过她的房间那么多次,不可能认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会变成卡尔大公的“礼物”被送到这里来呢?他脑海中一下子多了不少问题。 很快他重新理清了思绪,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大概,是苏菲拜访了大公,然后委托他把这个梳妆匣当成礼物送了过来吧……他很快就猜中了事情的大致梗概。 “陛下……?”眼见艾格隆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安德烈-达武连忙又问了一声。 “啊……安德烈,我没事。”艾格隆总算点了点头,“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纵使安德烈是他的亲信,艾格隆也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事都说给他听——因为这件事现在牵涉重大,绝不能告诉给外人。 安德烈-达武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梳妆匣绝对非同小可,陛下既然不愿意对自己说,那他也绝对不能多问。 只是他躬身行礼,然后直接离开了,留下艾格隆一直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个梳妆匣。 虽然离告别她也只过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这一段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仿佛恍若隔世,但一切又都是那样鲜活。 它暗沉的色泽,还有鲜艳的花纹,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轻易地就勾起了他尘封在脑海中的回忆。
同苏菲相处时的一幕幕回忆,开心的,悲伤的,纷纷涌上了他的心头,而那些画面渐渐地消褪,最终定格到了那一晚上她跪在地上哭嚎的模样。 这已经成为铭刻在他灵魂当中的一幕了。 那令人心碎的呜咽和哭泣声,此刻仿佛又回荡到了他的耳边。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在恍惚当中,梳妆匣仿佛像是留声机一样,从里面传出了质问的声音,“都是因为你!” 是的,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任性地将她拖入那个漩涡,就算自己逃走了,她也不至于如此肝肠寸断、不至于背负如此可怕的责罚和罪孽吧。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他无法逃避,也不想要逃避。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抚摸到了梳妆匣的表面,那润滑的手感,简直犹如是在抚摸她的肌肤一样。 他轻轻地打开了梳妆匣的盖子,然后发现上层空无一物。 于是,他的手又移动到了暗格的抽屉上,再轻轻地一拉。 瞬间,珠宝的璀璨光华,遮蔽了他的视线。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见到这些贵重珠宝的一瞬间恐怕已经大脑空白,但是艾格隆却不一样——他早已经被基督山岛上的那些宝藏给训练得已经对珠宝免疫了。 他仔细地看着这些珠宝,几乎每一项,他都能够在回忆当中找出苏菲当时的打扮来。 他们当时在一起的那些欢声笑语,对比现在,又何尝不让人感慨? 很显然,苏菲这些把她所喜爱、所使用的珠宝,赠送给了自己。 “怎么,您难道觉得我还能把它们都出卖掉吗?”他苦笑着反问。 当然不能。 他要将它们都好好地收藏起来,纪念两个人过去相处的那些日子,也纪念她对自己的满腔好意。 就在这时候,珠宝堆中,一块怀表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块怀表显然不是公主殿下的用品,他记忆中毫无印象,所以他随手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着。 怀表小巧而且华贵,外壳是珐琅质地,还镶嵌有珍珠和钻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轻轻地打开了怀表的外壳,然后怀表内的指针立刻就展露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而就在同一时刻,在怀表的内壁,几缕毛发也立刻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他连忙凑近了一看,发现这是几根银白色的毛发,被精心地修剪下来,然后卷曲着盛在了内壁当中。 这不是苏菲的发色,也不是自己的。 艾格隆几乎就在一瞬间,得出了正确的答案。 “珂丽丝忒尔。”他喊出了这个名字,明明这个名字他之前并未念过,可是此时真情流露,却好像念得那样顺畅。 之前,当听到特蕾莎提到自己女儿降生的时候,他虽然极受震撼,但并没有真正的实感,更别说拥有“我已经成为了父亲”的觉悟了。 可是,当看到摸到实物之后,一切却完全不一样了,艾格隆被苏菲以这种方式提醒,铭记住了这个事实。 虽然还从没见过这个女儿,但是想来一定会非常可爱的吧——毕竟,她可是我和苏菲殿下的儿女,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刹那之间,他的心脏骤然绞痛了起来,莫名的愤恨和惭愧让他一下子呼吸变得非常困难,他大口地喘息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了正常。 “我一定要再见到她,一定要!”这是他第一个念头,“她为我承受了如此痛苦,我怎么能就此不闻不问?” 接下来,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想得到,苏菲刻意将女儿的毛发随在礼物当中一起送给了自己,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可以看到女儿的痕迹,更是一种提醒—— 她是我们的女儿,你绝对不能抛下不管。 这个可怜的孩子降生于阴影当中,没有鲜花也没有祝福,所有人都只当她不存在,明明父母都拥有如此耀眼的身份,然而她却只能顶着私生女的污名活在世间,无人尊敬也无人照顾,如果自己真的放任不管的话,天知道未来她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是的,绝对不能抛下不管。”在无人的房间当中,他低声喃喃自语,“有朝一日,若我成功了……我一定要把珂丽丝忒尔带回来,让她拥有她应该拥有的一切,我发誓!” 如果他失败了,那他连自身都难保,万事休提;但如果他成功了,却还对珂丽丝忒尔不闻不问的话,那不止侮辱了父亲这个名号,又怎么可能对得起苏菲? 他大声地保证着,尽管苏菲现在不可能听得到他的保证,但是他相信,冥冥中千里之外的她一定是能够感受到的。 在片刻的爆发之后,他将怀表又拿到了手中,然后拿出了自己原本的怀表放到了桌上,接着他按下了手中怀表的按钮,仔细地对着桌上的怀表调准了时间,然后又扭紧了发条。 很快,这块苏菲送给自己的怀表开始运行,指针开始无声地滑动了起来,开始履行自己作为工具的职责。 艾格隆小心地将这块怀表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口袋里面,让它成为了自己新的计时工具,而原来的那块怀表则顺手丢到了一边。 他知道,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说,已经大大超出了常理,他也从未指望过被人原谅……可是他却发现,那个人原谅了自己,并且还在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祈愿。 尽管在梳妆匣中并没有写给自己的只言片语,但是这些东西,本身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以至于艾格隆只要稍微一想象,就禁不住心痛。 但心痛的时候,他骨子里的坚强也没有因此折损。 他在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正因为代价惨痛,所以为了让这些代价物有所值,他就必须成功——因为只有成功才能证明他走的路是正确的,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愤恨和惭愧在他心中又化为了熊熊烈火,他此时恨不得将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灼烧殆尽。 “我饶不了你们,你们所有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番外(4)倾盖如故 直到许多年之后,珂丽丝忒尔仍旧无法回忆起自己到底是怎样来到宏伟的枫丹白露宫的——当然,当时只有八岁的她,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只记得她是乘坐一辆马车来到那里,一路上都有骑兵护送,但是在这趟路途当中她已经没有任何印象,记忆仿佛在她幼小的心灵当中留下了一片空白。 不过,对接下来的事情,她却印象深刻,永世难忘。 就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她乘坐的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下驶入到了宫殿的花园当中,而后,当马车的门刚刚打开的时候,立刻就有一位穿着宫裙的女性,优雅地向她行礼。 她用的是法语,珂丽丝忒尔学过,所以轻易地就能听懂了。 “珂丽丝忒尔小姐,欢迎来到法兰西。”她以温和的笑容,向珂丽丝忒尔发出了来到新居的第一声问候,“承蒙皇后陛下的指派,我负责在接下来照应您的生活,请您以后多加关照。” 说完了这一套客套话之后,她恭敬地向珂丽丝忒尔伸出了手来。 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珂丽丝忒尔本能地有些不适应,但是她脑海中还记得母亲之前对自己的告诫。 “珂丽……你一定要记得,来到了那里之后,要对每个人友好客气,绝不要玷污自己应有的名誉。” 于是,她克服了心中的不适感,也友好地跟这位夫人点了点头。 接着,在女官的帮助下,她走下了马车。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有穿着制服的卫兵,有侍从侍女,还有其他穿着便装的人…… 竟然有这么多人…… 珂丽丝忒尔只感觉脑中一阵晕眩,几乎要呕吐出来了。 她从小就在与世隔绝的庄园当中长大,身边来来去去都只有寥寥几个人,而且没有任何一个同龄玩伴存在。 因此,当真正见识到一个热闹的地方,她并不会感到惊喜或者好奇,而是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一股恶心感,让她原本就非常苍白的脸,现在更是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您没事吧,小姐?”女官看出了她的异常,于是连忙问。 “妈妈……”珂丽丝忒尔没有回答她,只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哀鸣。 女官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于是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以悲悯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孩,表情十分复杂。 身为皇后陛下的亲信,她当然知道这位珂丽丝忒尔小姐的真正身份——只不过,她和皇后陛下一样,并不憎恨这个孩子。 相反,她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太多同情。 “我先带您去休息吧,两位陛下明天就会接见您的。”等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声说。 ------------------------------------------------ 此时,女官口中的皇帝陛下,正站在花园的一角,看着面前的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 这位年仅八岁的小姐,穿着华贵的裙子,此时也不甘示弱地回看着他,仿佛并未被他的权势所折服。 因为家世门第,以及她个人的聪明伶俐,一向在宫廷当中极受瞩目,而她自己也颇为自命不凡,顾盼当中总有一股骄傲。 漂亮而又聪明伶俐,又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她的视线里总是有一种审视的目光,好像年纪轻轻就能够评判世事了一样。 有时候她会显得相当傲慢自大,说话也会非常刻薄,不过这种微妙的尖刻,搭配她柔美又堂皇的容貌,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夏露。” “陛下?”这个才刚到皇帝陛下腰间的孩子,像模像样地提裙,恭敬地跟皇帝陛下行礼,“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呢?” 皇帝陛下微微打量这个孩子,即使在向自己行礼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遮掩那股傲气。 真不愧是爱丽丝的女儿啊……皇帝陛下心想。 像他这样的人,就喜欢有性格又头脑的孩子,哪怕脾气大一点也无妨——人活着没有一点傲气怎么行? “有一个叫珂丽丝忒尔的孩子,今天已经来到了这里。”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轻声说,“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夏露没有回话,而是用好奇又探询的眼神看着年轻的皇帝陛下,仿佛在揣测他的心思。 “说来很巧,她的年纪和你一样大,只是提前出生了一两个月而已。”皇帝陛下苦笑了起来,“虽然我还没见过她的面,但是想来,她肯定会长得非常可爱。” “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呢?”夏露轻声问。 她的眼神显示她好像已经猜到一点东西了,只是不方便询问而已。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你,以朋友的身份,往后照顾一下珂丽丝忒尔。”皇帝陛下简单地对夏露说了自己的命令。“我毕竟已经是成年人,很多时候介入不到孩子们的世界里,所以,我需要一个同龄人照看她……她从小与世隔绝,待人接物的能力实在太欠缺了,在宫廷当中这是致命的缺点,而有你保护的话,那应该就好多了。” “您刚刚还在说,虽然我们同岁,但她年纪比我还大一点,对吧?”夏露并没有立刻听从命令,反而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恐怕没有那么大能耐保护珂丽丝忒尔小姐呀。” “这时候突然记得自己只是个小孩子了?平时不是很会逞能吗?”皇帝陛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记得你很多次在我们面前吹嘘过自己比大人还厉害。怎么,当我刚刚对你寄托信任的时候,你就心虚退缩了?” 被这么一说,夏露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陛下,“我最近对下棋挺感兴趣的,想要找个师傅学下棋,但妈妈却坚持让我学钢琴……陛下,如果您能够让妈妈改变主意的话……” “没问题,就包在我身上吧。”还没有等她说完,皇帝陛下就答应了。 “那好吧……”夏露也没话可说了,只能答应下来。 “夏露,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们能够成为好朋友,互相帮助。”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被凝重所替代了。 接着,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夏露的金色头发,“我欠珂丽丝忒尔的东西很多,我想要弥补,但我知道,很多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很难弥补了,是的,我已经让珂丽丝忒尔的童年变得一团糟,她不通世故,甚至没见过几个生人,唯一让人可以安慰的是,她的天分不错,并且受到了应有的教育。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无法弥补了,但是我可以尽量让她未来的生活轻松一些,而为此我愿意付出努力。” 一边说,他一边揉弄着夏露的头发,把她母亲精心梳妆的发卷也给弄乱了不少。“你和她同龄,而且在宫廷里这些孩子们当中你有威望,如果有你的帮助,她直到成年之前的日子应该会多了很多乐趣,至少可以弥补一些往日的创伤吧……” 说完,皇帝陛下难得地长叹了口气。 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地把夏露头上那些由母亲精心梳弄的头发也给弄乱了不少。 夏露并不喜欢被年长者这么对待,可是这么做的人是皇帝陛下,那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默默承受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陛下。”她轻轻地说,但是表情却相当认真,“我跟您保证,从今往后我就是她的朋友了,只要她乐意就好。” “那就去吧。”皇帝陛下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 在女官的引领下,珂丽丝忒尔沿着走廊向着自己被安排的住处前行。 而就在她们经过花园的时候,她们突然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在向自己飞奔而来。 一开始她还有点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她才敢于确定,对方的目标真的就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面前的那个孩子裙摆飘荡,简直犹如是穿花蝴蝶一样 漂亮是很漂亮,可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啊……不,应该说,这偌大的宫殿里,自己谁都不认识,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女官,想要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谁?” “她是夏露小姐,特雷维尔家族的女儿。”女官小声回答。 珂丽丝忒尔当然听不懂了。 “她很厉害,就连皇太子殿下都害怕她呢。”女官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说。 “连皇太子都害怕?”珂丽丝忒尔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原因,“为什么?皇太子不是未来的皇帝吗?应该只需要害怕皇帝和皇后才对吧……?” 女官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银发的幼女即使是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是如此好看呢。 “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不过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遵循常理的,夏露小姐就是其中一例。”接着,女官低下头来,轻柔地对她解释,“她是特雷维尔家族的小姐,这个家族是陛下最亲近的宠臣之一,她的母亲深得皇帝和皇后陛下的敬重和信任。而且,夏露小姐天分极高,长得也好看,而且机智伶俐,陛下也非常喜欢她,说她虽然身为女子,但未来一定可以有了不起的成就。” 接着,她又放低了声音,“据说陛下打算等她和皇太子殿下成年了,就为他们指婚呢……不过现在只是传言罢了,还有这么多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原来是这样……”珂丽丝忒尔终于稍稍明白了一点。
就在她们对话之间,这个小女孩儿已经飞奔过来,来到了珂丽丝忒尔的面前。 接着,她碧蓝色的眼睛,一直聚焦于珂丽丝忒尔的脸上,看得珂丽丝忒尔有些不自在。 虽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而且都长得美貌,但是气质却好像截然不同,一个是灿烂的金发,一个是幽冷的银发;一个看上去神采飞扬,一个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而有些畏缩。 “夏露小姐……”这时候,女官为难地开口了,“这位是珂丽丝忒尔小姐,她是作为客人刚刚来到这里的,我要带她去休息……” 她的言下之意,是让夏露不要纠缠了。 可是夏露却好像没有听懂一样,依旧打量着珂丽丝忒尔。 “果然挺好看的呢……”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然后悠然向着珂丽丝忒尔打了个招呼,“午安。” “午安。”珂丽丝忒尔有些懵了,但还是小声打了个招呼。 “要不和我聊聊吧,反正您今天时间也挺多的,明天才用去见陛下。”夏露突然提议。 “您怎么知道?”旁边的女官有点奇怪了。 “我刚刚还在和陛下聊天呢,是他叫我过来看的。”夏露不耐烦地回答。 一听到是陛下的意思,女官也不敢再说话了。 接着,夏露又看向了珂丽丝忒尔。 “我叫夏露-德-特雷维尔,是一位廷臣的女儿,请问珂丽丝忒尔小姐,您为什么会作为客人来到这里呢?这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礼遇。”接着,她笑着问。 “我不知道……”珂丽丝忒尔小声回答,“只是母亲告诉我,我应该来到这里。” “那我冒昧问下,您的父母又是谁呢?”夏露追问,“别看我年纪小,各国的著名姓氏我都差不多念过哦~” “我只知道有个词叫父亲,但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父亲,从小我是和母亲生活的,但是见母亲的面次数也不多。”珂丽丝忒尔回答。“至于我的母亲,她非常漂亮,而且非常爱我……她叫……” 犹如是触电一样,珂丽丝忒尔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了。 母亲叫什么? 叫什么? 她拼命翻检记忆当中的每一个痕迹,明明能够记起母亲和自己相处的每一个温馨瞬间,但是竟然却找不到任何母亲应有的名号称呼——她只记得,所有人都叫她为“夫人” “叫夫人……”最后,她艰难地说了出来。 夏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 她大概明白了什么——这肯定是皇帝陛下风流之后的结果吧,而且,这个孩子的母亲恐怕来头绝对不小,搞不好就是…… 接着,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同情。 这个可怜的孩子,看上去与世隔绝太久了,甚至不太懂怎么撒谎,所以一旦有人问了之后,她就全部如实地回答了。 难怪皇帝陛下这么担心呢!这种性格如果孤立无援的话,在宫廷里恐怕一刻钟也待不下去——当然,夏露相信,会对这么楚楚可怜的孩子抱有敌意的人也不会太多。 “好了,对不起,我可能问得有点多了。”夏露定了定神,然后跟珂丽丝忒尔道歉。 “没什么……”珂丽丝忒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确实,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和同龄人说话,她又怎么可能生气。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夏露又往前走了几步,于是这下两个女孩儿靠得更加近了。 “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的?”夏露的语气已经变得温和亲切了许多。 “是妈妈把我送过来的,她说来到这里可以见到父亲,然后就跟他一起生活。”珂丽丝忒尔老实地回答。 说完之后,她还在花园里顾盼了一下,仿佛所谓的父亲会突然从小径当中出现一样。 “那您有憎恨过之前未曾谋面的父亲吗?”夏露又问。 “没有……”珂丽丝忒尔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自己有父亲的现实,也许……也许见了面之后我才会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吧。” 夏露眯了眯眼睛。 她的视线,混合着同情和无奈,还有一丝丝的英雄气概。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对我如此坦诚……那么作为回报,我给您在这里的第一句忠告——所有跟我说过的话,都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一遍哦,不然的话天知道别人会怎么样,您来到了一个可以让您尽享荣华的地方,但相应地,您也不得不从今往后背负一些义务了。” “……”珂丽丝忒尔只是茫然地看着夏露,不太明白一个孩子为什么能说出这样一大串自己听不太懂的话。 “好吧,总之,少和别人说话就对了!”夏露只能无奈地说,“记得,如果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就多点头少说话,这样就行了。” 她好像默认她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人”了……珂丽丝忒尔心想。 不过,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您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因为我们要做朋友啊。”夏露理所当然地回答。 “朋友……?”珂丽丝忒尔反问。 “看来我们有一点差不多——都从小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夏露平常神采飞扬的脸,似乎突然有些惆怅。 “你失去了什么?”珂丽丝忒尔问。 “我当然是指父爱咯~”夏露又重新笑了起来。 珂丽丝忒尔一时无语,她总感觉这个夏露脑筋特别跳跃,机灵又狡猾。 但是意外得却又让人想要信任。 就在她思索间,夏露突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看着这只白皙细嫩的小手,珂丽丝忒尔一脸懵懂,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握个手吧,握了手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换句话说……”夏露故意稍稍停顿了下,然后再大声喊了出来,“以后就有我罩着你了!别说在这座宫廷,就算全法兰西,全欧洲,谁要是欺负你,我就让谁倒大霉!” 这话若是由一个器宇轩昂的大汉说出来,那肯定慷锵有力,然而当一个八岁的幼女鼓着腮帮子说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却着实有些滑稽可笑。 然而,在珂丽丝忒尔看来,对方的那飘扬的金发,此刻却又无比的耀眼。 她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朋友?她说要跟我做朋友? 朋友……这只是她之前在书本上学过的词语。 从小到大,她的身边都没有同龄人 珂丽丝忒尔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跳,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吗? 虽然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非常开心。 于是,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夏露伸出的手。 于是两个八岁的女孩儿,就这样手拉住了手,她们缀有花边的裙摆也随之碰到了一起。 接着,夏露继续拉着她的手,然后拉着珂丽丝忒尔向前走。 “跟我来。” “去哪儿?”珂丽丝忒尔连忙问,但是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了。 夏露没有答话,而是快步地带着她,沿着走廊往前走去,体力羸弱的珂丽丝忒尔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了,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松开夏露的手,因为她能够从手心里感受到朋友的温暖。 好在她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夏露带着她来到了花园里小小的绿茵广场里面。 这里正有一群孩子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游戏,他们中有少年也有孩童,相貌各异——不过,能够在枫丹白露宫当中玩耍,他们自然也是帝国高层和精英人士的孩子了。 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两个小姑娘的存在。 看着她们飞奔而来,这些人都愣住了,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夏露终于停下了脚步,带着气喘吁吁的珂丽丝忒尔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接着,她松开了手,然后昂起头来,傲慢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儿们。 “你们都给我听着!”接着,夏露碧蓝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然后指着旁边的珂丽丝忒尔,大声喊了出来,“从今往后,珂丽丝忒尔是我的朋友了,你们谁要是敢欺负她,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绝对饶不了他!听到了吗?!” 珂丽丝忒尔是谁?这个名字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有听说过,但是面前的几个孩子似乎都对夏露心有余悸,因此面对她的视线,纷纷噤若寒蝉,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敢欺负这个新来的孩子。 谁也不敢说话,半是因为害怕夏露,半是因为莫名其妙,于是场面一度寂静到了让人尴尬的地步。 珂丽丝忒尔也感受到了这股微妙的气氛,她的脸涨红了,生平第一次地感受到了尴尬和羞耻。 但是,她却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刚刚交到的朋友,正在试图保护自己。 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仿佛浑身都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夏露之后。 而这个角度,她能够看到夏露的侧脸,那金色的头发正在阳光下闪耀着炽烈的光芒。 也许这个地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她突然开始有点期待未来的生活了。 不知不觉当中,泪水突然在她眼中充盈,但却又倔强地不肯流下,她就用着犹如碧水幽湖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和她同龄的孩子。 “谢谢你。”她对夏露小声说。 152,顾问 苏菲远道而来的礼物,让艾格隆既惭愧又痛苦,他清楚地知道,苏菲沦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已经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法挽回。 他在欢愉当中得到的女儿珂丽丝忒尔,同样也因为他而一出生就受困于黑暗当中。 已经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但是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他必须创造一个能够让她们重新展露笑容的未来——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 在一阵激烈的情绪爆发之后,艾格隆很快重新控制住了自己,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冷漠,让他迅速地将负面情绪剥离到了身体之外,他强行将自己拖回到自己选定的轨道当中。 是的,一步一步来,先做好手头的事情再说。 愤怒和惭愧化为了新的动力,让他又重新精神抖擞起来。 他将这个梳妆匣小心地收藏了起来,然后又将安德烈-达武叫了回来。 “陛下,有什么吩咐吗?”他的亲卫队长问。 “那些信使什么时候过来?”艾格隆问。 “按照估计,他们应该在今天下午就能赶到这里了。”安德烈-达武连忙回答。 “好的,那你先布置一下,等他们一过来就直接把他们带到我这里来,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艾格隆小声叮嘱。“他们是卡尔大公派过来的,所以为了大公本人着想,我们尽量要秘而不宣。” “我明白的,陛下。”安德烈完全理解艾格隆的顾虑,所以他点了点头,“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只要我说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志愿者,暂时被我编入您的卫兵编制,那就没人会怀疑。” “那就这么办吧。”艾格隆立刻就拍了板。 接着,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习惯的节奏当中,又继续处理其他事务去了。 等到了入夜时分,艾格隆的房门又被重新敲响了。 “陛下,他们到了。”安德烈小声禀告。 “好,让他们进来吧!”艾格隆连忙说。 很快,门重新被打开了,接着安德烈-达武带着几个人鱼贯而入,而艾格隆也全神贯注地看着门口,借助着油灯的光芒,仔细地观察着进来的人。 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这些人行动矫健,目光如炬,一看就充满了军人气质,而他们一进来,也如同遵循了某种规则一样,整齐地站在了一起,只有一个领头的走上前来,面对面地看着艾格隆。 “很高兴再见到您,殿下。”这个领头的人以略带戏谑的语气,向艾格隆敬礼,“看上去您精神头还很不错啊……” 艾格隆则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呆呆地看着这个人。 他确实非常吃惊,因为他认识这个领头的军官——事实上,以对方的“尊荣”,他就算想要忘记这个人也不容易。 他是陪同卡尔大公视察那个荣军院的时候,见到这位负责人的——而且,直到今天,他还清楚地那天他的所有经历。 在他幽居皇宫的那些灰暗记忆里,这一幕倒算是相当亮眼的了。 “亨奇……上尉?”他在记忆当中翻检,最终找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被艾格隆叫出自己的姓氏,对面的疤脸军官略微显得有些讶异,然后高兴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叫什么啊,殿下!不过您说错了一点——托卡尔大公的福,如今我已经是个少校啦!” “哦!那恭喜您,亨奇少校。”艾格隆连忙向对方道喜。 “不得不说,是您让我有机会得到战场立功之外的晋升,所以相应地,我也得为此做出回报了。”亨奇少校的刀疤,因为微笑而在不断蠕动,“我进那个‘修道院’的时候,满以为自己以后就得在那里了此残生了,结果却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得上战场,哎,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他的感慨,也引发了艾格隆的共鸣。 少校这样的奥地利军人,之前还在同他的父辈们作战,结果却因为命运的玄妙安排,此时却偶然地来到了他的麾下,为他的事业效劳……想想也确实让人哭笑不得吧。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向对方道谢。 “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有你们在,我更加安心了。” “谢我们倒也不必,您还是谢谢大公吧,他这样为您上心,当初为了您的未来而带您去见我们;后来即使您闹出了那样的事情还是依然如故,想方设法帮助您,这份深情厚爱,您感受到了吗?”亨奇少校看着他问。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又是一阵尴尬——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以什么来“回报”大公的厚爱的。 亨奇少校这么说,也许也是在替大公打抱不平,责备自己吧。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尴尬,亨奇少校也放缓了语气,“总之,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们会遵从大公的指令,为您尽心竭力效劳,只希望以后您对特蕾莎殿下,不要辜负她对您的热爱和付出——也只有这样,我们这一趟才没算白来。” 按照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哪怕只以奥地利帝国的内部阶级来说,艾格隆是皇室的莱希施泰特公爵,而亨奇少校则不过是个普通军官而已,他这么说话已经是十足的冒犯和僭越了——而艾格隆却从中听出来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和期许。 他只能点头应下。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那一天,在荣军院的酒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他而干杯,他们满以为自己将会弥合和化解那些解不开的仇恨,而自己和特蕾莎的结合也将预示着一个光明新时代的到来。 然而自己最后却亲手把这些期许给葬送了。 因为特蕾莎的坚持,他的任性获得了原谅,但是这种原谅也仅仅局限于特蕾莎一人身上而已。 卡尔大公和亨奇少校等人的动机都是为了特蕾莎,而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对奥地利来说,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受控制的危险人物,他们也不会为波拿巴王朝有可能的再度复兴而感到高兴。
但不管怎么说,帮助就是帮助,他会领情而且感恩的。 “我已经答应过了,我会和特蕾莎结婚,而且这婚事我绝不改易,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离。”他轻声回答,“无论我有什么成就,特蕾莎都有其中的一半,她将是我生命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的当众表态,让这些信使大概欣慰。 虽然对一位君王的口头承诺甚至书面承诺到底有几分靠谱,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是至少少年人已经认识到,特蕾莎殿下是他最好与最后的选择了。 “殿下,抱歉……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心直口快了点,如果有哪句话不中听,您就当做没听见吧。”眼看气氛有点僵,亨奇少校又向艾格隆道歉,“闲话也不说了,想必您也没心情和我们聊,既然我们是作为技术专家过来的,那么我们就直接进入技术问题吧……” 一边说,他一边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艾格隆,“我来到您这里之前,已经详细地打听了您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现在面临的处境,不过我想,您自己本人肯定是其中最清楚的,所以我想听您说一下您现在面临的形势。” “你们一路劳顿,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还是休息一晚再说吧。”艾格隆回答。 “殿下,我们如果想要休息就没必要千里迢迢赶过来了。”亨奇少校摇了摇头,“既然我们是来帮助您的,那我觉得我们最好快点进入状态,越快越好,毕竟形势瞬息万变,可等不得人啊。” 虽然被人当面顶撞了,但是艾格隆心里却非常高兴,因为他从少校的话当中,看到了一个军人的直率和认真——这也是军人最需要的品质。 看来卡尔大公确实没有挑错人。 “那好,您请过来吧。”他也不再客套,而是跟亨奇少校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的旁边。 而就在自己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正是纳夫帕克托斯的周边地区。 “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情报,土耳其人对我们的行动怒不可遏,现在集结各处兵力来围剿我们。”艾格隆一边指着地图,一边对亨奇少校指示,“他们从西北东三个方向围拢了过来,预计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以上,甚至更多,所以我现在在为如何抵御他们而伤神。” 接着,他又略微庆幸地耸了耸肩,“幸好他们的行动都相当迟缓,不然的话也许您就得在炮火声当中来见我了。不过我想,用不了两天他们就会过来了。” 亨奇少校一时没有答话,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地图,仿佛是思索着什么。 “而您,就等在这里,任由他们汇合到您的面前,然后以优势兵力对您发动进攻吗?”接着,他抬起头来,以略带质疑的眼神看着艾格隆,“我认为这样不行,您应该主动出击——对,主动!这个最重要。”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挥了挥手,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领兵打仗,最重要的原则是绝不能轻易让自己限于被动,宁可冒险或者作出牺牲,也要争取主动,让自己的力量完全发挥,而让敌人顾此失彼。只有那些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或者撤退无望的可怜人,才会选择坐困愁城,让敌人随意行动。” “您说得确实没错,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艾格隆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早就这么考虑过了,“但敌我不明,我必须仔细权衡。” “瞻前顾后比莽撞更可怕。”亨奇少校认真地看着艾格隆,然后低声对他说,“殿下,关于这种理论上的东西,我相信您从小就已经被老师教育过了,所以我不想说得太多……不过,眼下我认为您的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说着说着,他的手开始在地图上比划了起来。 “您看,您的敌人从几个方向过来,而各处的丘陵巧妙地分割了他们,让他们无法统一协调行动,而这就让处于最终交汇点上的您处于一个绝佳的态势,可以克服兵力上的困难主动行动。您与其被动地等待敌人汇合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不如直接出击,先趁他们还没有汇合就发动进攻,只要能够击溃其中一路,那剩下的一路要么独木难支、注定被您接着击溃;要么就会因为心惊胆战而选择退却——而无论是其中哪一种情况,您都直接获得胜利了,这总比您孤独地在这里忍受炮轰要好。” 在他滔滔不绝的解说下,他原本因为伤疤而显得狰狞可怖的脸庞,此时也流露出一股慷慨激昂的神情,言语当中更是充满了感染力。 艾格隆的情绪也立刻被他感染了,顿时也精神饱满起来。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客观事实让我有些顾虑。”他轻轻地耸了耸肩,“我的军队是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相互之间的联系非常薄弱,只能勉强靠纪律维持;所以如果我主动发动进攻,那么接下来我就会同时面对两个战场——一个是我挑选的一路敌人,还有一个就是这里。如果我自己赢而这边输了,那我就等于后路被切断了,到时候我还是要面临灭顶之灾……” “那就把这里交给您最信得过的人,让他来守住这里吧。”亨奇少校回答,“我们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在冒险,您可以选择的是怎样冒险,和以什么方式冒险。” ………… 冒险……听到这个熟悉的词,艾格隆突然如梦方醒。 对啊,从一开始,自己就在冒险,每一步都在冒险,怎么到了现在,又因为“不想冒险”而开始瞻前顾后呢? 难道初次的小小胜利,就让自己背负了怕输的包袱,以至于不敢再冒险了吗? 这不行,自己的气量不应该仅此而已。 有什么可怕的?既然之前能赢,为什么现在不能?只要继续勇敢下去就好。 之前赢了那就应该再赌,继续赌,加注赌,这样才能够赢得艰难的赌局。 静静等待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然后一事无成,绝对不可取。 好的……就这样办吧。 “我明白了。”艾格隆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喊了一声,“安德烈!” 153,信任与决心 “安德烈!” 听到了艾格隆的招呼之后,守在门外的安德烈-达武,立刻就走了进来。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确认了里面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之后,他低声问。 “就在刚才,亨奇上校对我提出了一项建议,我觉得非常合理,所以想要咨询一下你的意见。”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刚才和亨奇少校两个人商量的结果,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自己的亲卫队长。 “也就是说,陛下您决定分兵去各个击破来犯的敌人?”安德烈-达武立刻就听懂了艾格隆的意思。 “是这样没错——”艾格隆点了点头,“在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想尽办法去夺取主动,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敌军在我们面前汇合,我们要趁着他们分散的机会,一举挫败他们——也只有这样,接下来我们才能够继续行动自如。” “我同意您的看法。”安德烈-达武立刻点了点头。 “这个看法本身很好,但是也必然会带来不可忽视的问题——我们本来就人数较少,一旦分兵,就势必会让我们手中的力量变得更加薄弱。而且,为了增加胜算,我会带走我们最精锐的力量,留在这里的人会很少,这也意味着这里面对的危险会变得非常严重,一旦纳夫帕克托斯失陷,那就意味着我们会面临后方被切断的窘境,在这种情况下,我这边即使获得胜利,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说到这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安德烈-达武,“也就是说,安德烈,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纳夫帕克托斯,必须一直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下,绝对不容有失。” “您说得完全正确。”安德烈-达武想了想,然后又点头认可了艾格隆的话。 “所以,我必须留下最可靠也最勇敢的人,坚守在这里的岗位,捍卫我们的胜利成果——”艾格隆说到这里之后停了下来,只是一直盯着安德烈。 安德烈-达武并不是一个蠢人,他立刻就明白了艾格隆这视线的意思——既有期许,又有鼓励。 他的心中顿时就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您是……您是说……”他不自觉之间,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您要我留守在这里?”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而且我们必须完成它。”艾格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声感叹,“如果不是在我心目中已经经受过考验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委以这项重任的……安德烈,你有信心吗?” 眼见自己的猜想成真,一股狂喜让安德烈的脸上顿时就热得发烫了。 “我有信心!”他捏紧了拳头,重重地挥舞了一下。“陛下,我早就发过誓,会为您矢志不移地效忠,不计个人得失甚至生死,如今您肯给予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怎么会逃开呢?!我一定会为您守住这里,守住胜利!” 自从上了基督山岛,投靠到艾格隆的麾下之后,他被陛下青眼有加,直接提拔成了亲卫队长,虽然他心里非常感激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但是他心里也有些遗憾——毕竟,担任亲卫队长意味着他很多时候只能负责陛下和其他军官的沟通协调工作,不能亲自为陛下冲锋陷阵,决胜疆场。 他没想到,这个遗憾,居然这么快就被弥补了,陛下经过盘算之后,打算把留守纳夫帕克托斯的重任交给自己——而这也证明了,在陛下心中,他确实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 被陛下如此认可,他又怎么可能不兴奋和激动呢?他又怎么可能临阵脱逃,逃避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呢? 看到安德烈-达武如此激动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感到大为欣慰,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你有这份忠诚,让我非常感动,不过想要夺取胜利,光凭一腔热血可不够。”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德烈先冷静下来,“安德烈,虽然我不可能留给你太多人,不过我允许你从卫队当中挑一些人来协助你,另外我打算把我们军队里的那些投靠我们的希腊人都留在这里交给你指挥——基督山伯爵也会留在这里,作为你的副手,协助你指挥那些希腊人,现在我们还剩下一点时间,你接下来和基督山伯爵他们多沟通一下,让他们熟悉你的指挥,顺便督促他们抓紧构筑工事。” “是!”安德烈-达武立刻站直了身体,接受了艾格隆的命令。 艾格隆自己知道,自己军队里最弱的就是那些希腊人,他们朝三暮四,只是因为金钱诱惑才投靠自己而已,战斗意志实在不敢恭维。 正因为他必须快速求胜,所以他将自己军队里最弱的那一部分人都交给了安德烈-达武,让他带着这些人凭借各处的工事坚守,尽量拖延时间,直到自己那边胜利回师为止。 “不用我特意强调,你也应该知道你手头上的困难,而现实让我无法允许你失败,所以安德烈,我希望你一定要拿出自己所有的智力和勇力,无论如何都要顶住。”艾格隆继续叮嘱对方,“记住,没有多余的增援给你了,你只能指望我这边一切顺利,然后尽快回来解决你这边的麻烦。” 安德烈-达武知道自己肩头的分量,他的心脏也在怦怦乱跳,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退缩,而是意气高昂地看着艾格隆。“我会做到的,陛下。” 相处了这么久,艾格隆当然也已经了解安德烈的为人了,他知道,既然安德烈做出了如此保证,那么他就一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来执行,绝对不会打任何折扣。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需要再担心的了。 他不可能随时出现在每一个地方,依靠自己的个人魅力来解决问题,迟早会面临让人独当一面的情况——而现在,安德烈已经是他能够选出的最好人选,如果连他不行那就只能说明他的小小集团承受不起考验,注定成就不了大业。 “我相信,命运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成功的。”他一改刚才脸上的凝重严肃,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好了,应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说了,安德烈,现在开始放轻松吧,我们未来还要做很多大事呢,这点小场面实在不值得我们忧心忡忡。” 在他的笑声当中,房间内的凝重气氛,也被稍稍冲淡了下来。
接下来,艾格隆又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亨奇少校等人,“先生,我已经完全按照你的想法来办了,接下来请祝我们好运吧。” “殿下,您一定会有好运的。”亨奇少校微微笑了起来,“战争的胜败,充满了各种偶然,有时候谁也说不清胜负是怎么分出来的,但就我多年来的经验所见,运气向来会站在有勇气而且行动迅速的一方,您听到了我的建议之后就立刻采纳,那就说明您有胆量做决定,接下来就是执行您决定的问题了,我相信您的那些追随者们会做到的——只要他们都和您身边这位卫队长一样就行。” “若他们人人都和安德烈一样忠诚勇敢,那我早就什么都不发愁了……”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笑着回答,“我这边已经安排了,请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既然您决定分兵,那么我们这边也分兵好了——我留两个人在这里,协助您的卫队长坚守;剩下的人则随同您行动。”亨奇少校回答,“若您不介意的话,我在您身边继续为您效劳。” “太好了。”艾格隆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而是向对方伸出了手来,“那接下来也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没有任何犹豫,亨奇少校握住了少年人的手,然后两个人用力地摇晃了几下——而这也意味着他们短暂而紧密的合作也就此开始了。 艾格隆心情大好,这群顾问的到来,解决了他一项疑难。 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在做决定,纵使他自信心异于常人,但有时候也免不了疑虑或者患得患失,现在有了他们在身边,至少有了个参照。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禀告您一下——”在他们结束握手的同时,亨奇少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原本我们打算一旦您的战事胜利结束,就立刻回国,绝不引起任何注意,也不给大公殿下添麻烦……” 说到这里的时候,亨奇少校嘴角微微扯动,然后促狭地看着艾格隆,“不过,就在我们来这里之前,特蕾莎殿下曾经当面邀请我们,到时候在您和她的婚礼上充当仪仗队,我想问下,您是否同意我们拥有此等荣幸呢?” 自从特蕾莎公主给予了这个邀请之后,这倒成为了亨奇少校最挂念的事。 当然,对他来说,特蕾莎殿下的意义比面前的少年人还要更重许多。 “那是当然了!”艾格隆想也没想,立刻大笑着答应了下来,“那一天到来时,我和特蕾莎会非常高兴地看到你们为我们祝福的。” 特蕾莎……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件事啊。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在我看来,婚礼并不是一场庆典而已,更是相伴一生的承诺,我由衷希望两位殿下能够白头偕老,共伴一生,也只有这样,我们这一番辛苦奔波才是有意义的。”亨奇少校若有所指地看着艾格隆,“殿下,现在您已经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男子汉了,我不知道您未来会怎样,是走上皇座还是默默无闻,是成为帝国的朋友还是成为帝国的敌人,但不管是哪种结果,我都希望您能够以男子汉应有的气魄行事,无愧于您所受到的恩惠和称赞。” 说完这若有所指的一大段话之后,他直接向艾格隆行礼,然后跟着安德烈-达武走出了房间,前去休息了。 在送走了这些人之后,艾格隆继续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刚才亨奇少校和说的一切,促使他做出了接下来行动的决定,但除了宽泛的决定之外,还有太多的细节问题需要他为之思考,所以他一直在记着笔记,时不时在地图上比来比去,直到深夜时分,他才草草洗漱,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 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直接将埃德蒙-唐泰斯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埃德蒙-唐泰斯在行礼之后恭敬地问。 “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埃德蒙。”艾格隆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就将自己的构思都讲给了对方听。 说完之后,他做了一个总结,“总而言之,接下来这里就要交给安德烈和你了,我希望你们两个人团结合作,为我固守这里,然后等我回来——” 埃德蒙-唐泰斯仔细听着艾格隆的话,然后他和安德烈一样,也很快就掂量出了这项任务的分量。 这分明是陛下不容有任何闪失的命令啊。 “埃德蒙,听明白了吗?”就在他沉思之间,他听到了少年人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然后就对上了艾格隆咄咄逼人的视线。 这视线仿佛就是在严厉地质问——你是否对自己有信心? 一瞬间,埃德蒙-唐泰斯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他已经给自己建立了自信。 他更加知道,命运给自己留下的只有一条狭窄至极的路,他必须鼓起勇气往前闯,哪怕面前有任何艰难险阻他都必须闯过去,直到达到胜利的终点为止。 就和他的主君一样,他决不允许自己退缩或者失败。 “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以一句最简短的话,回应了少年人的质问。 接下来,他大声喊了出来,“我将誓死捍卫您对我的信任!我会让您知道,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看到埃德蒙-唐泰斯如此充满意气的回答,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的,那么我们就照此来办吧。” 接着,艾格隆打了个手势,让自己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接下来好好沟通吧,祝你们一切顺利。” “很荣幸得到您的协助,我希望接下来您能够和我一样尽自己所能。”安德烈-达武主动向基督山伯爵伸出了手来,“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基督山伯爵也紧紧地握住了对面这个年轻人的手。 154,谆谆善诱 “为了胜利。” 眼见埃德蒙-唐泰斯同安德烈-达武如此融洽,艾格隆也放下了心来。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同为他的心腹,而且既有能力又忠诚,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如果他们两个能够精诚团结的话,那接下来自己的安排就能够万无一失了。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接下来寄希望于你们身上,你们好好干吧。”艾格隆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嘱托,“另外,你们都给我记住,你们都是我最倚重的人,我接下来还需要你们,所以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自己的生命,不要因为愚蠢的自信和鲁莽,让我蒙受难以承受的损失——” “是,陛下!”两个人都以感动的态度,接受了少年人的嘱托。 在做出了最重要的战略安排之后,接下来,艾格隆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的部署当中,他将米歇尔-内伊,他的堂兄查理等等心腹也召集了过来,向他们宣告了自己的决定。 在他的计划当中,这些人将会跟随着自己行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出击并且打垮当面的敌人,再回师解救面临围攻的纳夫帕克托斯。 他的战略,立刻就引发了一阵疑虑,毕竟在目前的形势下这么干确实有些大胆。 但是,在他的强硬态度面前,有疑虑的人也不得不俯首听命,遵守了艾格隆的指示。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在围绕着他的决定而转动了,无论是跟随出击的,而是要留下来守御的,都明确了自己的职责。 因为最初的胜利,他进军的脚步停在了纳夫帕克托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整之后,这支军队渐渐产生了懈怠情绪,而在艾格隆再度挥动马鞭之后,它不得不又重新精神抖擞起来,以之前曾有过的紧张情绪来迎接新的行动。 所有人各司其职,紧张行动的间隙,却有一个人被意外遗忘,无所事事——那当然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了。 虽然被父亲赶过来追随陛下,但是投入到陛下麾下之后,他并没有受到重用,只分配到了极为微不足道的差事,而他个人对此却毫无怨言,甚至乐得清闲。 不过,在艾格隆决定了将要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后,他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在艾格隆和各位军官开完了会议之后,他请求觐见他的主君。 艾格隆虽然已经在百忙当中,但是还是抽出了时间接见这位特雷维尔家族成员。 “陛下!”一见到艾格隆,埃德加首先优雅地行礼,“几天不见,您依旧神采飞扬。” “你看上去也很不错。”艾格隆只是非常平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请问你求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最近我在为您构思绘画,昨天灵感来了,完成了作画,我想请您过目一下——”埃德加恭敬地回答。 一听到这里,艾格隆也来了兴趣,于是他又点了点头。“那就让我看看吧。” 于是,埃德加拿出了自己背后卷起来的画布,然后站在艾格隆的面前,在桌子上铺开了这张画布。 随着画布的徐徐展开,艾格隆也看清了上面的图画。 画的色调偏冷,描绘的是进军的场景——此时的天空似乎是黎明时分,只有东边的天空露出了些许光芒,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向着前进,金色的光辉在半空当中飘落,而在画布的中心位置,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军服的少年人,脚踩在岩石之上,正以充满了气势的眼神遥望着远方,似乎像是在等待着殊死一搏。 不得不承认,埃德加的画技确实相当不错,把画中的少年人画得威风凛凛,而且初升的太阳也正符合艾格隆想要的意向——表现力之强甚至有点超出艾格隆自己的预期了。 “很不错。”艾格隆立刻就给出了相应的赞美,然后抬头看向了埃德加,“埃德加,你创作了一幅杰作……我会永久保存它的。” “能够得到您的赞美,那是我最大的荣幸,我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埃德加笑着回答,“另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把这幅画临摹几幅,然后派人送回到法兰西,我相信我的父亲是很愿意看到它流传开来的。” 这自然也是艾格隆的想法——他一直都想要用绘画的方式来宣传自己,而埃德加的才华正好也可以为他的这个目标服务。 碍于现实,他现在不可能立刻就回到法国,不过他有必要让法国人民慢慢熟悉自己,熟悉这个已经离国十几年,在陌生的宫廷当中长大的王子。 “当然可以——”艾格隆点了点头,“告诉你的父亲,这些画作都可以广为散发,我认为法国人民会和我一样赞叹你的,你放心吧,虽然暂时我不能把画作的创作者名字公开,但是终有一天,你的才能会得到相应的喝彩。” 对少年人的话,埃德加只是淡然一笑,他虽然对自己的画作相当热爱,但对他来说,这种充满了政治宣传意味的伟光正画作,意味着创作大受局限,远不如他为夫人小姐们画下的私房画作令他骄傲。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了。 趁着艾格隆的心情好,埃德加又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陛下,听说您在准备下一步的行动?”他小声问。 艾格隆并不奇怪他为什么知道——毕竟埃德加虽然不受重视,但是他和自己许多手下的关系都非常好,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也非常正常。 “是的,我们接下来要进行新的战事了。”艾格隆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就告诉了他。 他粗略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战略部署,然后又提醒埃德加,“埃德加,我知道你不打算冲锋陷阵,所以我在分兵之后可以给你选择,你可以选择继续跟随我行动,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那当然还是留在你身边更安全啊……埃德加心说。 “您这是哪得话?对我来说不存在什么选择。”他表面上装作慷慨激昂,然后大声回应了少年人,“我父亲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誓死追随在您的左右,这也是作为您臣仆的天然义务,我不能违背,而且我必须记录您的英姿,让您的美名和勇武经我之手流传于世!所以陛下,请让我跟随您行动吧!”
尽管明知道埃德加这是客套话,但是艾格隆仍旧听得心花怒放。 这个家伙确实太擅长于讨人喜欢了……艾格隆心想。 不知不觉当中,他对埃德加原本的些许不满也消散了。 哪怕他当不了什么文臣武将,让他当个弄臣不也挺好的。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亲切地看着他,“不过我提醒你,这一次我们时间一样很紧,而且为了追求快速机动也没有那么多辎重,你最好锻炼一下自己,跟上我们的脚步,否则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我一定能够做到的,请相信我吧。”埃德加立刻就打了个包票。 接着,他突然又话锋一转,“对了,陛下,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您……” “什么事?”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艾格隆有些奇怪,于是反问。 埃德加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问他。 “您是否接受了一批奥地利人留在身边?而且是之前服过役的老兵。”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艾格隆大为震惊,这件事他原本打算暂时秘而不宣的,却不知道怎么,这么快却让埃德加看出了端倪。 一瞬间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身边有人向埃德加泄密了。 难道是艾格妮丝,或者安德烈-达武? “您别误会,并没有人偷偷告诉我这些!”一看到艾格隆的反应,埃德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连忙跟少年人解释,“我虽然没有随侍在您的身边,但是毕竟住得离您不远,之前我和安德烈来往时,您身边卫兵的面孔我也记得差不多了,而今天您的周围突然多了几个不认识的生面孔,所以我不由自主地留意了一下,果然,他们互相窃窃私语的时候用的是德语,而我恰好也学过德语,略微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听着他的叙述,艾格隆虽然放下了疑惑,但是还是有些震惊,他绝没有想到埃德加居然还有这样观察力。 “您可以把它当成是画家的敏锐吧……为了绘画,我们必须随时留心周边环境的细微变化。”埃德加略带着一点得意地说。“哪怕再细小的细节,也足以影响全局的美感。” “你说得没错,埃德加。”眼看已经无法隐瞒了,艾格隆也摊了摊手,“确实有几位奥地利军人最近投入到了我的麾下,我希望你不要追问了,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艾格隆如此回答,无异于已经暗示了他们的来历。 埃德加原本的疑惑也瞬间被证实了——看来,他们就是特蕾莎公主从娘家搬来的救兵吧。 如果是查理亲王的话,恐怕会更加嫉恨,不过他倒是无所谓,毕竟是陛下身边是波拿巴分子占优势还是奥地利人占优势对他来说都没关系。 不过,在表面上他却还是装出了一副凝重的模样。 “陛下,首先我恭喜您得到援助,您命令我对此事不再追问,我也可以完全服从,但我还是有几句心里话要跟您讲一讲。” 艾格隆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点了点头,“讲吧。” “您刚刚一直都说,您希望建立自己在法兰西人民心中的形象,那么从这个目标出发,您应该在某种程度上顺应他们的心意。”埃德加以诚恳的语气说了下去,“毫无疑问,法国人民乐意看到一个朝气蓬勃富丽堂皇的年轻人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新时代,但是,他们更加希望看到这个年轻人在思想和感情上是深深地同富饶美丽的法兰西土地连结在一起的,他的进取,他的胜利,还有他的生活,都应该具有无可磨灭的法兰西烙印……” “你是在指什么……?”艾格隆问。 “我要说的很简单——尽管您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陛下,但是对大多数法兰西人民来说,您是一个在远方国家长大的王子,接受的是全套的奥地利教育,而且还同奥地利人结了婚。”埃德加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无疑,我绝对不敢质疑您的个人选择,但是您也应该想想怎样对他们展示自己的法兰西面貌了,您应该尽量让人淡化奥地利色彩……毕竟,您也不希望自己日后被人说是靠奥地利人成就大业吧?” 埃德加此言一出口,艾格隆顿时就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暴怒。 他虽然是用的疑问句式,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身为自己的下属,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已经是不敬了。 一瞬间他立刻就想要呵斥埃德加了,不过话到嘴边,他立刻就又压制下了怒火。 因为他知道,埃德加绝对不是一个特别有骨气的人,相反他善于逢迎别人,轻易绝对不会和别人吵架置气——更何况是对自己了。 所以他说这些话,必然会有他的下文,于是艾格隆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埃德加现在有些紧张,虽然面前的少年人年纪小他几岁,但是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压迫力,似乎轻易就会被对方撕碎。 陛下剑术超强,如果真要惹怒了他的话,别说外面的卫兵了,单凭他一个人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吧…… 但是纵使心里紧张,但是他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不是要求您和奥地利人断绝往来,我只是请您仔细考虑一下法兰西人的民心……他们对奥地利身怀怨气,甚至可以说敌意,特蕾莎殿下的事情可能他们还能容忍,毕竟君王联姻实乃常态,但是如果您其他方面也还和奥地利人过于亲近的话,那就不能不引起他们的疑虑了,所以我建议您……”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 “建议我什么?”艾格隆冷冷地问。 “更多地和法兰西人亲近。”埃德加大着胆子,说完了自己最后几句话,“亨利四世大王当年虽然娶了意大利的凯瑟琳-德-梅迪奇当王后,但可从来没有让意大利人掌控宫廷——相反,他和博福尔女公爵一起弥补了几十年内战给国家带来的创痛,并且共同创造了法兰西新的辉煌时代……” 155,上道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55,上道“相反,他和伯特福女公爵一起弥补了几十年内战给国家带来的创痛,并且共同创造了法兰西新的辉煌时代……” 埃德加虽然心里慌乱,但是表面上却强装镇定,然后以热忱的视线看着艾格隆,“陛下,您也知道,我最厌恶风险,也绝不想要被您讨厌,所以照理说来我应该选择沉默,对您的一切决定都随声附和……但是这么做的话,我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是您的忠实拥护者,那么理应对您知无不言,更有义务对您提出建议,我这些都是肺腑之言,您若是觉得有道理,那大可以听取;您若是觉得我只是在胡说八道,那您就可以全当做没听见,甚至处罚我也没有关系!” 听着埃德加慷慨激昂的话语,艾格隆原本心头窜起的怒火,也渐渐地熄灭了。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埃德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不想看到你再跟其他任何人说。特蕾莎自从来到我们这里之后,她的满腔热情都倾注在了我们的事业上,从未以奥地利人的身份考虑过问题,如果听到这些话,那她该多么失望!” “我绝对没有怀疑过特蕾莎殿下对您的真心,如果她是庸俗之辈的话,那她留在家里静静享福就好了,又何必来到这里吃苦呢?我对她只有满腔的敬意,绝对不想要伤害她的感情。”埃德加连忙做出了保证,“但是陛下,法国人民和我不一样,他们没有机会接触您和特蕾莎殿下,也没有办法见证你们所做的一切,他们只能根据刻板印象和历史偏见做出那些最淳朴的判断……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奥地利人的敌意,可是深深地根植于我们的历史当中的。” 艾格隆顿时有些无语。 虽然他知道埃德加说出这些话,绝对是别有用心,但是他同时也知道,这些话也有几分道理。 “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呢?我要娶的是特蕾莎而不是人民,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不耐烦地回答。“只要我能登上皇座,特蕾莎那就将成为皇后,到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对国民施加恩泽,她是可以让人民忘记她的出身了——至少在我看来这绝不是什么障碍。” “话虽如此,但您如果不在一定程度上顺应民意,迁就民意,又怎么能够让他们心悦诚服地拥戴您成为皇帝呢?”埃德加反问,“恕我直言,您若是当年的那个皇太子,天经地义要继承帝国的罗马王,那不管您做什么,百姓都得为您欢呼——可您现在并不是,您是一个被人强迫带离故国的王位觊觎者,您在走一条荆棘遍地的路,民众并不会天然地就支持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迁就民意就显得非常非常有必要了,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这些说辞,都是埃德加这几天苦思冥想之后编出来的,可谓是严丝合缝面面俱到,再配合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管理,连艾格隆听了之后,都不禁有些认同了。 因为,他确实是站在了道理一边——只不过他会在“道理”当中趁人不备掺杂一些个人的私货罢了。 艾格隆向来是一个冷静务实的现实主义者,所以刚才虽然盛怒,但是仔细思索之后,也不得不微微点头。 “这么说倒也没错,我会考虑怎样博取人心的。只不过,现在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麻烦事已经足够多了,以后再谈这个也不迟。” 眼见艾格隆点头,埃德加心里也顿时心花怒放。 在他看来,这个少年绝不意气用事的优点确实让人佩服,如果是庸碌之辈的话,他说什么都没用。 而既然已经打开了突破口,那接下来就好办了,他悠然开口,“别的都可以以后再谈,但是这件事实际上是您的当务之急——您现在带领一群法国人,希腊人,奥地利人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这当然很好,很有光辉,法国人民一定会为此而激动的,但是相应地您也得让他们看到光辉之外的东西,看到您更像是凡人的那一面——虽然这么说很矛盾,但是法兰西人确实又崇拜光辉又喜欢给光辉蒙尘,为了贬低自己人中的伟大人物甚至不惜造谣中伤,仿佛看到伟大人物丢脸他们就能分享几分高贵、生活能增添几分光彩了一样……”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艾格隆,“既然如此,与其等着被他们胡编乱造,不如您自己自我贬低以便贴近他们那可怜巴巴的智力,让他们知道您确实是他们中的一员——即使您永远不是,您也可以让他们感觉是。” 埃德加冷嘲热讽的长篇大论,却听起来莫名地有道理,以至于一下子让艾格隆有些怔住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么有洞察力的话,居然是从埃德加这样的花花公子口中说出来的。 看来,毕竟是出身于特雷维尔家族,哪怕再怎么轻浮浪荡,他还是有几分眼光和口才的。 “我倒是没想到你除了绘画还有演说家的天赋。”他不由得称赞了埃德加一句,“埃德加,如果某天我们也有我们的雾月政变,也许你以后考虑替我走上议会的演讲台,就像当年的吕西安亲王一样?” “您说笑了,陛下……在您眼里,我恐怕只是一个沉溺于吃喝玩乐的浪荡公子而已,而且我承认您看得没错,我确实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也绝不梦想自己能够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埃德加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了起来。“但即使如此,我毕竟是我父亲的独子,我有义务为父亲,为我们的家族效劳。我父亲是绝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家在他这一代之后就败落下去的,他拼了老命也要维持家门不坠,既然这样,那身为儿子的话,也必须帮助他,哪怕我的能力有限,但我也得尽我所能——现在非常明显,我们一家的生死荣辱,都系于您一个人身上,您的成功就是我们的成功,所以我会尽我的一切,为您增光添彩,为您出谋划策。陛下,您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请您绝不要怀疑我的内心!因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您的利益为出发点考虑的!” 这一席话,埃德加说得慷锵有力,目光当中也充满了狂热——之所以他的表演能到这个高度,主要也是因为其中绝大部分确实都是实话。
他对父亲又畏惧又敬爱,父亲也是他在人间唯一会真正考虑的人,连妻儿在心中都没这个位置;而目前特雷维尔家族复兴的希望也确实都在这个少年人身上。 不然他又何必这么费尽心机讨好这个少年人呢? 正因为他的真情流露,所以艾格隆也不由得也被他感染了。 他感动地点了点头,“你们的忠诚,我一直都铭记在心的。” “所以陛下,请仔细考虑吧,您需要拉近和法国人民的距离,让他们知道您并不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奥地利王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法国人,一个浮华绚丽、富丽堂皇的法兰西君王,您会和之前的君王一样,让人们津津乐道于您的每一件逸闻……” “怎么做?”艾格隆下意识地问。 嘿嘿……看来这位少年陛下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撼动嘛…… 埃德加心里暗笑,他知道现在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您看艾格妮丝就很合适,她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是被所有人喜爱和敬重的存在……若您能够同她有什么奇闻轶事的话,想来人民会既羡慕又欣赏的吧?”他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同样,若您得到了她的倾心,您也可以瞬间就得到一大群人的认同,毕竟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您绝对不会和法兰西的贵族阶层为敌……”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他倒是没想到埃德加云山雾绕说了一大堆,最后居然把话题还是转回到了这里。 “埃德加,你这么执着地希望我接近艾格妮丝,到底是为什么?别忘了她是你的妻妹,难道你不觉得内心有愧吗?” “如此对待艾格妮丝,我当然心里不好受,但为了民族,为了帝国……牺牲一下个人良心,我也义不容辞。”埃德加对这个问题也早有所备,于是立刻毫无愧色地回答,“陛下,我都是在为您着想——无论从现实中的考虑,还是从个人方面考虑,艾格妮丝都不愧是您的最好人选,她的家世、她的美貌,还有她的威名,无一不能为您提供现实的好处,而且和她相处难道不是非常愉快吗?我想,如果真能实现,那么每个人都会津津乐道于您和她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的——嗨,法国人民哪儿懂什么道德宣教,教堂里一百句布道也比不上这个,他们那粗浅的目光就只看得到床帏里的那些破事!” 这一通说辞,让艾格隆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既恼怒又有点忍俊不禁。 要说有没有道理,埃德加这些话听起来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是否遵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绝对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或者道德偏执狂,再怎么不合常理的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会去做。 只是……特蕾莎现在还在后方为自己殚精竭虑,她请来的救兵也在自己身边,自己这么做真的好吗? 他的疑虑,很快就被敏锐的埃德加观察到了。 “陛下,我这些话只是建议,并不是说您立刻就做……说实话,以艾格妮丝的脾气,在她心动之前您若是轻举妄动,那她才不会管什么身份,恐怕直接就对您动手了……传扬出去太难看了。” 眼看自己已经把少年人哄上了路,埃德加继续殷勤地在后面推动着,“在别的事情上我恐怕做不了您的顾问,但是这种事上我哪怕当您的老师也是绰绰有余的——有我在身边,您不用多做什么,我自然会为您效劳。况且,哪怕一切落空,您只是和她成为好友,对您也一样大有帮助。艾格妮丝这种傻孩子就是一根筋,如果她决定为您效力,那就会奉陪到底……” 这话艾格隆倒是也相信。 他微微垂头考虑了片刻,然后终于走出了决定。 “如我之前所说的,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也不要提什么破事了,不过我也承认你的话在部分上确实有理,埃德加,我会做出那些对我们最有利的决定,不需要你来替我着急……” 虽然他的话听上去模棱两可,但是在埃德加听来,却又足够意味深长了。 “那就祝陛下一切顺利。”他笑容满面地回答。“我想呆在您身边,见证您一个个英雄之举,哪怕是艾格妮丝这样的人,恐怕也会对您心生敬仰吧——” “埃德加,你真的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你实在是太没有进取心了。”艾格隆一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人各有志,我也不想要逼迫你做什么,你喜欢玩乐,那也是你的自由……只是,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更清晰的名字。” “我的祖祖辈辈们已经留下了足够清晰的名字了,这份苦差事就不要再落到我这一代人身上了吧……我不是那块料,陛下。如果我的儿孙愿意背负,那我倒是更加松了口气。”埃德加洒脱地耸了耸肩,“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带不来什么快乐,我倒是宁可纵情声色,用画笔来记录那些惊心动魄的美。”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这辈子欠父亲的太多,所以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要为父亲增光添彩,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再怎么样不近人情的事情,我也非常乐意。”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异常认真,也许这也是他有生以来最真实的自白。 父亲带给他的压力,又何尝不让他苦恼呢……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埃德加觉得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当然懂得做事要循序渐进的道理,对他来说,今天的进展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在巴黎的社交场上他学会了怎样把握人心的微妙境界,如今用在异国他乡身上似乎也算是游刃有余。 只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之后,他也不想再为此多做些什么了。 “陛下,再见。” 他毕恭毕敬地向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悄然转身离开。 156,驻足 送走了埃德加之后,艾格隆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对方刚才的话乍一听荒唐无稽,但是仔细想想却好像又有点道理。 毫无疑问,在被带到奥地利生活了十几年之后,法国人民对他确实是相当陌生的,在自己刚刚出生的时候,宫廷曾经有一个全套的侍从班子,然而随着帝国的覆灭,这个侍从班子也全部解散,从那时起直到夏奈尔出现为止,他身边不曾有一个法国人随侍。 他的成长和法国人不再息息相关,甚至复辟的波旁王朝还刻意屏蔽有关于自己的消息,所以他身上还有什么能够触动法国人民的呢? 目前能仰仗的只有父辈的英名而已。 所以,他确实极有必要同法兰西的各个阶层都重新建立联系,让他们接受自己的存在。 诚然埃德加给出的主意肯定有他自己的私心,可是客观来看,艾格妮丝能够起到这种作用吗? 答案是能——她拥有让人敬仰的身份,也拥有让人钦佩的声名,她若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那无疑就能够起到舆论上莫大的作用。 既然答案是这个,那让她为自己效劳就是可取的选择。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借助埃德加和爱丽丝,裹挟艾格妮丝站在自己一边——此时他还不知道爱丽丝的真实想法,埃德加刻意蒙蔽了信息,制造了她乐观其成的假象。 至于具体怎么做,他现在当然没有任何头绪,不过他也不着急,毕竟现在时间还有的是,他有的是办法笼络住她。 哼,艾格妮丝这样的小姑娘,虽然武力过人,但论心计远不如特蕾莎,而且还有姐姐的弱点,只要稍微用点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艾格隆自信满满地想。 打定主意之后,他又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当中。 第二天,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艾格隆决定发起进攻了。 在这一天的早晨,他和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告别。 此时,安德烈正以激动不安的目光看着他,表情却相当坚毅,显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绝无任何恐惧。 “安德烈,我无意跟你散布恐慌消息,不过,如果我们的情报没有出差错的话,从西面的迈索隆吉翁赶过来的敌人已经离这里非常近了,预计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他们就要来到这里并且对你发动进攻了。”一边说,他一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安德烈-达武的肩膀。“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你每隔一段时间就安排信使来跟我通报情况——记得,无论你这边遭遇了什么,只要坚持到我们回来,那我们就赢定了。” “陛下,请您放心吧,我完全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安德烈-达武慨然回答。“我预祝您一切顺利,并且等到您回来。” “嗯,我相信你能够轻松完成任务。”艾格隆松开了怀抱,然后向自己的卫队长点了点头。 接着,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而这时候,他的卫队成员、以及亨奇少校等人都已经等在这里了。 在他们的簇拥之下,艾格隆走出了自己居住的堡垒,然后沿着台阶走到了石子路上,然后骑上了一匹白马。 而亨奇少校也骑着一匹马,紧跟在了他的身边。 他狰狞可怖的刀疤脸,引起了旁边人的一阵侧目,但是他自己却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跟随在艾格隆的身边。 他一边前行,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艾格隆,以至于艾格隆都有点不自在了。 “您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艾格隆忍不住问。 “殿下,您领兵打仗的能耐我还没见识过,不过您这扮相倒是挺过关的。”亨奇少校嘴角一撇,露出了个难看又戏谑的笑容,“难怪特蕾莎殿下对您那么一往情深,您这扮相简直太讨娘们儿喜欢了……幸好您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打仗,不然我想夫人小姐们肯定天天往您头上撒花。” 此时的艾格隆,穿着一身夏奈尔量身定制的黑色军服,头上戴着双角帽,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虽然和那些身经百战将领相比,他身上没有佩戴闪闪发亮的勋章和勋带,不过这简单朴素的装束却足以衬托出少年人的英姿勃发,再配上他原本的俊美斯文的相貌,确实相当喜人。 少校的调侃,让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他回答。 “不,现在就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亨奇少校摇了摇头,“您没有真正当过兵所以不太明白,那时候我们在打仗之前总是在谈娘们儿……毕竟也许等打完了我们就永远也没机会谈了。” 艾格隆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不要拘束啊,殿下,要放平常心,生死什么的都只是平常事。”亨奇少校继续微笑着,“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我们要祈祷上帝给予我们一点好运气,顺便聊点开心事……哎,您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但当年我也是个英俊潇洒的骑兵军官,虽然手头没几分钱,可是我身上的行头可是花了大价钱!所以到哪儿都有姑娘跟我抛媚眼……现在想想,那些日子真是让人怀恋。” 接着,他笑得更加促狭了,“只可惜您已经和特蕾莎殿下定情了,我不能做有损于她的事,不然我真能跟您传授几手对付姑娘们的办法,保管您手到擒来,娘们儿哪个不爱俏呢?” 哼,这一点我哪里还需要你教?艾格隆在心中冷冷地回答。 你肯定不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 但是他也看得出来,亨奇少校这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以便打消自己心中的紧张感。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勒紧了马头,让胯下的畜生稍稍加快了脚步,“少校先生,我不是一个苦修士,我也喜欢人间的一切享受。不过除了声色犬马之外,我还有太多的志气,我的人生成就,并不体现在姑娘们的身上。” “那就太好了,您热爱事业胜过热爱姑娘。”亨奇少校大笑了起来,“殿下,您长得俊俏,又才华横溢,别说成就大业了,哪怕您一无所成,也一定会有的是姑娘对您倾心——特蕾莎殿下可是提心吊胆呢!如果您本身志趣不在此,那对她来说倒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两人调侃闲聊的同时,他们策马来到了纳夫帕克托斯港口外的阵地上。 这时候,艾格隆的军队都已经集结完毕了——按照他的计划,他军队当中最精华的一部分,也就是由骑士团成员们直属的部队,都将跟随着他一起行动,而那些被招募前来的人,则留在这里由安德烈-达武指挥防御。 他们的总指挥官,自然就是米歇尔-内伊了。 看到了艾格隆之后,他连忙走到了少年人的马下,而一看到少年人身边刀疤脸的亨奇少校,他脸上很快就闪过了惊讶。 “这位是费迪南-亨奇先生,我曾经在奥地利认识的朋友。”艾格隆立刻就简短地跟他解释,“听说我在这里冒险之后,他就前来投奔我,希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而且他之前有过从军经验,我把他纳入到了我的卫队当中,以便有需要的时候听听他的建议。” 艾格隆用简短的解释,含糊地将亨奇少校介绍给了自己的部下们——毫无疑问,他不可能一直都瞒着他们,所以还不如主动说出来。 虽然米歇尔-内伊对这个艾格隆的说法心里有些惊讶,不过看到这个生面孔不会干涉到自己的指挥权,他也就无所谓对方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明白了,陛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提出任何疑问或者质疑,接受了这个刀疤脸的存在。 然后,他又正色地看着少年人,“我们已经集结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出发。” 艾格隆越过了米歇尔,然后看了看他身后已经列阵、整装待发的士兵们。 “出发。”他淡然点了点头,然后下达了命令。 “出发!”他的命令被军官和传令兵们大声重复,各个方阵开始慢慢转向,然后跟随着先头部队前行。 艾格隆骑在马上,沿着海边的小路向东北方向行进。 很快,他们就告别了海滨和港口,沿着狭窄的山路在起伏不定的丘陵当中行军。 这些丘陵本来就没什么人烟,因为这些年来战乱的缘故,更是显得荒废,一路上艾格隆都看不到农田和炊烟。 按照向导的指点,不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大道,然后通过丘陵之间的小径前进,他们的目的就尽快截击到前来进犯自己的敌人。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行军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山谷当中。 山谷中的路被两旁高坡夹峙,在坡上和丘陵上到处长着橄榄树,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沟,而乡间一些破败的茅草屋那灰暗的房顶,在路旁的树丛后面时隐时现, 放眼望去,橄榄树林间薄雾缭绕,那些粗壮的树干在雾气当中若隐若现,而上面的枝条和树叶则在风中微微翻动,犹如鬼蜮在向他们伸手招摇。 看到眼前的一幕,每个人都不禁心生惴惴。 “这太象通向地狱的路了。”亨奇少校吹了个口哨,“还真是挺应景的。” 艾格隆也深以为然。 接着,他们继续行进,最后,他们渐渐地走出了山谷,然后在不远处的丘陵上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古堡。 艾格隆一边警戒,一边靠近这个古堡,从一个坍塌的大门的拱顶下通过,门楼也早已经因为无人维护而坍塌。 他抬头一看,扑入眼帘的是一幅色彩暗淡的景象——石墙上长满了苔藓,露出了几个破口。 而在古堡内是一个宽大的院子,差不多是正方形,而在石墙的旁边,是两个深潭,潭水上因为长满了水藻而荡漾着绿色的波纹,上面飘浮着巨大的斑块,在潭边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只有几株适宜水边生长的树,此时还是枝繁叶茂,昂然立在苇丛与灌木丛之上,倒象是几尊奇形怪状的雕像。 几只栖息在潭水边的水鸟,被这一支军队的行军声惊醒,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非但没有增加几分生气,反倒是让这一方空间显得更加落魄孤寂。 在院子四周生着高高的草,都枯萎了,还有矮小的灌木或者说不出名字的寄生植物生长覆盖。 一切跟人有关的东西都没剩下多少,古堡看起来废弃多时了,就连屋顶已经塌陷,大概是承受不住生长在上面的植物的重压。 不过,很明显可以看出来,墙壁是用坚硬的岩石堆砌,建筑的旁边还有一座高塔,面对着墙边的深潭。 看得出来,这座城堡的主人当时收入不菲,这里也曾经热闹一时,不过此刻一切都已经化为乌有了,甚至连过去的主人叫什么名字艾格隆也不可能得知。 这里的主人们是都已经在战乱里逃亡了,还是已经都死在了兵荒马乱当中呢? 艾格隆不知道答案,他也不关心这个。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他旁边的亨奇少校突然说。 一边说,他一边饶有兴致地走下了马,然后沿着破败的石墙围着水潭走了一圈,同时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一边看一边他在沉思着。 过得片刻之后,也许他的心里是拿出了什么主意,他突然又转头看向了艾格隆,然后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他说。 “您可以把这里选做您的主阵地,殿下。” 他同时又拿手指指向了远方,“这里的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到四周的动向,而且它在丘陵上,地势较高。更妙的是这里的石墙看上去颇为坚固,您如果控制了这里,就等于获得了一个可靠的阵地。”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眺望了一下远方。 越过碧绿的水潭,沿着开阔的谷地,一片片的橄榄树林点缀其间,确实是不错的风景。 “那好,那就这里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迎敌。” 157,骑士 “我们在这里迎敌。” 艾格隆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一边语气轻松地说。 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也就成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很快,他身边的卫队成员就将这个命令传达了下去,围绕着这座废弃的城堡就地扎营,而艾格隆本人,自然也就在城堡当中扎营休息了。 他刚才已经亲眼目睹了城堡外表上那些已经被染成青色或者蓝色的花岗岩,与黑色和褐色的页岩搭配在一起的图景,但是来到内部才知道,它早已经是一个阴森空荡的骨架子,里面的石块不少已经错位了,房间的窗户自然没有也玻璃,只有靠墙边一个个凄惨的窟窿,因为天花板上的裂缝,所以房顶上也在漏光,不过因为还没下雨,所以好歹至少没有漏水。 这一切的凄凉景象,让古堡完全就像一具已经腐烂的骷髅,它绝没有欢迎不速之客的到来,各处回荡的风声反倒像是它在抱怨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们,打搅了它最后的安眠。 在天空当中的鹰隼啼号着盘旋到空中,更加使得其中又增加了一分寂寥。 艾格隆在已经废弃并且破裂的走廊当中前行,他并不在乎这里的环境,反倒是一直透过走廊旁边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情形——一边确认他部队的情况,另一边则是注意着外部的动静。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其中一路敌人正由东南方向向着纳夫帕克托斯前进,而这里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但是他无法得到他们的准定行动情报,所以他不确定敌人出现的时间——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之后的任意时间里,敌人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而那时候,他们就要进行一次会战了——这场会战的规模不大,但是却会注定他和他整个事业的命运。 要是普通人,肯定会因此战栗不已,可是艾格隆却只感觉心里头无比兴奋,那种压上一切赌注去赌博的感觉,足以燃烧他的神经。 “殿下。”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旁边跟随着他的亨奇少校猝然开口了。“接下来既然您要在这里迎敌,那我建议您要做好一切准备,哪怕是面对一切不测的准备。” “难道您事到如今还会怀疑我的勇气,觉得我会害怕吗?”艾格隆苦笑着反问,“那您未免就过于小看我了。” “我丝毫也不怀疑您的勇气与决心。”亨奇少校摇了摇头,“事实上,此时此刻,单单看到您这双眼睛,我就坚信您绝不怕送命,无论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但您也要看到,您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绝没有逞英雄的空间。所以我要忠告您的就是这里——您的狂热是给别人的,不能把自己吞噬掉,您有勇气面对敌人那是精神可嘉,但您不能孤注一掷,恰恰相反,您要做好完全的准备,一旦情势不利您就要想办法全身而退,尽最大可能带着您的部下撤离战场,这才是最负责任的态度。” “怎么,难道您对我们的战事没有信心吗?”艾格隆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奇怪。“照我看我们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是我给您出的主意,我当然和您一样有信心,我也认为我们这边胜算更大。”亨奇少校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严肃地说了下去,“但是我从军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过了,开战之前信心满满结果却输掉的事情,我算是看多了!上帝的旨意高深莫测,哪怕是再厉害的神机妙算,有时候也未必能换来好的结果,尤其是在战场上,所以事先做好万全准备是最重要的——形势有利的时候我们趁胜追击毫不手软;形势不利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尽量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以图将来。” 照理来说,他不该在临战之前给殿下泄气,不过处在他的立场上,他也不得不提醒殿下几句,不要被狂热冲昏了头脑——毕竟他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特蕾莎殿下还没成婚就守了寡。 一边看着艾格隆,他一边继续说了下去,“我请您跟我许诺,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一旦交战失利,您绝不要做出头脑发热的举动,而是遵照我的建议撤退,由我们来为您断后。有序撤退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办到的,想要断后也得有相应的牺牲精神,我来干最合适。” 听到了这些话之后,艾格隆一时失语。 卡尔大公还真是找对人了。 “您不惜生命也要完成大公的委托吗?”他低声问。 “您也别忙着感动,我所说的也只是最坏情况而已,如果一切顺利那当然最好了。”亨奇少校又笑了起来,稍稍冲淡了两个人之间的凝重气氛,“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把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在内而已。怎么样,殿下,能答应我吗?” 艾格隆看着对方犀利的眼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您现在并非在为国服役,甚至并没有人要求您必须为我肝脑涂地,只是让您当个顾问而已,您又何须如此投入?” “虽然我不在服役,但我在执行命令,所以这是我的义务。”亨奇少校想也没想地回答,“大公之前给了我们很多照顾,他将这件事托付给我,也是出于对我个人的信任,所以我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而且,身为一位骑士,为了特蕾莎殿下能够继续在您身边绽放笑容,我也得拼命不是吗?” 后面一句话明显是在调侃,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原以为骑士精神已经随着久远的时代已经烟消云散,但没想到我在眼前却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范例……少校先生,我很敬佩您,如果我日后真的能够得偿所愿的话,我一定会为您奉上勋章,以表我应有的敬意。” “如果您不跟我国为敌的话,那我会欣然收藏;但如果那时候您不小心在和我国作对的话,那就别怪我把它踩在脚下了~”亨奇少校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用脚踩了一下石头地面,激起了一阵小小的灰尘。 就在两个人对话之间,他们已经信步来到了城堡内院当中,种植在房后的几棵树,此时正在房顶上摇曳着枝头,这些树木分立在两侧,摇曳着黯淡的虬枝,仿佛就像是什么仪仗在欢迎艾格隆一样。 艾格隆走到了高处然后举目四望,这座城堡那粗糙的装饰,零散的建筑布局,都说明这是一个大地主的庄园,也许就在不久之前,它的主人还曾经威风凛凛地控制着这一片土地,然而此时一切都已经湮没无闻,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很快,这座已经被废弃的城堡就将迎来一场会战,并且注定将要迎来它青史留名的日子了——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在艾格隆决定驻扎在这里,并且以城堡为中心构筑自己的阵线之后,他的部下们也开始紧张地行动了起来。 因为城堡的存在,所以可以轻松依靠城堡的石墙以及旁边的壕沟构筑防御工事,而在城堡的石墙和旁边的池塘共同包围着一块洼地,炮队的士兵们齐心协力,借助驽马的畜力,将几门大炮推到了洼地中央的高地上——从这个高地,可以俯瞰周边三个方向的谷道,视野很不错,而且本身还具有一定的隐蔽性和防卫能力,诚然是非常理想的炮位阵地。 因为不知道敌人会何时出现,所以他们被迫加紧动作,而在他们紧张快速的行动当中,废弃的城堡及其周围地区,很快就被改造成了严阵以待的阵地。 随着天色渐晚,暮色苍茫,夕阳将大地染成了大片的金褐色,艾格隆决定今天就此休息,因此各处繁忙的景象才稍稍停歇了下来。 艾格隆无心让人打扫收拾城堡内的房间,而是直接将帐篷张在了院落当中。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行军当中如此简陋的生活,所以倒也并不觉得难受。 很快,黑夜主宰了整个天空,除了围绕在古堡周围那些星星点点篝火,各处都陷入到了黑暗当中,艾格隆也留在了自己的帐篷当中,准备休息。 因为此时已经是初秋时分,所以气温倒算得上是凉爽宜人,不过四处回荡的蝉鸣仍旧有些扰人,艾格隆被吵得无法安歇,于是干脆在油灯旁边记下了今天的笔记,直到深夜时分才沉沉睡去。 天空当中的半月,向大地洒落了幽暗不明的光线,让古堡和森林又多了几分阴森,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营地陷入到了沉眠当中,除了有一些哨兵在各处巡逻之外,整个古堡又陷入到了过去的寂静当中。 艾格隆睡得很浅,在黎明破晓时分,他就已经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随手洗漱了一下之后,就走出了自己的营帐,然后迎向了自己那些昨晚负责放哨、还没有睡觉的卫兵们。 “昨天晚上有敌情吗?”他问。 “没有,陛下,东边很安静。”他得到了一个也不知道是让他高兴还是失望的回答。 来不及细想,艾格隆又问,“那安德烈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答案也是没有。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此时的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待接下来的消息。 骰子已经掷下,开盅看结果却还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无疑是令人煎熬的,但也同样是必不可少的——正因为有这份煎熬,在品尝到胜利的果实之后,一切才会那样甜美。 他就在煎熬的等待着,静静地任由时间流逝,而就在中午时分,他终于收到了消息——来自于纳夫帕克托斯的一封信。 他打开信一看,内容非常简单。 “陛下,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有两支敌军先后来到了城外,并且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敌人人数确实远高于我们,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这边目前状况一切良好并且士气旺盛,我一定能够完成您的嘱托,预祝您那边也一切顺利。” 来了……艾格隆轻轻咬了咬嘴唇。 看来,如同预料的那样,就在自己离开后不久,纳夫帕克托斯开始遭到攻击,而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此时此刻也一定正在和敌人们殊死搏斗。 尽管他离那里现在有几十公里之远,不过此刻他却好像能够听到那些枪炮声和嘶吼声。 那边既然已经开始了,那我们这边也不能疏忽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东面,然而视线中除了橄榄树林却一无所获,以至于突然有些焦躁起来。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此时焦躁是没有任意意义的,甚至非常有害,所以他也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情。 此时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意义重大,但是他深信安德烈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他把亨奇少校叫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跟他说明了自己目前所面临的状况。 “不要焦急,殿下。”亨奇少校镇定地对他说,“既然您事先已经有了成算,那在现在您就必须有定力。” “我知道。”艾格隆回答,“但是情报也有可能不准,一直在这里等待绝非明智,那些先生们如果明天还不出现,那我后天就只好直接回师去解围了,安德烈也不可能无限期为我坚守。” “如果这样的话对您来说也是好事——那至少证明您只需要面对一半的敌人。”亨奇少校安慰他。 “道理是如此,但是如果兴师动众一番最后却无功而返,那实在太让人遗憾了。”艾格隆一边看着东边,一边重重地挥了挥手,仿佛是在挑衅,“快放马过来啊!你们这些兔崽子!” 当然,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艾格隆就在焦急和煎熬当中,默默地忍受时间的流逝,越是煎熬,他心里越是狐疑自己是不是听信了错误的情报,以至于走错了一步。 当然,他并没有让自己的焦躁流露出来。 终于,到了傍晚时分,他终于从这份煎熬当中走了出来。 一位哨兵将出现敌情的消息传达到了他的跟前,也瞬间点燃了整个古堡。 正在准备吃晚饭的艾格隆瞬间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 他走到了城堡的高处,然后拿起望远镜,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军队行列。 “他们来了!来了!”艾格隆兴奋地拿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然后对着旁边的亨奇少校大喊。 “是的,殿下。”亨奇少校点了点头。“我们祈祷吧。” 158,会战 “我们祈祷吧。” “不,我不祈祷!”艾格隆大笑着摇了摇头,“我才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帝,它只能在我自己的手中!” 说完了这句豪气满满的话之后,他断然从高处走了下了,来到了米歇尔-内伊的营帐旁边——而这时候,米歇尔-内伊也已经在营帐外,依靠着砖墙眺望着远处的敌军了。 “米歇尔,我们总算把我们的客人给等来了。”他大声对对方说。 “是的,陛下!”米歇尔-内伊昂首向他回答,眼睛里同样闪烁着激动的光,“我们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是的,我们饶不了他,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向对方下达了命令,“立刻下令全军警戒起来,然后派人去侦查敌情。”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敌人的情况也非常不明朗,所以他并不打算立刻就莽撞地,他宁可先等等,等到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之后再进行决战。 “是,陛下!”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米歇尔-内伊的回应。 接着,米歇尔立刻派出了侦查兵,离开了己方的阵地,向着对面的敌人们跑了过去,而艾格隆和米歇尔一起,留在城墙边,继续利用望远镜观察对面。 而这时候,远处的敌军也发现了这支盘踞在古堡周围的军队。 为数接近三千人的军势,在这个环境下本身也根本无法完全隐蔽起来的。 在最初的惊诧之后,对面的军队立刻停止了行军,然后展开了阵势,同时也派出侦查兵来侦查这边的动向和虚实。 随着敌军阵势的徐徐展开,两边就在几公里的阵线上,在两个山坡之间互相对峙——所不同的是,因为可以依托堡垒,所以艾格隆这边要更加隐蔽一些。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夜幕开始降临在大地上,正因为互相都是敌情不明,所以两方都没有主动发动进攻,极有默契地静默着,除了零星驱赶侦察兵的枪声之外,只有风声在山谷之间回荡。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对面的坡地上点燃了多处篝火,在夜空当中犹如密集的萤火虫一般闪烁。 当然,艾格隆很清楚,这无非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两边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接下来必不可免的厮杀——而且,战斗估计从明天天亮就将开始。 正因为心中有数,所以他在这个夜间,临时召集了自己麾下所有重要的军官来到自己的帐篷前,进行最后的战前会议。 “米歇尔,说说你们侦查到的情况吧。”艾格隆首先对米歇尔-内伊说。 “是!”米歇尔-内伊点头应下,然后立刻向艾格隆说明了情况,“敌军人数规模大概是四千到五千人左右,装备不错,不过并没有骑兵部队。另外,从他们的服装和号令来看,其中一部分是埃及军队,如同您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样,他们看上去就是前来围攻纳夫帕克托斯的。” 米歇尔-内伊的描述虽然简短,但是却已经足够准确,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们就是我们要逮住的大鱼了。” 接着,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们,“诸位,我们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是顺利实施了,但接下来的结果如何我却不敢打包票,而是有赖于你们的努力和勇敢……你们已经听到了,敌人数量比我们多,但我不想退缩,我要你们为我拼命,打赢他们,你们能做到吗?” “能!”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一阵热切的回应。 “不用说你们也知道,眼下我们还有一些朋友在纳夫帕克托斯被人围攻,蒙受痛苦,而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我们,唯一能解救他们的也确实只有我们!我们耽搁不起时间,必须干掉面前的狗崽子们!”艾格隆重重地挥了挥手,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是的,不管怎样,明天就是决战,我们要把他们踩个稀巴烂,然后回去搭救安德烈!” “是!”包括他的堂兄查理在内,所有人都齐声呼唤,然后齐刷刷地看着艾格隆。 艾格隆从他们的视线当中看到了热忱和渴望,唯独没有看到恐惧和退缩。 很好,看来大家都战意高昂,并没有被敌人的力量所吓倒。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的计划很简单——明天无论如何要同当面的敌军决出胜负,如果敌军发动进攻,那就同他们交战,直到击败对手为止;如果敌军不堪压力而主动退却,那更好,他就发动凶猛无情的突击,让立足未稳的敌军承受惨烈代价。 只有解决掉这一路敌军,他才能够快速回师,解救还在苦战的安德烈-达武,然后解除对纳夫帕克托斯的围攻。 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在传达了自己的指示之后,艾格隆将众位军官遣回了原位,然后自己留在了帐篷当中休息。 虽说是休息,但是此时已经兴奋至极的他自然难以入睡,一直躺在行军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午夜时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过来。 而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大地上有一层湿润的薄雾,遮挡住了阳光,金色的阳光把雾气也染成了一片金黄,这些薄雾在山谷之间聚成片片白絮,弥漫开来,然后升腾到旁边各处的山坡,遮掩了他视野当中的整个大地,片刻之间,艾格隆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重新见到了当时翻越阿尔卑斯山时所见到的辉煌景象。 那时他刚刚逃亡,虽然满腔信心和志气,但是不得不连绵起伏的冰川雪山当中穿行,好不容易才来到瑞士境内;而如今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支军队,正在为自己的梦想而战——人生的际遇又何尝不让人惊叹呢! 就在他遐思的同时,弥漫在各处的云雾好象大海似地卷起波涛,掀起一排排柔和的浪头,微微摇晃,起伏跌宕,把阳光凝聚成鲜艳的红霞,不过它的色彩在慢慢变薄,犹如是冰雪融化在阳光下那样。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各处谷地和山坡的能见度越来越高了,而在各处吹拂来的风,更是加快了雾气消散的速度。
没过多久,雾气散去了,只在草地上残留下了些许露水,而这就是刚才那辉煌一幕的最后残迹了。 艾格隆无暇以诗人的情怀来感叹美景的消失,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对面的阵地上——随着雾气的消失,地面能见度越来越高,两边的军队终于又能看清楚对方了。 而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给对方多少时间。 即使不借助望远镜,艾格隆也能看得出来,对面的阵地正在骚动,一股严整的人潮,正在蓄势待发,准备向自己这边涌来。 看来他们非但不打算退却,反而准备主动发动进攻了。 虽然艾格隆这边有古堡作为阵地,在地理上有些许的便利,不过对方昨晚的侦查大概也发现了这边兵力劣势的弱点,所以打算以强攻来解决问题吧。 正合我意。艾格隆心想。 只有两边一起发动决战,他期待中的全胜才有希望到来。 他这边的军队自然也没有闲着,在雾气消散之后,全军即刻严阵以待,准备迎击敌军,军官们的口令声和鼓点声不绝于耳,到处都充满了紧张气氛。 就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对面的大炮发出了轰然巨响,一颗颗炮弹无情地向着古堡周边呼啸而来,砸在大地上,让石墙也在为之震颤。 接着,在炮弹的呼啸声中,集结起来的敌军也开始向着古堡左翼的坡地发动进攻。 整个行动井然有序,军队的行动犹如是拧紧了发条的怀表一样,准确而又无情地行动着。 尽管炮声隆隆而且离自己距离不远,但是艾格隆却面无丝毫惧色,一直都站在高处看着谷地当中的敌军,因为距离在不断缩短,所以他很快就能够看清他们头上红色的帽子和白色的裤子。 他掏出怀表一看,此时是8点1刻。 这就是“古堡会战”开始的时刻……希望历史记住这一刻,希望我未来的儿孙们能够为我的胜利而欢庆吧…… 他不向上帝祈祷,而是重重地握住了拳头。 他在以人命向天神献祭,换取自己在人间的权柄,他对此负一切责任。 敌军在左翼发动的冲锋很快就来到了阵线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简直活象蚁窝上的一群蚂蚁一样,在谷地和坡道当中蠢动。 就在他们接近阵地的同时,昨天被集结在池塘边洼地的中央高台的炮队,开始开炮回击。 密集的霰弹在人群的上空爆炸,激射而出的弹珠犹如死神的玩具一样在四处飞舞,风扫残云一般刮过了敌军密集的阵线,几乎在瞬间就造成了惨烈的景象。 被霰弹扫中的人体顿时血肉模糊,军服也随之残缺,甚至有人脑袋直接炸裂,只剩下了半边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惨烈的景象并没有吓倒进攻者,他们依旧排着密集的阵势,重新填补了因为炮轰而出现空缺的阵型,只是脚下加快了脚步。 怒吼声和惨叫声在各处回荡,几乎压过了枪炮的声响,他们顶着霰弹的轰击冲到了阵地前,然后举枪开始还击。 虽然按照陆军操典,他们必须按照整齐的阵势和动作向着对面齐射,但是此刻当然不可能有人能够完全按照条令行动,于是此起彼伏的枪声不断从阵线当中响起,与此同时他们的脚步也没有停歇,仿佛犹如潮水一样,势要将对面的阵线吞没。 守军当然也不可能就此溃退,在军官们嘶声力竭的呼喝声当中,他们不断地向对面开火。 随着两边距离越来越短,枪声越来越密集,而枪弹的准度也在不断提高,两边都不断有人在交火当中倒下,成为死神收到的新祭品。 毫不留情的搏杀不仅仅在左翼进行着,随着会战的徐徐展开,两边的军队几乎投入了全力开始互相厮杀。 艾格隆站在高台上,仔细地看着脚下每一处角落,犹如是棋手在观察自己的棋子一样,而亨奇少校和他身边的卫队成员则守卫在了他的身边,作为最后的预备队存在。 “殿下,情况尚可。”亨奇少校也同样在注视着两边的厮杀,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完全展开了我们的阵线,战局对我们有利,他们讨不到便宜。” “我也这么想……”艾格隆笑着回答。 “轰!” 就在两个人对话的同时,一声巨响在离艾格隆不远处响起,他定睛一看,发现一枚炮弹刚才飞到了石墙边的树林当中,一棵大树几乎被拦腰截断,然后在吱呀吱呀的呻吟声当中掉落到了旁边的池塘里,然后又是一声巨响,绿色的潭水被飞溅到了各处,甚至就连石墙上的亨奇少校,头上也沾上了几片绿色的浮萍。 “哈哈哈哈!”看到他滑稽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至少您的风度是合格了!”看到艾格隆嘲笑的表情,亨奇少校忍不住尴尬地笑了起来,然后伸手从头上扫下了那几片浮萍。“不过殿下,您一定要记得您答应过什么。” 艾格隆当然记得,自己昨晚答应过亨奇少校,如果形势完全不利,他就自行撤退,留下亨奇少校断后——不过他当然希望这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至少今天不用了!”他大声回答。 接着,他指向了自己的左翼阵地——那里正是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 两边在激烈地对射之后,已经短兵相接开始拼刺刀,虽然厮杀非常激烈,两边伤亡都非常惨重,但是很明显,人数劣势的己方,在借助阵地和勇敢牺牲精神的帮助下,已经在渐渐地击退对方攻势。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挫败了敌军的攻势。 “他们死定了!我们就要踩碎他们了!”因为不停歇的炮火声,艾格隆被迫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于是他的表情和声音也就越发显得杀气腾腾。 “还早着呢,殿下!”亨奇少校大声回答,“您先等等,等到时机合适,我带着您的卫队发动冲锋,您就留在这里见证结果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159,胜负 “您先等等,等到时机合适,我带着您的卫队发动冲锋!” 亨奇少校的劝告,稍稍冷却了艾格隆心中的烈火,他知道,虽然自己现在确实渐渐在占据上风,但是胜负还没有明显分出来,还不是进行最终一击的时候。 尤其是他兵力劣势,手中只有这么一支预备队,就更加不能轻易挥霍了。 所以哪怕心里不乐意,但是他还是只能沉下性子来,继续观察着战局。 尽管从开始交战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但是这场会战很快就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以及展开好的两支军队迎面碰撞,进行了无情的厮杀。 两军阵地之间的谷地,现在已经被人潮所塞满,枪声不断,从枪管当中冒出的烟尘,以及被炮火点燃的树木草丛发出的火光,各处的火苗很快就因为燃尽而消失了,但是几股浓烟却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浓密的烟雾,遮蔽了谷地。 然而呛人的烟雾并没有能够终结这场厮杀,相反,在烟雾当中士兵们不断地往自己的枪里装填子弹,然后向着对面模糊的身影开火。 没有任何怜悯,甚至不需要军官再下达什么命令,士兵们自己已经化身为了死神的使者,不断机械地重复几个动作,疯狂地向对方开火,为了摆脱死亡的恐惧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直到自己中弹倒下为止。 在阵线左翼土耳其军队集中突破最为密集的区域,两军直接短兵相接,他们拿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枪彼此厮杀,而两军的大炮也在不断地开火,炮弹呼啸着从他们的头上越过,而后扎向他们身后的阵地。 在艾格隆观察整个战局的同时,他的首席指挥官米歇尔-内伊也在密切地关注着战局的发展。 他和他的主君一样对情势乐观,而他此时站在了炮兵阵地的旁边——他在瑞士服役的时候就是炮兵,而他更加知道炮兵在一场会战当中的决定性作用。 虽然他现在能够指挥的只是几门轻型火炮,但是在此时此刻,在这种人数不多的会战当中,也足以决定胜负的天平了。 他站在洼地中的高处,借助着地势仔细观察着两军交战的景象,阵线左翼的缠斗虽然惨烈,但是就他看来至少目前能够顶住,而且他已经下达了命令让自己这边的部队前去支援,因此暂时不会处问题。 虽然气氛紧张,场面激烈,但是他的职责是帮助陛下打赢这场会战,所以 他现在需要找到敌军薄弱点,然后用大炮打开胜利之门。 虽然到处都弥漫着烟尘造成的浓雾,但是借助着望远镜,他的观察仍旧找到了些许收获——也许是因为这是联军的缘故,埃及和土耳其两支军队的配合并不顺畅,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们各自为战。 在右下方的一处谷地,他找到了他们阵线的结合部。 于是,他一边冒着各处的炮火,一边大声命令炮队掉转炮口,让炮火向着那个方向的谷地依次发动轰击。 炮弹在出膛的那一刻既制造了大量的烟尘,也制造了恐怖的声响,这声响就像是死神的尖啸,呼啸着划破了半空,以抛物线向着远处的谷地轰击。 “砰!” 连续不断的巨响,砸到了聚集在一起敌军阵容当中,孱弱的人体并不能完全吸收炮弹所具有的动能,于是炮弹带着鲜血和残肢飞舞在了半空当中。 他的炮火并没有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足以制造出恐慌的效果,阵中的士兵们在伤兵临死前的哀嚎下似乎吓破了胆,发出了怪异的吼声,然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了。 虽然他们中的军官在竭力制止,但是这种撤退仍旧没有被遏制,前插的方阵几乎维持不住阵型,每个人都在转身往后跑,有些人甚至踩在了地上的伤员身上,让他们提前结束了痛苦。 米歇尔-内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炮轰成功了,敌人的进攻被遏制住了,然而这并不足以让他感受到满足。 既然敌军的士气已经被进攻受挫所磨损,而且阵型也开始松动,那就应该趁势发动决定性进攻。 ——按陛下的话来说,就是把他们踩在脚下。 他心里做出了决定,然后找来了身边的传令兵,“你去告诉陛下,请他让我们的预备队发动进攻吧!” 传令兵领命而去,而他继续带着激动与忐忑不安的心情,注视着战场的每一寸土地。 虽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但是其中的趋势却往往是肉眼可见的,他已经认定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而敌军的军心已乱,现在是收割的时候了。 “陛下……我们要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父亲,我没有给您丢脸。”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也同样注视着战场的变化,而且也和米歇尔-内伊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换句话说——此时任何有经验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面前的敌军已经隐隐有了不支之象。 时机已经到来了。他心中暗想。 而这时候,米歇尔派出的传令兵也走到了艾格隆的身边,向陛下转达了他的请求。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亨奇少校,询问对方的意见。 “怎么样,少校?时机到了吗?” 是该你出场的时候了! 亨奇少校在心里对自己喊了一声,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他抬起头来,以坚定的眼神对着艾格隆说。“殿下,时机已到,请允许我带领您的卫队发动最后的冲锋,我一定能够和他们一起为您赢得胜利!” “很好。”艾格隆欣然点了点头。“那就交给您了。” 尽管把自己的卫队交给一个新来的人指挥,看上去有点心大,但是艾格隆素来笃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既然决定信任对方,那就要给予最充分的信任——况且,他也相信自己未来岳丈的眼光。 跟他说完之后,艾格隆转身,然后看向了高台下方自己的卫队——此时他们早已经集结在了一起,等候命令了。 黑压压的方阵此刻就列在艾格隆的身后,时刻准备着作为最后的砝码去夺取胜利。 艾格隆向他们做出一个手势。 没有欢呼,也没有任何骚动,只有坚定不移的视线回应了他——他们蒙受陛下的眷顾,被吸收为最精锐的卫队,而眼下也是他们拿出自己表现,作为全军表率的时候了。
亨奇少校也最后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湛蓝的天空。 上帝啊,我究竟是在干什么?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为奥地利服役了接近二十年,结果今天却要为一位拿破仑发动冲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您会赐予了我这等奇妙的命运? 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不出答案来,不过对他来说有没有答案也不重要。 既然命运让他来到了这里,他就必须尽忠职守,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 殿下,请你安然等待吧,这是我的承诺,我自然会办到。 接着,他沿着阶梯走下了高台,然后站在了卫队士兵们的队列之前。 他高大的身躯和可怖的刀疤脸原本会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然而在此时此刻的特殊环境当中,反倒是让人微妙地安心了下来。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然后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双角帽,接着拿着它随手擦拭了一下手中的佩剑,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工作一样。 接着,他突然重重一挥,拿着它指向了前方。 即使口中没有发出任何号令,所有人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方阵立刻迈动了脚步,然后以整齐的步伐向前进发,亨奇少校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以大无畏的淡然表情向着敌军的阵地前进。 和这里在场的人不一样,他是真正面临过生死关头并且好不容易才爬回来的人,而此时战场上熟悉的感觉,又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 当时我们所面临的场面何止是这里的十倍百倍? 现在不过是小意思而已……他的刀疤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在他的指示和引领下,这个只有一两百人的方阵以慨然无畏的气势,顶着呼啸而来的炮火和枪弹,越过了古堡和谷地之间的沟壑向前冲锋。 他们的脚步并不快,亨奇少校本人甚至从容淡定犹如闲庭信步,然而他们的身体毕竟暴露在了炮火当中。 谷地上每次前行几步,都会有人中弹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脚步,每一次队列出现空缺,后面的人都会立刻补上。 就这样,黑色的潮水滚滚向前,而他们身后的友邻部队也随之发动了冲锋,他们的目标就是刚刚被炮轰的地方——也就是两支盟军之间的结合部。 刚刚还受到挫败、惊魂未定的敌军,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制服的军队向他们靠近了过来,有些人心惊胆战举枪开火,而有些人则已经在手脚发抖,盘算向后逃跑。 亨奇少校大踏步地向前走着,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敌军,他的面孔十足的狰狞,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杀气。 他的心里则在不断估算两军之间的距离。 直到他足以看清对方士兵惊恐的脸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佩剑。 几乎就在同时,他身边的卫队士兵们也立刻停下了脚步,然后举起枪来面对着对面的敌军。 “开火!”他喊出了自己勉强会说的几个法语词汇之一,然后重重地挥舞了手中的佩剑。 “砰!” 密集的枪声几乎同一时刻响起,而后枪弹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密集地向着对方已经摇摇欲坠的阵线飞了过去。 烟雾缭绕当中,几声惨叫从各处响起,然而无情的攻击却还在继续。 虽然置身于枪林弹雨当中,但是亨奇少校却置若罔闻,他的整个人生,此刻都好像凝聚到了一个目标当中。 他又举起手中的佩剑,示意士兵们重新装弹,接着然后又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开火!” 第二轮的齐射要散乱许多,但是仍旧足够猛烈,继续收割着对面的人命,也摧残着他们仅剩的意志。 在一轮一轮的火力之下,对面的敌军终于士气崩溃了。 虽然他们的人数占有优势,但是在这场短促而激烈的会战当中,对方顽强的抵抗,无情的炮击,以及接下来凶猛的进攻,摧垮了他们剩余的战斗意志。 阵线当中的士兵纷纷垂下枪口然后往后奔逃,虽然还有几个军官试图开枪组织,但是仍旧难以阻挡这场无法遏制的溃退。 一开始退却的士兵还有所迟疑,但是随着秩序的逐渐崩溃,他们后退的速度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变成了奔跑——似乎他们已经拿出了仅剩的力气,用于承受这场已经降临的失败。 亨奇少校眼睁睁地看着敌军分两个方向各自往后退却,原本的阵线上只留下了一个个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 刹那间他意识到,胜利已经来到了他的——不,那位少年殿下的——手中。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迈动脚步,然后下令部下们继续进攻,摧残着已经被打开了巨大缺口的敌军阵线。 也许是被溃退的士兵所感染,原本还在其他区域上坚持作战的敌军也发生了动摇,这支发动进攻的方阵,犹如是锋利的手术刀,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几乎横扫了整个战场。 而这时候,敌军已经士气丧尽,两支原本就已经各自为战的部队,此刻更加不愿意为友军继续承受伤亡,于是他们纷纷都选择了退却。 各处阵线的退却,最终也变成了整个军队的总溃退,这支两个小时之前还信心满满地发动进攻的军队,此时却已经犹如失去了灵魂的羊群,潮水般地向后涌去,再也无法称之为一支军队了。 站在城堡高处的艾格隆,兴高采烈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如他所愿,这场会战他已经赢下来了。 他知道,这场胜利,是所有人的血汗和牺牲为他换来的,但是毫无疑问,最终的荣光,只会落到他的身上,因为他就是承载了他们所有人期待的那个人。 是的,他又朝着自己的梦想迈出了一大步…… 一种似乎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狂喜,让这个少年人禁不住指着战场上的尸堆,近乎于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等着我吧!法兰西! 160,回师 随着土耳其军队的败退和溃逃,这场短促而激烈的会战,也随之画下了休止符。 刚才还震天撼地的炮火,此时已经突然消失了,但是零星的枪声,以及各处密布的死尸,以及重伤者垂死的呻吟,都触目惊心地证明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惨剧。 艾格隆走下了古堡的高台,在士兵们的欢呼声当中,大踏步地跨入了谷地当中,这里是刚才厮杀最激烈的战场——就在拂晓之时,这个地方还是一块风景优美、树木茂密的谷地,然而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后,这里已经是尸横遍野的地狱,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尘。 透过烟尘,艾格隆分明看到不少枪炮遗失在了地上,还有不少拉车的牲口,也在烟雾中茫然地移动着——这里是刚才溃兵在败逃时留下来的东西,此刻却已经完成成为了他的战利品。 胜者赢得一切,这就是战争亘古不变的法则。 他赢了。 没有任何证据,会比现在的一幕更能够证明这项事实。 不过,艾格隆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他刚才已经在高台上透支了自己的兴奋,而现在,他更需要的是冷静。 胜利带来的并不仅仅只有狂喜而已,还有对下一步行动的犹豫。 身边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他眼下的注意力非常集中,大脑高速运转思考着。 自己到底是应该无情地追击,扩大战果,以求彻底摧毁刚才败退的这支敌军呢?还是应该见好就收,回师纳夫帕克托斯,再击溃另一支敌军呢? 就他个人的本性而言,他一向崇尚要对敌人如同冬风一般无情,既然现在赢了就要继续加注,非要粉碎掉对方的所有抵抗能力和意志不可。 但是,这样做虽然畅快,却会耽误时间,让安德烈-达武那边承受更多压力,虽说他信任安德烈的能力,但是似乎也不应该再冒险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很难在敌军大规模撤退的时候进行残酷的扫荡,把击退战变成成建制的歼灭战,彻底抹消这支敌军的威胁。 稳妥的做法就即刻回师,但放弃追击又实在让他觉得可惜,而且会留下隐患。 正因为心里难以权衡,所以艾格隆默默地在草地上走着,眉头也随之紧锁。 “殿下!”正在此刻,旁边的一声招呼,打破了他的沉思。 艾格隆转头一看,发现此人正是亨奇少校。 他此时身上布满了灰尘,脸上也被熏黑了,不过身上却没有什么伤口,而且他的眼神还和之前一样杀气腾腾,让人难以直视。 他刚才带领方阵冲锋时的勇敢和沉着,艾格隆都是完全看在眼里的,此时再面对他,心里更生敬佩——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军人! 只可惜他只会为自己效力这一段时间而已…… “谢谢您,少校先生。”艾格隆放下了心中的感叹,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刚才的身姿,并且感激您对我的帮助。” “这是我的职责,殿下。”亨奇少校淡然回答,“如果您要谢的话,不如谢大公和特蕾莎殿下对您的厚爱吧。” 直到现在他也不忘强调自己真正的效忠对象……艾格隆只能尴尬地耸了耸肩。 “我明白的。请问现在有何指教?” “我们现在已经赢得了胜利,但不是停下来的时候,接下来应该继续迅速行动。”亨奇少校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个人建议您直接下令回师,帮助您的卫队长解决另外一边的敌人。” “您的意思是放弃追击?”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亨奇少校轻轻点了点头,但是这已经足以表示出他的意志。 “若是重演1815年的惨剧怎么办?”艾格隆小声问,“别忘了当时布吕歇尔也被击溃了,但是他还是赶到了那个见鬼的滑铁卢,然后结束了一切。” “1815年的情况和这时候完全无法同日而语。”亨奇少校斩钉截铁地回答,“当时布吕歇尔统领的是一支对法国人刻骨仇恨、而且建制并没有被摧毁的普鲁士大军,只是暂且败退了而已;而如今您面临的敌人本来就是心怀鬼胎的同盟,他们谁都没有跟您有势不两立的仇恨,而且谁都没有为盟友奋战到死的决心,一旦被您打垮,短时间内他们只敢龟缩起来舔舐伤口,绝对不会有勇气集结起来继续向您发动进攻……所以您大可以立刻回师,解救您的卫队长和纳夫帕克托斯。” 亨奇少校的话入情入理,也瞬间让艾格隆下定了决心。 “您说得没错,追击这样一支溃退的败军对我来说并无多少好处。”他点了点头,然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吃完午餐之后,我们立刻回师!” 从他来到这里路程来看,回师纳夫帕克托斯大概需要正常行军速度的一天时间,但是如果他强行军加快速度的话,就能够在晚间抵达。 虽然将士们在这两天的行军和战斗当中都已经非常疲惫,但有了今天的胜利带来的士气加成,这并非是办不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还犹豫什么呢? 亨奇少校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用欣慰的眼神看着这个肯虚心纳谏又能够做出决断的少年人。 “我以后会写一份报告,详细将我们的经历写给殿下看的。我想殿下应该会非常高兴于您的表现——至少到目前为止的。” “我以后只会更好。”艾格隆略带骄傲地回答。 看到少年人争强好胜而又志气满满的脸,亨奇少校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 他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一向眼高于顶的卡尔大公,那么看重他并且愿意接纳这个罪人之子当女婿。 “是的,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他昂首挺胸,悠然回答。 做出了决断之后,艾格隆让自己的卫兵,把米歇尔-内伊给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陛下,恭喜您!”一看到他,米歇尔-内伊就恭敬地行了个礼,“您带领我们取得了胜利!” “这也是你们用努力和流血牺牲换来的。”艾格隆微笑着回答。 接着,他又说出了自己的决断,“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停下来,恰恰相反,我们要继续行动!你传令下去吧,全军赶紧吃午饭,吃完了之后我们立刻行军,回去解救纳夫帕克托斯……以最快的速度。” 虽然对艾格隆不下令追击有些诧异,不过米歇尔-内伊想了想,陛下的决定也不失为目前最稳妥的选择,所以也没有提出异议。“好的,陛下,我马上为您传达命令……不过,您要不先在全军面前露脸一下吧?大家现在群情激昂,就等着看您呢。”
“当然可以。”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赢了,那鼓舞士气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另外……”米歇尔-内伊又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艾格隆问。 “我们这次抓到了几百号俘虏。”米歇尔-内伊回答,“如果我们立刻回师,他们怎么办?” 这倒确实是问题,带着俘虏强行军显然不可能,拘押在这里的话,他也没有足够的口粮养活他们。 至于全部杀死他们,既无意义又有损于他自己的名望。 “我们没有时间收容他们,所以收缴他们的武器,放他们走吧……另外让他们带走他们的伤员。”艾格隆略作犹豫然后回答,“几百个人改变不了胜负的天平,他们就算回去,暂时也没胆子来跟我们作对了。” “是!”米歇尔-内伊立刻接受了他的命令。 艾格隆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他统领自己的骑士团们经历一次次战斗并且获胜,他的威信也在逐渐地被树立了起来——过去他的权威来自于名字;现在他的权威更多是来自于对他个人的信任了。 无论他下达什么命令,只要是他的意志,都会在部下这里得到遵从。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现在,是继续巩固这种权威的时候了。 “我们走了以后,你留下一两百人守卫古堡,监视这边的动向,收集我们来不及带走的缴获武器,并且照料那些带不走的重伤员。”艾格隆补充了最后的命令。“一定要给他们留下最充足的给养。” 虽然限于他现在的资源,大部分伤员肯定是得不到足够的救治,但是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主动抛弃他们的想法。 “是!” 米歇尔-内伊迅速地将艾格隆的命令传达到了全军。 虽然经历鏖战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十分疲惫,但是胜利的快乐让他们还是欣然接受了陛下的命令。 战场很快就被打扫干净了,所有零星的抵抗也被抹平,而在吃午饭之前,在军官们的组织下,所有还能行动的士兵——哪怕身有轻伤,都组成了整齐的方阵,列在两边,留下了中间的通路。 一身军装的艾格隆昂首阔步地走过了中间的路,时不时向士兵们挥手致意。 当来到了最后一个方阵的尽头时,他猛然摘下了自己的帽子,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向所有刚才为他奋战的士兵们挥帽致敬。 “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帝国万岁!” 回答少年人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在谷地当中回荡,似乎让大地为为之震动,而此时,亨奇少校却在战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远处出尽风头的少年。 又是这熟悉的喊声…… 在奥地利军队中服役过多年的他,曾经在太多地方听过这喊声了,此时旧梦重燃,又怎么可能不让他勾起往日的那些回忆呢? 二十年不熄的战火,以及那弥漫在整个欧洲大陆的鲜血……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掐断了自己的想法。 而就在同一时刻,在原野的另外一个角落里,此时也有另外两个人在默默地看着远处的辉煌一幕。 埃德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效忠的陛下,以及那些热烈欢庆的士兵们,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抖动,仿佛是在构思一副新的画作。 而一身男装却也难掩俏丽的艾格妮丝,此时也在出神地凝望着那个明明斯文俊秀,却又莫名充满了威严的少年。 她在巴黎绝没有看到过如此耀眼的同龄人——她相信以后也绝对不会碰到了。 她的眼神闪动着光芒,是钦佩,是不服气,是终于见识到强者的兴奋,是对出于少女天性的仰慕……还是别的什么呢? 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陛下,真够帅气的。”就在这时候,埃德加冷不丁地说,“哎,他哪怕当不了皇帝,也足以让整个巴黎为止迷醉——我敢打赌。” “也许吧。”艾格妮丝像是兴致缺缺地回答,“要是他的功名心没有那么重的话,倒是可以成为一个足以照耀整个时代的剑手。” “当皇帝可比当剑士有意思多了!”埃德加笑着反驳。 这话倒是没错,所以艾格妮丝只能黯然无语。 “哎……我真替你可惜。”埃德加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满面遗憾地叹了口气,“也为爱丽丝。” 艾格妮丝最初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接着,她的双颊顿时变得绯红,然后恼恨地瞪了埃德加一眼。“我不是说过不许再提这个了吗?!” 尽管明知道对方轻易就可以撕碎自己,但是埃德加此刻却毫无惧色,他反倒反问对方。 “艾格妮丝,你这么生气,究竟是因为羞耻呢,还是因为遗憾呢?” 艾格妮丝稍稍一滞,然后立刻厉声回答。“这不用您管吧!” “身为你的姐夫,我又怎么可能对你毫不关心呢?”埃德加又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是真的挺遗憾的,毕竟陛下绝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只可惜特蕾莎殿下捷足先登了!为此我倒是想诅咒奥皇!” 艾格妮丝气得七窍生烟,眼看就要作势动手了。 “其实一切都还没有成定局。”埃德加突然又说。“毕竟他们还没有成婚,婚约是随时可以更改的不是吗?陛下是个诗人,总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心里清楚,陛下这种脾气的人,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是绝不会轻易更改的,而且事到如今,形势也容不得这个少年人反悔了—— 特蕾莎台前幕后为他操劳,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各种方式为少年人寻求帮助,这一方面让她对陛下有恩;另一方面来说,她也在这种情况下,在整个组织内部都拥有了莫大的影响力,陛下要是真的敢于毁约的话,不说别的,他身边的那些奥地利人都饶不了他。 所以,无论从感情还是功利的角度来说,这桩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绝无可能更改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艾格妮丝散布虚假的信息。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艾格妮丝总算忍住了没对姐夫动手,但是她再也不想听下去了,扭头便走开了。 埃德加默默地注视着妻妹窈窕的背影,然后轻轻耸了耸肩。 161,坚守与誓言 围绕在艾格隆身边的欢呼并没有持续多久,遵照他的命令,这支军队很快打扫完了战场,开始就地开始准备午餐。 在午餐完毕之后,他们顾不得洗去身上的烟尘和血腥,立刻踏上了回返纳夫帕克托斯的道路。 以劣势兵力击溃了当面之敌,他们刚才获得的胜利,是明确无疑的;但是这并没有意味着他们就此获得了整个战役的胜利,因为纳夫帕克托斯那边,还有一场殊死搏斗没有结束。 相比于前天刚刚离开纳夫帕克托斯时的场面,这支军队此刻的军容要显得狼狈许多——不少人的军服上布满了污痕甚至破洞,军旗上也布满了烟尘污秽,但是他们的步伐却比之前更加有力也更加轻快。 古堡会战的胜利,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心理激励,他们以无比的自信踏上了回师的路,每个人都坚信,当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将会以和在这边一样的勇猛踏平对手,谁也不不愿意放慢脚步,让已经到手的胜利蒙上阴影。 当然,在踏上回师的征途前,艾格隆没有忘记派出几位骑马的信使,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向纳夫帕克托斯报捷,鼓舞还在那里坚持的安德烈-达武,再坚持最后一点时间。 就这样,除了被留下的极少数人之外,整支军队踏上了归途,他们带着无比的信心和决心,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回荡在丘陵之间的风,犹如战神的号角,催促着他们去摘取最后的胜利。 而在此时的纳夫帕克托斯,气氛却绝没有这么轻松。 在安德烈-达武的指挥下,这里的守军刚刚击退了敌军又一次冲击。 战神在这里夸耀武勇,死神则在这里收割灵魂。 在他们的阵线内外,留下了多具分属于两支军队的尸体,而那些曾经漂亮的建筑,在炮火的摧残下,大多数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带着血腥和火药气味的烟雾,弥漫在这座小小港口的各个角落,而堡垒和壕沟边到处散落的尸首,无比真实地诉说了这里发生的惨烈景象。 唯有大海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湛蓝瑰丽,无视了又一场发生在它面前的厮杀惨剧,以柔缓但坚定的涛声,记录着历史的钟鸣。 被艾格隆委以重任的安德烈-达武,此时当然听不到这些海涛声,他的全部精力,都已经放在了自己面对的敌军身上。 在这两天来,他以大无畏的勇气和坚定而炽烈的意志力,率领自己的部下,坚守着这座小小的港口城市。 此时他的状态并不好,之前两天里,他带领着自己的部下,以这里本来就有的少数堡垒据点作为支撑,再借助临时构筑的工事,击退了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敌军的十几次进攻,而就在刚才,他刚刚又打退了对方最新一轮的冲击。 虽说他是守军的指挥官,但是他的指挥部离前线也不过几百米距离,有时候在情势最危险的时候还要亲自带人走上前线最为危险的地段,与敌军展开厮杀,以自己的勇敢无畏作为表率,激励守军的士气。 在他的带领下,虽然纳夫帕克托斯一直看起来像是岌岌可危,但是却一直都还掌握在陛下的手里,犹如是置身于狂风暴雨中的小树,虽然已经被暴烈的风压得弯折,但是却坚韧地钉在大地上,不肯屈服于暴虐的意志。 安德烈-达武此时顾不得庆幸自己刚刚又顶住了一次煎熬,他借助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阵线,集中自己全部的脑力来判断下一次进攻将会来自于何时、来自于哪里。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熟悉他的人恐怕已经认不出他了——这个时常保持着洁净、注意仪容的青年,此时身上的军服却已经布满了灰尘,日常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已经胡子拉碴,而且有些地方已经被熏得黝黑。 这样子看起来确实狼狈,但是只要看着他依旧明亮的眼睛,看着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散发出来的不屈光芒,他的朋友们依旧可以认出这个充满了志气和骄傲的青年人。 而他的副手埃德蒙-唐泰斯,此时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同样沾满了灰尘,这两天他和安德烈一样,身先士卒,抵抗敌军的进攻。 在这两天当中,他们两个和他们的部下一起,坚决地抵抗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从没有一刻软弱过。 在战斗持续的时间里,安德烈-达武的全部心神都已经放在了两军厮杀当中,无暇考虑别的问题;而在此刻,在战斗刚刚结束的间隙里,安德烈-达武终于有余力再去为其他问题牵肠挂肚了。 他所牵挂的问题只有那一个——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在陛下带领主力前去迎击敌军之后,他不断地送信给陛下,报告自己这边的情况,同时也不断地收到从陛下那里传达的消息。 根据他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陛下已经同敌军遭遇,即将在今天早晨与之发动决战,而直到此时他没有收到任何新的消息。 不过他有百倍的信心,因为他相信陛下一定能够获得胜利,然后回师来解除这里的危机。 现在他的任务就是继续坚守在这里,然后等待。 趁着战斗的间隙,他带着副手爱德蒙-唐泰斯在各处巡视,安抚疲惫的部下。 两个人无视了零星的炮火,在蓝天碧海之下行走着。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为了舒缓彼此的压力,他们还聊了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陛下现在一定已经赶跑敌人了。”安德烈-达武站在防波堤旁边,注视着面前湛蓝的海洋。“他现在一定在回师向我们这边赶来。” “我也深信如此。”埃德蒙-唐泰斯重重点了点头,“等到他回来,他一定会重重嘉奖您的,是您用自己的勇敢和坚定,让他的计划得以实现。” “您也同样如此。”安德烈-达武回答。 接着,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笑了起来,“而且嘉奖名单上您肯定是第一名,因为您是基督山伯爵,是陛下亲封的贵族,照理说来您的地位应该比我更加高才对……” 他的调侃,让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尴尬。 虽然拥有达武这个姓氏,但安德烈是达武元帅的侄子,并非元帅的继承人,所以身上并没有任何爵位头衔,仅仅是一个追随者而已——所以如果细究起来,已经被封为伯爵的埃德蒙-唐泰斯,他的地位确实比安德烈要高。 “您是主将,是陛下的亲卫队长,我怎么能跟您比呢?若这次战役成功完结,那您的功绩必然在我之上。”埃德蒙-唐泰斯尴尬地笑了起来,“而且,以您的忠心和功劳,若是陛下成就大业,他一定会给予您最高的荣誉封赠,无论是公爵还是亲王,您都配得上。”
虽然他的话有刻意恭维的成分,但是大体上也接近事实,若陛下重返皇座,以安德烈-达武的亲信地位和鞍前马后的功劳,必然会得到这样的奖赏。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不用当真……我效忠陛下是因为这是我的天职,而不是为了什么爵位或者荣华富贵。”安德烈-达武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当然,虽则我一片赤诚,不求任何回报地追随陛下,不过……若有一天能位列王公,那也是值得世代铭记的荣耀,想必一定能够告慰我父亲和叔父的在天之灵。” 接着,他轻轻地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然后继续严肃地说了下去,“埃德蒙,实话跟你说,因为好奇为什么陛下这么看重你,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最后我发现,你确实是一个勇敢、忠诚的人,不愧为我们中优秀的一员,所以我就理解陛下为什么会这样厚待您了——这都是您应得的。” 安德烈推心置腹的话,让埃德蒙又是高兴又是惭愧,他觉得自己相对于安德烈来说,并没有做出更加突出的贡献,至少配不上比他先被封爵。 不过,陛下的封赐既然已经给出来了,那就不可能再被收回,所以哪怕再怎么样惭愧,自己也只能接受。如果想要让自己“基督山伯爵”的头衔实至名归,那就只能在之后拿出表现,这样才能够服众。 正当他还在沉思的时候,安德烈-达武突然向埃德蒙-唐泰斯伸出了手来。 “埃德蒙,我们做个约定吧。” “约定什么?”埃德蒙-唐泰斯不解地问。 安德烈一边看着埃德蒙,一边充满热情地说,“如果我们能够在这场战争当中活了下来,以后就要继续以今天的热忱效忠陛下,不管陛下的事业成功与否,我们都要矢志不移地追随他,我们团结一心,无论飞黄腾达还是默默无闻都坚守我们的誓言,将忠诚贯彻到底,任何胆敢背叛或者欺骗陛下的人,我们都要对他施加最严厉的惩罚!” 埃德蒙-唐泰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安德烈的忠诚意志居然如此狂热。 不过,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陛下赋予了他重生的机会,又赋予他重任和荣誉头衔,带着他向着伟大的事业前行……这些恩惠犹如是无比炽烈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上,让他受宠若惊,他只想着以肝脑涂地来回报这份恩情。 所以他反而非常理解安德烈的想法。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安德烈的手,然后大声回答对方,“好,往后我们团结一心,矢志不移!” 两个人紧紧地握住了手,旁边的大海涛声依旧,仿佛是在为他们的誓言做出见证。 日影西斜,就在这时,几个骑着马的信使从东北方向飞驰而来。 来了!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心脏都陡然跳动了起来。 尽管他们都对陛下的胜利充满了信心,但是当真正面对那边传来的消息时,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很快,信使被迎接到了阵中。 “我们赢了。”信使看见安德烈-达武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简单有力,“陛下击溃了敌人,正在率军回师。”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安德烈顿时全身都好像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都被狂喜都支配。 他从没有一刻怀疑过陛下能否取得胜利,但是当真正得到捷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激动。 陛下的冒险终究还是成功了,他获得了胜利,而这也意味着自己的坚持和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只要陛下赢得了胜利,那些艰辛和困苦就不算什么了。 他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而此时对方也正好看向了自己,两个人禁不住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阵密集的炮火从敌军阵中响了起来,呼喊声和厮杀声再度再两军阵前萦绕,显然敌军又发动了一轮新的冲击了。 安德烈先是观察了一下阵前的情况,接着,安德烈又重新看向了信使。 “荣光属于陛下!帝国万岁!”他先喊出了口号,然后又命令对方,“您回去告诉陛下,我完成了他赋予光荣的使命,纳夫帕克托斯恭候着他的回归!” 接着,他不再多说,而是带着埃德蒙-唐泰斯往前沿阵地走了过去。 厮杀仍在持续,而信使也没有再耽搁,立刻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地又继续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安德烈-达武和埃德蒙-唐泰斯,奋不顾身地冲击在最前线,抵抗着敌军新一轮的进攻,而在他们的感召下,原本已经疲惫至极的守军,再度迸发出了新的战斗意志,以艾格隆留下的一部分卫队成员为核心,拼死抵抗敌军。 激烈的搏杀在堡垒、城墙和壕沟之间展开,虽然在兵力绝对优势的敌军冲击下,阵线不断被压缩,但是他们的阵地始终未被突破,在一次次的冲击和反冲击当中,敌军的锐气也在被不断耗尽。 尽管艰难,但是他们还是又一次坚守住了。 而这时候,天色入夜了,黑暗到了降临了大地,敌军的进攻渐渐停歇,安德烈-达武和他的部下们终于又得到了一点空隙来回复他们疲惫的身躯。 因为安德烈已经将“陛下即将得胜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全军,所以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希望。 正当安德烈-达武准备啃些干面包当做晚餐的时候,埃德蒙-唐泰斯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后兴奋地指向了东方。 “看啊!安德烈!” 安德烈顺势看了过去,只见在远方出现了大量的火把,犹如是密集的萤火虫一样在黑夜的边缘闪动。 火把犹如是一条长蛇,在海岸线旁边蜿蜒,一眼竟然看不到边。 安德烈微微闭上了眼睛,差点潸然泪下,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一幕,终于化为了现实——陛下率军回来了。 “牢记我们的誓言吧!”他大声对埃德蒙说。 162,完胜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62,完胜在夜色当中,由火把组成的逶迤的长龙,浩浩荡荡地从东方涌了过来,在守军的欢呼声当中,进入到了纳夫帕克托斯港口里面。 这欢呼声,既是在欢庆他们效忠的主君的回归,更是在欢庆他们刚刚得到的胜利。 就在今天白天,在陛下的亲自带领下,他们的袍泽们以一场短促的会战,酣畅淋漓地击溃了敌军,而现在皇帝陛下带着他们回师,守军们坚信,他们很快就要在陛下的带领下,迎来又一场胜利——而这也就将意味着整个战役以己方的胜利而告终。 虽然在之前的交战当中,守军损失惨重,但是只要获得胜利,那么所有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在一众卫队的簇拥下,艾格隆穿过了欢呼中的士兵们,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居所当中,而他之前留在这里的两个指挥官——安德烈-达武以及埃德蒙-唐泰斯,都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艾格隆进门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着自己这两位心腹部下。 眼下他们都相当狼狈,蒙头垢面的样子,衣服上还沾满了灰尘和血迹——显然,他们之前不止一次地身先士卒抵抗敌军。 艾格隆知道,加上今天,他们已经进行了三天的战斗,他们以绝对劣势的兵力抵抗着敌军的多次进攻,一直坚持到了自己回师。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力,除了一小部分艾格隆特意留下来压阵的卫队成员之外,就只有那些战斗力最差的希腊雇佣军了。 就这一点上来说,他们承受的压力和苦难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这样的忠诚和勇敢,又怎么可能不让少年人感动呢?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艾格隆逐个地拥抱了两个人一下,丝毫没有嫌弃他们此时的状态。 等到拥抱完了以后,他才终于开口了。“安德烈,埃德蒙,你们以最无畏的精神执行了我的命令,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决……我会永远感激你们的。” “陛下,请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只是尽了我们应尽的责任而已。”安德烈-达武立刻回答。“能够为您的胜利贡献我们一份力,是我们的荣幸……”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你们尽职尽责!”艾格隆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不要谦虚了,虽然我现在还无法奖赏你们,但等到了我成就大业的那一天,我会给予你们最高的奖励!” 安德烈和埃德蒙不由得隐蔽地对视了一样,他们都回想起了今天下午两个人的对话,然后不由得会心一笑。 在说完这些嘉奖的话之后,艾格隆并没有停歇休息,而是在这两个人的带领下,一起走出了堡垒,沿着台阶走到高处,观察敌军的阵势和动向。 夜幕降临,所以敌军的营垒隐匿在了黑暗当中,不过各处星星点点的篝火,依旧暴露了他们的大体位置。 因为这三天来一直都在跟敌军交战,所以安德烈-达武对敌军的情况已经非常了解,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是他依旧能够借助昏暗的灯光和篝火,判明敌军的大致方位,然后一一地指给了艾格隆看。 艾格隆原本就对敌军的动向有着大体的概念,此时经过安德烈的解说,对局势也就更加清晰明了。 这支敌军是从西边的迈索隆吉翁等地赶过来的,在自己离开纳夫帕克托斯之后,当天下午他们就集结到了城外,然后迅速地组织起了进攻。 从他们的情况来看,这是土耳其原本在迈索隆吉翁要塞的驻军,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装备不错,而且战斗意志也颇为顽强,这些天来一直连续不断地发动冲击,如果不是有堡垒和工事掩护的话,恐怕安德烈也绝对抵挡不住他们的进攻。 不过,在这三天的坚守当中,安德烈带领的守军不光给敌军带来了惨重的伤亡,已经把他们的战斗意志消耗殆尽了,他们接下来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进攻,已经是个问题了。 此时艾格隆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对方的营垒当中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忙碌的影子,完全不像是趁夜休整的样子——显然他们也发现了有一支为数庞大的援军赶到了纳夫帕克托斯。 他们肯定不知道艾格隆的计划和部署,也不知道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援军的到来,很明显是对他们的士气的沉重打击。 很明显,原本的守军就已经让他们啃得这么艰难,那新来一支人数众多的援军,就更加意味着他们绝不可能获得胜利了。 显然,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整支军队已经陷入到了慌乱状态当中,他们的军官们正在紧急商讨应对之策。 对此艾格隆并不在乎,现在形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已经握有了绝对的主动权——敌人虽然比他现在的军队多一些,但是士气已经大损,接近筋疲力尽,而且援军的到来还给他们制造了恐慌,这样一支军队是不可能给他造成多少麻烦的。 如果他们继续进攻,那就和古堡那里一样,干脆一鼓作气再来一次会战,彻底击溃他们;如果他们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勇气选择回撤,那么自己就率军追击,能够吃掉多少后卫部队就吃掉多少,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很有把握取得重大战果——而这也就意味着完美的收官,自己的计划以全面胜利而告终。 在夜色当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敌军营垒,眼睛里散发出幽暗的火光,犹如是发现了猎物的猛兽一样。 不过,尽管他心里充满了撕碎敌军的冲动,但是理智还是让他暂时停下了脚步。 他的军队打了一场会战之后又急行军了半天,现在已经非常疲惫,急需休息,而且晚上也不适合打大规模战争,容易误伤友军。 所以今晚先暂且等等,明天天亮了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让你留在最前沿阵地的人对他们开炮开枪,做出进攻的架势,吓唬吓唬对面的先生们,别让他们睡好觉。”艾格隆对安德烈-达武下令,“我们主力今天晚上休息,明天再收拾这些杂种!” 从陛下的话当中,安德烈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他也没有做任何的询问,立刻就昂首挺胸地答应了下来。 “好的,陛下!” 接着,他走下了高台,然后对着自己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不一会儿之后,远处的前沿阵地就传来了不绝于耳的枪炮声。 而艾格隆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此时的他已经精神极度疲劳了,只觉得眼皮是如此沉重——连续两天都在不断行军,晚上只能就地在帐篷里睡行军床,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原本那似乎取之不尽的精力,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他甚至顾不得洗漱,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温暖的被窝似乎带有无穷的魔力,尽管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但是他刚刚闭上眼睛,就轻易地睡了下去。 ---------------------------------------- 第二天清晨,艾格隆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意识最初有点模糊,但是很快就变得清晰,他立刻就想起了他昨天的计划。 接着,他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甚至顾不得洗漱,立刻就让卫兵把安德烈-达武传了过来。 “安德烈,敌军的情况怎么样了?”一见到他,他就立刻问。 安德烈此时的样子比昨天更加狼狈,他双眼泛红,表情也变得越发憔悴——显然他昨晚居然还是一夜没睡,一直都在监视观察敌军的动向。 “陛下,我正要过来禀告您敌情呢。”他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回答,“敌军撤退了!据我观察,他们的主力就在今天拂晓选择撤退离开,只有一小部分人被留在了原本的阵地里面断后。” 艾格隆并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这恰好就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而且也是非常合理的做法。 既然这样,他要做的事情也就非常简单了。 “让人传令下去吧,我们去追击他们!能逮到多少兔崽子就灭了多少兔崽子!”艾格隆恶狠狠地说。 “是!” 安德烈正打算离开,却被艾格隆一把抓住了袖子。 “陛下?”安德烈转头回来看着少年人。 “安德烈,要传令有的是人,而你现在要接受另外一个命令。”艾格隆认真地看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去休息吧,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由其他人办就好了。” “可是陛下,我怎么能在最后一刻脱离队伍呢?”安德烈连忙摇头。 “这是命令,不许违抗!”艾格隆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胜利不需要以你继续燃烧自己为代价,对我们其他人有点信心吧安德烈,尽快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才是你接下来对我的最大贡献。” 艾格隆的话,既温情又充满了鼓励,以至于安德烈听后,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好的,陛下,我明白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在安顿好了安德烈之后,艾格隆不再犹豫,立刻把已经休整了一晚的主力重新运转了起来。 尽管所有人还有些疲惫,但是还是立刻被召集了起来。 敌军撤退的消息带给了全军以新的振奋,所有人都知道,胜利已经来到了他们的手中,现在所差的,只是把最后一块甜点都收入囊中而已。 在清晨的阳光下,这支军队犹如潮水般涌出了纳夫帕克托斯,向着撤退的敌军追击而去。 和上次一样艾格隆骑着马跟随在了队伍的中间,而亨奇少校则骑着马跟在他的旁边。 他们很快来到了敌军之前的阵地前,而这时候被空置了大半的营垒当中,突然枪声大作,阻挡了全军的前进。 很明显,他们就是被留下来断后的部队了。 不需要艾格隆下令,他的军队立刻就包围了这些营垒,然后开始使用大炮猛轰。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轰击之后,步兵发动了冲锋,试图一举歼灭这些守军。 然而,这些后卫部队虽然人数很少,但是战斗意志却非常顽强,他们借助废弃的营帐、石块、树木和壕沟作为掩护,拼命抵抗着,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这里抵抗的时间越拖上一分钟,他们的大部队就越是能够安全脱离。 而在军官们的指挥下,艾格隆的军队轮番发动着冲击,渐渐地守军的抵抗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守军中的大部分人淹没在了血泊当中,这场凶狠顽强的阻击战斗才宣告结束。 “看来我们的对手里面终究也不乏勇士。”在阵中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做出了评价。“不过最终胜利者还是我们。” “看来我们是来不及追上他们的大部队了,两只脚是很难追上两只脚的。”亨奇少校回答。“将士们太疲惫了,也不宜追击太远。” “要是我有一支骑兵就好了!”艾格隆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痛感自己力量不足,毕竟现在哪怕获胜,只要敌军撤离,也难以扩大战果。 “如果您接下来希望组建一支骑兵,我倒是可以为您提供点帮助。”亨奇少校微微笑了起来,“别忘了我其实是骑兵出身。” “那还真是应该劳烦你。”艾格隆大笑着回答。 他知道组建骑兵并非花钱就可以的,还需要有经验的人作为教官,而亨奇少校此时正是他身边的不二人选。 “殿下,接下来您就回去吧,让我带一些人去清扫他们一路上留下的那些后卫部队,这种无聊的战斗就不值得浪费您的精力了。”笑了一会儿之后,亨奇少校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现在对您来说,更重要的是回去写信,向所有对您满怀期待的人报捷——” 艾格隆也知道,大战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扫尾工作而已,他继续领军指挥也没什么意义了。 现在,既然已经肃清了两边来讨伐的敌人,那军事上他暂时不会有任何威胁了,他接下来需要打的是政治仗。 “好吧。”他点了点头。 “报捷之余,请别忘了给特蕾莎殿下写一封最情意绵绵的信,她一定等得已经望眼欲穿了……”这时候,亨奇少校又叮嘱了一下,“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写,我倒是也可以教您两手。” “别扯了!要论怎么讨女孩儿欢心,我可是个专家!”艾格隆反唇相讥。 艾格隆调转马头,转而向东返回纳夫帕克托斯,而这时候,从东方的海上,初升起来的太阳,也正毫不吝惜地将金色的晨曦洒落在他的身上,犹如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甲胄。 这个生机勃勃、志向远大的年轻人,何曾害怕过任何淬炼呢? 番外(5)伉俪情深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伉俪情深【本篇是独立世界线,承接第一个番外,也就是主角犹豫之后选择留在奥地利和特蕾莎结婚并且隐居的世界线。 另外,大家七夕快乐~】 1846年6月的某个夏日 维也纳郊外的庄园里,此时正是一派乡村风光。 清晨的山林当中,有一些淡淡的尚未散去的薄雾,在晨曦下变幻不定,宛如林间仙女们舞动的轻纱。 山坡上芳草如茵,郁郁葱葱的树叶遮盖了乡间的小径,也让空气随之变得凉爽,一簇簇的野花在晨曦下绽放,花瓣上的露珠闪动着五彩的光,引诱那些辛勤的蜜蜂前来为之伴舞。 鸟雀在树林之间欢快地鸣啼,静谧的山林因此便有了勃勃的生机。 而在林间深处,有一幢面积不大但相当精致的白色建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匿在了大自然的风景当中。 在这幢宅邸的二楼,有一间视野最为开阔的房间,被开辟成了主人的书房,而此时的书房当中,正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正端坐在书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苍翠景色。 他的面前放着一些文稿和书籍,而右手边放着一杯刚刚喝了一半、还在散发腾腾热气的咖啡,而在他作为旁边的废纸篓里,堆放了不少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稿纸,显然是中年人在创作中生产出来的残渣。 虽然看上去是在凝视窗外的风景,但是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表情变幻不定,显然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独有的精神世界当中。 良久之后,他才终于有所动作——他拿起笔来,然后刷刷刷地快速在纸上移动,一口气写了下去,动作之迅速、笔迹之潦草,仿佛是要迫不及待地把脑中积累的创意和激情倾泻干净一样。 时间在快速地流逝,不一会儿之后,他面前的稿纸就已经积累了一叠,而这时候他也终于将自己的激情给倾泻干净了,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搁下了笔。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 无论在任何时代,创作都是非常艰难的工作。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他知道,这是他的夫人特蕾莎正在和女儿艾米丽一起演奏乐曲。 他站了起来,拿起剩下的半杯咖啡默默地走到了窗边,然后一边看风景一边喝光了它。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艾格隆,有时间了吗?客人们都在等着你呢!” “进来吧!”艾格隆听出来了出言的人是是谁,于是回答。 于是门立刻就被打开了,接着,一个穿着白色塔夫绸、装饰有天鹅绒缎带的连衣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依旧光洁柔滑,脸颊白里透红,似乎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而她的眼睛也荡漾着喜悦的神采,似乎整个人都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她就是特蕾莎公主殿下,也正是他的夫人。 尽管他们两个现在的年纪都算不得很大,但是他们已经成为夫妻接近二十年了。 而今天,就是他们订婚20周年纪念日。 虽然夫妇两个并没有大办宴会的打算,不过在这个重要的纪念日里,他们的家庭成员以及最亲近的那些亲朋好友自然会来出席,为夫妇两人庆贺。 自从结婚之后,艾格隆就和特蕾莎公主一起隐居在了乡间,主动与世隔绝,唯一让他和世间有所联系的就是他默默创作的剧本、诗歌和历史专著。 外界的纷争无法波及到这个孤岛当中,而在家庭内部也一如既往地和谐,夫妇两个极少拌嘴,每次夫妇之间意见有分歧,最后都以互相体谅的让步作为结束——当然,大多数时候,是特蕾莎迁就了自己的丈夫。 正如特蕾莎在两个人刚刚结缘时所发誓的那样,她似乎将“照顾好殿下的生活,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创作,施展自己的才华”当成了自己使命,并且甘之如饴地坚持了下来,两个人接近的婚姻生活,就这样和和美美地持续了下去,二十年竟然如同弹指一挥,在不经意之间就过去了。 也许,这种平静的“不经意”就是幸福本身吧。 “殿下……”特蕾莎轻柔的喊了一声,然后走到了书桌旁边,将艾格隆刚刚写下的稿纸整理了起来。“休息好了我们就一起下去吧,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 她一边辨认着字迹,手指一边熟练地移动着,将稿纸放到了专用的册子里面——而在书房墙壁边的书架上,已经分门别类地放了太多类似的稿件,上面还有字条专门标明了时间和关键词,以便主人随时检索。 这些散乱、潦草的稿子,有时候连艾格隆自己在激情创作之后也搞不太清楚,几乎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整理了。 “特蕾莎。”就在她整理的时候,艾格隆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妻子。 “怎么了?”特蕾莎低着头问。 “弗朗索瓦来了没有?”艾格隆低声问。 特蕾莎的动作顿时就僵住了片刻,然后表情也随之阴沉了下来。 最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艾格隆禁不住摇头叹了口气,“他怎么就非要做蠢事呢?” “你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特蕾莎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难道你没有遐想过类似的事情吗?” 被妻子如此反驳,艾格隆顿时僵住了。 虽然对现在的生活他挺满意的,但是在偶尔回顾自己这一生、或者听到欧洲发生什么重大事件时,他的心里偶尔还是会冒出些许野心的火焰——那是深深根植于波拿巴家族血脉中的权力欲望。 对荣耀和权力的渴望,犹如幽灵一样附身在他体内,时不时地跑出来作祟,提醒这个已经临近中年的皇子,他还有命中注定的事业尚未完成。 但是,每一次他都提醒自己——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你就应该毫不迟疑地走下去。 他向来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一定要坚持到底,所以他就用这种执拗,强行熄灭了自己心中的火焰,然后和和美美地同妻子度过了20年婚姻生活。 对他来说,特蕾莎和她的孩子们,就是上帝对他失去的那些东西的最好补偿。 不过,他的自制力能够忍耐那种野心的火焰,但是他的后代却未必能够做到了——
这20年当中,他和特蕾莎已经拥有了六个孩子,而他们的长子弗朗索瓦现在快要成年了。 在母亲和外祖父的关照下,这个少年人从没有吃过任何苦头,而祖父虽然从未在他的身边陪伴过一秒钟,但是祖父的威名,却自从这个少年人懂事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个少年人就像父亲当年一样聪慧过人,而当他来到了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后,他越发难以忍耐父亲自愿选择的孤寂生活,血脉中的火焰似乎一直都在催动着他,非要让他去干一番大事业不可。 他心目中的“大事业”并不在属于哈布斯堡家族的奥地利,而是在西边的法兰西——准确来说,是曾经被波拿巴家族短暂统治过的法兰西帝国。 在如今这个年头,波旁王朝早已经在1830年被七月革命所推翻,而取而代之的奥尔良家族,此时也隐隐有了不稳定的迹象。 正因为如此,那些蛰伏已久的波拿巴派分子也开始蠢蠢欲动,希望能够借势推翻也来越不得人心的路易-菲利普国王,让波拿巴家族重新君临法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偷偷派人过来联系了艾格隆,然而已经做出了决定的艾格隆,当然不会再更改自己的意志,于是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请求。 对他来说,当一个奥地利的莱希施泰特公爵虽然称不上美妙,但是至少现在的生活也已经足够满足了。 而他的儿子却完全不同了——虽然波拿巴分子们没有说动艾格隆,但是却和他的长子一拍即合,少年人的野心和血气,让他欣然接受了他们的拥戴,他也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来让自己这个家族能够重回欧洲之巅。 在他做出了如此选择之后,父子两个为此发生了多次争吵,父亲责备儿子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冒险、而儿子则责备父亲沉溺于隐居生活,被磨灭了意志,忘却了命中注定的义务。 在父子的争吵当中,这个原本美满和睦的家庭也随之发生了分裂,直到最后,弗朗索瓦留下了一句“你和妈妈就好好地窝在乡间吧,我去把属于我们家族的荣誉夺回来送给你们!”,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父母亲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既无奈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行其是。 而到了今天,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弗朗索瓦都没有回来,也足以说明父子之间的裂痕到了何种地步。 艾格隆不再言语,而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殿下,别再为弗朗索瓦的事情生气了,年轻人总会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等到在现实当中碰壁就知道好歹了。”特蕾莎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小声地安慰了丈夫,“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至于弗朗索瓦,等到他筋疲力尽,他会回来的。” “不,特蕾莎,我并不是为他而伤神。”艾格隆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又叹了口气,“我是在想,也许……也许弗朗索瓦是对的,我确实丢掉了太多重要的东西!” 特蕾莎的脸顿时僵住了。 “所以你觉得是我耽误了你吗?”她垂下了视线,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没有这么想过。”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能够和你结婚然后共度一生,足以补偿我的一切损失,可是,弗朗索瓦……如今我的儿子在为我们家族而奋斗,而我却站在这里看风景,这难道不荒谬吗?” 特蕾莎看出了丈夫心中的彷徨,她的心也在随之绞痛,可是现在她知道,她必须坚强起来,安慰丈夫,让他从彷徨中走出来。 “你没必要为他而改变自己的想法,殿下。既然他已经要成年了,自然可以选择他的路,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就随他去好了。”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丈夫的手。“殿下,我爱弗朗索瓦,爱我们的所有孩子,孩子们是我们婚姻生活的美满果实,也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宝物,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生活本身。” 因为全情投入,特蕾莎的声音也出现了些许的颤抖,“我爱你,爱着和你共处的每一天,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你去抢夺什么。若你登上权力之巅,那当然很好,我也可以因此沾光,甚至也许还能戴上皇冠,可是那样的话,我的生活难道会比现在更好吗?恐怕未必吧!荣华富贵我已经经历过太多,即使带上皇后的冠冕也未必能让我更加耀眼几分,而如果那样的话,注定会有太多的利益和权衡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们之间原本坦诚的爱也因此蒙尘,所以……” 特蕾莎抱住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微微闭上眼睛,“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人打搅我们,你静静地向世界奉献自己的才华,而我则一生都陪伴在你的身边,为你免除一切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地从事笔上的宏伟事业……殿下,有时候我真觉得上帝实在太偏爱我了,让我未经磨难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竟然能够如此幸福地生活下去!艾格隆,我亲爱的,我对一切都非常满意,若说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只愿这一切都能够平静地继续下去,什么都不要改动,直到我们两个终老为止。” 特蕾莎的话如此动情,眼睛更是水汪汪地,以至于艾格隆听得又是喜悦又是感动。 是的,他偶尔因为野心而颤动的心,又被这无比温暖的爱意给融化了。 他伸出手来,抚摸了妻子依旧光滑的脸颊。 “特蕾莎,你是对的。在这个日子,再去想那些无聊的事情也太可笑了,我只要有你在身旁就够了,去他的帝国!” 接着,他猛然低下头来,重重地吻了自己的妻子,仿佛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而特蕾莎也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张开自己的红唇迎接丈夫的温存。 良久,两个人才分开双唇,然后特蕾莎微微抬着头看着丈夫。 “殿下,过阵子我们去旅行散心吧,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罗马、伦敦、彼得堡,甚至某个天涯海角……哪里都行!” 是的,经过了20年之后,奥地利官方对于艾格隆的限制早已经少之又少,而艾格隆自从使用真名发表作品之后,全欧洲也为之轰动。 现在他在欧洲各国都有书迷,如果他乐意的话,恐怕到哪儿都能够得到热烈欢迎吧。 “嗯。”艾格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着,这对爱情仍旧保鲜的中年夫妇,手牵着手走出了书房,来到了众人齐聚的客厅当中,享受着所有人对他们的祝福。 163,情意绵绵 随着围城军队的撤退,围绕着纳夫帕克托斯的一系列战事,也正是宣告结束,艾格隆所率领的枫丹白露骑士团,明确无误地击败了前来围剿的土耳其军。 艾格隆并没有耽误时间,立刻派出大量信使,向有关各方发送自己的捷报,而通过这些信使,他的胜利也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递到了整个世界当中。 虽然从交战两方的规模来看,这次战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其中的意义却超出了交战的规模——一方面,这是希腊独立战争在连续几年的挫败之后终于迎来的大胜,足以鼓舞独立军的士气;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是波拿巴家族又一次以军事集团的面貌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离帝国覆灭仅仅十几年之后,波拿巴家族的新一代人又不甘寂寞地在搅风搅雨,让这个世界再度不得安宁。 尽管他们的首领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为了支援希腊独立,但是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他们最终的目标在那里。 面对同样的消息,人们会有不同的反应——有些人恨得咬牙切齿,只想着亲手扼杀这个不安分的少年人;有些人则漠然视之,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想干什么;而有些人则心怀期待,他们在欧洲各处注视着这个血气方刚、雄心勃勃的少年,究竟会创造何等奇迹呢? 在远离前线的迈索尼,特蕾莎收到了自己渴盼已久的报捷信。 尽管对自己的未婚夫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这些天来她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有时候甚至夜晚在噩梦当中惊醒。 为了不扰乱艾格隆的心神,她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不安,静静地等待着消息,而这一切痛苦煎熬,此时终于得到了解脱。 在收到报捷信的那一刻,她几乎因为狂喜而差点晕了过去。 除了报捷信之外,特蕾莎还收到了艾格隆写的一封私信。 她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排了手上的诸多事务,然后才带着这封私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她的情绪终于已经绷不住了,颤抖着双手拆开了信封,然后拿起艾格隆写给自己的信,而信上正是她最熟悉的笔记。 “最最亲爱的特蕾莎: 你知道,胜利总会让人兴奋,尤其是对我这种自尊心被压抑太久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在得胜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全世界大声宣告我的成就,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好好看看。 但是,我最希望跟你分享我的胜利,因为你就是我心中最特殊的那个人。 在我成长的路上很多人都照顾过我,我对他们都心存感激,但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相信我必然会有杰出成就的人,你对我的感情不仅仅是保护,而是追随和帮助……而且你确实以亲身行动,无怨无悔地跟随在我身边,毫无保留地支持我,甚至不惜和身边所有人作对,我永远铭记这一份真情厚意,只恨自己无法全部回报你。 离开你的每一天都让我体会到,有你陪伴在身边是多么宝贵的事情,无论是在打仗时还是在休息时,我都无法不让自己想念你。真的,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回忆和你相处的每一天,以及和你亲吻的感觉,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我也很遗憾自己缺失了你的拥抱……真的,现在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吻你,品尝我的宝贝儿! 只不过,现在的形势还不足以让我们悠闲度日,我们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暂且继续分开一段时间,但是相信我,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只要我们再延续现在的趋势,接下来所有人就将为我们欢呼! 经过了这一战之后,我们的面前已经是一片开阔,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我的手中,我的敌人短时间内几乎无法再组织起来围攻我了……也就是说,所有的大门都已经向我敞开,只看我怎么选择。 虽然我还没想好具体的计划,但是接下来我准备挥师西征迈索隆吉翁,那里是一座要塞,也是一个重要的据点,只要夺取那里,我就将在希腊的西部夺取很大一块地盘,至少拥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当然,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里就是拜伦壮志未酬含恨死去的地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被我拿下,然后我就可以安心休整一段时间了,那时候我们就能够见面,然后就可以一起前往那个拜伦去世之地,祭奠这位伟大的诗人。 而我那时候还要抱着你,一刻不停地亲吻你,把上帝从我们手中夺走的时间全部补偿回来,等着我们的将是最美好的时光……所以我们继续等待并满怀期待吧! 另外,替我感谢一下你的父亲,我不敢自己给他写信,因为我害怕自己的笔迹只会惹怒他,所以只能请你来转达了——但是我心中对他的尊敬和感激却绝不会有丝毫杂质。 请你告诉他,他不仅是个伟大的统帅,也是个伟大的父亲,只有最优秀的父亲才能养育出像你这样集聚了美丽、仁慈、智慧、坚定等等世界最美好品质的女儿,能够认识他并且承蒙他的抬爱、成为他的女婿,对我来说是一生的荣幸,比打赢十次会战还要更值得夸耀。 ——永远爱你并想念你的艾格隆。” 在战斗结束的时候,亨奇少校建议艾格隆写一封最为情意绵绵的信,寄给特蕾莎,以告慰她的相思之苦。 艾格隆当然乐得这么做,所以他稍加思索,当即挥毫写就了这封肉麻得让他自己都有些尴尬的信件。 为了更加烘托气氛,在写信的时候艾格隆还无师自通地在信纸上洒了几滴水,用水痕来冒充眼泪——法国人的这种常用伎俩,总是非常有效的。 平心而论这个伎俩并不是那么高明,但是被爱情所困的女子们却总是甘愿上当,她们乐意相信爱人会为她们流泪,正如她们自己那样。 他所想要得到的效果,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特蕾莎只是粗粗扫了一遍,就已经看得眼泪汪汪,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所有的委屈和期待,都已经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满足。 把这封不长的信看完了一遍之后,特蕾莎的视线又回到了新的开头,然后继续又看了一遍,接着,她终于注意到了信纸上的水痕。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艾格隆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泪水涟涟。 “可怜的艾格隆。”刹那间,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就哭了出来。“没有我在身边他可多难受啊……”
一边哭,她一边心里却也感到欣慰,因为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帮助了自己心爱的人。 她并不敢说艾格隆的成功都是她带来的,但是至少其中有她的一份不可忽视的力量——而这对她来说,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也正是自己人生价值的体现,更是她从小就梦寐以求的荣光。 毫无疑问接下来艾格隆的路上还有太多艰难险阻,但是只要两个人继续走下去,那就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他们。 而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可以举办最为盛大的婚礼,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然后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将这个伟大的姓氏开枝散叶,永远延续下去…… 她双手颤抖地拿着薄薄的信纸,一边哭,一边笑,脸颊绯红,如果是认识她的人在场,恐怕会大为惊骇,以为她是发了什么病症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总算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 她接着,她打开了自己收藏的文件匣,然后将这封信郑重地收藏了起来——这将是她一生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然后,她重新打开了门,将夏奈尔叫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了?”看着特蕾莎哭得红肿的眼睛,夏奈尔大为惊讶。 “没什么……”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回答,“只是刚才看了艾格隆给我的信,所以太感动了而已……让你见笑了。” “原来如此。”夏奈尔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了。 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陛下并没有特意写一封信给我…… 她也知道,这原本就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但是心里还是禁不住感到难受。 不过,陛下赢了比什么都重要,她也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了。 “这些天实在太辛苦你了。”特蕾莎向夏奈尔点头致谢,“正因为我们的努力,殿下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心无旁骛地在前线作战,你的功绩我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在艾格隆离开之后,他留下特蕾莎在迈索尼坐镇指挥,但由于特蕾莎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很多时候是夏奈尔代替她出面,以陛下身边总管的名义传达各种指示,所以夏奈尔也算是劳心劳力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夏奈尔努力让自己心中的酸楚不要流露出来,恭敬地向特蕾莎回答,“能够看到陛下带领帝国重新走向辉煌,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宽慰了……” “现在提走向辉煌还未免太早了……”特蕾莎笑了起来,“虽然殿下得胜,但战事还没有结束,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呢……我们也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接着,她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串珍珠手镯,然后递到了夏奈尔的面前。 这串手镯用金线编织,线上面还有精美的花纹,看上去名贵不凡。 “为了欢庆胜利,也为了奖励这些天来你在我身边效劳,我把它送给你,请接下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虽然特蕾莎口中谦虚,但是这当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实际上,这是她离开奥地利的时候,母亲特意挑选出来送给她的珍贵宝物。 对特蕾莎来说,什么珠宝珍物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并不值得吝惜——只要能够笼络住身边人,她有多少都可以拿出来多少。 然而,尽管如此名贵又美观的珠宝摆在面前,夏奈尔却没有多少激动,毕竟对她来说,接受赏赐也就意味着她要屈膝于特蕾莎殿下——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必须面对现实,绝不能给陛下添麻烦。 于是她只能屈膝向特蕾莎行礼。 “谢谢您的赏赐,殿下!我永远感恩于您的慷慨。” 然后,她接下了珠宝,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法利亚神父怎么样了?”等她戴好手镯之后,特蕾莎又问。 “神父现在正在休息养神——他今天听到了陛下的捷报之后,心情非常好,跟我有说有笑的。”夏奈尔回答。 “那正好……带我去看他吧。”特蕾莎微笑着说。 “是!” 接着,夏奈尔带着特蕾莎一起,沿着走廊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而这时候,躺在床上的法利亚神父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敲门声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然后让两位访客走了进来。 他艰难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向特蕾莎殿下致敬,而夏奈尔连忙扶着他靠着床边半躺了起来。 “很抱歉现在来打搅您,法利亚神父。”在床前,特蕾莎优雅地向神父行礼。 “我还没向您道贺,是我的过错啊,殿下。”法利亚神父笑着向她回答。 “道贺这种事,随时都能够做,谁都会做,然而您的脑力和智慧却是无法替代的。”特蕾莎温和地回答,“我现在来找您,就是想要向您求教,现在我最应该做哪些事情?” “立刻派人去罗马,找到费什红衣主教,让他去面见教皇。”法利亚神父想也没想地回答,“教皇之前已经和陛下达成了默契,只要陛下能够取得某些成就,他就愿意为陛下鼓吹——而现在,就是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接着,他将之前艾格隆在罗马和教会高层的交易内幕,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特蕾莎听。 “好的,我明白了……”特蕾莎立刻理解了这一切。“谢谢您的指点。” 罗马……光辉的世界之都。 这座城市在特蕾莎的心里也有着不同的位置——这当然不是出自于宗教感情,而是因为她也正是和殿下在那里重逢,然后缘定一生的。 很明显,让殿下去罗马,正是这位神父的主意,所以她的心里对法利亚神父更加又了一份好感。 “您把它叫做勒班陀大捷吧——提起纳夫帕克托斯,恐怕整个欧洲都没人知道,但提起勒班陀,那所有人就会有历史的联想了,而这对陛下来说百利无害。”神父当然不知道特蕾莎的心中所想,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行动一定要快,只要教皇发话,陛下在罗马的钱就没白花了!” 164,布道与羔羊 如果说罗马是光辉的世界之都,那么圣彼得大教堂无疑就是这座世界之都的心脏。 从1506年开始,这座教堂足足修建了100多年,期间数代教皇不惜工本的投入,让它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天主教堂、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艺术杰作。 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桑加罗……一系列伟大的名字都与这座建筑紧密相连,而教堂内部珍藏的艺术宝物,也同样不胜枚举。 毫不夸张地说,圣彼得大教堂连同其中的珍藏,就是基督教世界最璀璨的宝库,它在世上存在一天,天主教信仰也将与世长存;如果有一天它竟然遭到毁坏,那么基督教世界也无异于圣经预言的末日降临。 而在圣彼得大教堂外,是圣彼得广场,这座广场同样经过了精心的修建,气势同圣彼得教堂一样恢弘,其宽度足以容纳几十万人同时参加典礼。 广场周围有4列一共284根的圆柱,以两个环形对广场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而在圆柱上面是140个圣人像。在广场的中央,是一根罗马帝国时代从埃及运来的巨大的圆柱。 此时,宽阔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虽然没有几十万的规模,不过倒也已经算是人声鼎沸,而所有人的眼睛,此时都聚焦在了巍峨壮观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台阶上。 因为今天,罗马教廷的现任教皇利奥十二世,将会在这座恢弘的广场当中主持公开布道。 在各处廊柱旁边就是直属于教皇的瑞士卫队,此刻他们正全副武装地在各处巡视,保卫教皇陛下的安全。 按照古老的传统,来自欧洲各方的教徒代表团纷纷入场,然后按照其教区,分列于不同的位置,接着,全场开始吟唱圣歌,这些古老而又肃穆的颂歌,在成千上万人同时的吟唱下,足以衬托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壮观和神圣气氛。 在这壮观和神圣的气氛当中,又有谁还记得,这一千年以来,罗马教廷从未告别过污秽、亵渎、背叛与残杀呢? 就在这不绝于耳的吟唱声当中,圣彼得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接着一群人从教堂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停在了台阶上。 这群人的出场,立刻就迎来了整个广场的欢呼,而人群视线的焦点,则聚集到了正中间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法袍,头上戴着白色的小帽,半佝偻着腰,显得谦恭而又温和。 这个人,自然就是今天布道的主角——现任教皇利奥十二世。 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经历了整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亲眼见证了法兰西王国的崩塌和复辟,也见证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死祸福。 依靠着数不清的斗争,他与各路对手周旋,最后终于爬到了基督教世界之巅,而如今,他早已经习惯了各种辉煌的场面,只是以淡漠的表情面对着这一切,展现着教会首领应有的肃穆。 现场教徒的激动的兴奋丝毫不能触动他,他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让全场肃静了下来。 接着,他开始了自己的布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教皇是意大利人,他布道的时候当然也是说的意大利语,在场的很大一部分人是完全不懂的。 对这些在场的信徒们来说,即使听不懂也无关紧要,因为他们是在最神圣的广场当中聆听圣音,这已经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荣耀了。 而在教皇布道的同时,圆柱所隔绝出的回廊当中,此时正有一个老人,正在冷眼聆听着教皇的一言一语。 这个老人同样也曾经是教会的高层——他就是拿破仑皇帝的舅父,曾经担任过里昂红衣主教的约瑟夫-费什,在拿破仑的帝国陨落之后,他曾经蛰伏隐居在罗马多年,不再过问世事。 而在他的外甥孙从奥地利逃出,并且开始重新为复辟帝国而努力之后,这个老人曾经枯死的心灵,似乎又重新得到了动力,于是他也开始在教廷内部暗中为外甥孙活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已经成为了艾格隆在罗马的非官方代表。 在不久之前,艾格隆曾经亲自来到罗马城,然后和罗马教会进行了一项交易——他向教皇献出了重宝和一大笔钱,条件则是换取教皇陛下亲口赞许自己。 就在前两天,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收到了来自希腊的消息,艾格隆在希腊连战连捷,并且在勒班陀重重挫败了土耳其军队,然后信中就要求红衣主教去教会内部活动,催促教皇履行诺言。 如今,这项交易到了清偿的时候了。 作为交易的执行者和监督者,约瑟夫-费什就在这一场布道当中旁观,以便确认教皇是否信守承诺。 教皇最开始的那些布道,是犹如公式一般的冗长套话,普通的信徒听了可能会热泪盈眶,但是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早已经听过无数遍,所以根本只当做耳旁风,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外甥孙“私人订制”的那一部分的到来。 他的耐心并没有白费,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教皇终于开始提到了最近在希腊发生的战事。 “——享受了和平的基督徒们,你们不要忘记上帝恩赐的美好时光,更不要忘记此时此刻,还有太多基督徒在异教徒的铁蹄之下蒙受无边的苦难。 希腊人民向异教的暴君奋起抗争已经有好几年了,在这些痛苦的时光当中,他们蒙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为了惩罚他们争取自由的努力,那些暴君的爪牙们肆意向他们倾泻最恶毒的报复…… 虽然在教义和仪轨上,希腊人民同我们有些许分歧,在历史上我们曾经为此争吵不休,但是我请所有人都记住,在至高和至善的信仰当中,我们没有任何分歧,我们是同属于主的羔羊,我们同样承受着主的慈悲,沐浴着同样的神恩……所以他们所受的苦难就是我们所受的苦难,他们的自由之光若是熄灭,那无异于也是在我们的灵魂当中留下灼烧的伤痕。 所幸,在希腊人民艰难的抗争当中,有太多来自于欧洲各地的义士,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他们的事业当中,这些人原本可以享受和平安宁的生活,却为了道义、为了主的荣光,毅然拿起了武器,迎向了暴君和他的爪牙,哪怕面对生命危险,也绝无半分恐惧和迟疑。 这些义士当中的最杰出者,就是如今年仅16岁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在他的这个年纪,许多人还懵懂无知,或者还在学习如何让自己立身于世;然而公爵却完全不同,他在虔诚的信仰当中找到了勇气和决心,找到了智慧和毅力,他带着自己的追随者们,以无比的勇气,慨然来到了希腊,帮助那里的基督徒们去为自由而抗争。
他的努力绝非没有成效,在他的进军当中,土耳其人节节败退,无人能缨其锋,他几次挫败了敌人,而且就在最近,他于勒班陀彻底地击溃了敌军的围剿——历史为我们铭记了这个地方,在三百年前,我们的基督徒祖先就是在那里,打垮了土耳其人的舰队,拯救欧洲于危难当中的。 是的,上帝在同样的地方显灵——如果没有上帝的赐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丰功伟绩呢? 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基督教世界虔诚的勇士,此时他单枪匹马地为同为天主子民的希腊人战斗,所有信奉天主的国家都应该以其为楷模—— 而那些仍旧在犹豫迟疑的基督徒君主们,他们可曾扪心自问过?如果一个少年人都敢于去干、并且能够去干这些事,为什么他们却徘徊不前? 上帝已经向每个虔诚的信徒展示了祂的意志,我们必须要遵主而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教皇利奥十二世平静地完成了他的布道,然后以一成不变的肃穆神态向众人致意。 然而,在广场当中的人们却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听得懂的人在面面相觑,听不懂或者没听清的人则在问身边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教皇陛下要特意说到这些。 而不远处静静聆听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却感受到了由衷的满意。 他没想到,教皇陛下不仅履行了诺言,而且居然还把话说得这么高调,简直有点像是在奉承了。 按理说来他没必要说到这个地步的。 费什红衣主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至少这种情况对自己一方大大有利——不管怎么样,艾格隆花费的钱财总算是物有所值,而这就够了。 他想了想,然后径直地向着广场旁边的回廊走了过去,想要寻找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 这位红衣主教是教皇陛下的心腹,也是这次交易的中间人,费什红衣主教一方面是想要跟他道谢;另一方面也是想探听一下口风,搞清楚教皇陛下和他接下来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也正在试图摆脱身边人的纠缠。 教皇刚刚发表的那篇布道,极大地震惊了出席这次布道会的其他教廷高层,他们当然想要从这位教皇心腹的口中,打听到消息,至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您能否告诉我,教皇陛下收了多少钱?”一位红衣主教,以最亲密的笑容,附在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耳边问。 “一切都只是出于对天主的赤诚。”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庄严地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平静地回答,“教皇陛下希望能够敦促基督教各国一起齐心协力,解救蒙受苦难的基督徒们于水火。” 对面的红衣主教没有再说话,只是以“你当我傻吗”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也显然无心再跟对方解释,径直地离开了。 确实,只有身为教皇心腹的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知道为什么教皇陛下要如此发言—— 对于希腊人民的独立事业,教皇内心当中是相当支持的,他非常希望看到他们驱逐异教徒的统治,重新沐浴到上帝的荣光之下,毕竟这也意味着他这一代教皇的“政绩”。 因此,此时他正好可以拿着这个少年人当正面教材,想必能够对这些还在勾心斗角的基督教君主们有所触动吧。 拿一大笔钱,顺便完成自己的心愿,两全其美的好事,教皇陛下当然乐意干,而且要干得妥帖。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来到了教堂里的回廊当中,而这时候,他正好就碰上了前来找他的费什红衣主教。 “谢谢您的帮助!”约瑟夫-费什已经布满衰老皱纹的脸上,此时密布着笑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惠的。” 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依旧不改自己的做派,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们同为主的仆人,理应互相扶持。” “是的,我们都是在为主的荣光行事。”费什红衣主教忍住笑,然后同样庄严地回答。 他已经足够满意了——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教皇坚持只称艾格隆为“莱希施泰特公爵”,而不是罗马王。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罗马王这个头衔实在是不受教会待见,教皇对之视而不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您的虔诚一定会得到吾主的回报。”说完之后,费什红衣主教用谦逊而又热情的眼神看着这位红衣主教,仿佛是在等着他的出价。 然而,红衣主教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直看着费什红衣主教,仿佛在权衡着什么一样。 “我有一个侄子,现在刚刚20岁出头,是一个聪明又有志向的年轻人。”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突然转开了话题,然后以平静的语气说了下去,“他希望能创下一番大事业,但是他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苦于没有机会施展自己……” 虽然红衣主教这番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在同样身处教会当中的约瑟夫-费什老人来说,这却又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了。 ——在意大利,一位红衣主教以这么郑重其事、又高深莫测的表情说起“我有一个侄子”的时候,往往真实意思是“我有一个私生子”。 所以,他的真实意思,也就昭然若揭了——他希望能够让自己的私生子得到艾格隆的“支援”。 这确实不是什么漫天要价,而是后续合理的合作条件。 “天使吩咐我说,你要写上,凡被请赴羔羊之婚筵的有福了。”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背诵了一段经文,以此来做出明确的回答。 现在是给自己的外甥孙报喜讯的时候了,于是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退下,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165,祖母的馈赠 结束了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会谈之后,约瑟夫-费什老人满怀着喜悦和激动,行色匆匆地返回到了自己和姐姐的住所当中。 他的姐姐,自然就是前法兰西帝国皇太后莱蒂齐亚-波拿巴了。 这位皇太后陛下,虽然曾经因为儿子而青云直上,但是当年就以低调朴实著称,几乎不曾有过飞扬跋扈的记载,而在儿子坠入泥尘之后,她更是愈发谦退,选择来到罗马隐居,从此之后再也不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 她买下了离圣彼得教堂不远的一座宫廷,把它命名为波拿巴宫,然后隐居在这里,沐浴在天主的光辉下,准备安静地渡过余生最后的时光。 如果历史以它正常的轨道发展下去,这个老太太确实将会得偿所愿,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中回归天主的怀抱,可是,随着一个少年人的横冲直撞,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又开始充满了变幻莫测的波澜。 对于这个小小年纪就被软禁于奥地利的孙子,她当然充满了牵挂,尤其是在1821年得知拿破仑的死讯之后,更是挂念这个已经无依无靠的孩子,每次想到自己可能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她就禁不住泪水涟涟。 可是纵使心中再怎么痛苦,她对现状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世界崩塌。 她绝没有想到,世事无常,几年之后,在一系列戏剧件之后,她居然又得以重新见到自己的孙子。 尽管两个人之后只见了一面,但是对于这个老妇人来说,这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宽慰了。这个俊美而又才华横溢的少年人,足以满足她心中所有的期待。 就她的本心而言,既然孙子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了自由,那就应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不要再沾染世上的纷争,免得又一次被厄运所吞噬;可是她的孙子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或者说,他血管里流淌着的,是同样的野心。 明明形势已经绝望,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但是他非要坚持再去闯一闯,要撼动那犹如铜墙铁壁一样的障碍,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莱蒂齐亚也只能无奈地同意了孙子执拗的意志。 不仅同意,她还打开了自己的钱袋,赞助了孙子一大笔钱—— 虽然表面上是“赞助”,但是实际上是赠予,她根本就不指望孙子的事业能够再成功,只是看他这么坚持己见,所以为了不让他伤心于是就慷慨解囊了而已,本质上与祖母给孙子零花钱买东西毫无区别。 她倒是一点都不痛惜金钱——对她这样人生只剩下尾声的老妇人来说,手里留着的钱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她非常担心孙子的安危,她不知道上帝是否还愿意保佑波拿巴家族的新一代成员,不受战火的摧残。 所以自从和艾格隆告别之后,她几乎每天都在担心受怕,有时候甚至还会做噩梦,梦见自己收到来自于希腊的噩耗。 好在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她收到的都是好消息。 在艾格隆一时得胜之后,在法利亚神父的指点下,特蕾莎特意写信给了远在罗马的的莱蒂齐亚和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一方面向他们传递捷报,另一方面则是敦促他们去联系罗马教廷,让教皇出面履行诺言。 在欣喜之下,姐弟两个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开始活动,而今天,就是教皇公开布道的日子了,如果计划没有出差错的话,教皇陛下将会在成千上万人的注视下公开褒奖艾格隆,这对这个虔诚的老妇人来说,是何等的荣耀啊…… 从早上起床开始,莱蒂齐亚就一直在紧张焦灼地等待着,生怕事情会起什么变化。 在她的弟弟费什红衣主教回来之后,她立刻就询问了弟弟。 “一切顺利。”年迈的红衣主教笑着回答,“教皇陛下的发言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热切,由此可见他非常满意于艾格隆的行动,他可是公开说艾格隆是基督教世界的勇士、是所有人的楷模呢。” “感谢上帝!”老妇人总算放下了心来。 接着,她又说,“艾格隆做了一件很对的事,既然教皇陛下都对他感到满意,那上帝一定也会非常满意,难怪……难怪他能够如此顺利,原来是上帝在保佑他!” 这对老年姐弟彼此面带笑容对视着,都在感谢教皇和上帝的慷慨。 虽然曾经贵为帝国的皇太后,但是她仍旧像大多数普通意大利妇人一样,虔诚地敬奉着上帝,并且无比地热爱着自己的家人。 对拿破仑这个二儿子,她既无比自豪于他的功业成就,但是却又屡屡痛心于他和家人和教会之间的纷争。 那位皇帝登基之初,一直都非常注意笼络教会,和教会的关系也有一段蜜月期,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唯我独尊的倾向越来越浓厚,和教会的冲突也愈演愈烈,闹到最后,皇帝一怒之下派人把教皇抓捕到法国。 莱蒂齐亚虽然对此非常不满,但是却也无计可施,每次在拿破仑同兄弟争吵、同教会发生冲突的时候,她都只能默默垂泪,除了哭哭啼啼地劝说儿子不要一意孤行之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的心里看来,帝国的灰飞烟灭和儿子的功败垂成,就是儿子不敬上帝的惩罚吧。 她希望同样的历史教训不要在孙子重演,她无比期望艾格隆能够遵从上帝的旨意,尊敬教会和教皇,维护正统的基督教信仰。 所以她对艾格隆现在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解放基督徒,不就是上帝最愿意看到的事情吗?就连教皇陛下都对此赞不绝口呢!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也只剩下一件事了。 “特蕾莎在和我的信里面提到过……在希腊战事结束之后,她和艾格隆打算在那里举办婚礼。”莱蒂齐亚的笑容重新变成了郑重,“对于如此重要的大事,到时候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出席,之前我是无可奈何,奥地利政府不会邀请我,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我有机会去参加婚礼,亲自祝福他们,见证他们神圣的结合,请你跟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说明一下,让他体谅一下我的心意。”
“好的。”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点了点头,“这事儿不难,那位红衣主教现在非常看好艾格隆,还有意想要让他的‘侄子’沾点光,哪怕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乐意替您实现这个心愿。” 这也是事实,罗马教会虽然和拿破仑本人闹翻了,但是对莱蒂齐亚却印象非常好,不然也不会允许她在帝国覆灭之后隐居罗马了。 莱蒂齐亚在罗马虽然无缘参加任何重要仪式,但是和教会高层的关系都不错,再加上艾格隆现在身份地位水涨船高,想来这件事上他们会予以默认吧。 “特蕾莎在信中一直叮嘱我要保重身体……真是个好孩子。”莱蒂齐亚又重新笑了起来,“而且,如果我只是两手空空地跑过去为他们祝福,实在不成体统……约瑟夫,我们应该送给她什么礼物最好呢?” 自从和特蕾莎见过面之后,莱蒂齐亚对特蕾莎极其满意,她觉得特蕾莎这样的好姑娘,实在是孙子最好的良配——在她心里,只要能够看到孙子和特蕾莎公主结婚,然后看到他们的孩子降生,那么她这一生也就了无遗憾了。 莱蒂齐亚的问题,倒是让红衣主教犯了难。 “这倒是个难题……如果您送珠宝的话,公主殿下虽然也会很感激,但是她从小就见惯了这些玩意儿;如果您送其他东西的话,在价值上恐怕也很难触动她。” “那你觉得,把这里送给她怎么样?”莱蒂齐亚问。“足够表达出我对她的喜爱了吗?” “什么?”红衣主教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姐姐的意思。“您是说……把这座宅邸给她?那您怎么办呢?” “我倒不是说直接就赠送给她,而是把我现在的财产,指定由她来保管和使用。”莱蒂齐亚回答,“以后在整个家族内,就由她来代表我了。” 愣了片刻之后,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大概明白了姐姐的用意。 虽然帝国已经崩塌,拿破仑皇帝也已经离世,但是老太太其他儿孙还都在世,她的长子约瑟夫-波拿巴现在还定居在美国,三子吕西安留在罗马,四子路易在佛罗伦萨,小儿子热罗姆也在意大利定居,这个家族虽然四分五裂但依旧存在,而在这些儿孙们当中,如何处理手中的这些财产也就成为了她最后需要考虑的问题。 按理说来,长子约瑟夫理应继承她的遗留财富,要么是子孙们均分,可是不管是她还是别人,都心里非常清楚,艾格隆才是整个家族唯一合理的继承者,他才应该拥有独一无二的继承权利,莱蒂齐亚的财富既然当年是得自于拿破仑皇帝,在以后当然也只能由他一个人继承。 所以莱蒂齐亚此举无非是确认这个事实,明确无误地将家族主母的身份,转移到未来将成为艾格隆妻子的特蕾莎身上——艾格隆和特蕾莎未来的结合,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拥有了新的主宰。 这一方面是因为特蕾莎谦逊和仁慈的性格,非常得祖母的喜爱;但更重要的是,这寄予了莱蒂齐亚的期许,她希望特蕾莎能够做得比她更好,把这个辉煌一时的家族继续发扬光大。 “好的,我明白了。”费什红衣主教点了点头,“我会着手安排的,而且我想特蕾莎公主一定会明白您的用意,并且感谢您对她的厚爱。” 身为公主的特蕾莎当然不需要在意这些金钱的馈赠,但是莱蒂齐亚此举足以表现出对她的尊重和祝福,想来她一定也会感受得到。 “告诉特蕾莎吧,我已经老了,以后这个家庭就交给她了,她将拥有和我一样的权利,去告诫和约束这个家庭的成员们。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假如他们的所作所为对家族利益不利,她尽可以像我一样申斥他们——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但主心骨只能是艾格隆和她,其他人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就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莱蒂齐亚放低了声音,显得有所感触,“还有,让她一定要始终保持清醒,遵照天主对人间的规范行事,约束艾格隆不要干傻事——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自命不凡,容易被冲昏头脑,我已经见识过一个天才是怎样毁灭自己的事业了……我当时没有做到的事情,希望她往后能够做到。” 正因为是之前那个时代的亲历者,所以听到姐姐的话之后,费什红衣主教也长叹了一口气。 皇帝陛下当年单枪匹马征服了欧洲,身边所有人都只能敬服地跪倒在他身边,执行他的意志,这既让他的天才得以无限制地发挥出来,同时却又让他养成了不容置疑、唯我独尊的习性。 祖母不知道艾格隆未来会有多大的成就,但是她最害怕的就是孙子重蹈覆辙,酿成同样的悲剧。 历史已经表明,成就越是惊人,最后的衰败和坠落就越是惨烈。 当年她管不了儿子,如今她对孙子也没有多大约束力,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特蕾莎身上了,她希望特蕾莎能够起到约束作用,让艾格隆不至于因为迷信自己的能力而去做那些超出界限的事情。 这确实很难,但是特蕾莎在一开始就跟随着艾格隆创业,影响力和当年的约瑟芬皇后或者路易莎皇后不可同日而语,她希望特蕾莎能够做到这一点。 “约瑟夫,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可他们隐居起来过好小日子就行了,可是上帝却有另外的旨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似乎泫然欲泣,又像是在缅怀什么。 “在许多年前,我嫁入到这个家庭当中,那时候我们除了科西嘉岛上几块农地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而后来,我的子孙们一度拥有了欧洲一半的土地……哪怕现在败落了,我手中还有许许多多过去遗留的灰烬,这是我们的家业,也是我的子孙们往后安身立命的资本。我已经老了,属于我的戏码已经快要演完,以后这个家庭就交给她来守护吧……我深信,特蕾莎一定会比我做得要更好,当我摸到她的手并亲吻她的脸时,我就已经确信这一点了。上帝一定会保佑她和艾格隆的!” 166,未雨绸缪 正当教皇陛下在布道当中公开赞扬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基督徒的楷模”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维也纳,也同样有一对身份超然的夫妇,在为这个少年人的成功而暗自庆幸。 在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卡尔大公夫妇就收到了女儿特蕾莎寄过来的亲笔信,而随后不久,他们又收到了亨奇少校写的报告书,两份信件足以让他们拼凑出整个军事行动的轮廓,也让他们对局势的发展了如指掌。 正因为如此,他们知道至少暂时不用为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安危而担忧了。 就在午后时分,卡尔大公在书房当中,对着简略的地图,用手指勾画,在纸上复盘整个战场,脑海中犹如亲身经历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整个作战历程。 对已经告别戎马生涯的他来说,这倒是非常不错的娱乐。 “我亲爱的,你在这图纸上勾勾画画已经好一会儿了。”亨利埃塔大公妃看不下去了,于是忍不住问,“是在做什么啊?” “在弄清楚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卡尔大公淡然回答。 “那你应该很高兴吧,毕竟他赢了。”夫人笑着问。 “赢是赢了,但是他暴露的缺陷倒是不少——在初战胜利之后,他行动迟缓,犹豫不决,给了敌人协调行动的机会和时间,只是在最后经过提醒才做出决断;而且他的临场指挥能力也有待提高,真是愧对他在皇宫里接受的教育。”卡尔大公随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胆子够大,敢于拼命,同时知道自己的不足,肯听从劝告,对部下也足够信任。当然拥有这些优点还是不够的,在面对强有力的对手的时候,他恐怕会难以招架——所幸他面对的是土耳其人,倒是暂时可以侥幸取胜。” “你对殿下实在太苛责了,完全是用对那些老将的标准来评价他。”夫人完全不以为然,“想想现在的他还只是个孩子,普通的王孙公子像他这个年纪都在干什么呢?怕是什么都不懂吧?这段时间里他能够做出这么多惊人的事情,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夫人的反驳,让卡尔大公一时哑口无言,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正因为他有如此天分,才让人可惜可叹。”最后,他只能略带遗憾地说,“如果他一直留在这里,有我和梅特涅教导他提携他,他一定能够成为帝国未来的栋梁……” “成为帝国栋梁,哪有成为帝国皇帝那么吸引人?他志不在此也没办法。”夫人叹了口气,“如果他愿意留在奥地利那当然最好,我们也时常可以见到他和特蕾莎……” 夫妇两个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唉声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重新振作了精神。 “特蕾莎在信里说,她希望我们能够帮她探听一下奥地利政府的动向。”片刻之后,夫人又问,“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梅特涅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知道?”卡尔大公反问,“前两天还有人过来跟我打听特蕾莎的事情,被我强硬地回绝了。” 最初特蕾莎消失的时候,社交界并没有太在意,人们纷纷猜测她可能受不了被未婚夫抛弃的打击,一时躲了起来;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特蕾莎公主迟迟不现身于人前,而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则搞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新闻,人们开始纷纷产生了怀疑,“特蕾莎公主殿下已经离开奥地利,追随在未婚夫身边”的传言也不胫而走,传遍了各个沙龙和客厅—— 虽然大公夫妇还是在坚持女儿只是出国旅行散心的说辞,但是已经起了疑心的人们却越来越不相信了——毕竟,无论在任何欧洲国家的首都或名胜地,都没有传来有关于公主殿下的消息,哪怕是秘密旅行,她和她身边的随从也不可能完全毫无声息啊。 现在很明显,这个消息眼看就要瞒不过去了。 “现在的人真是无聊,老想着刺探别人家的事情!当初他们笑话特蕾莎时,那种喋喋不休幸灾乐祸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夫人有些恼怒,然后她又皱紧了眉头,“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干脆就把事情都挑明了吧?反正也瞒不过去了。” 卡尔大公看着夫人,被她的大胆所震惊。 “怎么挑明?”他低声问。 “就把事实说出来就得了——她因为挂念未婚夫的安危,所以执意要求前去陪伴,我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夫人回答,然后又反问丈夫,“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难道她嫁给殿下让我们丢脸吗?”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卡尔大公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不是一个私人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如果我承认了特蕾莎已经在他的身边,那么我该怎么让人相信我是被迫的、而不是我在幕后指使了这一切?甚至还会有人怀疑连他的出逃都是我故意安排的!” “相信这么耸人听闻的阴谋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瓜,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夫人大怒。 “很不幸……政府里面这两种人都不缺,这些庸庸碌碌的蠢材唯独在这种地方上却充满了想象力。”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所以,承认这一切很简单,但承受一切后果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夫人有些不安地问,“难道我们要继续强行装作完全无关吗?就算这样也不是办法吧……毕竟特蕾莎的事情迟早还是要暴露于世人面前的,难道她还能用假名结婚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要有技巧地向世人宣告真相。”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首先我会向梅特涅提出要求,让他澄清帝国是否有意剥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以及宫廷是否取消两方的婚约,如果梅特涅承认帝国政府无此打算,那么无异于公开承认婚约确实有效,那时候我顺口再提出特蕾莎想要前去探望未婚夫,用他来堵住世人的嘴。” “如果他这么说那当然最好,但如果他直接说婚约已经无效呢?”夫人还是有些担心。 “那皇帝陛下就要掂量一下皇室的名誉何去何从了。”大公摊了摊手,“那样的话,我就直接面见陛下,告诉他特蕾莎重视名誉,她决不允许自己被如此对待,所以她坚持履行婚约;而我还会告诉他,我之所以蒙受这等耻辱,是路易莎和梅特涅的责任——毕竟是他们两个之前极力撺掇我,所以才让我下定决心接纳那个混小子当女婿。所以,我坚决要求他们向我和特蕾莎道歉。”
夫人听得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知道,这么做就无异于跟宫廷摊牌了,皇帝陛下要么让步,要么就得拿出最强硬的措施来回应。 哪怕身为御弟,这样做似乎也显得有些大胆。 “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下倒是轮到她迟疑不决了,“要不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也许我们还可以拖时间,但到最后,摊牌也许是无可避免的。”卡尔大公叹了口气,“别担心,哪怕是最坏的情况,我也不信真的还有人敢于下令逮捕我。” 虽然表面上说得危险,但是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宫廷和政府的态度,揣摩皇帝和梅特涅的想法。 他不知道这对君臣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从帝国政府这么久了还没有任何动作,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打算同莱希施泰特公爵断绝一切关系。 而且,苏菲公主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也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被愤怒冲昏理智,反而在力图修补已经造成的损失。 所以只要自己摊牌,那么梅特涅也将不得不表态,让原本已经脱轨的婚事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当中。 特蕾莎的任性举动,固然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但是同样也让皇帝陛下和梅特涅无可逃避——过得不久,整个欧洲都会知道特蕾莎就在那个少年人身边,难道他们能够视而不见吗? 他们和自己一样拖不起,所以在最后关头,他们也必须给出一个答案,让大家体面收场。 要么承认已经发生的事实,要么和自己彻底闹翻,他相信帝国首相会做出合理的选择。 看着丈夫从容自若的样子,大公夫人也渐渐地放下了心来。 看来大公其实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考虑过一遍了。 他确实已经做到父亲所能做的极限了,无论是任何人都无法指责他什么。 “我亲爱的,我们永远站在一边,无论要面对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对丈夫说,“不管陛下和梅特涅有什么盘算,总而言之,特蕾莎的婚事,已经不容他们再质疑了,我们不需要他们的祝福,但至少他们应该承认他们自己之前的选择——我们不能把各自的名誉当成儿戏不是吗?” “相信我,梅特涅现在只会比我们更加焦头烂额。”卡尔大公的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抹冷笑,然后他低声说,“俄罗斯帝国发兵向土耳其进军,已经成为即将到来而且不可避免的现实了。” ---------------------------------------------- “俄罗斯帝国发兵向土耳其进军,已经成为即将到来而且不可避免的现实了。” 在维也纳的首相官邸当中,弗雷德里希-根茨先生以同样的口吻,郑重地向自己的恩主梅特涅郑重宣告。“首相阁下,我们确实应该考虑如何面对这个现实了。” 梅特涅脸色铁青,皱紧眉头看着窗外。 “沙皇过于年轻气盛了,甚至不愿意先派员参加一次国际会议,再做出决定!”片刻之后,他长叹了口气,“国际协调原则明明是最有利于他的地基,他却自己欢天喜地地踹上了一脚!” “也许他就是不想让国际会议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所以才故意先行动手,想要造成既成事实再说。”弗雷德里希-根茨回答。“这样的话,未来谈判的时候他就能够占有某种优势地位。” “他确实在耍这种小聪明,但是过往的经验告诉我,耍弄这种小聪明的人从来都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梅特涅冷冷地回答,“他不明白他这么做或许可以得逞于一时,但是对他自己和他的帝国,长远来看都没有什么好处。” “恕我直言,您在这里指责他,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弗雷德里希-根茨小声说。“您应该考虑下怎么应对。” “怎么应对……”梅特涅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明天我召见俄国大使,让他澄清一下流言,告诉我沙皇到底作何决定——如果他躲躲闪闪,那么我就强硬地要求沙皇政府给出一个解释。” “那如果他直接就跟您和盘托出沙皇的打算、并且不想改变主意呢?”弗雷德里希-根茨反问。 “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我就不得不告诉他,我国皇帝陛下绝不欢迎这项举动,并且保留接下来和其他国家采取共同立场的权利。”梅特涅一字一句地回答。 在充满了各种花哨辞令的外交世界当中,这句话的分量确实已经足够重大了。 “如果俄国人统治了君士坦丁堡,对我们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灾难,因为那意味着我们的出海口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他们的舰队炮口之下。”接着,梅特涅小声回答,“所以这个灾难性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我相信伦敦和巴黎也会秉持和我们相同的意见。” “可是如果沙皇一意孤行的话,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弗雷德里希-根茨再度追问。 这个问题确实直指核心。 全面开战吗?这不可能。 奥地利帝国和俄罗斯帝国接壤,如果真的爆发战争,那么奥地利帝国就将首当其冲,这就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而且,梅特涅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在维也纳会议所缔造了欧洲均势体系,他当然倾向于维持现状,而不是又点燃一场大国间的战火,让自己辛辛苦苦建成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沙皇的借口是帮助希腊东正教徒争取自由与独立。”良久之后,梅特涅给出了回答,“如果希腊人在他彻底胜利之前做到了这一点,那么他的借口自然也就消失于无形了——接着,我们和英法一起施压,让沙皇清醒下来。” “哪怕这意味着欧洲国境线发生变动,一个新的国家出现在地图上。”弗雷德里希-根茨明白了过来。 “我们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上达成的伟大共识,是保卫最珍贵的正统主义,是保卫欧洲各大国的均势,这些是维持欧洲现有和平局面的宝贵资产;但我们拥护正统主义,绝对不是为了维护每一条边境线的合理性,尤其是异教徒国家的合理性。”梅特涅慨然回答,“如果他们证明他们配得上独立,那就让我们祝贺他们吧。” 167,争辩与鼓点 第二天,俄罗斯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果然应梅特涅首相的召见,来到了他的官邸当中。 这位大使,身材高大,态度咄咄逼人,正如他背后的俄罗斯帝国一样气势汹汹。 对于这位梅特涅首相,俄罗斯人向来是既友好,又警惕。 在维也纳和会召开期间,梅特涅和弗朗茨皇帝一边对沙皇花言巧语,一边暗中却又和英国、以及刚刚在法国复辟的波旁家族联合起来,准备采取联合立场,共同应对俄罗斯帝国的野心,免得俄罗斯在欧洲急速坐大。 然而天公不作美,1815年3月1日,正当维也纳会议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拿破仑突然从厄尔巴岛流放地登陆法国,并且快速地进军巴黎,重新登上了皇位。 回到皇位上的拿破仑,知道自己必然要面对再一次的反法同盟,为了争取时间、离间敌国,他故意将奥地利和波旁法国之间的来往密信都送给了沙皇。 不过,虽然得知自己花言巧语的盟友居然在暗地里准备对付自己后非常愤怒,但是亚历山大一世沙皇并没有忘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目标,于是,他当着梅特涅的面把密信烧了,然后告诉他,自己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大家能够捐弃前嫌,一起去摧毁波拿巴,那么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 而梅特涅也顺着台阶走了下去,立刻又变成了俄罗斯忠诚的盟友,跟着盟国们一起剿灭了拿破仑,而之前的密谋则不了了之。 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是俄国大使作为当时的亲历者之一,自然对这一切都历历在目。 两个人按照外交礼节,彬彬有礼地寒暄之后,利特温斯基伯爵直接询问。 “首相阁下,请问您特意召见我前来,是有何事宣告?” “最近我听到了些许传言,我召见您只是想要您为我澄清一下疑惑。”梅特涅也没有绕弯子,而是立刻进入了正题。 “请问是什么传言呢?”大使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如此说一样。 “据说沙皇陛下的军队正在乌克兰和高加索集结,预备进军土耳其,请问这是无稽之谈呢?还是确实属实?”梅特涅一边问,一边盯着对方的脸,以此来表达自己对此事的严重关切。 “集结军队确有其事,不过我国政府的主要目的是防范不测事态。”大使早有准备,立刻就回答了他,“目前土耳其境内发生了严重的动乱,我国必须予以应有的应对。” “这倒是让人惊讶的应对!”梅特涅略带讥讽地挑了挑眉头,“据我所知道的正常逻辑,如果一个人的敌人正焦头烂额,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因为那意味着敌人给自己的压力会减轻了——怎么到你们这里却完全反过来了?难道一个虚弱的土耳其比强盛的土耳其更值得沙皇陛下忧心吗?” 梅特涅的讥讽让大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不过身为老练的外交官,他当然不至于被这种小问题就绊住。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就是如此——”他微笑着回答,“土耳其帝国陷入混乱之后,苏丹君臣就会陷入到恐慌当中,而恐慌就会加剧他们原本就残暴的统治,他们会以血腥的屠刀来对付那些起来反抗的正教徒们——阁下,我说得并不是一个猜想,而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所以,我可否认为,沙皇陛下集结军队,并非是为了本国的安全,而是为了外国人的安全?”梅特涅单刀直入。 这个问题同样尖锐,但是大使还是招架住了。 “虽然那些奋起反抗暴政的基督徒并非是俄罗斯帝国的公民,但是他们同我们拥有同样的信仰,我们之间精神纽带牢不可破,我们的心脏也在同他们一起跳动——” 有意思,你们的心脏不为本国境内那些饱受压迫的农奴们跳动,倒是突然为了远方从未见过的希腊人跳动了——梅特涅在心中嘲讽。 当然,这种话太过于尖锐,他不会说出来。 很明显,所谓“保护东正教基督徒”只是沙皇的一个借口而已,但是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真的。 一边是利益,一边是大义,强国总是两者都想要,无论采取多么虚伪的手段。 梅特涅自己也是玩弄了无数次类似的手段,所以他自然也见怪不怪。 “我理解沙皇对信仰的坚持,我也同样同情巴尔干半岛上那些基督徒们的遭遇。”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然后继续询问,“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愿意相信,沙皇集结军队只是为了吓阻土耳其人,让他们不要太过分,并无开战的意思;但我又有疑问——如果恐吓不住苏丹,你们打算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对峙还是撤出军队呢?” 大使犹豫了一下。 “先生,我们两个国家都是神圣同盟的一员,都有同样的决心去维护欧洲最宝贵的正统主义,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以开诚布公的姿态来对待彼此。”梅特涅又催问了一句,“我对我们的行动并无隐瞒,那么如果贵国确实打算在接下来有所行动,那我认为我也应该知情,这是对盟友的基本尊重,不是吗?” 大使继续沉默着。 如果他真的决定守口如瓶的话,那无论梅特涅如何催问,他都可以用一句‘无可奉告’来顶回去。 可是,之前他收到过国内的指示,沙皇认为在现在的情势下,有必要借机试探一下奥地利的态度。 对梅特涅的花言巧语,无论是沙皇还是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也到了逐步透露真实意图的时候了。 “如果苏丹继续一意孤行,以血腥屠刀来对待蒙受苦难的基督徒,那么从情理来说,沙皇陛下难以坐视不理。”于是,他最终决定稍微松口,“在某种情况下,帝国政府确实无法排除采取更进一步措施的可能性。” 梅特涅心中凛然。 大使的话无异于承认,俄罗斯帝国就是要以战争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而且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以至于他们都不打算掩饰了。 虽然他的心中非常不爽,但是常年的历练早已经让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大使会如此回答一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只能说非常遗憾。”最后,他淡然做出了评价。 “请您理解,是苏丹而不是我们,让情势恶化到了这一步。”大使立刻为本国立场做辩解,“从战事爆发开始,我们已经给过他非常非常多的时间和机会了,哪怕他现在愿意改弦更张,那还是为时不晚,沙皇只是把军事手段当成最后的惩戒手段而已——您既然身为虔诚的教徒,奥地利既然是基督教世界的卫士,那么您就应该理解我国的情绪。” “哦!基督徒,我当然充满了同情!”梅特涅摊了摊手,“可是区区同情心,并不能高于我们对整个时代所肩负的责任——我们谁也没有忘记,谁也不可能忘记,刚刚过去的那个时代,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我们又是付出了多少鲜血和代价,才最终平息掉了无止境的厮杀。 那些厮杀是怎么来的?就是因为法兰西无止境的野心,就因为某个人自以为比肩上帝,要以权力和铁腕来撼动整个欧洲!我们见识过所有惨象,所以我们都知道,为了防止惨象再现,我们应该防微杜渐,从最开始就克制自己的野心。” “首相阁下,您居然把沙皇陛下和那个无法无天的侵略者相提并论!这过于失礼了。”大使站了起来,大声向梅特涅抗议,“沙皇陛下心中怀有的只是对上帝的虔诚和对基督徒的慈悲而已,他并没有什么野心。”
“野心不体现在言辞,而是体现在行动,我是以行动来评价事实的。”梅特涅对大使的抗议不为所动,“而且,请您分辨清楚,我并不是在指责谁,而是以盟友和朋友的立场做出劝告——我认为您应该为我转达,让沙皇听一听我这种老家伙的劝告。” 还没有等大使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比起那个被炮弹轰开的时代,如今这个年代就像是丝绸包裹一样,精致而又美妙,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小心呵护。”梅特涅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就像是朋友之间的忠告一样,“我并非站在我个人或者奥地利的立场上说这句话的,对整个欧洲,包括你们伟大的俄罗斯来说,1815年在维也纳缔造的和平都是至为宝贵的珍宝——所以,任何试图打破这份平静的人,最终可能都会发现,自己也会成为受害者。历史之前向我们明确无误地证明过这一点。” 大使紧皱着眉头,心里愤愤不平。 他已经发现,梅特涅在不断地把“打破现状”的责任推到俄罗斯身上,并且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沙皇因为自己的野心妄图打破现状。 “您不要忘了,现在正有一个人在希腊施展他的野心,如果说有谁在打破平静,那个开头的人恰好就是他。”片刻之后,大使向梅特涅反问,“您为什么对如此明显的肆意妄为视而不见,却对我国横加指责?” “您是指莱希施泰特公爵吗?”梅特涅仍旧微笑着,“他是在以个人名义支援基督徒的义举,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既然您口口声声说同情那些希腊基督徒,那您现在反而应该为他的勇气喝彩才对。” “这一切就是你们惹出来的!”大使气得反唇相讥。“如果我们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波拿巴家族惹是生非,那么整个欧洲迟早又会蒙上阴影,沙皇想要平息祸乱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国政府从未下达过任何文件,要求我国以罪犯的标准来对待莱希施泰特公爵;同样,贵国沙皇也并未给过我类似的指示,所以我完全有理由得出结论——贵国政府在之前从未将他视作罪犯或者危险人物。”梅特涅不紧不慢地回答,“所以,对他的合法身份以及合法行动,贵国却如此大动干戈,到底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做了你们赞同的事情,却反而又要为你们的轻举妄动承担责任?” 虽然这明显是强词夺理,但是大使一下子却也难以反驳。 “我提醒您,以及您的沙皇陛下。在我面前,进行任何欺骗、威胁、恫吓,统统都没有意义,因为我见识过的东西太多了。”梅特涅以一种近乎于冷漠的自豪,对着这位大使先生说,“请不要忘了,当年正是我在德累斯顿,眼睁睁地看着拿破仑暴跳如雷了几个小时,然后站在拿破仑面前告诉他——他完了。若论对波拿巴家族的立场,我并不比任何人软弱。但我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您不能拿一个热血上头的少年人当成挡箭牌,不是吗?” 大使只感觉愤怒不已,他知道,梅特涅的表态已经非常清楚了——他坚决反对沙皇进军土耳其,不欢迎帝国打破现状。 “我很遗憾您居然是以这种态度来对待盟国。”他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但我也只能告诉您,也许您并不乐见,但我国政府必须按照本国利益行事。” “那我也只能告诉您,我国政府必须按照本国利益行事。”梅特涅以同样的言辞回答。 虽然两个人直到这时候还是文质彬彬,但是就其实质而言,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大使再无多话,起身向首相阁下行礼,然后转身告辞离开。 在俄罗斯大使急冲冲地离开之后,首相的秘书以及得力助手弗雷德里希-根茨先生走进了梅特涅首相的办公室。 一进来,他就发现首相的表情阴沉得吓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阁下,您同俄罗斯大使谈得不顺利吗?” “何止不顺利?简直不愉快。”梅特涅首相冷笑了一声,“看来年轻的沙皇陛下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臣民们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望了——” 弗雷德里希-根茨顿时无语。 自从1815年彻底摧毁拿破仑之后,欧洲终于进入了难得的太平时光,虽然偶有冲突,但是各个大国再也没有主动发动战争,取而代之的是以国际协调的方式解决各自的利益冲突。 而这一次,俄罗斯帝国主动对土耳其发动战争,纵使师出有名,但也绝对已经开了先河。 如果单单只是俄罗斯教训土耳其,那倒是并不重要,但是接下来呢?一个精巧的平衡若是被破坏,就要付出无数的努力再重新纠正回来了。 “他会为他的愚行付出代价的,纵使不是现在,但将来也一定会有。”弗雷德里希-根茨发出了一声感叹。“那您打算怎样应对?和英法站在一起支持土耳其吗?” “不,我们以什么名义支持土耳其?称赞苏丹屠杀基督徒吗?还是坚决表彰他们的血腥统治?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无异于把公众舆论主动推到了沙皇那一边,而这就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梅特涅摇了摇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根茨先生。 “去一趟土耳其吧,我想要任命你为驻伊斯坦布尔大使。” 根茨先生又是一阵惊愕。 “您将赋予我什么任务?”然后他问。 “全权负责东方事务。”首相立刻回答。“不管怎么样,我们要阻止最恶劣的事态发生,沙皇的舰队一定不能穿过海峡。” 接着,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必要,我们可能要找到可爱的莱希施泰特公爵了。” 根茨先生这下终于大概明白了首相阁下的意思。 如果奥地利没办法亲自出场,那么莱希施泰特公爵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代理人。 虽然这位公爵的任性妄为大大地惹怒了皇帝陛下和梅特涅本人,但是他们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眼下的情势发展,也让他不在在乎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更何况,特蕾莎公主现在就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特蕾莎公主肯定是愿意同母国交好的——既然事态已经演变到了如此地步,倒是不妨利用一下。 想通了这些之后,根茨先生也就不再犹豫了。 “好的,我明白了,我立刻收拾行装,即刻上任。” 首相做了一个手势,根茨先生也就会意地离开了。 在自己的心腹离开之后,梅特涅依旧紧锁眉头思索着。 “这就是你在期待的一切吗?这就是你预料到的一切吗?”片刻之后,他轻声自语。 很明显,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缜密思考之后的举动——就目前的结果而言,他也恰好踩中了最重要的鼓点。 所以说,这个幽居深宫的少年,在平常的消遣之余,居然已经进行了如此深入的思考,并且有勇气毫不犹豫的执行。 假设不是当事人的话,他倒是愿意为自己的学生的成就喝彩了。 他是眼看着这个少年人长大的。 他对这个少年人的感情也极为复杂——除了姓波拿巴之外,这个少年人几乎就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皇室成员了。 如果他愿意留在维也纳,那该是多么好的结果啊……最后,他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笔趣阁手机版网址: 168,既成事实 ,雏鹰的荣耀 从俄罗斯帝国大使口中得到了确证之后,梅特涅首相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他已经完全确定,在滑铁卢战役结束十几年之后,一场新的大规模战争又将要在欧洲大陆上徐徐展开。 他不愿意欧洲大陆各国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被打破,但更加不愿意让自己的国家冒失地投入到战火当中,所以他知道,自己要做的是施展手腕,在各方之间来回摇摆,重新协调出一个让所有人勉强可以接受的局面。 越是施展手腕、说谎欺骗,越是要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梅特涅知道绝对不能让沙皇君临君士坦丁堡,这是难以想象的噩梦——他相信伦敦和巴黎也绝对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出现。 所以,他绝对不是孤军奋战,反而是有足够的支点供他使用。 毫无疑问,这绝非容易的事,但是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正如他1815年确实做到了那样。 接下来的两天当中,他放下了其他所有的事,把全部精力集中到了即将到来的重大事件当中,整个外交部门都已经全力运作起来,为接下来的欧洲协调做准备。 然而,在这个紧张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却总还有一些人会来给首相大人分心。 这一天下午,梅特涅首相不得不在百忙当中暂时分出一点时间,应付另外一个难缠的访客。 能够让他如此对待,这位访客的身份自然也就非同小可——事实上,对方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御弟,卓有名望的卡尔大公。 正因为对方的身份如此尊崇,所以尽管心里知道对方来意,但是梅特涅也不得不摆出最为礼敬的样子来接待这位赫赫有名的统帅。 在秘书的引领下,卡尔大公昂首阔步地走到了梅特涅首相的办公室当中。 “很抱歉打搅您,首相阁下。”一看到梅特涅,他先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要和深受皇兄信赖的梅特涅首相正面交锋,确实有点令人头疼,不过他早就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倒是无所畏惧。 为了在接下来的会谈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刻意摆出了自己最为严肃的样子,直视着梅特涅首相的脸,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殿下,您能够抽出时间来见我,是我的荣幸。”梅特涅礼节性地回答,“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办呢?” 一边说,他一边请卡尔大公坐到沙发上,然后让秘书拿来了咖啡。 虽然梅特涅的态度非常客气,但是卡尔大公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松动。 “我不敢劳烦您去办什么事情,只是有个问题需要您为我澄清一下,算是帮一下我这个不成器的父亲吧。” “您这是哪的话?”梅特涅貌似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尽管问吧,我知无不答。” 咖啡在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黑色的液面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表情,却无助于冲淡房间当中的紧张气氛。 “我的女儿特蕾莎,之前被您向陛下推荐,作为和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联姻人选,我虽然最初心有芥蒂,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宫廷的意见。”卡尔大公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单刀直入了,“我的夫人和特蕾莎曾经对这桩婚事充满了期待,然而,现实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我们的预料……特蕾莎一度成为了众人的笑柄,这对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这确实是一出悲剧,我个人对特蕾莎公主的遭遇表示痛心……”梅特涅满面悲伤地叹了口气,“莱希施泰特公爵的任性妄为,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上帝绝对不会饶恕他此等恶行的!” “上帝的惩罚以后再说吧,我想要跟您探讨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卡尔大公冷冷地问,“不瞒您说,现在以特蕾莎所面临的严峻局面来说,我认为整个事件必须要有个答案了,而且应该尽快,特蕾莎的时间可拖不起。” 梅特涅心里清楚,特蕾莎公主早就已经偷偷出国跑到那个小家伙身边了,这时候当父亲的来跟自己讨要一个“答案”,简直就是可笑。 但是出于皇室的体面,即使这是可笑的戏码,他也不得不配合着演下去。 “我对此事和您一样充满了遗憾,对于我给特蕾莎殿下所带来的困扰,我也深表歉意。”他一脸凝重地回答。 “其实这些我的家事,我自己也不好意思推给别人,纵使再怎么难受,我也能够自己承担。”卡尔大公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已经稍微冷却了的咖啡杯子,喝下了一口咖啡,接着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不瞒您说,我这个女儿实在太让人不省心了,她居然还一直都对这桩婚事抱有幻想,眼巴巴地盼着公爵往后履行约定娶她!我责备了她很多次,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简直跟疯了一样……所以我觉得,如果您代表宫廷和帝国政府做出一个解释的话,也许会比我更有说服力一些。” “所以,您是希望我给出一个答案吗?”眼见卡尔大公说到了这个份上,梅特涅也只能把话挑明了,“看看这桩婚事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还是即刻取消?” “是的,我就是需要这个。”卡尔大公重重点了点头,然后逼视着首相阁下,“请您告诉我吧,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否还被宫廷认定有资格与特蕾莎联姻?以及,他们的婚姻是否还有益于我们的国家?您给我一个回答吧,无论是哪个答案,我都可以尽快解决这桩头疼事。” 哼,你终于说到这里了。 梅特涅其实心里早有预备,他知道自己会面临这么一天,所以他依旧面不改色,相反,而优雅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然后他才装作懵然无知的样子反问对方,“特蕾莎公主真的就是如此迷恋殿下吗?” “哎……就是如此。”卡尔大公半真半假地摊了摊手,“生出这样一个傻女儿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确实让人头疼,作为一个父亲,我能够理解您现在的痛苦。”梅特涅毫无诚意地安慰了大公一句,“而且,我承认,让您和特蕾莎公主落入这种尴尬的境地,确实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义务去补救,让这场闹剧能够尽快收场。” 卡尔大公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发觉到梅特涅的态度似乎有些异乎寻常——按理来说,他是绝对不会这么痛快承认责任的。 也就是说,帝国政府内部已经做出决定了,所以这位首相阁下也不再需要含糊其辞。
看来自己今天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了…… 于是,他镇定地看着梅特涅,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梅特涅也不着急,又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不瞒您说,就皇帝陛下的意志而言,他也非常遗憾自己让特蕾莎殿下陷入到漩涡当中,所以他原本是准备收回成命,废止这项婚约,让殿下得以解脱的……不过,刚刚看您的意思,特蕾莎殿下却坚持要履行婚约,所以就我看来,最好顺着她的意思办吧?这样特蕾莎殿下的名誉也得以保全,我们也不用继续为此事烦心了。” 卡尔大公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梅特涅居然这么好说话。 而他这么明确的表态,也意味着皇帝陛下也已经点头了——不然梅特涅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您……您不反对?”他颤声问。 “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又能怎么办呢?”梅特涅苦笑着回答,“假使特蕾莎殿下坚持认为世上只有那一个人能够带给她幸福,那我们也只好顺从她的想法了——毕竟,我有愧于她。” 梅特涅的花言巧语卡尔大公当然不会当真,但是他已经确定,自己和特蕾莎面前最大的障碍已经不攻自破了——皇帝陛下和帝国政府愿意默认这桩婚事继续,也意味着他们也不打算剥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否则这桩婚事也不可能得到许可了。 这个幸运的混账小子!他心里虽然一阵轻松,但是很快却又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 “殿下,既然您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倒是有一点忧虑了。”正当大公还在思索的时候,梅特涅突然又开口了。 “什么忧虑?”卡尔大公问。 “您刚刚一直跟我强调特蕾莎公主非常迷恋公爵,那么我不得不产生了一些非常可怕的想象——假如,我是说假如,在未来的某一天特蕾莎公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忘却了您和夫人的教诲,也忘却了一位奥地利公主应有的尊严,偷偷跑去同莱希施泰特公爵见面,甚至……甚至还做出更加有失体面的事情,那时候再想补救可就一切都晚了,皇室的声誉恐怕也会受到极大冲击。” 梅特涅以温和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与其坐等如此危险的情况发生,不如我们先想想办法,让事情重回正轨,这样无论对皇室的声誉还是对帝国的利益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您说对吧?” 虽然两个人都已经知道特蕾莎就在那里,可是在表面上却都要装作她还不在,所以被梅特涅这么阴阳怪气地揶揄,卡尔大公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说不话来,偏偏又没办法发作,所以只好拿起咖啡杯子又狠狠地嘬了一口,心中暗暗诅咒让自己大大丢脸的那个混账小子。 不过骂归骂,卡尔大公心里也知道,梅特涅的话也不无道理——特蕾莎现在和那个少年人在一起,天知道哪天两个人会不会冲昏头脑偷尝禁果,万一在结婚之前怀孕甚至生子的话,最后恐怕所有人都会脸上无光。 “您放心,我会坚决管束她,不至于让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发生的。”卡尔大公咬着牙回答。 “您的话我当然相信,可是您也说过了,特蕾莎殿下脾气非常执拗,如果她非要一意孤行,那可怎么收场?”梅特涅假笑着继续问。 “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办?”卡尔大公不耐烦地反问。 “这件事确实非常让人头疼,但我们必须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再加上我对特蕾莎殿下确实非常愧疚,所以——”眼见大公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了,梅特涅也就不再挑拨他了,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现在的决定,“您干脆允许特蕾莎公主以自己的意志行事,让他们尽快成婚吧……我相信,以特蕾莎殿下的头脑和自制力,她应该知道自己不该做什么,但时间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卡尔大公又眨了眨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原本是带着大吵一架的觉悟来到这里的,结果却没有想到,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甚至比那还要多。 除了欣喜之外,他的心里忍不住又有些狐疑——这一切是真的吗?梅特涅怎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阁下,请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最终拿定了主意?”沉默了片刻之后,卡尔大公严肃地看着梅特涅,“我不相信您这一番表态是出于对特蕾莎的愧疚,或者是出于对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宠爱,您必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您干脆地告诉我吧,您需要我或者特蕾莎做什么?” “与其说我决定了什么,倒不如说我承认了现实,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跑出去了,特蕾莎公主也忠贞不移,这都是现实,我再怎么恼怒也没用。”梅特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无奈地回答,“我最擅长的就是承认并且适应既成事实,然后想办法把它引导向我们需要的方向——” “什么方向?”卡尔大公反问。 “具体的事项,我们到时候会跟特蕾莎殿下联系的。”梅特涅不置可否,只是又叮嘱了一句,“我之只希望她能够拿出她应有的爱国心,偕同莱希施泰特公爵一起,向着有利于我们两方的道路前行,现在奥地利需要她为之努力,只要她做到这一点,无论对她还是对他,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卡尔大公低头不语。 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特蕾莎一直都是个执拗的人,在不陷入两难抉择的时候,她当然乐意调和两方的矛盾,毕竟奥地利是生她养她的国度;但是如果两方有着根本意义上的冲突的话,她也只会选择她已经选择的那边。 好在,现在奥地利和那个少年人确实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反而倒是有合作的空间。 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会的,她热爱奥地利。”片刻之后,卡尔大公回答。 既然说到了这份上,两个人的会晤就此到达尾声了,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就目前来说,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您回去之后,替我向特蕾莎殿下问好吧。”梅特涅站起来,向大公行礼道别,“虽然我可能无法出席她的婚礼,但我祝她幸福……希望她的选择是对的。” 169,父亲? ,雏鹰的荣耀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不知道在维也纳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的全部身心,都已经放在了他目前所专注的事务上面。 经过了围绕着纳夫帕克托斯的一系列战事之后,他欣然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地方站稳了脚跟,并且甚至握有主动权。 而且,他明显能够看到,整个趋势正在向着向他有利的一个方面发展,他现在可以自如地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于是,真正的问题就来了——下一步要往哪儿去? 在写给特蕾莎的信当中,他已经初步阐述了他心中的计划——那就是向西进军,打下迈索隆吉翁要塞,然后控制希腊西部的一大片区域作为自己的地盘,然后再考虑更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战略很难,把这个战略落实下去就更加不容易了。 艾格隆知道自己面临的困难在哪里。 首先,迈索隆吉翁是土耳其军队的一个重点驻扎地,虽然他击溃了从那里过来进攻自己的一路敌军,但是他们毕竟保留了主力撤回去了,也就是说此时那里的守军至少有数千人之多,绝对不是轻松就能够解决的软柿子。 其次迈索隆吉翁本身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事实上,在之前的战事的当中,独立军战士就是依靠着这个要塞,顽强地抵抗了土耳其军队超过两年之久;而现在要塞落入到土耳其人手中之后,艾格隆的军队想要攻陷它,肯定也不会容易。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是,艾格隆知道自己的力量也衰弱了。 虽然在刚刚结束的战役当中,他率军以少胜多,几次击败了敌军,赢得了漂亮的胜利,但是在这一系列战事当中,他也不得不蒙受巨大损失。 经过仔细清点,他的军队伤亡和失踪的总人数达到了数百人,几乎超过了他四千总兵力的七分之一。 比起敌军和要塞,最后这个问题才是最让艾格隆烦心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让自己的军队恢复元气,否则再来几次这样的胜利,他的军队就全要散架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给他充任军官的那些骑士团成员们损失并不大,相反在浴血的厮杀之后具有了临阵的经验,他们的指挥能力和作战经验反而得到了提升,而且经过几次磨合之后,整个指挥链条都已经变得相当顺畅了。 也就是说,它正在变成一支真正的军队。 至于普通士兵的伤亡,无论是投靠他的希腊人,还是从其他地方招募过来的人,在他看来都只是炮灰罢了,是可以承受的损失,甚至可以说,是淬炼自己宝剑所必须的燃料。 而他现在需要更多的燃料。 正因为如此,在战事结束之后,他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行动,而是让全军休整,他急需补充自己的军队。 他让留在后方的特蕾莎继续给他招募当地的希腊人,并且接纳那些从欧洲各地过来投奔的志愿者们,然后将他们送到自己这里,充实自己的队伍。 因为艾格隆暂不出击,他的敌人又无力继续攻击他,于是纳夫帕克托斯海港,又暂时陷入到了平静当中, 全军上下在厉兵秣马,接收补充人员并且加紧训练,但是他个人反而倒是闲了下来。 他平日里在忙完了自己手中的事务之后,他就带着卫兵们在风景如画的海港各处巡视,同时享受士兵们对他的欢呼和致敬。 而在今天,艾格隆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迎接那些新过来的志愿者——远在法国的特雷维尔将军,又给他送了一批波拿巴支持者过来了。 因为政治上可靠而且又是法国人,所以这一批人自然得到了艾格隆的优待,他热情的欢迎了他们;而这些人本来就是他的追随者,在一路上又都见识到了艾格隆的威名和胜利,所以在见到这个少年人的时候,都满怀崇敬,所以在仪式上气氛十分之热烈,欢呼声不绝于耳。 气氛的最高峰,就是艾格隆临时将一些人赐封为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 上一次在基督山岛上,他把上岛的所有追随者都封为了骑士团成员,但这一次他没有这么做了,只册封了其中一部分军事经验丰富、并且在帝国时期资历深厚的志愿者。 上次是不得已为之,他手里没人,只能想尽办法笼络住所有人;而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不可动摇的首领,而骑士团成员已经变成了一项珍贵的荣誉,他有资格开始挑选了。 现在他要向部下们挑明,没有什么待遇是唾手可得的。 他要在追随者中树立门槛,给门槛内的人优越感;给门槛外的人奋进的动力。 在仪式当中,艾格隆还得到了一个私人方面的消息——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媳妇爱丽丝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特雷维尔侯爵还写了信,委托其中一个志愿者 听到这个消息,艾格隆心里也为爱丽丝感到高兴。 他还记得当时爱丽丝当初在博登湖畔请他为未出生的孩子赐名,而自己说过男的叫夏尔女的叫夏露——也就是说,那个女儿就是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了。 于是,在仪式结束之后,艾格隆特意邀请了埃德加和艾格妮丝来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共进晚餐,以便共同庆贺这个好消息。 当然,虽说是晚餐,但是此时是战时状态,也没有余力搞得太丰盛,除了烤鸡、蔬菜、酥饼和橄榄油之外,就只有一些口感劣质的葡萄酒了。 因为就住在他旁边,所以艾格妮丝很快就出席了,而埃德加听到了邀请之后,也立刻赶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而餐桌上蒙上了白桌布,上面还放了烛台,昏黄的光影当中倒是多了几分家庭聚餐的气氛。 “陛下,晚上好。”埃德加先向艾格隆行礼,然后再坐了下来,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兴奋。“很感谢您赐予我此等殊荣。” “不必拘束,今天只是我们朋友之间的聚餐罢了。”艾格隆回答,然后又笑了起来,“事实上,埃德加,艾格妮丝,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两个人立刻看向了艾格隆。 “刚刚我接待了一批从法国过来的志愿者,他们给我带来了你家里的消息。”艾格隆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告诉了埃德加,“爱丽丝夫人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现在母子平安。”
埃德加和艾格妮丝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浮现出了安心的笑容。 “太好了!”接着,艾格妮丝小小地欢呼了起来。 她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姐姐,如今听到姐姐母女平安,她当然感到非常欣慰。 “感谢上帝和爱丽丝,让我成为了父亲。”埃德加也发出了一声感叹,然后又看向了艾格隆,“陛下,夏露日后也将会是您最忠诚的追随者。” 相比于一心盼着有个孙子重新“练号”的特雷维尔侯爵,他倒无所谓儿女的性别,哪怕是女儿他也会倾注同样的爱——当然他的最爱还是他自己。 “嗯,恭喜你,埃德加,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位父亲了。”艾格隆笑着说,“而且,夏露以后一定会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姑娘,能够拥有这样的女儿,是你的幸运。” 艾格隆这倒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他的心里话。 毕竟,爱丽丝本身就很漂亮,而埃德加人品姑且不论,外貌也着实不错,有这样的父母打底,想必夏露长大了以后也会非常漂亮。 “我会让她成为全法兰西最可爱最风雅的女子。”埃德加也一点都不谦虚地昂起头来,“特雷维尔家族将会因她而骄傲。” “但我也希望,以后你也能够让她以你为骄傲。”艾格隆回答。 这句话让埃德加微微脸红了。 夏露以后真的会为自己这样的父亲而感到骄傲吗?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在他离开巴黎的时候,卡迪央王妃也正怀着他们的私生孩子,虽然比夏露晚了一点,但是想来此刻也快要出世了吧…… 也就是说,自己可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现在爱丽丝可能不知道,但自己真的能把一切都隐瞒住吗? 不光是私生孩子的事情,自己其他的浪荡行为,以及毫无担当、不肯去为家族出生入死冒险的怯懦,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吧? 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绝无可能成为表率……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那又怎么样呢?人生在世活着就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非要考虑去给谁做表率,为谁出生入死? 有限的时间用来寻欢作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理会别人的想法?其他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女儿的人生交给她自己来决定,自己也无需考虑那么多。 于是,短短转瞬之间,这个习惯了寻欢作乐的浪荡子,很快就把心里一点点的愧疚给忘了个精光。 “陛下,身为一介庸人,我一直被认为难以承担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的荣光,所以我也很难期待,我的孩子未来会为我感到骄傲。”埃德加抬起头来,坦然地看着艾格隆,“不过这不要紧,在我看来,我拥有夏露这个女儿,和夏露拥有我这个父亲,都是命运当中偶然的机缘,我只能尽我所能地照顾她,让她去实现她自己的梦想,至于其他的,那就只能交给命运再支配了——在我看来,只有您这样耀眼的人,才会是注定让子女感到骄傲的父亲。” 这下轮到艾格隆尴尬了。 埃德加的拍马逢迎,恰好就拍到了他的痛处。 ——因为此时此刻,他也已经是一位父亲了。 哪怕他在心理上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份,但客观事实就是如此,无从躲避。 刚刚出世的珂丽丝忒尔,现在面临的处境绝对称不上理想,她被控制在奥地利政府的手中,而且为了皇室的声誉,绝无可能拥有普通的正常生活。 所以,他现在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这也是明确无误的事实。 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看到艾格隆突然暗沉下来的脸色,埃德加心里暗道不好。 他连忙又开口找补,“陛下,我这只是有感而发,请您不要介意。” 艾格隆并没有发怒,他很快就从片刻的黯然当中恢复了正常。“不,我不介意,我只是觉得,一个父亲不能完全把子女的未来交给玄妙莫测的命运。既然他把子女带到了人世,那他至少也该负起应有的责任。好了……我们可能有点偏题了,让我们为爱丽丝和夏露干杯吧!” 说完之后他拿起酒杯。 埃德加心里也松了口气,连忙拿起了酒杯,“为爱丽丝和夏露干杯!” 喝了一口酒之后,他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跟着艾格隆行军这么久,颠沛流离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吃干粮,从小在巴黎享受奢华生活的他,何时吃过这么多苦? 只是,纵使心中叫苦连天,但是为了父亲的叮嘱,他也只能咬牙苦忍,眼下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次,哪怕是口中那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劣质葡萄酒,此刻品尝起来也犹如是琼瑶佳酿。 正当两个人对饮了一杯时,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艾格妮丝,突然开口了。 “艾格隆。”她看着少年人,然后喊了一句。 “艾格妮丝小姐,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放下了酒杯,然后问她。 “不瞒您说,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我的姐姐对您那么尊崇,以至于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奉承讨好您。”艾格妮丝低声对着少年人说,“不过,这段时间跟随在您这边,眼见着您的一举一动,也让我稍稍理解了……自从瑞士见面之后,我姐姐深信您必将成就大业,她认为您是那个能够给如今死气沉沉的法兰西带来全新风气的人,她在您的身上寄予了厚望。” 被她这么一说,艾格隆惊讶之余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如果她是这么想的,那么我很荣幸。” “如今,她的孩子带着您的赐名,荣耀地降生于巴黎了。”艾格妮丝拿起酒杯,然后笑着向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我为了她而向您致敬!” 艾格隆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会这套啊……好吧,干杯!” 170,旧家 ,雏鹰的荣耀 “原来你也会这套啊……好吧,干杯!” 在艾格隆举起酒杯之后,埃德加和艾格妮丝也纷纷举杯,共同庆祝夏露的降生。 艾格隆刚刚那么惊讶,是因为他确实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骄傲的艾格妮丝,居然会有向自己说出这种奉承话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姐姐和外甥女儿,所以才故意这么说话,讨自己的欢心吧。 看来艾格妮丝毕竟也是出身于豪门,待人接物的技巧自然从小也耳濡目染,只是平时不喜欢用而已。 而今天她刻意说出这番话,这倒说明艾格妮丝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并非一味的逞强骄傲,反而会为他人着想。 想通了这些前因后果之后,艾格隆心里不禁对艾格妮丝也更生了一份好感。 “我今天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及时为夏露的诞生送上礼物,这诚然让人遗憾。”喝完了一口酒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日后等到我驾临巴黎,那么夏露必然会是在我旁边手捧鲜花的那个孩子……在我看来,夏露的诞生,就像是上帝在巴黎为我投下的浮标和指引,告诉我,我的最终目标在何方……” 他这种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言辞,以及富含幽默感的语气,让面前的两个人都逗乐了,艾格妮丝忍不住嫣然一笑,俏皮地向艾格隆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感谢他如此善通人意。 虽然此刻她还是穿着男装,但是因为喝酒之后脸上浮动的红晕,以及眼睛里流转的眼波,却似乎又让她多了些只属于少女的魅力。 艾格隆突然觉得,有艾格妮丝相伴,这种公式化的晚餐仿佛也很有趣。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忙于战事,头脑全部都被枪炮和鲜血所填充,虽然这可以满足一个少年人对权力和杀戮的渴望,但是在骨子里他却同样有着诗人的追求。 现在,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他重新享受一小段诗人的时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而此时,在整个纳夫帕克托斯当中最具有诗意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为什么不让时光停驻一会儿,让自己更加开心一会儿呢? 所以,原本可以直接结束晚餐的他,有意延长了这场小小的宴会。 “艾格妮丝小姐。”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重新开口了,“你在巴黎的时候,可曾和什么诗人或者作家来往过呢?想来以您的风采,一定会有类似的人向您致敬的吧?” 这个问题让艾格妮丝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她还是老实回答了,“恐怕让您失望了……我在巴黎并不怎么热衷于社交,而且我的兴趣并不在文学和诗歌上面,所以虽说那里有很多才华横溢的诗人和作家,但是我却一个都没有来往。不过,确实有人曾经提到过要给我献赞美诗,不过我觉得太难为情所以就拒绝了……因为我总觉得这种人并不是真的敬佩我,只是想要讨好我的父亲罢了,而且他们肯定会故意夸张其词,让我显得像个目中无人的傻瓜……” 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窘迫,看上去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为了给艾格妮丝解围,埃德加也插话了。“陛下,恐怕您不知道,我的岳父很受宫廷宠信,所以很多人都喜欢聚在他家里对他逢迎奉承,因为艾格妮丝是他最小也最宠爱的女儿,所以那些人一有机会就都讨好她,甚至还有人有更加不可告人的打算……艾格妮丝对此不胜其烦,所以总是以练剑和比试作为借口躲开了,她也因此算是主动和社交界隔绝了。” 虽然埃德加的解释并不详细,但是艾格隆却马上明白了过来。 也对啊……以艾格妮丝和家世,到了这个年纪之后,肯定会有人想要追求她,以求得到岳家的臂助——更何况她还有如此美貌以及名望,恐怕在上流社会眼中,她确实是最炙手可热的适婚对象之一。 不这样才奇怪了。 “能够在被人奉承的时候还能保持内心的纯洁和平静,没有迷失自己,这可不太容易。”艾格隆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除了这些人之外,总会有人不趋炎附势,他们能够正确地直面你,以朋友的态度来对待你——” “那可就更可怕啦~”艾格妮丝咋了咋舌,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这种人一般也会恃才傲物,并且习惯于对政府指指点点,不会见容于我家的客厅的……为了不让父亲发怒,我连躲他们都来不及呢。” 艾格妮丝这话倒也属实,恃才傲物的诗人大多数是反对派——或者说,在政府的眼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天生的反对派,身为贵族的诺德利恩公爵,确实也不会和这种人来往。 “这样说来,您一家的交际面也太过于狭窄了吧?”艾格隆忍不住吐槽,“如果只是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来往,那就算一时风光,却也建立不起真正牢固的威望。如今的世界太容易风云变幻,一旦您父亲出了什么闪失,难道还能指望这些人施以援手吗?” “我的父亲……”艾格妮丝微微蹙眉,仿佛在考虑什么措辞一样,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开口,“他是个老好人,我很爱他,也很感激他对我的关爱……但是我也承认,他既没有特殊的才能也没有统领他人的威望,不适合承担大任。他能够受到国王陛下的信任,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受宫廷尊重的姓氏而已——他自己倒是很满意现状,毕竟他在外面流亡了那么多年,能够重新回到法国并且享受当年的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他只想要尽力补偿自己失去的那些时光,所以他很讨厌那些让他勾起不愉快回忆的人……哪怕明知道那些人可能对他有用,他也不愿意给出任何好脸色。” 听完了艾格妮丝的评价之后,艾格隆倒也是理解了。 在大革命长达二十多年的腥风血雨当中,查理十世国王和一大批贵族都不得不逃离法国,过着寄人篱下的流亡生活,这种生活自然也让他们心中积累了无比炽烈的仇恨。 在侥幸依靠外国刺刀的帮助重返法国之后,他们一心只怀恋往日的荣光,只想着让一切都原封不动地回到那个旧时代,丝毫也不想根本就不想再和已经改变了的世界作出什么妥协。
在返回法国之后,虽然路易十八国王颁布了宪章做出了很多政策性的让步,但是他只愿意把权力和身边那些流亡过的旧贵族集团们分享。 他后来任命的首相,比如波利尼亚克亲王、黎赛留公爵等等,都是旧贵族出身,之后的查理十世国王,思想比哥哥路易十八还要保守和顽固,所以更加加剧了这种现象。 复辟了的波旁王朝,在军事上它和拿破仑时代成长起来的军头们合作;在经济上他和资产阶级分享权益,但在政治上,它却是由一个非常狭小的圈子的垄断,是凡尔赛宫那些旧贵族们在这个时代仅剩的孑遗。 他们满以为这种安排非常稳固,可以让“美好的旧时代”一直延续下去,殊不知在一个已经改变了的世界里,这种做法注定是行不通的。 所以在历史上,复辟王朝只延续了短短的十五年,在1830年就被法国人民用一场新的革命推翻,波旁王朝正式被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开明、政治上更加灵活的王室旁支奥尔良家族。 虽然现在的这个世界线已经因为艾格隆的行动而有所不同,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历史的大趋势还是没有改变,这帮旧贵族的统治注定最后只能沦为孤家寡人,然后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所不同的,只是最后的胜利果实由谁来摘取而已——艾格隆自然是野心勃勃的猎手之一。 “真没想到您居然看得如此通透,哪怕评价自己的父亲都能如此客观。”艾格隆忍不住赞许地看向了艾格妮丝。 “您过奖了,其实我是在复述我姐姐的话而已……”艾格妮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们刚刚回国的时候,爱丽丝其实私下里跟父亲劝导过几次,让他至少摆出开明的样子来,和那些平民政治家多来往,多结善缘,让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持开明立场。但是父亲一直拒绝她的建议,还训斥她不要多管闲事……姐姐后来灰心失望,然后几次私下里跟我说,我们的好日子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又要没了~”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不过想想也对,爱丽丝肯嫁给埃德加,就证明了她确实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如果当时诺德利恩公爵干脆来个顺水推舟,借助联姻笼络特雷维尔家族,那岂不是又在波拿巴家族这边暗中下了一注? 然而,公爵虽然碍于名声起见,默认了这桩不合心意的婚事,但是却傲慢固执地坚决不和特雷维尔将军来往,结果将军一方面欣赏儿媳一方面却对亲家心怀不屑,根本就谈不上政治同盟,等等白白送出了一个女儿。 如此情绪化、不明智的举动,岂不就是可笑可惜吗? 难怪这帮人成不了大事!艾格隆在心中暗讽。 “爱丽丝真是可惜了,我真没想到她有如此头脑和见识。”艾格隆发出了一声感叹,然后又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埃德加,“能够娶到她,真是你的幸运,埃德加。” “那当然,那当然。”埃德加一边喝了一口酒,一边讪笑着回答。 说实话,妻子的见识和头脑,他自然也看在眼里,能够得到父亲如此的重视,也说明了爱丽丝确实不凡……然而对他来说,这些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东西,他喜欢的只是爱丽丝的外貌和风雅而已,这些东西在其他女性上他也一样喜爱。 “我能够察觉到爱丽丝对你父亲的失望,或者说对整个复辟王朝的失望,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下芥蒂,对我表示忠诚。”艾格隆重新看向了艾格妮丝,“那么艾格妮丝,您是怎么想的呢?也跟她一样吗?” “一样,但也不完全一样。”艾格妮丝给出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接着,她又小声解释,“其实我对这一切都无所谓,您也知道,我自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跟着父母流亡,王朝复辟之后回到巴黎,到如今才十年出头……这座城市壮观繁华,但是对我而言,却也没有什么感情的羁绊。所以有时候我也在迷惘,我的故乡到底在哪儿?它不在意大利,但也肯定不在巴黎,父亲如果一直能够保有权位那自然最好,但保不住又怎么样呢?我们当年不也熬过来了,最坏也不过是再重复一遍罢了,所以姐姐对父亲的表现心急和痛苦,我倒是完全无所谓……” 嗯,也就是说,艾格妮丝在政治上是个完全躺平主义者,根本就不在乎有什么结果…… 好吧,这也确实是艾格妮丝。 “也对啊,像您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是绝对不会发愁去处的,我相信无论时局如何变化,无论在哪里,您都可以活得非常舒服。”艾格隆笑着恭维了艾格妮丝一句。“而且您的性格,也会让您轻松自在。” “那就借您吉言吧!”艾格妮丝笑眯眯地回答,“现在我根本不去想那些麻烦事,反正我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夏露稍微长大之后,我就传授她剑术,我希望她能够从小练起,最终成为一个能够超越我的剑手。” “还是别那么折腾孩子了吧!”埃德加一听就急了,“我觉得我的女儿最好还是学一些风雅的东西,我要教她画画,还要让人教她音乐和舞蹈,这样才不会变成凶巴巴的女人,完全失去法兰西女子的魅力。” “您在说什么呢?对我有什么意见吗?”艾格妮丝一听就怒了,瞪了姐夫一眼。 “哈哈哈哈……”看到他们两个争吵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我来做裁判吧——你们可以折衷起来,同时负责她的教育,这样岂不是就一切完美了吗?只不过苦一下这个孩子而已……” 接着,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想艾格妮丝提议,“艾格妮丝小姐,这段时间您应该已经憋坏了吧?过两天我想去附近打猎顺便散心,如果有兴趣的话,您也可以赏光驾临。” 171,肺腑之言 ,雏鹰的荣耀 “过两天我想去打猎顺便散心,如果有兴趣的话,您也可以赏光驾临。” 艾格隆面带笑容,热情地向艾格妮丝提出了邀请。 趁着空闲出去打猎一番,舒缓心情,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然而邀请艾格妮丝,却是他此时此刻突然兴起的决定。 原本他自己想都没有想过,此刻却好像自然而然。 是啊,能够和艾格妮丝畅谈就已经如此有趣了,那和她一起打猎游乐肯定会更加有趣吧…… 艾格妮丝听到了这个意外的邀请,一下子也愣住了。 片刻之后,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您现在可是在交战状态,虽然现在敌军已经被您击退了,但是这边到处兵荒马乱,您贸然在周边打猎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身边这么多卫队可不是单纯摆设。”艾格隆温和但又自信地回答,“他们会在我的身边拉起警戒线,在这片区域内,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有能力靠近我,所以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艾格妮丝静静地看着少年人。 虽然他说得语气轻松,但是表情当中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却好像能够让任何人折服。 已经喝了一点酒的艾格妮丝,此时突然有些意识迷离。 能够同时像个诗人和战士的少年,世上还有第二个吗? 也许,这一定会是很愉快的经历吧。 而且艾格妮丝这段时间也确实有点憋坏了,她也想要透透气,给这里艰苦的生活找点乐子。 “好吧……既然您如此盛情邀请,那我如果再推辞,那也未免太过于不知好歹了。”带着些许的头晕目眩,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艾格隆的邀请。“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我的表现能够让您满意,毕竟我并不精通于狩猎。”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打猎的专家——哪怕在奥地利的时候,我也并不热衷它。”艾格隆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这对我来说只是消遣时间的方式而已,哪怕一无所获,对我来说能够和您同行也已经足够令人满足了,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荣幸的。”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艾格隆的语气不自觉地也和往日刻意所展露的威严和果决不同,而多了几分轻佻随和,在昏黄的烛光下,这个俊美的少年人目光炯炯,似乎能够让每个人都舒心惬意。 “您实在……太过奖了……”艾格妮丝低下了头来,脸上的红晕也更加明显了。“如果这种消遣能够让您消除心中淤积的劳累,那我自然非常乐意为您捧场。” 艾格妮丝虽然平常大大咧咧,但毕竟是旧家出身,从小就接受了父母极为严格的教育,也早就见惯了社交场上的应酬和礼节,因此这一番应对滴水不漏,足以让宾主尽欢——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她如此对待的。 “那我们就说定了。”艾格隆一边笑,一边又拿起酒杯,“那我们就提前为明天干杯!预祝那天我们两个都有收获。” “干杯!”艾格妮丝和埃德加自然也不会扫兴,又再度举杯迎合。 就这样,三个人一边愉快畅谈一边喝酒助兴,直到深夜,这场酒宴才宣告结束。而这时候,他们都已经进入到了不同程度的酒醉状态。 眼看客人都不胜酒力的样子,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艾格隆,把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安德烈,你先送埃德加回到他的住处吧……他好像有点行动不便了。”他下了命令。 因为艾格妮丝的住处离他的住处不远,而埃德加却住在外围,所以他决定让人送他回去免得路上出事。 “好的,陛下。”安德烈也没有多话,直接搀扶了已经瘫软的埃德加走出了房间。 他一直都在门外守卫,也知道陛下今天的酒宴超出了预定时间,而且有点喝多了——不过,反正是庆祝,现在也是平静时期,陛下开心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他当然不会打搅陛下的雅兴。 他搀扶着埃德加走到了巷道当中,而四处巡视的卫兵看到是卫队长本人,也没有做出任何拦阻或者盘问,任由他们离开了。 正当他们来到离埃德加住处不远的地方时,一直醉眼惺忪的埃德加,突然一把抓住了安德烈的肩膀。 “安德烈……我的朋友,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安德烈被他的突然动作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也镇定了下来,“什么事啊,埃德加?” “有关于我的妻妹的事情。”埃德加郑重地回答,然后在他面前站直身体,面对着他。 此时他的脸虽然有酒醉的红晕,但是眼睛明亮,意识清晰,哪有什么不胜酒力的症状。 “艾格妮丝小姐……?什么事情啊?”安德烈有些奇怪。 “您也知道,艾格妮丝年纪在慢慢长大,她的父母和姐姐也开始在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了,可是她素来眼高于顶,偏偏她又确实很厉害,以至于没有哪个人能够折了她的锐气让她诚心敬服,所以久而久之同龄人都对她有点敬而远之了……爱丽丝也常常在为这事儿唉声叹气呢,毕竟世上能够配得上妹妹的人太少了……”埃德加突然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突然附到了安德烈-达武的耳边。“不瞒您说,在我来之前,我夫人和我父亲都是盘算过的,尽力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这样对她来说岂不是最好的归宿?” 骤然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安德烈非常吃惊,但是很快他也就接受了。 事实上他心里早就认为他们这就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可惜……上帝似乎做出了另外的裁决。 “那可真是遗憾。”他叹了口气,“特蕾莎殿下已经来到了陛下的身边,而且陛下已经答应了她要同她成婚,这应该是不可更改的决定了。” “确实如此……诚然遗憾!”埃德加带着浓烈的酒气长叹了一口气。“来到这边之后,看到特蕾莎殿下,我本来也只能在遗憾当中取消这个计划,可是……艾格妮丝却好像迷上了陛下,而陛下看上去也对她情投意合。” 安德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埃德加。“陛下……真的这样吗?” 作为卫队长,他一直都跟在陛下身边,可从来没听陛下念叨过艾格妮丝,所以他本能地有些难以相信。
“那是当然……您刚刚没有出息我们的酒宴可能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可是一直在交谈呢,眼神里的光我可是不会认错的,绝对是互相爱慕。”埃德加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而且,陛下还特意邀请艾格妮丝同她一起打猎——” “是吗……是吗?”在埃德加的解释下,安德烈也逐渐动摇了,接受了埃德加的说辞——毕竟,他内心深处似乎也早就期待这种结果了。 “可是特蕾莎殿下那边……”安德烈又有些犹豫。 “婚事是婚事,照常进行就行了,但谁又规定陛下只能喜欢一个人呢?”埃德加满不在乎地反问,“多少年来,我们的君王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们只要不去搬弄是非,打搅到特蕾莎殿下,那不就好了?” 埃德加的反问让安德烈顿时哑口无言。 “好像也确实如此——”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样子,埃德加心里窃喜,他又在不动声色之间解决了一个问题——只要陛下身边的卫队长不添麻烦甚至主动帮忙,一切就更好办了。 “其实,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艾格妮丝,更是为了陛下的事业,若他们情投意合,那对陛下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结果。”为了更加让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埃德加主动向着安德烈伸出手来,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德烈。“您不觉得,法兰西最美丽的玫瑰如果妆点着陛下的宝座,难道不是一桩大好事吗?无论是对法国民众还是对艾格妮丝自己来说,都是如此。” 安德烈听后又沉默了,他反复思量,却怎么也没法找到埃德加说辞的漏洞。 好像确实如此。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兰西人,他自己就更加乐意看到艾格妮丝小姐站在陛下一边。 于是,他也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我只是陛下的卫队长,职责是保卫他的安全,对于他的私生活,作为臣仆我是绝无资格插嘴的……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我和您一样乐见此事成真。” 说完之后,他也伸出手来,两个人手掌一拍即合。 --------------------------------------------- 此时还留在房间里的艾格隆,当然听不到安德烈和埃德加的对话。 他现在倒是在跟酒醉后的困意做斗争。 而艾格妮丝看上去也不太好,她看上去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了一样。 “艾格妮丝小姐,您还好吗?”艾格隆问。 “我……我还好呀……”艾格妮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好了……我得回去休息了,晚安,艾格隆。” 说完之后,她迈动脚步想要回去,但是没走两步路就已经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桌子。 “没事吧?”艾格隆问了一声,然后走到了她的旁边。 看着艾格妮丝现在的样子,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您平常并不怎么喝酒?” “是的,我平常……并不喜欢。”艾格妮丝断断续续地回答。“只是……只是今天听到姐姐平安……心情愉快,所以……所以……” “好的,我明白了。抱歉,这是我的责任,以后我会注意的。”艾格隆点了点头,“那我送您回房间吧。” 说完之后,他直接抓住了艾格妮丝的手臂,然后带着她往她的房间走了过去。 虽然他自己也是不胜酒力,但是看艾格妮丝现在的样子,如果他不搀扶那就得让别人来了——可是他绝不愿意让别人来。 所以,只好勉强自己再最后辛苦一下了。 当被他抓住手臂的时候,艾格妮丝明显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过此时她的力气当然已经无法和艾格隆相比,所以艾格隆很轻松地就将她搀扶了起来。 艾格隆静静地打量了一下少女的脸,即使穿着男装,即使身上沾染着酒气,也无法掩盖她的风姿。 确实长得很好看呢。 接着,他带着她,两个人迈动着虚浮的脚步往前走。 好像艾格妮丝的房间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艾格隆拖着艾格妮丝,走了进去,然后把她放到了床上。 直到这时候,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他站在床边,打量着微微闭着眼睛的少女,然后向她躬身行礼告别。 “晚安,艾格妮丝,我们明天见。” “艾格隆……”这时候,艾格妮丝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虚弱地看着他。 “怎么了?”艾格隆忍耐着脑中的疲乏,然后问她。 “有时候我真的挺敬佩你的……明明只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却……却能够达成这样的成就……实在罕见。”艾格妮丝的声音很轻,而且语音也相当模糊,但是显然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我唯一引以为傲的是剑术,然而即使在这方面也无法胜过你,而在其他方面……无论是诗文还是别的什么,我都甚至无法和你相提并论。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莫非这就是血脉的力量?英雄的儿子也会是个英雄……” “得了,去他的血脉吧!血脉充其量给了我一个骗人的招牌,而不会注定给我带来什么,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除了努力和愤怒之外我一无所有!”艾格隆借着酒意,大声向她回答,“但有这两样也就够了,它们驱使着我用尽我的脑力和体力,去为重新夺回一切而战斗。” “是啊……是这样……”艾格妮丝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半睁着眼睛看着艾格隆,“血脉无非是骗人的幌子罢了,我们家在意大利颠沛流离的时候,哪有什么超人一等的血脉在保佑我们呢?无非是一群可怜的流亡者罢了……你说得对,艾格隆……你是你自己,没有人注定你天生不凡,你的所有成就也都归于你自己……所以我敬佩你。” “谢谢。”艾格隆郑重地回答,“其实我也敬佩你,你也是超脱于凡俗的人,而这也只归功于你自己的努力……你已经足够耀眼了。” 接着,他将一块毯子盖在了艾格妮丝身上,然后轻柔地向对方告别,“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见……相信一定会非常愉快的。” “明天见,艾格隆……”艾格妮丝轻声回答,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172,打猎 ,雏鹰的荣耀 安顿好艾格妮丝之后,艾格隆重新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然后躺下休息。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才重新从宿醉当中清醒过来——他的卫队长有意不让人来打搅他,以便陛下能够在这难得的间隙当中放松下来。 醒过来之后,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的艾格隆特意去看望了艾格妮丝,而她这时候也已经清醒了过来,又恢复了往常的矜持和凌厉,再也看不到那种酒后的慵懒。 两个人互相问好之后,又会心一笑,彼此都将昨晚的事情留在了心底里。 又过了一天之后,终于来到了艾格隆预定打猎的日子。 清晨刚刚到来的时候,艾格隆就让人通知了艾格妮丝,而此时她也已经整装待发,所以很快就来到了艾格隆面前。 今天的艾格妮丝依旧穿着男装,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不过她手里拿着的武器,倒是让艾格隆吃了一惊。 “艾格妮丝,你……你用这个打猎?”艾格隆抬起手来,指着艾格妮丝右肩膀上挂着的弓。 这张弓构造简单,并且木制的弓臂上还有些许的裂痕,弓弦也已经黯淡无光。从体积上来看,这张弓看上去威力并不是很大,应该是普通农户所用的吧。 “怎么了?”艾格妮丝笑着反问。“用这玩意儿打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当然没问题……”艾格隆摊了摊手,“不过说真的,我倒是吃了一惊……您是从哪儿弄到这玩意儿的?” “我昨天让人帮忙从附近一个猎户那里买的。”艾格妮丝回答。“我跟人打猎的次数不多,不过我想这样才更有意思。” 也许是怕艾格隆嘲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解释了一句,“请您别介意,我只是对此有点兴趣爱好罢了……毕竟在我看来,用火枪去打猎,实在有失狩猎的美感,只是纯粹的杀戮罢了。” 这个理由让艾格隆哭笑不得——看来艾格妮丝确实更喜欢冷兵器。 既然是个人爱好,那他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没关系,我说过的,这只是闲暇时光中的一种放松方式罢了,玩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艾格隆宽宏大度地笑了笑,然后躬身做出了邀请的姿势,“原本我就想要见识您打猎的英姿,这下我更加期待了。” 艾格妮丝笑着眨了眨眼睛,然后向他摆了摆手,“那我会尽力表现,让您不至于失望的。” 她毕竟也是个天性好动的少女,自从来到这个艰苦的地方,一路上憋了这么久,她也想要趁机放松一下。 两个人寒暄过后,一起骑马,暂时告别了纳夫帕克托斯海港,向着郊外的丘陵驰驱。 一路上早就有卫队清道,所以也没有人打搅少年人的雅兴。 来到了野外之后,这些卫队成员也按照之前的安排,散开在周围各处巡视——一来拉开警戒线保卫少年人的安全;二来也不至于靠得太近,干扰到他的乐趣。 骑着马漫步在丘壑当中,张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听着不绝于耳的鸟鸣,艾格隆突然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他特意跑出来,与其说他享受在野外打猎的乐趣,倒不如说他在享受这种权力在手、威风凛凛的感觉。 当然,仅仅只有这点场面还是满足不了他的,在他的心中,冠盖如云、万众仰望才是他最后的终点。 现在就小小地放松一下吧。 于是,艾格隆偏过头来,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旁边的艾格妮丝身上。 因为此时已经是无人之境,艾格妮丝也直接摘掉了自己的帽子,让自己束起来的头发重新得到释放,飘散在自己的脑后。 然后,她骑在马上,张弓搭箭,眼神聚焦到了前方。 她手里的是小型的猎弓,威力不强但胜在轻巧,而且拉起来也不用太费劲,正适合她这样的体型使用。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原本轻灵的视线,此刻却多了几分冷冽的残酷。她把弓弦拉满,她整个人都好像紧绷了起来,原本微微颤动的箭尖,很快也变得平稳了下来,对准了前方。 接着,在“噗”的一声轻响当中,弓箭离弦而去,飞速地向前方冲去。接着在一声惨叫声当中,一只飞鸟扑棱扑棱地栽倒在了地上,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艾格妮丝稍稍垂下了弓,以平静的视线看着已经被杀死的猎物,她的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充满了凌厉的美感。 “原来你还真的会这个?”艾格隆又是惊讶又是赞叹。 “难道您觉得我特意拿着它,只是为了给您摆个造型吗?”艾格妮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示威性地甩了甩手中的弓,“您要不要也来试试?” 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可从来没有摆弄过弓箭!” 确实,他从小在奥国宫廷所接受的皇室教育可谓是无所不包,无论是语言、礼仪和军事等等都有专门的老师教授,可是使用弓箭倒是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当然,他也并不为此感到遗憾——这种中世纪的残留品,不会就不会吧。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艾格妮丝的英姿——在他的注视下,艾格妮丝不断地拉弓上弦,一箭一箭地射向目标。 虽然做不到例无虚发的神箭手境界,但是很明显能够看出她确实准头很高,积累了一堆的猎物。 而他只是随手拿枪开了几枪,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击中目标。 如果两个人都拿枪,那他还有竞争之心,可是艾格妮丝这明显已经是另起一个赛道了,他觉得自己用枪来比,实在有点胜之不武。 看来艾格妮丝在剑术上的成就并不是偶然的——她的身体协调性、预判力还有动作的精准度,这些不可或缺的天赋在射箭的时候也一样可以表现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打猎,一路策马强行,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艾格妮丝终于有点累了,她气喘吁吁放下了手,把弓落在了马背上,然后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
“我有点累了,要不我们休息一下?” “当然可以。”艾格隆立刻就点了点头。 在他的注视下,此时艾格妮丝额头上已经密布汗珠,细密的发丝也因此黏在了额角上,不过这种样子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颜色,反倒是更加让她多了几分慵懒的魅力。 “我的表现怎么样?”艾格妮丝突然笑眯眯地问。 艾格隆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回答。 “太厉害了!简直让我心折——我只可惜这里只有我们,无法让所有人欣赏到阿尔忒弥斯的风姿!”艾格隆发出了夸张的赞叹。“看来,虽然沉沦了这么多年,但希腊的土地终究还是有灵气存在的嘛!” “您这可就夸大其词了……”艾格妮丝微微脸红了起来,但从她的笑容来看,她显然很受用艾格隆的恭维,“我哪配得上同女神并列!这话要是别人听到了,估计会笑死我吧……” “可是您确实给我这种感觉。”艾格隆笑着回答。 虽然他是刻意恭维艾格妮丝,讨她开心,不过在内心当中,他确实对她的表现暗暗有些敬佩。 “好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他一边提议,一边翻身下了马。 而艾格妮丝自然也照做了,于是两个人一起牵着马,漫步在了这林间的小径当中。 “艾格妮丝,今天还尽兴吗?”艾格隆问。 “那是自然……我很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艾格妮丝笑着回答,“别说来希腊之后了,在巴黎的时候我也极少有这种机会……唔,这么一想的话,来到这边也并非净是坏事呢!” 说完之后,她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然后,她又回头看向了艾格隆,“您看上去今天也挺高兴的嘛。” “是啊。”艾格隆毫不隐瞒地承认,“能够有一天从这么多繁杂的事情里面脱身出来,我感到全身心的舒畅……” “如果您不喜欢被万事烦扰,为什么还非要让自己去承担那么多事呢?”艾格妮丝有些不解地问,“就我所见,您在逃出奥地利之后,哪怕您不追求复辟,以您的才能,一样也可以活得很舒服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艾格妮丝。”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跟您老实承认,我很享受这种被众人围绕、被众人依靠,乃至被众人烦扰的感觉,身处权力中心的滋味儿足以让人沉醉不已……说句老实话,我偶尔的放松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有力地去追逐那些我想要的东西。” 听到了艾格隆直言不讳的话之后,艾格妮丝眨了眨眼睛,似乎略微有些遗憾。 “也对……您确实是一个执着的人。如果您觉得这样的生活对您有意义,那当然可以尽情去做,一个人对生活有目标、并且愿意孜孜不倦于此是值得赞赏的事情。只不过……我个人倒是对权势没什么兴趣。” 艾格隆也知道,艾格妮丝确实毫无权欲。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好奇。 “那您呢?艾格妮丝?您有什么目标呢?”艾格隆反问对方。 “我……?”艾格妮丝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时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她似乎有了什么答案,然后开口回答,“我最想要的就是保护家人的平安,其次的话……大概就是成为世上最好的剑手吧,哪怕成不了,至少也要为此努力。” “前一个我相信是真的,但后一个我却有点怀疑。”艾格隆突然回答。 “什么?”艾格妮丝有些惊讶。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带着艾格妮丝走到了一棵树下,然后把马的缰绳绕到了树桩上,接着他才继续回答。 “如果您真的对成为世上最强有如此强烈的追求的话,那我应该在您的身上感受到那种非赢不可的执念,那种一定要把对手踩在脚下的傲慢,就像我一样——可是,我在您的身上没有看到那么强烈的胜负欲,虽然您对交手感兴趣,但那反倒更像是一项生活爱好,您喜欢赢,但是却并没有那么执着,所以我不太相信这是您的人生目标……” “谁说的!”艾格妮丝不服气地瞪了艾格隆一眼,“自从那次我们交手不分胜负,我可是一直都不服气,想要找个机会再赢下您呢!” 艾格隆只是温和地看着她,“现在抱歉,有些不方便,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满足您的愿望的——不过,哪怕在此刻,我也并没有看到您执着的胜负欲。” 艾格妮丝顿时就没有了言语。 她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片刻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 “好吧……也许您说得也有道理,我并非那么执着于胜负,而是更加享受比试本身——甚至很多时候是别人挑战我,我才不得不应战的。”艾格妮丝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老师却认为我有这个潜力,她多次都跟我说过,希望看到我战胜她的那一天,所以我认为这也是我的义务之一。” 说完之后,她又反问艾格隆,“您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了!”艾格隆又笑着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权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既然您觉得这样可以,那您自然可以,我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呢?我只是觉得……像您这么优秀又富有魅力的少女,不应该仅仅困于如此小的世界里面,您配得上被所有人仰望,如果您还有其他人生目标的话,我倒是可以尽力提供帮助。” “被所有人仰望……”艾格妮丝喃喃自语,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类似的想法呢。” “不必局限于一时,也许以后您有类似的兴趣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接着,他向艾格妮丝伸出了手来,“艾格妮丝,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我并不想吹嘘成为我朋友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我确实极少把被人认定为我的朋友……所以,若你之后有任何地方需要我的帮助,尽管开口好了!” 173,梦想与悸动 ,雏鹰的荣耀 “但我确实极少把别人认定为我的朋友……” 艾格妮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虽然他面带笑容,但是眉宇之间却能够看出一抹骄傲——即使在向别人表示友好的时候,他居然也是摆出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模样来。 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但也许是被现在的氛围所感染了,艾格妮丝居然也没有感到不快。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来,和少年人的手握住了,然后摇晃了两下。 艾格隆仔细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触感——他发现艾格妮丝的手指比他想象得要纤细,虽然因为可以预见的原因,上面有些老茧,但是也并未影响到少女的魅力,反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刚强。 就是这么纤细的手指,却可以轻易而迅速地了结别人的性命——艾格隆心想。 “您……您的手上沾过血吗?”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就后悔了,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点失礼,如果艾格妮丝没有杀过人或者伤过人,那还算好;但如果她真的手上沾了血,那自己这个问题岂不是勾起别人不愉快的回忆? 但是问都问出来了,所以他哪怕心里后悔,也只能尴尬地看着对方,等待着艾格妮丝的回答。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艾格妮丝的眼神骤然变得清凉,她松开了少年人的手,然后抬头看向了远方的树林。 “没错,我杀过人。”片刻之后,仿佛是耗尽了力气一样,她低声回答。“准确来说,是在两年前,我和别人比试的时候失手重伤了一个人,结果过得不久之后他就伤重不治了……这和我亲手上的也没什么区别吧……” 艾格妮丝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陷入到了自责和懊恼当中,“那时候我才刚刚得到老师允许和别人用真剑比试,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控制分寸,面对他人的剑锋我慌了神,然后拼尽全力回击……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大声呻吟了……上帝啊,他那时候的脸色真是白得可怕,即使到现在我还难以忘怀,从他之后我就懂得注意分寸了,再也没有造成过类似的结果。” 说着说着,艾格妮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显然她是在发自内心地懊悔。 艾格隆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害怕,相反他倒是有些吃惊——以剑术为爱好的她,居然会对重伤或者杀死别人这么介意。 在艾格隆看来,既然是使用真剑比试,那么刀剑无眼,造成任何结果都是自找的——况且艾格妮丝是堂堂正正击败对手的,那又有什么必要懊恼呢? 所以,该说她是“强度不够”呢?还是心地太善良呢? “您刚刚说我的胜负欲并不强烈,虽然我不服气,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您确实看得很准。”正当他在思索的时候,艾格妮丝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喜爱剑,但是我却又不想看到自己手上沾上血,因为我知道人活着是多么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自己珍重的东西,正如我自己一样……而我,却轻易地斩断了别人的人生,让他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家人,我把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强加到了别人的身上,这是何等残忍?” 接着,她又苦笑了起来。“您肯定觉得我很虚伪吧?一边手中持剑一边却又说自己不想沾血,我也觉得很好笑,但确实是我的心中所想。” 看上去确实有点矛盾,不过艾格隆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更何况艾格妮丝年纪其实还这么小,她硬不起心肠来也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真要是那种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疯子,他反倒会心生厌恶吧。 “请不必为此愧疚,艾格妮丝,在我看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大声地向艾格妮丝回答。“你没有强迫任何人面对你的剑锋,是他人自己选择了和你对决,你和他承担了同样的风险,而最后你胜利了,他死了,这也是命运的抉择——试问,如果你躺在了他的剑下,你的家人难道会开心吗?不可能吧?既然来到了对决当中,那你只能拼尽全力去取胜,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你都必须全力争胜,没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难道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你还有留手的义务吗?” 接着,他又摊开了手,指向了自己,“看看我吧,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亲手杀过人,最多最多不过只是给我的老师来了一剑——而他现在还在这边向我效劳,所以如果我强词夺理的话,但我手上没有沾过人命,可是这样的笑话有谁会信呢?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地方,我驱使着自己的追随者们和另外一支军队拼命,好几百人死去了,而敌军也死了上千人——他们都是因为我的野心而死的……如果我要愧疚的话,我现在就应该马上拿起我手中的猎枪对着我的脑袋来一枪了!” 接着,他又回头看向了艾格妮丝,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可是我没有愧疚,在我看来,我没有强迫任何人追随我,更加没有驱使他们无意义地送死……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更加知道我们这一切的意义……所以是他们自愿选择跟着我去直面生死的,命运带走了其中一些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是上了战场,那就跟上了决斗场一样,都是在生死的夹缝中求存,有些人不幸死了,但是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我不会向他们道歉,我所能做的只有感谢他们的付出,并且继续沿着我自己选定的路前行,也只有这样才算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所以,你看看,我手上的血何止是你的百倍,但又有什么可懊恼的呢?艾格妮丝,你应该抛下这种无谓的阴影,不然的话,以后每次和人对决的时候你都想着不能杀人流血,那你就等于一开始就让自己置身险境了,因为你的敌人不会饶恕你!” 艾格妮丝看着面前突然滔滔不绝的少年人。 她知道,对方是有意在宽慰她,甚至不惜拿自己当例子。
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艾格隆所说的道理?只是有些心结,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越过去。 “您……您真是个大恶棍。”艾格妮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还从没见过像您这样自命不凡而且从不知收敛的人,为什么您总能把一切您造成的牺牲都当成理所当然?!您难道看不出来您造成了多少灾难吗?” “没错,我确实造成了灾难,而且日后我会继续造成更多更大的灾难……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没有我的话世界就会很美好吗?”艾格隆理直气壮地反问,“就看看我们脚下的土地吧,在我来之前,它已经被奴役了几百年,而现在还在被异教徒血腥镇压,多少冤魂在这里游荡,难道这是我造成的吗?现在我虽然在这里杀人放火,但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够尽我所能,让这里的灾难尽快结束,让这个民族能够得到抚平创伤的机会……难道这不好吗? 再看看法兰西,如今它又穷困又疲惫,被荒谬可笑的维也纳和约所困,还要被一群早就该进坟墓的僵尸统治,人民忍受着种种不合理的敲骨吸髓,如果我能够用血与火来抚平这一切,让人民重新获得富裕的生活,那我难道不是做出了非凡的伟绩吗?我不害怕制造灾难,只要一个灾难能够抚平更多灾难就好,我相信我能够以我的学识、我的精力以及我无穷的野心来实现这些。 没错,我是个坏蛋,我野心勃勃,甚至即使普通的富贵生活也满足不了我,所以我逃离了奥地利,逃离了我的外祖父和梅特涅给我安排的生活……但是我也相信,我的野心至少是匹配得上时代的洪流的,我能够将福祉均分给我的臣民,让我的帝国繁荣昌盛,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面临死亡,但在那一天到来之时,我能够躺在床上告诉奄奄一息的自己——因为我的存在,世界变得更好了!” 虽然面前只有艾格妮丝一个听众,但是艾格隆却一口气将自己心中深藏的那些话,一口气都给说了出来。 他并不是一个真诚的人,甚至可以说极其善于掩饰自己,可是此刻他却在艾格妮丝面前浑然忘我——这篇小小的演说,似乎道尽了他对自己的所有评价和期许,他的手在有力地挥动着,而他的眼睛都似乎发着闪亮的光。 与其说是“理想”,倒不如说混杂着很多少年人的狂想,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越发能够感染到同龄的艾格妮丝。 是的,如此富有感染力的话语和肢体动作,把艾格妮丝听得几乎都呆住了。 她在巴黎从没有见过有人用过这般说辞——不仅仅是同龄人,连宫廷的大人物也没有说过。 那些大人们往往戴着假发,面孔僵硬如僵尸,只知道翻来覆去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而且往往循规蹈矩到可笑的地步,仿佛只有用这种方式能体现出自己的尊严似的。 而他不一样,既老实又狡猾,既脚踏实地又想入非非,不光有演说家的天赋,还带着点诗人的狂气。 尽管他说得东西,目前几乎完全看不到踪影,但是此时此刻艾格妮丝却不由得相信,他是真能够说得出做得到的。 他是个独一无二的人……艾格妮丝再一次在心中承认。 也许即使没有姐姐的叮嘱,在见证过他的心中所想,了解过他的所作所为之后,自己也愿意站在他这一边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了。 “好的,艾格隆,你的话我都会记住的。也许我们两个的想法并不一致,不过我承认你刚才说得有道理……我确实不该为自己套上无意义的枷锁,只要我堂堂正正地与人交锋,并且直面生死的风险,那就算手上沾上鲜血又如何呢?我应该让自己更加坚韧起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这就对了,看来我的这些口水并没有白费。”艾格隆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有时候,行动比思考要重要,坚决果断胜过任何聪明智慧——如果某天你需要给我来一剑,我劝你最好不要犹豫而是来个迅疾如雷的一击,不然的话那机会就稍纵即逝了……” “别说这种话。”艾格妮丝打断了他,“您不要拿自己开玩笑……我的姐姐和姐夫都是您的臣仆,我怎么会对您刀剑相向呢?” “这可不一定,世事无常嘛……”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 接着,他的表情又变得郑重了起来,“对了,刚刚这些话我都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请你为我保密,凡夫俗子们总是容易对实话大惊小怪的。” “嗯,我当然会的。”艾格妮丝立刻点了点头,“我对您说得那些,也请您保密。” “那正好,看来我们有共享的秘密了。”艾格隆大笑着点了点头,“这似乎就是真正的友情的开端吧?” “您非要这么说也可以。”艾格妮丝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接着她又似乎有些不甘心,于是又逞强地补了一句,“您肯定认为您这是在恩赐给我荣耀,但是对我来说,朋友就是朋友,无论您是反贼还是皇帝,都是朋友,对我来说并无不同,我对待您的方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嗯,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艾格隆完全没有异议,“要是你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那我反而觉得没意思呢。” 接着,两个人暂时中断了对话,然后取下了套在树上的缰绳,重新骑上了马,踏入了林间的小径。 不过,虽然重新拿起了弓,但艾格妮丝并没有立刻射箭的意思。 她反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地问了一句,“对了艾格隆,您确定要跟特蕾莎殿下结婚了吗?” “是的,我会娶特蕾莎,这是我对所有人的承诺,我不能收回。”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至于什么时间……大概是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吧。” “您对她,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明明抛弃过她一次吧?” 艾格妮丝一边问,然后重新张弓,对着远处射了一箭。 174,猎物与命令 “您对她,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明明抛弃过她一次吧?” 艾格妮丝的问题十分突兀,艾格隆并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那肯定。 迷恋?那肯定不至于。 但不管怎么样,他很感激特蕾莎为他所做的一切,并且愿意与她结婚成家。 “她是我外公和母亲为我选定的未婚妻,毫无疑问其中掺杂了很多政治因素,但至少也说明在人们眼中她同我般配。而我后来和她认识了之后,我也发现了她确实对我很好,她承认我的才华、相信我必将卓尔不凡,并且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助我留名青史……当然,她当时所理解的留名青史,是我成为一位享誉欧洲的文学家和诗人,这一点我倒是辜负她的期待了。” 一边说,他一边往前走,然后站在了一条小溪的旁边,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之前逃离奥地利,并不是因为我讨厌她或者厌恶这桩婚事,仅仅是因为我认为留在奥地利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在逃离那里之后我原本以为我们这桩婚事已经就此终结了,而且我也默认自己需要承受这样的代价,结果却没有想到,在这么不利的境况下,她还是选择了继续坚守曾经的誓言,逼迫她的父亲让步,延续我们的婚约……这种坚持打动了我。接着她抛弃舒适的生活,跑到了我身边来,和我同甘共苦,并且还用各种方式给予我支持,试问还有谁会做到这份上呢?” “确实值得敬佩……”艾格妮丝若有所思,然后再问,“但是,从您的表述当中,我个人的感觉是,在您的心中,对她更多是出于感激,以及利益上的考虑对吗?您并没有真正爱上她……” “这其中的区别有那么大吗?”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然后反问。“对我来说感情和利益是并不矛盾的,她给我太多的支持和帮助,以至于我无法甩开她;而且从个人感情的角度来说,和她相处也确实让我感到非常愉快,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履行诺言——以我的身份来说,我可以像个恶棍,因为恶棍至少还能够吓唬住人,但我不能像个懦夫,那会让所有人都厌恶我的为人,也没有人会追随我了。” 虽然他心里本能地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一点哄骗人的话,表示自己只是出于不得已,才答应和特蕾莎的婚约。 可是他还是决定照直说,因为他不屑于在这种问题上骗人,这太无聊了。 艾格隆的回答,艾格妮丝只能报以苦笑。 “是啊,您是个男孩子,是个想要当皇帝的人,在您的眼里,感情和权力确实是密不可分、也没必要分清楚的东西;只有女孩子,才会将爱的动机是否纯洁放在心上……您相信吗?虽然特蕾莎公主身份和您一样尊贵,但是想必她的想法跟您也不会一样。” 艾格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只能耸了耸肩。“也许吧,不过我会尽力让她不后悔的。” 艾格妮丝静静地看着艾格隆,直到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为特蕾莎公主叫屈呢?看到她的眼神之后我就知道,她很满意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在她看来有您相伴这就足够了……” 接着,她又重新笑了起来,“抱歉,艾格隆,是我的错,我问了不相干的问题,影响了您的心情。” “没关系,朋友之间总会问出一些让人难堪的问题的。”艾格隆满不在乎地回答,“如果凡事都小心翼翼,说话之前还要字斟句酌,那还算什么朋友呢?” “话是这么说,但您身负千百人的性命,如果我影响了您难得的休息,破坏了您的好心情,那可是会让他们平白无故多遭受一分生命危险……我可不敢造这个孽。”艾格妮丝开玩笑地说。 “哈哈哈……”艾格隆又笑出了声,“放心吧,我的心可不会这么脆弱。” 在他的笑声当中,刚刚两个人之间小小的尴尬也就此一扫而空。 他们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刚才的话题,重新开始打猎。 不过,因为已经来到了小溪边,所以他们没有再骑上马,而是让马在原地饮水,他们自己沿着小溪往前方走了过去。 艾格隆刚才为了让艾格妮丝玩个高兴、顺便欣赏她的英姿,所以没有怎么开枪,而这次他倒是来了兴致。 他一边开枪,一边装弹,有节奏地向四周开火,惊扰得鸟雀乱飞,树叶也纷纷落地,他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打中了多少猎物,也没有清点战果,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感觉有些无趣了,于是看向了旁边一直默默跟随着的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也许你说得对,这种使用火枪的打猎,纯粹只能发泄杀戮的欲望而已……没有多少乐趣。” “很高兴您同意了我的看法。”艾格妮丝笑着回答,“要不我教您使用弓箭?您一定可以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 艾格隆瞥了艾格妮丝肩膀上背的猎弓,以及她腰间悬挂的箭壶——箭壶里面已经没剩下多少箭了。 “我之前没有经验,如果现在学习的话,恐怕你的箭都不够用的,要是用完了等下你就没法打猎了。”艾格隆回答。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我就不在意自己能打到多少猎物。”艾格妮丝满不在乎地回答,“再说了,玩到现在我也已经满足了。” 既然艾格妮丝都已经这么说了,艾格隆也就不再推辞了——他恰好也想体验体验弯弓射箭的感觉。 于是,他把猎枪放到了自己的脚下,然后从艾格妮丝手中接过了猎弓,然后又接过了一支箭,接着弯弓搭箭,像模像样地瞄准了前方。 这张猎弓的强度并不高,之前艾格妮丝都能够轻松拉满,以艾格隆从小锻炼的体力,自然也不在话下。 艾格妮丝也在旁边,细心地向他指点。 “您要放松,记得肌肉不能紧绷,那会影响到准度。还有您的手指,要记得用食指中指无名指来拉开弓弦,并且把箭尾夹在您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一边说,艾格妮丝还伸出手来,帮助艾格隆调整姿势和指法。 此时两个人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挨得很近,艾格隆一边听着耳边的话语,一边又感受到了手上被她的手指触摸的触感,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到了艾格妮丝身上,对远处的飞鸟已经失去了感知。 艾格妮丝也发现了艾格隆的失神,她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妥,于是先有些害羞地收回了手,然后又故作镇定地严肃了起来。 “好了,该教给您的我已经说了,您先试试吧,用实践来积累经验!”
被她这么一说,艾格隆也回过了神来。 尴尬之下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将自己的心猿意马抛到了脑后,按照艾格妮丝的指导,把弓弦拉满到接近了自己的脸颊,然后对准了远处树枝上驻留的飞鸟。 接着,他松开了手,然后弓弦被拉满时所蓄积的能量,也立刻传导到了箭上面,刹那间箭立刻就向飞鸟飞了过去。 ——然而很可惜,他没有射中猎物,只是命中了飞鸟旁边的树干。 箭扎进树干之后,带动树干微微摇晃,飞鸟也惊惶地从枝条上飞走了。 “没射中!”艾格隆遗憾地喊了一声。 “没关系,谁也不能百发百中。”艾格妮丝在旁边安慰了他,“以初学者来说您的表现已经非常优秀了,至少您的力度和方向都没错。” 艾格妮丝并不是纯粹的恭维,而是真心的夸奖——毕竟,艾格隆刚刚才尝试弓箭,比她刚刚尝试的时候表现要好多了。 不过也不奇怪,和她一样,艾格隆也有敏捷的身手和敏锐的反应速度,还有超常的感知力,这些既可以让他用好剑,自然也可以让他用好弓。 “再来一次吧!”艾格妮丝热情地又给艾格隆递了一根箭。 被艾格妮丝这么一夸奖,艾格隆自然也来了兴致,于是他接过了箭,又按照刚才的姿势开始弯弓搭箭。 但是,目标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惑,艾格隆转头在四周观察。 不久之后,他在不远处林间的灌木丛当中找到了新的猎物,那是一头正在慢慢移动的野猪,灰色的皮毛沾上了不少尘土,看上去体型不小。 就是它了! 艾格隆立刻就抬起弓箭,对准了这只猎物。 接着,他手指微微发力,让弓拉满了,然后开始调整呼吸。 旁边的艾格妮丝在不断地给他指点,他渐渐地听不清了,整个身心都已经放到了远处的猎物身上。 就在他不断调整角度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告诉自己,能够射中猎物。 就是现在了。 他松开了手,接着离弦之箭撕破了空气,带着轻响声向着猎物急速飞去,然后狠狠地扎进到了野猪的皮肤当中。 “射中了!”艾格隆大声喊了一声,然后兴奋地看向了旁边的艾格妮丝,向她炫耀自己的胜利。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用火枪一枪撂倒猎物,使用弓箭的方式确实更具有狩猎的艺术感。 “您确实很厉害。”艾格妮丝也笑了起来,夸奖了他的表现。“感觉您学什么都能很快上手…………” 接着,她的话突然停下来了,艾格隆察觉到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原来那只野猪虽然被他射中,但是却并没有死亡,身上插着的箭给它带来了疼痛,也激起了它的愤怒,它竟然直接向这边冲了过来,似乎打算报复这些袭击它的人类。 艾格隆从没有见过类似的场面,所以一瞬间他有点慌了手脚。 但是片刻之后,他立刻就回过了神来,向着艾格妮丝大喊。 “艾格妮丝,再给我一支箭!” 艾格妮丝这下也回过神来了,她连忙从箭壶当中又给艾格隆递了一支箭。 艾格隆拿过箭就立刻张弓拉满,这下他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了,直接就向着野猪射了一箭。 然而很可惜,因为野猪速度很快,他这一次失准了。 这下野猪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艾格隆已经可以看到它的獠牙了。 他情急之下把弓扔到了地上,然后捡起了地上的火枪——可是火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 他想要重新装弹,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这头受伤的野猪直接一跳,向着他扑了过来。 “卫兵!卫兵!”艾格隆一边躲避,一边大喊。 然而,为了不打搅陛下的“雅兴”,在安德烈-达武的安排下,卫兵们此时离得很远,再加上这里是一片树林,所以仓促之间居然没有人回应艾格隆的呼喊。 “艾格隆!”艾格妮丝此时也慌了神。 她下意识地想要从自己身边拔出长剑,却愕然发现自己今天并没有携带佩剑。 艾格隆慌忙侧身躲开了野猪的扑咬,差点滚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的平衡。 接着他拿起手中的枪,然后像棍子一样向着野猪抡了过去。 野猪的颈部挨了这一下,但是它实在皮糙肉厚,哀嚎一声之后,却立刻又对少年人冲撞。 艾格隆没有想到,自己悠然自得的打猎,却突然演变成了和野猪的搏斗。 不过此时他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能用自己手中的猎枪作为武器从野猪较量,野猪不住地往他身上扑击,想要凭借体重扑倒他,而他只能拼尽全力与它搏斗。 看着他们的搏斗,旁边的艾格妮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目光在四周寻找,终于在河滩边找到了一块大石头。 她捡起了这个石头,然后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狠狠地把它砸到了野猪的头上。 在他们的同心协力之下,已经多次受伤的野猪终于支撑不住,嚎叫着倒在了地上,而这场“狩猎”也以人类一方的胜利而告终。 在倒下的猎物旁边,两个人都在气喘吁吁,甚至顾不得欢庆自己的胜利。 他们此刻身上都有些狼狈,身上沾满了泥土。 在对视一眼之后,他们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如果您以后真能登基为帝,那您恐怕将是第一位被野猪袭击的皇帝。”艾格妮丝笑着向少年人调侃。“世人要是知道至高无上的陛下居然也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一定会很失望吧?噗哈哈哈……” 此情此景,让艾格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笑完之后,艾格隆回答,“我不许你告诉别人……” “您可命令不了我……”艾格妮丝摇头反驳。 “为什么不能?”艾格隆大声反问。 看着艾格妮丝此时沾上了灰尘的脸,艾格隆心里却突然出现了无法言说的悸动。 她多可爱啊…… 他想要把这份可爱,保存在自己手中。 还没有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接着他一把用力,将她抱入到了自己的怀中。 “我命令你为我守密!” 175,心迹 艾格隆情不自禁的举动,就连自己之前也没有想到,自然也就大大出乎于艾格妮丝的预料了。 正因为没有想到,所以自然也就毫无防备,艾格隆只是轻轻一拉就把她直接拉入到了怀中。 虽然两个人现在都是身上沾满了灰尘,虽然艾格妮丝穿着男装,但是当少女那窈窕的身段与自己的胸口接触之后,艾格隆一瞬间仍旧感到心驰神荡,几乎难以把持自己。 然而,这时候艾格妮丝终于反应了过来。 被抱在怀中的她,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一瞬间慌乱的失神之后,很快就变成了羞涩,最后又多了几分愤怒的寒冷。 “艾格妮丝……”艾格隆没有注意到艾格妮丝的异常,他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乐趣当中,他看着怀中的少女,脸上浮现出了和煦的微笑。 这个笑容曾经让他无往不利,然而此时艾格妮丝却已经无暇感受其中的魅力了,她剧烈地挣扎着,因为艾格隆的手劲很大所以一时难以挣脱,于是她捏紧了拳头,重重地朝艾格隆胸口来了一拳。 “唔……”承受了这重重一击的艾格隆,一瞬间眼睛一黑,然后全身脱力,手臂自然松开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躬下身体,好不容易才没有让自己呕吐出来。 而挣脱了他怀抱的艾格妮丝,则站在原地,然后睁大了眼睛怒视着他。 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艾格妮丝,少女此刻的冷冽眼神,让他回忆起两个人在瑞士的那个小农庄里初见时的场面。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艾格妮丝像那个晚上那样,手里有一把剑的话,估计已经冲上来把自己大卸八块了吧…… 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已经从刚才的冲动当中恢复了过来,想起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自然也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艾格妮丝……”他强忍疼痛然后举起手来,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敌意,“抱歉……刚才我昏了头。” 看到他捂着肚子忍痛诚恳道歉的模样,艾格妮丝的目光终于稍稍柔和了一些。“我真没想到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您身边予取予求的仆从吗?!” “不,我绝没有这么想过……”艾格隆连忙摇头否认,“你应该感受得到吧?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对你一直都非常和颜悦色,而且是以朋友之间的态度来对待你……我跟你发誓,我心中从没有轻视过你!” 艾格隆这些话倒是没有说谎,他一直都对艾格妮丝礼遇有加。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心里觉得艾格妮丝在巴黎素有名望,所以他有必要笼络艾格妮丝;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欣赏艾格妮丝的卓越天资、以及既刚强而又仁慈的性格。 今天和她同行,一起走在这旷野当中,听到艾格妮丝吐露心声,更加加深了他对艾格妮丝的了解——自然也就更加增添了他对她的喜爱,所以两个人开玩笑的时候,他才情不自禁地做出了这种轻浮的事。 艾格隆的誓言,让艾格妮丝的愤怒也慢慢消退了下来,不过她还是余怒未消。 “我的姐姐和姐夫追随您,尊敬您,正因为爱丽丝是我的至亲,所以为了她我也尊重您,并且尽自己最大限度地迎合您,陪您消遣打猎……结果您却以这种方式来回报我吗?”她气鼓鼓地瞪着艾格隆,“亏我还把您当做朋友!” “抱歉,我确实失礼了,因为你的可爱让我目眩神迷,我一时难以自禁……”艾格隆尴尬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确实昏了头,想要把你抱在怀里,拥抱你的心。” 艾格妮丝愣住了。 她在巴黎长大,虽然并不喜欢社交,但是自然也见惯了浪荡子弟和贵妇小姐们的做派,可是真正当自己也面对类似的场景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当一个连她自己都心怀仰慕的少年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在内心深处又何尝不会感到有一些快慰呢? 然而这股快慰,立刻却又被愤怒和失落所掩盖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您的这番花言巧语到底跟几个人说过?”艾格妮丝又皱起了眉头,然后怒视着面前的少年,“您刚刚还对我说,您必将娶特蕾莎公主,绝不改变心意,然后话刚落音您却又对我做出这种行为……您这是在同时羞辱我和特蕾莎殿下两个人!您既亏欠于她,又陷我于不义!” 艾格隆没有想到,艾格妮丝居然有这么善于口才的时候,一通指责几乎让他没有辩驳的余地,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心里则在惊讶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刚才怎么会昏了头做出这种事。 “我承认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指责都可以。”片刻之后,他只能颓然叹了口气,“只要你能消气就行。” “怎么,还想叫我替您保密吗?”艾格妮丝嘲讽地笑了起来。“敢做却不敢承担?” “不,想要说是什么你的自由,我不干涉。”艾格隆摇了摇头,“即使你说给特蕾莎听也可以,总之我很抱歉。” 看到艾格隆如此坦然道歉的态度,艾格妮丝的气愤也终于平息了下来。 与其说生气艾格隆做出这种事,倒不如说是生气他轻视了自己——明明已经有未婚妻了却还撩拨自己,这是把自己视为什么了呢? “算了,看在您诚心道歉的份上,我姑且原谅您这一回吧,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又小声抱怨了一句,“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呢?为什么您可以这么面不改色地做出伤透人心的事情?” “想要做出不凡之事,自然要有超出平常人的心态。”艾格隆回答。“不然之前看到满地尸堆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睡觉?” “这么说来您倒是把英雄心迹和厚颜无耻给混为一谈了……”艾格妮丝驳斥了他的话,“把女孩子强行搂入怀里也叫不凡之事吗?”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那自然没什么稀奇,也不值得吹嘘;但如果是你,那确实不凡,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被众人仰望的存在……”看着艾格妮丝又重新竖起的眉头,艾格隆连忙摆了摆手,“好吧我只是表达自己的心里话,并没有再逗弄你的意思。”
“哼!”艾格妮丝不耻地冷笑,“您应该感谢自己的好运,刚刚要是有一把剑在手,我就已经跟您决斗了。” “那如果我赢了决斗呢?”艾格隆微笑着反问,“按规矩胜利者是可以决定怎么处置失败者的……” 眼见艾格妮丝已经在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剑了,艾格隆连忙中止了自己的玩笑,“别当真,艾格妮丝,你肯定能胜过我!谢谢你如此气量恢宏,饶恕了我的性命,原谅了我无意间的冒犯……” 一边说,他一边往艾格妮丝靠近,“我无意让你去忘记刚才的不快,我只请求你,继续给予我做你朋友的荣幸……” 看着他的笑容,艾格妮丝发现自己的愤怒也难以再继续维持下去了,所以她冷冷地点了点头,“好吧……看在姐姐的份上,我姑且原谅您一回,不过您现在已经从我尊敬的朋友,变成了二等朋友——如果再有下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什么是二等朋友?艾格隆想要问个清楚,不过看艾格妮丝现在的脸色,他也知道不宜追问。 不过,虽然艾格妮丝表现得愤恨滔天,但是从结果上看,艾格隆发现她也并非完全无法原谅自己。 她的抵触心理,与其说来自于自己的轻浮,更多是来自于自己已有未婚妻的事实。 哎,这也是无法更改的结果。 “艾格妮丝,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艾格隆转过头来,对着默不作声的艾格妮丝说。 “别说了……”艾格妮丝大声呵斥了他,“我不想听这些话!” “抱歉,我只说这么一次……至少这次,我非要说出来不可。”艾格隆无视了她的抵触,看着她执拗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会永远记住刚才那一刻的,尽管那是我的污点,但我……我那一刻非常满足,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艾格妮丝气得把头偏到了一边不再看他,仿佛不屑于再跟他说话了一样。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不语,默默地抛下了这场风波。 虽然表面上是过去了,但是艾格妮丝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显然不服刚才的融洽,于是艾格隆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觉得我已经尽兴了,况且猎物也不少。”他对艾格妮丝提议。 艾格妮丝当然毫无异议,她也巴不得这尴尬的旅途赶紧结束。 “好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往回走,接着找到了在远处巡逻的安德烈-达武一行人。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安德烈就向他敬礼,“您的收获怎么样?” “收获不错,我刚刚打死了一头野猪。”艾格隆摊了摊手,“你派人把这个可怜的家伙带回去吧,我要尝尝它的味道。” “好的,陛下!”安德烈一边答应,一边跟周围两个人说了几句,于是立刻有两三个卫兵走到了刚才艾格隆战斗过的河滩上,把那头已死的野猪给抬了起来。 而安德烈本人则留在原地,偷偷地打量了艾格隆和艾格妮丝两个人。 他们两个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刚刚到底是做了什么呢……他的心里不禁浮想联翩。 “陛下,您刚才玩得还尽兴吗?”他凑在艾格隆身边小声问。“与艾格妮丝小姐同行,一定很有趣吧?” “别提了……”艾格隆懊恼地摇了摇头,“刚开始还挺有趣,她教我射箭,结果后来我做了蠢事,被她狠揍一拳,差点把胆汁给吐出来了,还好她身上没带佩剑,不然我怕我已经倒在这里了。” 安德烈-达武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艾格妮丝小姐居然在陛下身边也不改本性,居然如此辣手,对陛下大大不敬。 “她真是太过分了……” “好了,就让这事过去吧。”艾格隆摆了摆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今天总的来说还是挺愉快的。” 安德烈佩服地暗暗看了少年人一眼,明明现在满身泥土还被狠揍一拳,但这么狼狈的情况下还能云淡风轻,着实心态上佳。 “艾格妮丝小姐的个性我们都清楚,她秉性刚烈,所以轻易不会就范的。”趁着陛下心情不错,他又为艾格妮丝说情,“陛下,请您不用介意她的过失,我相信只要您,她一定会倾慕于您……” 艾格隆非常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卫队长,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乐见于您接纳艾格妮丝小姐……这对提升您的威望来说大有帮助。”安德烈虽然对艾格隆的视线感到头皮发麻,但还是大着胆子,把自己和埃德加商量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毕竟她在巴黎广受尊重而且深孚年轻一代的众望,如果她站在您一边,很多人都会感受到您的号召力……”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艾格妮丝。 此时她正一个人安静地站在一边,抬头张望着远处的溪流,似乎在发呆。 她是在回味刚才的事情吗? 那她是什么心情呢?是愤怒,还是遗憾?抑或是还有一点点的期待? 艾格隆当然猜不出来,但是他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想要把艾格妮丝留在身边,品味到刚才的那种感觉——他喜欢艾格妮丝的洒脱与机敏。 他不知道自己对艾格妮丝的想法有多少是出于爱恋,又有多少出于利益,但是正如他刚才说过的那样——爱意与利益,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需要分开的东西。 艾格妮丝刚才怒斥他的那些话,似乎又言犹在耳。 是的,她说的没错,可是……这人间不合理的事情我已经做下了那么多,又何须害怕再多一件两件? “我会让艾格妮丝站在我们这边的……”他收回了视线,小声对安德烈说。 接着,他既像是对自己的卫队长、又像是对自己补充了一句,“我是皇帝,我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哪需要管什么合理不合理?只要想要的,我全都要!” “您说得对,陛下。”安德烈自然对此毫无异议,立刻俯首赞同。 176,风云变幻 ,雏鹰的荣耀 和安德烈-达武交代了一番之后,艾格隆也结束了自己这场狩猎之行,带着自己的卫队和艾格妮丝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纳夫帕克托斯。 不过,相比于早上离开时的志得意满,现在的他则多了几分心事——至于艾格妮丝,则更加是心事重重了。 看得出来,刚才艾格隆的举动极大地动摇了少女的内心,让她气愤难平,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却又好像没有那么愤怒。 对少年人原本的憧憬和好感,此时又与失落和愤怒纠缠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最后干脆以逃避来解决问题。 等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后,艾格隆又走到了艾格妮丝,向她行礼并且再次致歉。 “艾格妮丝,我为我荒唐的行为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 正如刚刚同安德烈说过的那样,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艾格妮丝留在自己这边,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也必须从修补两个人的关系开始。 “我既然已经说了原谅您,那自然会遵守诺言,您不必再继续道歉了。”艾格妮丝冷静地回答,“只是,今后请您注意,不要再有下次了。” 不,我就是想要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艾格隆在心中回答。 “好的,我很高兴您能够谅解我,让今天的风波就此结束……我们也恰好能够讨论下今后该如何相处。”他微笑了起来。 然而他的笑容却并没有感染到艾格妮丝,她依旧冷淡地看着少年人。 “怎么相处?”艾格妮丝嘲讽地笑了起来,“难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需要改变相处模式的事情吗?照我看今后我应该更加对您敬而远之才对。” “那可不行。”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想要和你继续成为好友——想要继续能够注视到你的笑容,因为这会让我也很开心。” “这只是您自己的想法而已,我为什么要遵从?”艾格妮丝气恼地反问,接着她又笑着反讽,“是啊,这里有几千号人俯首帖耳地听您号令,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以为我也要唯命是从吧?” “不……艾格妮丝,你理解错了,我这不是命令,也没有任何用刀枪来威胁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高贵的灵魂不会因刀枪而屈服,而朋友也不是靠命令就能得到的。”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温和地看着对方,“我只是在表述我的一个决定而已,我……很欣赏你,甚至发自内心地能够感受到你灵魂的可贵之处,正因为如此我不自觉地靠近你,而且我会想尽办法将你留驻在我的身边,你可以拒绝,甚至可以一直拒绝,但是只要我们继续相处下去,最终的结果却未必会是我输——我认为我会达成我的心愿的,正如我之前做到过的那样。” 艾格隆的表情很认真很投入,就像是发自内心的一样——当然,其实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艾格妮丝虽然性格强烈,但是她年纪小,好胜心强,这些都是她的弱点,艾格隆虽然年纪和艾格妮丝一样,但是早已经在宫廷当中学会了如此洞悉人心,因此他能够抓住这些弱点。 年纪小,就是心怀浪漫,愿意听热情洋溢的话;而好胜心强,则是乐意直面挑战。 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艾格妮丝顿时没了言语。 她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人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是这些话却又好像轻易就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能够感觉到,今天他们两个在对话的时候,无论是打猎时还是在现在,这个少年人都是异乎寻常地坦诚,甚至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 “您太小看我了!”心烦意乱之下,她大声回敬,“我才不会对您牵肠挂肚……事实上我巴不得您这该死的希腊战事早点结束,好带着我那个不成器的姐夫赶紧回家,离您越远越好。” “可是,即使躲到巴黎,你也是躲不开的。”艾格隆依旧冷静地看着对方,“我的皇座就在那里,终有一天我会回去,然后让你成为全体法兰西人民敬仰的偶像……当然,我相信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这种虚名——但是,我希望用最华丽的花边,来点缀我们之间的友谊。” 到底是在欢场历练过的,艾格隆对付艾格妮丝这种小姑娘,简直信手拈来。 艾格妮丝又是气恼又是羞怒,她不愿意面对艾格隆的眼睛,最后她信手拍了一下桌子。 “我算是看出来了,您的心,真是硬如铁石,所有的一切在您看来要么是绊脚石要么是踏脚石,哪怕再怎么动情的时候,您也能驾驭自己做出冷酷的判断,从容接近又从容逃离……” 然后,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叹了口气,“您让人可恨,却又有让人牵挂的魅力,特蕾莎公主大概就是因此而放不下的吧……可是,殿下,您难道不能想想,您究竟在做什么吗?您既然选择了特蕾莎公主相伴,又何苦再来折磨其他人的心?我……我实在难以想象,为什么您就这么不知满足!” 说完之后,仿佛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一样,她拂袖而去。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艾格妮丝离开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认,她最后的一番话,击中了他的要害,简直像是在鞭笞灵魂了一样。 看来,尽管对政治对社交都没有什么兴趣,她依旧有着与生俱来的聪明和敏锐。 可惜,这种灵魂拷问并不能够撼动他。 “因为,我喜欢,而且我要追逐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些东西,不知餍足,也永不满足。我失去过一切,所以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东西,相反,我想要什么就必须拿到手才能收手。”艾格隆低声向着虚空回答,“我要征服要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才不管自己配不配得上……这就是我对自己所期待的。” 这也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今天说到这里已经够了,艾格妮丝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极限,只能等到以后再修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而且他相信,自己有的是机会。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将自己和艾格妮丝的争吵抛到了一边,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他打开了今天刚刚从后方的迈索尼寄送过来的信件,然后第一封就是他的舅祖父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从罗马写过来的亲笔信。 在信中,红衣主教跟他报告了一个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在费什红衣主教的运作之下,罗马教皇已经公开在布道当中称赞了他的义举。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教皇陛下的用词非常之高级,简直让他自己都有点受宠若惊了——要知道“基督徒的表率”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承担的。
很明显,教皇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但是客观事实就是他信守了诺言,所以艾格隆对教皇的表现非常满意。 在他之前和教皇的代表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商定的协议当中,两边都是分阶段来执行的,既然现在教皇发表布道,那就意味着可以进入新的阶段了。 在信里面他的舅姥爷还告诉他,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想要让自己的私生子参与进来,在其中分一杯羹。 对这个要求,艾格隆当然欣然接受——红衣主教这么干,固然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但是在客观上来说,也是说明他现在对自己越来越看好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直观的证明——“波拿巴”这个股票现在行情看涨,有人愿意进行投资了。 而处于初创阶段的艾格隆,当然选择来者不拒,毕竟他现在力量弱小,对各方势力自然也都是来者不拒。 于是,他立刻草拟了一封回信,指示自己的舅姥爷继续搞好和那位红衣主教的关系,至于什么私生子,立刻准备一份厚礼,想办法笼络到自己这边来。 处理完这封信之后,他又打开了另外一封文件,而这一次,他的兴奋比刚才要更甚几分。 信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梅特涅决定派出自己的心腹秘书弗雷德里希-根茨先生,出任驻伊斯坦布尔大使。 虽然消息简短,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不啻为平地的惊雷。 他当然看得出来,梅特涅这么做,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土耳其的形势要发生惊人变化,他需要全力应变了。 虽然很自信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所谓“惊人变化”,当然不会是因为自己——所以,答案就只有一个。 沙皇马上就要出兵了。 而这就是他要等待的一切。 对他来说,希腊的所有闹腾,都不是为了希腊人本身,而是为了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国际风云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目前对所谓的国际风云,他根本无法主导,他只能尽力去顺势而为,搅动形势,然后祈祷时势向着他希望的方向而行。 而现在……他确实等到了,他最想要的时势。 沙皇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野心,决定以对外战争的胜利来洗刷自己镇压国内进步派的污点。 虽然对历史有着先见之明,但是此刻亲身见证历史,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知道,他已经在小小地影响着历史的轨迹了。 以后,他必将要做到更多。 他和罗曼诺夫皇室有着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但是此刻他对年轻的沙皇心里却只有感恩。 沙皇既然要行动,那自己这边更要加快行动——因为自己这边越是辉煌,才越是有被人注视的理由,被沙皇的行动搞得心惊胆战的人们,终究会发现自己的价值。 要行动起来!他捏紧了拳头,然后对自己说。 他的休息已经足够,接下来是继续进军的时刻了,如果能够抢在沙皇出兵之前再拿下一次辉煌的胜利,那么世人就会知道,是谁为希腊人的解放出尽了全力。 就这样,艾格隆站了起来,志气满满地前去沐浴,清洗掉打猎时沾染的泥尘。 ---------------------------------------------- 正当艾格隆在为新得到的消息而振奋不已的时候,留在迈索尼的特蕾莎,也在为奥地利传来的消息而兴奋。 不过相比于艾格隆她有所不同,她收到了父亲的书信之后,最高兴的是另外一条消息—— 梅特涅已经代表皇帝陛下隐晦地表示,愿意承认她和艾格隆的婚事了。 虽然在离开家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和奥地利决裂的准备,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当然对自己的祖国以及出身的家族还抱着无比的眷恋,她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得到皇室的认可。 而如今,她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落到了她的手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开心的呢? 当然她也知道,这一声迟来的祝福绝不是没有任何条件的。 梅特涅希望自己和殿下能够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不过,对这一点要求她并不反感,毕竟他们本来就打算得到、而且客观上也需要列强的暗中支持。 所以,哪怕暂时和梅特涅妥协也无妨。 带着这个想法,她召见了跟随在她身边的福雷斯蒂上尉。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上尉一见到她就向她行礼,然后再问。 “是的,先生,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您——”特蕾莎也没有客套,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我刚刚收到了父亲的心,梅特涅首相现在派了一位新的驻土耳其大使,即刻赴任。我希望您能够拿着我的书信和我父亲的证明去伊斯坦布尔一趟,然后以奥地利人的身份去面见他,让我们在之后保持联系。” 上尉愣了一下。 他在意的倒不是此行的危险,而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和奥地利官方再扯上关系的时候。 “您……您是说首相阁下已经原谅殿下了?” 特蕾莎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但是其中的骄傲和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太好了!”上尉脱口而出。 作为一个奥地利人,虽然因为特蕾莎殿下而勉强地为艾格隆服务,但是内心深处他毕竟还是希望能够为祖国效力。 “接下来我仰赖您了,请您务必记住您的行动对我们非常重要。”特蕾莎再度叮嘱,“为了表现出应有的诚意,我会为大使先生奉上一份礼物,请您一并转交吧。” “好的,我明白……”上尉连连点头,接着又有些迟疑,“不过,我被殿下赋予了看守宝物的重任,如果我离开了,您这边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了。”特蕾莎骄傲而又自信地回答,“现在这里已经有我们的军队了,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您就放心吧。” 接着,她又微微蹙眉,“倒是殿下那边……我真的挺想念的。” “他一定也在想念着您,殿下。”上尉回答,“在我看来,你们一定能够得偿所愿的,而我会为此竭尽全力。” “谢谢。”特蕾莎笑着向他行礼致意,目送着上尉转身离开。 177,要塞与辉煌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艾格隆召集了自己的主要心腹手下们,传达了自己接下来的作战指令。 毫无疑问,既然国际形势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那么他就更加要趁势而行——他知道,他接下来能够在舞台上具有多少分量,完全取决于他创下了多少业绩。 现在虽然他夺取了一个辉煌的胜利,但是这还不够,他还需要用更多、更大的胜利来妆点自己。 他已经夺下了纳夫帕克托斯并且守住了它,接下来他就要和他在给特蕾莎的信中说过的那样,挥师西进,去试图拿下迈索隆吉翁了。 在之前的会战打完了之后,他就让全军暂时休整,一边平复持续作战所不可避免的疲惫,一边趁机补充兵力。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整,他觉得自己的部下已经重新精神焕发,是时候去迎接新的挑战了——而在此期间,通过接收特蕾莎从后方送来的志愿者和希腊人,他手里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六千人的规模,不光填平了之前战事所带来的损失,甚至规模比他刚刚出征时还要大。 能够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用金钱开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已经在希腊树立起了自己的威名,这些威名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欧洲四处扩散,而他的胜利已经让那些对波拿巴家族心怀期待的人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同时,经过了战火的淬炼之后,虽说他的军队还有许多不足,但至少已经有了主心骨——军纪严明,待遇优厚,还有团结一心的军官团体,足以确保基本的战斗力。 一句话来形容——艾格隆感觉自己比刚出征的时候又强大了许多。 而这就给了他进行下一步作战的信心。 当然,仅仅有信心是不够的,他知道,绝对不是一块容易啃下来的骨头。 在来到希腊之后,他对之前起义军和土耳其军队交战的过程也进行了深入了解,所以他知道围绕着迈索隆吉翁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这个地方位于希腊半岛的西南端,东西两面都有平原,南面则靠着海,只要控制了它,就能够控制周边一大片区域,进而控制整个半岛西南部地区。 早在土耳其统治时期,这里就已经有驻军防守了,而在希腊人独立起义席卷整个半岛之后,这里很快落入到了起义军的手中,并且把它化为了自己重点防守区域。 迈索隆吉翁在地形上就非常险要,它位于在一个狭长的半岛上,周围是一个充满岛屿的泻湖,三个岛屿,马尔马里斯、克里索瓦和艾托利科控制着泻湖的入口,这就让它只需要担心来自一个正面的进攻。 在要塞的东部向大陆一侧,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不过还分布着一些沼泽地,已经守军故意挖开的壕沟。 经过了起义军的努力,以及设计师的精心设计,围绕着迈索隆吉翁的正面建造了一系列堡垒,这些堡垒形成了三角形的突出部,这样当面临进攻的时候,守军可以在好几个方向同时进行射击。 就这样,迈索隆吉翁要塞就成为了独立军防御的主要支点,甚至某种意义上也成为了希腊独立运动的象征。 苏丹当然无法容忍自己丢掉希腊,他很快就派出军队试图镇压起义军,而迈索隆吉翁很快也就成了起义军同镇压军队争夺的焦点。 1822年10月,雷西德-穆罕默德帕夏率领的一万多人的土耳其军队,在一支舰队的帮助下,一起围攻了迈索隆吉翁,最初守军只有几百人,但是他们一边顽强抵抗,一边用谈判来拖延时间,最终,从南方的伯罗奔尼撒半岛,有上千援军赶到了要塞当中,然后他们一起在当年年底挫败了土耳其军队的进攻。 土耳其人并不甘心失败,在1823年9月,他们又集结了一支军队,然后对迈索隆吉翁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然而由于土耳其军队内部的腐败和懈怠,他们的进攻组织得非常混乱,而守军和上次一样,用坚强的防御,挫败了他们的每次进攻。 两个月之后,随着冬天的到来,土耳其军队不得不悻悻然地撤退了。 在抵挡住土耳其军队的两轮进剿之后,迈索隆吉翁名声大噪,成为了整个欧洲支持希腊独立事业的人们心中的圣地。 随后不久,大诗人拜伦也来到了这里,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为希腊独立贡献自己的一切,闯下一番大事业。 他在这里安顿好了之后,散尽家财招募了一支小型军队,然后制定了一个进攻计划,想要以这里为基地,去攻占纳夫帕克托斯,彻底解放希腊北部。 然而拜伦没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就于1824年4月病死在了这里,他的计划也就因此胎死腹中。 就在拜伦死后不久,1825年春天,不甘心失败的土耳其军队再次来围攻希腊人,而这一次,领军的将领则是第一次围攻当中铩羽而归的雷西德-穆罕默德帕夏。 在出兵时,苏丹对这位帕夏下了死命令,“要么攻下迈索隆吉翁,要么就砍下你的脑袋“——苏丹绝对不会容忍第三次围攻失败。 雷西德-穆罕默德帕夏带着手下的两万大军,再次来到了迈索隆吉翁城下,开始第三次围攻战役。 于是一段惨烈的交战也就此开始了。 也许是因为苏丹威胁的缘故,这一次帕夏非常卖力,立即让他的手下围绕着迈索隆吉翁的正面修建了许多战壕,然后通过战壕让自己的部下逐渐逼近要塞,伺机发动进攻。 然而要塞中的希腊守军,尽管兵力远远逊于土耳其军队,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家园而战,因此他们还是同之前一样拼命抵抗,每当防线出现一个缺口时,守军就会发动凶猛的反击,将敌军击退,而迈索隆吉翁的所有平民,无论男女,也都在夜里一起工作,帮助守军填补缺口。 就这样,尽管雷西德-穆罕默德帕夏带着部下发动了多轮进攻,却还是一筹莫展,几个月时间里他进展寥寥,根本无法摧垮守军的意志。 时间到了1825年秋天,这一次土耳其人多了一个盟军——埃及的阿里帕夏也派兵一起参与了这次远征,埃及军队加入战争之后,原本就已经因为内讧而实力大损的希腊独立军形势更加不妙,埃及军队作为生力军,几乎横扫了整个希腊。 而到了1826年1月,阿里帕夏的儿子易卜拉欣带着1万人左右的埃及军队加入到了对迈索隆吉翁的围攻当中,他的军队还带着大量大炮,甚至还有一支小型的海上舰队支援。
原本在围攻当中已经筋疲力尽的土耳其军队,这一次又重新振奋了精神,在土耳其和埃及军官们的命令下,围城军队又发动了多次进攻,数千枚炮弹将要塞当中的民居几乎横扫一空,而海上的炮舰也协同助阵,一同摧残着守军的意志。 借助着陆海上的优势,土耳其人终于控制了迈索隆吉翁的所有供应线,而且在长达一年的围攻战当中,守军的储备也已经消耗殆尽了,饥饿无可避免地降临到了这些希腊人头上。 在饥饿的摧残下,城内的军民们吃光了所有能吃的东西,包括猫和马,而易卜拉欣帕夏现在要求该城内所有人即可投降,人们可以选择被卖为奴隶或皈依***教,至少可以逃过一死。 然而,城内的希腊人拒绝了这一要求,即使形势已经如此绝望,他们仍旧坚持抵抗,他们又击退了敌军的几次进攻,给敌军造成了不少伤亡。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抵抗已经无济于事了,守军的领袖们在商议之后决定所有人突围逃离。 围攻的土耳其军队发现了守军的逃跑计划,但是为了不激起他们最后拼死顽抗的决心,雷西德-穆罕默德帕夏故意玩了一个“围三缺一”的花招,没有主动阻止守军和居民的逃亡。 1826年4月10日夜间,守军开始按照计划集结起来撤离,他们发动了绝望的进攻,希望打破敌军的包围圈,护送平民离开。 然而在夜间的行军和作战完全无法维持纪律,整个突围行动从一开始就陷入到了混乱当中,当这些突围的军民们穿越前线的时候,立刻就被围城的土耳其军队开火阻截,在夜间的一片混乱中,这些希腊人死伤枕籍,要么被踩死,或者掉进壕沟里淹死。 而这时候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围城军队终于发动了总攻,他们趁着守军的混乱杀入到了迈索隆吉翁当中,然后一边残杀残余的守军和市民,一边到处纵火。 就这样,在哀嚎声和爆炸声当中,迈索隆吉翁终于重新回到了土耳其人的手中。 至于那些侥幸突破了防线的突围军民们,他们的噩梦还是没有结束,在白昼降临之后,土耳其人派出骑兵,在原野当中到处追捕和截杀逃亡的守军和难民,男人被杀死,妇孺则被掳掠,卖为奴隶——最终只有1000人左右成功逃脱了这场灾难,而剩下的只能面对此等命运。 不过,虽然迈索隆吉翁最终陷落,守军的抵抗也归于失败,但是他们长达数年内多次击退敌军进攻的坚强不屈,并不会因此而被湮没。 他们虽然覆灭了,但是这只是因为敌众我寡的悬殊实力差距,就意志而言,这场失利确实已经称得上是英雄的史诗,那些失败者绝对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地方了。 换言之,如果每个希腊独立军都能拿出这种作战意志,如果他们的领导层没有因为无休止的内讧而陷入混乱,也许希腊独立事业根本就不至于陷入到如此黑暗的绝境当中吧…… 终于攻陷了迈索隆吉翁以后,土耳其和埃及军队好好地发泄了一番自己积累的破坏欲和杀戮欲,接着,大部分军队就此离开,投入到和起义军新的战事当中,只留下了一部分军队继续留驻在这里。 艾格隆目前不知道这座要塞里面到底驻扎有多少敌军,不过他猜测为数应该是在几千人之间。 不过考虑到迈索隆吉翁的地势如此险要和坚固,哪怕只有几千人也足够他头疼的了。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在之前,迈索隆吉翁的守军曾经从西面进军,参与了对纳夫帕克托斯的围攻,而他在一系列会战当中,重创了围攻他的军队。 迈索隆吉翁的守军虽然没有被歼灭,大部分撤退了回去,但是想必他们也蒙受了不少损失——而且他们在心理上肯定也已经对自己产生了畏惧心理,这会让他们原本就不高昂的士气变得更加低落。 但即使如此,艾格隆仍然不敢太乐观,因为这座要塞之前的战绩,可是足够辉煌的——希腊人以劣势兵力,多次击退了土耳其军队的进攻,守军直到弹尽粮绝才告崩溃。 得到迈索隆吉翁的好处极大,但是如果不小心的话,自己也会在这里蒙受惨痛损失,所以艾格隆心里也不敢托大。 他尽管赌性很大,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赌本很少,所以每次看上去大胆押注,但都是在他心里觉得有足够的把握时才行动。 而这一次,他必须更加审慎。 在盘算了一番之后,艾格隆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 “陛下,您有何吩咐?”见到他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恭敬地问。 “埃德蒙,你知道我军下一步的目标在哪儿吗?”艾格隆问。 “知道,您希望带领我们去攻占迈索隆吉翁。”埃德蒙-唐泰斯愣了一下,然后回答。 “那你知道之前那里发生了什么吗?”艾格隆明知故问。 其实,要塞直到1826年才陷落,离现在也不过只有一年多,已经来到希腊这么久的埃德蒙当然知道。 “我知道。” 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的训示。 “那你害怕吗?我们可能要以血肉之躯去进攻一座真正坚固的要塞。”艾格隆笑着问他。 “陛下,我心中从未有过害怕。”埃德蒙立刻回答,“若您叫我远征地狱,我也会立刻纵马前行。” “哈哈哈哈!这话好听!”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然后,他轻轻地拍了下埃德蒙的肩膀,“埃德蒙,哪怕你乐意死,我也不愿意轻易去浪费你们的生命,因为我未来更加需要你们……所以我想,我们要尽可能少流血地拿下它,这才符合我们的利益。”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埃德蒙连忙问。 “这个我还不知道。”艾格隆诚实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想,肯定有希腊人知道——别忘了,迈索隆吉翁陷落才一年多,而且里面的人逃了不少出来,我们一定可以找出一些熟悉它的人。” 然后,他加重了音量,“你去给我找,无论是我军里面的希腊人还是外部的希腊人,尽快把这种人带到我的面前!” 番外(6)李代桃僵 【剧情承接第二个番外,独立世界线,是时候发点福利了~】 1838年12月10日 冬日中的维也纳寒风刺骨。 各处的行人行色匆匆,不肯在街道当中留驻。他们要么跑到剧院当中看戏,要么跑到咖啡馆当中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以此来打发闲暇时光 而在这一片萧索当中,有一个地方此刻却热闹非凡。 位于格拉本大街的小巷里的圣彼得大教堂,此时正有大量穿着制服的士兵和侍从们不断穿梭。 士兵们在四周巡视,用警惕的眼神观察着每一个来往行人;而侍从们则拿着各种物品,妆点着原本就已经富丽堂皇的教堂。 是的,一场盛大的婚礼即将在这里举行——准确来说,就是明天。 婚事的男方,就是深得皇太后陛下信任、最近在帝国权势日渐煊赫的莱希施泰特公爵;而女方,则是撒丁王国萨伏伊王室的克里斯蒂娜公主。 这桩婚事在一年前还不可想象,然后在一年之后,却即将成为事实。 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呢? 就在去年,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去世,因为在世的儿子也已经都去世,所以由孙子,年仅七岁的弗朗茨-约瑟夫继承皇位,而他的母亲苏菲皇太后摄政。 皇位交接时所带来的混乱,让一直对奥地利帝国心怀仇恨的撒丁王国看到了机会,他们趁机对奥地利宣战,希望进军米兰。 仓促之下,奥军一度战事不利,然而摄政皇太后,在她最亲信的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帮助下,迅速地稳定了帝国内部的局面;然后派出公爵亲临米兰,重整军队,最终在战争当中打垮了撒丁王国。 到了1838年,战争结束,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撒丁王国不得不面临严厉的处罚——而皇太后陛下在提出了严苛的和约条件之后,突然又暗示撒丁的使节,如果萨伏伊王室愿意让一位公主同公爵婚配的话,那么她可以放宽条件,如其不然——那就只好对不起了。 经过了紧张的外交交涉之后,在皇太后陛下的严厉威胁之下,处于战败状态的萨伏伊王室,不得不服从了皇太后陛下的心愿 于是,克里斯蒂娜公主来到了维也纳,履行她的义务。 可想而知,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何等心情,从来到维也纳之后,她就一直都郁郁寡欢,每个人都能看得出她被当成抵押品的悲伤和痛苦。 而在他们两个人见面之后,那位未来的新郎,也是同样神情冷淡,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让人忧虑这对新人未来的婚后生活。 不过,也没有人对这种事感到诧异。 毕竟,整个欧洲的王族当中,几乎每一桩婚事都是政治婚姻,“欢天喜地”或者“愁眉苦脸”都不影响婚姻的存续,对公主们来说,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一种义务,她们从小享受着荣华富贵,那么在家族需要的时候,她们也必须履行责任,嫁给家族为她们指定的人选,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相比较起那些完全不般配的政治婚姻而言,莱希施泰特公爵倒已经算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了。 毕竟公爵年轻帅气,才华横溢,还拥有一个响彻寰宇的姓氏,也许过得不久,克里斯蒂娜公主终究还是会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 皇太后陛下与皇帝陛下,以及两位新人,都已经来到了在位于维也纳市中心的霍夫堡宫当中。 过得明天,这对新人以及两位陛下,就将乘坐马车从霍夫堡宫,一同前往这座宏伟的教堂,见证神圣的仪式。 此时此刻,皇太后陛下,就站自己休息室的窗户当中,出神地看着圣彼得教堂的绿色穹顶。 而她的身边,则站着莱希施泰特公爵。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非常安静。 公爵身穿着制服,胸前闪亮的钻石十字勋章更加衬托得他英俊不凡。 “我的心肝……”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苏菲皇太后终于开口了,她偏过头来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然后长叹了口气,“一想到明天我就要亲眼看到你和一个女人交换戒指,我就痛苦不堪!” 同公爵一样,皇太后陛下同样穿着盛装华服,但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她眉眼间的忧愁。 “这正是您的安排啊……”公爵耸了耸肩,“我只是服从您的安排而已。”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苏菲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好像是很期待的样子?” 公爵没有回话,他知道,苏菲此时心情太糟糕,所以在跟自己找茬发脾气。 看到他默不作声的样子,皇太后陛下又心软了。 她伸出手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公爵的右手,然后像是祈求一样地看着他的脸。 “我的心肝……我是真的不愿意让你和其他人结为连理……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她一边说,一边黯然地眨了眨眼睛,“你千万不要忘了,她只是我赐给你的礼物,你可以和她做任何事,任何夫妻应有之事,但唯独你的爱……要留给我!全部留给我!” “当然了。”公爵连忙回答,然后也握住了皇太后陛下的手。 两个人紧紧地握着手,而苏菲皇太后面中的忧色也渐渐消失,仿佛从公爵的话中而得到了无穷的鼓舞。 接着,她又开口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倔强又聪明的孩子,需要我的呵护和帮助,我实在难以想象你成为一家之主的样子……不过,我深信,你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以后你会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骄傲的人!” “那是当然了。”公爵回答,“即使为了保护您,我也会让自己变得出类拔萃。” “保护我?不……”苏菲笑着摇了摇头,“是分享,我们在分享彼此的一切,从无任何秘密。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我都希望我们永远亲密无间……婚后的你,依旧是我的心肝,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艾格隆自然只能满口答应。 在他的安慰下,苏菲终于从不安和恐惧当中走了出来,而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拥抱在了一起。 恐惧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欲念了。 苏菲紧紧地拥抱着面前的青年人,然后用甜得发腻的语气在他的耳边说。 “我……我想要了。艾格隆,让我忘记此刻的烦恼吧……” 虽然她用词隐晦,但是两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公爵当然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也知道,她害怕失去自己,所以想要以这种方式获得安全感。 而自己要做的,当然也是用行动证明——自己绝对不会违背承诺,放弃两个人之间无比亲密的羁绊。 再说了,在苏菲的撩拨下,这时候他自己也有点冲动了。 只不过,他还有最后一点顾虑—— “她就在隔壁的房间,要不我们换个房间吧……”亲王小声说。“她很快就将是我夫人了,我们还是给她一点尊重为好。” “是吗?”苏菲的手停在了艾格隆的胸口上。 接着,她傲慢地笑了起来,“如果她听得见,那就让她好好听着吧!她必须知道这个国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说完之后,她的手又开始游动了起来,一直在艾格隆的心口上抚摸着。“怎么,才刚刚见过两面,就开始心疼未来的夫人了吗……?” 艾格隆这下明白了,皇太后陛下这么做并不只是单纯的一时兴起,她就想要对刚刚进门的新娘来个下马威,让这位公主殿下摆正自己的位置,免得有非分之想。 即使他向来都是个心肠很硬的人,但是此时也禁不住有些踌躇。 “没必要这么做吧……” “为什么没必要?”看到他的犹豫,苏菲不禁微微蹙眉,然后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觉得我做得过分吗……?你别忘了,是她的祖国主动对我挑衅,侵犯了我的国家,造成了多少人的死亡,我打败了皮埃蒙特之后,只让他们付出这么一点代价已经算我慈悲了!难道她不应该为自己的家族逃脱劫难而对我感恩吗?”
说到这里之后,她的语气又放软了一点,然后抱紧了艾格隆,垂首贴住了他的胸膛。 “我不打算让你一生永远只绑在我的身边,我虽然自私,但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因为你有一个伟大的姓氏,也履行着国家栋梁的职责,你不能只被我拴在身边。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夫人,让她名正言顺地长伴在你身边,给你生儿育女,让你的家族开枝散叶,这样我也可以了却心中的遗憾了……” 苏菲的话说得很动情,以至于艾格隆顿时心生感动。 “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在意这个。” “就算你不在意,我也要为你在意,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照顾你,替你安排一切,而你也为我牺牲了一切,直到现在还在帮我支撑这个国家……于情于理,我都必须继续尽我所能,为你的将来准备好所有。” 顿了顿之后,她又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当然,我可以给你一切,却无法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妻子,不光不能,我还要给你找个妻子,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心痛!上帝赐予我这么好的爱人,却又如此捉弄我,一想到这里我就心痛不已。” 艾格隆明白,虽然自己的婚事是她一手主导安排的结果,但是她心中仍旧免不了嫉恨,这也算是她对新娘的报复吧——尽管从头到尾新娘都只是一个受害者,承受着最大的痛苦。 对于两个人现在面临的困境,艾格隆也无计可施——贵为皇太后的苏菲,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他的夫人了,尽管此时全奥地利甚至全欧洲都知道他们的私情,但是事实依旧无法改变。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又何必去想那么多呢? “好了,别再想那些了。”他熟练地搂住了苏菲,然后亲吻了她的嘴唇。 “嗯,做得好……”苏菲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呢喃,然后主动伸出舌头和他的舌头交缠到了一起—— 这种事他们这些年来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完全已经熟悉了对方的一切,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互相厌倦,那满腔的爱意一直都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吻了好一会儿之后,苏菲才松开嘴唇,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近在咫尺的脸。 因为情欲和欲念,她的双颊已经绯红,眼睛更是仿佛能够滴出水来了一样,目光里燃烧着火焰,似乎要把面前心爱的情郎整个吞噬一空才肯罢休。 “我的心肝~”她一边剧烈呼吸,一边颤抖着说,“抱紧我……” 接着,她大声地说出了心中所想,“现在,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我要给你一个合法的儿子,继承你的头衔和你的家族,只有我们两个的儿子配得上这个!” 艾格隆呆住了。 她……她是认真的。 苏菲给自己安排了婚事,然后却要自己生下孩子,以便继承自己的一切。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却又将成为他的“长子”。 即便是他,也被这个疯狂的念头给震惊了。 “别这样……”他连忙劝说苏菲,“您已经是皇太后了,您有很多场合必须出席,如果又怀孕了的话全国都会震动的!” “有什么关系?”苏菲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反而执拗地回答,“我就说我身体不好在养病,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必须要让我亲临处理……也就几个月而已,只要小心遮掩,没人会看得出来的……只要我们生出来了儿子,那就是你的婚生子了,我也算了却了心愿。” 尽管这些话听上去并不怎么靠谱,但是苏菲却说得非常认真,甚至还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公爵,仿佛在催促他赶紧点头。 他知道,当一向任性的苏菲,以这种目光和神态说话的时候,就代表着她心中的主意已定,绝对不会再更改了。 她要在自己结婚的前夜,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宣示主权,甚至还要抢下长子的位置。 “您是什么时候计划好这一切的?”他苦笑着问。 “这个嘛……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是昨天?”苏菲狡黠地笑了起来,“总之,我的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可容不得你反对或者拒绝哟~” “再考虑一下吧,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艾格隆仍旧尝试最后劝说她一下。 “考虑什么?我已经决定了!”苏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把他紧紧地搂在怀中,“我是皇太后,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谁不服气就自己忍着吧,我只要我们两个开心就好……” 多么任性多么傲慢,又多么可怕的女人…… 然而,却又在他的心目中激起了无穷的爱恋。 她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为的是什么呢?还不全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的未来殚精竭虑,宁可牺牲名誉,还要冒巨大的风险,可曾有半点好处? 是的,她爱我……公爵在心中对自己说。 也许这样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但迄今为止自己和苏菲两个人已经有负于太多太多人了,但那又怎样? 我们两个人,已经携手走了这么远了,又何须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而且,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既然她都豁得出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一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犹豫,一把放下了窗帘。 天鹅绒窗帘倾泻而下,刹那间就让房间的光线暗下来不少。 就在这幽暗光线当中,他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把皇太后陛下横抱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而皇太后陛下一直任由他行动,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无声地鼓励着他的“冒犯”。 虽然已经无数次地亲昵过了,但是面对这炽热的视线时,艾格隆还是如同多年前那个旅馆中的少年一样,心跳加速,身体热血涌动,仿佛要融化了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因为紧张和激动差点“沉睡不起”,而如今的他,却已经熟悉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不需要任何引导,他手指轻动,轻易地就解开了皇太后陛下华贵的宫裙,很快,皇太后陛下尊贵的身躯就不再有多少隐秘了,在昏暗的光线当中白得耀眼,犹如是被天使施加了光辉一样。 接着,公爵自己也解开了自己的衣服,两个人之间再度没有任何组阁了。 “艾格隆,我的心肝儿~”苏菲身处舌头,轻轻地舔舐了一下他的胸膛,然后她又故作严肃地斥责了青年人,“在妻子的旁边勾引皇太后陛下,你可真是个下流无耻的混账!” 这严厉的视线原本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然而此刻的艾格隆听来,却犹如催情剂一样,不禁更加血脉贲张。 “皇太后陛下,请允许我为国捐躯!”他笑着向对怀中的玉人说,“为了报效您的恩宠,我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那……还等什么呢?”苏菲眨了眨眼睛。 “如您所愿!”艾格隆喊了一声。 一切就宛如梦境一样虚幻,皇太后陛下先是压抑自己,然后发出了畅快的呢喃,声音越来越大,这既像是舒畅的宣泄,又像是若有若无的示威。 没有人知道,房间里回荡着的喘息和叫喊声会不会传到旁边的房间,但是可想而知,即使听得见,受害者也只能默默忍受上帝和恶妇为她安排的命运吧…… 然而这时候,两个人谁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他们纠缠在一起,共同来到放纵的顶峰。 “艾格隆,我爱你……”在最后的一声轻喊后,皇太后舒畅地闭上了眼睛。 178,论功行赏 ,雏鹰的荣耀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全军重新开始紧张地准备,为即将到来的新行动做准备。 经过了之前几次胜利之后,此时他在全军当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相信这个继承了伟大姓氏的少年人,即将带领他们走向新的胜利,书写又一篇传奇。 不过,艾格隆虽然看似慷慨激昂,但是他在内心当中一直也保持着冷静,在战事即将到来之前,他决定以一场精心的盛大典礼,来做最后的思想动员。 这场典礼,就是之前围绕着纳夫帕克托斯一系列战事的庆功和表彰典礼。 在这天的早晨,在小海港郊外的沙滩上,一大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军人汇聚于此,他们按照各自早已经熟悉的建制组成了一个个方阵,然后围成了一圈。 而在中心处、在所有人目光汇聚的地方,此时有一座砂石磊起来的小土台,土台上则站着艾格隆和他手下的那些主要部下们。 安德烈-达武,埃德蒙-唐泰斯,米歇尔-内伊,以及路易亲王,还有其他的骑士团成员们……尽管他们是因为不同的理由、不同的野心,参与到了艾格隆的队伍当中,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事之后,他们的肤色都变黑了不少,身上都也开始拥有了真正属于军人的刚毅和肃杀。 站在最高处的艾格隆,注视着自己旁边的这些人们——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此时自己组织的核心成员,也只有通过他们,自己才能够指挥整个军队,去为接下来的目标而奋斗。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自己以后也得依靠他们来统治那个国家。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这是在提示整个典礼开始时间到了。 于是,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为之前的战事当中阵亡的将士们默哀。 而就在同时,刹那之间,整支军队都陷入到了沉寂当中。 艾格隆微微眯着眼睛,扫视着自己面前的骑士团成员们,他的内心突然有些隐隐作痛——因为就在这段时间的战事当中,已经有几个骑士团成员阵亡或者伤重不治。 比起普通士兵的死亡,失去他们更加让艾格隆感到心痛。 这是通向胜利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天知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还会失去几个;天知道在他未来的奋斗当中,他又会再失去什么?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为了不让这一切牺牲变得毫无价值,他必须一路走下去,直到走到那个注定属于他的皇座上为止。 尽管一贯冷漠,此刻艾格隆的眼神当中,仍旧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的悲痛。 随着细密的鼓点慢慢响起,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空。 “我们的兄弟,我们忠诚无畏的战士,永远离开了我们,投入到了天主的怀抱当中。”艾格隆大声喊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言辞,为默哀仪式做结语,“他们是为主而死的,他们为解放受苦受难的基督徒兄弟们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灵魂必将沐浴在最纯洁崇高的荣光当中!我们将他们埋葬在了这里,但是他们永远与我同行!” 艾格隆知道,在苍穹之上未必有天堂的存在,但是他并不介意拿主和天堂为自己涂脂抹粉,“现在,活着的战士们,主在看着我们,主会一如既往地保佑我们!我们将继续为正义而战!” 他说完之后,大炮重新开始轰鸣,而这一次,它带来的是喜悦而不是悲伤。 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在场的士兵们齐声发出了欢呼,炮声和欢呼声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让旁边的大海也开始翻滚起来。 接下来,到了这场典礼最为重要的环节——论功行赏。 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不绝于耳的枪炮声和欢呼声慢慢消失,所有人重新屏息凝视,看着中间的土台。 而身处在土台上的军官们也同样紧张,因为这是回报他们所付出的辛劳和汗水的时候了。 艾格隆一步步地向他们走了过来,然后停留在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面前。 接着,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安德烈。”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然后拿着剑指着面前的年轻人。 安德烈没有任何的害怕或者紧张,他直接单膝跪地,迎接着艾格隆准备赐予他的荣幸。 “安德烈,自从在基督山岛上见到你之后,你的表现一直都被我看在眼里,我非常满意于你的忠诚和勇敢……”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将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正因为如此,我决定奖励你殊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勒班陀侯爵了,希望你能够铭记我对你的期待,在未来继续以同之前一样,勤勉地为我效劳。” 勒班陀侯爵……听到了这个头衔之后,安德烈-达武瞬间愣住了。 虽然早就知道艾格隆打算封赐他头衔,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如此重的奖赏。 他的叔叔达武元帅,戎马半生,最后被拿破仑皇帝封为奥尔施泰特公爵;而他现在虽然也在陛下身边奋勇拼杀,但是所立下的功勋又何曾能够与叔叔相提并论呢? 他很满意“勒班陀”这个封号——帝国的传统就是以胜利的地点作为将领的封号,他的叔叔的头衔就是这么拿到的。 如果是勒班陀男爵,他会感到非常满意和荣幸,如果是勒班陀伯爵,他虽然惶恐但也还能承受,但是现在居然就是这么高的头衔了——要知道在1815年的格鲁希元帅也只是侯爵而已啊…… 一瞬间,他的心里居然不是荣幸,而是惶恐和惭愧,“陛下……您的封赠实在是太重了,远远超过了我所应得的……为您效劳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幸,您无需以如此破格的礼遇来奖赏我……” “怎么,到底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叫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回成命吗?”艾格隆微笑着反问。 “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德烈连忙摇了摇头。 “好的,安德烈,别在多说了,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我们对话太久。”艾格隆收回了剑,然后拍了拍半跪在地的安德烈的肩膀,“我认为你承担得起这个荣誉,那你就承担得起,你如果内心觉得不安,那就在接下来以更大的热情为我效劳吧!哼,只要你为我奉献,我难道还会吝啬于奖赏吗?别说侯爵了,未来你成为勒班陀公爵或者勒班陀亲王,又有什么奇怪的?”
艾格隆把安德烈-达武被认定为首功,所以第一个就开始奖赏他,也给了他破格的荣誉头衔。 在奔袭纳夫帕克托斯之战当中,他一直都呆在艾格隆身边,只是在阻击援军的时候参与了战斗,表现并不突出——但是在接下来的战事当中,他作为指挥官,率领艾格隆留下的弱军,强硬地抵抗了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敌军进攻,为艾格隆守住了纳夫帕克托斯,也为他创造了通向胜利的条件。 鉴于他在这一系列战事当中所表现出来的忠诚和勇敢,所以艾格隆在考虑了一番之后,将他定为了自己部下的首功。 除了战事上的表现之外,艾格隆还有别的考虑——在自己身边的这帮人当中,安德烈-达武是少有的既是帝国元帅二代却又没有头衔在身的人,身为侄子的他对帝国非常忠诚,而身无头衔的他,更加降低了艾格隆的收买难度。 在艾格隆的构想当中,他的卫队长既要负责他身边的保卫工作,以后还要负责他和整个军队的沟通联络,非要最忠诚、最可靠的人不可。 既然反正要奖赏,那不如一次给到位,让他感激涕零再说。 看到安德烈这副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艾格隆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今后安德烈肯定会更加狂热地追随他,也让他多了一个最可靠的心腹人选。 “好了,起来吧——”艾格隆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权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安德烈-达武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旁边的人纷纷向他道贺,当然有些人是发自内心,有些人则只是表面做戏而已。 埃德蒙-唐泰斯在那个最诚挚的道贺者——之前他作为副指挥,同安德烈-达武一起守卫了纳夫帕克托斯,同时也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当时他们两个人闲聊,安德烈调侃说自己不如埃德蒙,毕竟头上没有任何头衔,而自己当时惭愧之余还安慰安德烈,说陛下一定会给他应有的赏赐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赏赐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这么高。 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 埃德蒙-唐泰斯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无论是基督山伯爵,还是勒班陀侯爵,都是他抬手之间指定的,他确实有那种慷慨到近乎于恢弘的气度,配得上统领自己和身边的人们。 是的,自己也将继续追随他,回报这一份恩情。 在封赐了居于首功的安德烈之后,艾格隆开始一一封赏其他立下重大功勋的骑士团成员们——对于已经有头衔的,他许以珠宝厚赏;对于没有头衔的,他则直接赐封了男爵。 接下来,他开始为那些作战勇敢立下功勋的士兵们,为他们授发勋章。 在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就已经找人开始设计为此次希腊战事而预备的勋章,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他最终拍板决定了式样。 和荣誉军团勋章一样,这种勋章也分成好几级,最低层级的骑士勋章因为制作简单,所以现在已经做好了一些,他正好拿出来分发。 这种勋章,正章为银十字加蓝色釉彩,此时被他别在了士兵的胸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为了提高效果,他还特意让人找了几个希腊人作为典型人物,亲自为他们授勋。 艾格隆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领导者,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必须做到有功必赏,也只有做到这一点,其他部下才会看在眼里,得到继续为他效劳的动力。 换句话说,如果赏罚不清,那么再有“正统性”的君王,最终也只会跟臣子们离心离德,落到孤家寡人的下场。 于是,在艾格隆的努力下,整个庆典现场欢声雷动,直到落幕的那一刻,几乎没有停下过欢呼。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 在结束了庆典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在卫兵的带领下,艾格隆来到自己的居所旁边的房间指挥室里面。 而这里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在场——赫然就是那些秘密前来的奥地利军官们。 这几位奥地利人此时正围坐在一张小桌子的旁边,在桌子的正中央,摆放着几张地图,他们此时正小声地争论着什么,时不时地还用手指在图纸上比划。 几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正摆在他的旁边,而且都已经只剩下了半杯,看来这些咖啡都已经成为了他们脑力和体力的燃料了。 看到艾格隆过来之后,他们立刻停了下来,然后恭敬地向他敬礼。 一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艾格隆就明白了,这几个人正在争论自己接下来具体的行动计划。 “谢谢各位如此辛劳地为我提供帮助。不过,今天是全军庆贺,我请各位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他谦和地向这些军官说,“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请各位务必赏光。” 看到他这么说,这几位军官也就顺势结束了他们今天的讨论,然后回去整理衣装,以便参加接下来的午餐,而他们中的领头人亨奇少校则单独地留在了房间里。 “我真的很抱歉,少校,您明明那么尽心尽力地为我效劳,而我却没有给您应有的荣誉。”艾格隆满怀歉疚地看着这位少校。“如果我能,我今天一定会让您享受全军的欢呼。” “这个并不重要,殿下。勋章和荣誉我十几年前可能还在乎这些玩意儿,可是在荣军院呆久了之后,我早就已经把它们看淡了。”亨奇少校淡然回答。“况且,我们来这儿的时候,大公就已经叮嘱过来我们一定要保密身份,免得给他和我们自己添麻烦,所以我倒是宁可安静地留在这里而不是在所有人面前欢呼。” 因为身份敏感而且特殊,所以亨奇少校等几个奥地利军官留在了营地当中,没有出席这场庆祝仪式,对此艾格隆心里是有些惭愧的,毕竟他心里知道,虽然亨奇少校他们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以自己的丰富从军经验,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所以在没办法让他们得到公开荣誉的情况下,他想要用金钱的方式来补偿他们。 “请允许我给予你们应有的补偿,先生们。”艾格隆又坚持了一遍,“我不能允许别人有恩于我却一无所获。” 179,冰释前嫌 “我不能允许别人有恩于我却一无所获。” 艾格隆的语气十分坚决,目光炯炯地看着少校。 而原本一脸淡然的少校,此刻也不禁踌躇了起来。 他能够感受得到,面前的少年人态度是非常诚恳的,他是非常想要回报自己的帮助。 以他的身份来说,能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给足自己面子了。自己如果再拒绝的话,那就已经不是高风亮节,而是有意要跟殿下作对。 正因为如此,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顺从了殿下的意志。 “殿下,我感受到您如此诚挚的好意,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应该拒绝您的馈赠……既然这样,那我就接受您的礼物,无论您赠给我什么,我都会永久珍藏的。” “太好了!”艾格隆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向身后喊了一声。 很快,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应声而入。 刚刚被晋封为勒班陀侯爵的他,虽然脸上还残留着兴奋,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骄矜之色,在众人面前依旧和之前一样谦和。 他庄重地走到了亨奇少校的旁边,手里则拿着一个小盒子。 接着,他打开了盒子,而眼尖的亨奇少校立刻就发现盒子里面是几枚勋章。 他很快就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了—— 在他的注视下,艾格隆拿起了盒子里的一枚勋章,然后把它小心地佩戴到了少校的胸前。 这自然同样也是新鲜出炉的枫丹白露骑士团希腊纪念勋章,不过相比于艾格隆刚刚授发给普通官兵的骑士章,他赠送给少校等人的是军官章。 勋章同为银质的蓝色釉彩十字,不过中间还有镀金的徽记,虽然是仓促之间赶工制作的,不过在他不惜成本的出价之下,倒是也做得颇为精美。 少校一动不动地任由少年给他佩戴好勋章,自己则在欣赏勋章的样子。“做得挺漂亮的。” “为了设计它,确实费了我们一点心力,不过对您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吧?您肯定接受过不少勋章。”艾格隆笑着反问。 “话是这么说,不过由皇室成员给我亲自授勋,那可是头一遭的体验啊,就这也够我吹嘘很久了。”少校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谢谢您。” “这完全是您应得的荣誉。”艾格隆示意少校不要再谦虚了,“如果在未来,我的成就足够让您夸耀,那也正好说明我走对了路。” 互相谦让一番之后,少校终于接受了这份奖赏。 不过,两个人都知道,收下他的勋章,也并不意味着彼此之间建立了效忠关系——少校依旧忠于奥地利,他在艾格隆麾下战斗的唯一理由,也就只是为了服从卡尔大公的命令而已。 两个人之前在古堡会战的时候,艾格隆就曾提议过要赠送给少校勋章,少校当即回答说“如果您不跟我国为敌的话,那我会欣然收藏;但如果那时候您不小心在和我国作对的话,那就别怪我把它踩在脚下了” 这句话言犹在耳,但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毕竟,在这个欢庆的时刻,就没有必要再提这些煞风景的话了。 在给少校戴好勋章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勋章并不只是金属块而已,我在以后会根据勋章的等级来为获得者颁发年金,而且不问出身和国籍。无论我的事业到底能否成功,无论您到时候是身处在奥地利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我都会照全数给您支付年金,分文不少。” 亨奇少校这次没有再说话,而是默然点了点头。 既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份荣誉,那这时候再推辞未免就太过滑稽了。 所以他只能带着感激一并接下。 虽然殿下没有说过年金的具体数字是多少,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太少,也许他晚年的基本开销都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这种恩典,而他又该怎么回报呢? 答案自然也不言而喻。 “殿下,既然您以如此诚意对待我们,那我们自然也会竭尽全力为您效劳,我们将以自己全部的经验,为您铺就胜利。” “嗯,我已经看到了。”艾格隆特意拍了拍少校的肩膀以示鼓励。 接着,他又故意开了一个玩笑,“您在这里尽可以戴好,展示我对您的尊重,但是回国之后记得收好,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殿下,我从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会害怕过麻烦?既然我收下了您的荣典,那我就会珍重它,并且衷心祝愿您能够成功。”听到了这个玩笑之后,少校却一脸严肃地向他回答,“我回国之后会暂时隐藏它,但这只是为了不给大公添麻烦而已,我真心地希望有一天即使在奥地利,众人也能够为我胸前佩戴您的勋章而向我致敬。” 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少校继续在暗示自己不要和奥地利为敌,所以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作答。 就他的本心而言,他是绝对不想要和未来的岳父以及亨奇少校这些人成为敌人的,但是毕竟世事无常,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好呢?他也没有办法使用廉价的许诺来欺骗对面的人。 接着,他又转开了话题,“好了,午餐应该准备好了,我们一起过去吧,我在那里给您的人一起授勋。” “殿下……”就在这时候,亨奇少校突然开口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艾格隆好奇地问。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贯做事雷厉风行的少校,此时的表情却好像有些踌躇,视线也变得奇怪了,犹豫了几下好像欲言又止。 艾格隆更加好奇了,不过他也没有催问。 过了片刻之后,少校突然摇了摇头。“没什么,抱歉殿下,我们过去吧。” 艾格隆顿时无语,他只能轻轻耸了耸肩。“好吧。” 艾格隆当然不会知道,刚才少校所犹豫的,正是想要跟他询问有关于艾格妮丝的事情—— 来到这边之后,少校等人一直被安排在了艾格隆的身边,为了避免惹出什么麻烦,他们也刻意深居简出,只在需要的时候为殿下效劳。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们没有刻意去打探消息,也很容易地就观察到了艾格隆身边的一些事。 所以他很快也注意到了艾格妮丝的存在。 虽然他不知道艾格妮丝的具体身份,但是凭借着惊鸿一瞥以及过去那些时光所带来的经验,他很轻易地就看出男装的她是一个少女,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更加奇怪的是,艾格隆身边的卫兵们也对她恭敬有加。 所以他很轻易地就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作出了一个合理推测——而之后,他听说艾格隆在消遣打猎的时候,还刻意带着这个女子去单独游乐,更加佐证了他的推测。
殿下是特蕾莎的未婚夫,然而甚至在还没有正式结婚之前,他就好像已经在寻欢作乐了。 所以,少校想要在这个时候对艾格隆劝谏一下,让他收敛一下自己,免得让公主殿下伤心。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又犹豫着说不出来了。 毕竟,自从见面之后殿下对他一直都礼敬有加,刚刚还给自己授勋,于情于理他都不想要破坏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信任。 而且,和殿下来往的这段时间,他对殿下也非常敬佩,虽然殿下年纪尚轻,但无论是才华还是风度,甚至胆量,都可以说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除了这一件事之外,他在殿下的身上看不出多少缺点——至少比其他王孙公子要强太多了。 所谓的风流韵事,在这些王孙公子们当中,这实在是太常见的事情了,甚至有些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因为受害者是特蕾莎殿下的话,他自己都不会当一回事——毕竟他当年作为一个年轻英俊的骑兵军官,也曾经有过几段风流史。 往事虽然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但在内心深处,他也仍旧对当年的美好时光抱有几分怀恋。 正因为如此,他不忍心呵责少年人——说到底,谁又没有过年轻的时候呢? 自己受命前来,只是为了帮助殿下打仗,不是为了监视殿下、干涉他们私生活的。只要殿下履行婚约,他也没有必要干涉。 甚至可以说,如果因为他的指手画脚而让殿下生气了的话,效果只能更糟。 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少校没有说出自己的谏言。 不过处在他的位置上,什么都不做似乎好像也很不妥当。 所以向干脆特蕾莎殿下写信吧。让她自己来解决这些问题——思考一番之后,他最后下定了决心。 他不敢跟卡尔大公写信说明,因为他害怕万一大公本人发怒,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给特蕾莎殿下的信,措辞必须和缓谨慎,只是暗示可能殿下可能对身边的女子有些亲密,让她注意一下,防患于未然。 把这些说明之后,他自己的义务就已经尽到了,剩下的事情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自己作为一个纯粹的军官,也不想要深入掺和到这种事当中。 拿定了主意之后,少校的心情骤然放松了下来,犹如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他重新收拾了心情,然后参加艾格隆的宴会。 而艾格隆当然对少校的思绪浑然不觉,他欣然主持了这个庆功宴会,顺便给其他几位奥地利人授勋,同样也得到了他们的感激。 而就在这一轮论功行赏当中,艾格隆也无形中再次巩固了团队的凝聚力,并且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了思想的准备。 接下来,他就要放眼迈索隆吉翁,准备要在那里大干一场了。 =================================== 结束了和这几位奥地利军官的愉快午宴之后,艾格隆来到了艾格妮丝的住处,敲了敲门。 “谁?”里面立刻传出了回应。 “艾格妮丝,是我。”艾格隆立刻回答。 里面立刻就没了声息。 艾格隆预料到了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根本不以为意。 为了不惹怒还在气头上的艾格妮丝,这几天他们两个并没有见面,不过到了现在,艾格隆自酌她应该已经消气了。 “我已经为我之前的冒犯多次致歉了,如果您希望的话,我还可以继续致歉。”艾格隆在门外慢慢悠悠地说,“但是,我认为,既然您还承认我们依旧是朋友,我就应该尝试修复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我们的友谊不至于因此而破裂……您现在可以让我吃闭门羹,或者一直对我视而不见,但是我会继续坚持,直到您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为止。” 说出了这番话之后,艾格隆心里在慢慢默数。 当他数到7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接着,艾格妮丝站在了他的面前,然后用冷淡的视线看着他。 “请进来吧。” “谢谢。”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她点了点头,“好久不见,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转身走入到了房间,而艾格隆也不以为忤,跟着她一起走了进来。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最基本的家具,艾格隆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先生?”艾格妮丝问。 “没什么,我只是来向您通报一件事。”艾格隆回答。 “什么事?” “就在两天之后,我就将要率军出征,而这一次的目标是迈索隆吉翁。虽然那地方里这里并不远但也有几十公里,所以我必然无法兼顾这边,只能留下一些基本的留守部队。”艾格隆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问一下,你是想要跟着我行动了,还是留在这儿?如果你要跟随同去,那么我非常欢迎;如果你希望留在这里,那我也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说完之后,他抬头看向了艾格妮丝,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虽然看似是在给她选择,但是他心里清楚,其实艾格妮丝会选择的只有一项,他只是要借这个方式来表示自己对她的看重罢了。 “之前你跟随着我一起过来这边,还曾经随我一同前往古堡,见证我和敌军的交战——不过那毕竟只是短期的交战,而这一次情况可能不太一样,敌人的防御比较坚固,我也许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不能保证身边每一个人的生活条件甚至生命安危。如果是我的部下,我不会询问他们的意见,因为他们每个人为我效劳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了他们要承受这种风险,而你……你不一样,你不是我的部下,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自己强行让你受苦受罪……” 艾格隆继续补充了一句,然后一直看着艾格妮丝,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果然,艾格妮丝并没有因此而畏惧。 “埃德加去吗?”她反问。 “他既然是来追随我的那当然要去。”艾格隆直接回答。 “那我当然也要去,我受人之托,也不想因此而失信。”艾格妮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至于什么危险和艰苦……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真是让人敬佩。”艾格隆点了点头,“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艾格妮丝讶异地问。 “您看,我肩负着这么多人的性命,而且接下来还要带着埃德加一起行动,因此我必须时刻保持冷静,不能容许出现任何闪失——”他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向艾格妮丝伸出了手,“所以,我实在无暇再为之前的不愉快而忧心了,请您大发慈悲,抹除我心中的阴影,可以吗?” 180,忧心如焚 “……请您大发慈悲,解除我心中的阴影,可以吗?” 看到艾格隆把话说得这么诚恳客气了,艾格妮丝心里知道,他已经尽自己身份给予最大的客气了。 她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况且这段时间以来,她对面前这个少年一直心怀钦佩,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好意思再纠结于艾格隆之前的冒犯了。 再者说,艾格隆接下来又要进行新的征战,自己确实也不应该再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去影响到所有人了。 于是,她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来,和少年人的手握住了,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艾格隆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片刻之后艾格妮丝想要抽出来,但是他却一直握着,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松开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向着艾格妮丝躬身告别,“谢谢您以自己的宽宏大量,让我可以全心投入到正义的事业当中……您会看到的,我会创下旁人难以企及的业绩!” “那我祝您马到成功。”艾格妮丝微笑着回答。 虽然这个笑容非常勉强,但是也足以表现出她此刻的心情。 接着,艾格隆转身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艾格妮丝心中对他残存的好感并没有消失。 这就够了。 =========================== 正当艾格隆去见艾格妮丝的同时,留在后方迈索尼港口的特蕾莎,也同样在接见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他的盟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他本来在父亲身边,接到了特蕾莎发过来的邀请之后,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拜见特蕾莎。 来到了之前被征用的旅馆之后,在夏奈尔的引领下,他走上楼,然后在会客室当中,见到了平常一直深居简出的少女。 “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小姐。”一见到特蕾莎,他就用流利的法语向对方致敬。 他知道,这个少女,就是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宠姬”,而且被他授予全权,负责在后方的一切事务,所以在她的面前,他也丝毫不敢摆出架子,反而向她表示了足够的尊重。 随着艾格隆在远征当中不断胜利,他对这个盟友的分量越发看重,因此对特蕾莎也就更加客气了。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特蕾莎也同样屈膝向他行礼。 两个人在最初的寒暄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我邀请您过来,是因为收到了殿下的来信,他希望我向您寻求帮助。”特蕾莎非常客气地说。 “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吧,只要我们能满足的一定满足。”帕诺斯也是一个实在人,他一点都没有含糊,直接就应承了下来,“我们最敬佩好汉,现在团长先生正带着他的部下为了希腊流血牺牲,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 “有您这句话就太好了。”特蕾莎满意地笑了起来。 接着,她直接就说出了艾格隆的要求,“首先,他希望您从您的部下里抽调一批军士,补充他的军力,因为他接下来要有更大的军事行动——而且他希望,出身于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的人优先。” 帕诺斯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微微挑了挑眉毛。 “也就是说,他希望去进攻迈索隆吉翁?” “是的。”特蕾莎直接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殿下的行动已经箭在弦上了,所以也就没有对盟友隐瞒的必要了。 如今他需要更多的炮灰,也需要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如果是之前迈索隆吉翁要塞陷落时从里面逃出来的人,那就更好了。 得到了确认之后,帕诺斯先是面露喜色,然后又略微犹疑。 “进军迈索隆吉翁是一个好的选择,不过……那里设防坚固,并不好啃。” “这正是他向您寻求帮助的原因。”特蕾莎立刻回答,“想要快速解决这场战事,没有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帮助是不可能的。先生,我希望您能够为殿下添一份力,” “好的。”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不好再推辞了,“不够……您也知道,我们目前正在和土耳其大军对峙,实在分不出太多人手,我只能尽量从军内挑选出那些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派过去,为数可能只有几百人……” “太少了。”特蕾莎摇了摇头,并不认可这个说法,“先生,我知道您的困难,但是您同样也要承认,因为有殿下的援助和牵制,您和您父亲所面临的压力大大地降低了,他的战果越是辉煌,您这边也就越是轻松——所以无论从感情还是从实际出发,您都应该更加展露一些对盟友的诚意来。” 在特蕾莎执拗的坚持下,帕诺斯只能做出了些许让步,“好吧,既然您这么说的话,我们尽量努力一下,争取抽出一千人以上供他指挥。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尽的最大的努力了……” 看到帕诺斯如此表示,特蕾莎也明白,这个问题上她也只能争取到这一步了。 所以,为了不影响两边的关系,她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条件。 “那就按这个来办吧——” 帕诺斯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他问。 “还有一件事。”特蕾莎立刻就做出了回复,“不瞒您说,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们一直都在试图和奥地利官方接触,而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努力也收到了成效……在近期,伊斯坦布尔的驻奥地利使馆可能会派一位专员秘密过来了解这边的情况,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一同和他接洽——” 虽然她的语气平淡,但是帕诺斯却听得喜上眉梢。 之前在土耳其人大反扑、独立军岌岌可危的情势下,希腊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列强的干预,如今虽然在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支援之后情况有所好转,但是想要动摇土耳其几百年的统治,欧洲列强的态度依旧还是必不可少的。 而这时候,奥地利的出现,无异于真正的福音。 “当然!我十分乐意!”他想也没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有召唤,我都会欣然前来。” “那就最好了。”特蕾莎依旧微笑着,“不过我提醒您一声,这件事目前必须严格保密,最好只由您父子两个知道就行了,免得给大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我明白,我明白。”帕诺斯连声答应。 片刻之后,从兴奋当中缓过劲来的他,突然又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个“宠姬”,不仅貌美,还有一种从容又优雅的气质,谈吐也张弛有度,完全不像是那种单纯以色侍人的姑娘,倒不如说更像是从小接受过类似教育的人…… 再联想到她居然能够和奥地利官方产生联系…… 帕诺斯的瞳孔微微放大,很显然,这时候他已经猜出了特蕾莎的身份。 接着,他对自己的猜想无比震惊——如果真的是,那她又怎么会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呢? “您是……您叫什么?”他近乎于语无伦次地问。 但即使在这个时刻,特蕾莎仍旧不露出任何口风,她只是淡然一笑。 “先生,您又何必纠结我是谁呢?只要站在这里的人,是殿下的全权代理人,受到他全盘信任,能够和您签订任何协议,那不就足够了吗?其他的不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吗?” “有些事是细枝末节,但是有些事我们可没办法置之不理……”帕诺斯摇了摇头,依旧想要对这件事刨根问底,“如果您真是我猜想的那个人,那我们必须以应有的姿态来应对您……” 看来,他已经全都猜到了啊……特蕾莎心想。 突然她又觉得有些好笑——也许他们知道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仅仅是因为殿下那桩轰动性事件而已。 自己是因为灾难而被世人记住的,她相信过得不久之后,自己的名字会以更加辉煌的方式为世人所知。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特蕾莎也就索性不再隐藏了。 “您的猜测应该没错,我确实是殿下的未婚妻。”她从容不迫地看着帕诺斯,“所以您看,我为他做这些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明白了……”帕诺斯恍然大悟,然后笑了起来,“那冒昧问一句,你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这个就要看您的努力了……”特蕾莎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和殿下约定过,一旦希腊大局已定,我们就结婚,以这个文明古国的荣光来妆点我们的婚礼。” “这真是……太让人敬佩了!”帕诺斯深感敬佩地向她躬身致敬,“殿下,如果您现在需要保密,那我会为您保密,不过我希望终有一天,全希腊的人民都会为您的婚礼而欢呼,我也祝愿您同那位殿下永结同好。” “谢谢您!”特蕾莎也诚心向对方致谢。 很快,两个人的私下密议结束了,他们在这些重大问题上达成了秘密协议,继续延续两方一直以来的友好合作关系。 对特蕾莎来说,她又一次顺利完成了需要完成的工作,为两个人的事业增砖添瓦,因此她的心情非常愉快。 在用完午餐之后,她和平日里一样,开始拆阅从各处送过来的信件。 最优先的当然是艾格隆给她写的信,她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之后,然后小心收藏到了指定的匣子里面,和之前的那些信件放在了一起。 然后,她开始阅读其他信件。 第一封就是同在前线的亨奇少校写给她的信。 虽然她跟少校并没有紧密的联系,不过同为奥地利人,而且是父亲派过来的人,所以她心里对少校也抱有好感,因此选择了看他的信件。 少校并不是一个精湛于文字的人,他的字迹非常潦草,特蕾莎有点费劲才将内容看完。 然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积攒了一天的好心情突然荡然无存。 虽然亨奇少校有意用词委婉,而且说得比较模糊,主要的篇幅都在描述自己其他所见所闻,但是以特蕾莎的头脑,她当然一眼就看穿了少校真正想说的话。 几乎就在看完的同时,一股怒气顿时就从她的心中窜起,而伴随着怒气的,是“果然不出所料”的释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心里又是气恼又是酸楚,然后重重地把信扔回到了桌子上,“从一开始,他们这伙人一直都是打的这个主意吧?!哼……不然哪有这种奇怪的事,居然特意让一个女孩子跑到这里来!真是厚颜无耻!” 小声发泄了一下之后,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将怒气发泄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一直都知道!他就是这样放荡不羁,连自己的舅妈都没有放过,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枉我尽心尽力帮他,结果他却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坏蛋!坏蛋!” 发泄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总算才稍稍压制了怒火。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虚空,那个少年人俊秀的面孔,好像就这样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可恶的家伙风流不羁到了何等地步?明明身处前线日理万机,还要带兵打仗,结果他却还要在忙碌的间隙当中寻找机会去寻欢作乐。 真是个欲望强烈的坏蛋。 而令人悲伤的是,她所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坏蛋。 哪怕知道这件事,她依旧难以割舍心中的爱恋,更难以割舍两个人共同相处、相拥而眠的点点滴滴。 那些正是她足以铭记一生的甜蜜啊。 “殿下也是太寂寞了所以才这么做的吧……”她小声向自己辩解,像是给自己一个解释。 于是,她比之前更加热切地想要尽快回到殿下的身边。 毕竟两个人仅仅才离开这么一小段时间,居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接下来那还得了? 而且特蕾莎对殿下身边的人们也没有信心,虽然亨奇少校没有明说,但是很明显,在殿下做出这些事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可没有做出半点阻止。 出于同为法国人的立场,他身边的人搞不好还乐见其成,有意帮着他隐瞒自己。 这帮混账……迟早要收拾他们。 一想到这里,特蕾莎更是觉得紧迫。 然而,再怎么急迫,她也知道不能立刻抛下这里的一切直接赶过去,不然那将会造成太大的混乱。 必须先花时间把这边处理好才行。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业,不容许有闪失。 她定了定神,让自己从愤怒和焦躁当中镇定了下来,然后走到了门口。 “夏奈尔!”她平淡地喊了一声。 181,心计与征途 “夏奈尔!” 虽然特蕾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随侍在外的夏奈尔,立刻就抛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路跑到了她的面前。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她恭敬地问。 “吩咐倒是谈不上,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特蕾莎回答。 接着,她继续问,“如果我暂且离开了这里,你能够替我做好这里的事吗?” 夏奈尔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还有很多不懂的东西,不过,陛下和您交办给我事情,我都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了——” “是啊……你的辛劳我也一直都看在眼里。”特蕾莎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夏奈尔,接着她话锋一转,“夏奈尔,你有空的话,替我去殿下那边跑一趟吧——我想,殿下一直都见不到我们,心里一定非常挂念。” “什么?!”夏奈尔又惊又喜,抬起头来看着特蕾莎。 如今的夏奈尔,被特蕾莎赐予了女官长的地位,而且得到了特蕾莎刻意的礼遇,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心里也未曾开心起来,而是一直在为陛下牵肠挂肚。 自从遇到那个少年以来,她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带着无比的热忱服侍着他,甚至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在她的心里,也只有这一个人才真的具有分量。 虽然碍于主人的安排,她不得不留在这里协助特蕾莎,但是内心当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那个少年,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的生活。 但无论再怎么挂念,她仍旧无法违抗陛下的命令,只能压抑着自己一直随侍着特蕾莎公主,期待着这一段分别的早日结束。 她没有想到,自己期盼的一切居然这么快就有了转机。 太好了……如果有特蕾莎公主的命令,那么自己就不算违抗陛下的意志了。 不过,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她有些迟疑,生怕这不过是白欢喜一场。 “您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呢?”她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我留在这边辅佐您,是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了吗?” “不,夏奈尔,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事实上,因为你曾经也在奥地利呆过,而且在殿下受伤的时候悉心照顾过他,所以我一直都对你印象极好,这些天以来,你对我的态度我也看在眼里……我非常满意。” 特蕾莎如此亲切的态度,让夏奈尔简直受宠若惊。 一直以来,虽然她心里对特蕾莎占据了陛下身边的位置而感到些许嫉妒,但对公主殿下本身的风度却极为敬重,所以心里也就默认了这个结果——既然陛下身边总会有个妻子而且不会是自己,那么特蕾莎殿下至少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了。 “那么……您到底是什么用意呢?”夏奈尔带着疑惑问,“有我在这边的话,应该可以为您分担一些辛劳吧?” “没错,确实是这样,不过……眼下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特蕾莎严肃地说。 “嗯?”夏奈尔还是迷惑不解。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对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是想要你过去,帮我看住殿下……免得他在紧要关头做出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 “您这是指什么呢?”夏奈尔更加疑惑了,“是陛下遭遇了什么危险吗?” “与其说危险,倒不如说是阴险。”特蕾莎微微皱起眉头,显得非常不愉快的样子,“我听说,殿下在那边和艾格妮丝小姐呆在一起,而且两个人来往密切……这倒是让我明白了,为什么特雷维尔家族非要让一个小姑娘跑过来吃这种苦头,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早有预谋。”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艾格妮丝小姐不是那种人,她那么心高气傲,肯定不会愿意自甘堕落去勾引陛下的……” 就连你也给她说话?特蕾莎的心里又是一沉,差点就变了脸色。 她实在没有想到,艾格妮丝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赢得了殿下身边人们的好感。 而这更是让她心里觉得不安。 她心里是隐约知道夏奈尔和艾格隆关系亲密的,不过他们毕竟是互相扶持的主仆,彼此之间寄予了无限的信任,就算是她也不想去打碎这种信任——而且说到底,身为女仆的夏奈尔本来就不可能影响到她什么。 可是艾格妮丝却完全不一样了,她虽然并未出身王族,但也是名门之后,足以昂首面对自己;而且她拥有令人侧目的身手和天资,性格也极具感染力;更重要的是她是个法国人,在殿下身边自然也有不少人对她心怀敬佩。 重重因素叠加起来,让她从一见面开始就对艾格妮丝既敬佩又带着点忌惮。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证明她当时心中隐隐约约的担心是真的了,这让她既恼怒又有点惋惜—— 明明你已经如此耀眼,享尽了旁人的艳羡,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事,自降身份呢?! 她努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恼怒,然后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也许艾格妮丝小姐并非这种人,不过那些卑鄙之徒,心中未必没有利用她的想法。” “您是说埃德加先生吗?”夏奈尔也明白过来了。 “对,我说得就是他,以及他们特雷维尔一家。”特蕾莎虽然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但是隐隐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恼恨,“他们刻意将艾格妮丝小姐诱骗过来,就是想要拿着她来向殿下献媚吧……从第一天见面开始我就觉得埃德加这个人轻浮浪荡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来!” “原来是这样……”夏奈尔终于恍然大悟,一直心里头积攒的疑惑也就此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想清楚了之后,她终于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所以您想让我过去,就是要让我制止陛下和她的私情吗?” “对,就是这样。”特蕾莎点了点头,“我仔细想想,殿下之所以做出这种糊涂事,恐怕就是一个人长期在外,又一直都在见证战火,精神压力巨大,所以想要找寻一些慰藉……如果有你陪伴在身边的话,他肯定可以放松许多,不至于再去做那种事了。”
“是这样的!”夏奈尔几乎是欢呼着回答。 片刻之后她自己发现不对劲,连忙又重新板起了脸,然后郑重地向她保证,“殿下,您放心吧,我过去之后,一定会注意劝谏和约束陛下的,毕竟如今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实在不应该在其他事情上分心,也不应该惹得其他人看笑话……” “是啊……”特蕾莎叹了口气。“他应该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呀!” “您,还在生气吗?”夏奈尔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了,我对殿下很生气,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脸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特蕾莎苦笑了起来。“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影响到我们两个人的事业,以及我们的未来,所以我不能轻率地离开这里,我要把一切都处理完了再过去,所以只能先让你过去了。” 接着,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见到殿下之后,先告诉他我对一些风言风语很不满意,并且希望他不要把精力用在无关的事情上……最后告诉他我非常想念他,我会尽快来见他的,请他等一等我。” “好的,我都会告诉他的。”夏奈尔连连点头。 此刻,她也不忍心对特蕾莎幸灾乐祸了,毕竟特蕾莎殿下对陛下的深情厚爱,她可是第一见证者。 “嗯,就这么办吧,希望殿下一切顺利。”特蕾莎收拾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夏奈尔,看到炮火的时候可不要吓坏了啊,切莫丢了我们首席女官的脸面!” “那是当然!”夏奈尔连忙自信满满地回答。 ================================= 远在纳夫帕克托斯的艾格隆,当然不会知道迈索尼的小小风波。 这天一大早,他准备踏上新的征途。 依照艾格隆的部署,他将率领自己的主力部队前往远征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而刚刚晋封为勒班陀侯爵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则率领少量部队留守在纳夫帕克托斯,为他稳固后方阵线,同时监视东方敌军的动向。 毫无疑问,率领自己的主力去进攻一座坚固的要塞是一场赌博,稍微操作不当就会让他撞得头破血流,不过他还是下定决心去赌这么一场——因为如果赌赢了的话,收获确实足够大。 从之前到现在,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赌博,他有足够的勇气向着危险前行——当然,他也并不是盲目莽撞地行动,每次他都是有一定的把握才会去赌。 和之前几次军队开拔前一样,早在清晨,军官们就已经将自己手下的士兵们集合在了一起,秩序森然列队,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向新的战场。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穿着簇新的制服,胸前佩戴着一枚蓝色的骑士团纪念章,骑着高头大马,志得意满地巡阅在自己的军队之前。 经过了休整之后,这支军队已经一扫之前连续作战的疲惫,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而且经过了休整期间的补充,此时他们军容鼎盛,比之前犹有过之。 艾格隆的马蹄踩到哪里,哪里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这个带来胜利和自由的少年人,此刻似乎拥有着的是令人炫目光环,在那些崇拜者看来,他似乎已经无所不能。 尽管心里知道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但是艾格隆仍旧展示出了那种万事从容不迫的风度,他知道,他的威望正是维系军心的核心,所以断断不能有任何磨损。 接着,随着他一声令下,各处的方阵开始缓缓移动,沿着道路向西方挺进。 他们的目标就在几十公里外,正常的行军速度之下,一两天内他们就可以来到预定的作战区域当中。 艾格隆骑着高头大马,在卫队的簇拥下,在自己军队的中间一同行军,而他的几个顾问——以亨奇少校为首的前奥地利军官们,则骑着马跟在了他的旁边。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最近,这位少校偷偷地在特蕾莎那里告了自己一状,所以两个人依旧相谈甚欢。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气温已经有些凉意,沿着海滨旁边的道路行军,倒是颇有几分意趣。 “殿下,您看上去踌躇满志。”亨奇少校突然勒马凑到了艾格隆的旁边,然后小声地对他说,“有自信那当然很好,不过,您最好不要盲目乐观,要记住带兵打仗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好的,我记下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对方,“少校,您觉得我们这次应该怎样作战?” “既然行动规模如此之大,那么我们的敌人一定知道我们的动向,他们也会做出相应的准备。”少校立刻回答,“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们在迈索隆吉翁周边跟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然后心安理得地被我们歼灭,不过我想我们的对手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所以,我认为他们最合理的做法是在周围留下一些零散的小股部队监视您的动向,然后,当判断无法与您正面交战之后,他们会把兵力都收缩到要塞当中,再借此与您负隅顽抗。” 艾格隆沉默不语,他知道少校的判断没错,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扫清迈索隆吉翁周边的所有区域,把它变成一座孤城,然后围困它,接着再想办法攻破这座要塞。”少校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要塞的具体情况,所以暂且无法给您提供进一步的建议,一切要等我们来到它的城下再说。” 少校此言,无异于承认暂时并没有彻底击溃敌军的方法了——不过这倒也正常。 艾格隆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他必须尽快拿下这座要塞,越快越好。 这正是他最近绞尽脑汁在思考的问题。 “我们必须要寄希望于希腊人,尤其是那些在要塞里呆过的希腊人,他们会给我们提供必要的信息……至少让我们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已经跟我的盟友提出要求了,他们会提供给我相应的帮助的。” 一边说,他一边抬起头来看着西边遥远的天际线。 那里就是他新的征途。 182,兵临城下 ,雏鹰的荣耀 在风和日丽的晴空下,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迈索隆吉翁行军。 这支军队军容严整,而且因为之前的几次胜利而士气高涨,从军官到士兵,人人都认为接下来的胜利也必然将会属于他们。 从纳夫帕克托斯出发之后,几十公里的路程很快他们就走了大半,在两天之后,这支军队已经能够看到迈索隆吉翁正面堡垒的轮廓了。 在这行军的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敌军的小股部队,但是正如同之前亨奇少校所预料的那样,他们根本就不做任何抵抗,而是直接就往后方逃窜。 很明显,这些部队只是侦查敌情所用,他们真正的意图就是退回要塞,然后依靠坚城固守,然后等待援军的到来。 虽然完全明白对方的意图,可是此时艾格隆却也只能依照计划行事。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他们几乎一枪未发就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城外。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这支前进的大军在离迈索隆吉翁几公里之外的一处高地停了下来,然后就地扎营。接着他一边派人扫荡周边,一边窥视要塞内部的动向。 此时,不光是他,在这片临时营地当中,所有人几乎都在用望远镜或者肉眼观察对面的要塞。 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仔细地用望远镜观察了这座要塞。 迈索隆吉翁严格来说是一个深入海湾的半岛,呈现锥形,只有孤零零的东面是连接着陆地的正面,然后用城墙和堡垒封锁。 而在其他方向周围则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只有一些沙洲和小岛,零散地分布在要塞的周边。 这样的地形就意味着守军的防守压力会大大缩小,也正是当时希腊起义军可以多次击退土耳其军队的最大依仗。 确实是一座坚固的要塞啊……难怪之前可以创下如此显赫的声名。 而如今,这座要塞已经落入到了土耳其人手中,他们当时面临的困难,反倒是成为了艾格隆要苦恼的问题了。 不过虽然有种种困难,但是艾格隆却也并不是毫无信心。 首先,土耳其人在希腊不得人心,他们之前在迈索隆吉翁发动的屠杀更加断绝了他们得到当地人任何帮助的可能性,相反打着解放希腊大旗的自己,可以得到所有当地希腊人的真心拥护。 其次,他之前已经在纳夫帕克托斯的围攻战当中重创了守军,而且土耳其军队的联系也已经被切断,这些守军必然会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当中,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沉重打击,绝对不会有之前希腊起义军那种同仇敌忾的大无畏精神。 历史上多次的战例早已经证明了,再坚固的要塞和防线,如果防守者没有士气和勇气的话,也只会沦为摆设。 而同样历史也早就证明了,此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外强中干,早已经沦为了欧洲病夫,它的军队也和它的政治一样腐朽孱弱,在保卫自己本土的时候可能还可以拿出一些血性和勇气,但在本土之外作战的时候,则根本拿不出什么出彩的表现。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信心满满,一定要让自己去啃这个硬骨头。 不管怎么样,现在既然已经走上了这一步,那就必须把剩下的路走完为止。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明确的计划,而如果想要制定出一个这样的计划,那就非要得到明确的情报不可——而这些情报,不可能来自于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人,只能来自于那些曾经在这里浴血奋战过的人们。 而艾格隆也相信,在迈索隆吉翁城内,此时也必然会有许多饱含着仇恨或者恐惧的眼神,正在紧盯着他和他的大军。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对抗自己,让自己的大军无功而返。 可想而知,不久之后战火必然会在两方之间燃烧,但是此时此刻,一切都好像是那样的平静。 在临近黄昏时分,他将自己的几个心腹手下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面,召开了一次小型的军事会议。 在他们一一落座之后,艾格隆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发现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早已经不复之前刚刚开拔时的轻松。 显然,在见识到了迈索隆吉翁要塞的地形和防御设施之后,他们原本高涨的热情已经被理智冷却了下来。 “诸位,迈索隆吉翁就在我们的面前。”在人员到齐之后,艾格隆率先开口了,“对我们来说,拿下它具有非凡的意义——我相信在我们出征之前,你们已经明白了这一点。现在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军尽快攻陷它?” 他的话落音之后,整个帐篷里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在场的所有人现在都没有什么好主意。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大家的视线落到了最高指挥官米歇尔-内伊的身上。 米歇尔-内伊明显有些如坐针毡,但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勉强地开口了。 “陛下,亲眼见到它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它比我之前想象得还要坚固。它的地形优越,防御设施也相当完备,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攻下的——尤其是,我们现在还缺乏重炮,难以摧毁他们的工事……”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变得越小,显然已经缺乏信心了。 作为除了艾格隆之外全军的最高指挥官,米歇尔-内伊深知自己肩负着巨大的责任,因此他非常不愿意进行无谓的冒险和牺牲,更加不愿意无视伤亡强行发动进攻。 他知道,此时己方拥有的兵力虽然可能比要塞内的守军多一些,但是这么一点兵力优势并不能克服要塞设施所带来的防守优势;另外自己这边缺乏重火力,难以摧毁面前的这些工事。 “你信心不足?”艾格隆直接反问对方。 “陛下,我对形势的判断来源于客观现实,而并非来自于盲目的狂热,所以您不能期待我每次都能够信心满满。”米歇尔-内伊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承认了自己确实信心不足。
仿佛是害怕被艾格隆指责为怯懦,他立刻又为自己解释,“请您不要误解,我早已经发誓为您肝脑涂地,我也绝对不惧怕冲锋陷阵,但是我认为我们的士兵是您的宝贵财产,不应该毫无意义地挥霍在徒劳无益的消耗当中——如果士兵们知道自己的死可以为您开辟通向胜利的道路,他们会慷慨赴死,但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亡只不过是在为壕沟里增添腐烂的泥尘,那他们一定就会丧失所有热情——” 从对方的话当中,艾格隆听出来了,在亲眼见识到了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情况之后,他对能否取胜产生了怀疑。 “我和你一样,不希望让我的士兵们白白流血,正因为如此我才启用了你们这些人——你们的职责就是协助我以最少的伤亡赢得胜利。”艾格隆看着对方,然后再问,“米歇尔,告诉我,你要如何才会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把握能拿下它?” 在艾格隆的逼视下,米歇尔-内伊犹豫了片刻,最后小声回答,“如果您能够再给我一万人,或者再给我几个月时间的话,我有信心为您拿下它。” “我短时间内不可能为你再为你再征募到一万人,虽然我已经向我们的希腊盟友求援了,但是他们也肯定抽不出这么多人手,能够给我送来一两千人我都谢天谢地了……”艾格隆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另外,我也不可能给你几个月时间,俄国人马上就要对土耳其开战了,我不能让胜利者的光环从我又移动到他的身上,在一个月之内我就要看到迈索隆吉翁落入到我的手中!”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请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了。”米歇尔-内伊低下头来,似乎有些不敢再直视艾格隆。“我试试看。” 他心里觉得陛下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又不敢当面说出来,所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而看到了他的脸色之后,艾格隆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看到自己的头号将领居然是这样的表现,他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其他人,却发现所有人都不再和往常一样热切地回应自己,而是纷纷躲开视线不敢直视自己。 这下他明白了,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和米歇尔-内伊一个想法,觉得在短时间内强攻拿下迈索隆吉翁希望不大。 看到他们如此表现,艾格隆心里不禁有些焦躁,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反应。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诸位,从基督山岛上见面开始,你们跟随我的日子已经不短了,你们都应该知道,我绝不是一个轻易就会脑袋发热的人,我的所有战略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付诸实施的。” 接着,他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指着桌子上摆着的地图,“不用我说太多你们也能够看明白,只要我们打下了这里,我们就能够清空一大片区域的敌人,并且把它放进我们的口袋里面,这将是我们自从登陆以来的最大一笔收获,而这场胜利也必将使我们名扬四海!” 在慷慨激昂地说出了伟大意义之后,他又主动放低了调子,“是的,我承认迈索隆吉翁是一座险峰,想要攀登过去并不容易,它坚固顽强,并且有地理优势,它之前还有过辉煌的战绩,这些都是让你们感到困难的理由;但你们也别忘了,此时此刻我们是在为正义的事业而战,我们已经把他们都痛打过一次了,是我们逼得他们再也不敢跟我们交战,只能躲在乌龟壳里瑟瑟发抖,感到恐惧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一样,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迈索隆吉翁看上去坚固,但只是一座破房子而已,只要我们狠狠揣上一脚,就一定能够让它垮塌下来!” 在他声嘶力竭的喊叫下,帐篷里的气氛终于变得热切了不少,军官们原本凝重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松动了起来。 如果旁人说这种话,可能他们只会当成是无意义的空口大话,可是艾格隆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一次次胜利而在他们心目中建立起来了威望,因此在他的动员下,短时间内确实足以让这些人鼓起勇气,点燃对胜利的渴望。 看到自己的临战动员起了效果,艾格隆总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又看向了米歇尔-内伊。 “米歇尔,你尽快发动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我要让哪些土耳其人看到我们的勇气和决心。” “是,陛下。”既然艾格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米歇尔-内伊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安排士兵们挖掘壕沟,等到接近之后再发动攻击,到时候炮兵也会一起协同,看看效果到底如何……” “好,那就这样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总算认可了对方的安排。 看到自己的提议终于过关了,米歇尔-内伊也暗自松了口气。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心怀忐忑,对接下来进攻的效果没有把握。 而对艾格隆来说,虽然这一次的会议并不能够让他满意,但是至少暂时统一了思想,这也就足够了。 他必须想办法提振手下们的士气,免得他们一个个都开始打退堂鼓;但在同时他现在不想逼得太紧,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 他自己也知道,军官是一直军队里的主心骨,是战斗力的保证,如果连自己手下的最高层军官们都有了怀疑情绪,那接下来的战事,结果也就已经注定了。 而且他自己也知道,如何单纯和土耳其人一样不断从正面突击,绝对是最为愚蠢的方法,他根本没有那么多兵力和时间可以消耗。 如果花费了惨烈代价才能够拿下迈索隆吉翁,那么他所做的一切计划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找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开启胜利之门。 正当他坐在帐篷当中冥思苦想的时候,他的卫兵终于向他禀告了一个好消息——他的忠实部下,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求见。 183,肩负重任 埃德蒙-唐泰斯的求见,正是此时艾格隆所希望见到的。 就在出征之前,他给埃德蒙-唐泰斯下达了一项任务,让他去自己的军队当中寻找那些曾经在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有过作战经历的人,如果曾经参与过围城战则更加优先。 而接受了他的任务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一直都在为完成任务而努力,既然他眼下自己过来求见艾格隆,那自然就说明他肯定是手里有了一些成果。 而这种成果,正是艾格隆现在所必须的。 在召开了临战之前的军事会议之后,不光是艾格隆手下的军官们,就连他自己也对正面强攻迈索隆吉翁要塞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这座要塞优良的地形和坚固的城防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一味正面强攻的话,那只有一个结果——在这座要塞前碰得头破血流,正如之前几次围攻的土耳其军队一样。 况且,以他现在手里的本钱,哪怕是惨胜也是自己难以接受的结果。 所以他必须另辟蹊径,找到别的方案来解决问题,至少要让自己付出的代价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在他的命令下,卫兵很快就将埃德蒙-唐泰斯带到了他的面前。、 “埃德蒙,我希望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艾格隆一见到他,就笑着说。“我交代给你的任务,有什么进展吗?” “陛下,如果没有进展的话,我也不至于跑过来打搅您。”埃德蒙-唐泰斯当即回答。 于是艾格隆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静静地打量着他,等待着对方给予自己的惊喜。 在他的注视下,埃德蒙-唐泰斯快速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纸,然后将它摊开到了艾格隆面前的桌子上。 艾格隆低下头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是一张图纸,虽然这张图纸画得非常潦草,但是上面的地形轮廓已经可以大致看出来了,除了锥形的地形之外,上面还有各种勾画的线条,棱堡、城墙、防波堤和沙洲等等防御设施还做了相应的标注。 因为刚刚扎营的时候艾格隆已经仔细地观察了迈索隆吉翁一番,所以此刻他可以确定,这张草图就是迈索隆吉翁的地图。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于是抬起头来问埃德蒙。 “你画的?” “是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立刻点头,“依照您的吩咐,我带着我的助手在全军当中的希腊士兵里面走访了一阵子,询问每个人的出身来历,最终找到了几个曾经在迈索隆吉翁呆过的人,然后我仔细跟他们询问这座要塞内部的情况,记录了他们每一个人的供述,最后我综合他们的供述,画出了这张图。”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显得有些羞惭,“不过,因为他们的讲述不够细致,所以我现在没办法把所有细节都画出来,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继续努力,一定能够将所有需要的细节都一一列出来……” 艾格隆没有再说话,而是又仔细看向了这张草图。 虽然简略,但是迈索隆吉翁具体的地形却已经一目了然,就连旁边海面里的小岛和沙洲也做了简单的标识。 考虑到埃德蒙接下这个任务才几天,他现在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你做得很好,埃德蒙,我会继续给你时间的。”他赞许向对方点了点头。“我想现在你应该清楚,你所做的工作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甚至可以说,你肩负着我们的希望——” 埃德蒙-唐泰斯当然知道艾格隆的意思。 来到了迈索隆吉翁城外之后,他自己也见识到了这座要塞的防御设施,他知道,以自己这边军队目前的实力,如果强行从正面突进的话,天知道会造成多大的牺牲,因而他必须要帮助陛下,找到另外的致胜方法。 在沉默当中,艾格隆拿起铅笔,埃德蒙的草图上面画上了一个圆圈,标识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然后又用笔在地图上划下了几条线,来演示自己接下来的进攻路线。 但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 经过设计之后的棱堡防线,确实在正面没有突破的空间,如果想要强行突破的话,必然就会面对星型棱堡的夹击火力,没有取巧的空间。 所以,如果想要取巧的话……就必须在正面之外寻找空间了。 艾格隆将视线放到了西边的海面上。 如果他有一支强大舰队的话,可以考虑用强烈的炮火压制这座要塞的炮台然后强行登陆,但是可惜他手中并没有,所以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如果不能考虑海面的话……他的视线慢慢移动,最后落到了要塞东面的海域里,那些小岛和沙洲上面。 他的脑海顿时灵光一闪。 “我们需要从这里突破——”他指向了这些小岛和沙洲之间的海面。“如果我们能够有一支精锐的敢死队趁夜从这里突入到要塞里面的话,也许可以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埃德蒙-唐泰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微微皱了皱眉头。 “陛下,您所说的确实没错,但以我当水手的经验来看,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小岛和沙洲之间必然会充满了礁石,水流会非常紊乱,而且水面估计深度也不高,很难用船在其中通行……所以,还请您再考虑下。”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是你接下来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了!”艾格隆大声向对方回答,“埃德蒙,我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水手,你告诉我,你能够做到从这些吗?” 埃德蒙-唐泰斯犹豫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其中的难度,更加知道,自己自从被关到了伊芙堡的地牢里面之后,已经十几年不再是一个水手了。 可是,面对少年人的眼神时,他仍旧不愿意说出否定的意见。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恩情,也是因为不愿意让他失望。 “我能够做到。”他以一种肃穆的神情,说出了这个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下必要的条件,“但是,首先我要有一个或者一群足够好的向导,其次,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些吃水浅的平底船。” 听到了埃德蒙的回答之后,艾格隆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要对方说“能”,那就意味着整个计划具有可行性,那么剩下的就是满足条件的问题了。
“我会从我们的盟友那里要到这些支持的,如果他们给不了,我们就地征发,直到满足了条件为止。”他的右手握紧拳头,然后重重一挥,“现在我的最优先事项就是满足军事需求,其他的所有一切都可以为此让步,我们必须尽快拿下迈索隆吉翁,无论是从我们的利益,还是从宣传上,这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发泄了一通之后,已经兴致高昂的艾格隆重新看向了草图。 在图上显示,迈索隆吉翁毗邻沙洲的边缘还有一段防波堤和城墙,以及一些防御设施。 ——很显然,在要塞兴建的时候,设计者就考虑过被人从这个方向潜越的可能性了。 所以为了达成进攻的突然性,他必须不断地在正面发动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在某个敌人松懈的时刻发动致命的一击,派遣一支精锐的突击部队,去摧毁敌军的重要地点——比如粮仓或者军火库等等。 如果他们这一击成功了,那么迈索隆吉翁要塞内的敌人必将阵脚大乱,原本就已经失去低落的他们,接下来必然将会进一步丧失抵抗下去的勇气,以及能力。 这致命的一击只能放在晚上,然而夜晚的时候,想要通过沙洲之间的海域又会大大提升。 于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埃德蒙-唐泰斯身上了。 就在两个人的谈话之间,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计划。 毫无疑问,这个计划目前还没有实施的空间,需要时间准备,而且需要更加细致的情报,但是至少他的心里已经一扫之前的烦躁,重新又开始变得自信满满。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然后向他下达了接下来的指示。 “埃德蒙,你接下来就为这个做准备吧,继续寻找熟悉这里情况的希腊人,尤其是要把城内的情况摸个清楚,并且做出物质上的准备。你是整个行动的总负责人,所以拥有最优先的权利,无论你需要什么,直接跟我禀告,我来负责协调,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埃德蒙-唐泰斯只感觉一阵热血沸腾。 他知道,自己肩负着这个少年人最大的期待,他此刻甚至也许已经成为了通向胜利的钥匙。 而这种现实,既给他带来了无比沉重的压力,又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那个曾经在地牢里面即将化为烂泥的青年水手,此时此刻却正在影响着世界历史的走向……一想到这里,他又怎么可能不感慨万千? “是,陛下!”他再也没有二话了,直接挺直了腰,大声向着艾格隆回应。“我会拼尽全力的。” “好,那我们就按这个来办吧。”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埃德蒙-唐泰斯现在可以离开,“另外,一定要记得,今天我们所说的事情,在我决定公布出来之前,绝对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你一定要保密。” “明白。” 埃德蒙躬身向艾格隆致敬,然后转身离开了帐篷。 在埃德蒙离开之后,艾格隆喜不自胜,又回到桌子边拿起了刚刚收到的草图,然后他走出的帐篷外,来到了制高点上,又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远处的要塞,对比实际和草图之间的差别。 他知道,接下来决定他命运走向的一刻,注定会在这里上演。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当中休息。 ===============================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米歇尔-内伊依照艾格隆的命令,带领自己的部下沿着营地的边缘挖掘壕沟,一路向迈索隆吉翁延伸掘进,准备发动正面的试探性进攻。 而艾格隆一边密切关注着自己军队的行动,一边则在不断地跟自己的希腊盟友要求各种支援。 不久之后,他的心愿终于得到了回应。 在帕诺斯的命令下,一支由希腊人组成的部队从伯罗奔尼撒半岛开赴到了纳夫帕克托斯,然后来到了他的麾下,让他得到了新的增援。 虽然这支部队的人数不多,只有一千多人,不过根据他的要求,这些人基本都是来自于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也就是说,他们熟悉这边的情况,足以为艾格隆提供情报上的帮助。 大喜之下,他又秘密命令埃德蒙-唐泰斯从中寻找熟悉要塞内部情况以及周围水文条件的助手,以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除了这个好消息之外,他还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他的女仆夏奈尔,也偷偷地随军一起过来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艾格隆先是恼怒,而后又是哭笑不得。 他心里清楚,夏奈尔也是对他心中挂念所以才会跑过来的,不过即使如此,这也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他秘密命令自己的卫兵,把夏奈尔偷偷地带到了自己的营帐里面。 一见到艾格隆,夏奈尔立刻就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身上,眼睛里荧光闪闪,几乎马上落下泪来了一样。 可见,她最近是饱受相思之苦了。 一看到夏奈尔这个样子,艾格隆心里原本的怒火,也不知不觉当中就消散了。 “夏奈尔,你怎么这么胡闹!”他虽然用词是斥责,但是表情却并不严峻,“为什么要偷偷跑过来?” “陛下,我实在太想念您了……”夏奈尔说着说着哽咽了,“请饶恕我吧!” 艾格隆心里越发不忍了,但是仍旧勉强维持着严肃,“我知道你想念我,可是就算如此也不应该坏了规矩,我在临走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要你留在后方等待我,辅佐特蕾莎,你现在跑过来,特蕾莎怎么办?” “就是特蕾莎殿下让我过来的……”夏奈尔小声回答。 艾格隆顿时语塞。 接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胡闹就算了,特蕾莎为什么也这么胡闹?她难道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被主人如此呵斥,夏奈尔委屈地低下了头来,差点又哭了出来。 “胡闹的何止是我们而已呢……”片刻之后,她小声向少年人抗辩,“您难道就没有胡闹吗……?特蕾莎殿下就是因为太生气,所以才让我过来的。” 184,权宜之计 “特蕾莎殿下是因为太生气,所以才让我过来的。” 听到了夏奈尔这句话之后,艾格隆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他心里暗叫不好,但是表面上也不得不维持着镇定。 “生气?她生我的气吗?啊,这也能够理解,毕竟我们分别了这么久,她一定很怨怪我没有回去看她。”艾格隆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毕竟我这边实在走不开……” 看到主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装糊涂,夏奈尔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如果是平常,为了保住他的颜面,夏奈尔肯定会跟着一起装糊涂大事化小,只是,眼下她身负着特蕾莎殿下的使命,所以也只能继续说了下去。 “特蕾莎殿下,绝对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单单只是因为长时间没见面她断然不会生您气的,毕竟您也有您的苦衷。她生气的是另外的事……” 一边说,她一边仰头看着艾格隆,注视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殿下在迈索尼听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流言,是有关于您和艾格妮丝小姐的,所以她才会非常生气。” 一听到艾格妮丝这个名字,艾格隆顿时无言了。 “是吗?”他只能小声问,“什么流言呢?” “陛下,您自己也应该知道吧……”夏奈尔大着胆子反问,“毕竟只有您最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自从您出征在外,艾格妮丝小姐起居都在您的旁边,而且您还和她一同打猎游乐,难道这一切您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夏奈尔软中带刺的回应,让艾格隆更加尴尬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些事情告诉给了特蕾莎——但是,以逻辑猜测的话,应该是那些奥地利军官们吧,只有他们才最有动机跟特蕾莎报告这些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强行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当然记得,这些事我都做了,不过你恐怕有些误解了。”片刻之后,他耸了耸肩,“之所以安排她在我这边起居,都是因为埃德加的请求,他认为这样更加安全一些。至于打猎……经过了紧张的战事以后,我偶尔找一位女士随同,放松一下心情,又有什么问题呢?” 果然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人在搞鬼……夏奈尔心里对特蕾莎殿下更加佩服了,居然当时只凭借着只言片语就直接下好了判断。 眼见艾格隆已经承认了大体的事实,夏奈尔也不敢再继续逼问了,于是也放缓了语气,“陛下,您当然有您行动的自由,我们这些臣仆谁都无权干涉您,可是……特蕾莎殿下作为您的未婚妻,她自然是有权过问的吧?您抛下了她在外面那么久,却和其他的女孩子相谈甚欢,她生气也是非常正常的……” 艾格隆哑口无言,因为他心里清楚,夏奈尔的话都是正确的。 “那特蕾莎想叫我怎么办?”于是他反问。 “殿下并不想要强迫您做什么,她只是希望您能够专心致志地完成您的工作,而不是分心在别的地方上,毕竟您身上可是肩负着太多人的生命和期待了。”夏奈尔小声回答,“她派我过来,就是为了照顾您的起居,让您可以心无旁骛地投身于战事当中,这样殿下和您也可以早日团聚了——她眼下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请您满足她吧!殿下还让我带话给您,她每天都在想念着您,期盼着尽快重逢的那一天……” 夏奈尔的言辞非常恳切,以至于艾格隆都不禁有些心生感动。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好再赶夏奈尔走了。 毫无疑问,特蕾莎把夏奈尔派过来,就是一方面向他表明自己的怒气,另一方面则是让夏奈尔监督自己的生活,免得自己再继续沾花惹草。 现在特蕾莎已经如此生气,如果自己再强行把夏奈尔赶回去的话,那就不知道她会怎样爆发了。 眼下他不能和特蕾莎闹翻,而且在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理亏的一方,所以也不得不让步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所以,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夏奈尔,既然特蕾莎这么坚持,那我就按照她的意见来办,这样总行了吧?” 看到艾格隆终于松口,夏奈尔差点喜极而泣,激动之下她抓住了艾格隆的右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怀中。 “谢谢您,陛下……我又可以在身边照顾您了。对不起,刚刚我不应该以那种态度质问您的……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虽然表面上是应特蕾莎的命令前来的,但是此刻夏奈尔的表情神态,已经无比深刻地说明了,在她心目中自己真正而且唯一的主人到底是谁。 还好,无论如何夏奈尔都只会站在我这边……艾格隆心想。 他一把将夏奈尔拉入到了怀中,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以此来安抚她。 然后,艾格隆叮嘱了对方,“我们现在就在野外,条件艰苦,而且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爆发血腥的杀戮,所以你不要随便到处走动,免得引起骚动。” 一边说他心里一边在苦笑,自己惹出来的风波,也只能自己来扛了。 “特蕾莎如果没有你在身边协助,她应该会多了很多麻烦吧?”他又问。 “那是自然,不过特蕾莎殿下那么聪明,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这些天来她虽然深居简出,刻意不让自己露面,但是所有和她打交道的人都很佩服她呢!就连法利亚神父也说,她现在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未来绝对能够胜任法兰西的皇后……”夏奈尔立刻回答,“殿下现在打算尽快处理完重要的事务,然后就赶到您的身边来。” 特蕾莎自己也要过来……? 艾格隆顿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他现在本来就已经为了接下来的战事而焦头烂额了,可实在没有精力再处理别的问题——尤其是带着怒火的特蕾莎。 可是很明显,特蕾莎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不会是自己能够轻易改变的,所以他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恭迎她的到来。”他无奈地回答,“希望在她到来之前,我已经把迈索隆吉翁打下来了,这样她可以享受到全军的欢呼。” 接着,他又低下头来对着夏奈尔说,“夏奈尔,其实能够看到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开心,这段时间我也挺想念你的。”
夏奈尔听了之后羞得低垂下了眼睛,不过心里却高兴得无以言表。 “真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分开了……离开您之后我真是太难受了。”夏奈尔让自己的脸贴紧了艾格隆的胸口,然后小声说,“陛下,您的威名已经传遍到了整个欧洲,所有人都会惊叹于您的勇气和意志,然而我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坚信,您注定会闯下惊人的伟业,带领我们重建帝国……” 她的话是如此感情丰沛,以至于艾格隆一时也感动不已。 夏奈尔是他第一个追随者,而且一直都无比忠诚地跟在他身边,无论要经历何种艰难困阻,她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夏奈尔自然也抱着特殊的感情——虽然谈不上爱情,但是却同样难以割舍。 他所能够回报的,就是完成夏奈尔的期待,并且将她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 “好了,你一路旅途劳顿,先去休息一下吧。”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然后吩咐了夏奈尔。 虽说是“休息”,但是此时他们在帐篷里,旁边只有一张小小的行军床而已——这也正是艾格隆每天晚上就寝的床。 在这种床上睡觉当然不会舒服,不过夏奈尔从小也是吃过苦头的,所以她也没有任何怨言,直接就躺倒在了上面休息。 在安顿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回到自己的桌子边。 他推开了上面摆满了的地图和文件,然后拿出了信纸和笔,开始构思接下来写给特蕾莎的信件。 毫无疑问,在这种时刻给特蕾莎写信不可避免地会有些尴尬,不过,以他的定力,当然可以轻松地无视这种尴尬。 略一思索之后,他开始洋洋洒洒地在信纸上写了下去。 “亲爱的特蕾莎: 今天夏奈尔随军前来,然后跟我告知了你之前因我而发怒的事,对此我只能说很抱歉,是我轻率的举动,给我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感情蒙上了阴影。 确实,这完全是我的责任,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想要请你相信,我和艾格妮丝小姐之间只是出于友情而互相来往,虽然我们相谈甚欢而且曾经一起出游,但在这期间我们也绝没有做过任何越轨之事,她是完全清白无辜的。 惹得你生气,完全是我的错,是我因为贪玩而忘却了一个未婚夫所应有的行事分寸,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过,我请你不要因为这事而恨上艾格妮丝,她毕竟是无辜的,她跟随我出游只是为了姐姐而不得不奉承讨好我、给我助兴而已,就我们之间的来往而言,她一直都维护着名门少女应有的矜持和尊严,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认为,她配得上成为你我的朋友。 现在我的全部精力都已经放在了接下来的战事上,之前我就跟你写信说过,尽快拿下迈索隆吉翁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因为我需要一个辉煌的胜利,因为我不想让世人觉得我是靠着沙皇才窃取到胜利的。 请为我祈祷,为我们的未来祈祷吧,上帝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还有,我跟你保证,我同样想念着你,也盼望着和你的重逢,我们能够尽快再见。 同你一样,我无比地期望着同你走入婚姻的那一天,以及在那之后我们携手前行的每一天! 吻你。 心怀歉疚但又满怀感激的艾格隆。” 写好了信之后,艾格隆只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以他对特蕾莎的了解,在收到这封信之后,特蕾莎的气应该也已经消了。 有些口干舌燥的他,喝下了一口水,然后走出了营帐,巡视了一遍整个营地。 等到他回到了自己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按照平常的习惯,卫兵们已经在帐篷当中支起了一个浴桶,以便让艾格隆沐浴洗尘,不过和平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夏奈尔也在他的身边。 而且她很明显早已经有所准备了。 “陛下,让我来吧!”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浴巾。 显然,她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毕竟他和夏奈尔之间早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在夏奈尔面前他也没有什么避忌,很快就脱去了自己的衣物然后走入到了浴桶当中。 就在他入浴之后,夏奈尔拿起浴巾,轻轻地在他的背后擦拭着,时不时还用手揉捏他的肩膀。 说来也奇怪,在夏奈尔的照顾下,他身上原本积累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艾格隆不禁舒服得微微闭上了眼睛。 也许夏奈尔跑过来,也并不全是坏事。 “陛下,您对艾格妮丝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按摩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突然小声地问他。 艾格隆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您别误会了!”眼见他眼神有些不对劲,夏奈尔连忙摇头为自己解释,“我并不是代替特蕾莎殿下盘问您,而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而已……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您放心吧,我只是想要知道您真正的想法而已,绝对不会再跟其他任何人说的。” 在夏奈尔的解释之下,艾格隆的目光总算重新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和夏奈尔早就已经建立了无比深厚的信任,他相信她不会对特蕾莎告密。 “你想听真话?好吧……那我告诉你吧,我是挺喜欢她的。” 听到了艾格隆的回答之后,夏奈尔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又释然地点了点头,“艾格妮丝小姐性格直率,身手又那么好,您喜欢她也不奇怪。只是,现在特蕾莎殿下已经是您的未婚妻了……我想,艾格妮丝小姐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这跟她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吗?”艾格隆反问。“我想要的,我就一定要去得到——虽然未必是今天,但是终有一天我会做到的。” “……”夏奈尔一时语塞,就连手也不知不觉当中停下来了。 “那我呢……”片刻之后,她以极小的声量问,“您还会眷顾我吗?” 185,眷顾 “那我呢……您还会眷顾我吗?” 艾格隆立刻转头往回看,然后夏奈尔可怜巴巴的表情,以及那同时兼具恐惧和期盼的眼神,立刻就倒映在了他的眼睛里面。 一下子,他自己的心也不禁软下来了。 作为一直以来的追随者,夏奈尔最恐惧的就是被自己抛弃或者遗忘吧。 “当然了,夏奈尔,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的。”艾格隆郑重地回答,“虽然我无法给你令所有人跪伏于地的尊荣,也无法只呆在你的身边,但是……你就是我的女仆,在美泉宫当中是如此,在基督山岛上是如此,在法兰西依旧也会是如此!这不光是我给你的赏赐,我也很需要你的陪伴,因为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 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一样,他轻轻地眨了眨自己的左眼,然后示意夏奈尔。 因为两个人早已经有过超越主仆的亲密关系,所以夏奈尔自然明白他的暗示。 她立刻羞红了脸,但是心里却高兴得无以言表。 然后,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脑袋俯了下去,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接着艾格隆轻轻地抓住了她的下巴,然后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吻住了她的鲜红的嘴唇。 仿佛是被电流刺激到了一样,在一瞬间夏奈尔的身体软倒了下来,差点跪伏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平衡,而她的心脏则在怦怦乱跳,为和主人久违的亲热而感到狂喜。 她已经等待这一刻太久了——自从特蕾莎来到基督山岛之后,为了不至于惹怒特蕾莎公主,艾格隆和她都刻意地收敛了彼此之间的亲密举动,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夏奈尔才有机会重新和他独处。 如果之前未经人事,还没有尝到过最美好的滋味儿,那她可能倒是无所谓这种损失,但是在和艾格隆亲密无间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忍耐对她来说就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煎熬。 当然,一直留在特蕾莎殿下身边的她,只能把苦苦忍耐,把一切都放在心底深处,而在长时间的压抑下,她对少年人的渴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 好在现在,她终于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而且再也没有什么人打搅他们了。 太好了…… 夏奈尔无比热切地配合着艾格隆的亲吻,贪婪地吸吮着少年人的舌头,仿佛要借此将一直以来积攒的热情一次释放干净一样。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开始呼吸困难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松开了彼此。 这时候夏奈尔一直大口呼吸着,脸红得几乎能够和晚霞相称,而浴盆当中荡漾的一道道细微的波纹,也记录了之前发生的旖旎时光。 “这下相信我的话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相信了,陛下……”夏奈尔轻轻喘息着,然后满怀喜悦地回答,“我……我已经一无所求啦!” 看到夏奈尔如此表现,艾格隆心里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夏奈尔是如此单纯,她所追求的只是留在自己身边而已,甚至都不需要再多附加什么条件——所以满足她也非常简单,只要自己随时安抚一下就行。 可是特蕾莎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和夏奈尔相比简直判若云泥,所以她的索求自然也只会更多,她是真的希望和自己走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守望彼此的。 那么,特蕾莎知道这一切吗?艾格隆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和夏奈尔都刻意掩饰,但是以特蕾莎的智力,她当然能够猜得出来两个人之间那种超越主仆的关系,只是她刻意装糊涂,所以从未触及过这个问题而已。 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直接将夏奈尔派过来了。 为什么?难道她不害怕夏奈尔趁机也向自己求宠吗? 唯一能够合理的解释就是——在她的眼里,夏奈尔和艾格妮丝完全不一样的。 也对,夏奈尔是自己的女仆,无论和主人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在她看来也依旧是女仆,不会影响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不会牵涉到任何风化问题,这只是王孙公子们,在年少风流时的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虽然特蕾莎待人谦逊和气,但是她毕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在她的眼里,夏奈尔这样的平民女仆,必然不会是值得一提的存在。 而艾格妮丝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是法兰西的名门贵族,本身就具有上流社会应有的地位,更何况她自己也同样耀眼,所以如果自己和她有什么风流韵事的话,那无异于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刺,甚至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特蕾莎将夏奈尔叫过来,用意也非常明显了—— 一边借夏奈尔之口,严厉地呵斥自己,表达她的恼怒;一边却又跟自己和解,暗示如果想要“放松”的话,干脆找夏奈尔就行了,不要干扰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的举动含蓄而又矜持,充满了皇室成员的教养,但却又清楚地表达了她的个人意志。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艾格隆一瞬间有些羞愧。 即使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特蕾莎依旧想要维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他却做出了这么多对不起人的事情……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动,然后落到了夏奈尔的脸上。 夏奈尔肯定想不到这么多东西吧,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侍奉自己而已。 “夏奈尔……”他忍不住开口了。 “陛下?”夏奈尔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不起特蕾莎呢?”艾格隆问。 夏奈尔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迷惑和迟疑。 片刻之后,她小声回答,“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做当然不对;可您是陛下,您的所作所为都是代行上帝的意志,您怎么会有错呢?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执行您的命令,绝无权利来评价您的行为。况且……特蕾莎殿下已经在您这里得到了足够尊重,您让所有人都以她为尊,哪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想啊……” 他在问出来之前,就知道夏奈尔会怎么回答——于公,夏奈尔是他的臣仆,当然不会指责他有错;于私,夏奈尔还盼着未来继续从自己这里得到恩宠,她又怎么肯指责他有错?! 之所以知道答案还问,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理由而已。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后,这个虽然年轻但是早已经在宫廷当中锻炼出狡诈心肠的少年人,心中升起的一点点羞愧和自惭,马上就又烟消云散了。 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无非是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而已。
“那你不是带着特蕾莎的命令而来的吗?”艾格隆反问。 “陛下,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您这边,特蕾莎殿下对我非常尊重,时不时地还给我各种恩典赏赐,可是这些都无法消磨我对您的忠诚。我听从她的命令,只是因为您让我去听,归根结底我效忠的只有您。”夏奈尔小声回答,“不过,我建议您至少现在不要再在艾格妮丝小姐那里分心了……” “我明白。”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到了沐浴的沉思当中。 “我继续给您擦身吧,水马上就要凉了。”眼见他陷入了沉思,夏奈尔继续了自己的工作,拿起浴巾擦拭他的身体。 很快,沐浴结束了,夏奈尔又和往常一样,伺候他换好了衣服。 在离开迈索尼这么久之后,艾格隆原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料理自己的生活,但此时夏奈尔回到身边,却让他又找回了之前的舒适感。 到了深夜时分,艾格隆准备就寝,他准备去外面叫卫兵过来再给帐篷里准备一张床。 然而夏奈尔却大着胆子制止了他。 “陛下,不用再麻烦卫兵了,我们……我们一起就寝吧?”她小声提议。 艾格隆看了看夏奈尔羞涩的脸,又看了看狭小的行军床。 “这样不太方便吧……”他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不是很好吗……?”夏奈尔抬起头来,然后小声说,“太久太久没有见到您了,我太想要抱紧您,请您……请您满足我的愿望吧……” 看到夏奈尔如此期盼的样子,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吧,那我们就这样吧。”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仅仅是一起睡而已,我现在行军在外,而且战事在即,我需要集中精力,不能够分心。” 听到了他的回复之后,夏奈尔明显有些失落,但是她也分得清轻重,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好的,陛下,谢谢您的关照……” 说完之后,她默默地帮助艾格隆脱下了衣物,然后自己也一起褪下衣物,接着,两个人同时躺到了床上。 行军床非常狭小,所以两个人必须相拥才能够确保不至于跌下床——当然,这反而是夏奈尔希望看到的效果。 她紧紧地抱住艾格隆,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而薄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阻挡她火热的身躯,以至于艾格隆很快也被点燃了。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他一时心猿意马,忍不住又亲吻住了夏奈尔。 好在,到了最后的时刻,他终于还是忍耐了自己,没有再更进一步。 而夏奈尔也遵循了艾格隆的意志,没有再做挣扎挑动,规规矩矩地抱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陷入到了沉眠。 ============================================ 到了第二天清晨,艾格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自然就是夏奈尔娇媚的睡颜。 在狭小的床上挤在一起相拥而眠,让他的手臂有些酸痛,可是他却只感到神清气爽。 好久好久没有再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怀恋有人相伴的日子。 只可惜,为了成就大业,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夏奈尔的怀抱,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避免地也就叫醒了夏奈尔。 夏奈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用让人融化的眼神,笑容满面地看着艾格隆。 “陛下,早上好~” 接着,她喜滋滋地下了床,然后穿好了衣服,快速地收拾了周边的杂物,接着服侍艾格隆也穿好衣服洗漱,动力之充沛让人怀疑经过一晚上之后她已经上好了发条一样。 艾格隆知道她心里高兴,所以也没有多说,任由她摆布自己,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他才重新开口。 “夏奈尔,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轻易不要到处走动,不要离开我的卫兵的视线范围。我把你留在这里已经是格外破例了,不要再给我们大家增添额外的麻烦。” “好的,陛下!我绝对服从您的命令。”夏奈尔立刻回答。 看着夏奈尔的脸,艾格隆严肃的表情逐渐被笑容所替代,“接下来,我的军队将会发动进攻,从正面尝试突破要塞的防线,你可以留在这里观察场面,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体验。” 夏奈尔微微打了个寒噤。 虽然性格刚强,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从没有见识过战场,甚至连血腥场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此刻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大规模杀戮,她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会仔细看着的,陛下……身为您的臣仆,我有义务见证您复兴帝国的每一幕瞬间,哪怕是充满了血和火的那些瞬间!” 说完之后,她躬身向少年人行礼。 艾格隆赞许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跟她挥手告别。 接着,他大踏步地走出了帐篷。 今天是一个阴天,云层密布,风也有点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他走到高地,注视着自己手下军队的行动。 按照他的命令,今天将是发动对要塞第一次进攻的时候。 不管是正面强突,还是为了配合侧翼行动的佯攻,都必须摆出全力进攻的架势。 所以,这些天当中他的部下们都在挖掘壕沟,向着要塞和棱堡的墙面掘进。经过他们几天的努力,此时,壕沟已经掘进到了离要塞非常近的位置了,而接下来就是发动进攻的时候了。 从高地往下看,黑色的人潮在壕沟之间暗流涌动,犹如活物一样凑近到了要塞附近。 当然,在发动进攻之前,还有必不可少的炮火准备。 艾格隆看了看旁边的一处高地,此时,十几门型式各异的大炮,都已经摆放在了那里,炮兵们也已经严阵以待,而他的总指挥米歇尔-内伊也站在那里。 这些大炮有些是他买的,有些则是缴获而来,虽然数量还很少,也缺乏大口径的重炮,但是眼下这却是他对要塞唯一的压制手段。 艾格隆拿出怀表,仔细确认指针所标识的时刻。 当时针走到8的刻度时,他重重地挥了挥手。 “砰!”也就在同一时刻,大炮阵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186,一时挫败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他手下的炮兵开始对迈索隆吉翁要塞轰击,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攻势正式开始了。 在震耳欲聋的炮轰声当中,大量的实心炮弹经过火药与炮管的加速,带着尖啸声窜到了半空当中,然后又急速往下坠落,最终以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对面的要塞当中。 雨点般的炮弹砸落到要塞外围城墙和空地上,然后激起了一阵阵泥土飘到半空当中,又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在这些黑色的泥尘当中赫然还夹杂着一些红色的刺眼污渍——很显然,有一些倒霉的敌军士兵,成为了这一轮炮轰的牺牲品。 不过,持续不断的炮击并没有给要塞带来特别惨重的打击,因为一方面艾格隆没有重型火炮,威力不足以直接轰垮要塞;二来,经过精心设计的棱堡,它的城墙并不高,而且砖石结构呈现出了倾斜状,所以炮弹很难砸穿。 艾格隆借助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炮轰后的战果——除了正面到处弥漫的烟尘之外,炮弹只是在城墙上留下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弹坑而已。 很明显,效果轻微。 虽然心里很失望,但是艾格隆也并不意外,他心里清楚,如果迈索隆吉翁不是这样坚固的要塞的话,土耳其人也不至于要围攻那么久才拿下。 本质上,他是在体会土耳其人当时的心情。 炮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而接下来就是正面冲锋的时候了。 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眼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正趴在接近棱堡的壕沟前,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虽然他看不清那些士兵们的脸,但是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弥漫在整个战线当中的肃杀——那正是死神在即将降临之前的气氛。 他们注定要进行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 尽管他知道接下来的进攻必然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战果、而且肯定会带来惨重的牺牲,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战斗。 只要打仗就会有牺牲,而他早已经习惯了让自己的士兵做出牺牲——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这种牺牲尽量变得物有所值而已。 随着几声尖利的哨声,壕沟当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接着一群手持步枪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从壕沟当中一跃而出,接着集体向着前方的多面堡冲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已经没有队形可言,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散乱地向着前方冲锋,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发出了尖利的嚎叫,犹如是在草原上奔驰的野牛群一样。 在他们的嘶吼声当中,他们的距离也和棱堡越来越接近,一时间在有些人的脑海里,胜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他们已经接近到棱堡的前沿时,在之前的对峙和炮轰当中沉寂了许久的堡垒,突然发出了密密麻麻的响声。 犹如是苏醒过来的巨人一样,这些棱堡在愤怒当中向源源不断冲过来的敌军倾泻火力,顷刻之间,棱堡内各处射击孔和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开火,而隐藏在城墙后的大炮也开始还击。 炮火和枪弹瞬间在空地当中肆意飞舞,犹如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着生命,在往前冲锋的士兵们听来,子弹击中并且穿过人体的闷响不绝于耳,犹如是有什么可怖的妖魔正在弹琴欢庆一般。 不断地有人倒下,但是因为军纪的约束,所以剩下的人依旧在往前冲锋,他们越过了布满石子的空地,然后冲到了棱堡城墙前的壕沟当中。 壕沟里并没有多少水,所以他们很轻易地就跳了进去,但是接着他们又发现,怎么从另一边爬出壕沟又成了问题。 有些人试图一边用胳膊夹着枪一边往上攀爬,有些人则拿着枪,对着远处的城墙开火还击。 因为棱堡的城墙是呈现星状结构的,所以这些壕沟当中的士兵们,不可避免地要承受来自于另外两个夹角的火力,子弹不断地从城墙上倾泻而下,回击这些进攻者们。 幸运的士兵们,被子弹低空掠过或者打中脚下的石子儿,而那些不幸的人,则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子弹所带着的动能。 血光在壕沟当中不断地迸现,惨叫声也在其中不断地回荡,不一会儿,壕沟里面就落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他们伤口当中流出的鲜血也瞬间就铺红了壕沟的底面,犹如是为了恭迎死神降临而铺就的地毯一样。 在这种惨烈的景象当中,一些士兵开始精神崩溃了,他们要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后被无情的子弹击倒;要么则干脆发出野兽的哀嚎,试图想要往后退。 不过即使如此,还有一些依旧保持着勇气的士兵,他们拼尽全力从壕沟当中攀爬而上,然后沿着倾斜的城墙往上爬,同时用刚才炮轰当中产生的缺口来掩护自己。 然而这些最勇敢的士兵们在爬到墙上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守军的枪弹和刺刀。 独木难支的他们,在一声声惨叫当中被推了下来,然后仰天重重地栽倒到了壕沟当中,睁着眼睛迎击了自己的死亡。 密集的死亡让这场进攻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而看到同袍们不断地牺牲,即使是最为坚定的勇士,此刻也不禁被恐惧所支配了。 接着,残存的士兵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先是一步两步,接着快步跑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注意那些依旧在战场当中哀嚎的伤兵,他们只顾着逃命,一路跑回到了自己发动进攻时的壕沟。 于是,这场虎头蛇尾的进攻,在一开始就似乎无力维持下去了,进攻者们回到了原点,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那样——但是,留在空地和棱堡下壕沟的那些尸体,足以证明之前所发生的惨烈杀戮。 这是艾格隆的军队第一次在敌前退却。 看到部下们如此怯懦的表现,在炮兵阵地当中观战的总指挥官米歇尔-内伊气得直跳脚。 在他看来,部下们这是在丢自己的脸,也让自己有愧于自己的姓氏。 “快去!命令他们不许撤退!军官有义务维持秩序,继续进攻!谁敢擅自后退就枪毙谁!”他气急败坏地对着传令兵们大喊。 接着,他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就走出了阵地,然后准备带着自己身边的勤务兵一起发动冲锋。 然而,站在高地上观战的艾格隆,也观察到了米歇尔-内伊的举动。 “告诉米歇尔,赶紧给我留在原地,我不需要他去冲锋!”他连忙对自己的卫兵下令。
卫兵很快领命而去,总算架住了已经暴跳如雷的米歇尔-内伊。 而这时候,撤回原阵地的士兵们试图继续往营地后退,眼看将要变成蔓延全军的混乱。 艾格隆和米歇尔连忙下令军官和卫兵们进行弹压,在一阵混乱之后,他们总算让 而这时候,谁都知道,进攻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了。 于是,艾格隆下令暂停进攻,让所有部队回到出发阵地——对迈索隆吉翁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在一个小时之内宣告失败了。 艾格隆让自己的军官和士兵们休整了一个中午,恢复受创的精神,而后,他将自己的主要军官又重新召集了起来。 这些军官们很快领命而来,而他们此刻都有些垂头丧气,看得出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飞扬。 艾格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自从他领着自己部下们登陆希腊并且投入战斗以来,他们每次战斗都以胜利而告终,虽然这些胜利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足以让自己的部下们养成一种“胜利就是如此唾手可得”的浪漫主义想法。 所以,他们没有经受过真正的挫折考验,所以从精神上也没有为暂时的困难做好准备。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眼下进攻受挫,这也算是一种必要的补课吧——毕竟,历史上可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做到了每战必胜,所以怎样在挫折当中继续维持凝聚力,是极为重要的议题。 相比于镇定的艾格隆,米歇尔-内伊就显得要难受太多了。 他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的脸也因为耻辱感而抽搐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 “陛下,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我绝没有想到,我的部下居然会如此丢脸地自行撤退……我有负于我的名字!请您处分我吧!” “不,我不会处分你的,米歇尔。”艾格隆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要塞,你也已经对我做出了说明,所以——第一次进攻失利并不算奇怪,我对你们所有人的表现已经非常满意了。如果你感到耻辱,那么你最需要的是重新振作起来,然后继续以与之前同样的表现为我服务。” “陛下……”看到艾格隆如此通情达理,米歇尔-内伊更是感激涕零,“就算条件困难,但是在得到撤退命令之前擅自后撤也是不可容忍的,这是严重的耻辱!普通士兵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军官应该要记过并且剥夺勋章,他们必须要铭记自己的耻辱!让他们在以后的战斗中拿出应有的牺牲精神,为所有部下做表率。” “他们是你的部下,你来决定吧。”艾格隆不置可否。 虽然他理解自己部下们的困难,但是无论如何,未得到命令就擅自撤退都是无法容忍的,他也赞同进行惩罚和震慑。 对军队来说,不管有多少客观理由,纪律永远是不容违背的真理。 在两个人的交谈结束了之后,艾格隆的视线又落到了在场的其他军官们脸上。 而他很快就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非常难看的表情。 很显然,今天进攻的失败,是给他们心理上的一次沉重打击。 上次集体会议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已经对正面强攻迈索隆吉翁失去的信心,不过因为还没有实践过,所以有的人心里会心怀侥幸,而今天这一次的进攻结束之后,血淋淋的事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尽管他们的兵力对比守军有优势,但是想要凭借强攻拿下这座要塞,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如何不让人垂头丧气? “打起精神来,各位!”艾格隆加大了音量,试图振奋他们,“虽然我们今天确实遭遇了挫败,但是我的决心没有改变,我一定要拿下迈索隆吉翁!” 他的话,并没有激起所有人的响应,反而让他们面面相觑。 对视了片刻之后,身为堂兄的查理亲王终于小声开口了,“陛下……恕我直言,今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伤亡,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是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进攻的话,我们手中的士兵恐怕都不够消耗的,您已经看到了,要塞非常牢固,所以我请您再考虑一下吧,不要把我们最宝贵的力量,消耗在这里却一无所得……” 虽然没有人应和他,但是很明显其他人也在暗暗点头,显然这是大家的心中所想。 看到这一幕,艾格隆心里也叹了口气。 他并不怪他的堂兄扰乱军心,因为处在这个环境下,有正常逻辑思维能力的人,都会得出同样的判断,只是查理因为是他的堂兄所以敢当面跟自己说而已。 很明显,如果再不提振他们士气的话,搞不好自己的军队都要从最高层开始涣散了——一个莽撞而且无脑挥霍部下生命的统帅是不值得被敬爱的。 所以,是时候跟他们摊牌了, “你们说得没错,从正面强攻迈索隆吉翁,胜算不大,今天的进攻也证明了这一点。”艾格隆先是点头承认了现实。 然后,他马上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尝试别的办法。” 接着,艾格隆从怀中拿出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草图,然后对着草图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 所有人都默默地听着他的计划,直到艾格隆说完之后,他们才彼此交头接耳。 “你们觉得怎么样?”艾格隆看向了米歇尔-内伊。 “陛下,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变数实在太大了。”米歇尔-内伊回答,“首先,敌军的内部防卫我们并不清楚,其次,沙洲之间的行船难度太大,很难不惊动敌人……所以,我有点怀疑。”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精神明显振奋了不少——就像一个在绝望当中看到了些许希望的人一样。 “是的,我承认难度很大,但是我选择冒险一试,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艾格隆大声回答。“基督山伯爵是我册封的第一个贵族,我对他寄托了极大的信任,我相信他能够为我做到!” “那……如果他失败了呢?”查理亲王小声问。 “我跟你们保证,如果未来基督山伯爵的行动失败了,那我就带你们撤退,绝不再恋战。”艾格隆看着所有人做出了保证,“还有谁有问题吗?” 187,真心相随 ,雏鹰的荣耀 “还有谁有问题吗?” 在艾格隆的质问之下,在场的人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艾格隆也终于重新又统一了思想。 接着,他又看向了米歇尔-内伊,“米歇尔,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为了配合基督山伯爵的行动,为了达成袭击的突然性,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继续摆出强攻的架势——”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而米歇尔-内伊自然也明白了他暗示的意思。 为了迷惑敌人,接下来他们要继续发动进攻,而且要摆出不惜代价突破正面的架势。 而这也就意味着,要继续承受伤亡,不断地对要塞发动进攻。 这会让军队承受巨大的压力,如果处置不好的话,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之前土耳其军队在围攻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时候,多次无功而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士兵们在长期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情况下,最终会对强攻棱堡和要塞失去信心,结果要么抗命要么丧失一切主动性,最终甚至会士气崩溃。 所以,一边要不断进攻,一边要在多次无功而返的情况下强行维持纪律,这就需要拿出极为坚定的措施才行。 “陛下,我对您效忠,因此有义务服从您的命令,既然您需要我做这些,那么我绝对会贯彻到底。”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犹豫,米歇尔-内伊就直接做出了回答,“我会坚决命令他们继续进攻,无论底下的军官和士兵们有什么意见,我来承担这一切责任!” 看到对方如此回答,艾格隆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他的决定会让许多人因此丧失生命——但是,只要能够为最终的胜利创造条件,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不喜欢挥霍人命,但是当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拿着自己部下的生命去作为赌注。 “以后发动进攻的时候,要想办法尽量减少伤亡损失,如果情势不妙允许前沿的军官带人自行撤退,我们只要跟守军表明我们决不放弃进攻的意志就好。”想了片刻之后,他又做出了一点补充。“炮兵也不要闲着,要每天都开炮,给他们施加压力!” 今天早上的炮击已经证明了在棱堡面前收效甚微,并不足以帮助他们击穿防线,但是艾格隆仍旧希望用炮轰的声响来折磨守军的神经,让他们处于一种神经衰弱的状态——这样的话,埃德蒙-唐泰斯的奇袭也会多一分把握。 “明白!”米歇尔-内伊点头应下,他也一样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够尽量保存下来。 就这样,这场军事会议,在凝重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虽然早上的试探性进攻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对正面突破要塞失去了信心,但是在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之后,他们的心里又重新点燃了一点希望,至少让他们找到了继续咬牙坚持进攻的理由。 ——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坚持一会儿,见个分晓吧。大多数人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是验证陛下第一个封赐的贵族——基督山伯爵——本事到底如何的时候了。 在军事会议结束之后,艾格隆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当中。 而这时候,夏奈尔也已经等在里面了。 此时的夏奈尔面色苍白,表情有点魂不守舍。 今天早晨军队发动进攻的时候,她也在位于高地的营帐旁边观战,见证了这样一场厮杀。 追随艾格隆这么久的她,被这样血腥的场面给吓坏了——毕竟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死尸枕籍景象。 而且,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是光凭场面她也能够看得出来,自己这一边遭遇了挫败。 因此,看到一脸严肃的艾格隆时,她又是紧张又是心疼。 “陛下,您没事吧?”她慌张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摇了摇头,“只是一次试探性攻击而已,失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还在计划之内。” 看到艾格隆这么说,夏奈尔紧张的心情总算稍微缓解下来了一些,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感到颓丧。 在她内心当中,自己的一切早已经和这个少年绑定在了一起,为他的成功而喜,为他的失利而悲,因此看到此情此景,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但越是心情不好,她越是觉得自己必须为主人分忧——虽然少年人在她面前显得镇定如常,但是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中的烦躁? “陛下……”夏奈尔轻声说,“您说得对,这只是暂时的失利而已,您忠诚的将士们一定会为您拿下它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如果我的计划最终失败了,那我也只能认输,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灰溜溜地回到纳夫帕克托斯。”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既然上帝已经保佑我走到了这一步,那么祂应该会继续再赐予我一点好运气。” 艾格隆没有在夏奈尔面前说他的计划,而夏奈尔也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用自己的温度来抚慰他。“上帝一定会站在您这边的,因为您是在为正义而战,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在为您的义举而欢呼呢,上帝怎么可能毫无所动?” 虽然艾格隆知道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上帝有用的话,在1453年君士坦丁堡又怎么可能陷落于异教徒的手中? 但是夏奈尔的一片赤诚仍旧感动了他。 他突然觉得,在此时颓丧的气氛当中,有夏奈尔在这里满怀热忱地安慰自己,真是一件大好事。 于是,他也伸手抱住了夏奈尔,低垂下头来,贪婪地在她的脖子和锁骨嗅吻着,以此来放松自己。 “夏奈尔,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并没有把握。我只知道我必须去试一试,因为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艾格隆小声咕哝着,“在大家面前我必须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因为只有看到这样的我,他们才会有信心,可是……我并不是能够预知一切的神灵,我也会忐忑不安心神不定,我更加会害怕自己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但是,我必须让自己镇定,消灭自己的恐惧,因为我必须赢,除了胜利之外我一无所有。”
艾格隆的话既像是对夏奈尔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而夏奈尔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紧紧地拥抱着少年人,任由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偶尔的软弱。 “陛下,您一定会胜利的,因为您是陛下!您注定将会成就大业!而我也将永远追随在您的身边,分享您的荣光……”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才从夏奈尔的身上离开。 此刻的他经过了夏奈尔的一番温情抚慰之后,突然好像被注入了什么强心剂一样,一下子又精神焕发了起来。 是啊,回想起来,自己从美泉宫里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人走到了今天,还有这么多人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他已经赚大了,又有什么必要患得患失呢? 某种意义上,他一直都在扮演他必须扮演的角色,哪怕在未婚妻面前,他也必须是一个聪明敏锐的智者和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可是夏奈尔面前,无论他展露出什么面貌、说出什么话都是“正确”的,因为他注定是她效忠的主人。 “谢天谢地,我有你在身边可以说这些话!”他不禁庆幸地笑了起来。 “无论何时何地,您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的……”夏奈尔微微笑了起来。“陛下,我在您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而您,也同样可以将所有犹豫和不安的瞬间都交给我……全都可以交给我……” 因为艾格隆刚才的嗅吻,她感觉此刻胸前一阵麻痒,浑身都发烫了起来。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比之前还要酥软许多,以至于艾格隆都忍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又看了看夏奈尔的眼睛,而在视线交汇之后,他更是难以自持了。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崇拜、信任和忠诚,仿佛对她来说,世界已经没有、也不需要再有其他东西了一样。 是的,她一直都跟着我,而且会永远跟着我——艾格隆心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突然想到,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好像就意味着,他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绝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会来打搅他或者阻止他。 本来他觉得应该约束自己,把精力放在战事当中,不要分散注意力,可是在此时此刻,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想要彻底地扫清失利带来的懊恼和烦躁,他更加想要回报夏奈尔一直对他的忠诚和热爱,他更加更加想要重新品尝那令人销魂的快乐,以便犒劳一下自己这长时间的禁欲和辛劳。 不仅要,而且要立刻,马上,现在就要。 之前不想是他的意志,现在想也是他的意志,虽然只是相隔一天就跳转了方向,他并不感觉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我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你刚刚说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艾格隆嘴角上撇,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么夏奈尔,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有所遮挡?” 夏奈尔先是呆愣了一下,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这么指责自己,而看着艾格隆的笑容,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呀!”她忍不住小小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当中,有惊喜也有嗔怪,还有些许的激动和兴奋,却唯独没有反感和讨厌。 这不就是她期盼和等待的吗? 接着,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然后就把手伸向了背后,试图解开裙子的扣子。 而已经来了兴致的少年人,干脆直接一把把她拉到了怀中,然后伸手帮她解开扣子。 夏奈尔撞到少年人的胸膛上,有些吃痛,但是她依旧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注视着少年人的脸,仿佛要以此来鼓励他一样。 对她来说,这确实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自从特蕾莎殿下到来之后,已经苦忍了这么久的她,此时内心何尝不是充满了同样的渴望? 艾格隆确实感受到了她的迎合和鼓励,所以他的手也越发使劲了,他不耐烦地重重一扯,阻挡着他的扣子在哀鸣声当中被扯落到了地上。 剥下了裙子之后,接下来,他又褪下了衬裙,于是夏奈尔就这样同他“坦诚相见”,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他将夏奈尔横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行军床上。 然后,他站在床边,一边脱下自己的衣物一边看着夏奈尔。 “陛下……”夏奈尔这时候似乎才感觉到了害羞,她慌忙闭上了眼睛,然后小声地喊了出来。 但是这声音听起来何尝不是在诱惑呢? 至少在艾格隆听来,这就是在邀请。 于是他当然不会停下来。 于是,小小的行军床被叠加了两个人的重量,在摇动当中发出了咯吱咯吱悲鸣,抗议自己所承受的遭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才宣告结束,艾格隆疲惫地躺了下来,而夏奈尔则露出了满足的惬意神情。 艾格隆一把又把夏奈尔抱在了怀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夏奈尔,抱歉……我可能太粗暴了。”他小声说。 “陛下,您怎么需要对我道歉呢?”夏奈尔睁大了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之后,她又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很高兴呢,在您的心里有我的位置,而且,真的很舒服啊!我知道您以后自会有特蕾莎殿下常伴身边,但是,只要还有今天,我就已经再无索求了……” 艾格隆笑而不语。 夏奈尔的温柔和顺从,确实让他沉醉其中,也让他知道,被人崇拜是何等乐事。 虽然着实“运动”了一番,但是此刻他非但没有感觉到疲惫,反倒是犹如充了电一样,全身上下都惬意无比,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更重要的是,他又找回了那种誓要征服一切的狂妄。 既然已经享受到了此等滋味,那他就必须一直呆在那里,他无法接受自己失去这些。 是的,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有太多艰难险阻,而且自己现在就遭遇了些许挫折。 ——可是那又怎么样!胜利终究是属于自己的,而且必须属于自己。 188,副手 就在艾格隆为自己军队所遭遇的挫折而烦躁不已的时候,他的宠臣埃德蒙-唐泰斯,同样也在为主上而忧心如焚。 不同的是,艾格隆还可以用自己身边的女仆调节身心,而埃德蒙-唐泰斯,却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只能催逼着自己以更加急迫的状态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由于全军对迈索隆吉翁要塞发动的第一次冲击以失利而告终,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军中原本高涨的士气正在慢慢地变得低落下来,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正面想要强行突破要塞的防线,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他看到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也能够看得到,所以现在,在所有知情的高级军官眼里,能够夺取胜利的指望,全看他接下来的行动了——当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基督山伯爵大人,眼下已经肩负了陛下和全军的期望。 重任在肩,这既是一种荣耀,也是巨大的压力,他不得不为接下来的行动投入自己的一切,无法得到片刻喘息。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艾格隆的军队和帕诺斯送过来的增援部队当中暗中寻访,寻找那些曾经在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呆过的人,想要在这些人当中找到一些能够帮助他完成任务的帮手。 几天当中,他已经暗中走访了上百人之多,和他们互相聊天,听他们倾诉自己的心事和悲惨的遭遇。 他有时候自嘲自己不愧是一个神父的义子,现在居然已经干上了神父的活计了。 在这些人当中,他筛选了一些合适的人选,打算把他们作为预备队员,吸纳都他接下来的行动部队当中。 由于艾格隆早早就下达了命令,要求全军的军官都必须配合基督山伯爵的需求,所以他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完全的配合,一时间他的手下突然多了二三十号人,不再是之前的孤家寡人了。 不过,虽然手下队伍在膨胀,但是埃德蒙-唐泰斯还是不太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自己最为中意的帮手,一个能够解决他最棘手问题的关键人物。 于是,他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军中走访。 今天下午,他已经和差不多十个人交谈过了,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顾不得休息,继续找人前来和自己攀谈。 很快,下一个士兵又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留着浓密的黑色胡须——与其说是为了美观,倒不如说是无心打理的结果,他灰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摆在脑袋上,上面还沾染了不少尘土;虽然身形算是壮健,但是他的额头上却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 至于他的眼睛,黑漆漆地深不见底,能够读到的只有绝望,当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倒霉鬼。 这个士兵是从帕诺斯派过来的增援部队当中找出来的,仅仅只看着这张脸,埃德蒙-唐泰斯就足以断定,这个人遭遇了太多命运的劫难。 就跟自己一样。 所幸的是,自己遇到了命中的贵人,把自己从深不见底的淤泥当中给拉了出来,而这个可怜人,他的救赎又在何方呢? 这个士兵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机械式地向他敬礼。 “你叫什么名字?”埃德蒙-唐泰斯一边看着对方,一边询问。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士兵面无表情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然后再问,“你是迈索隆吉翁人?” “是的,大人。”士兵轻轻地点头。 然后,他骤然抬起头来,眺望了一下远处的迈索隆吉翁,接着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前我的家就在那里。” 虽然他语气平淡,但听到这声叹息,埃德蒙-唐泰斯感受到了一股悲凉,不过在悲凉之外,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声隐隐的期待。 “你之前住在这里?那你有没有参加过守卫它的战斗?”他小声问。 士兵点了点头。“是的,我参加过它直到陷落之后的所有战斗,直到灾难降临的那一天为止。” 果然!埃德蒙-唐泰斯心头猛地一跳。 他终于找到了! “也就是说,你是那些要塞陷落时逃出来的幸存者之一?然后你跑到了伯罗奔尼撒,然后加入帕诺斯他们的军队?”他忍耐住心中的兴奋,然后镇定地询问对方。 “您说得对,大人。”士兵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要塞内的情况吗?”埃德蒙-唐泰斯继续追问,“我的意思是,详细的情况。” “我不知道您想要多么详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知道要塞内所有建筑的位置,无论是里面的教堂,还是兵营,或者是仓库,我都知道,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太多年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小声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的家人们呢?也曾经在这里生活吗?”他接着问。 虽然他的语气非常平和,但是这句话却又如同一记重锤一样,让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原本面如死灰的脸,瞬间因为悲痛和仇恨而抽搐了起来。 “我的兄弟已经战死,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埋骨之处在哪儿,而我母亲和妹妹……”说到这里的时候,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也许死了,也许被卖做了奴隶……无论如何,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们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然而埃德蒙-唐泰斯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不断地抽动,所以知道对方肯定是在抽泣。 即使没有亲眼见证他的经历,但是从这肢体动作当中,也足以感受到那种无言的悲痛。 虽然这时候说话很不合适,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如今职责在身,所以只能硬起心肠继续问了下去。 “你恨土耳其人吗?”他故意问了一句废话。 “我不恨他们,我只是想要杀死每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土耳其人,这已经无关仇恨了,这是我的天职,大人。”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然后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回答。
这种语气,旁人听了会汗毛倒竖,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共鸣——在谈起他那些不共戴天的仇敌时,他也会有同样的平静。 我想要杀死你们,甚至都不是为了仇恨,而是我接下来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股感觉,让埃德蒙-唐泰斯甚至感受到了一股亲切。 “你打过鱼吗,在这附近。”他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士兵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懵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在不打仗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都是渔民,我们就是以此为生的。” 对,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人选!几乎就在这一刻,埃德蒙-唐泰斯做出了判断。 “你,熟悉要塞东边海岸的沙洲吗?”不自觉当中,他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我的意思是,驾船在沙洲之间的海面穿行——” “这很难,我很少这么试过。”士兵立刻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他突然又察觉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 埃德蒙并不想要对他保密,因为他冥冥中觉得,这个人有资格在现在就知道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直接抬起手来,指向了远处的海面。“没错,我奉陛下的命令,要我组织一群人突击迈索隆吉翁,而我能想到的路线,就是那些沙洲之间的水域——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太难了,大人。”士兵迟疑着回答,“水道太狭窄,而且水流紊乱,里面礁石也很多,如果在其中行船很容易就会搁浅……” “就因为很难,所以我找到了你!”埃德蒙-唐泰斯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并不是不懂你说的这些——我曾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水手,我当然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再怎么困难我们也必须做到!” 接着,他又指向了远处的迈索隆吉翁,“昨天我们试图对它发动正面进攻,你看到了结果,我们失败了;而且作为曾经的守军,你肯定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像昨天那样发动进攻,那么我们根本没有把握赢下来,你知道赢不下来的后果是什么吗?” 一边问,埃德蒙-唐泰斯一边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睁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看着对方,“后果就是我们必须撤退,放弃这次进攻。对陛下和我来说,撤退虽然面子难看,但我们依旧可以过我们的日子,而对你……那完全不一样,因为你永远地失去了一个为亲人们复仇的机会!你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一切,而当现在,有一个复仇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难道想要告诉我,你会因为害怕什么困难而退缩?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孬种吗?!” 埃德蒙-唐泰斯的大声质问,瞬间点燃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眼睛里愤怒和仇恨的烈火。 “不!我不是孬种!”他忘却了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差距,大声向伯爵大人吼叫着回应,“自从逃出来之后,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想着复仇,复仇!我不怕死亡,甚至盼望着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我不能给您虚假的保证,坑害您和我的战友们!” “陛下的愿望,就是我要去完成的使命。”埃德蒙-唐泰斯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穆了起来,“眼下他殷切地期待我为他分忧,所以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摆在我的面前,我都必须做到!” 接着,他又看向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而你,就是那个协助我完成这个计划的人——我们会帮助你复仇,只要你做到这一点就行了!现在告诉我,你能够解决这些困难吗?人生永远只有一次机会,你摸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回答我,能吗?!”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看着伯爵犹如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的视线,慢慢地,他下意识地按照对方说的那样捂住了胸口。 心脏在剧烈跳动,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这颗心正在试图替他做出回答。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这是他必须完成的义务,无论是为了祖国还是为了家人。 “我能!”他大声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已经点燃了这个陷入绝望的男人。 接下来他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期待一下了。 “那好,我正式吸收你,加入到我的临时行动队当中,你将是我的副手。”他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果我们成功了,陛下会给你丰厚的赏赐,无论是金钱和勋章都应有尽有,所以,请为我们而努力吧。” 他没有想到,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突然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在乎什么赏赐。我是为了杀敌而来,而且早已经做出了送命的准备。”他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回答,“如果我战死了,请为我在迈索隆吉翁树立一块墓碑,让后人们知道我为祖国献出了什么……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这下轮到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对方这些话都完全是认真的。 一个已经下定了如此决心的人,必然将会是一个勇士,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无论你是生是死,你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片刻之后,他嘶声回答。 而这时候,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只是一笑置之。 两个人的谈话就此结束,埃德蒙-唐泰斯将对方送回到了原属部队当中,然后直接跟军官说明,征调了这名士兵——而军官在艾格隆的严令下,当然完全配合了他的要求。 此刻,除了高兴之外,埃德蒙心中还有一点点感慨。 陛下带着自己这些人,加入到了这场战斗当中,无论最初抱着什么目的,至少在希腊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英雄。 他一次次地击败土耳其人,也正是在为这个已经颓丧的民族注入强心剂,让他们又恢复了对自由的热情。 所以,人心在自己这边,只要陛下发出召唤,有许多人愿意为陛下去慷慨赴死。 但是陛下终究不会属于这片土地,他注定将会在更加广阔的天地当中翱翔,而到了那一天,又将会有多少牺牲呢?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不介意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因为这也是他的义务。 189,代价与赏金 在吸收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作为自己的副手之后,埃德蒙-唐泰斯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手下已经算是人员齐整了。 他从希腊人当中挑选一些熟悉迈索隆吉翁和周边环境的当地士兵,又从志愿兵当中挑选了一些身手敏捷而又胆大心细的精锐士兵,这些人总数达到了数十人。 不需要更多了。 想要发动一次成功的袭击,就不能把声势搞得太大,几十人足够了。 而接下来,就是要想尽办法确保行动成功了——毕竟,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如果不能成功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投入的所有心血都会变成白费,而陛下寄托在他身上的期望,也会就此落空。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个结果。 在队伍组建成功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求见艾格隆,汇报自己的行动成果。 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艾格隆在自己的营帐当中接见了这位基督山伯爵。 “埃德蒙,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见到他之后,艾格隆直接开门见山。 “陛下,我要跟您汇报的就是这件事。”埃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我已经找齐我需要的人手了。” 接着,他将自己这几天以来各处走访挑选部下,以及选定了副手的经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少年人。 艾格隆听完了之后,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 不久之前,他在对迈索隆吉翁要塞的进攻当中遭遇了挫败,心情曾经跌落到了谷底,但是因为夏奈尔在身边陪伴,所以他心里淤积的焦躁和恼恨也随之消失了。 而埃德蒙-唐泰斯的消息,无异于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他知道,如今他的胜利,都系于埃德蒙-唐泰斯一个人身上了。 “好,你接下来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来办吧。”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让人全力配合你的。” “接下来我需要一些船只,然后在夜间带着我的部下训练。”埃德蒙-唐泰斯回答。 “没问题,我已经让人从我们的盟友那里征用了,他们很乐意配合我们的行动……” “轰!”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间,在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大炮的怒吼。 艾格隆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知道,这些炮轰都是根据他的命令而发声的。 为了迷惑敌人,达成袭击的突然性,同时消耗敌人的意志,他命令自己的部下接下来持续对要塞发动进攻。 他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埃德蒙-唐泰斯跟着他一起走出营帐。 两个人来到了旁边的平台上,然后借助着高度,观察着脚下不远处的军容。 大炮的怒吼声渐渐地平息,而随着炮轰的结束,从前沿的壕沟当中,又有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一跃而起,对着要塞棱堡的城墙前沿冲锋。 相比于第一次的进攻,这一次士兵的密度要稀疏得多,中间留下的空隙也大了不少,这是为了分散守军的火力,同时也是为了减少投入的兵力。 在嘶吼声当中,这些士兵冲过了最后的空地,然后来到了棱堡城墙下的壕沟里面,他们向着高处不断开火,同时有意识地试图从几个有缺口的地方攀爬登上低矮的城墙,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激烈的战斗在前沿阵地上持续着,并且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当中,在几个缺口里面,登上城墙的士兵同守军拼起了刺刀,血腥和死亡逐渐弥漫在了整个战线当中。 然而,在守军的枪林弹雨当中,士兵们的努力还是以失败告终,尽管他们已经足够勇敢,但是形势变得不利之后,他们依旧不得不往后撤退,而军官们因为事前已经得到了撤退的许可,所以也没有进行任何阻拦。 于是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的战斗就此结束了,曾经弥漫在战线当中的炮火声和嘶吼声也随之慢慢消失,渐渐地一切都重新归于寂静。 当然在这场无情的战斗当中,留下了许多神态各异的尸体,死神笑纳了这些新的献祭,并且催促着厮杀交战的人们,尽快再为他提供新的贡品。 上一次进攻当中死去的士兵,因为留下的尸体无法收敛,有不少还躺倒在空地和壕沟当中,而这一次战斗当中失去性命的人们,又为大地提供了新的养料。躺倒在地上的他们,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斑点。 虽然因为入秋之后天气转凉,但是如果放任不理的话,相信过得不久之后,这些人都会腐烂,并且让尸臭味弥漫到整个战场当中吧…… 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和埃德蒙-唐泰斯,将整个战斗巨细无遗地看在了眼中。 尽管他们两个都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次进攻的结果,但是当真正见证了这一幕之后,他们两个人都不禁一时失语。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按照陛下的意志,他们必须尽快拿下迈索隆吉翁,而几次进攻都证明了在正面进攻当中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一切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 “我们承受了惨痛代价。”他嘶声说。 “这是通向胜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艾格隆纠正了对方的说法,“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想要赢,就得舍得消耗生命。我们如果能够赢下来,那么我们失去的一切代价,都可以得到足够的补偿。” 艾格隆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明知道一定会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依旧严令部下发动进攻,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迟疑和愧疚——因为他知道,作为统帅,他如果因为慈悲而犹豫不决的话,最终死去的人只会更多。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极限的。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而不是机器,一旦有激情的冲动时,他们可以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壮举,但同样,一旦泄气了,人们会比羊群还要懦弱。 他现在不断地让部下进攻,就是在折损自己的士气。 因为他之前积累的威望,现在部下的官兵们还在毫无怨言地执行他的命令,哪怕明知道获胜的希望渺茫,也依旧在为他冲锋陷阵。 但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是看不到希望的话,那么肯定士气就会衰弱,甚至直接涣散—— 之前土耳其军队在迈索隆吉翁要塞前围攻了很久结果无功而返,就是这个这个原因。
毫无疑问,在他的统御之下,他的军队士气高昂,比土耳其人要有凝聚力得多,但是一旦进入到漫无止境的消耗战当中,那么再怎么士气高昂的部队也会渐渐地失去信心,然后陷入到涣散当中。 艾格隆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想办法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或者,就跟他和部下们承诺的一样,带着大军撤回纳夫帕克托斯,承受失败的苦果。 “陛下,请原谅我!”仿佛是内心有愧一样,埃德蒙-唐泰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惭愧到不敢再被他直视一样。“如果我行动能够更快一点的话,我们原本不用付出如此代价!” 艾格隆对他的话微微有些惊讶。 片刻之后,他明白了过来。 埃德蒙是把这些士兵的丧命,当成了自己无能的结果。 “不必自责。”他平静地开口了,安慰了对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符合我心中的期待,如果有什么责任的话,责任都在我身上。是我制定了所有计划,然后把你们所有人带到这里来的,也是我驱使他们送死的,如果在天堂上有什么审判那我欣然接受,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带领你们得到胜利——我们必须胜利。” “我们必须胜利!”埃德蒙-唐泰斯大声重复了一遍。 虽然艾格隆把所有责任都扛到了他自己的肩上,但是埃德蒙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搞砸了一切,让陛下无功而返、让这么多死去的勇士白白捐躯的话,那自己就对着脑袋来一枪,以生命来补偿自己的过失。 跟随在少年人的身边,作为他的代理人行走希腊,然后跟着他一路征战……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心里,他对自己的认知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水手了,他是基督山伯爵,一个陛下亲封的贵族,一个理应用勇气和鲜血回报信任的人。 宁可向着荣誉欣然赴死,也绝不带着惭愧苟且偷生。 艾格隆当然不知道,他的宠臣此刻的心境,但是从埃德蒙的目光当中,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志有多么坚定。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一切。 “不要急于行动,记得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确保成功。虽然一直都有伤亡,但是我们目前能够承受这些代价……我不会逼迫你马上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正因为知道对方决心有多么坚定,所以他反而在有意给埃德蒙泄压。 “砰!” 就在这个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大炮又重新开火了。 为了艾格隆贯彻疲惫敌人意志的意图,哪怕在战斗结束之后,炮击也依旧在持续着,不过因为刚刚进攻遭遇了挫败,所以声势也明显衰弱了下来。 在隆隆的炮声当中,艾格隆不得不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你所征调的都是勇士,我愿意给勇士们足够的酬劳,告诉他们,如果行动成功了,我给他们每个人三万法郎的赏金!” 艾格隆信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所以开出了巨额的赏格——如今法兰西的市民,一年的收入也仅有几百法郎而已,一个士兵一年的薪饷要更低许多,三万法郎是一笔足够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 不过,艾格隆很快想到,这样的行动极其危险,哪怕成功了,敢死队中的大多数人恐怕也无法活着来跟自己领取赏金。 于是停顿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可以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指定一位受益人,无论是家人还是情人,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都行。一旦成功之后,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我也一定会将赏金分文不少地交给那些被指定的受益人,我向上帝起誓!” 看到少年人如此慷慨的承诺,埃德蒙-唐泰斯也心里暗暗点头。 他挑选的希腊人本来就有国仇家恨的加持,此时如果再加上金钱的诱惑,肯定会更加舍生忘死。 勇士的牺牲精神值得敬佩,但是不能因为他们自愿牺牲,就忘却了他们应得的奖赏。 “好的,陛下,我一定会把您的话都转达给他们的。”他立刻昂首挺胸,对着少年人保证,“我相信,这一定会让他们更加英勇地为您效命。”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一切,就都只能交给你了。”艾格隆拍了拍埃德蒙-唐泰斯的肩膀,“埃德蒙,我开出的赏格并不是仅仅针对你的部下们而已,作为行动的主导者,你理应也拿到那一份——我跟你保证,如果你没有辜负全军的期望,替我拿下了胜利,那么我就让你成为基督山侯爵……” “不,陛下!”埃德蒙-唐泰斯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艾格隆的提议,“我不需要您的奖赏。” “为什么?”艾格隆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 “您给我的东西足够多了。”埃德蒙-唐泰斯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人,然后满怀感慨地说,“您给了我一条命,让我离开了伊芙堡;您给了我一个爵位,让我有了足以夸耀的头衔;而最重要的是,您给了我重新成为人的尊严,让我知道我是有资格去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而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丑……除了我的义父法利亚神父之外,您是唯一一个认定我必将成为大器的人,您信任我,委我重任,对我来说这与其说是差遣我,倒不如说是让我找到自己在人间的位置。对我来说,您封赐我成为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刻,就已经让我欠下了无比的恩情了,我只是在偿还这份债务而已,请你在我偿清之前,不要再给我新的恩典了!” 艾格隆被埃德蒙-唐泰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话,弄得有些感动,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惭愧。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如此感激涕零——因为,他并不是在对埃德蒙-唐泰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盲目赐予如此信任和恩典的。 可是,一切又怎么能跟他解释清楚呢? 既然他愿意,那就这样吧。 片刻之后,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吧,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拒绝我的恩典了,记住,哪怕谦虚地拒绝恩赏也是对我不敬。”于是,他点了点头,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保重自己,埃德蒙,我们未来还有太多太多的惊涛骇浪需要一起闯过去。” “我会的,陛下。” 190,底线与停战 ,雏鹰的荣耀 “我会的,陛下。” 埃德蒙-唐泰斯慨然向少年人做出了保证。 他确实希望尽一切可能保存自己的生命——不过,其目的倒并不是贪图未来得到的回报,而是为了继续跟着少年人一起成就大业,让自己一时坠落谷底的人生得到一个辉煌灿烂的结果。 而艾格隆之所以说出刚才这番话,并不是为了进行什么政治表演、笼络对方,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基督山伯爵能够继续追随自己,走向他命定的传奇结局。 虽然他对埃德蒙-唐泰斯有过救命之恩,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个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小说主人公抱有真诚的敬意。 两个人虽然是主从关系,但是在这一段时间的互动当中,彼此之间却又有了一些挚友的情谊——而从小到大都缺乏人际交往的艾格隆,几乎从没有过真正的朋友。 所以从个人角度来说,艾格隆不希望自己轻易失去这个朋友。 两个人互相道了保重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莫大的决心,慨然离开,他接下来将会把陛下的指示传达给自己队伍当中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从陛下那里得到多少馈赠。 而艾格隆在把基督山伯爵送走之后也没有闲下来,他又来到了他的顾问——亨奇少校等人所栖身的营帐当中。 此时的少校,也正在和自己的同事们站在了一起,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当看到艾格隆走了进来之后,他们立刻停下了交谈,然后一起向少年人敬礼。 艾格隆默不作声地回礼,同时打量了这些人。 看上去这些奥地利军官的状态都不太好,尤其是少校本人,从他脸上浓重的眼圈来看,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应该很差。 “少校,您看上去似乎睡眠不佳?”于是,他问亨奇少校。 “倒不如说,您看上去如此气定神闲倒是让我有点不可思议,殿下。”亨奇少校苦笑着回答,“这些天来,您的军官们都和我一样难以安歇,不过看到身为最高统帅的您还如此镇定,我倒是放心了。” 和其他军官一样,亨奇少校也对迈索隆吉翁要塞感到棘手,尤其是在几次进攻都遭遇挫败之后,他更是感觉如鲠在喉。 在一开始艾格隆决定进攻迈索隆吉翁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少年人如此坚持,他也就没有出言反对,而如今全军在城下遭遇挫败之后,他心里已经隐隐然有些动摇了。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越是艰难的情况下越是绝对不能展现出动摇来,否则必定会军心动摇,所以看到艾格隆依旧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也就放下了心来。 “无论我高兴还是颓丧,已经发生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忧心忡忡毫无意义,所以我根本就不会为此烦恼。”艾格隆平静地回答,“重要的是怎么改变现状。” 身为艾格隆的心腹,亨奇少校当然也知道艾格隆的计划,所以他发出了询问。“那么,基督山伯爵那边进展如何?” “进展相当不错。”艾格隆回答,“他刚刚跟我说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副手,接下来就将进行实战演练了。” “太好了!”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少校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希望他尽快行动,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我们应该早点得到一个结果。” 在少校看来,如果一切成功固然最好,但是如果在迈索隆吉翁遭遇了挫败、最终不得不无功而返,那虽然糟糕透顶,但也不算是一个灾难性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拖下去,一直在这里白白消耗兵力和士气,最终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本钱消耗个一干二净。 “我知道,但是越是如此越不能着急。”艾格隆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决定再给他一点时间,无论如何要先确保行动的成功率。在这段时间里,正面的进攻和炮击都不能停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胜利!”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赌徒,也敢于拿别人甚至自己的生命去下赌注,但是他不是一个输红眼的疯子,他只有在确保自己拥有一定胜率的情况下才愿意摊牌——如果还没有到时候,那就只能继续等待。 “好吧,您的想法也没错。”在他的坚持之下,亨奇少校也点头认可了,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艾格隆问。 “您派使者到迈索隆吉翁里面去,跟守军的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在某一天暂时停火,以便收敛战线当中的阵亡者。”少校一口气说完了。 艾格隆看着少校,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一方面来说,如果阵亡者们一直都得不到收敛的话,既会伤到本军士兵们的士气,也会增加瘟疫爆发的风险,所以确实需要尽快处理。 而另一方面来说,在停战收敛的时间里,不必再坚持进攻,可以减小本军的伤亡,也能暂且示弱以麻痹守军的意志。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极好的建议。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提出了质疑,“不过,使者的人选怎么定呢?我不太确定他们是否会接受我们的条件。” “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接受,但值得一试。”少校回答,“首先我想他们也不愿意遭受瘟疫的侵袭,其次……您有一个名震寰宇的姓氏,哪怕身为您的敌人,对面也会听一听您的话。”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笑了起来,“至于使者的人选,就定为我们在这一路进军当中所抓到的俘虏吧,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被送到伯罗奔尼撒去……您可以从其中挑选两三个作为使者,带着您的信进入要塞。”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秘密审问过这些俘虏了,他们对自己被俘后的待遇还算满意,而且他们听说过您在之前的交战当中曾经释放过俘虏,并且从未残杀或者虐待过俘虏,所以对您印象很不错,至少敬佩于您坚持道义。” “是吗?”艾格隆一时有些意外。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人认为“坚持道义”的时候。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
自从希腊开始爆发独立战争以来,起义军和前来镇压的土耳其军队连年交战,彼此之间早已经是血海深仇,而在双方交战的同时,他们的刀剑不可避免地会落到了普通平民的身上。 土耳其军人在希腊杀人放火、将当地人强行作为奴隶贩卖的事情不胜枚举;而起义军也对msl群体进行了多次屠杀。 这场血腥的厮杀,与其说是一场独立解放斗争,倒不如说它已经变成了一场民族大仇杀,而且仇恨随着一场又一场屠杀而越积越深,几乎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而在这种双方都杀红了眼的情况下,参入战场的艾格隆却因为没有什么民族仇恨,所以反而算是克制了。 他只是在交战当中杀伤敌军,抓到了俘虏之后却不会过多虐待,甚至还曾经在战场上释放过俘虏,而且几乎不对平民滥用武力——比起已经杀红眼的两方,他的做法简直是一股清流了。 当然,他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并不是出于什么仁慈,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他一度打算把俘虏全都交给了希腊人——而留在迈索尼的特蕾莎,出于慈悲心,只是将军官都交了出去,而把大部分士兵俘虏留下来服劳役。 不管原因到底如何,总之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和土耳其军队已经交战许久,但是在对方那里留下的名声居然还不错。 说到底,并不是他做得多么多么伟光正,而是当所有人的下限都已经被拉低的时候,还保持着基本下限的他,本身就足够让人敬重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话确实也有可能被对方倾听。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于是,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少校的提议。 在艾格隆下达了命令之后,他的意志很快就得到了执行。 很快,在第二天,几个士兵押解着两个被挑选出来的俘虏走出了战壕,然后小心翼翼地向棱堡的城墙走了过去。 他们的手中打着一面巨大的白旗,表明了自己军使的身份。 在他们接近到棱堡前的壕沟时,从城墙上发出了零星的枪声,不过枪声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显然军官制止了士兵的开火。 接着,这群人在壕沟前停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土耳其俘虏大声用土耳其语喊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转送波拿巴阁下的信件的请求。 而在营帐当中,艾格隆和他手下的军官们也都在紧张地注视着那边,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好在一切都如同他们所愿,在一阵沉默之后,从棱堡倾斜的城墙上同样走出了几个打着白旗的军使,然后来到了这几个人的面前,接着他们和俘虏用土耳其语交谈了一阵,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同艾格隆的士兵做了交接,把这些俘虏带了回去。 而他们作为使者的使命,也就此达成了——艾格隆的信,将会随着他们而被带入到要塞指挥官的手中。 这封信,艾格隆特意让人翻译成了土耳其文字。 在这封转送的信里面,艾格隆并没有愚蠢到跟守军劝降——眼下的形势他并没有占据太大优势,哪怕劝降也只会被当做耳旁风,所以他宁可不去自取其辱。 他在信中称赞了对方坚守的勇气和毅力,然后简短地提出希望在后天休战一天,以便收敛遗尸,免得突如其来的瘟疫让两边大吃苦头。 当然,在信的末尾,艾格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骄傲,他宣称自己将会一直进围攻迈索隆吉翁,直到它落入到自己手中为止。 在信送入到要塞当中之后,要塞又重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不过仅仅到了第二天,从棱堡当中走出了几位打着白旗的军使,然后越过了两边之间的空地,来到了艾格隆这边的阵线当中。 他们自然得到了应有的礼遇,而使者带过来的信,很快也转送到了艾格隆的手中。 艾格隆立刻让人翻译了这封信。 “尊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 我想您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请允许我斗胆向您告知,我叫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是土耳其军队的一位军官。 您的姓氏是如此耀眼,以至于直到此时此刻,我仍旧对您充满了尊敬,我也自知自己的名字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不过,恕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您要参与到这场叛乱当中,于伟大的苏丹为敌,因为我们在之前任何时间都不曾是您的敌人。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您已经在与我们交战,而我的任务就是坚守于此,不让您的意图得逞。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互相仇恨,出于对我们两方都有利的考虑,我答应您的要求,允许明天您派人收敛将士的遗骸。 对于您手下那些勇士的死亡,我深表遗憾,我也祝贺您拥有如此忠诚、勇于牺牲的士兵。 您在信中说,您会继续坚持进攻,直到胜利的那天为止。 我尊敬您的毅力,多余的话并没有什么意义,您希望胜利,我也希望胜利,所以我们不得不继续用刀枪说话,我将继续坚持守御,直到您退走为止。 真主会保佑我们的。”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艾格隆一时间也有些百感交集。 信中的内容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他的尊重,也表明了要坚持和他对抗的决心,所以艾格隆看了之后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对这位守军的指挥官也生起了好感。 虽然对方坚守于此,给他的军队造成了损失,也让他焦躁烦恼,但是对方是在尽忠职守,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憎恨的。 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两边都希望胜利,那最终只能用刀剑说话——也只有刀剑才最有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艾格隆收下了信,然后客气地送回了军使,并且让他们带回了他对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敬意 接着在第二天,两军都遵守了承诺,没有再互相开火,而艾格隆也得以派出不携带武器的工作队,收敛了战场当中的遗骸。 当然,这只是片刻的平静,在水面之下,暗流已经在涌动,他也在暗暗期待着。 191,审问与效忠 ,雏鹰的荣耀 随着两军达成了暂时休战以便收敛遗骸的协议,原本一直枪炮声不断的前线,突然一下子变得寂静了起来。 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在这暂时停战的一天里,尽力让自己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放松因为连续不断的战事而过度紧绷的精神。 而就在这一天,跟随军队出征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从一位卫兵那里收到了来自陛下那边的邀请。 他连忙丢下了手中的事,赶紧前往陛下的营帐,同时心里则在揣度陛下召见自己的用意。 虽然他不懂军务,但是如今两军交战的情势他当然也能够看得分明,所以他知道眼下陛下有些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心召见自己,不得不说有点奇怪。 毫无疑问,那个少年人召见自己绝对不会是询问军略的,所以……也许是为了找自己谈心解闷,发泄心中的烦躁? 埃德加带着些许的明悟,跟着卫兵来到了营帐当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此时在营帐当中坐着的,居然不是那个少年人,而是……之前在他身边侍奉的女仆夏奈尔。 “早上好,德-特雷维尔先生!”一看到埃德加,夏奈尔就满面笑容地向埃德加行礼。 “……早上好,诺艾尔小姐。”虽然意外归意外,但埃德加还是殷勤地向夏奈尔行礼。 “您怎么会在这里?”接着,他疑惑不解地问。“陛下之前不是将您留在迈索尼了吗?” “奉特蕾莎殿下之命,我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夏奈尔笑着回答,“您也知道,我一无所长,除了服侍陛下之外,我也做不好其他的事情……所以殿下决定人尽其用了。” “您太谦虚了。”埃德加摇了摇头,“像您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子,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妥帖,陛下和特蕾莎殿下一直对您如此看重,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表面上在说客套话,但是埃德加心里则是免不了有些懊恼。 他费尽心计,总算给陛下和艾格妮丝创造了机会,让他们接近了彼此的距离,他满心以为接下来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谁能想到,原本被陛下严令留在后方的女仆,居然会突然赶过来呢? 有女仆在身边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在懊恼之后,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些警觉—— 为什么特蕾莎公主会在陛下明摆着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行将女仆派到陛下的身边来? 他见过特蕾莎,所以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相反倒是脾气很好,而且聪慧过人。一直以来,她都留在后方,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也证明了她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她突然就这么任性,违背陛下的意志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生气了,而且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她气成这样呢? 埃德加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里就隐隐之间有了一个答案,而他的后背立刻就出现了冷汗。 不过,他心里也没有过于震惊——毕竟,陛下身边有这么多人,艾格妮丝和陛下接近,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够看到,他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特蕾莎殿下得知此事,也是必然的。 因为心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所以他的神色变幻不定,而夏奈尔也在默默地观察着他。 她不知道埃德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欢迎自己的到来。 “请问陛下在哪儿呢?”埃德加重新镇定下来之后,询问夏奈尔,“他今天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您可能弄错了什么……”夏奈尔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让卫兵请您过来的,陛下现在军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召见您呀。” 埃德加又是一阵错愕。 这时候他才回想起来,卫兵来叫自己的时候只说要召见自己,并没有提到过陛下。 而这就意味着夏奈尔居然可以号令陛下身边的卫兵?陛下对她还真是信任啊…… 埃德加又看了看夏奈尔,虽然她身上只穿着朴素的女仆服装,但是那娇美可爱的面孔和窈窕可人的身段,还是让人可以感受到少女的魅力。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陛下已经上手了。片刻之后,埃德加心里又多了一分明悟。 这倒也不奇怪,在这个年代,别说贵族少爷了,就算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在少年时代跟身边服侍自家的女仆发生点什么风流韵事也不稀奇。 只是,这意味着夏奈尔小姐的影响力非同小可,绝不能等闲视之。 “您要来点咖啡吗?”在埃德加沉默不语的时候,夏奈尔又客气地询问埃德加。 “好,请给我来点吧。”埃德加点了点头。 “那么请稍等一会儿。”于是,夏奈尔站了起来,然后为埃德加泡了一杯咖啡。 很快,咖啡被端到了埃德加的面前,然后埃德加拿起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回味无穷地舒了一口气。 “泡得真好喝……没想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还能有这种享受……真是谢谢您了!”他向夏奈尔致谢。 “您不必如此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夏奈尔笑着回答。 “在感恩之余,我倒是有点害怕……”埃德加放下了杯子,然后开了一个玩笑,“喝您冲泡的咖啡原本应该是陛下独享的乐趣,我喝下去着实是僭越了。” “您说得实在是太过头啦!”夏奈尔被他的玩笑逗得又笑出了声了来。 一瞬间,小小的营帐当中顿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过,虽然表面上其乐融融,但是两个人心中却又都没有几分笑意。 尤其是夏奈尔,此时对埃德加印象已经非常不好了。 虽然埃德加外表俊朗不凡,还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但是身为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还被将军特意派到这里来帮助陛下,结果他却贪生怕死,根本不敢以身犯险,只顾着躲在后方。
目睹了此种情状之后,埃德加实在无法得到她的尊敬。 更何况,经过特蕾莎殿下的分析,他还打算让自己的妻妹来向陛下献媚——虽然这并不是她有资格去管的事情,不过仍旧成功地让夏奈尔心里更加对埃德加增加了几分厌恶。 只不过,不管怎么说,特雷维尔家族都是陛下刻意要拉拢的名门贵族,所以她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厌恶,和颜悦色地面对着对方。 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夏奈尔毕竟在巴伐利亚和奥地利的宫廷当中呆过,耳濡目染当中也能够学会几分待人接物的技巧,倒也没有丢了场面。 她静静地看着埃德加把自己冲泡的咖啡喝完,然后再重新开口了。 “特雷维尔先生……其实,我找您过来,并不是要您浪费宝贵时间来和我絮叨,而是想要您转达一份口信。” “我想我猜得到是来自于谁的口信。”埃德加笑着眨了眨眼睛,一点都没有露怯。“请问特蕾莎公主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被埃德加这么抢先一问,夏奈尔积蓄的气场顿时有些落空,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没错,就是特蕾莎殿下,她有话想要对您说——” 接着,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严肃地看着埃德加,“殿下听说了一些有关于您的非常不好的流言。” “什么流言?”埃德加问。 “有人说您刻意将艾格妮丝小姐带过来,就是为了讨陛下的欢心,并且在陛下出征之后,您故意让他们两个接近,制造了一些不体面的流言蜚语。”夏奈尔这时候也不再兜圈子了,而是直接说了出来,“当然,特蕾莎殿下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她认为特雷维尔家族这样的名门望族,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所以她想要让我来跟您说,她完全相信您和艾格妮丝小姐的人品,绝对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您——” 这些说辞,当然都是特蕾莎想好的。 开头那些话,故意用“流言”为掩饰,直接点破埃德加的意图。 而后面所谓的“不相信”,也只是给特雷维尔家族留点面子和台阶。 如果埃德加知趣的话,就应该顺着台阶走下来了,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不失体面,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不会日后迁怒于特雷维尔家族。 在特蕾莎看来,这也是她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说完之后,夏奈尔抬头看着埃德加的反应。 按理说来,被人用这么尖刻的话当面斥责,这时候应该满面羞愧,然而埃德加却神色如常,莫说羞愧,反倒是有些理直气壮。 不过,虽然埃德加现在还是神色如常,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他居然被夏奈尔——区区一个女仆——给训斥了。 在他的心里,自己刚才和夏奈尔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已经是在给予她莫大的尊重了,结果她居然非但不领情,反倒还敢以同级甚至上级的态度来训斥自己,这实在是难以忍受。 他并不会去想为什么夏奈尔会一改之前的客气,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会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 这股怒火不仅烧到了夏奈尔身上,还烧到了远在他方的特蕾莎殿下身上。 宽宏大度?我们特雷维尔家族需要你宽宏大度吗?他在心中冷笑。 不过,他毕竟是在社交界混迹了那么多年,早已经锻炼出了控制情绪的能力,所以虽然心里愤怒不已,但是表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笑了出来。 “哦,我真要感谢特蕾莎殿下如此的宽宏大量。”他微微笑了起来,“只是,我认为我不应该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背上如此难堪的指责,因为在这些事上,我是完全清白无辜的——另外,我不知道这个恶毒的流言来自于何方,但是显然这是想要离间我和陛下关系的小人所为,请您和殿下千万不要当真。” 如果不是早已经从陛下那里得知到了真相,夏奈尔真的要被这个俊朗青年的笑容给迷惑了——可是,在此时此刻,埃德加的抵赖,反倒是夏奈尔心中更加对他增添了几分厌恶。 “您想要否认您自己的所作所为吗?”夏奈尔微微皱起了眉头。 “否认?不……”埃德加突然又笑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否认什么。”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夏奈尔被弄得有些迷糊了。 埃德加一边否认指责,一边又说自己没有否认,实在让她弄不懂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先明确一点吧——夏奈尔小姐,您是来审问我的审判官吗?”埃德加突然问。“您是代替特蕾莎殿下来跟我问罪的?” 夏奈尔摇了摇头,“那当然不是……” 不知不觉当中,被埃德加这样一搅和,她的气场突然就弱了下来。 这并非是夏奈尔智慧不如旁人,只是因为长期身为侍奉别人的女仆,社会地位卑下,习惯了对人恭恭敬敬;哪怕此时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当真正面对以前只能仰望的上流人士时,尤其是被对方强硬对待时,她还是免不了会有点心虚。 当然,这种心态和气场,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跟在艾格隆身边的夏奈尔,以后有的是机会提升自己。 “那么,我倒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您,,请您看在我这个特雷维尔家族成员的面子上,如实回答我,可以吗?”眼看夏奈尔气势弱了下来,埃德加继续追问。 被他这样反客为主一搅合,夏奈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按她原本的想法,此时应该是埃德加老实跟自己认错,并且向特蕾莎殿下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哪里想得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展开。 “您请问吧。”在心烦意乱之下,她下意识地回答。 “您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人?您是陛下的女仆,还是特蕾莎殿下的女仆?”埃德加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奈尔,“您效忠的,到底是谁?” 192,说辞与动摇 ,雏鹰的荣耀 “您效忠的,到底是谁?” 埃德加的质问,让夏奈尔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股愤怒——居然还有人敢于质疑自己的忠诚? “我是法兰西人,我效忠的永远只有陛下一个人,为了陛下我宁可付出一切!”她嘶声回答,“难道这还用问吗?” “那不就是很清楚了吗……?”埃德加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潇洒地摊了摊手,“您只效忠陛下一个人,那您又何必代替特蕾莎殿下来质问或者斥责我?我跟您明明是同样的人,和您一样不惜为了陛下肝脑涂地——” “哪里一样了?”夏奈尔气得快要笑了出来,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我可没有做出像您那样的事情。” 虽然被夏奈尔当面教训,但是埃德加并没有半点怒色,反倒是继续侃侃而谈,“既然事到如今,那我跟您承认吧,没错,我确实打算过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不过这又怎么样呢?难道有这样的想法,不正是说明我对陛下的忠诚吗?不光是我,一开始在瑞士见面的时候,爱丽丝还考虑过让艾格妮丝嫁给他呢……” 听到埃德加抬出爱丽丝夫人,夏奈尔一时又有了些迟疑,“爱丽丝夫人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可是……可是陛下毕竟有了未婚妻了,而且陛下一定会同她结婚的,虽然我也为艾格妮丝小姐感到遗憾,不过,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吧。” “就算陛下结婚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有谁规定他只能爱着自己的夫人吗?那对一个君王来说也太苛求了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加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们身为臣下,有义务去想尽办法迎合陛下的任何心愿,哪怕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是吧?不说别人,如果陛下,嗯……对您有所需求的话,难道您会强硬地予以拒绝吗?这恐怕不符合您的忠诚心吧?” 他表面严肃,而实则是在调侃,甚至接近于调笑了,夏奈尔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暗示,以至于她一下子又羞又怒,差点就要发作了。 可是,她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如果陛下对自己有所“需求”的话,自己肯定会非常乐意配合,甚至还主动想要恳求陛下垂怜呢。 所以埃德加的反驳直中要害了——你自己都对陛下自荐枕席,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 正因为埃德加在逻辑上无可反驳,所以夏奈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按照上流社会正常的交流礼节,埃德加的话已经是严重失礼了,甚至夏奈尔直接中断对话也不为过。 可是,夏奈尔却不愿意就此拂袖而去,在她心目中,自己和陛下的亲密关系是她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荣耀,她不允许任何人拿这个来取笑。 “我追随着陛下,并且愿意为他奉献一切,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陛下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满怀喜悦地完成,不问任何得失。”她红着脸,强忍着羞恼反驳对方,“但是我知道自己应有的分寸,我绝没有想过要破坏陛下和特蕾莎殿下之间的感情,更加没有想过要借此而得到什么,只要陛下开心就好……所以,您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一样呢?您只不过是借着艾格妮丝小姐来跟陛下献媚讨好,借机讨取陛下的宠信罢了!” 因为恼羞成怒,所以夏奈尔也干脆撕破脸了,将话直接挑明,再也没有一点客气了。 不过,虽然她的话非常难听,但是埃德加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位女仆小姐在自己的话术面前已经是心虚气短、方寸大乱。 哼,她虽说是在陛下面前得宠,但是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纵使在自己面前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来,本质上也还只是个好摆弄的小姑娘。 在巴黎的社交场上千锤百炼、并且讨取过无数夫人小姐们欢心的埃德加,在对付夏奈尔的时候,心态反倒是相当放松。 “夏奈尔小姐,我不曾质疑过您的忠诚,可是您为什么要以如此恶毒的言辞,来质疑我的忠诚呢?”他冷笑着反问,“您搞错了一点——事态之所以发展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陛下自己的意愿,难道我还能强迫陛下和艾格妮丝来往不成?陛下喜欢艾格妮丝,您觉得有错吗?” 在这个诘问面前,夏奈尔顿时气势又弱了下来。 虽然这是事实,但哪怕事实俱在,她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陛下会有错。 “这都是您故意诱骗所导致的结果……” “什么叫做诱骗?难道您认为区区在下,有资格去诱骗聪慧无比的陛下吗?夏奈尔,您也太高看我了。”埃德加大笑着反驳女仆,“是陛下自己兴之所至,我只是本着我的义务,尽力去帮助他而已,如果您认为您的所作所为没有错,那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您认为这是献媚,那我只能说,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向陛下献媚!” 被埃德加一通夹枪带棒地反驳,夏奈尔顿时又失去了言语。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她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对方。 身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夏奈尔当然知道,陛下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去节制欲望的人,为了满足自己及时行乐的愿望,他甚至还故意引诱了苏菲殿下。 而像艾格妮丝小姐那样女孩子,确实称得上魅力出众,就连夏奈尔自己也暗暗为之心折,哪怕陛下心动了也并不奇怪。 倒不如说——理所当然? 所以,到底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埃德加呢? “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我确实无法干涉,可是特蕾莎殿下很不高兴,作为陛下的未婚妻,她不希望看到这些流言蜚语给她和陛下之间造成阴影——”想了片刻之后,夏奈尔终于找到了理由。 “所以啊,我刚才不是质问过您了吗?您的效忠对象到底是陛下,还是特蕾莎?”埃德加立刻反问,“是不是每次陛下兴之所至,都需要得到特蕾莎殿下的同意?是不是陛下要做她的应声虫,由着又一个奥地利女人来主宰帝国未来的宫廷?”
夏奈尔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的,陛下的行动不需要得到特蕾莎殿下的批准。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关系重大,而且现在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容许有什么闪失了,如果特蕾莎殿下生气的话,那又该怎么收场?如果您真的毫无私心、只想着对陛下奉献忠诚的话,于情于理您应该知道这一点。” “嗯,我承认,这桩婚事现在已经无可阻挡了,我当然不会破坏陛下的计划,成为罪人。”埃德加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成婚并不意味着陛下就要为此禁欲,不是吗?您既然从陛下在奥地利宫廷的时候就开始服侍陛下了,那您就应该知道,人们除了婚姻之外,还可以在其他地方寻找情感的慰藉——如果陛下决定自己和特蕾莎的婚后生活需要有一些别的调剂,那么他想要从艾格妮丝这里得到,又有什么错呢?”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她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俊朗青年,,居然会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公开说自己的妻妹可以当个情妇。 看来特蕾莎公主看得很准,特雷维尔家族一开始就打了这个主意——她终于完全相信了。 “那……那可是艾格妮丝小姐啊……”她嘶声问,“她会愿意做出这种事吗?” “亲爱的夏奈尔小姐,有的时候,人做决定是一个偶然事态,会根据客观环境而变化的。”埃德加轻轻耸了耸肩,“艾格妮丝现在的想法,和未来的想法未必会一致。”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夏奈尔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艾格妮丝印象很好,所以有点害怕艾格妮丝也主动配合埃德加的计划,不然的话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也要随之崩塌了。 现在看来,这还只是埃德加的盘算而已。 可是,自己应该在其中占据什么位置呢?她突然又有些犹疑。 按照特蕾莎公主的意志,她应该继续严厉地斥责埃德加,然后让他收起他那些心思,并且约束陛下不要越轨;可是埃德加刚才的质问,却又击中了她的要害——既然你自己都主动和陛下越轨了,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别人也那么做呢? 而且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陛下自己的想法,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强行改变呢? 一时间她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如今的事态。 看到自己已经完全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夏奈尔,埃德加的心情更加舒畅了,他满面笑容地继续说了下去,“夏奈尔,我不否认我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本身的目的,却是为了陛下,艾格妮丝和他在一起的话,必然大大有利于我们。” “您这是从何说起?”夏奈尔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路易十六和先皇都娶了奥地利女人,结果一个上了断头台一个被迫客死异乡,法国人民已经厌倦了从奥地利来的国母了。我想,特蕾莎殿下恐怕也无法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热爱,毕竟她是个外国人,她的成长、她的喜怒都难以和法兰西人共情。”埃德加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但是艾格妮丝就不一样了,她是我们自己的名门之后,是最受人瞩目的花朵,她会被所有人喜爱的,所以她也可以帮助陛下去得到人民的心——我就是为了陛下的事业着想,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虽然这些话其实毫无根据,但是埃德加一脸自信地侃侃而谈,仿佛为自己增加了无比的说服力。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您再想想,陛下自己也是从国外成长的,迄今为止他和奥地利人的关系依旧无法斩断,难道人民会对此无动于衷吗?法兰西人愿意看到陛下身边被法兰西人所包围,而艾格妮丝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您难道忘记了吗?那些娶了梅迪奇家族、或者哈布斯堡家族王后的国王们,都有他们更加亲近的法兰西女子,这是我国伟大的历史传统,也是必要之举,怎么能让外国人来主宰我们的宫廷呢?!对君王来说,婚姻只是为了获得合法子嗣的必要手段罢了,但是我们君王的感情应该留在法兰西的大地上!” 埃德加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忽悠夏奈尔一个人而已。 事实上这也是他故意创造一种形势。 他在心里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之间的差别,对特蕾莎公主也从没有任何厌恶感,但是为了自家,他刻意要在艾格隆的小集团当中散布一种针对外国人的排斥感—— 这种排斥感,其实深藏在每个法兰西人的心中,所以他轻易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用这种说辞,给艾格妮丝打造了一个“真正的法兰西人”的形象,然后用法国国王们迎娶外国公主但亲近本国情妇的历史来为自己增加说服力,鼓吹只有通过这种历史传统,才能够赢得人民的心。 不管艾格妮丝愿不愿意、或者能不能承担这个职责,但是只要陛下身边的人、以及法兰西人认为她能,那么她在事实上就已经做到了。 而他的这番说辞,无疑也触动了夏奈尔。 夏奈尔同样是个法兰西人,而且身为帝国的死忠拥护者,她的心中更因为七次反法同盟而对所有的“外国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敌意。 这种敌意,因为特蕾莎公主对她的刻意优容和拉拢而稍稍压制了,但是在内心深处,她仍旧对特蕾莎公主没有多少亲近感。 而艾格妮丝小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自己人”。 在他的说辞之下,夏奈尔一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动摇了。 可是……特蕾莎公主的叮嘱也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不愿意做出有负于公主殿下的事情来。 各种想法在脑海当中纷至沓来,以至于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今天您就请回吧,我会去跟艾格妮丝小姐详谈的。”最后,她下了逐客令。 193,质问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夏奈尔终于送走了埃德加。 一开始她把埃德加叫过来,是为了传达特蕾莎公主的意志,训斥一下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但是没想到,在短短的交谈当中,她非但没有完成使命,反而被埃德加的说辞给动摇了。 这个狡猾的家伙,完全回避了自己的阴暗用心,而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用“为了陛下更加贴近法兰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涂脂抹粉。 然而,尽管夏奈尔知道埃德加不可能这么大公无私,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又有点认同对方的话。 就历史上来说,法兰西的君王总会娶外国的公主当王后,但是同时他们又会有自己的情妇——数百年以来唯一一个不这么干的就是可怜的路易十六国王了。 所以陛下就算和特蕾莎结婚,也并不意味着必须只能忠诚于她一个人。 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陛下真的和艾格妮丝小姐产生什么私情,那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甚至也许带有一点传奇色彩也说不定……毕竟像她这样被众人仰视的少女,在同龄人当中恐怕也只有陛下才能入得了法眼了。 所以,艾格妮丝小姐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心里又不禁有些好奇。 她到底是被虚荣所迷惑,主动配合了特雷维尔家族的盘算;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卷入到了其中? 答案恐怕也只有艾格妮丝小姐本人才知道了。 对有些人来说,这根本没有区别,可是对夏奈尔来说,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心中艾格妮丝小姐的形象就此崩塌。 于是,夏奈尔决定,找艾格妮丝本人问个清楚。 此时的艾格妮丝,当然不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依旧和往常一样深居简出,静静地等待着这趟旅途的结束。 按照艾格隆之前的要求,她已经和他捐弃前嫌,重新成为了朋友,而且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迈索隆吉翁城下,见证了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一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艾格隆既往不咎,那她也不会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况且最近她也看得出来,此时艾格隆的进展不顺,更加对这个少年人多了几分同情。 秉着朋友的立场,她心里是想要安慰和鼓励少年人几句的,更何况,姐姐一家人如今和他荣辱与共,前途全部有赖于他。 只是她眼见艾格隆事务繁忙,再加上她需要避嫌,所以也不好直接去打搅他,只能将这份心意放在了心底里,默默为这个可恶的少年人祈祷。 只要他早点胜利,自己也可以尽快回家了——离开家里这么久,她不可避免地开始有些思乡了。 她对巴黎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对自己的家庭却充满了眷恋,自从来到了希腊之后,除了姐姐的之外,她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来自家人的信件,也不知道家中的情况。 她心里也清楚,想必父亲已经知道她私下里干了什么,正在生自己的气,而且就算他不大发雷霆,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内情,他也不能写信给自己。 爸爸,妈妈,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任性妄为……不管你们怎么责备我,我都能接受,我爱你们。她又一次在心里说。 正当她还在为思乡而黯然伤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帐篷门口有一阵脚步声,而且明显是在向着自己走来。 从小就学习剑术的艾格妮丝,一向对周围的动静十分敏感。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会过来找自己?会是谁呢? 除了那个人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艾格妮丝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些许的慌张——他不至于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有闲心来找自己吧?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在帐篷前停了下来。 “艾格妮丝小姐……您方便吗?”接着,对方轻声询问。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艾格妮丝的慌张顿时就被惊讶所替代了。 “夏奈尔?是您吗?”一边问,她一边主动站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帐篷。 果不其然,夏奈尔就在面前,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然后向她躬身行礼。“艾格妮丝小姐,很高兴又见到您……” 虽然完全搞不懂现在的事态,但是看到夏奈尔的时候,艾格妮丝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随军行动,身边所见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性,此时见到一个同龄的少女,自然会本能地感到高兴。 她马上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再问夏奈尔,“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夏奈尔先是顺从地走了进来,接着小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特蕾莎殿下派我过来的,她……她有点担心陛下长期在野外带兵作战太过于辛苦劳累,所以让我过来照顾他。” 夏奈尔对艾格妮丝隐瞒了真正的原因,她不忍心说出来。 “特蕾莎公主这也太经不住事了……”艾格妮丝信以为真,然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带兵打仗,辛苦劳累是理所当然的,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反而让女仆在身边随侍照顾,倒是有点惹人笑话了。” “公主殿下身为未婚妻,关心则乱,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请您不要介意了。”夏奈尔面无表情地回答,“在来这里之后,我会低调行事,只管照顾好陛下就行了,不会惹出什么别的议论的。” “算了,这反正是你们的事情,我也没权利管太多,而且既然您来都来了,还能说什么呢?”艾格妮丝轻松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老实说,对我而言,有你过来反倒是更好,至少我还有个人可以说上话了——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被憋坏了。” “能够和您交流,也是我的荣幸呢。”夏奈尔微微笑了起来,“您接下来有什么需求的话,直接跟我吩咐就是了,我一定会去做的。” “我有什么可吩咐您的呢?”艾格妮丝满不在乎地回答,“您有空的话和我来说几句话,替我打发下时间就行了。”
“这个要求我倒是很容易就能办到,无论您说什么话题,我都可以陪您聊下去。” 夏奈尔一边交谈一边仔细观察着艾格妮丝的反应,她能够感受得到,在和两个人见面寒暄的时候,艾格妮丝是那种真正的惊喜,而接下来在提到特蕾莎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夏奈尔和艾格妮丝之前在瑞士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她知道对方不是那种善于伪装自己的人。 也就是说……艾格妮丝小姐应该是无辜的,她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特雷维尔家族利用,当成了讨陛下欢心的工具。 做出了这个判断之后,夏奈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的话,她心目中艾格妮丝小姐的形象就不至于受损了。 最重要的疑难是解决了,但是她还有另外一个疑惑想要弄清楚—— 艾格妮丝小姐,对陛下到底抱有何种观感呢?之前传到公主殿下耳中的那些“风言风语”,又有多大程度上是真的? 可是这些问题,却又不是能够当面问的问题,她只能旁敲侧击。 “其实我很敬佩您。”夏奈尔满怀同情地看着艾格妮丝,“您跟着陛下一路辗转,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其实也没有多么苦,至少我不用去冲锋陷阵,而且生活上的待遇也不错。”艾格妮丝摇了摇头,并没有再继续抱怨,“当然,免不了会有些不便,但是我能够忍受,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享福的——” “仅仅为了完成爱丽丝小姐的托付,您居然就能够忍受这些……实在难能可贵。”夏奈尔继续夸奖着她,“像我这样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可能还好说;而您身为公爵小姐还能有这样的坚韧,真是太让我佩服了!” “别说什么公爵小姐了,在十几年前我们一家的日子,也没比您好上多少,我也到处颠沛流离过,如今只是旧梦重温罢了。”艾格妮丝笑着回答,“好了,您一直都在夸我,我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别说这个啦!” “好吧……”夏奈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然后换了一个问题,“那么这段时间里,陛下对您还算照顾吗?” 这个问题,瞬间就让艾格妮丝尴尬了起来。 想了片刻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抛去掉打猎时他突然情不自禁的举动的话,这个少年人对她还算是礼敬有加。 “嗯,还算不错吧。”她板着脸回答,“至少他已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我照顾了。” “您好像对他有什么意见?”夏奈尔敏锐地看出来了。“是……是陛下做出了什么有失礼节的事情吗?” “没有!”艾格妮丝断然回答,她可不想对别人说出自己的难堪事。“我们相处得挺愉快了。” 那就是有了。夏奈尔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 艾格妮丝小姐,着实不善于骗人呢…… 那么他们两个到底做了什么呢?夏奈尔不禁更加好奇了,不过这个问题,她无论是问陛下还是问艾格妮丝都不可能得到明确的回答。 不过,应该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不然艾格妮丝小姐不可能这么坦荡。 也就是说,两个人互有好感,但是却还没有真正越过界限。夏奈尔心里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公主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变为现实。 这些判断,可以让她对特蕾莎交差了,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些别样的想法。 陛下真的如果喜欢艾格妮丝小姐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之前她还拿不定主意,可是在刚才,正如埃德加指出的那样,归根结底,自己是陛下的仆从,而不是特蕾莎公主的仆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去违背陛下的意志。 如果陛下想要和艾格妮丝小姐产生某种超越友情的关系,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去阻止或者干涉呢? “夏奈尔?您在想什么?”眼见夏奈尔突然在发呆,艾格妮丝忍不住问她了。 “没什么……”夏奈尔连忙收回了思绪,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您太高兴了。” “这话我爱听,可以多说几次哈哈哈哈。”艾格妮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等艾格妮丝笑完了之后,夏奈尔又重新开口了。 “艾格妮丝小姐……您对陛下到底怎么看呢?” “怎么,夏奈尔,您今天是过来审问我的吗?怎么问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艾格妮丝笑着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奈尔也只能尴尬地赔笑了起来。“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在艾格妮丝此时心情甚好,所以也没有穷根问底,而是略作思考了一下。 “您的主人,除了性格恶劣了一点,骄狂自大了一点之外,倒是挺有才能的,而且也很有把事情干到底的魄力——至少我可以理解你们为什么愿意如此忠诚地追随他。” “那您愿意和我一起共事吗?”夏奈尔小声追问。 艾格妮丝顿时愕然。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我要像你一样成为他的追随者啊?”她反问。 “艾格妮丝小姐……”夏奈尔微微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向艾格妮丝说,“我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的。您别看陛下平时谦逊,但是他内心是非常高傲的,平常人根本无法入他的眼,更别说得到他的尊重了,所以他对您如此礼遇,正说明了您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而您……我也听到了,您对他同样评价极高,这充分说明了在你们两个人当中,彼此都非常珍视对方,我觉得这样非常好……我崇拜陛下,我也尊敬您,在我心里看来,你们能够成为挚友的话,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成为历史上的佳话也说不定。” 194,月光与告白 “我发自内心地认为,如果有您的帮助,那陛下会更加轻易地成就大业。” 艾格妮丝静静地听着夏奈尔的话,表情阴晴不定。 其实这种话她之前就已经从埃德加那里听过无数次了,埃德加的话术比夏奈尔要厉害得多,但也无法打动她,相反她因为听烦了,甚至有些厌恶这种陈词滥调。 可是,她也能够感受得到,夏奈尔对她是无比诚恳的,所以她也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难听。 “夏奈尔,您对他的忠诚,我是十分敬佩的,只不过……我对国内政治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给父母亲平白无故添麻烦,所以我暂时不能考虑投入到您主人的麾下。”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小声回答,“不过,您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会考虑一下的。” 以艾格妮丝平常对人的脾气来说,她肯这样回复,已经算是拒绝得十分客气委婉了。 夏奈尔知道这一点,但是心里仍是禁不住有些失望。 除了失望之外,她又有些好奇——所以,陛下和艾格妮丝小姐之间的纠葛,究竟是何种面貌呢? 若说是朋友,那好像不止于此;可是若说有什么亲密关系,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也不太像。 不会……是陛下一厢情愿却没得手吧?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难以置信,因为在她心目中,那个少年人如此卓尔不凡魅力超群,对女孩子理应无往不利才对——苏菲和特蕾莎两位殿下对他如此倾心,也明确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怎么可能呢?夏奈尔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她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好吧……我衷心希望能够看到您和我们站在一起的那一天……”她忍住失望,朝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小小的风波,两个人之前原本融洽的气氛,顿时就低落了下来,艾格妮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干脆就准备中断对话了。 “好了夏奈尔,我想您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夏奈尔当然听得出来这是逐客令,于是她顺从地站了起来,向艾格妮丝行礼准备告别。 但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夏奈尔突然又开口了。“艾格妮丝小姐,您能不能答应我另外一个请求呢?” “嗯?”艾格妮丝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不过看在夏奈尔如此恭敬的份上,她还是点了点头,“请说吧——不过如果还是和刚才一样那就免谈了。” “不会难为您的,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夏奈尔摇了摇头,“陛下最近因为战事不顺而心情烦闷,所以我请您以朋友的身份见见他,为他开解一下……您哪怕只是给他几句安慰,我想都能够让他心情好许多。” “不行。”艾格妮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过来可不是来为他解闷的。” 夏奈尔一直看着艾格妮丝,眼睛仿佛是在问“为什么不可以?” 艾格妮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仿佛是在犹豫什么。 在她的内心深处,不也正是曾经这样想过吗?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您这么,那我……就” 也许对她来说,这也是得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 已经入夜了,幽冷的月亮无情地洒落在这片大地上,默默地见证着人间永无止境的对立和厮杀。 为了防止夜间喧哗引起骚动,军营当中实行了严格的管控纪律,所以整个营地都已经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艾格隆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整个白天,他一边和自己的心腹部下们商讨接下来的方略,一边亲自视察埃德蒙-唐泰斯和他挑选的敢死队,可谓忙碌至极。 所以现在身心俱疲的他回到营帐之后,只想着在夏奈尔的伺候下快点躺下睡一觉。 然而,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此时夏奈尔却不在这里。 他顿时就有些生气,因为他吩咐过夏奈尔不要乱跑,以免引发骚动,结果却没有想到她没有服从命令。 除了生气之外,他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一向唯命是从的夏奈尔,突然会不听自己的话 他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因为营帐的帘子很快就被掀开了。 “陛下~”夏奈尔满面笑容地向艾格隆行礼。 艾格隆没有回话,而是满面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借助昏暗的油灯光线,他分明看到,站在外面的并不仅仅只有夏奈尔一个人而已,还有那个穿着男装的少女。 “艾格妮丝?”他惊呼了一声。“居然是你!?” “看到我有那么奇怪吗?”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反问。 “那倒没有……”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进。” 于是两位少女都走了进来。 营帐的面积并不大,所以等她们都进来之后,三个人的距离变得相当接近,彼此都能够注视到对方的目光。 尤其是艾格妮丝,表情当中既有尴尬,又有些许的喜悦,更有强行装出来的冷漠,实在精彩纷呈。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艾格隆笑着问。 “这个就要问问您的好女仆了——”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回答,“她一个劲儿地跟我说最近您烦恼至极,希望我能够尽朋友的立场,来给您开解一下。” 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而夏奈尔只是笑而不语,屈膝向他行礼。 看到两个人这副样子,艾格隆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夏奈尔肯定添油加醋地在艾格妮丝面前渲染自己有多么烦恼,然后请求艾格妮丝过来给自己说点好话。 “谢谢你。”明白过来之后,他点头向艾格妮丝致谢,“这份心意我领情了,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颓废下来,相反我现在充满了斗志。” “是啊,我知道,以您的意志力,一时的挫折是绝对不会打倒您的。”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即使如此,我仍旧想要告诉您,我衷心地期盼您能够获得胜利,并且祝福您接下来也一切顺利,带领夏奈尔、我的姐夫,还有那么多誓死追随您的人走向辉煌。我亲眼见证了您的胜利,也目睹了所有那些为胜利而付出的代价,我相信这些代价都是有意义的,而您就是赋予它意义的人。” 艾格隆微微有些动容。 类似的阿谀奉承他已经听了太多,可是从艾格妮丝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好像具有了特殊的激励,让他原本低沉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会的……艾格妮丝,我绝不会让你,让所有人失望的。”他大声回答。 “那就好。”艾格妮丝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而夏奈尔当然也知趣地没有插话。 最终是艾格隆打破这份寂静。 “艾格妮丝,能陪我出去散散步吗?”他提议。 “嗯?”艾格妮丝明显有些意外,接着,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艾格隆明白,此时她肯定是想起了上次一起打猎时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芥蒂,不过我认为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友情。”为了不让她动摇,他立刻又说了下去。“既然您是来安慰我的,我也承这份好意,我只想和您在月光下走一走,以便驱散心头最后的乌云……您能够再给我这份赏光吗?” 在他诚恳目光的注视下,艾格妮丝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您觉得还没有到需要就寝的时候,那我陪您走几步吧。” 艾格隆对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而夏奈尔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她首先走出了营帐,让卫兵们稍微散开了一点,留给了艾格隆和艾格妮丝足够散步的空间。
接下来两个人走出了营帐,然后漫步在了外面的空地。 因为营帐设立在高地上,所以他们在这个山坡上漫步的时候,足以看到这片土地上的夜景。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艾格妮丝只是打算陪他解解闷,所以也没有主动开口,于是两个人在夜空下,围绕着小小的丘陵转了一圈。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他隆站在一处坡地上,目光上下移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往上仰望,是接近圆形的月亮,以及那漫天的璀璨星辰。 往下俯瞰,是营地和远处要塞当中的星星篝火。 “很漂亮,不是吗?”他像是问人,又像是自问。 “与其说漂亮,倒不如说悲凉。”艾格妮丝平静地回答,“我们,以及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天空下那些渺小的灰尘罢了……”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艾格隆有些讶异。 “那您觉得什么才像是我应该说的话呢?”艾格妮丝反问,“我确实对自己非常自信,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单凭个人能力所无法撼动的,我经历过命运的狂潮,亲眼见到过自己家人颠沛流离,我只能承认它的伟力。” “所以,与其等着被狂潮撕碎,或者随波逐流,为什么不选择驾驭狂潮呢?”艾格隆反问,“命运不止对你无情过,对我也同样无情,可是那又怎样?我不服气,我绝不认输!如果注定要我完蛋,至少我也得亲自下场赌过一把之后才能承认失败,我要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要么就痛痛快快地灭亡,两种结果我都不会后悔。” 接着,他伸手指向了远处闪耀着密集而又黯淡的灯光的迈索隆吉翁要塞。 “在我的路上,有什么东西阻挡在脚边,那就一脚把它踩碎就好了!我对待朋友和对待敌人都会予以最认真的态度。你信不信?今天我在希腊搅风搅雨,过得不久之后,整个法兰西都得因为我而风雨交加?” 艾格妮丝一时没有回答,因为她心里知道,少年人所说的,恐怕都是会成真的。 在说完这一番狂妄的肺腑之言以后,艾格隆一时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看向了大地。 黑夜下的大地,是如此寥廓,但是又如此孤寂,仿佛被众神抛弃了一样。 但是这个少年人心里坚信,众神绝没有抛弃自己,命运就在他自己的手中,整个世界也将在等待着被他塑造。 而此刻,留在他身边的少女,也将成为这个被塑造的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的……此刻的陪伴注定短暂,但是他不想失去,所以他要把这种短暂变成永恒。 如果留恋和艾格妮丝相处的时光,那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就好了? 我失去过太多,所以我拒绝失去,讨厌失去……是的,我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他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接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然后注视着艾格妮丝。 在月光下,他的双目闪动着令人侧目的光亮,犹如是点燃了的火炬一样。 “谢谢你,艾格妮丝……”他悠然说。 “您……您怎么了?”艾格妮丝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你刚刚做了一件傻事,艾格妮丝。”艾格隆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柔声对她回答。 “什么?傻事?!”艾格妮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我好心好意来安慰你,结果你倒这么说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是说,您对我展露出了这样的好意,反倒是让我……让我更加舍不得你。” 这句话一出口,艾格妮丝顿时脸色一变。 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戒备地看着少年人。“您想要做什么?” “别这样,艾格妮丝……您知道这毫无意义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虽然他并不想做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就想逗弄一下艾格妮丝。 所以,他板起了脸,做出了一个危险的表情。“别忘了,在这里我可以为所欲为。” “您疯了吗?”艾格妮丝皱了皱眉头。 “难道我错了嘛?这里我有几千部下,他们遵守我的一切命令,哪怕我让他们去出生入死他们也没有怨言——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亲爱的小姐,在这里我的意志就是一切!况且……哪怕我们公平对决,难道您就能赢得过我了吗?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和我一起面对这片星空吧……” 在他满面笑容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发现自己心里有些恐惧了。 诚如他刚刚的狂言,这里有几千号人,而且都对他唯命是从,他真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那自己几乎不可能有抵抗之力。 除非现在就把他击倒…… 于是她的脑海中已经在考虑如果击倒这个少年人了。 可是,上次她重创这个少年人,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但是这一次对方肯定早有准备,所以当然不会让她再度轻松得手。 如果手中有一把剑,那倒是好很多,可是现在她偏偏又什么武器都没带。 如果要拼拳脚力气的话,她肯定是打不过面前的少年人的…… 在月光下,少年人似笑非笑的脸,带着些许的讥嘲,仿佛在说“挣扎也没用的,一切听我的吧” 这张俊美的脸是那么可恶。 为什么我居然会傻到听从夏奈尔的话,自己跑过来招惹他?一瞬间,她的心里充满了懊恼和痛悔。 正当艾格妮丝一边戒备一边暗自心惊的时候,她发现年前的少年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艾格妮丝,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就跟被人捏了尾巴的猫一样……哈哈哈哈……” 大笑的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 正如艾格妮丝所害怕的那样,艾格隆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动手用强,艾格妮丝肯定是无力抵抗自己,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不想这么干,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干了,哪怕这一次得逞,那接下来就将和艾格妮丝不死不休,而且以后绝没有再重新修复关系的可能性。 他一向是个目光长远的人,当然不会为了片刻的欢愉而损失未来的利益。 他想要得到的,是她,而不是片刻的欢愉。 “你何须对我摆出如此戒备的表情?难道你认为我会跟你动手,对你暴力?不……艾格妮丝,你太小看我了。”艾格隆微笑地看着她,“像我这样的人,使用个体的暴力是自辱身份,更何况对一位少女这么做了,我不会让自己丢失应有的尊严的。我——会使用更高等级的暴力,让万事万物都最终随我心愿运转。” 没有等艾格妮丝问,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人类创造了文明,然后又创造了国家,把权力归于一小撮人身上,毫无疑问这很不公平,但是却又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国家运行下去……所谓权力和权威,不过是维系这种运行模式的手段而已。人类是伟大的,可以创造一切让人难以想象的造物;但是人类又是渺小可悲的,因为他们只能把自己托庇于国家的卵翼之下,哪怕被欺压甚至被残杀也无能为力,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太平盛世的降临,在权力面前你选择了随波逐流等待命运的宣判,而我要告诉你,我选的是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中,既然注定有人要被碾为齑粉,那我选择自己绝不成为其中之一!” 说完了这段话之后,他又骄傲地看着艾格妮丝,“你现在躲得掉,是因为我的权威还不够,但是终有一天我会得到整个法兰西,我会主宰这个国家的一切……那时候你就躲不掉了,我会把你拥在怀里,呵护你并且亲吻你,把我现在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一一做完,我会做到的,艾格妮丝,请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相信不会太久的!” 番外(7)鸯鸯相抱 故事线承接番外4 在枫丹白露宫和煦的晴空下,金发的幼女夏露-德-特雷维尔,以傲慢自大的神气,向着在场所有孩童们,大声宣告自己已经将初来乍到的珂丽丝忒尔,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并且纳入到了自己的保护当中。 其他孩子们完全懵里懵懂,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在夏露的积威之下,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就在这鸦雀无声的寂静当中,夏露也完成了陛下托付给自己的任务。 虽然珂丽丝忒尔对自己的身世还茫然无知,但是年纪虽然幼小却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夏露,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她的身份。 只不过这并非小事,既然陛下还没有准备公诸于众,她当然不会无聊到在这个问题上乱说。 此时此刻,感动的泪水已经在珂丽丝忒尔眼中充盈,但却又倔强地不肯流下,她就用着犹如碧水幽湖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和她同龄的孩子。 “谢谢你。”她看着夏露的侧脸,然后对夏露小声说。 “不用谢。”夏露转过头来,然后满面笑容地看着她,接着,她拉住了珂丽丝忒尔的右手。 “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珂丽丝忒尔紧紧地抓住了夏露的手,仿佛要借此汲取力量和信心一样。 不过,身体上的疲惫感觉,是无法用精神上的愉悦弥补的。 “我……我跑不动了。”她略带羞愧地说。 “噗哈哈哈……”夏露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接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那我们就不跑了!” 接着,她拉着珂丽丝忒尔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草地,留下了一群孩子在原地愕然发呆。 而原本负责接待珂丽丝忒尔小姐的女官,也只能无奈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任由她们尽兴。 就这样,夏露带着珂丽丝忒尔,悠然漫步在枫丹白露宽阔而又优美的花园当中,珂丽丝忒尔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但是从小就被教导了艺术和绘画的她,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里的花园设计精妙,而且各处的雕塑也同样精美,置身于此宛如是在行走于画卷当中。 珂丽丝忒尔四处张望,然后带着心虚,小声地问夏露。 “这里……真的都是我爸爸的吗?” “对呀,就是他的——”夏露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架势,“全……部……都是他的!” “爸爸,好厉害……”珂丽丝忒尔禁不住发出了感叹。 片刻之后,她突然陷入到了悲伤当中。 既然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以住,为什么还要和自己以及妈妈分开?住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年幼的她,当然弄不明白她所想到的问题究竟有多么沉重。 夏露当然不知道珂丽丝忒尔此时的心中所想,她只是看到珂丽丝忒尔骤然脸色发白,因此心里猜测她是不是走累了。 面前这个孩子,银发碧眼,皮肤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看着简直跟个精灵一样,身体虚弱也很正常吧。 “好了,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也该休息会儿了。”于是她善意地提议,接着带着珂丽丝忒尔走到了温泉旁边,然后两个人坐在池子边休息。 喷泉所产生的水汽,漂浮在两个人身边,而这种清凉的感觉,也让珂丽丝忒尔重新振奋了起来。 “珂丽丝忒尔小姐……”夏露似乎想要说什么。 “不要一直这样叫我……太不像朋友了。”珂丽丝忒尔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小声指正,“妈妈叫我珂丽,您也这么叫就好了。” 夏露哭笑不得,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然后她又重新郑重了起来。 “好吧,珂丽……我看你虽然来到这里了,但是对基本情况都还不清楚,所以我打算告诉你一些事,按理说来我不应该在这事上多嘴的,但毕竟我们是朋友……这里是喷泉,没有人能够听得到我们的话,而你也要记得什么都不要对别人说,可以吗?” 看着夏露郑重其事的样子,珂丽丝忒尔虽然依旧茫然,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虽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但是夏露懂的东西好像比她多太多太多,所以她应该听从对方的嘱咐。 “首先,我要告诉你,这里是法兰西——法兰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夏露睁大眼睛看着珂丽。 “法兰西……”珂丽丝忒尔咀嚼了一下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但是很快她眼睛一亮。“我知道!是一个国家!很大的国家,我在上课的时候学到过。” 她接受过非常完整的教育,自然也包括了基础的地理知识,白头发的老师曾经颤颤巍巍地在地图指着一个个国家,对她解释它们的名字。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对这个国家有一个真正的实感。 “其实也没有多大,不过在欧洲来说已经够可以了……”夏露小声吐槽,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你的父亲法兰西如今的统治者,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 “拿破仑,二世?”珂丽丝忒尔茫然地反问。“那是什么?” “怎么?他们连这个都不教给你吗?也太过分了。”夏露皱了皱眉头。 接着,她又重新舒展开了眉毛,“总之,你也别管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大最大的人物,在国境线之内他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要给谁什么东西就可以给谁什么东西,而我一家人,就是他的臣仆,也就是要替他实现他每一个愿望的人……” “你是森林中的仙女吗?”珂丽丝忒尔惊讶地看着夏露。 看到自己的话被人如此奇妙地理解了,夏露禁不住哭笑不得。 “就实质而言,确实差不多,不过可惜的是我们一家并不会魔法,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去完成工作咯……”最后,她只能这样回答。 “我的爸爸,会跟童话书里的人一样,对你提出很难实现的要求吗?”珂丽丝忒尔担心地问。 “那倒没有。”夏露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给我提出的要求是,做你的朋友并且保护你,我很乐意实现呢~” 珂丽丝忒尔顿时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来,心里则有一份莫名的感动。 原来,爸爸已经在注视着自己了。 “我会谢谢他的。”她小声回答。 然后她又问,“那我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真正在创造历史的人。”夏露想也没想地回答,“正因为知道他已经完成的一切事业有多么难能可贵,所以我很钦佩他。除了喜欢挠我头发这一点很让我讨厌之外,我没有其他任何地方有意见了,一想到我未来也将作为后辈,继续去发扬光大他创下的一切,我就禁不住心怀畅想呢……” 看着珂丽丝忒尔还是有点懵里懵懂的样子,夏露笑着摇了摇头,“总之,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比魔王还厉害的人。”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你的爷爷,更是震古烁今,每一个人都会为他曾经缔造的传奇而赞叹呢!” 珂丽丝忒尔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不怀疑夏露在故意骗她,可是这些话听上去也太像假的了。 我的爸爸和爷爷都这么厉害吗? “那为什么我一直见不到他们?”她禁不住问。 夏露一时语塞,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看着珂丽丝忒尔。 珂丽丝忒尔对这个笑容很熟悉,身边那个从小到大照看自己的女仆,也经常会这样看着自己。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我可能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请不要介意……”她慌忙道歉。 “不,这个问题不傻,而是……说来实在太话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在短时间内说清楚。总之,只要在这里待下去,你很快就能够弄懂的。”
“好吧……”珂丽丝忒尔点了点头,她也知道不能追问下去了。 夏露收敛了笑容,然后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跟你解释下你在你爸爸见面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因为这关系着你接下来的地位。” “我的地位……”珂丽丝忒尔稍稍一想,然后反问对方,“你说我的爸爸是这个国家最最厉害的人,那我的妈妈应该是第二厉害的,我就是第三厉害的人,对吧?” 夏露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珂丽丝忒尔迟疑着问。 看着珂丽丝忒尔楚楚可怜的样子,夏露心里一阵于心不忍。 她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但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她应该说出来,免得珂丽到时候吃亏。 “珂丽,你的地位,可能没有你想的这么牢靠。”片刻之后,,她硬着心肠说了下去,“没错,你的爸爸是这个国家最最厉害的人,但是排第二的不是你的妈妈,而是皇后陛下。嗯,也就是你爸爸的合法妻子,而且……他们还有孩子,就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了。” 珂丽丝忒尔偏着头看着夏露,却丝毫不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理清了这一团乱麻。 她想到了一个最最可怕的猜测—— “妈妈,不是爸爸的妻子?” 夏露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珂丽丝忒尔如坠冰窟,原本就非常苍白的肤色,顿时变得更加没有血气了。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呢?书上不是说结婚之后才能生下孩子吗?” 夏露只能怜悯地看着对方。“有时候不是这样的。” 珂丽丝忒尔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看什么。 “那我,究竟是什么呢?”她低声问。 “你是皇帝陛下的女儿,是注定被我们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夏露回答,“这是无可更改的现实,陛下既然把你接过来了,那就是打算这么干了。” “可是,妈妈呢!?”珂丽丝忒尔大声反问,“如果妈妈不是爸爸的妻子,那她到底是谁?!” 这个年幼的孩子,突然本能地恐慌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身处的世界,有太多太多难以理解的谜团。 “这个嘛……以后你会知道的。”夏露还是用怜悯的笑容看着她。 接着,她一把又握住了珂丽丝忒尔的手,“珂丽,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不开心,而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需要做什么,我都是为你好。” “我需要做什么?”珂丽丝忒尔在慌乱中反问。 “首先,你要讨你的爸爸欢心,这是你日后所有一切的基础。不过我认为这并不难,你这么漂亮可爱,又有哪个父亲会舍得讨厌呢?况且我明显感受得到,陛下心里对你有所愧疚,他肯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你的……” 顿了顿之后,尽管有喷泉做掩护,但是她仍旧压低了音量,凑到了珂丽丝忒尔的耳边,“皇后陛下那边,你就要小心了。虽然皇后陛下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是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你身为陛下的女儿却又非她所出,以后还要一直留在这里,难保她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所以你一定要对她恭顺,要讨她的欢心,不然的话你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了……嗯,还有你的弟弟弗朗索瓦,他是皇太子,是注定要继承皇位和帝国的人,他也不一定会喜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所以你也要对他客气一些,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会帮你的,因为他挺畏服我的,你和他有任何不愉快的时候你就告诉我吧,我会想办法为你们调和的。” 说完之后,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总之,珂丽,我不是在吓唬你,只是跟你提示一下今后应有的行为模式而已……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未来对你来说已经是金光坦途,你只需要做好这几件事,就可以尽享你应有的一切了,而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珂丽丝忒尔静静地听着夏露的话,仍旧不大明白。 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夏露的郑重其事。 可是,她的心里却有着一些她过去从未有过的思绪。 虽然不谙世事,但是珂丽丝忒尔本身却是一个非常敏感聪慧的孩子,所以在来到宫廷的第一天,接收到了这么多的讯息,她不可能丝毫没有触动。 “我要去讨好皇后陛下……那个抢走了妈妈位置的人?”她迟疑着问。 “其实……也不能说抢走吧,毕竟皇后陛下老早就和你的爸爸定亲了,虽然不知道你的母亲到底是谁,但是想来她也不会更早吧。”夏露尴尬地回答,“还有,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旁人听到的话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把我送回到妈妈那里去吗?那太好了!”珂丽差点哭了出来,然后怨怪地瞪了夏露一眼,“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呢……?” “不,珂丽……你错了,我能理解。”夏露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抓住了她的手,“——因为我父亲也做过了类似的事情。我也有一个非我母亲所生的弟弟。” 珂丽丝忒尔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夏露。“你也……” “是啊,碰到这种事情,没人会开心得起来的。”夏露微笑地看着珂丽丝忒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再伤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发生的,,终究是已经发生了,我们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接受现实……然后更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母亲。你想想看,你的母亲把你送过来,是对你寄托了多少期待啊?你如果让她的期待落空,她又该多么伤心?所以,哪怕是为了她,你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去得到你应有的一切吗。” 在夏露的劝告下,珂丽丝忒尔再度哑口无言。 她不明白为什么夏露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想法,但是她看得出来,夏露是真心在安慰自己。 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经历,也让她心中和夏露的距离,又更加拉近了一层。 夏露一直握着珂丽丝忒尔的手,直到确定她已经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看就行了,至于现在……”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俏皮地笑了起来,“去享受一下你的生活吧~” 说完之后,她拉着珂丽丝忒尔,继续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过去。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夏露带着她来到了宫室建筑当中,然后在女官的引领下,她们一起来到了一间套房里。 这间套房,就是珂丽丝忒尔居住的地方了。 走进房间之后,珂丽丝忒尔一直看着四周奢华的陈设,这一切就像是她从没有想象过的梦境一下。 “是不是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夏露笑着问她。 然后,她向珂丽丝忒尔提裙行礼,以示告别,“好了,今天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啦~珂丽丝忒尔,我们明天再见吧。” 然而她刚想转身,就被珂丽丝忒尔拉住了。 “不要走,好吗?”珂丽丝忒尔看着夏露,近乎于哀求地对她说。 夏露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每当我见到妈妈的时候,她在晚上会抱着我睡,我会很安心。”珂丽丝忒尔小声说,“夏露,我现在很害怕,我请你陪着我。” 夏露尴尬地看了一下旁边的侍从女官,而女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脸的不知所措。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而珂丽丝忒尔眼中的期盼却没有减少半分。 于是,金发的幼女,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195,争吵与心声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95,争吵与心声“我会做到的,艾格妮丝,请给我一点时间吧——”在月光下,艾格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语气,满面笑容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个少年人原本就俊秀的面孔,此刻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是显得流光溢彩。 然而,在艾格妮丝看来,这副面孔此刻又尤其显得可恶。 她气得大声对少年人吼了出来。 “谁允许你对我说出这种话了!” “我说什么话,恰恰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艾格隆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只耸了耸肩。 “……你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自大狂!”艾格妮丝气急了,忍不住骂了一声,“枉我还有点担心你,傻瓜一样跑过来安慰你,早知道就该随你去好了!” 说完之后,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用教训一下这个胆敢对自己如此轻薄的无耻之徒。 但是当和少年人面对面的时候,她陡然想起来这家伙剑术不下于自己,力气更是比自己强,直接冲上去和他厮打岂不是羊入虎口? 于是她只能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以愤恨的眼神看着少年人。 而艾格隆既没有退避,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正如他刚才的比喻一样,此刻的艾格妮丝犹如是被捏了尾巴的猫一样,目光当中充满了戒备甚至凶狠,然而这反倒让他感到有趣。 这种刚强,也正是艾格妮丝魅力的一部分吧。 “理智下来吧,艾格妮丝——”他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示意少女镇定一点,“你看得出来,刚刚我那些威胁你的话都只是开玩笑而已,我绝没有打算对你使用暴力,你现在和之前一样安全。如果说我想做什么的话,那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可以一直有机会亲近你、欣赏你罢了——本质上,我跟你的那些仰慕者并无不同。” “难道你还指望我感到荣幸吗?你……你这个混蛋!”艾格妮丝大声反驳,“那天我还没有把你骂醒吗?你有未婚妻,有爱你的特蕾莎公主,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种话?” “是的,特蕾莎喜欢我,我感受得到,也很感激她为我付出的一切。”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愿意娶她为妻,和她共处一生,并且让她分享的事业——”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把自己全部的感情留驻在她那里,我依旧可以追逐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一切……” “简直厚颜无耻!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了……”艾格妮丝打断了他的话。 “厚颜无耻?也许是吧,可是我从小到大,背负的无数期待当中,又何曾有谁要求我做个无欲无求的苦修士呢?梅特涅教我如何以功利来面对世界,我的老师们让我冷酷地审时度势,去寻找自己的最好出路,而我的追随者们呢?他们渴望我成为一位君王,哪怕因此血流成河!”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然后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接受了所有教导,也准备响应所有期待,为了获得自己渴望的自由和荣耀,我主动把自己变成了别人最需要的我,并且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用来扮演我的角色;所以我渴望权力,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贪婪到不知餍足,因为从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去节制!如果我命中注定成为君王,那自古以来法兰西的君王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又何须假惺惺地自我克制?!” 艾格隆这番话,确实是他心中淤积已久的心声。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产物,他也正是被自己的经历、自己从小到大所受到的一切教育,塑造成了现在的自己。 与其说他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而被异化了,倒不如说他自己就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并且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他失去过的东西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更多;所以他痛恨失败,厌恶失去,他贪婪地渴求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放在自己的手中,而且绝对不愿意放手。 此刻,他喜欢艾格妮丝——而正好艾格妮丝就是他的臣仆精心奉上的,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去得到呢? 至于除此以外的所有障碍——比如道德顾忌,他内心里都不屑一顾。 所谓道德和法律都是用来约束那些无力反抗它的人的,如果要是遵纪守法他现在还应该留在美泉宫当个低声下气的落魄王子,又何必跑到这个地方来杀人放火? 艾格妮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做出的狂妄无比的宣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很显然,对他做出任何指责和劝说,都没有用处——他在幽居美泉宫慢慢长大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行事逻辑,并且以偏执般的狂妄坚信自己的正确,虽然平常看似和善,但是跟他讲道理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那就不讲道理吧! 艾格妮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复了心情,然后她重新恢复了镇定。 接着,她郑重而又凌厉地向他走出了回复。“您可以有任何荒诞的想法,这是您的自由,您自我迷恋、自我陶醉,相信世界会围绕您一个人运转,那也是您的自由——只是,您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并非每个人都会随着您的意志而行事。我之前没有打算过向您献媚讨好,之后也不会这么做!至于想要我自甘堕落和您产生什么私情……我劝您就不要做梦了,我宁可失去一切,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可耻的境地!”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虽然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但是艾格妮丝却在无形中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让她的心跳都不禁加速起来。 她知道,她的决绝已经惹怒了对方,也让自己陷身于危险当中。 不过,虽然眼下她赤手空拳,肯定无法敌得过对方,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此刻拼了命,也绝不让这个可恶的少年得逞。 艾格妮丝感觉自己内心当中涌出了一股勇气,让她凛然无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这个凛然无惧地面对自己的少女,虽然眼下她身着男装,但是他禁不住回忆起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幕。 那是在瑞士,他躲藏在一个农庄里,也正是月夜之下,那个少女穿着裙子,手中从伞骨里抽出了一把剑,然后用这么凛冽的眼神看着自己。 多么优雅又多么美丽的一幕啊……虽然当时他慌张逃窜,但那一幕已经深刻地铭记在他的记忆当中了。 所以,他想要将这份美丽,永久地留驻在自己的手中。 也许这是个错误,但是即使是错误也值得一试。 艾格妮丝的激烈反应并不出乎于他的意料——事实上,她不这么做才是奇怪。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意见,只不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我从未期待过你现在对我屈膝,但是艾格妮丝……我们两个都有时间,我会让世界变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的。” 艾格妮丝不屑地冷笑了起来,仿佛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夜深了,艾格妮丝,我们回去休息吧。”又沉寂了许久之后,艾格隆做出了一个手势。 而这也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动手阻拦对方的意愿。 原本高度戒备的艾格妮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确定他真的不打算动手之后,她的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于是她面对着艾格隆,紧盯着他,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往后退。 月光下的少年人,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开了。
在确定来到安全距离之后,艾格妮丝终于直接转身,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当中。 除了愤怒和庆幸之外,她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照理,在巴黎的贵族小姐们,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拥有她的容貌的话,身边会开始围绕着一群奉承讨好的追求者,她们也会在和这些追求者们的来往当中,轻易地学习到上流社会迎来送往的种种花样;然而,因为她不喜欢社交、而且剑术高超的缘故,她的身边几乎没有这种招蜂引蝶的追求者,只有那些对她心惊胆战的手下败将,她几乎无从体验那种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诉说喜爱之情。 可恶的混蛋!为什么是这种人? 艾格妮丝突然有了一种仿佛灵魂都被玷污的痛苦感觉,偏偏她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引以为傲的剑术也无法用来教训这个混蛋。 气愤和苦恼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平,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 艾格隆目送着艾格妮丝远去的背影,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直到她从自己的视线当中消失之后,他才迈动脚步,顺着原路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陛下!”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奈尔,立刻就询问他,“刚才聊得还开心吗?” “开心倒是挺开心的,不过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艾格隆摊了摊手,然后据实以告。 “什么?!”夏奈尔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吵架呢……?是艾格妮丝小姐说错话了冲撞了您吗?” 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主人能言善辩而且善于揣摩别人心思,因此吵架只能是艾格妮丝小姐的原因。 然而她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不,艾格妮丝为了让我开心,已经非常客气了……是我,惹怒了她。”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告诉她,我想要永远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精彩,既有惊讶,也有羡慕,但更多的则是无奈的苦笑。 “在这个时候您说这种话,她当然会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艾格妮丝小姐心高气傲,她明知道您会娶特蕾莎小姐,当然不会愿意屈居为情妇……您如果有类似的想法,还是应该等待时机再提出来比较好。” 她觉得陛下一定也懂得这些,所以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心急。 “艾格妮丝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就算等待,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要让她自愿地跑到我怀中来吗?”艾格隆苦笑了一声,然后反问,“与其跟她玩什么猜谜游戏,不如直接让她明白我想要什么。” “她现在明白了,然后您得到了想要的吗?”夏奈尔忍不住小小地嘲讽了一句。 “当然没有。”艾格隆理所当然地回答,“相反她怒不可遏,痛骂我在羞辱她,我那时候都怀疑她要冲上来跟我拼命了……还好她最后还保留了一丝理智,知道形势对她极为不利,不然的话我可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我也为您庆幸。”夏奈尔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肯定以为我出了丑,然后被狠狠地拒绝了,所以我应该很颓丧是吧?”艾格隆也微微笑了起来,“可是你错了,我反倒是信心满满。” “这从何说起?”夏奈尔有些疑惑。 “艾格妮丝的世界是被她自我封闭起来的,家人和剑术就是她已知世界的全部,她也乐得如此,根本没想过再添加什么。”艾格隆小声回答,“你也许会觉得她对你很客气很友善,但是说实话,她对每个人都会那样。除了她自己关心的一点点东西之外,她对全世界都不抱任何期待,也不打算给出任何关切。简单来说,她不懂得去爱,如果外界不施加任何影响的话,她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 夏奈尔怔住了。 她觉得陛下的评价有些过于严厉,可是她有心反驳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所以,我要给她封闭的世界狠狠一拳,撼动她的灵魂,让她知道有一个她战胜不了的人,非要得到她不可,这是唯一改变她想法的方法。”艾格隆摊了摊手,做出了个出拳的手势,“这么做会引发她的愤怒,我不指望她现在会爱上我,但如果没有爱的话,恨也挺不错。” 刚才在艾格妮丝面前说出的那一番话,一方面确实是他兴之所至,情不自禁;一方面则是他主动出击,要借此来重重地撼动艾格妮丝封闭的心。 从目前的效果来看,他倒是算成功了,虽然他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但是艾格妮丝绝对不会忘记今晚的。 “那以后,恨会变成爱吗……?”夏奈尔呆呆地问,她还是没有跟上思路。 “当然不会了!恨就是恨,不会变的。不过,恨却也可以让她铭记我,也许日后我可以让她在恨的同时,又爱我……当然,如果我失败了,那么就只剩下恨了。”艾格隆忍不住失笑了,“这不也很有趣吗?” 夏奈尔懵里懵懂地眨着眼,显然闹不明白。 艾格隆看着夏奈尔可爱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 “夏奈尔,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故意让她来安慰我,真的只是想要替我放松一下心情吗……?” 这个问题让夏奈尔有些窘迫,她低垂下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片刻之后,她才鼓起了勇气,“陛下……其实我也很喜欢艾格妮丝小姐,而且发自内心地敬佩她,所以我认为,如果您能够得到她的倾心,那是一件好事,不光能够让您获得乐趣,也能够让您更加增添几分威望,毕竟艾格妮丝在巴黎很受人仰慕呢。” 虽然夏奈尔说得模糊,但是艾格隆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一定是跟埃德加谈过了,这些话都是埃德加的说辞。 这个家伙还真是有几分辩才,居然轻易地就忽悠过了自己身边的人,连夏奈尔也受到了蛊惑……他一时有些无语。 “所以,你就忘记了特蕾莎赋予你的使命,故意来给我创造机会了?”他笑了起来,揶揄夏奈尔。 夏奈尔更加窘迫了,她低声回答。“陛下……也许我确实有负于特蕾莎殿下的期待,但是我的天职是服从您,并且为您效劳,您的利益和您的意志,才是我最优先应该考虑的事项。诚然您让我服从她的命令并且尊敬她,我都照办了,但是当您和她的意志有所冲突的时候,我只能以您的意志为准,对我来说这是不需要抉择的问题……” 夏奈尔的心声,让艾格隆一时有些感动。 她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并且尽一切努力来为自己服务,唯自己的意志是想。 试问这份忠诚,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于是,他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您……以后打算对艾格妮丝小姐怎么办呢?”夏奈尔没有任何反抗,而是红着脸问。 “艾格妮丝的弱点不在她自己,而在于她珍视的人们。”艾格隆回答,“我现在影响不了那些人,所以我只能等待。不过夏奈尔,终有一天他们的命运也许都将由我来主宰……而那时候,恐怕他们还非常乐意看到我和艾格妮丝有私情呢。” 夏奈尔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陛下,您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片刻之后,她笃定地回答。 196,邪念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96,邪念“陛下,您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夏奈尔发自内心地说。 艾格隆的话已经挑明白了——艾格妮丝虽然个人孤傲自闭,但是她终究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相反她极端重视她的家人们。 所以,只要能够将她的家人们制服,那么自然而然地就可以让艾格妮丝服软。 艾格妮丝的父亲是诺德里恩公爵,此刻正是查理十世国王的宫廷里得宠的贵族,他不可能制服得了。 但若是有一天他能够君临法国,那这位公爵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夏奈尔比任何人都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复辟帝国,重新登上皇座,而这也意味着终有一天,陛下能够让这一家人对自己俯首帖耳。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艾格妮丝小姐呢?”她又问。 “现在……还能怎么办?就随便她吧。”艾格隆苦笑着耸了耸肩,“经过今晚的变故,她肯定不会再向我示好了,所以我无论对她做什么,都只会惹起她的愤怒——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她放在一边,等到了未来再做计较。” “没想到您也有这样拱手认输的时候呢……” 夏奈尔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失笑。 “其实,我觉得艾格妮丝小姐对您心里也是很有好感的,甚至我觉得在同龄人之中她只把您放在了眼里——只不过,您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插足其中,因此哪怕心有好感也不愿意表露出来了。事实上我倒是觉得她挺关心您的……” 其实就算夏奈尔不说,艾格隆也能够察觉到了——毕竟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在这方面已经是富有经验了,艾格妮丝对他萌动的憧憬,也正是她愿意与自己为友、并且愿意原谅自己轻浮举动的原因。 只可惜,这个贪婪而又无良的少年人,所渴望的并不仅仅是做个朋友而已。 “既然只有这么一个障碍,那我能够亲手打碎它。”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自信满满地回答。 夜已经深了,接下来,艾格隆在夏奈尔的服侍下洗漱,然后按照夏奈尔的要求,两个人相拥而眠。 ============================= 第二天一大早,在营帐当中休息的埃德加,又被一个陛下身边的卫兵传达了指令,要召唤他过去。 这一次他学乖了,试图先弄清召唤自己的到底是谁。 “是陛下本人要召见我吗?”他小心地问。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总算放下了心来。 接着,在卫兵的引领下,他再次来到了艾格隆所居住的营帐当中,而这一切,接见他的确实就是那个少年人了。 “陛下,早上好。”埃德加笑着向他行礼并且打招呼。 然而,回应他的,是少年人凌厉的视线。 一对上这个视线,埃德加骤然感到一阵紧张,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个少年人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过,他甚至怀疑下一刻他就要冲过来扼死自己了。 “陛下……”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过声音已经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您……您怎么了?” “倒不如说,我要问问你怎么了。”艾格隆冷冷地反问,“你对夏奈尔说了什么?” 艾格隆能够明显感受到,昨天晚上夏奈尔的举动非同寻常——特蕾莎派她过来明明是为了约束自己的,结果她却非但没有履行命令,反倒是主动为自己和艾格妮丝创造机会。 虽然这确实是合他心意的行为,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奈尔被别人改变了主意和立场”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却难以容忍。 他的嗅觉,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夏奈尔是他身边最贴身的侍从,她忠心耿耿而且任劳任怨,让他极为满意。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思单纯,并且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心里有一种自卑感,容易被他人牵制。 这种弱点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埃德加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惊觉——如果夏奈尔被人欺骗,那自己无形当中就会泄露许多秘密,甚至会让自己的想法也暴露于外人之前。 这对他、或者对任何君王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危险。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君王们会重重地处罚身边人以儆效尤,但是他不想责罚夏奈尔,反而好言安抚了她,因为在他心目中,夏奈尔并不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侍从,而是他难以割舍的同伴,也是他情感的寄托之一。 所以,他只能把这股怒火发泄到埃德加身上了。 “陛下,请允许我解释!”也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滔天怒火的缘故,埃德加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说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艾格隆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冷笑地打量着他,“嗯,我给你留了时间解释——” 至于没有解释清楚会是什么后果,他就没必要说清楚了。 埃德加额头已经冒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是诺艾尔小姐召见了我,然后我不得不跟她解释我的所作所为……” 接着,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埃德加惊惶地讲述了自己和夏奈尔之间的对话。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从埃德加的反应当中,他能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 虽然他确实用花言巧语蛊惑了夏奈尔,但是这一切好像又都是夏奈尔自己的判断——身为一个法兰西人,一个家破人亡的帝国支持者,她对外国人和本国的叛徒都有着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埃德加只是激发出了她的这种排斥感而已。 所以倒也能够理解夏奈尔的突然转变了。 艾格隆当然知道,埃德加这番说辞其实挺多漏洞的,但是他能够轻易找到夏奈尔的痛点,然后一通输出,居然成功地就让夏奈尔短时间内就改变了主意而且站在了他那一边,着实不简单。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家伙倒是挺有几分机智和口才的。 只可惜,他把这些机智和口才都用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宁可当个浮华浪荡的贵公子,也不愿意认真去做一份大事业。 艾格隆沉思了片刻,脸上的怒容也渐渐地消失了。 正当埃德加开始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少年人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埃德加,我知道你挺聪明,而且也知道你在巴黎的社交场上锻炼出了蛊惑他人的本领,但原本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要警告你,我不允许你蛊惑我身边亲近的人,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夏奈尔以后有任何来往,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尝到万劫不复的滋味——”艾格隆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埃德加能够感受到那种压力,所以他只能重重点头,保证自己绝不再犯。“陛下,我跟您保证以后绝不与她有任何联系,而且无论她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再多说任何话,我请您饶恕我的过失!” 在埃德加的恳求之下,艾格隆总算消了气。 “陛下,也请您原谅夏奈尔小姐吧,毕竟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您……”眼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埃德加于是又为夏奈尔求情。 “我不需要夏奈尔去自作主张,哪怕她的动机是为我好!”艾格隆打断了对方的话,“想要找人给我出主意我会去找我的智囊们,夏奈尔的职责是照顾我、执行我的命令,而不是替我决定什么是为我好!当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她就已经越界了,因为我不需要自己再有另外一个大脑!也不想被身边人所引导和蒙蔽!” 艾格隆知道,他的话对夏奈尔太过于严苛,但是这正是因为他珍惜夏奈尔,不想失去她。 “好的,我明白了,陛下……”在艾格隆疾言厉色的训斥之下,埃德加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能低头认错。 不过,他没想到,艾格隆马上又变了一个方向。 “虽然你蛊惑夏奈尔是完全无法容忍的错误,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提出的其他事情,倒也并非没有道理。”艾格隆突然让自己的口风变软了下来,“埃德加,我需要艾格妮丝留在我的身边,而且……我也挺喜欢她的。” 埃德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一种含而不露的嘲讽。 我就说嘛,男人,不,男孩儿,哪有不好这个的? 艾格妮丝如此瞩目的高岭之花,陛下真要是不动心那才是怪事了。 “陛下!这是艾格妮丝的荣幸!”他立刻就换了一个慷慨激昂的腔调,“我和爱丽丝都期盼着她在今后能够成为您的伴侣,为您分忧!而且我认为,法兰西人一定会为您和她的浪漫情事而津津乐道的。” 艾格隆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绝不是爱丽丝的想法,但是看破不说破,眼下他也没必要争论这个问题。 虽然他确实不怎么瞧得起埃德加,但眼下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非要借助一下这个浪荡公子不可。 “可是艾格妮丝本人却未必会这么想。”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昨晚跟艾格妮丝谈了这个问题,结果被她破口大骂,她说绝对不会自甘堕落,让自己成为我的情人。” “那可由不得她。”埃德加冷笑了起来。“陛下,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您说了算,难道她还有什么反抗您的能力吗?虽然艾格妮丝脾气倔强,但是我想只要您强硬以对,她最终还是会认命的……” 他哄骗艾格妮丝跟随自己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个目的,现在眼见自己的计划走到了最后这一步,他当然不会心软。 “如果使用暴力强迫的话,我就未免太过于丢人现眼了,而且这只会让艾格妮丝永远恨我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否决了对方的提议,“毫无疑问,我想要让艾格妮丝无从拒绝我,但是我必须让她自己做出最终的决定——” 虽然艾格隆说得比较隐晦,但是埃德加却明白过来了,这个少年人不喜欢强来这一口。 如果是谈论其他话题,他未必能够跟得上,但是一扯到风月上面,他反倒是来了精神。 “我明白了,您是想要让艾格妮丝改变主意,‘自愿’同您在一起?”他小声问。 接着他摇了摇头,“这个恐怕挺难的,艾格妮丝非常固执,轻易不会改变主意,除非……” 他停了下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确实,想要让艾格妮丝个人改变主意很难,但是世界上是有人能够让她改变主意的—— “如果她的亲人们都希望她这么做的话,她会做的。”埃德加脱口而出。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两个人达成了统一意见,而接下来就看埃德加怎么说了。 “你觉得让她的家人改变主意,难吗?” 埃德加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猛然抬头回答。 “我的丈人,也就是那位公爵,他很喜欢艾格妮丝这个小女儿。但是……他在当年吃过不少苦头,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以后,他尤其热爱富贵和权势,而且极其虚荣,生怕被人小看,也绝对不愿意再过苦日子——恐怕在他看来,如果能用女儿作为代价来换取自己一家人长保富贵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顿了顿之后,埃德加又冷笑了起来,“至于我的内弟,也就是爱丽丝的大弟弟,公爵的继承人,那更是一个花花公子,我们有过不少来往,所以我太了解他了。他沉迷于声色犬马,开销惊人,他怎么可能舍得巴黎的荣华富贵?如果一旦失去了这些,我看他都活不下去了!所以如果需要付出一个妹妹来让自己的美好生活得以延续,他会毫不犹豫这么干的。” “若我重回法国,难道他们不会选择流亡吗?”艾格隆问。 “如果您能够保全他们的富贵的话,谁会跑呢?”埃德加笑着反问,“也许确实有人会为了死忠于原则而放弃富贵荣华,但是他们绝对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他重重点了点头,“陛下,您放心吧,若您有一天能够君临法国,那只需要递个眼色,他们一家会欢喜地看到艾格妮丝享有此等荣光……” “那么爱丽丝会怎么想?”艾格隆冷不丁地问,“跟我说实话。” 埃德加顿时语塞。 他知道,陛下和爱丽丝来往过,对爱丽丝有所了解。 “到时候我会劝服爱丽丝的,毕竟……全家人总比艾格妮丝一个人重要。”最后他勉强地说。“如果形势到了那个地步,爱丽丝就算再怎么有意见,也会审时度势的,更何况还有我和父亲在!您放心吧,陛下。” 艾格隆想了想,感觉埃德加这些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破绽。 “好,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接下来,你不要再打搅艾格妮丝了,就让她留在那里吧,一切等我计划实现了再说……” 然后,他又郑重再叮嘱了一次,“还有,我不许你再蛊惑我身边的人了,给我记住——你的邪恶,都是留给我的对手的。” “是,陛下!”埃德加大声回应。 197,训话 ,雏鹰的荣耀 在得到了埃德加的亲口保证之后,艾格隆也就不再踌躇了。 他想要得到艾格妮丝,但是他知道艾格妮丝不会轻易顺从自己,既然无法从正面得手,那就得从其他方向迂回。 而艾格妮丝的弱点就是她的家人们。 爱丽丝一句话,她就无怨无悔地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吃苦,那么以后只要她的家人们有求于她,她也肯定会无怨无悔地做出牺牲。 他原本担心她的父亲和兄长会是死硬的保王党,一旦他回到法兰西掌权,就会选择逃亡,不过从埃德加的口风来看,他们的骨头并没有那么硬。 换言之,只要能保住一家的荣华富贵,他们宁可牺牲一下艾格妮丝也在所不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艾格隆知道,自己的实力有限,就算重登皇座,也不可能再来一次血流成河的大清洗,只能把报复限制于小范围内,对于其他势力则要以优容和拉拢为主。 既然本来就要拉拢,那为什么就不能优待艾格妮丝一家呢?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这一切一切的基础,都是他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而如果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他就必须在希腊赢下——在迈索隆吉翁赢下来。 所以,他只能先把艾格妮丝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在战事上面。 只要他一步步往前走,势不可挡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命运自然会赐予自己的那些梦寐以求的奖品,如果说法兰西会成为他一逞口腹之欲的蛋糕,那么艾格妮丝就是上面鲜美的一块甜点,他要一口气把这些统统都吞下去,什么都不留下,也什么都不放手。 围绕着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战事仍旧在不断,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进展却寥寥无几,变成了一种乏味的舞台剧,除了制造噪音和少量的死亡之外,就只有空耗时间的等待了。 艾格隆兵力不够,又缺乏能够轰塌整个要塞的重炮,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的部下们,依照古老的方法不断地挖掘壕沟,逐次接近棱堡的城墙,然后再用大炮轰击,掩护前线的士兵们。 从高地望过去,弯弯曲曲的壕沟,犹如是一条条蛇一样,慢慢地向迈索隆吉翁的方向蔓延。 从视觉效果来看,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但是毫无疑问,这种进攻方式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取得什么明显效果的。 在并不古老的过去,欧洲有一个长期被要塞统治的时代,那时候军队的交战经常围绕着一个个棱堡展开,而且旷日持久,一场围城战动不动要以年为单位来进行,而眼下,他就似乎正在面临这种局面。 如果艾格隆愿意等待的话,他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慢慢地耗死要塞内部的守军——毕竟他已经肃清了要塞外方的所有道路,迈索隆吉翁现在是孤城一座,不可能得到外界的援助,而他却可以一直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只要这样消耗下去,他就必然会取得胜利。 可是艾格隆不愿意等待。 他跑到之所以跑到穷乡僻壤的希腊,就是为了获取声名,而他之前一系列的胜利,已经让他达到了部分目的,甚至教皇也在他的贿赂下,公开地称他为基督徒的楷模,可见他的战略是正确的。 如今沙皇参战在即,希腊的独立战争明显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无论是从原本的历史线、还是从现在这个新的历史线来看,一旦俄国出兵,那么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奥斯曼帝国必然无法抵抗,他们为了求和,肯定也愿意吐出希腊来。 而那时候希腊必将获得独立——皆大欢喜。 但是艾格隆绝对笑不出来,因为那就会显得自己根本无足轻重了。 所以哪怕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和决定意义,他也必须尽量获得胜利,让自己变成希腊独立战争的最大功臣。 所以他不能在这里旷日持久地消耗时间,而是必须赶在沙皇进军之前赢得胜利。 他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了自己手下的军官们,虽然明知道这样的进攻不可能起效,但是在他的命令下,他的军队依旧不断地发动着小规模的进攻,以此来疲惫守军的精神,顺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至于胜利的希望,现在只能寄托在基督山伯爵身上了。 好在埃德蒙-唐泰斯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从他这里领到命令之后,他立刻就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项任务当中,并且亲自挑选人员,很快就组建了一支敢死队。 他要带着他们,驾船从要塞东面的沙洲之间的海域当中穿行,然后借助防波堤和围墙,潜入到要塞当中,然后破坏里面的要害目标,从内部瓦解敌军的斗志。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当中,他一直在和自己的手下们拼命训练,为最终的行动做准备。 因为正面战场的局势不利,所以埃德蒙-唐泰斯甚至比他的陛下还要焦急,每天都无数次地想要发起行动,减少袍泽们的伤亡,每次都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那股焦急的怒火。 他知道,行动只能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也意味着全军的希望落空,所以他必须谨慎行事,直到自己心里有足够把握之后,他才能够行动。 当然,所谓的“足够把握”,也只是从“不可能”变成“微乎其微”罢了。 在他的督促下,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训练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就在这个沉闷的早晨,在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当中,埃德蒙-唐泰斯郑重地来到了艾格隆的跟前,然后向他敬礼。 一看到埃德蒙-唐泰斯,艾格隆就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和平常不一样的气质。 对方的眼神坚定,严肃到像一块石头一样,这是那种准备赴死的人所特有的表情。 而他的皮肤,也呈现出了古铜色,显然是被阳光过度暴晒的缘故。 这眼神和皮肤,让他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感,犹如是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似乎随时都能够暴起扑向猎物。 看到他的样子,艾格隆心里顿时就有所明悟了,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们准备好了?”他低声问。 “是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重重点了点头。“我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就绪。”
“什么时候行动?”艾格隆问。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将会在明天晚上行动。”埃德蒙-唐泰斯回答,“明天晚上的潮汐非常理想,在半夜可以让我们行船,同时现在是下弦月,月亮在下半夜才会升起,也就是说——在我们行船的时候,月光黯淡,等我们来到要塞里面的时候,月亮又可以给我们指示。” 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确实已经做好了足够的筹划了,既然如此,那我批准你们的行动。”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埃德蒙-唐泰斯的眼睛,然后郑重地说。 “就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埃德蒙,我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陛下,我当然不会让您失望,我说过我会为您出生入死……如果行动失败,我肯定是见不到您了,因为我会在最后一刻之前死去,用生命来为自己赎罪。”埃德蒙-唐泰斯同样郑重地回答。 “不过,我请求您今天去见一见我的部下们,为他们鼓劲。执行这种任务的人,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刺激,而您是给予这种刺激的最好人选。” 埃德蒙-唐泰斯说得模糊,但是艾格隆当然明白,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哪怕再勇敢的人也会心有踌躇。 在全军当中,也只有他有这个威望,能够给出一个让人们欣然赴死的理由。 于是,艾格隆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好的,带我过去吧。” 很快,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艾格隆走出了他的营帐,然后沿着高地一路往东南方向走,来到了一片海滩上。 因为海水较浅,所以这片海滩的海水呈现出宝石一般亮丽的蓝色,晶莹剔透,而站在这里,也可以看到不远处分布着几处沙洲,在沙洲后面的极远处,迈索隆吉翁的轮廓,模模糊糊地展现在地平线上。 当艾格隆来到这里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下令让所有手下在海滩边集合,一起迎接陛下的到来。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少年人身上,而艾格隆也早就习惯了被许多人注视,所以丝毫也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借机打量了他们一番。 这些人数量不多,大概只有几十人的样子,他们身上都穿着平民的服装,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而变得皮肤黝黑,手上甚至还有裂开的痕迹,而他们的衣服上还有大量的沙粒和海水被晒干的痕迹。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埃德蒙-唐泰斯以多么认真的态度,带领着他们进行训练的。 “陛下,为了不惹人注意,我刻意让他们平时穿着平民的服装。”埃德蒙-唐泰斯小声在他旁边解释,“等到行动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穿上我们从土耳其俘虏那里拿到的军服,以便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混乱。” “很好。”艾格隆满意地笑了起来。“你还挺细心的。” “现在,请您跟所有人训话吧,大家都在期待这个。”埃德蒙-唐泰斯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人,“里面有很多希腊人,我来替您翻译。”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此刻,站在海边的他,同样被天上的阳光暴晒,呼吸之间则是腥咸味的海风,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开口为好。 他之前也通过训话激励过部下们,不过那是用功勋荣誉和荣华富贵来引诱、激励他们,而现在,再套用同样的话术肯定行不通,因为这种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他把报酬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有什么意义? 好在他一贯能言善辩,所以稍加思索之后,他就想好了措辞。 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努力让自己展露出最为严肃的样子来,然后昂首挺胸,正面看着所有人。 “勇士们!”他喊了一声,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以此来向他们致敬。“被基督山伯爵挑中的你们,是我手下当中最勇敢、最精华的一份子,你们可以在所有袍泽当中昂首挺胸,你们值得所有人的敬佩!” 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也大声为他翻译,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少年人。 “我很高兴,接下来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刻,就是你们大显身手、为我和全军将士去争取胜利的时刻,只有最勇敢的士兵才有资格去争取这一份荣誉,没错,就是你们,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到!” 停顿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他惆怅地说了下去,“当然,勇敢就意味着要付出代价,不用我说,你们也看得出来你们接下来面临多大的风险——你们是我所敬佩的勇士,所以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骗人的话,也不会把你们当成容易愚弄的傻瓜,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明晚之后你们死去的几率比活下来的几率要高得多,我要你们去死,为我、为了希腊去死!你们宝贵的生命,将被我用来去夺取我们必须得到的胜利,现在请告诉我,有人退缩了吗?如果退缩的话,现在站出来还来得及,我允许任何人离开!” 说完之后,艾格隆看着面前的人们,然而队列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人离开。 显然,他的实话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很好……你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也证明了基督山伯爵的眼光,你们没有任何人退缩——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刻也依旧没有!” 艾格隆又举起了手来,指向了远处模模糊糊的迈索隆吉翁,“看到了吗?那里曾经是你们的土地,是你们的居所,是你们和家人相依为命的地方,然而它陷落于土耳其人的手里,它经历了何等可怕的屠杀和摧残?你们是劫后余生的人,所以你们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又应该去做什么!绝望之中我给你们带来了希望,现在,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刀枪,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告诉那些统治你们、欺凌你们,屠杀你们的混账东西们,他们必须要付出和自己的罪行匹配的代价!哪怕你们牺牲生命,也要给我拿下它!用它来洗清你们所蒙受的一切屈辱和灾难……告诉我,你们做得到吗!” 如雷鸣一般的怒吼声,给了艾格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198,死志与心愿 ,雏鹰的荣耀 眼看着所有人被自己调动起了情绪,艾格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即使再怎么善于鼓动和宣传的演讲者,在严峻的形势下也很难口灿莲花,忽悠别人忘记危险,因为人都有正常的智力也有眼睛,他们能够观察四周的情况并且做出判断。 如果艾格隆一直坚持说我军必胜,并且许诺事成之后定有重赏,那只会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他干脆说了实话,转而以“仇恨”来鼓动这些人,让他们回忆起自己和土耳其人的血海深仇,这股仇恨会让一个战士不惧死亡,无怨无悔地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他一直盯着眼前的这些人,而在他们的眼睛当中,他已经看到了仇恨的光芒,他们也将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带领下,执行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任务,为他夺取最后的胜利。 在怒吼声当中,艾格隆示意了一下埃德蒙-唐泰斯,后者也会意地贴了过来。 “让我见识一下你挑选的副手吧。”艾格隆小声说。 “好的。”埃德蒙-唐泰斯马上就应了下来。 接着,他走入到了自己部下们的队列当中,然后从中叫出了一个人,一起又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这个身形健壮、皮肤黝黑的男子,此时眼睛里正燃烧着一股骇人的光芒。 “他叫希洛斯-安东尼奥斯,陛下。”埃德蒙-唐泰斯向艾格隆介绍。 “希洛斯,你好。”艾格隆向对方伸出了手来。 “你好,陛下!”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之后才忙不迭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了艾格隆的手。 也许是因为常年身为渔民的缘故,希洛斯的手上布满了老茧,皮肤非常粗糙,不过,艾格隆仍旧热情地握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手。 “我听基督山伯爵说,你是在迈索隆吉翁居住了多年的住民,也是在这里多年打鱼的渔民,所以他将你当成了他最可靠的向导……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埃德蒙-唐泰斯以极快的速度将艾格隆的话翻译成了希腊语,然后听得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受宠若惊。 “陛下,能够为您、为伯爵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祈求万能的主,保佑您成功。”希洛斯以颤抖的声音回答,“我在这里长大,并且见证了这里所经历的一切灾难,当我死里逃生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绝望,因为我所有的亲人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失散,我已经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们了……索性上帝保佑,您带着人过来拯救我们了!我欠您一份莫大的恩情,如果能够用命来偿还您,为您哪怕增加一点点取胜的希望,那我也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艾格隆听着埃德蒙-唐泰斯的翻译,然后默然点了点头。 他能够看得出来,对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人已经在战火当中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所有一切,他活下来的唯一目标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然而之前起义军连连败退,形势日渐衰败,恐怕他内心当中的痛苦和绝望已经到了顶点。 而这时候,自己适时地出现了,一方面用金钱援助稳住了岌岌可危的起义军,一方面又自己带兵,狠狠地给了土耳其军队以沉重打击。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自己对希洛斯这样的人来说,都可以说是救世主派过来的使者,也是给了他复仇机会的人。 而他复仇的终点,就是迈索隆吉翁。 这座近在咫尺的要塞,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和伤痛,如果能够跟着自己夺回他,那么足以洗刷他曾经蒙受过的屈辱和苦难。 对艾格隆来说,这里只不过是他辉煌旅途的一个小小站点而已,而对希洛斯等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切。 “很好,我就希望看到你的这份决心。”艾格隆微笑了起来,“接下来我把伯爵交给你了,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希洛斯重重点了点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会永远感激您的。”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应该感激你才对。”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有意让气氛变得轻松下来,“我受上帝之命来这里匡扶正义,但是上帝并没有给我指明应走的路,而你们就是帮助我执行正义的人,是你们引领着我前进,并且将胜利奉送给我,离开了你们,我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虽然明知道这个少年人只是说一些谦虚的客套话而已,但是希洛斯听了之后仍旧身为感动。 “可是陛下,没有我们的话,还有无数凡夫俗子供您驱使,心甘情愿地为您奋战;而如果没有您的话,整个希腊现在还是一片黑暗,您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人。”他低着头,满怀敬仰地看着艾格隆的脚下,“您手执权杖和利剑,履行上帝上帝赐予您的神圣使命,带领我们去争取独立,重温主的光辉……我深信您必将成为被主赐福的圣徒,您的功绩也将永世为基督徒们所铭记!” 这一番话,听得艾格隆想笑却又不敢笑。 “你曾经当过牧师吗?”他强忍着尴尬问。 “我不曾有这个荣幸……”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微微脸红,然后摇了摇头,“我家境贫寒,没有钱去送我读神学院,只能跟着兄弟以打渔为生。只不过我小时候很喜欢去教堂里聆听牧师的布道,所以对这些话印象深刻而已。” 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语气里又多了几分缅怀,“我们的牧师对我倒是很瞧得起,他有时候会抽出时间教我识字,所以我学会了基础的拼写和算数,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对我的恩惠……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教堂也已经被火烧毁,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所有一切都已经定格在了那场灾难当中,一切回忆都只会加剧那种失去一切的伤痛罢了。 这种痛苦和绝望,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能够安慰得了的。 所以他主动转移开了话题。 “我想基督山伯爵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吧?我为你们所有人开出了赏格,只要行动成功,那么每个人都可以拿到3万法郎的奖励,我想这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你也可以拿着这笔钱组建家庭,重新拥有家人。”
然而,这句话还是没有振奋起希洛斯的精神,他只是淡然一笑。 “陛下,从见到我兄弟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忘记我还有未来了。”他神色轻松地回答,“如果能活着回来,从您这里拿三万法郎当然很好,但是我却不敢这么去想象,因为我已经准备好去牺牲一切了,甚至……我希望我能死在那里,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我的亲人们永远长眠在一起了……” 艾格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想欺骗对方说你一定可以活着回来领赏,但是劝告一下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在最后,他只能勉强地劝了一句。 “诚然,接下来你们必须要面对九死一生的困境,早早做好死的打算,也许不失为一种明智。但是,如果你的家人们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的。所以,我希望你尽力保存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以后还需要你的效劳。” “那好,我尽力。”希洛斯-安东尼奥斯轻松自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看在艾格隆的面子上应付一句似的。 仅仅看他的表情,艾格隆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死志十分坚定,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够挽回的。 虽说死士的意志如此坚定,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但是此时,艾格隆的心里仍旧有些感慨。 杀戮酿造仇恨,而仇恨就是让杀戮持续下去的燃料,几百年的宿怨所积累起来的仇恨,到底何时才会消弭呢?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吧。 艾格隆想了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就考虑过执行任务的人可能会牺牲的后果,我认为即使牺牲了,他们的勇敢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奖赏。所以,希洛斯,只要行动成功,那么无论你有没有活着回来,你都可以拿到我的赏金。为防不测,你可以预先指定一位受益者,我保证,假如你死于这次行动,我一定会把钱如数给他。” 这个问题似乎把希洛斯难为住了,他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有谁适合做自己的受益人,艾格隆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然而,迷茫了好一会儿之后,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仍旧想不出答案,最后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陛下,我的亲人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想不出谁适合领这一笔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换一个用途?” 艾格隆有些意外,但是马上就点头答应,“当然了,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花掉这笔钱。” “在这场战争当中,很多家庭都完全破碎了,我并不是最惨的,因为等我流离失所的时候我已经成年,我已经拥有了谋生的能力。可是这场战争造就了许多孤儿,他们的遭遇要比我更加可怜许多,即使侥幸依靠别人施舍的面包活了下来,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到任何教育了,当年的我还有一个好心的牧师帮忙,现在他们又能找谁呢?所以……反正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送钱,我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帮助这种孤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希洛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如果我们的行动成功了,请把我应得的赏金用来资助孤儿们接受教育,无论学什么都行。我知道对比孤儿的人数来说,仅仅三万法郎根本不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至少也能尽我一份力了。所以陛下……这就是我的愿望,您看可以吗?” 艾格隆再度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答应你,如果你回不来,那我就照你的想法去花掉这一笔钱。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最好能够自己来亲自花用。” “那就看上帝的旨意了。”希洛斯又笑了起来。“陛下,我祝您万事顺遂,像您的父亲那样成就大业。”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艾格隆也知道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 于是,他又伸出手来,再度同希洛斯又握了手。 接着他让希洛斯回到了原来的队列当中,只留下了埃德蒙-唐泰斯在自己的身边。 “你找到了一个好副手。”艾格隆小声跟对方赞许了一句。 “我也这么认为的。”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以后可能没办法再跟他合作了。” 他刚才一直在两个人之间帮忙翻译,所以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希洛斯心怀死志——而他这段时间内和对方的来往当中,也早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死志。 “每个人都会死,重要的是,是带着心满意足还是带着痛苦不堪迎向死亡。”艾格隆回答,“如果我们胜利了,而他在我们的胜利当中发挥了作用,那么我相信他会心满意足死去的,因为他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复仇,和自己的亲人们在天堂团聚。” “确实如此。”埃德蒙-唐泰斯也深以为然,“所以我一定要成功,既为了您,也为了他……既然牺牲是必不可免的,那么我们必须让一切牺牲都物有所值……” “埃德蒙,你听到了他最后的要求吗?”艾格隆突然问。 “听到了。”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应。 “既然我答应他了,我就一定会实现,等到这次战事结束之后,你就在当地收集一些孤儿吧,我们给他们应有的抚养和教育。”艾格隆做出了指示。“我想,这既可以让我们留下仁慈的名声,也可以为我们培养一些忠诚的部下,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 既然艾格隆这么罕见地大发善心,埃德蒙-唐泰斯当然不会反对,于是他欣然领命。“好的,陛下。” “所以,一定要回来帮我办这事,埃德蒙。”艾格隆严肃地叮嘱自己的宠臣,“也许他的故事应该在迈索隆吉翁结束,但你不行,你还有太长的故事需要书写……那将是我这本鸿篇巨著里的精彩篇章!” 埃德蒙-唐泰斯禁不住哑然失笑。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他笑着点了点头。 199,走上舞台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在埃德蒙-唐泰斯应下了这句话之后,艾格隆也稍稍放下了心。 毫无疑问,埃德蒙-唐泰斯将要置身于危险当中,想要活着回来希望渺茫,但是他却相信,在冥冥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应该也有那种超越命运枷锁的伟力。 他曾经是主角,而且注定会有太多的传奇故事,如今到了自己的麾下之后,他的故事又怎能被命运轻巧地终结呢? 他一定会跟随自己走向命运的巅峰,也会随之实现他个人所渴望的一切。 “好了,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全部交给你了。”艾格隆抬起手来,拍了拍埃德蒙的肩膀,然后语重心长地看着他,“接下来,我和全军将士们一起静待你的表现。” “好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站直了身体,然后直视着少年人,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接着转身离开。 他既然选择相信并且依赖对方,那不管怎么样就应该相信到底,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自从他开始反抗命运以来,运气既然一直都站在他这一边,他深信这一次也绝对不会例外。 接着,他带着自己的卫兵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然后又派人将自己手下的军官们都召集了过来。 很快,这些军官都被召集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郑重其事地开口了。 “诸位,我们漫长的等待即将结束了。” 他的话,立刻就让众人精神一振。 “基督山伯爵那边已经可以行动了?”米歇尔-内伊询问。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刚刚基督山伯爵已经告诉我,他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行动时间预定是明天晚上——” “太好了!”他话刚落音,在这群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 这么多天以来,全军一直耗在迈索隆吉翁城下,进展寥寥,军心士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即使那些最忠心最勇敢的人,也开始怀疑继续围攻迈索隆吉翁的意义,并且开始质疑他们主君的判断。 很明显,以现在这支军队的实力,也难以支持长时间的围攻战。 所以对这些军官们来说,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基督山伯爵身上了。 如果伯爵的行动成功了,那自然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伯爵不幸失败,那至少也会给陛下一个撤军的理由,让大家尽快结束这一场煎熬。 艾格隆也当然能够感受到这些军官们的想法。 在面临挫折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沮丧,这是人之常情——只要能够取胜,所有的沮丧情绪都会立刻一扫而空,所有人又会继续对他奉若神明。 虽然他已经答应了,万一伯爵的行动失败,就直接撤军——但是在内心的深处,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咽下失败的苦果? 而且他现在的实力非常薄弱,所有的资本无非就是自己的威望罢了,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吞下失败的苦果,折损自己的威望? “为了牵制敌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明天白天开始我们要继续发动进攻。”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为了达成欺骗,我们不能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要扩大攻势的规模,以便让敌军相信我们仍旧不死心,坚决希望突破他们的防线。” 接着他看向了米歇尔-内伊,“米歇尔,你来做准备吧。” 米歇尔-内伊明显有些犹豫,但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安排下去的,陛下。不过……” “不过什么?”艾格隆追问。 “如果基督山伯爵那边失败了,或者战果不明,我请您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继续进行无望的进攻。”米歇尔-内伊大着胆子向艾格隆劝谏,“当然我并不是对伯爵没有信心,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成功,我只是……只是希望为您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已……” “对我说话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米歇尔,你知道的,我绝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记得我说过什么,一旦基督山伯爵失败了我就撤军!” 得到了他再次明确的答复之后,米歇尔-内伊显然也松了一口气,而其他人则更加如释重负。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商讨明天的攻势。 最近一段时间,除了为了收敛阵前的尸首而出现短短的停战之外,艾格隆的军队一直都在不断发动进攻,只是这种进攻规模极小,只是带有一种“绝不放弃”的宣示效果而已,伤亡也被压得极低。 而艾格隆希望的是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势,这就意味着在前沿部署的部队要重新调整,而且要增加进攻的部队人数,这就必须让各支部队之间做出协调。 所幸,在最近一段时间里,除了佯攻之外,艾格隆还让自己的手下大规模地在前沿挖掘壕沟,这些Z字形的壕沟提供了大量的宽敞空间,所以增加进攻部队人数也不至于造成混乱。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商谈之后,各个军官之间总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这也就意味着明天的进攻计划也因此而拟定完成了。 虽然每个人都对最后的胜利抱有一些怀疑,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全军的最后一搏,所以哪怕是为了对陛下有个交代,他们也乐意带着自己的部下,拿出一次真正的表现,为这次战役尽自己所能。 对于他们展现出来的积极性,艾格隆也非常满意。 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再调动他们努力一次就够了。 就像是在赌场上把自己的赌注都压上,然后用一把来定输赢,赢可以赢个痛快,输也能输个干脆。 在会议即将结束时,他也做出了最后的训示。 “诸位,我对你们一向开诚布公,我所有的想法和部署,都是依赖你们来完成的,所以……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们,这就是我最后一招了。我把你们带到了这里,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地争取胜利,迄今为止我都是正确的,所以我请你们继续相信我,并且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依旧全力为我效劳。”
接着,艾格隆闭上了眼睛,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诚然,我把一切交给了上帝来裁决,但是我深信,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绝对不会无价值的——” “是的,陛下!”在他说完之后,军官们齐声向他应和。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睁开了眼睛。 是的,骰子已经掷下,剩下的就是看结果了。 就在这时候,一位卫兵走了进来,然后将一封信送到了艾格隆的手中。 即使没有仔细看信的封面,艾格隆也知道一定是特蕾莎写过来的。 ——因为,原本按照规矩,在艾格隆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搅的,但是他特意规定,如果是特蕾莎写的加急信件的话,可以破例。 这并不仅仅是对特蕾莎的尊重和优待,更主要的原因是,特蕾莎如今坐镇在他的后方,是他收集信息最主要的来源,也掌握了他和全世界沟通的信息渠道,所以他必须和特蕾莎保持紧密联系。 艾格隆拿过了信件然后展开来看,而这时候,所有人也知趣地沉默了下来。 他仔细地看着信件,信中依旧是特蕾莎那娟秀而又清晰的笔迹,一点也没有为上次的事情生气的痕迹。 不过这一次,信的篇幅非常简短,主要内容也只有一件—— 奥地利驻伊斯坦布尔的大使馆,已经派来了一位官员,来到了迈索尼,并且即将和特蕾莎见面,沟通彼此的立场,而且他也有意同希腊独立军政府建立联系。 虽然信件简短,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却是一个让他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他逃离了维也纳之后,经过了一系列的辗转腾挪之后,终于有一个欧洲大国愿意正眼打量他了! 而且恰好还是和他恩怨纠缠最深的奥地利…… 这应该说是命运的巧合吗? 不,仔细想来这也最符合逻辑—— 欧洲列强当中,眼下最弱的是普鲁士,但他们对所谓的近东利益漠不关心,而次弱的奥地利,却因为自身地缘环境,而不得不关注巴尔干的局势。 所以,在欧洲平衡即将被打破,俄罗斯大军眼看就要涌向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最先沉不住气,也自然会是他们。 不管怎么样,既然奥地利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自然要接住。 这也意味着他和梅特涅可能会暂时中止之前的敌对关系,重新和当年一样“亲密无间”。 梅特涅肯定不在乎这种关系转换,因为他一直都是玩弄纵横之术的老手;而作为他的好学生,艾格隆自然也更加不会在乎。 欧洲大陆上已经上演了无数次类似的分分合合,今天是朋友明天是仇敌,他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终于……我终于站在欧洲乃至世界舞台上了!天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 不自觉当中,艾格隆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努力想要掩饰自己心中的窃喜,但是他这次失败了,他的脸色微红,眼睛里更是闪耀着兴奋的光线。 他毕竟在骨子里还是个少年人,还是一个极度渴望被世界认可的少年人。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是在仰天欢呼了吧…… 而这时候他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暗地里注视着他。 艾格隆深呼吸了一下,总算重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虽然他很想跟在场所有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是目前这件事必须保密,梅特涅肯定不愿意现在就公开和自己来往。 所以他默不作声地将信重新折好,放回到了信封当中。 接着,他猛然站了起来,然后用犀利的视线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们。 这炯炯燃烧的视线,让在场的人们都不禁有些害怕了。 “先生们,我刚刚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请原谅我现在还没办法具体告知你们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努力,绝对不会无价值的,我们已经赢得够多了!足够我们走上舞台!”艾格隆说着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右臂,重重挥舞了一下,“但是我们赢的还不够,我们必须在舞台上卖命表演,拿出让所有人都敬佩的表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继续留在舞台上,而不是被人轰下台!” 他越说越是欢畅激动,整个人的身上都洋溢着一股激动。 “迈索隆吉翁必须落入我的手中,这场辉煌的胜利,加极大地增加我手中的砝码,让我更有资格发话,我不能允许这场战役以失败告终。”他大声对所有军官们说,“我们所有人都要拼命努力一次,无论是基督山伯爵,还是你们,或者是我!明天就是我们夺取胜利的关键日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有所迟疑或者退缩……我们必须胜利! 我们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名声,所有的基督徒都在为我们伟大的胜利而欢呼,我们已经赢得够多了!所以还有什么需要再担惊受怕的呢?难道我们辉煌的声名会在这里止步吗?难道我们复兴帝国的宏愿会在这些渺小的土耳其人身上戛然而止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不配,这些可怜虫只配成为我们的垫脚石!我们一定要赢!我们一定会赢!” 其他人则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默默地看着少年人发泄,他们的心里则在疑惑,为什么陛下在收到一封信之后,就像是癫狂了一样。 发泄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诸位,你们回去吧,按照我们的计划部署,明天准时发动进攻。”他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然后郑重地叮嘱了他们,“记住,我会看到你们每个人的表现,而你们的表现也将决定着我今后怎么看待你们,祝你们好运。”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勉强为之,所有人只能以同样振奋的精神回应陛下的目光。 “为了胜利!” 200,强攻 ,雏鹰的荣耀 在艾格隆强硬到近乎于无情的催使下,他手下的军官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了新一轮对迈索隆吉翁要塞的进攻。 艾格隆下达了严格的保密条例,所以只有最高层的军官知道他真正的计划,底下的基层军官们只知道陛下要发动一次空前规模的进攻,以血战获得胜利。 由于之前屡屡在要塞城下碰壁,所以他们的信心普遍都不足,觉得这次进攻恐怕也会无功而返,但是陛下的命令终究是命令,不得不执行到底,所以哪怕心中没有信心,他们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以自己的骨血来为陛下夺取胜利。 这就是军队的纪律,下级对上级的命令哪怕再怎么不满意,也只有建议权,如果上级听取建议之后仍旧坚持原命,那么下级就必须执行,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没有这种纪律,军队就不是军队了。 因为进攻期限被定在了明天,而且不允许任何宽限,所以当天晚上这些军官们大多数彻夜难眠,他们动员了自己的士兵,然后按照计划调动他们,预定用来进攻的部队也逐一地通过那些弯弯曲曲的壕沟,展开在了前沿阵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深夜的黑暗慢慢地被撕开了一道裂痕,东方渐渐地出现了白色的光晕,新的一天正式到来了。 从一大早,艾格隆就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营帐,然后通过望远镜观察自己的军队,而他的军队,已经在拂晓时分完成了进攻的一切准备,展开到了阵地上,从高地看上去,壕沟之间填满了人影,他们黑色的军服汇聚在一起,犹如是黑色的浪涛一样,而枪尖上那些刺刀的反光,则是波光粼粼,预示着不久之后风暴的到来。 一向深居简出的亨奇少校,今天也特意来到了他的旁边,显然少校和少年人一样,对今天的战况非常关注。 是的,不管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决定命运的一天了。 朝阳从东面的山地之间渐渐升起,染红了要塞周围的海面,也让这片土地重新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热源供给。 太阳慈悲赠送的阳光,渐渐地炙烤着大地,也灼烧着壕沟当中的士兵们,他们在逐渐升温,呼吸也随之渐渐变得粗重,因为他们都知道,预定总攻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艾格隆也拿出了怀表,紧张地看着时间,他知道,他丢下最后那些赌注的时刻,他的命运也将随之迎来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如果今天他胜利了,那么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坦途,他可以左右希腊接下来的形势,他和梅特涅的谈判也将更加从容;如果今天他又迎来了挫败,那么他也没有别的招数了,只能带着自己泄气的军队,灰溜溜地撤回到纳夫帕克托斯,虽然不至于因此溃灭,但是原本所向披靡的气势也将随之烟消云散,他的谈判价值就会下降一大截。 他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对于资源贫乏,只有名气可以唬人的他来说,哪怕一场失败,都会给他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 试想一下,如果拿破仑真的输掉了他的马伦哥战役,他虽然可以撤回法国,但是他还有机会建立自己的帝国吗?恐怕连第一执政的位子都难保了。 “殿下……”也许是看出了少年人此刻的紧张和焦躁,旁边的亨奇少校突然开口了。“您还记得那天我在古堡里跟您说的话吗?”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您是指哪一句?” “当时我请您跟我许诺,一旦交战失利,您绝不要做出头脑发热的举动,因为愤怒而催使您的部下做出无谓的牺牲,而是遵照我的建议撤退。当时我是这个意见,现在我还是一样的想法——殿下,既然您信任我,把我留在了您的身边,那么我就请您信任我到底,让我来负责为您判断局势,决定交战的节奏。” 艾格隆想了想之后,颇为遗憾地摊了摊手。 “我很抱歉,少校,这次我无法听从您的意见了,我要以我的判断来行事。” “为什么?”少校脸色微变。 “我既然把所有人都带到了这里来,那就意味着我不能容忍自己无功而返,而且现实环境也不容许我铩羽而归,我必须得胜。”艾格隆冷冷地回答,“今天是我放手一搏的日子,无论承受了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坚持到底,我没必要吝啬于人命,因为只要我赢了以后,我想要再补充多少都可以补充多少——” 艾格隆的话,让少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这些话听来残酷,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少年人如今面临的形势也不允许他过多的仁慈。 片刻之后,他还是小声再提醒了一句。“您之前跟您的部下们已经承诺了,一旦战事不利,希望落空,您就带他们回去。” “是的,我没有欺骗他们,今天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尝试,如果我们这边和基督山伯爵那边都失败了,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命运没有站在我这一边,我愿意吞下苦果,因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责任,是我决定进攻这里的。”艾格隆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壕沟,“但是,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就索性任性一把吧!我要拼命,也要我的部下拼命,反正输小输大对我来说都区别不大,那我宁可输个痛快。” 看着少年人杀气腾腾的表情,少校也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虽然历经沙场多年之后,他早已经厌倦了厮杀,但是他知道对军人来说,他们的天职就是成为“代价”,并且在必要的时候被自己的统帅拿来当成消耗品。 如果他们的统帅决定在这里消耗人命,那就只能由着他去了,他有权做出这种决定。 “那好,殿下,既然这是您的意见,那我只能遵从。我只是您的顾问,一切决定权都在您身上,我绝不干涉您的行动。”亨奇少校最终点了点头,“我祈祷您一切顺利,也祈祷基督山伯爵能够平安归来。” 他原本就对这个少年人颇为欣赏,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对殿下更是变成了由衷的钦佩——这种钦佩,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军事水平多高,而是来自于他明明只有这个年纪,却敢于同命运搏斗,并且居然还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那种说做就做的勇气,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在如今的年轻人们当中,已经是绝难以看到了,更别说那些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们? 他当年与拿破仑为敌,却并不憎恨那位伟大的统帅;如今亲眼目睹他的儿子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更是相信,也许波拿巴家族的命运并没有随着拿破仑的死而终结。
也许上帝真的对这个倒霉的孩子心怀歉疚,所以想要补偿给他一个皇座?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艾格隆当然无法听到了,事实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远处的战场。 就在他们对话刚刚结束的似乎,沉寂了一天的炮兵阵地又开始轰击了。 因为挨得近,所以艾格隆这边感到脚下的土地都有些微微颤抖,而持续不断的轰鸣声,让他的耳膜都有些微微发疼,再也听不清旁边人的说话了。 而事实上他也不想要再说什么了。 他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炮击并没有持续太久,而守军已经习惯了最近的炮轰,所以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接下来,仿佛潮水从地底涌出一样,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们从各处的壕沟当中冲了出来,沿着最后的空地,向着棱堡冲了过去。 因为最近以来,艾格隆的军队一直都在不断进行小规模的进攻,所以最初守军并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一次的攻势,其规模要远远大于之前——甚至大于之前的总和。 虽然对面的营垒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却感觉要塞内也开始骤然紧张了起来。 艾格隆的军队位于东面,从东向西进攻,所以如果在早晨出击他们,是背对太阳前进,在晨曦的照耀下,这些往前冲锋的士兵们,在守军眼中宛如被施加了什么光环一样。 早已经准备好了的他们,几乎在全线同时发动了进攻,大有要一口气将整个要塞吞入口中的气势。 如此浩大的声势,如此恢弘的气势,让守军的阵线几乎声势都为之所夺,然而在片刻的愣神之后,他们也在军官的呼喊下开始反击。 如同过去多次发生的那样,当进攻部队接近棱堡的城墙以及壕沟时,城墙的枪炮声也随之响起,在密集的弹雨当中,必然有人因为中弹而倒下。 不过今天又有所不同,发动冲锋的士兵们在呐喊声当中不断向前冲,全然不在乎倒下的袍泽,甚至不顾自身的性命——艾格隆的死命令早已经通过高级军官们传达到了所有人那里,今天的总攻必须全军用命,谁也不许退缩,任何胆怯的人都将会受到严厉处罚。 他们并不知道陛下还有别的盘算,只知道今天就是总攻的日子,胜负在此一举,所以这些官兵们在军法和陛下的威严下,也不得不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拼了命要为陛下夺取胜利。 因为这次进攻几乎是全军压上,所以正面几乎全线都在展开厮杀,只用了一小会儿,从前沿阵地之间、到棱堡下方的空地以及壕沟里,就分布了大量的尸体。 最近艾格隆的军队一直都在以小规模的佯攻来消耗守军的精神,只要稍稍受挫就直接后撤,而守军原本已经习惯了这种例行公事般的“进攻”,早已经没有了畏惧。 可是今天他们经历的是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攻势,几乎立刻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很快就被冲到了城墙的前沿。 然而他们很快也稳住了阵脚,依托互为夹角的低矮城墙不断开火,也随之不停地收割进攻者们的生命。 因为进攻者的脚步,以及炮弹的轰击,烟尘和泥土被卷到了半空中,泥腥味儿也随之四散,而火药的刺鼻气味也夹在在其中,再加上那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儿,混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这种气味将在所有幸存者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 伴随着刺鼻的气味,灰尘和火药带起来的烟雾也弥漫在了壕沟当中,然后迅速扩散在棱堡的墙面上,再把各处的墙体吞没。 持续不断的呐喊声几乎压过了枪炮的轰鸣,已经杀红眼了的士兵们根本无视自身的伤亡,拼命地沿着墙面攀爬。 不少人在攀爬的时候因为中弹而跌落在壕沟里,然而还有小部分的幸运者冲上了墙面,与迎面而来的守军疯狂厮杀。 为了让部队尽可能地展开,艾格隆的军队沿着正面发动全线进攻,但是能够突破棱堡城墙的地方毕竟是少数,所以还有余力的士兵们迅速地汇集到了这些突破口当中,不断地接替已经战死的袍泽继续冲击着。 原本大水漫灌的黑色狂潮,也渐渐地汇聚到了几个突破点当中,犹如是遇到了泄洪口的洪水一样。 而这时候,第一波发动冲击的部队已经蒙受了惨重的伤亡了。 就在两方士兵进行厮杀的时候,按照预定的计划,第二波部队也已经徐徐进入到前沿的壕沟当中,再度进行了展开。 相比于之前一波,这一次他们更加有目的性得多,通过指挥官在高地的观察,已经确定几处突破口,因此他们的目标就是继续往那些地点冲击,继续扩大己方的战果。 时间慢慢流逝到了预定的时刻,这些士兵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再度发动了冲锋,于是烟尘弥漫的战场上,又多了一群新的生力军。 随着他们的到来,原本就已经极其血腥的厮杀,现在更是来到了白热化,呐喊声和枪炮声持续不断,犹如是死神的乐团在欢庆演奏一般。 鏖战在继续,迈索隆吉翁显得摇摇欲坠,但是又似乎依旧坚如磐石,战局的天平开始摇晃不定,也许上帝也正在犹豫,到底将胜利的桂冠赐予到哪一方的手中。 艾格隆一直留在营帐所在的高地上,仔细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 连续不断的进攻已经消耗了他手头上的几乎所有人马,只剩下他最后的卫队作为总预备队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渐渐地来到黄昏时分了。 在如此悍不畏死的冲击下,艾格隆的军队终于取得了些许的战果,他们摧毁并且占领了要塞前沿的几座棱堡,并且给敌军造成了大量伤亡。 然而,为了这样的战果而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并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他也挥霍不起几次人命。 守军虽然被进行对方悍不畏死的进攻而心惊胆战,并且在鏖战当中筋疲力尽,但是他们也依旧还怀有信心。 经过多日的交战,他们也看得出来,对手并不比自己多太多,只要能这样坚守消耗,那迟早能等到对手精力和兵力衰竭的那一刻。 天色渐渐地暗沉了下来,原本激烈的交火声也随之渐渐地平息。 艾格隆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看命运作何裁决吧——不光是是裁决自己,也是裁决那个人。 201,潜入 ,雏鹰的荣耀 随着夜幕的降临,围绕着迈索隆吉翁的战事也终于暂且告一段落。 在整个白天,两方军队都在浴血厮杀,尤其是处于进攻一方的艾格隆,在他的死命令之下,官兵们拿出了令人胆寒的勇气,不畏伤亡地拼命进攻,尤其是在形成了突破的地段,几乎是踩着袍泽的尸首发动一浪接一浪的冲锋。 在他们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原本看上去坚如磐石的迈索隆吉翁,也不禁在震颤当中出现了些许破绽。 他们的浴血奋战,终于拿下了围绕在前沿的几座棱堡,并且几段城墙也落入到了进攻者的控制当中。 虽然夜晚的到来让这次进攻不得不戛然而止,但是心惊胆战的守军们,相信在第二天他们会面临同样的冲击,今天进攻者们那种一决胜负的气概,在心理上极大地震撼了他们。 正因为他们相信来自正面的冲击会在明天毫无疑问地到来,所以已经筋疲力尽的守军,大多数抓紧时间休息,等待着明天大战的再度降临。 虽然形势变得不利,但是这些守军坚信,只要继续坚守下去,那么进攻一方迟早会耗尽力量,最终不得不退却。 而无论是艾格隆,还是他手下的高级军官们,他们也都知道这种不顾伤亡的进攻是绝对不可持续的,他们手中的力量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多日迟迟不见进展的围城战,早已经消磨了所有人的耐心和信心,今天官兵们拿出的牺牲精神和勇气,是他们在艾格隆强行命令之下所拿出的最后余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继续拖下去的话,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他们的指望并没有放在强攻之上,眼下在营地当中,艾格隆和所有军官们都在默默地注视着迈索隆吉翁,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此时的埃德蒙-唐泰斯,正在迈索隆吉翁东面的海滩上,集结了自己手下所有人。 白天的战局他一直都在静静关注,他也能够和其他人得出一样的判断——他正是肩负最终使命的那个人。 如此沉重的使命,让他激动也让他不安,但是唯独却没有恐惧。 他抬头往西看去,夜越来越深,远处的迈索隆吉翁早已经消失不见,被漆黑的夜幕所吞噬,就连他现在所驻足的海滩,也已经是一片漆黑,只剩下了远处那些营地里幽暗的火光,作为唯一的光源。 借助着这些仅剩的光线,他又扫视了一番自己的手下们。 他们正整齐地排着队列,同时看着自己,虽然他们人数极少,但是因为他们眼睛里充满了骇人的视线,所以依旧气势逼人。 他们确实有理由如此振奋——在精神上,他们肩负重任,可以一雪国仇家恨,向着侵略者进行报复;而在物质上,艾格隆也做得足够到位了——他承诺只要行动成功,那么每个人给予3万法郎奖励,如此高额的赏格,足够让任何一个士兵为之拼命。 此刻包括埃德蒙本人在内,他们都穿着土耳其人的军服,红色的上衣在白色的沙子上有些显眼,不过黑夜就是最好的隐蔽,他们能够在要塞守军的眼皮子底下潜入到要塞内,尽最大的努力在其中进行破坏。 他们造成的破坏越大,守军的力量就会越虚弱,也就意味着艾格隆的胜算就会越高。 此时已经万籁俱寂,白天那些似乎永不停歇的枪炮,也已经进入到了休眠, 除了海水微微晃动、拍动沙滩和沙洲所造成的轻响之外,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在令人难捱的死寂当中,埃德蒙-唐泰斯静静地看着东方的海面,犹如石雕一样岿然不动。 虽然黑夜里海面和天空已经近乎于融为一体,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在海面当中那些星罗密布的沙洲,正在无声地等待并且反抗着他。 他现在必须等待——不光是在等待天色来到最暗的时刻,也是在等待夜晚的海潮。 在晚潮来到顶端的时候,海面会比现在高出一截,进而淹没那些沙洲的一部分,让吃水线随之抬升,在这种情况下,沙洲之间行船的难度会随之大大降低。 作为他副手的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之前一直都在迈索隆吉翁居住,并且以打鱼为生,而这也是他作为当地人所拥有的宝贵经验。 不过依靠上涨的海潮,也只是稍微降低了行船的难度而已,当了多年渔民的希洛斯,依旧没有把握能够完成最终的任务。 然而,对埃德蒙-唐泰斯来说,他没有别的选择,甚至没有再来试一次的机会,他只能成功,而且必须成功。 就在这沉默的注视当中,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慢得让人似乎有些难受,埃德蒙-唐泰斯只觉得自己心头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那些被蒸发的血液形成的热流散布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当中,让他的全身都在为之煎熬。 渐渐地,终于要来到那个时刻了,埃德蒙-唐泰斯感觉自己也许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纪。 原本犹如石像一般矗立的他,终于重新看向了自己的部下们,然后冷冷地开口了。 “我再重申一次纪律——”他一字一顿地说,“接下来的行动中,直到我们成功潜入为之,途中只许我和希洛斯说话,其余人必须全程保持静默。这条规矩是无任何条件的,哪怕有人落水甚至船沉了,也不许多说一句话,如果有人胆敢违反,我将就地处决他。” 虽然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没有任何人怀疑基督山伯爵大人有多么认真。 在教训完了部下们之后,他带着他们踏着沙滩走到了海面前,而这里正好有两个木桩,在木桩上各自用缆绳系着一艘小小的平底帆船。 这两艘平底船是他从当地征调的,原本用作近海的小型运输船,而在征调之后,他进行了精心的改装,清理了其中所有不必要的物件,把隔开的舱室打通,让它们变成了单纯运人的道具。 而这,就是他完成任务的最大依仗了。 他一边从海潮的高度估算着时间,一边挥了挥手,让自己的部下上船。 因为已经事前排演了无数次,所以这些人按照顺序极快地走入到了船舱当中。 在他们上船之后,埃德蒙也走到了船上,而他的副手希洛斯,则走到了另外一艘船上——他也将操控一艘船,同埃德蒙一起完成这项任务。
埃德蒙-唐泰斯站到了船舵之前,用手轻轻触摸着船舵的握把,自己体内那属于水手的本能也在逐渐复苏。 他微微眯着眼睛,排空自己脑海中所有杂念,同时也感受着海面上每一个波涛的起伏,以及海风吹拂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丝触感。 只有常年在海上乘风破浪的人,才能够得到这种微妙的感应。 是时候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睁大了眼睛。 “行动!”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仿佛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就在他下命令的同时,两艘船的缆绳同时被砍断,帆船也在海风的恭送下,悄悄地飘入到了海面当中。 船上的风帆早已经涂上了黑油作为掩饰,此时因为夜幕,根本无法被外面看清,而且船上也没有点燃任何灯火作为照明。 眼下能够帮助埃德蒙-唐泰斯的,只有极为稀疏的星光,以及自己作为多年水手所积累起来的经验。 曾经的他是纵横在地中海的商船水手,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船长的器重,并且被所有人认定日后必将成为一位优秀的船长,他对海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操纵船只也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虽然在地牢当中苦苦煎熬了十几年,人生遭受了悲惨的灾祸,但是,曾经熟悉的一切,却再度通过记忆回到了他的脑海当中。 在他的操纵下,平底船在海面上漂流着,借助海风不断变换方向,缓缓地向着迈索隆吉翁的方向接近。 黑暗当中,小船开始开始接近沙洲,并且从沙洲之间的缝隙穿行。 海面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在海面之下,湍流却时缓时急,而且因为沙洲阻挡的缘故,水流的方向很乱,稍不注意就会偏航,更为恼人的是,在吃水很浅的礁石,即使是平底船,如果撞到了这些礁石,恐怕也再无能力行船了吧。 这确实是一段艰难的航程,埃德蒙-唐泰斯不得不用尽了自己的全部身心,死命操纵船只,他沉重地呼吸着,感受着海面的每一丝波动,小心翼翼操纵船舵的模样犹如是一个在和全副武装的对手搏斗的武士一样。 在有余暇的时候,他还会分出一些注意力,观察自己的副手所驾驶的小船。 此时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能见度非常低,即使两艘船挨得很近,埃德蒙-唐泰斯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在这个影子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船后方,显然他的副手也成功地操纵了那艘船。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要是他能够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边,一起为陛下效劳,那该有多好啊。埃德蒙-唐泰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隙进行无聊的感慨,很快他又将全部的注意力其中在了操纵帆船上面。 如同他命令的那样,两艘船上的所有士兵都没有彼此交谈,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任由小船带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境地,而海风和浪涛也在永不停歇地鼓噪着,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掩护。 在海风当中,小船穿行于沙洲之间狭窄的水道里,如果此时有人能够透过黑夜看清它们的话,一定会惊讶于这些小船令人迷惑的移动路线,犹如是在被醉汉操纵一样。 但是,尽管路线在不断迂回,甚至偶尔原地旋转,但是这两艘船仍旧以不可阻挡的决心,慢慢地靠近了迈索隆吉翁,靠近他们最终的目标。 时间对他们来首并不是无限的,因为到了后半夜,月亮就会开始出现在夜空当中,而那时候,能见度大增的情况下,要塞当中的哨兵应该就能够看清楚这两艘靠近自己的帆船了。 埃德蒙-唐泰斯心急如焚,但是他越是着急,手却变得更加稳,他双手操纵着船舵,既沉重又轻巧,犹如有着取之不尽的力量。 他在跟海风、海浪以及命运搏斗,每一次小船即将失控时候,他又用双手强行将它从命运的手中夺回,克服潜流,从礁石的旁边划过,他已经不再去关注到底离目标还有多远了,眼中只有一个个最近的障碍。 在如此强壮的双手与如此强悍的意志下,命运终于对他开始屈服,松开了扼紧命运的绞索。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埃德蒙突然感觉脚下的水流突然变得平缓而有序起来,那狂暴的海兽,似乎无奈地放弃了他和他的部下们。 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但是内心当中的狂喜却已经无法抑制。 虽然眼前还在一片漆黑,但是埃德蒙-唐泰斯突然停下了手,眼睛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刻,他已经超越了自己。 “陛下……我成功了……”他没有办法喊出欢呼,所以只能在心中默默向他报捷。 这时候,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船开始变得稳定了,虽然没有人发出欢呼,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分明听到了那种存在于冥冥之中的狂欢。 不要太得意忘形,一切都还早……现在才刚刚开始……他连忙在心里提醒自己,强行浇灭那股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知道,在迈索隆吉翁的城墙和海面之间还有一道防波堤,不过因为事前从自己的副手、以及其他当地人的帮助,他早已经画好了要塞周边的地形图,并且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图纸或者实操演练,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最难的一段路已经被他们攻克,剩下的障碍只不过是餐后的甜点罢了。 很快,两艘小船沿着早已经规划好的路线,慢慢地绕过了防波堤,进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边缘。 虽然因为黑夜的缘故,一切都还是笼罩在黑影当中,但是随着距离的接近,他分明感觉到了要塞城墙的轮廓。 他大口地呼吸着,鼓起最后的余力,操纵小船一路前行,最终,它们都慢慢地靠到了海边,靠在了城墙下的沙滩上。 重新和陆地接近的感觉,让埃德蒙-唐泰斯一阵虚脱。 他抬起头来,眺望着远处的海面与天空,此时那里似乎有什么幽影在攒动。 是的……月亮就要出现了。 202,大功告成 ,雏鹰的荣耀 在埃德蒙-唐泰斯的计划当中,他和他的部下们必须在月亮出现之前进入到要塞当中,也许是上帝保佑,也许是危境和仇恨让他们超越了自我,总之,经过了一番和风浪辛苦的搏斗之后,他们达到了这个目的,来到了要塞靠海的城墙之下。 看着后面孤影绰绰的幽深海面,埃德蒙-唐泰斯突然感到了一阵后怕。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刚才的惊险,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能够明白他所做到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觉得,如果再让他尝试一次的话,他可能根本无法复制这次的成功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来到了迈索隆吉翁城下,也意味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艰险的一半。 但是,剩下的一半同样艰险。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自己也没有时间多愁善感,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收回了飘散的思绪,然后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因为月亮已经在海面上露出了尖尖一角,所以眼下的能见度比刚才要高了一些,他能够看清楚海滩上的人影。 虽然没有人报数,但是他依旧通过目视清点了人数。 很好,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无一遗漏。 即使是一贯冷静镇定的埃德蒙-唐泰斯,此刻也不禁为自己的壮举而微微感到有些得意。 而这时候,从另外一艘船下来的人也纷纷凑到了他的面前。 领头的人是他的副手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他在静默当中也清点了一遍人数。 埃德蒙-唐泰斯走到了希洛斯的旁边,然后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你这边怎么样?” 根据他事先定的规矩,在行动当中,只有他们两个领头人才能说话,所以此时其他人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等待着他们最后的商谈。 “一切都还好。”希洛斯也凑到他的耳边然后小声回答。“不过,有两个人在我穿过湍流的时候不幸落水了,他们倒是好汉,遵守了命令,在落水之后没有发出任何求救声。” 埃德蒙-唐泰斯顿时无语。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远处的海面,而那里只有一片让人心悸的黑影,丝毫看不出它之前到底吞噬了多少生灵。 也许他们幸运地从湍流当中挣扎出来了,泅渡到了沙洲上,只能变成冷眼旁观的看客;也许他们此刻已经葬身海底。 但是,哪怕他们已经死了,他也无心为那两个人哀悼。 他知道,不光是那两个落水的倒霉蛋,此刻这里站着大部分人,以后他恐怕也永远都见不到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 陛下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会死,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方式。 这些人,要么是波拿巴家族的狂热支持者,要么是身负国仇家恨的复仇者,他们都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行动成功,那么他们哪怕就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事到如今他们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造成足够的破坏。”埃德蒙-唐泰斯轻声说,“希洛斯,你赶紧带路吧。”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埃德蒙-唐泰斯通过询问多位曾经在迈索隆吉翁呆过的希腊人,绘制了要塞内详细的地图,因此哪怕这辈子之前还没有来过迈索隆吉翁一次,他却已经比大多数希腊人都要更加了解这座要塞了。 同样,在之前进行演练的时候,他们也早已经在图纸上做了无数次的推演。 希洛斯熟悉这边城墙的所有构造,对每个瞭望塔和哨位的位置也心里有数,因此他选好了城墙最适合潜入的地点。 希洛斯也没有多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几十个人跟着希洛斯一同行动,静悄悄地沿着城墙下的沙滩前行,避开了城墙上燃烧的火光。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要塞内的绝大多数士兵都已经陷入到了酣睡当中,回复自己因为白天的战斗而筋疲力尽的身躯。 而靠海的城墙这边虽然布有哨兵,但是他们的精神也同样已经疲乏,沙洲密布的海面更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根本不相信会有敌人能够穿过它们来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潜意识里就松懈了下来。 很快,这群人走到了预定的地点,然后埃德蒙-唐泰斯和希洛斯两个正副队长一马当先,沿着城墙的砖石开始攀越。 因为海水潮气的缘故,城墙上布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几乎有些滑不留手,但是埃德蒙-唐泰斯早已经准备好了楔子和绳索,借助这些道具,同时在希洛斯的配合下,他们很快攀登到了城墙的顶端。 他站在城墙上,最后又眺望了一眼海面,而这时候,月亮已经脱离了海面,开始向大地洒落它那幽冷的月光。 而就在他的后面,他的部下们也纷纷借助绳索,一个个地攀爬到了城墙上。 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一定要冷静,冷静! 埃德蒙-唐泰斯在心里告诉自己。 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旁边传来的轻响,似乎正有人向这边走过来?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他本能地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走下了台阶,直接向着声音传来的窜了过去。 借助着月光他看到了一个人影,穿着军服大概是哨兵的模样,来不及仔细观察他长什么样子,他的右手就已经将匕首送到了对方的胸前,然后对着心脏狠命一扎。 就在一声轻响当中,血光从匕首造成的伤口里迸射了出来,洒落到了地上,而这个死去的哨兵往下倒去,埃德蒙-唐泰斯一把扶住了他,然后将这具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哨兵手里没有武器,裤裆也已经解开了。 这个倒霉蛋大概是内急过来方便的。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尿液却还在从身体上滴落,尿水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淋湿了他的鞋子,让他问到了一股刺鼻的臊味。 埃德蒙-唐泰斯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收回了匕首,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 他没有任何紧张,更别提负罪感了——对于已经久经生死的他来说,夺走他人的性命,竟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的小事,再也不值得浪费任何注意力。 “怎么样了?”一看到他,希洛斯凑到他身边来,小声问他。 而这时候希洛斯也闻到了那股气味,不禁也为之皱眉。 “我杀了一个哨兵,他是落单的,没事。”埃德蒙-唐泰斯简短地回答,“我们继续。” 就在他们两个对话当中,剩下的敢死队成员也都已经攀越上了城墙。 “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哨兵少了一个,然后会过来查看,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默默清点了人数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又对希洛斯说,“我们按计划分头吧,希洛斯,你去找粮仓。” 想要确保造成重大破坏,最重要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军火库,一个是粮仓,无论哪个都关系着守军的命脉,所以一开始就被他列入了最优先目标。 要塞之前的粮仓和军火库的位置,希洛斯非常熟悉,虽然现在要塞已经落入到了土耳其人手中,但是要塞内部能够适合储存粮食和军火的地方不多,他们还是会继续使用那里。 而军火库的重要性又高于粮仓——毕竟粮食的保存会分散一些。 于是在预先的计划当中,埃德蒙-唐泰斯让自己来负责最重要的目标,副手则负责粮仓。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在最后一刻,他的副手却改变了主意。 埃德蒙-唐泰斯大为惊讶,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遵守计划。“你在想什么?” “伯爵大人,想要彻底摧毁那些火药,又想要全身而退,那可不容易,我觉得我更适合,因为您更需要回去。”希洛斯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而我,可以确保所有火药和我一起飞上天。” 在月光下,这个笑容显得如此阴森又是如此凄厉,埃德蒙-唐泰斯顿时愣住了。 “我绝不比你更怕死。”片刻后,他仿佛是不服输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希洛斯点了点头,“但您活着更有用——好了,没时间再考虑了,按我说的办吧大人。” 埃德蒙-唐泰斯没有再做任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一起借助工具,从城墙下缒入,正式来到了要塞之内。
顾不得庆幸,他立刻执行临时变更了的计划——借助着月光和各处的火光,他带着自己的人向着粮仓的位置冲了过去。 他们靠在墙角边行动,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仿佛要塞还在沉眠。 离目标距离越来越近,埃德蒙-唐泰斯突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片断壁残垣。 他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在地图上那里曾经是一座东正教堂。 看来在土耳其人的刻意毁损之下,它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来不及为这种宗教上的斗争而感慨,他继续带着人继续向着粮仓靠近。 而这时候,他的好运气终于来到了终点。 在火光之下,一支巡逻队发现了这群人的踪迹,他们纷纷发出了叫喊,要求这群穿着己方军服的人自报身份。 他们的叫嚷,顿时打破了黑夜的沉寂。 埃德蒙-唐泰斯并没有感到失望,因为全程不被人发现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既然他们已经成功潜入到了要塞当中,那么不管怎样都是赚了。 现在,就是要破坏,破坏,尽最大的努力破坏…… 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拿起手枪,一枪打死了对方一个人,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起向着粮仓冲了过去。 尖利的叫喊声和枪声,瞬间让整个要塞被惊醒了。 如同是被入侵的蜂巢一样,几乎每幢建筑、每个房间当中都出现了叫嚷声。 接着,大量的士兵衣衫不整地从宿舍跑了出来,试图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很快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自己的人,不断地向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开枪,无情地杀死任何落单的人,他们残酷的杀戮,让这个夜晚变得危险而混乱。 原本就已经在白天的鏖战当中精神高度紧绷的守军士兵,在夜晚被惊醒之后,又被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惨叫声所刺激,顿时变成了疯狂的野兽。 没来得及被军官约束的他们,为了保命纷纷拿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向着每一个试图接近自己的影子开枪,投入到了这场不辨敌我的杀戮当中。 此起彼伏的枪声和火光,让整个要塞顿时就成为了一个难以控制的杀场,埃德蒙-唐泰斯作为有组织的一方,竟然在这混乱当中如鱼得水,缓慢但又不可阻挡地靠近到了自己的目标。 很快,他们靠近了一栋孤立的建筑。 这栋建筑有不少守军,因为刚才的枪声他们都已经被惊醒了,而且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严守岗位。 看到埃德蒙-唐泰斯一行人接近的时候,他们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于是朝天鸣枪,示意这些人不得靠近。 然而,埃德蒙-唐泰斯当然不会理会这种警告,而是带着自己的手下还击,并且疯狂地向他们冲了过去。 在昏暗的月光下,两群穿着同样军服的人疯狂地厮杀着,他们用枪用剑搏斗,想尽一切办法夺走对方的性命。 埃德蒙-唐泰斯已经杀红了眼,他不断地吼叫着,先是用枪,然后挥动佩剑和匕首杀人,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而他自己身上已经布满了血污,手臂上有了一些刀痕,而肩膀上还有子弹的擦伤。 伤口在火辣辣地疼,而且各处伤口还在冒血,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至少现在,这里由他控制了。 他顾不得清点尸体,直接打开了地窖的盖子,然后他发现,地窖里装满了一个个麻袋,而麻袋内则是面粉和麦麸。 看到这些,埃德蒙-唐泰斯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他一边大口呼吸着,一边和仅剩的几个手下到处翻找燃料,最后找了几桶守军使用的火药,以及一些保养子弹的牛油,还有食用的橄榄油。 混乱的厮杀和叫喊声还在要塞当中鸣响,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已经从杀戮的疯狂当中冷静了下来,他抓紧时间,将这些火药和油,均匀地洒落在了地窖的各处,然后走出了地窖,把这里的几个火把扔了下去。 就在顷刻之间,大量的火焰从地窖当中窜起,然后无情地在各处蔓延,在火药和油脂的助威下,火焰立刻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恶魔,灼烧各处的麻袋和里面的食物。 埃德蒙-唐泰斯站在地窖口旁边,感受着火焰传递而来的热浪,以及一次次小型爆炸所带来的冲击波。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完成了他的目标。 狂喜和庆幸,让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陛下……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他咧开嘴欢畅地笑着,满意地看着自己所造成的破坏。 对了,希洛斯那边怎么样了?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另外一个念头。 此时的他,终于有余力跳出自己的事情,去关注一下自己的副手了。 虽然不知道守军的具体部署情况,但是他想,军火库的防备肯定要比更加森严,得到了警训之后,他们一定会和这里一样严格戒备——也就是说,希洛斯的困难要比自己这边大。 正当他准备再去军火库支援希洛斯的时候,突然之间,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这响声是如此猛烈,以至于他一下感觉自己的耳膜都为之麻木了。 接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然后他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景象——冲天的火焰伴随着烟雾腾空而起,以至于面前甚至一度亮如白昼。 而爆炸声一阵接一阵,几乎没有停歇,犹如是地震一样,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很快,埃德蒙-唐泰斯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尘味。 即使不用大脑进行判断,光是看这个场面,埃德蒙-唐泰斯也知道,自己的副手也行动成功了。 而代价,也是不言自明的。 一时间,埃德蒙-唐泰斯呆立在原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他不顾呛人的刺鼻感觉,大口呼吸着烟尘,因为他知道,在这些烟尘当中,烈士的骨血也在随之飞舞。 然后,他满怀敬意地往那个方向躬了躬身。 一切都已经大功告成了……好像就算现在死了也没关系了。埃德蒙-唐泰斯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而后,又一个念头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你还不能死!你还需要复仇,还需要继续为陛下效劳,他需要你回去! 埃德蒙-唐泰斯陡然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抛开了所有那些哀伤和庆幸,重新变得心无杂念。 “跟我冲!”他对自己仅剩的几个部下大喊,“我们要回去了!” 接着,他沿着来时的方向,一路跑了回去,而这一路上,四处都还有交火,流弹的火光犹如丝线一样在空中交织——不过这些交火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纯粹守军在炸营之后的自相残杀。 埃德蒙-唐泰斯又陷入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拼命杀死一个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告诉自己必须活着离开这里。 他借助着各处障碍的掩护,在混乱当中犹如兔子一般辗转腾挪,最后回到了自己刚刚翻越的城墙边。 借助那些楔子和绳子,他小心地滑下了城墙,又来到了海边。 此时月光如洗,要塞中的火光更是将海面都照得通亮。 借助这些光亮,他毫不费劲地找到了那两艘帆船——当然,他只需要一艘了。 虽然身体越发虚弱,但是他还是跃入到海中,然后爬到了船上。 当摸到了船舵的时候,熟悉的感觉让他脑中一阵清明。 这时候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一个人都没有。 他闭着眼睛,然后庄重地划了一个十字,接受了这个事实。 接着,他操纵帆船,慢慢地从海面上游离。 现在的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体力都已经耗尽,身上更是到处都在流血,不可能再重复一遍穿越沙洲的壮举了。 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他只要把船漂走就可以了,哪怕船搁浅到了沙洲上也无所谓,他只想闭上眼睛赶紧睡一觉。 月亮高悬空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夜的所有杀戮,也静静地目送这个曾经的水手离开。 番外(8)情比金坚 随着布谷鸟响彻各处原野的啼鸣,1833年的春季,也随之悄然到来。 春天自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而地处于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更是一番春光明媚的景象,无论是阿尔卑斯山脉脚下,还是亚得里亚海的海滨,到处都是春游的旅人,充满了意大利人特有的慵懒闲适。 就在人们竞相出门踏青、扫去冬日的阴霾之时,一支由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悄然从北方一路向南,来到了意大利境内。 这支车队刻意低调,马车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除了在沿途客栈当中必要的休息之外,也从不多做停留,更不与周边旅客交流——但是从车队的规模、以及他们的用度来看,轻易就能看看出车队的主人必然非富即贵。 一路上的闲人们都在纷纷窃窃私语,猜测车队的主人和行踪并以此为乐,然而他们绝对不会想得到真正的谜底。 就在春日的艳阳下,这些马车一路南下,并且最终来到了威尼斯城下。 威尼斯湖边圣马可广场入口处的小广场,有两根威尼斯著名的两尊白色石柱,这就是威尼斯城门,一根柱子上雕刻的是拜占庭时期威尼斯的守护神圣托达罗,另一根柱子上雕刻有威尼斯另一位守护神圣马可的飞狮——而飞狮恰好也正是威尼斯的城徽,飞狮左前爪扶着一本圣书,上面用拉丁文写着天主教的圣谕︰“我的使者马可,你在那里安息吧!” 每一个来到威尼斯旅行或者经商的异乡人,都是从这两座石柱中间,进入这个美丽的城市的。 威尼斯,这个名字直到200年后仍旧充满了地中海的浪漫气息,她也确实是古老而又富丽堂皇的城邦。 这个古老的城邦共和国,其历史比欧洲大陆上现存的绝大多数王朝都还要古老许多,他们以商业立国,并且依靠自己堪称可怕的行动力,扩张着自己的实力。 在巅峰时期,她的商人和战舰曾经密布于整个地中海世界,控制了当时世界上利润最高的贸易路线,并且和几乎所有强大的对手都爆发了战争。 哪怕是尊贵显赫的东罗马皇帝,有时也不得不对他们俯首屈膝,允许他们在君士坦丁堡拥有租界地和贸易特权。 哪怕后来奥斯曼帝国强势崛起,并且把整个欧洲打得心惊胆战,威尼斯也未曾屈服,而是多次与土耳其人交战,屡屡挫败苏丹们的野心。 可是,一切的辉煌终有落幕的一天,曾经看似能够永保强盛的威尼斯共和国,也在世界经济趋势的变化当中,不可避免地同地中海世界一起没落了,最终退出了世界历史舞台。 甚至,在没落之后它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随着拿破仑进军北意大利并且一路横扫,古老的威尼斯共和国也最终丧失了独立。 它先是被法国人占领,而后又被法国人作为交易品给了奥地利,成为了奥地利帝国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1833年的此刻,除了那些鼎盛时期留下的精美建筑之外,还能从哪里能够看出这座城邦当年纵横四海的富有与辉煌呢? 也许是得到了关照的缘故,这支车队没有经过任何阻拦,一路来到了圣马可广场外,而后,里面的乘客们纷纷走下了马车。 这些乘客,大多数都是佣人和护卫打扮,他们簇拥在一对青年夫妇的旁边。 这对青年夫妇,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男的一头金发,长相俊美;女的也非常漂亮,穿着华贵,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极其和谐般配。 夫人留着时兴的卷发发式,头上戴着一顶丝绒圆顶小帽,一走下马车,她就四处好奇地打量着圣马可广场。 “好漂亮啊……”片刻之后,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威尼斯真是一座漂亮的城市。” 接着,她又转过头来,满面春风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觉得挺不错的。”青年人只是略微扫了几眼,然后点头回答,甚至有点像是敷衍了。 夫人察觉到了丈夫的心不在焉,于是她的笑容也禁不住僵硬了起来。 “怎么啦?艾格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出来旅行,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大概是因为这旅途是被恩赐的吧。”青年人露出了微微的冷笑,然后以略带嘲弄的口吻回答。 “对不起……”她一边小声道歉,一边紧紧抱住了丈夫的手臂,“我应该更加强硬地为你争取的,艾格隆,原谅我吧……” 这对夫妇,自然就是艾格隆和特蕾莎这对小夫妻了。 虽然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很年轻,但是自从1826年正式结婚以来,到今年他们已经结婚七年了。 人常说结婚七年之后,夫妇双方原本的感情会日渐消退,然而这对夫妇倒是打破了这种常见的定律,即使已经生下了几个孩子,但是他们之间的温情却已经保鲜,彼此之间充满了柔情蜜意。 尤其是对特蕾莎来说,家庭已经成为了她整个人生的中轴线,她全力以赴,要为自己心爱的丈夫创造更加舒适的生活环境,以便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在纸笔上挥洒他的才华。 夫妻两个一起结伴出游,就是她通过父亲的关系,向梅特涅首相申请后得到的成果——这也是他们结婚之后,第一次离开维也纳旅行。至于他们的孩子,自然是留在外祖父母那里照顾了,不会干扰到他们的旅途。 出于政治方面的顾虑,奥地利政府虽然答应了他们的旅行要求,但是不允许他们离开国境,而且要派“护卫”来一路护送他们,所以特蕾莎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把威尼斯当成了旅途目的地。 在两方交涉的过程中,艾格隆和梅特涅闹得很不愉快,特蕾莎夹在中间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好在最后两边还是做出了让步,旅途终于得以成行。 对于特蕾莎来说,这自然是一场欢快的旅途,毕竟她一直都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好感,书上对它的描绘更是让她心驰神往;而也许是因为和梅特涅争吵过的缘故,一路上艾格隆却有点郁郁寡欢,直到今天抵达威尼斯也没有开心起来。 看着特蕾莎泫然欲泣的样子,艾格隆禁不住心软了,他小声安慰自己的夫人。 “特蕾莎,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知道一个事实——虽然我是皇帝的外孙,虽然我是帝国的莱希施泰特公爵,虽然我娶了一位公主,但是我永远都是波拿巴先生,我不会是你们的自己人。” “什么叫做‘你们’?!”特蕾莎小声抗议,“是‘我们’才对啊!我现在也是个波拿巴……” “好吧,你除外。”艾格隆耸了耸肩,向特蕾莎道歉,“那些人不把我当自己人,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低下头来向他们谄媚讨好,所以就这样吧,我倒乐得当一个帝国的看客……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好日子能过上多久。” “艾格隆,别灰心。你我都还这么年轻,我们还有太长太长的时间,长到足够让那些对你心怀恶意的人统统都退场。”特蕾莎安慰自己的丈夫,“终有一天人们会忘记之前的一切,然后承认你的才华和你的尊严有多么崇高……” “也许会有这么一天吧,不过我倒也不是很在乎,我有你和孩子们在身边就够了。”艾格隆随口回答,“特蕾莎,你不用管我,你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就好好玩吧,这里确实很漂亮。” “很漂亮很好看,符合我心中的想象,我感觉我一定可以逛得大开眼界,而且我已经满怀期待了……”特蕾莎笑容满面地回答,然后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艾格隆,只有你陪在我身边看的时候,它的漂亮才有意义呀,不然它和巴比伦的废墟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之后,她踮起脚来,亲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 然后她微微红着脸,看着面前的青年人。“如果你不高兴起来的话,我也高兴不起来的。” 看着妻子的面庞,艾格隆顿时心生感动。 这段时间积累的所有不快、委屈和愤怒,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没错,这个世界上是有人会无条件地爱我包容我的。 只要有这么一个倒也值得了。 所以他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并且决定继续坚持下去。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特蕾莎,然后旁若无人亲吻了她。 身边的佣人和游客们都纷纷侧目。但是他却浑然未觉。 一会儿之后,两个人的双唇才重新分开,而这时候,特蕾莎已经羞得双颊通红了。 但是她眼中荡漾的神采,足以透露出她心中的兴奋。 “我爱你。”她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两个人一同游览圣马可广场。 很快海潮开始上涨,淹没了圣马可广场的地面,于是他们一起走上了拱桥,继续欣赏沿途的美景。 不过,很快,他们就收到了来自于总督府的邀请。 于是他们乘坐小船,在威尼斯密布的水网当中穿行,向着总督府漂了过去。 在1815年之后,随着拿破仑帝国的崩塌,奥地利重新夺回了米兰为中心的伦巴底地区,并且在自己的意大利领地上建立了伦巴底-威尼西亚王国,以奥地利皇帝为国家元首。 虽说伦巴底和威尼西亚被并入了一个国家,但是实际上两个地区还是有着各自平行的一套政府,奥地利皇室则派出一位总督来监督这个王国的运行。 现在的总督,就是莱纳大公。 他是先皇利奥波德二世的第十二个孩子,自然也是弗朗茨皇帝和卡尔大公的弟弟,自从1818年开始,他就一直呆在伦巴底-威尼西亚王国担任总督,代表奥地利皇帝统治这一片意大利地区。 作为总督的他,和自己的家人一般都呆在米兰,不过有时候也会来到威尼斯执行公务,而今天因为这对夫妇的到来,莱纳大公理所当然地接见了他们。 没过多久,他们就沿着水道来到了威尼斯气势恢宏的总督府当中,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曾经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政治中心,多少影响整个欧洲的决定就在这里做出来的。 即使是威尼斯已经衰落成为奥地利一个省的今天,这座总督府依旧足够恢弘华丽。 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莱纳大公,亲切地接待了这对夫妇。 虽然对波拿巴家族并没有好感,但是他对他的哥哥卡尔大公非常尊敬,所以自然不可能怠慢哥哥的女儿和女婿。 艾格隆夫妇得到了极高的礼遇,并且和总督共进午餐。 吃完了午餐之后,他们又开始继续他们的观光之旅。 首先他们自然要去总督府不远的圣马可大教堂,这座建筑是威尼斯整个辉煌历史的浓缩品,里面还装饰有来自拜占庭的艺术珍宝,这是威尼斯人带回的战利品的一部分。 教堂的墙壁和穹顶上,贴满了富丽堂皇的金色马赛克,这同样也是威尼斯从拜占庭那里吸收到的建筑风格,而宏伟的金色祭坛,以及到处镶嵌着的宝石,更是让这对夫妇大开眼界。
两个人边走边看,一边闲聊着,彼此都满意多年来第一次远行出游。 艾格隆沿着教堂长廊一直默然往前走着,直到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艾格隆?”特蕾莎有些好奇地问。 “没什么……”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要去方便一下。” 接着,他让特蕾莎留在了原地,然后沿着长廊的另一边走向了盥洗室,而正当他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艾格隆立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间告解室,光线非常昏暗,很明显是信徒平常来和神父告解忏悔的地方。 此时,房间里正呆着一个人,她穿着修女的服装,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夏奈尔,果然是你——”他略带着点惊讶,发出了感慨。 没错,这就是他之前的女仆夏奈尔。 在他决定和特蕾莎结婚并且要永留奥地利和她长相厮守之后,夏奈尔受到了天崩地裂一般的打击,她拼命劝谏,希望艾格隆改变心意,不要为了区区一位公主而放弃命中注定的大业。 可是艾格隆心意已决,说什么也不肯改变。 绝望的夏奈尔向艾格隆提出了告辞,她希望能够去其他地方寻找帝国复辟的机会,艾格隆答应了她的要求,并且赠送给了一大笔钱礼送她离开。 从那一天开始,艾格隆斩断了自己和帝国的一切联系,从今往后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 夏奈尔就此杳无音信,他却没想到,今天在威尼斯却碰到了她。 刚刚在教堂里看到她向自己做手势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但还是决定去看看,结果果然是她。 艾格隆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夏奈尔。 她依旧还是那么俏丽,不过也许是在外闯荡、久经历练的缘故,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从容。 此时的她,看上去非常激动,碧蓝色的眼睛里沁满了泪珠。 “陛下……您还好吗?”她颤声问。 “我……还不错。”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方,“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偶然吗?难道你真的跑到威尼斯来当修女了?” “不……当然不是,帝国还没有复兴,我怎么能避世隐居呢?”夏奈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打听到了您的行踪,知道您要来威尼斯,所以先来这里等您。” “等我,做什么?”艾格隆平静地问。 “我们可以带着您离开。”夏奈尔回答。 接着,她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了起来,“陛下,您没发觉吗?现在就是您逃离的最好时机,在威尼斯有无数个地方可以供您躲藏,只要离开威尼斯之后,您就可以获得完全的行动自由了!” 虽然她说得振奋,但是艾格隆却依旧冷静,没有任何被打动的迹象。 “逃离这里……做什么?”他再问。 “做什么?”夏奈尔愕然地笑了,仿佛她觉得这根本不需要追问。“当然是去复兴帝国了!虽然是住在奥地利,但是您的消息肯定不闭塞吧?波旁王朝已经完蛋了,奥尔良家族虽然登上了王位,但是他们的位子并不稳,现在人民无不在怀念帝国,法兰西在呼唤您,难道您没有听到吗?” “抱歉,我不关心这个了。”艾格隆冷静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我和特蕾莎结婚的那一天开始,我跟法兰西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愿意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吧。” 夏奈尔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她小声质问艾格隆,“您是先皇唯一的儿子,是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是帝国当仁不让的皇帝啊……您怎么能抛弃您的义务,抛弃那么多愿意为您出生入死的追随者呢?” “他们要复辟帝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也是我的选择,既然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我也希望你们尊重我的。”艾格隆有些不愉快了,冷冷地回答,“你们想要为帝国做什么都行,但不要来找我了……你在我身边呆过那么久你应该明白,我是一个多么执着的人,所以当年我是什么想法,现在我就是什么想法,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顿了顿之后,他又问,“你刚刚说‘我们’,那是谁?” “我找到了您的堂兄们,他们……他们都非常乐于复兴帝国,”夏奈尔回答。 接着,她不死心地再追问了一次。“您真的不改变主意了吗?” 艾格隆冷冷地回答,“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吧。” “您……”一股巨大的悲伤,突然让夏奈尔泣不成声,她捂住了脸,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艾格隆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哭泣。 片刻之后,夏奈尔终于控制住了情绪,她抬起头来,以混杂着爱怜、责备和无奈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俊朗青年。 “陛下,我爱您。虽然以我的身份来说,我不配去爱您,但是我确实爱上了您,您是世界上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也是才华横溢让我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呆在您的身边的那些日子,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说到这里之后,一股幻灭感,让她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么野心勃勃的您、那么渴望权力的您,却在一场婚事之前就选择退缩了!难道一个奥地利女人就如此轻易地蛊惑了您?!难道您竟然会这么嘲弄自己曾经的志气吗?您明明可以成为一位皇帝,却自己把自己缩在了蜗壳里……”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幸福的蜗壳了。”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想要一个皇帝?是的你们想要,但是你们更想要的是一个偶像!一个响应你们的期待,贯彻你们的志向,为你们复仇的偶像,你们把自己所有的幻想和狂想都强加在我身上,逼迫我去放弃我想要的生活,去为一个已经失去的幻梦而战……不,我选择为自己而活,夏奈尔,很遗憾,但这就是我的决定。” 夏奈尔知道,既然说到这份上那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低下头来,坐在椅子上默默哭泣。 又哭了一会儿之后,她红肿着眼睛问艾格隆。 “那您能写一封亲笔信吗?您允许您的堂兄波拿巴家族的名义行事,并且允许您的追随者效忠于他。” 艾格隆愣了一下。 这时候他明白了,夏奈尔他们也做了两手准备——最好的结果是把自己带走,实在不行,就从自己讨要一个授权,获得独自起事的名义。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当然不至于还要再为难夏奈尔。 “好吧,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你们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不牵涉到我就好。” 艾格隆让夏奈尔拿出了准备好的纸笔,然后在昏暗的光线下写好了简短的信。 夏奈尔收过了信,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相反泪水仍旧在不断流淌。 “陛下,您……您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她小心地收好信,然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最后消失了。 带着一种恍惚的虚幻感,艾格隆走出了房间,然后沿着刚才的走廊回到了和特蕾莎分开的地方,而这时候他的妻子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待自己。 一看到特蕾莎,艾格隆的心里陡然变得宁静了下来。 他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走到了妻子的旁边。 “抱歉,特蕾莎,让你久等了。” “没事的,艾格隆。”特蕾莎浅笑着,然后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丈夫的脸颊。 接着,她又小声问,“刚刚同夏奈尔聊得还愉快吗?” 艾格隆陡然脸色一变。 “刚刚其实我也看到她了,只是当时比较模糊不敢确定而已……不过从你的神态和举动,我自然也已经猜出来了。”特蕾莎小声对丈夫解释。 接着,仿佛是害怕丈夫担心,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艾格隆顿时安下了心来。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出什么事,而是担心夏奈尔他们被搜捕,既然特蕾莎没有去揭破这件事,那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刚刚,我们发生了一点点争吵。”他轻声对妻子解释,“不过现在争吵已经结束了,她已经离开了。” “她还是没有死心吗?真是执着啊……这种忠诚心,还是挺令人敬佩的。”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又一次拒绝了他们?” “是的,和当年一样……”艾格隆点了点头,“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就应该坚持到底。” “有后悔过吗?”特蕾莎突然小声问。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要说一刻也没有后悔过,那当然是骗人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看到你,抚摸到你的时候……”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我就没有后悔了,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至少我能够满足。” “是吗……?”特蕾莎惊喜交加地反问。 接着,她一把抱住了艾格隆,然后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倾听着他的心跳。“艾格隆,我知道你为我牺牲了很多东西,所以我也乐意牺牲一切来回报你,我只恨我回报得还不够,让你有时候不开心了……所以我很担心,很害怕。” “害怕什么?”艾格隆有些意外。 “害怕你收回当初的决定。”特蕾莎在他怀中闷声闷气地回答,“有时候我会做噩梦,梦到你被那些野心家蛊惑,突然离开了我们的家,跑到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就此分别……上帝啊,要是真的碰到了这种事我该怎么办?” 接着,她重新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艾格隆,答应我……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抛开我?哪怕你想要逃离这一切,也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宁可当个背叛帝国的罪犯,也不愿意就此和你分离!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也是波拿巴啊!” 艾格隆听得差点哭了出来。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就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 “傻姑娘……我不会收回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就跟一直以来的那样。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太长时间,足够我们慢慢享受和回味,好了……我们继续旅行吧。” “好的,亲爱的。”特蕾莎破涕为笑。 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圣马可大教堂恢弘的穹顶,回荡着这对青年夫妇的柔情。 203,不眠之夜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03,不眠之夜当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自己的部下们,在漆黑的夜晚当中杨帆启航时,位于远处高地上营帐里的艾格隆,也正辗转反侧,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今夜注定是决定命运的一夜。 虽然夏奈尔细心地把他打理好了,但是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念头,怎么也无法放松下来,于是最后他索性走出了营帐,站在高地上,远远地看着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方向。 虽然旁边一直有篝火在点亮,但是在黑夜当中,远处的要塞已经完全模糊不清,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夜幕而已,而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如果接下来直到天亮都无事发生,那就意味着埃德蒙-唐泰斯和他的部下们已经失败了——要么在穿越沙洲的航程当中搁浅,要么就是被守军发现并且歼灭。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他的盘算、乃至全军的希望,都就此落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智穷计竭,然后带着自己沮丧的手下们一起撤退,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但是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一来他心高气傲,不允许自己的声明被区区一个迈索隆吉翁所玷污;在另一方面,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命运多舛、迄今为止还没有从命运的打击中解脱出来的基督山伯爵,就此化为历史的尘埃。 他坚信,属于他的历史还在书写当中,而埃德蒙-唐泰斯,也将会成为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们已经被注定不凡,所以我们的命运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画下休止符呢?他又一次对自己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艾格隆一时站在原地看着远方,犹如是石像一样凝重。 不过,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肩膀上多了几分重量。 他转过头去,发现夏奈尔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她的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正打算把它放在自己身上。 “陛下……现在秋天晚上很凉,您还是穿上这个吧。” 艾格隆笑了笑,任由夏奈尔为自己披上披风,然后他问。 “为什么还没有休息?” “您都没有休息,我怎么能睡?”夏奈尔理所当然地回答。“既然您在这里彻夜难眠,那我就陪您站在一起好了。” 看着她温柔的面庞,艾格隆不禁心里颇为感动。 他没有将埃德蒙-唐泰斯的行动告诉夏奈尔,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焦躁,但是这不重要,她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 “夏奈尔,如果今天我倒霉了的话,我就只能承认失败,带着你们离开了。”艾格隆望着远方,然后悠悠地说,“你会对我失望吗?” “失望?怎么可能!”夏奈尔大为震惊,然后立刻摇了摇头,“陛下,没有人比我更敬佩您了……因为我就在您的身边,亲眼看着您从一无所有,到带着一支大军来到这里,并且闯下了如此声威,我怎么可能对您失望?哪怕您因为运气不好而落败了,但胜败都是常事,区区一次失败又能怎么样呢?哪怕像先皇那样的伟人,也不是百战百胜的……” 一边说,她一边抱住了了少年人,“别说一次失败,就算您又失去了现在的所有,就算您被迫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您一息尚存,只要您还没有放弃梦想,那么我就永远在您的身边,为您赴汤蹈火,因为这就是我的义务,也因为……我爱您。” 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说心情焦躁,但是有了夏奈尔这一番安慰之后,他顿时又放松了下来。 是啊,赢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有什么可怕的……既然赢得起,那就要输得起。 如果这次受挫,那就回去休养,来日再战就好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哪怕士气被重创,但是他培养起来的亲信都还在,组织的骨干还保留着,夏奈尔和特蕾莎依旧也会留在身边帮助自己——所以,又能怎么样呢? “说得很好,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对她说。“我会永远记住这番话的。” 就在他话刚刚落音的时候,犹如是闪电划破夜空时的光芒一样,他的眼前瞬间亮了。 他下意识地又转过头看向了远处的迈索隆吉翁,然后愕然发现它在夜空当中浮现出了轮廓——准确来说,是要塞当中的某个地点突然被点亮了,然后把周围的景象从黑幕当中显现了出来。 这亮光像是火炬,但却又比火炬要规模庞大许多,以至于远远的艾格隆都能够看得清晰。 愣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又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轰鸣。 他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光线的传递速度比声波要快,所以会有时间差,他先看到了光线再听到了爆炸声。 而这也意味着,迈索隆吉翁要塞里面出现了大爆炸。 他们成功了! 艾格隆瞬间因为狂喜而呆住了。 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然后猛然一把将夏奈尔抱入了怀中。 “夏奈尔,他们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迈索隆吉翁要塞内发生的爆炸当中,夏奈尔也能够大致猜到了一些端倪。 “陛下……是您让人干的吗?” “是的,是我派基督山伯爵干的!”艾格隆大笑着回答,“他干得漂亮,太漂亮了!” 也许是因为语言都无法发泄此时的兴奋,他紧紧地抱着夏奈尔,然后一口重重地亲吻住了她。 虽然夏奈尔对主人的举动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她当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相反她努力配合着少年人的行动。 于是,在远处要塞内的熊熊火光的映衬下,两个人忘我地拥吻着。 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松开了臂膀。 “抱歉,夏奈尔……我有点过于激动了。”他不好意思地对女仆说。 “不,陛下!您只管开心就好,何须对我道歉?”夏奈尔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和您分享此刻呢!” 公主殿下,虽然陛下不久之后就将回到您的怀抱里,但是他最欢乐的一刻都是跟我分享的,无论是出逃的时候还是现在…… 夏奈尔心里突然对特蕾莎公主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窃喜。 她的嘴唇现在还有点发麻,哪怕特蕾莎公主之后过来和陛下团聚,她也无法剥夺自己的这些触感了。
艾格隆当然不知道女仆的心中所想,事实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面对新的事态当中。 犹如是被上好了发条一样,虽然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但是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干劲。 他走到了卫兵们的面前,然后对他们下令。 “快去吧所有的指挥官叫过来!” 放哨的卫兵们不敢怠慢,立刻就四处行动,去把那些主要的指挥官们从营帐里叫了过来。 这些人有些已经被爆炸声所惊醒,有些人则还在睡梦当中,不过很快,他们都被集中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没有把他们带入营帐,而是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接待了他们。 “你们看!”一边说,他一边指着远处的迈索隆吉翁,“基督山伯爵他们成功了!” 即使到现在,迈索隆吉翁要塞内的火光仍旧清晰可见,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直冲云霄的白色烟雾,足以展现出其破坏之巨大。 看到此情此景,这些指挥官们也不由得大喜过望。 “恭喜您,陛下!”米歇尔-内伊率先向艾格隆道贺,“基督山伯爵果然英雄了得,如此出色地完成了您赐予的任务,他立了大功了。” 一直以来,虽然表面上对埃德蒙-唐泰斯颇为尊重,但是在内心当中,米歇尔-内伊还是有点瞧不上他。 他觉得伯爵既不是帝国元勋的后代,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突然就成为了陛下身边的宠臣,居然还被封了伯爵徽号,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这时候他终于对陛下的眼光心悦诚服了——能够完成这样的英雄壮举,埃德蒙-唐泰斯确实了不起,值得他敬佩。 在他领头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向着艾格隆道喜。 艾格隆听了一会儿之后就制止了他们,然后直接进入了正题。“现在我想应该没有人怀疑我们之后的路了吧?还有人希望撤退吗?” 果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之前因为迈索隆吉翁要塞坚固,而且迟迟没有进展,所以许多人都萌生去意,对胜利不抱信心;但现在,如果里面的武器和粮食储备遭受到了严重破坏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哪怕最悲观的军官,此时也已经觉得己方胜券在握了。 “很好……也就是说你们都有信心了。”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继续进攻,一刻也不要停歇,我们要耗尽他们最后的储备,让他们弹尽粮绝,让他们所有人都陷入到绝望当中!诸位,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我希望你们鼓起应有的勇气,替我把它拿到手中!” “是!”所有军官轰然回答,而这一次他们也确实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 接下来,他们彻夜不眠,再度制定了新一轮的进攻计划,分配好了接下来的展开次序,他们都坚信,敌人已经摇摇欲坠,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彻底摧垮他们了。 在散会之后,艾格隆特意把米歇尔-内伊留下来了。 “陛下,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米歇尔-内伊疑惑地问。 “你再从俘虏里面找几个老实听话的,让他们明天带我的亲笔信回去吧。”艾格隆小声下令。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您打算做什么……?”米歇尔-内伊问。 “劝降。”艾格隆简短地回答。 “劝降?”米歇尔内伊愣了一下,不过倒是也没有觉得太意外。“好的……那您打算提出什么条件呢?” “他们所有人放下武器,交出要塞,我保证他们接下来的人身安全,救治伤员,他们的军官也可以得到应有的生活待遇。”艾格隆小声地说出了自己构思的条件,“我还可以释放一部分人离开这里,具体数量可以商谈。” “条件倒是挺优厚的。”米歇尔-内伊点了点头,“不过,之前守军的将领态度非常强硬,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投降。” “是的,他是个硬骨头,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是个疯子,不会在形势绝望的情况下还要死拼。”艾格隆冷冷地回答对方,“我会在信中说清楚的,我给他两天时间,如果及时投降的话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保所有还活着的人的命;如果他要是不知好歹,还要拒绝的话,那我在攻下要塞之后就会把他们交给希腊人处理,而且会让他们蒙受最残酷的对待!他们要么会死在暗无天日的矿场,要么会死在船舱底下,总之会死得跟苍蝇一样!我想到这个时候,那家伙应该也不会心存侥幸了,他会知道怎么选择的。” 艾格隆打算软硬兼施,逼迫要塞向自己投降。 虽然如果他一直进攻的话,守军仅剩的资源会慢慢耗尽,迟早会被他攻下,但是那也意味着他要承受很多额外的损失,他希望能够避免这些损失。 需要挥霍人命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惮于挥霍人命;但是需要保存力量的时候,他也会尽一切努力去保存力量。 他要在这两天里持续发动,压垮守军的神经,然后逼迫他们投降,以此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我明白了。”米歇尔-内伊点了点头,领会了他的意思,“不过,我们军队里的希腊人恐怕会有意见,他们和土耳其人血海深仇,而您却宽待了他们……” “所以我只留下了你。”艾格隆回答,“为了避免军队出现思想混乱,我们先秘密劝降,等到了形成既成事实了,他们就算有意见我也压得下去——我已经树立了如此崇高的威望,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咒骂我的。”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希腊人是我们的盟友,但是这里注定不是我们的终点,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土耳其人也许以后我们也用得上,我们给他们留一点好印象也是件好事——还有,记住,我才是唯一可以做决定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我的决定!” “好的,陛下!我立刻就办!”米歇尔-内伊再也没有意见了,他眨了眨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大声向艾格隆致敬。 正当他准备离开之时,艾格隆突然又加了一道命令。 “天亮后派出一支小部队,去迈索隆吉翁周边搜索基督山伯爵的踪迹——那家伙,一定还活着。” “是!” 204,归队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04,归队亲眼目睹了自己渴盼已久的“重大进展”之后,艾格隆开始命令自己的军队继续进攻,他已经自认为胜券在握,非要一鼓作气把要塞的守军压服不可。 于是,在第二天,经过了早晨的紧急部署之后,他的军队再度发动了进攻,并且以和昨天相差无几的勇气,沿着已经被撕开了几个缺口的防线拼命进攻,压缩敌军的阵线。 而且这一次,官兵们从上到下信心和士气更加高涨,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要塞内已经蒙受了重创,他们赖以顽抗的资源也蒙受了惨重损失,所以只要再加点劲,一定能够压服对手。 曾经弥散在全军当中的沮丧情绪,一夜之间就已经被挥之一空,现在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发誓要继续把这场战役打到底。 在他们持续不断的进攻之下,守军的阵线开始摇摇欲坠,被突破的地段越来越多,而在军需短缺的情况,形势越发绝望。 就这样,围绕着迈索隆吉翁要塞的厮杀声,几乎从不间断,死神满意地逡巡在此地,收割着期盼已久的食粮。 唯有大海涛声依旧,冷漠地面对着人类永不停歇的厮杀,用起起伏伏的潮水,不停地拍打着陆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就在海浪的推搡当中,沙洲之间的一艘小船也在随之微微摆动,而船舱中的埃德蒙-唐泰斯,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视线最初模糊,但是慢慢地聚焦,最终这蓝天碧海也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这是在哪儿……? 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了片刻的迷茫。 “啊……”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各处伤口传来的痛楚,埃德蒙-唐泰斯终于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是的……我是圆满执行了任务然后从迈索隆吉翁逃出来的。 所以,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就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他忍耐着痛楚,然后勉强抬起身来,然后看向了远处的迈索隆吉翁要塞。 他看到了那里不断冒出的烟尘,以及传来的不间断的嘶吼声和枪炮声。 看来陛下没有浪费机会,他已经在发动进攻了。 从昨晚自己看到经历来看,要塞内蒙受的打击非常沉重,埃德蒙-唐泰斯相信,只要再坚持进攻下去,用不了多久守军就该弹尽粮绝了——也就是说,胜利即将到来。 太好了……我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希洛斯,还有他所有其他部下们虽然都没有活着回来,他为了自己的任务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想到这里,胜利带来的狂喜也随之被冲淡了不少。 可是这本来就是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大家在行动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觉悟,陛下跟自己也从没有欺骗任何人——他们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踏上征途的。 从结果来看,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通向胜利的道路,也称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埃德蒙-唐泰斯回忆着每一个人的面孔,然后再度划了一个十字,为已经成为英灵的他们默默哀悼。 接着他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自己的处境上。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不好,除了受伤之外,还有饥饿。 从昨晚算起,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更何况昨晚的行动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所以很自然地,他现在感觉到腹中极度饥饿。 各处伤口在皮肤上发疼,饥饿则让他体内的胃也在随之抽动,内外的痛处让他难受之极,以至于他怀疑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至少捡回一条命。 陛下还等着自己回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回复体力。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船舱上爬了起来,然后走到了船舱的中间,打开了一个箱子——在行动之前,他们早就考虑了要返航的情况,所以特意在船里面准备了大量的食物以便到时候取用。 在埃德蒙-唐泰斯打开箱子之后,里面塞得满满的面饼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着里面一大堆的面饼,埃德蒙-唐泰斯第一反应不是拿起来吃,而是骤然流出了眼泪。 这原本是足够几十个人吃的食物…… 接着,他擦干了眼泪,然后拿起了几个面饼,大口地啃了起来。 很快他就吃下了这些面饼,而伴随着食物在胃中翻腾,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又重新恢复了力量。 接着,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作痛,但是并没有受到致命伤,而且因为昨晚的休息,伤口基本上都已经自然止住血了,所以伤害不大。 他站在原地,让自己的胃消化了食物,然后重新走到船舵旁边。 他试图启动帆船,可是因为已经搁浅了的缘故,船已经停在了泥泞的沙洲边缘,根本无法航行。 无奈之下,他只能走下了船,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枪,站到了小小的沙洲上。 越过周围密布的沙洲,他看向了艾格隆的军队所处的方向。 虽然没有确切把握,但是他相信,在自己行动成功之后,陛下一定会派出搜索队来寻找自己这些人的踪迹,他不会忘记这些立下大功的部下的。 他往己方军队驻扎的东边眺望而去。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在沙洲之外,有几艘小船在四处游荡。 他不知道这些船是不是陛下派出的人,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他倒是也不妨一试。 于是,他直接拿起手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听到了枪声之后,这些小船立刻向这边的沙洲靠近。 不过因为湍流的缘故,他们只能在沙洲的边缘停留,但是在船上面已经有人在挥舞骑士团的旗帜了。 看到旗帜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再也没有怀疑——这就是陛下派来的搜索队。 他知道,这些小船没有办法在沙洲之间行进,不过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他却可以自力更生。 恢复好了体力的他,不顾伤口还在作痛,直接脱下了上衣,然后跳进了海中,向着东边游了过去。
他当了多年的水手,水性自然极好,只是沙洲之间暗流涌动,实在有些难以泅渡,而且在游动的过程当中,他身上的伤口再度崩裂,海水浸泡着这些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几乎差点控制不住身体。 好在他凭借着一股坚强的意志,最终还是脱离了沙洲的范围,而这时候小船也绕到了他这边,快速地向他靠近。 两边的距离越来越近,埃德蒙-唐泰斯终于摸到了小船的边沿,而这时候上面的人也扔下了绳索,他一把抓住了绳索,很快就被拉了上去。 刚刚回到小船上的那一刻,他因为脱力而几乎晕厥了过去,但是他的心情却又无比的舒畅——因为他知道,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而且成功归队了。 他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 在得知了埃德蒙-唐泰斯获救的消息之后,艾格隆大喜过望,然后第一时间就走到了基督山伯爵休息的地方探望他。 他看到埃德蒙-唐泰斯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赤裸着上身,肌肉结实的身上布满了各种伤口,足以显示出之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陛下!”一看到艾格隆,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向他致敬,“感谢上帝,我终究还是回来见到您了。”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埃德蒙。”艾格隆满怀感激地看着他,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多礼,“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拘礼。” 接着,他又向对方道谢,“埃德蒙,你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了所有人的期待……我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不管怎么样,你必将成为全军将士的楷模,你的英雄之举也将流芳百世。” “有人比我更加值得流芳百世。”埃德蒙-唐泰斯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行动的一切细节,以及希洛斯的自告奋勇都说给了艾格隆。 “真正的英雄已经永远长眠在要塞里面了,而我却侥幸活着回来。”埃德蒙-唐泰斯略带着愧疚地说,“为了胜利,他们都慷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很荣幸自己曾经有机会同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是英雄,你也同样是。”艾格隆小声安慰着埃德蒙,“希洛斯的自我牺牲,足以证明他复仇的崇高,但是这并不会减损你的光辉,你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你,这一切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埃德蒙-唐泰斯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被艾格隆抬手制止了,“好了,你不要再谦让了,我作为全军的领袖,而且作为一个有点脑瓜的人,自然会知道应该怎样判断——” 接着,他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安排善后。 “虽然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回来,但是我说过的承诺自然会作数,我将要论功行赏,把答应给他们的钱,如数给他们指定的继承人,这笔款子我会立刻下拨的,而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办吧,埃德蒙。” “没有人比我更加合适了。”埃德蒙-唐泰斯立刻答应了下来。 艾格隆事前就说好了赏格——每人三万法郎,并且允许提前指定继承人。 眼下既然行动成功了,他自然要兑现诺言,不能亏欠了那些为自己赴死的英雄们。 而对埃德蒙-唐泰斯来说,这也是他能够为自己挑选的部下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说了这段话之后,营帐里又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显然两个人都有些唏嘘。 片刻之后,艾格隆再开口了。 “埃德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对你充满了信心,而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之前我想过要重赏你,你拒绝了,你坚持认为自己亏欠于我……好吧,我满足你的愿望,这次不赏你了。但是,我请你记住,属于我们的征途还有很远,让你为我立下功勋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我会重重酬报你的,我要让你得到应有的荣誉和尊重,我闯下的事业有你的一份。” 深情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伸出了手来,放到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胸口上。 虽然身上很痛,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以庄严肃穆的神情,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和少年人的手握住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握手,但是这一次的握手,却似乎有了一种超出了君臣名分的友谊。 确实,他们彼此互相信任,而且他们都确认,未来将会有金光大道在等着他们一起闯过去。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搅你了。”握了手之后,艾格隆向他微微垂首告别,“你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任务了,可以安心静养。属于你的事情已经完美收工了,接下来看我们怎么发挥吧。” “陛下……迈索隆吉翁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埃德蒙-唐泰斯还是有些牵挂战事,于是追问。 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后如实地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您打算跟他们劝降?”埃德蒙听完之后问。 “是的,考虑到我军目前的情况,这是必须的。”艾格隆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眨了眨眼睛。 他的心脏有些抽痛,但是理智却又告诉他,这确实是最实际的判断——在胜利在望的时候,陛下需要保存实力。 可是,如果希洛斯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愿意轻易饶过这些夺走了他的家乡和家人的敌人们的。 他一瞬间有些想哭,他想要为希洛斯多做点什么。 “您……您能够为希洛斯和其他牺牲者立一座纪念碑吗?就在迈索隆吉翁之内,让这些土耳其人在投降之后,为他们建好,并且向他们致敬。”片刻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小声询问。“陛下,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节外生枝,但是为了满足他的在天之灵,我请求您……” 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 他并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但是……今天的埃德蒙-唐泰斯是有资格跟他提条件的。 “好,我跟你保证,这一条一定在和约里面。”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谢谢您,陛下!”埃德蒙-唐泰斯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我也会去致敬的,顺便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孤儿们。” 205,胜利的到来 在埃德蒙-唐泰斯平安归队之后,艾格隆心中最后一丝担心也随之被解除了。 诚然,在围绕着迈索隆吉翁的战事当中,他蒙受了惨重的损失,但是他的骨干并没有受损,他最信任、最重要的那些人大部分都还活着,之前的损失可以通过后续的补充来弥补,并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而只要胜利,那么一切牺牲就都是值得的——他将会拔除土耳其人在希腊西部最大的据点,控制一大片区域;同时他已经创下的偌大威名,必然也会随之更加大涨一波,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为了希腊人民的独立事业披荆斩棘、克服困难,并且投入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有人再会怀疑他只是趁势而起,摘取胜利果实。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结束战事,然后再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于是他暗地里命令米歇尔-内伊派人去要塞内劝降。 为了达到目的他软硬兼施,并且设定了两天的考虑期限,威胁说如果两天内不投降,等到城破之后他就要让所有被俘虏的人都交给希腊人,并且受尽痛苦而死。 在劝降的同时,他的部下们还在不断进攻,一方面是为了侵蚀他们仅剩的阵地,消耗他们为数不多的资源;另一方面则是在精神上施加压力,让守军尽快崩溃。 做了这些工作之后,艾格隆焦灼地等待着回应——在他看来,他提出的条件已经足够宽厚,如果还有理智的话,守军的军官们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他才不相信这些土耳其人真的都会有与要塞共存亡的英雄气概。 果然,就在他提出的期限即将结束的那个下午,在前线当中出现了几个打着白旗的军使。 心里有数的米歇尔-内伊立刻命令将这些人送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于是在自己的营帐当中接见了他们。 不久之前,他们两边曾经为了收敛阵亡者的遗体而短暂停火过,而且两边有军使往来,不过艾格隆亲自接见倒还是第一次。 领头的是个土耳其军官,即使因为激烈的交战而衣冠不整、胡子拉碴,但仍旧能够看得出来他受过良好的教育。 当他们看到艾格隆之后,都呆愣了片刻,惊叹于他的年轻,接着,他们都躬身向着少年人行礼。 “团长大人,我奉我们的长官之命,前来拜见您。”接着,领头的军官,以流畅的法语对艾格隆说。“我叫艾哈迈德-优素福-亚辛,能见到您是我永生难忘的荣幸,向您致敬!” 因为艾格隆来到希腊之后,公开使用的头衔都是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所以他以这种称呼来面对少年人。 说完之后,他深深地低下头来,态度极尽谦卑。 看到他的这种态度,艾格隆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他的心情很好,于是微笑着向对方点头致意。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先生。” 接着,他也不多客套,而是直接转入到了正题,“我提出的期限就要到了,我可以理解为,你们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一个答复吗?” “是的,大人。”优素福-亚辛点了点头,“我们的长官,经过了谨慎的思考权衡之后,决定同意您的条件,向您开城投降。”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并且满怀好奇地打量少年人,似乎有点心惊胆战,生怕因为说错话了惹怒了这个少年人,让自己和残存的袍泽们都陷入到万劫不复当中。 从他充满了敬畏的视线当中,艾格隆终于实际感受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名动一方的大人物了。 他已经从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王孙,成长为一个可以主宰上万人生死祸福的大人物。 一时间他满心都是窃喜。 然而,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你怎么能因为现在这一点小小的成就就沾沾自喜?!你的成就怎么能够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这声警告,让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我很高兴你们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平淡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接着他反问,“那么你们希望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您在之前的信中承诺过,不把我们交给希腊人,并且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优素福-亚辛小声说,“我们希望您能够以书面形势再确认一次。” 他的态度显得很没有底气,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如今己方已经没有任何顽抗的资本了,无论如何都会面临失败的结局,现在能够争取一线生机,已经是对方宽大为怀了。 “没有问题,在我们正式的和约当中,我会把这一条列上。”艾格隆轻轻颔首,同意了对方的要求。“还有什么吗?” “我军官兵的私人财物,除武器必须上缴之外,其他的东西请您予以保全。”优素福-亚辛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为了补偿这些天以来您那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我们会捐一笔钱来犒赏他们,也算是弥补我们的歉意。” 虽然他说得闪烁其词,但是艾格隆立刻就听明白了,虽然名义上是说‘我军官兵’,但实际上他是暗示的是军官们的财产。 这些土耳其军队来到希腊之后,各处烧杀抢掠,军官们手里肯定都有不少抢掠到的财物,在正常情况下,要塞被攻破了之后,他们要么直接被杀要么会被洗劫一空,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这些财物。 所以在决定投降之后,他们希望以“交出一笔钱”,来换取艾格隆保全他们剩下的财物,免得一无所有。 他的视线里满是哀求,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条件。 原则上艾格隆确实可以同意这项条件,毕竟他并不在意抢劫到的财产,但是……他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对方。 “在要塞移交给我们之后,所有的物品都将被收归我们所有,里面的任何财物和武器都会被没收,这是我们作为获胜者的当然权利,我不会放弃的。”艾格隆先是冷冷地回答。 在优素福-亚辛露出绝望之色的时候,艾格隆又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一个喜欢宽大为怀的人,我并非不能做出一些通融。在没收财产的时候,我们会进行相应的登记,如果接下来你们表现良好的话,我可以酌情发还一些属于军官的个人财产——” 优素福-亚辛的表情顿时又和缓了一些,虽然少年人的口风还是很严厉,当但是至少还给他们保留了一丝希望。
如今他们的命运,也确实是决定于他的善心上面了。 “还有什么条件吗?”艾格隆再问。 “您在信中说,可以适当放回我们中的一些人离开,请问允许被释放的人数是多少,以及释放的范围到哪里?”优素福-亚辛继续问了他的问题,“是否允许军官也随之离开?” 这个问题艾格隆也早有考虑,所以他想也没想地就回答了。 “释放人数不能超过你们总人数的五分之一,其中士兵和军官的比例为十比一。至于具体释放哪些人离开,由你们自己来决定,除了你的长官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先生不能离开之外,其他人可以来去自由。” 他之前预估过,在连续鏖战所带来惨重伤亡之后,现在要塞内应该还有两千左右健康、能行动的人。 如果释放其中五分之一的话,大概放走三四百人,这些人被放走了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不会改变未来的战局,甚至他们在回到土耳其军队之后,可能还会帮忙散播自己的威名。 而这么做一方面会让守军更加放心投降,另一方面也是显示自己慈悲为怀,和土耳其人结个善缘,为未来有可能的合作打下基础。 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优素福-亚辛更是显得大喜过望。 “感谢您慈悲为怀!”他突然单膝跪倒在了地上,然后艾格隆躬身行礼。“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我们虽然奋战过,但是现在的形势下我们只能选择投降,而且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义务,谁也无法再指责我们的选择了。接下来,我们的命运都将由您来决定,我们祈求您的怜悯……” 他的语气和刚才一样谦卑,尽管对任何军人来说,投降都绝不是好的体验,但是眼下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活命和尊严之间,终究还是活命更重要,况且这个少年人已经给他们提出相对优厚的条件了。 “你们说完你们的条件了,那么该我了。”艾格隆平静地说。 “您想要什么?”优素福-亚辛立刻紧张了起来,生怕少年人突然又提出了什么为难人的条件。 “我答应了,在你们投降之后养活你们,而不是交给我的盟友们;但是这也意味着我有权驱使你们劳动,以便抵偿我所付出的代价——战事结束后,我要在迈索隆吉翁兴建一些纪念碑,你们负责提供劳役,并且在纪念碑完成之后,你们要集体向那些战死的英灵们致敬。” 艾格隆以严肃的表情提出了这些条件——显然,这不是可以商量的。 虽然这个条件着实有些屈辱,但是眼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优素福-亚辛当然也不想再触怒这个少年人。 于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条件。“好的,我们服从您的指派。” “很好。”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向着仍旧单膝跪地的优素福-亚辛伸出了自己的手,“先生,我很遗憾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这一切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我会尽自己所能履行我的承诺,我也祝你们好运。” 优素福-亚辛也伸出手来,握住了艾格隆的手,以谦恭的姿态表示了自己的敬意。 ================================ 在完成了简短的谈判之后,艾格隆目送着这些军使离开了自己的营地,然后回到了守军残存的阵线当中。 他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胜利最终到来的那一刻。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在第二天的早晨,原本呆在战壕和城墙上的守军纷纷打出了白旗,然后他们放下了武器,高举着双手,排成了队列,走出了他们原本的阵地。 因为对投降谈判一无所知,所以前线的士兵们都对这一幕有些惊愕,不过很快,米歇尔-内伊就晓谕全军,敌人正式投降了。 敌人投降了! 犹如是加载了电波一样,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军。 原本似乎永不停歇的枪炮声,这下都已经停了下来,整个要塞也安静得仿佛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一样。 但是仅仅在片刻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顿时又将所有前线阵地所淹没。 接着,一大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们走出了战壕和阵地,快步向着要塞冲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了,他们越过了战壕和沟壑,爬上了城墙,然后冲入到了这座他们梦寐以求却一直无法得手的要塞,见识其中的真容。 而在全军狂喜的同时,米歇尔-内伊自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们一边努力维持秩序,一边派出专门的队伍,尽快接收所有守军的武器,并且封存里面的一切物资和财物。 清点俘虏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 而这一切,都不用艾格隆来操心了。 在一大群士兵们的簇拥和欢呼当中,他带着自己的卫队走入到了要塞当中,而迎接他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人。 他留着大胡子,四方脸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显然最近有些心力交瘁,不过也能够看得出来,他现在已经如释重负。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他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佩刀,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接着,他开口说话了,而站在艾格隆旁边的埃德蒙-唐泰斯也连忙向少年人翻译。 “我就是这里的指挥官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这个中年人以感慨的语气回答,“我很不幸,以失败者的姿态站在了这里;但是我又很幸运,能够以当事人的身份见证一段新的传奇。大人,我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祈求您的怜悯,饶恕我和我的部下,另外,我祝您往后书写更多的传奇,就像……他一样。” 艾格隆没有再说话,只是走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向着他点头致敬,接着,他伸手接过了对方的佩刀。 就在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同时仰天欢呼,礼炮也随之轰鸣,震耳欲聋的响声似乎让人怀疑战事重开了。 然而,一切确定无疑的结束了,胜利也随时到来。 迈索隆吉翁在这一刻起,正是落入到了少年人的手中。 206,使者到来 随着投降仪式的结束,围绕着迈索隆吉翁的一系列战事也就此告终,艾格隆终于赢得了他渴盼已久的胜利。 这场胜利意味着他达成了战役开始前的战略目标,他拔除了土耳其人在希腊西部最重要的战略据点,因此也随之成为了这一片地区暂时的主人。 在占领要塞之后,他和自己所有的部下,都在为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呼,在他的命令下,从各处搜刮而来美酒佳肴都被不限量地供应给了全军将士,以此来犒赏他们之前的浴血奋战。 而在他后方的迈索尼,另外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事,几乎也在同时展开。 这场“战事”的主导人,就是艾格隆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 此时的她,正在被艾格隆征用的旅馆当中,等候着一位重要客人的驾临。 坐在座位上的她有点心慌意乱,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她需要处理的事情到底有多么重大,几乎关系着她心爱的未婚夫接下来的命运,容不得她有什么闪失。 她很害怕自己搞砸了,以至于让艾格隆失望,可是她也知道,眼下作为艾格隆唯一而且最合理的代理人,只有她才能应付局面。 特蕾莎,这是属于你的义务,也是你未来应该扮演的角色,你必须证明自己能够做到……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不知不觉当中当中,她定下了心来,她毕竟是一位伟大统帅的女儿,从小在言传身教当中,她能够从父亲那里感染到应有的镇定和谨慎。 该来的总会要来的,就在她端坐期间,一辆马车悄悄地来到了旅馆的门口,然后一位穿着便装的旅客,在专人的带领下穿过了卫兵的警戒线,然后来到了旅馆当中。 很快,特蕾莎的侍女打开了会客室的门,然后将他引入到了特蕾莎的面前。 他进门的那一刻,两个人都立刻打量了对方,然后又礼貌地收回了视线。 在惊鸿一瞥当中,特蕾莎发现对方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他的面孔严肃,眉头紧锁,透着一股谨小慎微的外交官气息。 “很高兴见到您,公主殿下!”这个年轻人走到了特蕾莎的面前,然后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我名叫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是冯-根茨大使的秘书,也正是承蒙他特派,从伊斯坦布尔前来面见您——” “能够被大使赋予此等任务,足以说明您上峰的深得器重,也足以说明您何等优秀。”特蕾莎温和地回答了对方,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冯-迈尔霍芬先生,我预祝您前程远大。” 被特蕾莎如此夸奖,尽管明知道是客套话,但是年轻人的心里仍旧禁不住有些微微的得意——确实,如同对方所说,他被根茨先生委以重任,也被视为外交部内的明日之星。 假使自己这次能够圆满完成任务,那么可以预见的是,未来自己一定可以借此得到重重的奖赏。 当然得意归得意,在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应有的镇定。 “您过奖了,我只是奉命办事的随员而已,不值一提。我所能做的,只有竭尽我所有的才智,报效陛下和帝国。”他谦逊地回答,“倒是公主殿下您才更值得钦佩,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我无权评价,但是您能够敢于冒险、孤身一人前来此地,确实已经足够让人惊叹。” 见到特蕾莎之后,他的表现非常客气,这倒也非常容易理解——毕竟公主是卡尔大公的女儿,哪怕她现在离开了国境,而且和帝国政府闹翻了,但那也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存在。 “先生,我对陛下、对帝国,有着和您一样的热忱,我从没有一刻想过要和帝国为敌,毕竟奥地利是生我养我之国,而且我幸运地身为皇族一员,享有了帝国能够提供的最优越的礼遇……”特蕾莎深怀感情地看着对方,“享有这一切之后,我怎么可能不心怀感恩呢?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在向上帝祈祷,请我主保佑我的祖国繁荣昌盛。” 顿了顿之后,特蕾莎话锋一转,“另外,虽然身处险境,但是我并非孤身一人,我和我的未婚夫永远站在一边,我们永不独行。” 她的话情感充沛,似乎发自肺腑,在社交界混久了的冯-迈尔霍芬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真挚。 只不过,他更加知道,公主殿下的两项诉求并不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有可能完全相反——假使她的未婚夫日后非要和帝国为敌,她到底会如何自处呢? 从她目前的举动来看,她会做出什么选择,简直不言自明。 当然,冯-迈尔霍芬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追问这种令人为难的问题,他的任务不是来训斥或者责备特蕾莎公主的。 而且现在两方处于暂时合作的立场,也没必要摆出让人难堪的架势。 他和梅特涅首相一样是个审时度势的现实主义者,现实已经够折磨人的了,未来的问题交给未来去处理吧。 “公主殿下,您对莱希施泰特公爵的一片深情,实在让我们这些旁观者深为感动,而且既然到了现在这一步,再继续严厉阻止您也于事无补,更加会显得帝国和宫廷不近人情,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冯-迈尔霍芬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和庄重了,“我谨代表帝国皇帝陛下和首相阁下,祝福您和公爵未来的婚事,而且预祝您和殿下白头偕老。” 终于等到这一句话了……天知道为了得到它,我又吃了多少苦……特蕾莎心想。 她原本被皇帝陛下指婚,轻易地就可以得到这桩婚事;然而命运却跟她开了如此巨大的玩笑。以至于废了这么大的周章,才让“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真正发生! 中间她一度成为社交界的笑柄,如果不是她鼓起勇气奋力抗争的话,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经过了一系列的厮杀之后,眼下皇帝陛下终于重新承认了这桩婚事,他们婚姻殿堂走过的地毯,是用鲜血染红的。 想到这些,特蕾莎又欢喜又悲伤,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也相当善于控制情绪,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淡然和庄重的表情。 “我非常感谢皇帝陛下和首相阁下的好意,我会遵从上帝的教导,履行一位妻子应尽的义务,绝不辜负我们家族的名誉。” “我丝毫不怀疑您能够做到。”冯-迈尔霍芬笑着点了点头,“从目前您的表现来看,您已经极好地完成了您的分内之事——甚至我很怀疑,如果缺了您的话,殿下是否还能够如此轻易地得到首相阁下的谅解。”
“所以您能够帮助我,更好地完成我的义务吗?”特蕾莎浅笑着问。 尽管她态度矜持而且礼节备至,但是在这淡然的笑容当中,既带着点洋洋自得,又似乎是在软言请求,少女明媚的魅力仍旧展露无遗,以至于冯-迈尔霍芬一下子有点心神荡漾了。 不过他当然不至于因此而动摇自己的立场。 “我不知道您是指什么,不过,我的义务是执行上司交办给我的任务。”他板着脸回答。“如果我的任务当中有能够通融您的地方,我当然乐意之至——” 换言之,除了职责所在,他不会多为特蕾莎做任何事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特蕾莎倒也没有失望,此人既然会被委以重任,那肯定不会是一个容易打发的平庸之辈。 见面之后三言两语的试探就此结束了,彼此之间都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而特蕾莎也决定进入正题。 “先生,您从伊斯坦布尔一路远道而来,一定很累了,所以我并不打算现在就跟您长谈,我们先将最重要的事情敲定就好。”沉默了片刻之后,特蕾莎重新开口了,“请问根茨先生有没有什么信件给我呢?” “很抱歉,因为此次任务相当特殊,而且我们两方并没有建立基础的信任,所以根茨先生并不打算留下任何书面文件,他的所有意见和口信,都由我本人来转达。”冯-迈尔霍芬带着满怀歉意、但寸步不让的笑容回答,“不过请您放心,我的记性不错,所以我能够完全阐述他的意见,并且代替他做出应有的判断。” “还真是让人惊讶的谨慎,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要给自己留下抽身退出的空间吗?”特蕾莎略带讥讽地笑了,“难道,和波拿巴这个姓氏沾上边,就这么让他和您为难?” “公主殿下,倒不如说,作为一个奥地利人,您对这个姓氏这么不在意才是罕见。”冯-迈尔霍芬不卑不亢地回答,“那个人两次侵占维也纳的时候您还没有出生,但我可是历历在目——我时刻铭记着那些令人痛心的日子。” “虽然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灾难般的日子,但是我和您一样,都对这些留在我国历史上的伤疤而感到痛彻心扉。”特蕾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非毫无所动,“但是已经发生的历史终究是历史,我们不能被过去所困扰而忘记了现在不是吗?别忘了,是皇帝陛下主动指婚给我和殿下的,也就是他先想要让我成为一位波拿巴的——如果有人希望弥合伤口的话,那么那个人首先是皇帝陛下才对——难道您对此心怀微词吗?” 眼看到特蕾莎抬出皇帝陛下,冯-迈尔霍芬自然也就坐不住了。 他只能假借讪笑来掩饰住了此刻的尴尬。“殿下,您……您果然是卡尔大公的女儿……” “我更是殿下的未婚妻。”特蕾莎再一次地强调。 接着,她又放缓了语气,“好吧,既然根茨先生不打算现在就给予我书面上的凭证,那也无妨,我就在口头上询问您吧——奥地利现在需要我和殿下做什么?” 冯-迈尔霍芬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他知道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极其重要,所以他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 “首相阁下希望您和公爵,如果可以的话,尽快让希腊独立,以便让俄国人失去出兵的口实;并且,他希望公爵能够想办法,排除掉亲俄国势力在希腊的影响,以便让下一次俄土战争尽量推后一些。” 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特蕾莎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这正是她之前和艾格隆预料、并且期盼的结果。 梅特涅果然在权衡之后,宁可捏着鼻子让艾格隆继续搞事,也不愿意让俄国人伸手来到巴尔干。 为此他愿意向他们让步。 “俄国是一个大国,虽然和殿下隔得很远,但依旧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巨人,让殿下和他们对抗,绝非容易的事……”虽然心里有数,但是特蕾莎表面上却显得相当为难,“请问,梅特涅能够让殿下得到什么呢?” “这取决于你们要什么了。”冯-迈尔霍芬微笑着回答。“他能够给的东西并不少。” “那么,能让殿下和我登上希腊的王位吗?”特蕾莎直接问。 这个问题,让冯-迈尔霍芬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这个……恐怕不行。”他为难地摇了摇头,“首相阁下估量了一下形势,他认为目前的欧洲列强,恐怕还没有做好接受出现一个波拿巴王国的心理准备……我认为,您需要做出某些……” “什么?我当不了王后了?”特蕾莎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柳眉倒竖,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我……我凭什么不能做王后?我和殿下,费尽心血,难道只是一场空不成?” 她愤怒不已地瞪着对方,简直就像跟父母要不到心仪的玩具而暴跳如雷的孩子一样。 哎……这就难办了。冯-迈尔霍芬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了更好地完成上头交办的任务,他在来到伊斯坦布尔之前,已经在维也纳上层社会熟人们里面,打听了一下特蕾莎公主的风评。 可惜特蕾莎公主一向深居简出不喜欢抛头露面,他只能得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当中,都评价公主温柔谦逊,待人和气,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 然而今天一看,他却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看来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总会有言过其实的地方。 公主殿下终究是公主殿下,骨子里任性和傲慢是免不了的,他心里忍不住感慨。 但是,特蕾莎心里却没有半分愤怒。 这是她早就和艾格隆预料到的结果。 但是,既然她的身份特殊,她就可以任性,而且应该任性一些——反正现在还早,足够艾格隆做出决定。 “好了……今天您旅途劳顿,我希望您先去休息吧……”特蕾莎冷脸做出了一个手势,“我会给您安排好房间的,我们明天再谈谈。” 207,谈判 ,雏鹰的荣耀 “我会给您安排好房间的,我们明天再谈谈。” 也许是因为对方带来的条件不尽如人意的缘故,特蕾莎骤然变得严厉了起来,直接准备中止会谈。 相比于公主殿下的恼怒,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倒是气定神闲。 他虽然年轻但已经从事外交工作多年,早已经见惯了各种包装在彬彬有礼当中的谎言、威胁和恫吓,公主殿下是吓不倒他的。 反正他现在还有时间,不急在一时就达成共识,大不了就再拖一会儿,让公主殿下好好冷静一下接受现实也无妨。 “我非常感激您的好意,殿下,现在我也确实需要休息。”打定主意之后,冯-迈尔霍芬再度向特蕾莎躬身行礼,“不过,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知您,不能让公爵和您登上希腊王位,这是梅特涅首相所划定的底线,别说我了,即使大使本人也无法更改,您哪怕把我晾在这里三天,乃至一周,也改变不了结果的——相反只会浪费您和公爵的宝贵时间。所以,我诚挚地请求您,尽快做出理智的判断,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毕竟虽然这个条件我们注定无法满足您,但还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谈判的……” 说完之后,他垂首不语。 他相信他已经暗示得足够清楚了,然而特蕾莎公主却好像已经在气头上了,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迹象,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的侍女带他去一个休息的房间。 看来她今天是不会再谈了。冯-迈尔霍芬不由得有些失望。 哎,能对这种小姑娘指望什么呢?她毕竟也才十几岁而已,而且也从没有经受过应有的外交训练…… 如果是正常情况,眼下他恐怕会忍不住嘲讽两句,不过考虑到特蕾莎公主毕竟是卡尔大公的女儿,所以他也只能咽下了这口气。 “我随时恭候您的召见。”他只能留下这句话,然后跟着侍女走了。 而在冯-迈尔霍芬走了之后,特蕾莎原本紧绷的脸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刚才两个人的谈话,虽然她看上去轻松自然,但她知道自己已经集中了几乎全部注意力——她需要在对方心里留下出自己希望留下的印象。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她目前的表现还算不错。 无疑,艾格隆和她都是能够接受不能戴上希腊王冠的结果的——但是她不想轻易地承认这一点。 谈判的要诀就是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同时尽量不让人觉得可以压制自己。 反正,最终决定谈判结果的人是艾格隆,她可以尽量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再由艾格隆来做出“让步”。 送走了冯-迈尔霍芬之后,特蕾莎平复了心情,准备和往常一样投入到日常的事务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的房门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又兴奋的敲击声。 “什么事?”特蕾莎问。 “是捷报!公主殿下!”外面传来了侍女兴奋的喊声,“公爵给您写信报捷了!” “快进来!”特蕾莎惊喜交加,连忙让侍女进来了。 接着,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了这份艾格隆的亲笔信,然后快速地展开翻阅了起来。 “亲爱的特蕾莎: 此时此刻,我正在迈索隆吉翁要塞当中给你写下这封信的。 没错,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要塞的指挥官向我奉上了佩刀,也意味着他和他的所有部下跟我投降了。 这真是让人渴盼已久的胜利,我军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和煎熬,所幸这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我们最终赢了下来,独享了胜利的果实。 在完成了受降仪式之后,我立刻给你写信,分享我的喜悦……因为你是世界上最适合同我分享这份荣光的人。 特蕾莎,此刻我非常激动和喜悦,但我在人前必须维持君王应有的威仪,不能跟孩子一样又唱又跳,但是在给你的信中我没必要掩饰自己,我恨不得仰天长啸,更恨不得现在就抱紧你亲吻你! 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胜利,我们的面前已经一片坦途,感谢上帝赐予我此等幸运,让我得以带领这么多忠诚于你我的人,创下属于我们的传奇…… 迈索隆吉翁不是终点,但是却也适合做一个中途休憩之地。特蕾莎,眼下这里还是接近一片废墟,战争的创痕触目惊心,但是我会让服劳役的俘虏们把这里尽快整修一新,让它恢复原本的面目。 我们曾经约定过一起在拜伦离世之地纪念一番,现在这块终于地方归我们所有了……以后也一样,我们一定可以做到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我们的结合也注定所向披靡。 此刻,我在迈索隆吉翁的高墙上看到海面霞光万道,那正是属于我们的光辉灿烂的未来,也正是我们能为人类留下的伟绩!这条路上感谢你倾心相随,我将紧握住你的手,永不松开。 爱你并想念你的艾格隆。” 特蕾莎很快看完了这封简短却又情意绵绵的信件,然而她的目光却一直留在了信纸上,仿佛区区只看一遍根本不够。 很明显,殿下是在要塞陷落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写了信,而算上路程,这应该就是一两天前的事情。 太好了……殿下,祝贺你! 特蕾莎突然忍不住拿起信纸,然后轻轻地亲吻了这封信件。 也许是因为艾格隆心情太好的缘故,他的用词比平常还要亲热许多,而特蕾莎自然也看得心花怒放。 就在这一瞬间,她在艾格隆心里积累的那么一点恼恨,也不由得烟消云散了。 殿下……我就要来到你身边了,我也要抱紧你,她美滋滋地想。 是的,她要去! 而且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赶到殿下的身旁,分享他的喜悦,并且紧拥住他,以告慰这段时间的别离之苦。 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动身的准备,仅剩下的只有一件重要的是没有完成。 而现在,就是完成它、然后了无牵挂地赶到殿下身边的时候了。 =============================== 第二天早晨,特蕾莎派侍女将冯-迈尔霍芬叫到了自己跟前。 虽然被晾了一天心里很不高兴,但是看到公主殿下这么快就回心转意,冯-迈尔霍芬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 “冯-迈尔霍芬先生,我昨天仔细考虑了一番。”特蕾莎以冷淡的语气率先开口了,“虽然我心中万分难受,但是我愿意在您提的条件的基础上进行妥协。” 冯-迈尔霍芬大喜过望,连忙向她质疑。
“殿下,您能够如此理智地看待问题真是太好了……有时候稍稍退让一步并不意味着灾难,相反可能是走向光明的契机——而我很乐于为您提供这种契机。” “先等等——”特蕾莎突然转开了话题,“我有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要告诉您。” “我洗耳恭听。”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冯-迈尔霍芬自然不会阻挠。 “我的未婚夫刚刚拿下了迈索隆吉翁,并且把要塞以及周边的土耳其人一扫而空。” “哦?”冯-迈尔霍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粗略地了解了希腊的地理和社会形势,所以他当然知道迈索隆吉翁所代表的意义。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我在此恭喜公爵和您,我深信他的勋绩将为人永世铭记。” 虽然这是明显的客套话,但是特蕾莎心里听了还是很开心,甚至紧绷的脸上也露出微小的笑容。 “这项胜利来之不易,殿下亲口告诉我,他非常感谢有这么多勇士忠心不二地追随着他……所以,为了不让这些勇士们的牺牲白费,殿下和我更加应该做好我们应做的事。” “您这是指什么呢?”冯-迈尔霍芬有些疑惑地问。 “我愿意接受不能戴上希腊的王冠,这对我和殿下来说必然是惨痛的损失,也必然会严重挫伤那些追随者们的气势,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需要得到应有的补偿——”特蕾莎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以极为严厉的视线看着对方,“所以我昨晚思考了一晚,列出了几项条件,我希望能够得到您许可——如果您无权许可的话,至少应该转达给大使先生。” 冯-迈尔霍芬当然能够感觉得到,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虽然已经老于世故,但是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里,他也禁不住有些紧张。 “您请说吧。”他勉强定了定神,“我记性不错,都能记住的。” 特蕾莎停顿了片刻,让自己调匀了呼吸,然后重新开口,一口气说了下去。 “第一项,殿下之前同他的希腊盟友们达成了协议,他以金钱方式资助他们,而他的盟友则答应在未来以希腊的一些银矿作为担保,在战后交给他来长期经营。这项协议不应该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了,我们都是文明人,必须要遵守协议。”冯-迈尔霍芬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条在他的权限范围内,他自然轻松答应——说穿了,无论是梅特涅还是其他欧洲大国的领导人,谁关心什么银矿的归属啊。 “第二项,殿下不索求希腊王位,但是他要求有选择权,由他来决定谁成为希腊国王。”特蕾莎立刻说了下去。 “这个……”冯-迈尔霍芬立刻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恐怕有点困难,毕竟各国之间会彼此商量……” “我跟您说的并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项现实,先生。”特蕾莎平静地看着对方,然后以礼貌但却冰冷地语气说了下去,“您看得到,现在这个形势下,如果我的未婚夫不高兴,他可以让任何想在希腊称王的人都当不成国王——” 好家伙! 一瞬间,冯-迈尔霍芬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叹。 公主殿下一改温和的面孔,转而以严峻的态度来对待他,虽然她依旧态度矜持,但是此刻气势却已经足够逼人,含蓄当中又暗含着杀气腾腾。 看到她的眼神和气势,冯-迈尔霍芬不由得立刻相信,如果结果不让她满意,她是真的准备让大家所有人都难看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如果真的闹翻了,确实挺麻烦,毕竟没人关心希腊王位到底归谁,但是大家却都很害怕俄国人进军拜占庭。 该死,怎么陛下偏偏就选她嫁给波拿巴了……他在心里咒骂。 冯-迈尔霍芬动用自己多年培育出来的机智,在沉默当中快速思索,片刻之后,他灵光一闪。 “我理解您和公爵的心情,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原则和困难……所以殿下,要不我们采取折衷方案怎么样?”他小声地询问,“公爵可以选择一位国王,但是他必须在我们提出的几个候选人当中选一个,而不能挑选波拿巴家族成员或者任何不合适的人物。” 他这是玩弄了一个小花招——如果让梅特涅和列强来决定,那必然是从欧洲那些古老王室里挑选一个旁系王子去当希腊国王,符合条件的人多得是。 划定了几个候选人之后,让公爵“挑选一个”,无异于也是让他的选择权名存实亡,但是却又照顾到了两边的面子。 说完之后,他紧张地看着特蕾莎公主,生怕公主殿下在恼恨之下意气用事,又让两边谈崩。 好在,今天的特蕾莎公主看上去要自制许多,虽然明显有些恼怒,但是却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沉思了片刻之后,她仿佛还是妥协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这么办吧。” “我代表帝国,以及所有希腊人民,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冯-迈尔霍芬立刻向她恭维。 因为害怕特蕾莎意气用事把事情搞崩,所以他反而非常注意照顾她的心情,反正这种恭维话又不要付出任何代价。 “您还有别的条件吗?”接着他再问。 特蕾莎缓缓点了点头。“还有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条件——” 接着,在冯-迈尔霍芬期盼的眼神当中,她继续说了下去,“我希望梅特涅阁下,以书面形式向我的未婚夫致歉,为他之前对殿下的冷淡和轻视而致歉。并且,他要保证以后不威胁殿下的人身自由。” “这个……”冯-迈尔霍芬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特蕾莎殿下居然会提出这么情绪化的条件。 这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对梅特涅首相这种人来说,他根本不会在意全人类的咒骂,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不会在意自降身份。 当年他对拿破仑逢迎拍马,主动提出嫁公主给他,如今让他写十封道歉信他也不会在意。 但这不是自己能够答应的事情。 最后,冯-迈尔霍芬只能耸了耸肩。 “我会为您转达这项要求的,至于首相阁下怎么做,我无法保证——” “谢谢您,先生。”特蕾莎点了点头。 一切都已经完成了…… 此时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而是飘到了艾格隆的身边。 再等一下……艾格隆,我来找你了! 208,重逢与柔情 ,雏鹰的荣耀 在特蕾莎的坚持下,冯-迈尔霍芬尽管不情不愿,但还是基本按照她提出的条件做出了相应的妥协。 毕竟,在他的眼里,公爵和公主两个人放弃了有机会拿到手里的王位,确实是莫大的损失,因此做出一些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最基本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以后,这场谈判很快就结束了,两方也就此达成了合作的最初默契。 按照预定的安排,接下来这位特使将会前去拜访和塞奥佐罗斯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人,以便将希腊目前的独立军首脑也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当中。 特蕾莎不需要再参与他们的谈判,她只是派出了几个使者,护送冯-迈尔霍芬前往预定的地点。 需要她做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做完,此时她的心已经都放在了身处迈索隆吉翁的未婚夫身上了。 很快,她安排好了剩下的一些事宜,然后带着她的顾问法利亚神父等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迈索隆吉翁的路途。 漫长的分离是让她难以忍受的煎熬,而现在,这煎熬终于要结束了。 在她出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的艾格隆,自然也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这一天,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卫队,以及一些高层军官一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要塞之外的海滨,在临时修建的栈桥边等待着未婚妻的到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所以夕阳正在慢慢地向海面上滑落,天空和海面相接的地方霞光万丈,几乎分不清彼此之间的界限,而艾格隆一直都注视着西方的霞光,等待着未婚妻的到来。 渐渐地,从金色的光辉当中慢慢地显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黑点越来越大,最终浮现出了一艘帆船的优美身影。在他的注视下,这艘船越靠越近,最终靠到了栈桥边。 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于是卫兵们组成的仪仗队立刻鸣枪致敬,欢迎特蕾莎公主的到来。 很快,特蕾莎的身影出现在了船舷,在不绝于耳的枪声和欢呼声当中,穿着裙子、头戴花冠的少女脸色绯红,然后满心喜悦地看着陆地上的艾格隆,然后向他挥了挥手。 接着,她迫不及待地从舷梯上走了下来,然后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殿下~”她满怀深情地看着少年人,似乎万语千言都在不言中。 艾格隆此时也满怀感触。 上一次他这么欢迎特蕾莎的到来,还是在她上基督山岛的时候,那时候他虽然初步拉起了队伍,但是只能算是初生牛犊,对未来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不会再度一无所有;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个模样,虽然他的势力依旧还很弱小,但是他已经在大陆上站稳了脚跟,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而且他还看得到未来应走的路。 此刻的他,心态已经和之前的忐忑完全不同,经过了战火的洗礼、以及一次次胜利的淬炼,他已经对自己愈发自信,他知道,他一定能够完成自己的宏愿,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眼前的特蕾莎,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一番,裙琚之间不光少女的娇媚展露无遗,头上还特意戴着象征着胜利的花冠,再联想到他们此刻所站的土地正是他刚刚征服的地方,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他志得意满呢? “特蕾莎……”他也这么叫了一声,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接着,他低头附在特蕾莎耳边,小声向她恭维,“你今天真漂亮,我简直怀疑是胜利女神走入了凡间。” 他的恭维,特蕾莎听得喜不自胜——即使明知道他是故意在恭维自己,但是又有几个女孩儿不喜欢听这种恭维呢? “我确实是代替她来向你报喜的。”她笑着回答。 接着,她也不管什么羞涩了,而是直接拥抱住了少年人。 两个人在众人的注视和欢呼当中拥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彼此。不过即使不再相拥,特蕾莎还是环抱着艾格隆的右臂,以此来宣泄自己和未婚长期分开后积累的思念。 他们两个走回到了仪仗队面前,然后特蕾莎发现领头的几个军官,赫然就是她父亲卡尔大公派来的那几个奥地利人。 “少校先生。”特蕾莎立刻向领头的亨奇少校致敬,“谢谢你们为殿下所付出的一切辛劳……我很感激父亲将你们派了过来,我会永远记得您和您的同事们的恩惠的。” “殿下,您过于言重了。”亨奇少校只是淡然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几个退役后的闲散人员而已,哪怕当年也不是重要人物,既非位高权重,也没有赫赫战功,只是承蒙您父亲看得起,所以派我们过来打点下手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艾格隆,“殿下天资聪颖,而且性格坚韧,这一切的胜利首先都应该归功于他自己,我们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 “您实在太谦虚了。”艾格隆连忙开口了,“少校,自从您来了之后,您直言不讳的性格、还有孜孜不倦的行动力,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您在一起共事也让我受益良多。今后也请您继续以之前同样的热忱为我效力,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恩惠。” 看到他们对自己如此礼貌客气,亨奇少校虽然表面上还是一脸平静,心里却也非常高兴。 这对少年未婚夫妇,不光出身高贵,而且男的英俊帅气,女的漂亮优雅,光是站在之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那当然了,殿下,我奉命追随您,所以在您和殿下走入婚姻殿堂之前,我必须一路护送到底。”他开了一个玩笑。 听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哪怕我们走入婚姻殿堂,你们也还有得忙呢——别忘了您到时候可是仪仗队的一员。” “啊,您放心吧,这个恩典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少校夸张地耸了耸肩。 接着,几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对于特蕾莎来说,眼下随着艾格隆的一系列胜利、以及自己私下里和奥地利官方的妥协,她已经能够看到艾格隆最终克竟全功的曙光了。 虽然目前来说,他的构想还只是实现了一个轮廓,但是形势正在向他所预谋、所希望的那样发展,所以特蕾莎深信,过得不久之后,艾格隆就将完成他的整个计划了。
而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将在那时候,带着众人的祝福走入到婚姻的殿堂里—— 那也正是她所憧憬和渴盼的一刻。 一想到这幸福的时刻即将到来,她的笑容里面不禁又多了几分甜美。 很快,在寒暄结束之后,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海边的沙滩,一路行进,走入到了迈索隆吉翁要塞当中。 因为之前的战争,要塞内外都承受了巨大的破坏,即使在要塞陷落之后,艾格隆命令被俘虏的土耳其军人服劳役,虽然他们在短时间内收敛了各处的尸首并且火化,但短短的时间内也不足以抚平战争的创伤,到处依旧可以看到破坏的痕迹。 特蕾莎在城外的一路上看着各处绵延的战壕,以及被炮火轰击后坑坑洼洼的地面,再来到要塞内,看到各处的断壁残垣,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场战事,但是这些破坏的痕迹也足以让她想象出之前的惨烈景象。 虽然她明白“打仗肯定会死人”的道理,但是看到这些破坏的痕迹,仍旧让她忍不住心生恻隐。 当然她更知道,这些是必要的代价,只要艾格隆不放弃他重归皇座的野心,就不可能不流血——而且要血流成河才行。 就她的本心而言,她和当初一样,更希望能够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隐居,在乡村的庄园当中白头偕老,可是现实已经证明她这个美好的梦想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如果艾格隆想要世上血流成河,那她就要陪着他一起去血流成河,这就是她已经做好的觉悟。 在艾格隆的带领下,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要塞中心的一桩建筑内。 这是要塞的市政厅,在迈索隆吉翁这几年间多次发生的围城战当中,这也成为了少有的保存完好的建筑之一。 于是艾格隆在占领了要塞之后,把这里征用为自己的居所,并且进行了简单的修缮。 当他们来到这幢房屋内,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奈尔也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您一路辛苦了。”她一边问候,一边向特蕾莎行礼致敬。 “夏奈尔,辛苦的是你才对。”特蕾莎笑着跟她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殿下,让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战事当中,换回了我们的胜利。” “这是我的天职。”夏奈尔连忙回答。 “我们的起居室在哪儿?”特蕾莎再问。 “我们”这个词她说得理所当然,可是夏奈尔却如同心脏被针扎了一下,身体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失神。 是啊,特蕾莎殿下来了——这也意味着,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节奏,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眼看着陛下回到公主的怀抱当中。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毕竟就是陛下的未婚妻啊,这是她天然应得的……自己甚至都没有资格说把陛下“还回去”。 不过,虽然她的心里颇为失落,但是在内心的角落里,她也有些许的欣慰——不管怎么样,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所留下的美好回忆,会长伴她一生。 而且,陛下已经亲口保证过了,会让自己一直在身边照顾他,这不就够了吗? 在五味杂陈当中,她低下了头。 “请跟我来。” 接着,夏奈尔平静地带着少年和少女走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在之前这里是会议室,不过现在已经被改成了卧室,虽然陈设颇为简陋,但是对特蕾莎来说,这根本不重要——因为,她的未婚夫就在她的身旁,他们又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她走到了床边,然后看了看窗外,虽然外面依旧是一片断壁残垣的惨象,但是却也自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昂然气势,到处都有人在清理破碎的砖石,重新用木料搭建房屋。 接着,她坐到了洁白的床单上,一路上的疲惫也随之慢慢消退。 然后她向夏奈尔做了一个手势,夏奈尔立刻会意,于是悄然离开了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外界的喧嚣也被房门所隔绝,此时这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特蕾莎深情款款地看着少年人,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殿下……”她呢喃了一声,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艾格隆伸手取下了她头上的花冠,然后坐到了她的身边,紧靠着她。 接着,不用等特蕾莎再说什么,他立刻拥抱住了特蕾莎,然后痛快地向她吻了过去,而特蕾莎也马上做出了激烈的回应,舌头拼命地与他纠缠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矜持。 两个人畅快而忘我地拥吻着,好一会儿之后他们的双唇才重新分开。 而这时候,看着特蕾莎双颊绯红,云鬓散乱的样子,艾格隆突然感觉到一阵冲动。 他伸手轻轻一推,把特蕾莎推倒在了床单上,然后压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特蕾莎慌乱地喊了一声,既像是在诱惑,又像是拒绝和责备。 艾格隆这时候想起来了自己和特蕾莎的约定——他们要在结婚之后才真正结合。 照理说来,他这辈子谎话说了无数,誓言更是随便违背,但是和特蕾莎的约定却不能这么办。 ——要是无事发生还好,要是一不小心中标了,来一个奉子成婚,让特蕾莎挺着肚子参加婚礼,那简直将会成为一场灾难,谁都脸上无光。 所以,为了不让这场灾难发生,他只能暂且忍耐——反正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需要忍耐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于是他从特蕾莎身上滚落了下来,然后两个人躺在床上侧目而视。 “特蕾莎,有你在身边真的太好了。”艾格隆笑着对少女说。 “对我来说,你在我身边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攸关一切的问题。”特蕾莎小声回答。 接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了少年人的脸,“你的笑容,你的气息,都让我无比牵挂,殿下……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这么久了!” 209,浓情蜜意 随着阳光将房间照得越发透亮,躺在床上的艾格隆终于睁开了眼睛,从睡眠当中解脱了出来。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一直都睡在帐篷里的行军床上,如今终于得以在石墙和天花板的庇护下入眠,感觉竟然无比舒畅。 而且这一次,他并不是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了——他的未婚妻特蕾莎,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睛依旧在沉睡。 艾格隆仔细端详着她的睡颜,她的表情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的笑容,仿佛在庆幸自己终于又得到了内心的安稳,胸口也在微微起伏,有节奏地呼吸着,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优雅恬静。 然而,因为此刻只穿着贴身内衣,而且是侧躺着拥抱着他睡觉的,所以她现在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大片肌肤,在晨曦的照耀下白得耀眼刺目,让少年人看得也心神荡漾。 这个痴情的少女,早已经认定自己和未婚夫将会相伴一生,所以对他已经卸下了所有防备,除了最后的底线因为各种顾忌而不敢突破之外,她毫不吝啬于向少年人展示自己的一切,可以说他们离真正的新婚夫妇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对特蕾莎来说,这当然是甜蜜的幸福,可是对艾格隆来说这就是苦乐参半了,一方面他也确实觉得跟特蕾莎挨在一起很舒服很开心,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被少女所魅惑,一时糊涂之下突破底线。 看着特蕾莎半露不露的身体,艾格隆在自己被兽性压倒之前,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 算了,再忍耐忍耐吧……总不能因为一时把持不住结果搞出大乱子来。他满心遗憾地遏制了自己又一次的冲动。 你这个坏姑娘,一定是故意的!等着吧,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折腾你一番……少年人在心里恨恨地想。 仿佛是感应到了少年人心中的无奈和咒骂似的,特蕾莎恰好也在此刻醒了过来。 她微微张开了眼睛,然后长长的睫毛也上下抖动了起来,最终她的视线集中到了离她仅有几厘米远的少年人的面庞。 “殿下,早上好……”她的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跟他打了个招呼。 如此柔美的呼唤,让艾格隆心里“能看不能吃”而产生的一点点怨气,也猝然就消失了。 “早上好,特蕾莎。”他笑着向特蕾莎也打了招呼,然后他挣扎着松开了特蕾莎的怀抱,“是该起床的时候了。” 因为久别重逢,所以昨晚他们两个人聊到深夜才一同入眠,彼此之间说了无数情意绵绵的话。 等到天亮了以后,夏奈尔也知趣地没有过来打搅他们,所以他们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他没想到特蕾莎却执拗地依旧抱着他,似乎不肯撒手一样。“殿下……再这样抱一会儿好吗?毕竟……只有这时候才我们两个才能够独处。” “好吧。”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艾格隆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他也能够理解特蕾莎的心情——久别重逢之后,她很希望和心爱的人腻在一起,弥补失去的时光;而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以及现在的环境,要是起床投入到日常当中,那肯定身边都少不了人,也就没办法享受独处的时光了。 于是,在特蕾莎的要求下,艾格隆继续和她相拥着,体会和未婚妻的温存。 随着胜利的到来,紧张不安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了,艾格隆认为自己可以暂时放松一下。 特蕾莎微微眯起了眼睛,紧紧地抱着他,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时光。 “殿下……梅特涅终于来找我们了,他答应让陛下允准我们的婚事并且送上祝福,所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道障碍也就此消失了……” 对特蕾莎来说,在她强迫父母答应自己要求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和家族决裂的心理准备,但是她毕竟深以自己的哈布斯堡家族为自豪,对家族对帝国都深怀感情,如果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祝福,对她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而且,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情是皇帝陛下因为自己离经叛道的举动而迁怒于自己的父母,毕竟陛下和父亲一直以来关系就不好。 而如果皇帝陛下也认可了她的行动,那么她就不会再给父母添麻烦了,也算是她这个不孝女最后的安慰。 “感谢我的外公陛下!”艾格隆半是认真半是嘲弄地回答,“那他到底打算怎么让这桩婚事在不伤及任何人颜面的情况下,圆满收场呢?” “陛下和梅特涅认为现在的我还在奥地利境内,并且依旧是您的未婚妻——这桩婚约既然官方没有取消、您也没有声明取消,那它自然还是成立的。”特蕾莎小声回答,“我是在等您战事平息、建功立业之后,在妈妈的护送下从国境内赶过来和您成婚的,难道这有任何问题吗?” 艾格隆明白了。 在理论上,特蕾莎现在还在自己的家里“避世隐居”,她跟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虽然很多人已经知道这不是事实,但只要奥地利官方坚持这个说法,而特蕾莎公主和自己不反驳,那么她就依旧还在奥地利国境内——而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也不会去反驳。 所以在理论上,特蕾莎,是在几个月后,被她的母亲一路护送来到希腊同自己完婚的。 如果官方通报的“事实”成为被所有人公认的事实的话,那好像真的就没有人会因此声名受损了……哪怕有些杂音,那也只是诋毁公主的别有用心的谣言而已,帝国和自己都不会认账。 政治,果然就是睁眼说瞎话的艺术啊…… 哪怕自己是受益者,艾格隆也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这世界永远是胆子大的人获胜。”接下来他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捅了娄子不用怕,只要把娄子捅得足够大,自然会有人殚精竭虑地帮你圆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一听到这里,特蕾莎突然就生气了,“要是你不折腾出这么多事,我又何苦遭这么多罪?大家又何必这么头疼?你……你差点把我们的婚约断送了!”
一说到这里,她又再度愤恨难平,忍不住捏起拳头捶打艾格隆的胸口,“你跑就跑了吧,为什么还要留下那样绝情的信?要不是我当机立断,阻止父亲把信公开,这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越说越是后怕,因而也就越发生气,忍不住又瞪了少年人一眼,“我好不容易把这场可怕的风波抹平了,你还好意思嘲笑!” 艾格隆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太不地道,所以只能讪笑着任由少女捶打自己发泄——反正也不痛。 “其实我写那封信也是为了你着想……” “谁允许你以为我着想的名义抛开我了!”特蕾莎气呼呼地打断了他的话。 艾格隆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任由她发泄。 “算啦,既然结果是好的,那就没必要纠结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了。”好在特蕾莎自知自己也说得过头了,所以也放缓了语气,“总算后来你也有点良心,没有再公开说过婚约的事情,给了我一点余地,不然……真的就难办了。” 艾格隆心里暗呼侥幸。 在逃亡并且确认安全之后,寄出信件给德意志和法国的报社,公开发表声明声称自己获得了行动自由,并且对自己的外公和奥地利帝国毫无怨言。 他本来是想提一下婚约的问题,但是因为一直没有看到卡尔大公对此发表任何声明,他害怕卡尔大公另有打算,为了避免把这位声威显赫的皇室亲王给得罪死了,所以就没有再对这个问题发表任何言论了。 在他看来,既然卡尔大公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亲笔信和声明,他想要什么时候发表都行,自己没必要节外生枝打乱他的步调。 简单来说,他并不是为了特蕾莎考虑,而是为了卡尔大公考虑,才没有再公开声明解除婚约的。 结果却没有想到,不是大公不想发表,而是第一时间就被特蕾莎抢过来烧掉了…… 他并不是一个算无遗策的神人,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纯属意外,是特蕾莎靠着一股子执拗和坚持,让卡尔大公无奈之下默认了女儿的任性,让这场婚约在绝处逢生,这是他之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特蕾莎如果稍微迟疑了一刻,或者胆子稍微小一点,那一切也许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侥幸,实在侥幸。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这倒是非常圆满了。 特蕾莎当然不知道艾格隆的心中所想,她已经沉浸在对惊心动魄的往事的回忆当中了。 “你还记得那次圣诞节你来拜访我们家吗?”她轻声说,“那时候妈妈的考虑是让婚事放在6月份,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些意外变故的话,我们已经成婚几个月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我们的孩子已经在孕育当中了——我可不会白白辜负我们的大好时光。”艾格隆笑着回答,他的语气近乎于调笑了。 特蕾莎瞬间脸上变得绯红,显然年纪轻轻的她,还没有适应这种“夫妻之间”的话题。 可是她也不想叱骂不知羞耻的少年人,因为这一切不也是她自己暗自期待的吗? 所以,她只能软弱无力地瞪了少年人一眼,然后含羞带怒地小声回答。“殿下,再等等吧……我知道这样的煎熬对你来说并不好受,可是……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 “没事,特蕾莎,我能忍耐的。”艾格隆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而且我愿意等待,就像品尝美酒一样,把美好的期待一直浓缩在这份等待当中,直到那一刻再一起品尝我们独享的甜蜜……我相信,这将是我人生中至福的一刻!” 特蕾莎听得欢喜无比,但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话题,而她却又不甘心沉默,让殿下的甜言蜜语落空。 “我会努力的……”她想了片刻之后,然后大着胆子回答。“到时候请尽管……尽管品尝吧!” 这话好像还是不合适?不符合公主的身份?也许吧,但是不管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来大煞风景。 再说了,自己丢家族脸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哪里还需要再关注这种小事…… 因为这番对话,两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甜蜜,忍不住互相又拥吻了起来。 而这时候,日光的影子也在无情地向室内移动,提醒他们时光的流逝。 许久之后,他们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拥吻。 艾格隆看了看看特蕾莎,一时间也心荡神摇。 他们两个都还只有十几岁,如果近期结婚了的话,那就是是不折不扣的少年夫妻,而且从这个年代来说,君王离婚实属骇人听闻——也就是说,一旦成婚的话,他就要和她共处一生了。 毫无疑问,他知道,无论对公对私来说,他结婚都是一件大事,影响到整个家族——但如果婚后生活是这样子的话,那他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特蕾莎,确实是他能够接受的伴侣,无论是她的身世还是她的性格、甚至还包括那种当机立断的决心,以及对他的满腔爱意,都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要说有毛病的话,那反而是自己一方……一想到这里,他又不敢再想下去了。 “好了,特蕾莎,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起床了。”他笑着提议,“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嗯。”特蕾莎红着脸点了点头。 于是艾格隆叫来了夏奈尔,让她帮助两个人一起换好了衣服,而睡足了一晚、又在早晨和特蕾莎浓浓情语的艾格隆,此刻已经是精神抖擞,充满了使不完的干劲。 “早餐已经安排好了吗?”他问夏奈尔。 “安排好了。”夏奈尔立刻回答。 “今天殿下有什么安排吗?”这时候特蕾莎插话了。 “陛下白天视察部队,晚上会主办庆功宴会,邀请功臣们参加。”夏奈尔连忙回复。 “那么……艾格妮丝小姐在吗?”特蕾莎突然又问。“好久没见到她了,我挺想念的。” 210,顽主佞臣 “好久没见到她了,我挺想念的。” 虽然特蕾莎语气云淡风轻,但是艾格隆和夏奈尔却都脸色一变,不自觉地都有些心虚。 艾格隆心虚自然是因为他自己折腾出来的破事;而夏奈尔心虚却也是因为她听了埃德加的忽悠,暗中已经倾向于艾格妮丝小姐了。 而且将心比心,她也并不愿意看到艾格妮丝小姐当众被特蕾莎殿下羞辱。 正当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艾格隆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如实说明——以艾格隆对特蕾莎的了解,她自有皇室的矜持,绝对不会当众让大家闹到难堪的。 得到了艾格隆的暗示之后,夏奈尔也稍稍定心,连忙回答,“预定的客人名单里并没有艾格妮丝小姐,毕竟她并非高级军官也非有功的战士,况且只有一群男性在场的话,她出席恐怕也不太合适……” “可是我也出席了啊,难道我不也是女孩子吗?”特蕾莎笑着反问,“如果客人名单里面没有她的话,那干脆加上她吧——不然的话,我在宴会上就只能当个纯粹的木偶,都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夏奈尔一时没词了,只能再度无奈地看向艾格隆,而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的,既然您这么要求的话,我立刻照办——”夏奈尔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我也不知道艾格妮丝小姐愿不愿意接受邀请。” “我相信她会的。”特蕾莎简短地回答。“毕竟她可是从来不惧怕挑战的性格,在场的这么多男人也吓不住她。” 特蕾莎的话似乎一语双关,以至于夏奈尔感觉自己再也不该多说一句话了。 而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艾格隆终于开口了。 “我也非常乐意看到艾格妮丝也为我们的胜利而欢庆。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份特殊,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众人视线下和她有过多接触,免得让她尴尬——别忘了,她的父亲并不是站在我们一边,她也不想给父亲添麻烦。” “这个是自然的,我会体谅她的心情,不会给她添麻烦的。”特蕾莎笑着回答,“不过殿下,如果你一直都记得这一点的话,那岂不是早就没有麻烦了吗?” 艾格隆微微有些尴尬。 特蕾莎明里暗里的讽刺,让他有些难以招架——虽然他口灿莲花,但是这件事上明显理亏的就是他。 他也察觉到了,特蕾莎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之前的风波,也没有完全消气。之前一天只是久别重逢、再加上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所以才绝口不提而已。 可是心中的怒火,又怎么可能轻易消散? 他倒是不害怕特蕾莎故意当众让艾格妮丝难堪,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不过如果闹出什么风波的话,终究还是个麻烦,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风流韵事”就这样成为众人的笑柄。 “特蕾莎——”他忍不住小声向她道歉,“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很遗憾。请让我承担一切责任,别让别人跟着倒霉吧。” “你的责任当然我都还记得,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特蕾莎轻轻地抚摸了少年人的脸,“至于艾格妮丝小姐,请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她的,难道殿下认为,我是那种喜欢迁怒于人的家伙吗?我只是真的很想和她交流一下,毕竟在这里能够和我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她了……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作为朋友我也理应慰问一下。” “是这样啊。”艾格隆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然后,他的脸突然又僵住了。 问题并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在特蕾莎的眼中,这一切可能是艾格妮丝在埃德加的撺掇之下故意勾引自己,最起码也是两个人互相吸引。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作祟,是自己在艾格妮丝明显表示不想勾引他人未婚夫的情况下,强行说要把艾格妮丝得到手的。 如果她们两个真的“亲切交流”的话,艾格妮丝会不会把一切都告诉特蕾莎? 如果特蕾莎得知了现在的整个真相之后,那时候,自己会面临特蕾莎的何等怒火? “殿下,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看到艾格隆的表情异常,特蕾莎起了误会。“我一直以来给你的印象难道让你起了什么误解?” “没有,当然没有。”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思考今天的事务。” 接着,他又对夏奈尔下令,“夏奈尔,一切都按照特蕾莎的吩咐办吧,现在她是这里的女主人,她的愿望要得到最优先的处置。” “好的,陛下。”夏奈尔立刻应承了下来,不过她也看到了艾格隆使出的眼色。 听到艾格隆这么说,特蕾莎也颇为开心,她也不打算继续绊着少年人了。 “好了殿下,你在我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去做你应做的事情吧……” 艾格隆如蒙大赦,不过嘴上却还是恭维了一句,“不,特蕾莎。你没有耽误我任何时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隽永的幸福。” “是的,殿下,我也是这样!”特蕾莎笑意盈盈,显得非常开心,但是似乎又另有所指。“不过这种话要是只跟我说就好了。” “那是自然。”艾格隆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被特蕾莎云淡风轻的几下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走出了房间。 他今天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做,不过并非至关紧要的事,所以稍微推迟一下也无妨。 他立刻叫了卫兵,然后让卫兵去召见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过来。 很快,埃德加就被他叫过来了。 “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一见到他,埃德加就向他行礼致敬。 他一直跟随着艾格隆出征,自从艾格隆占据了迈索隆吉翁并且以它为据点之后,他自然也跟着一起住了进来,被安置到了一处尚且完好的民居当中——顺带一提,考虑到特蕾莎就要过来了,艾格妮丝也被从艾格隆身边调走了,安排到了埃德加旁边的民居里。
“埃德加,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帮我解决一下。”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艾格隆直接就进入了正题,“今天晚上我们要举行庆祝宴会,特蕾莎希望艾格妮丝也能够参加,并且准备和她交流一下——” 埃德加也立刻打了个激灵。 他脑子转得极快,还没有等艾格隆说明,就已经猜到了真相。 “您是害怕她得知到全部的真相然后对您生气?” 他现在的用词并不委婉,不过艾格隆现在也不想追究语气问题了,他直接点了点头。 “是的,现在我不想要为这种事分心,所以我要垂询一下你,希望你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能否取消宴会或者让特蕾莎殿下改变主意?”埃德加试探着问。 “当然不能,特蕾莎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而且是我有亏于她,若是我再一直躲闪的话,恐怕现在就已经麻烦了。”艾格隆回答,“再说了,这个宴会是已经预定好的庆典,如果骤然取消那像话吗?” 埃德加顿时就感到为难了。 “如果殿下不改变主意的话,那么艾格妮丝就会接到邀请,以她的性格她也一定会参加的,她绝不会害怕面对殿下的——而且她也自觉问心无愧,不会羞于见人。”埃德加小声分析说,“一旦让她们两个见面,接下来谁也没办法控制她们的话题了,陛下,这确实很让人头疼。” “所以这就是你需要为我解决的问题。”艾格隆冷冷地回答。“我不希望特蕾莎得知一切的真相。” “特蕾莎殿下是您的未婚妻,换言之也是这里的女主人,您又赋予了她和您相近的权威,那我又怎么能阻止她呢……?”埃德加委屈地反问,“您自己都没有阻止她的意志,难道我还能站出来不允许她见到艾格妮丝吗?” “我才不管这么多。”艾格隆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总之,埃德加,这件事是你闹出来的,你理所当然地要负有责任,无权置身事外!既然你想到借艾格妮丝得到我的信任和宠信,那现在就是你赢取这份信任的机会了,你要展现出你的能耐——你不能让你效忠的主君陷入尴尬之中。”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严厉,而且他理直气壮,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故意为难埃德加。 毕竟,在他一路创业的过程当中,迄今为止埃德加对他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除了身上背负着的特雷维尔姓氏之外,他既不能冲锋陷阵又不愿意运筹谋划,只能用艾格妮丝来献媚,结果现在还惹出了这些事——尽管客观来看艾格隆自己的责任也不小,但是他可不是讲究公平的人。 既然你心心念念要当一个弄臣佞幸,如果连一个弄臣都当不好,那要你何用! 在艾格隆严厉的视线下,埃德加只能痛苦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绝对无法推卸的责任了。 这个少年人不允许自己置身事外,而客观上他也确实是当事人。 如果艾格妮丝真的和特蕾莎公主互诉衷肠,然后沟通了所有真相的话,那显而易见地,自己和父亲的计划也会成为一场空,特蕾莎绝对不会再允许陛下和她有半点瓜葛了。 所以,哪怕他再怎么样懒怠,现在也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想应该怎么解决问题。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问出了目前最为紧要的问题。 “陛下,那您有没有改变……嗯,自己的主意呢?您是否因为特蕾莎殿下的态度而放弃艾格妮丝?” “那当然不会——我的意志向来都非常坚定。”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现在只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艾格妮丝还没有落入到我的手中,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和特蕾莎大吵一架。” 嗯,他昨天才刚刚见了未婚妻,两个人在床头一定说了无数情话吧,结果转头就在我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表示要将另外一位少女纳入手中…… 不愧是陛下,年纪轻轻就有着吾辈的风范。埃德加暗暗欣赏和赞叹着。 “好的,我明白了,陛下。”埃德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依旧严肃,然后点了点头,“既然您的心意没变,那我就应该为实现您的心意而努力——诚然现在确实有点麻烦,但是我相信这是能够解决的。” “你真能解决吗?”艾格隆狐疑地问。 “老实说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作为您的臣仆,我的义务就是为您排忧解难。”埃德加貌似理所当然地回答,“总之,我会去尝试的,您说得对,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有责任去帮您解决。” 怎么,看上去这家伙还挺成竹在胸的? 虽然和埃德加认识不久,但是艾格隆也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在别的事情上真的百无一用,甚至都主动不愿意掺和,唯恐沾上任何烦心事,只想着寻欢作乐——可是唯独在花花公子方面的能耐却非常厉害,而且口才也非常了得,善于蛊惑人心。 所以,也许应该对他寄予一点信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的,就交给他试一试吧。 毫无疑问,他依旧瞧不上埃德加,但是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他也乐意给予对方一点机会。 “那你需要什么帮助?”他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下来,还主动询问对方。 “如果我说我想要您亲自出面,肯定您也不愿意吧?”埃德加笑着反问,“不过——您能否让夏奈尔配合一下我呢?我认为夏奈尔小姐作为她们两个人共同的朋友,是可以利用的。”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愿意让夏奈尔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人说谎,影响她们对夏奈尔的看法——不过眼下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吧,我会让夏奈尔暂时遵照你的吩咐行事的。不过,我希望夏奈尔不要牵涉太深,毕竟……她未来还要在我身边侍奉很久,我不希望她被人所厌恶。” 陛下在其他问题上冷酷无情,但是对身边人还真是蛮不错的啊。埃德加心想。 “好的,我明白的,陛下。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他躬身行礼,满口答应了下来。 211,意气用事 ,雏鹰的荣耀 “好的,我明白的,陛下。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埃德加一脸自信地答应了下来。 虽然不清楚埃德加如此自信的来源,更加对他的能力有些怀疑,但是此时艾格隆也只能选择信任他了。 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自己手中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好像还真的就只有埃德加一个了。 于是,他又让人把夏奈尔找了过来。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一听到陛下召唤,夏奈尔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埃德加站在旁边,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立刻又想到了什么。 “刚刚特蕾莎的情绪怎么样?”艾格隆小声问,“她……有没有再提到过艾格妮丝?” “公主殿下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没有再提及过艾格妮丝小姐。”夏奈尔如实回答。 艾格隆稍稍放下了心,然后又指了一下埃德加。“夏奈尔,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埃德加——” “什么?”夏奈尔大感意外。“您有什么吩咐吗?”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如实说明——毕竟,夏奈尔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而且她又是从头到尾的见证者,自己没有必要跟她隐瞒什么。 夏奈尔听完了艾格隆的说明之后,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陛下,您是担心让殿下发现,她所以为的魅力无限的未婚夫,其实并不能把艾格妮丝小姐给迷昏头,反而让她打了一拳吗?”接着,她小声问。 “夏奈尔,我只是不想让这种节外生枝的小事让大家不愉快而已。”艾格隆强忍着尴尬,故作严肃地回答。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别当真……”夏奈尔捂住嘴,掩住了笑容。“总之,您不希望公主殿下和艾格妮丝小姐把所有真相都交流一遍是吧?” 旁边的埃德加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看着主仆两人亲切又带着调侃的交谈。 之前夏奈尔派卫兵召唤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心里有些预感了,如今亲眼见到他们两个人的表现,他愈发断定,这两个人早已经超越了普通的主仆关系。 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法兰西的君王们绝大多数都风流成性,他才不在乎陛下枕边有多少人——只要其中有他支持的那一个就行。 不过,眼下夏奈尔站在了自己一边,以后可以好好奉承她才行。 毕竟,夏奈尔小姐虽然名位不显,但是很明显深得陛下信任,自古以来君王的这种侧近人都拥有非常巨大的潜在影响力,实在值得拉拢一番。 现在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现在就看你们的表现了——”艾格隆又看向了埃德加,然后对他吩咐,“接下来你想要让夏奈尔怎么做?她会配合你的——还有,记得我刚才的叮嘱。” “谨遵您的吩咐,陛下。”埃德加带着优雅的笑容,谦逊地躬下身来。 虽然他的父亲是一个勇敢的将军,但是他却厌恶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什么阵线什么战壕,他只想远远离开,而这拨弄人心的战场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 此时的艾格妮丝,正百无聊赖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摆弄着自己平常藏在雨伞当中的佩剑。 也只有在舞动佩剑的时候,她才能心无旁骛,忘记掉所有那些烦心事,以及越来越浓重的思乡之情。 随着要塞落入到那个少年人的手中,全军上下都在为着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庆,艾格妮丝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那个可恶的少年人现在越发有资本趾高气昂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意见,只不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我从未期待过你现在对我屈膝,但是艾格妮丝……我们两个都有时间,我会让世界变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的。”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以及一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他现在一定在得意洋洋吧? 越想到这个她越是来气。 而在内心深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随着那个少年人一步步夺取胜利,他“复辟帝国”的狂想似乎也显得越来越有实现的可能性,如果最终他真有那么一天,然后和他傲然宣称的那样再把魔爪伸向自己,到时候自己应该如何自处? 烦躁和愤怒让她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而此时她面前的虚空好像突然浮现出了那个让人愤恨的模样。 她一瞬间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就是一剑往前刺了过去,凶狠地刺入到了虚空中的胸膛。 虽然这种发泄其实毫无意义,但是至少让她骄傲而又暂时受到挫伤的自尊心稍稍得到了一点舒缓。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艾格妮丝定下了神来。“是谁?” “是我啊,艾格妮丝小姐……”门口传来了一声回答。 “夏奈尔……?”艾格妮丝立刻听出来了来者何人。“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奉命来找您,请您让我进来一下可以吗?”夏奈尔的语气当中似乎带上了些许的恳求。 虽然因为上次夏奈尔的请求,她跑去安慰那个少年人,然后才闹出了那些烦心事,可是艾格妮丝也懂得事理,她知道那并不是夏奈尔的主观恶意,所以也不忍心迁怒于她。 再说了,自从见面以后,夏奈尔对她谦恭而又殷勤,她确实也不忍心让夏奈尔难堪。 于是她收好了剑,然后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请进。”看着夏奈尔,她做出了一个手势。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夏奈尔喜出望外,然后连忙向她行了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接着,她带着尴尬和讨好的笑容看着艾格妮丝,仿佛在斟酌措辞一样。 “怎么,难道这次你又是来哄骗我去见你的主人吗?”艾格妮丝没好气地问。
“并非如此。”夏奈尔里昂忙摇了摇头,“艾格妮丝小姐,上次的事情实在抱歉,但这绝非我的本意,事实上对陛下的越轨举动,我同您一样惊愕和反感……事到如今我不敢请您忘记陛下那次的冒犯,但是我请求您不要因此而拒绝我对您的敬意……” 夏奈尔说得如此谦卑,以至于艾格妮丝都不好意思再跟她撒气了——毕竟,这都是那个混账的错,跟夏奈尔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夏奈尔,很抱歉我不该如此对待你的。”她向夏奈尔点头以示歉意,同时伸出了右手来,以示自己不计前嫌。 夏奈尔连忙双手抓住了她的右手,然后再度向她低头感谢,“谢谢您的谅解!” “好了,多余的话不用说了,你也没必要为别人承担错误。”艾格妮丝收回了右手,然后再问,“请问这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如果是他派来的就不用多说了,我不想再去讨好他了!” “第一件是请您原谅我的过失,看上去我已经达成目的了。”夏奈尔立刻回答,“至于第二件……实际上我是被特蕾莎公主派过来的,她希望正式地邀请您参加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会。” “庆功宴会?我?”艾格妮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没有尺寸之功——特蕾莎公主是怎么想的?” 虽然她主动与外界隔绝,但是特蕾莎公主驾临这种大事,她当然也得到了消息。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心里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只要特蕾莎来了,那个家伙当然也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至少现在自己得到了安全。 她希望特蕾莎公主好好管教她那个恬不知耻的未婚夫,让他不要为祸人间。 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却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有些人却能够轻易地得到了所有呢? “公主殿下没有仔细说明她的用意,不过从她的口风来看,她应该是希望出席宴会的时候,身边能够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毕竟一大群男人在场,着实令人有些舒展不开。”夏奈尔小心谨慎的回答,“另外,同您多日不见,她也挺挂念您的,所以希望您也能够同大家一起欢庆,好好地放松一下,享受我们胜利的时刻。” “她挂念我……?”艾格妮丝有些哭笑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会挂念我吗?不咒骂我就已经算不错了——” 夏奈尔没有答话,反而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艾格妮丝连忙再问。 夏奈尔的表情扭捏,似乎欲言又止,片刻之后似乎才下定了决心。 “那……那您会出席吗?特蕾莎殿下相当期待您能赏光呢。” “我不太确定我会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心情。”艾格妮丝叹了口气,“毕竟,这是属于她和你主人的时间,他们要享受所有人的欢呼不是吗?” “请您务必出席,艾格妮丝小姐!”夏奈尔突然又低下头来,像是在哀求她一样。 “怎么?又发生什么事了吗?”艾格妮丝越发疑惑了,“我出席不出席有什么重要的吗?你们又不需要对我发勋章……” 夏奈尔知道,现在是真正的表演时刻了,她必须按照埃德加的吩咐,将他想好的说辞透露给艾格妮丝——而且必须要掌握好技巧。 “我……我跟您说实话吧。”接着,夏奈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就在刚才,陛下还因为您和特蕾莎公主吵了架。” “啊?”艾格妮丝大为惊讶,“怎么回事?” “特蕾莎公主因为听到了一些传言,所以质问陛下为什么要和您……和您过于接近,而且她认为您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但是陛下为您据理力争,认为您没有犯下任何过失,不应该被人贬低,所以他们吵了起来。” “他为我在特蕾莎殿下面前据理力争?”艾格妮丝一脸的不信。“真的吗?” “是真的,我跟您发誓!”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本来是不想要跟公主殿下吵架的,但是看到公主殿下对您颇为微词,所以他只能承担责任,表示这一切都怪他自己,他不愿意您的名誉因为他自己的荒唐行为而受损。” 夏奈尔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她自己也十分无奈——正因为她真的很敬佩欣赏艾格妮丝小姐,所以眼下她内心里充满了愧疚。 ——虽然她口中没有一句是谎话,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就是在欺骗艾格妮丝小姐。 果然,艾格妮丝呆愣了一下,然后又冷笑了起来。 “哼,本来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他承担责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没有经过指点,夏奈尔肯定会认为艾格妮丝只是冷嘲热讽,但是经过埃德加指点之后,她明白,艾格妮丝这么回答就意味着她有点在为陛下着想了。 这就是她的性格,天真,孤高,却又有几分慈悲侠义的心肠。 明明她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是她却不愿意享受这种受害者的道德优越地位,相反还肯去为他人着想……只可惜这种慈悲,在某些时刻却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弱点,这确实是这个浑浊世界上常见的悲剧。 然而艾格妮丝却对此浑然未觉,她虽然一直都尊重特蕾莎,但是她从来就没有害怕过特蕾莎。 没错,特蕾莎贵为公主,而且是哈布斯堡那样宏伟的皇室家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内心深处,她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窃喜。 他竟然会为了我跟一位公主殿下争吵…… 片刻的欣喜之后,艾格妮丝猛然清醒了过来,赶紧把这种不道德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这次争吵之后,特蕾莎公主对陛下越发恼怒了……当然,限于体统,她是绝对不会和您争吵的,所以您放心吧,她不会当众为难您的。”夏奈尔又适时地说出了埃德加告诉给她的这句话。 “怎么了?我还用得着害怕吗?”艾格妮丝果然不服气地笑了起来,“我问心无愧,需要害怕什么吗?难道还有人有资格惩罚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好吧……那我就接受邀请吧,这样你应该满意了吧,夏奈尔?” 212,愿者上钩 “我问心无愧,需要害怕什么吗?” 艾格妮丝的问题掷地有声,充满了无愧于心的骄傲,哪怕是夏奈尔也感到颇为心折,而且她也知道,艾格妮丝小姐确实没有说错。 可是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利用艾格妮丝的这份骄傲,让她和特蕾莎对立起来,一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有些无奈。 但归根结底,她所要效忠和侍奉的仅仅只是陛下一个人而已,既然陛下的心愿就是这个,那她也只能尽心尽力地去执行。 “既然您有这份心意,那就太好了……”夏奈尔感激涕零地看着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小姐,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作为陛下和您身边的见证人,我完全清楚您是清白的、是被无辜卷入到这场风波当中的。只恨我人微言轻,不足以在特蕾莎公主面前为您辩白,也不能阻止陛下和公主殿下为此事争吵……” “夏奈尔,这本来就不是您的事情,您需要内疚什么?”艾格妮丝看得心生怜悯,于是忍不住安慰了她,“这种无端的风波,终究还是会很快过去的,我看特蕾莎公主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不至于因为捕风捉影的小事就让所有人难堪;倘若她真的任性固执,那头疼的也不是您,而是您那个咎由自取的主人而已——我看他活该受点惩罚!” “您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我又怎么能够置身事外,看着陛下难堪呀!在遇见陛下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都随侍在陛下身旁。说句可能会让您觉得僭越的话,我早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同陛下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他的胜利就是我的胜利,换言之他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眼见陛下正在欢欣鼓舞的情况下,却因为和特蕾莎殿下吵架而陷入到痛苦当中,我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一开始,这些话还是埃德加为她准备的说辞,可是说到后面的时候,真的不是她在说谎了,所有的话都是她的真情流露,因而就更加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正因为她语言和表情所展露出的丰沛感情,不由得触动了艾格妮丝。 艾格妮丝虽然平常对外人冷淡矜持,但是对自己的家人,她却看得无比深重,而夏奈尔对那家伙的感情,正是异曲同工。 那家伙那么恬不知耻,夏奈尔居然还这么忠心耿耿,真是可怜。 一想到夏奈尔如此可怜,艾格妮丝的语气也不由得更加柔和了。 “哎,好吧,如果您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总之,我能够为您做的事情并不多,既然我答应了会应邀出席宴会,那么我会去的。” “那么您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呢?”夏奈尔抬起头来,泪眼惺忪地问。 “什么请求?”艾格妮丝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特蕾莎公主虽然并不打算为难您,但是可能也会有些余怒未消,您能不能对她稍微……稍微恭敬一点?毕竟她是陛下的未婚妻,是我们所有人未来要尊奉的主母,而且您看,她手下有很多人在陛下这边帮忙,如果和陛下因此和她闹翻了的话,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灾难……” “什么?”艾格妮丝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皱紧了眉头,“让我对特蕾莎公主奉承讨好吗?不行!”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夏奈尔的请求。 赔罪?讨好?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贯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果是她真的犯下了什么德性有亏的罪恶那也就罢了,认错也行;可是在这件事上,她一直都问心无愧,为什么需要为不存在的“罪过”去赔罪,对特蕾莎低声下气? 不是她不可怜夏奈尔不想帮助她,实在是这个要求在她看来太过分了,已经触犯到了她的原则。 不经意之间,艾格妮丝没有发觉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引导到了和特蕾莎公主对立的立场上——她还没有见到特蕾莎公主,就已经下意识地认定对方就是要找自己麻烦了。 虽然她身手了得,但是她不善于交际,甚至还有点天真。 平常那些同龄的小姐们要么因为畏惧而远离她、要么就因为害怕被她抢走光芒而故意无视她,结果就是她明明在恶意横行的巴黎,但却并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难以辨别人情之间的微妙之处。 以剑相拼的世界里,不通人情并不重要,可是当她偶然落入到一个人情复杂的世界之后,她很自然地就会茫然无措,轻易地被萤火的光芒引导前行。 因为对夏奈尔印象不错,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相信了对方的话,这并不奇怪。 看到艾格妮丝如此勃然大怒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夏奈尔非但没有伤心绝望,反而心里顿时轻松了下来。 埃德加教给她的那些话,她一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觉得不会那么容易起效,哪里知道刚刚一试,居然就轻易地引导到艾格妮丝上钩了! 一方面这是因为艾格妮丝是他的小姨子,平常相处的机会多,他能够了解艾格妮丝的性格缺点,并且利用这种弱点;可另一方面,必定是因为他纵情声色这么多年,在巴黎的社交场上见惯了那些阴森鬼蜮的伎俩,所以善于摆布人心。 一想到这里,夏奈尔突然又警醒了起来。 埃德加和所有他这类人有点可怕,既玩世不恭又心怀诡诈,而且对人间的那些原则几乎毫无敬畏,所以必须小心戒备。 他现在是陛下的臣子,但是他心中会有多少忠心吗?夏奈尔绝对不信。 所以绝对不能对他委以信任。 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的同时,夏奈尔又摆出了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继续哀求艾格妮丝。 “哪怕看在我的份上,您也不愿意稍微屈节吗?” “我很抱歉,夏奈尔,但我确实不能这么做。”艾格妮丝因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把视线偏开了,“你们是特蕾莎公主的臣下,逢迎奉承她是你们的职责,所以你们大可以这么做,可我不是她的臣下,我没有对她卑躬屈膝的义务!况且,就算她未来有一天真的成为了法兰西的皇后那又怎么样呢?我依旧没有必要讨好她,我见了国王和长公主殿下那么多次,如果想要讨好他们我早就做了,可是我没有!所以未来我也不会。”
艾格妮丝这也是实话,在巴黎的时候,虽然她并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但是身为公爵小姐,她参觐王室成员的次数自然也不少,如果她想要奉承讨好他们的话早就做了,可是因为自身的骄傲,她不屑于和其他人一样做。 对她来说,哪怕艾格隆和特蕾莎这对未婚夫妇未来真的有一天君临法兰西,那也只不过是王座上换两个人而已,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改变自己的意志和生存方式。 正因为是发自内心的话,所以艾格妮丝表现得意气凛然,以至于夏奈尔都有些佩服了。 而且,这也是她想要得到的回答。 虽然内心当中舒了口气,但是表面上她只能继续表现得非常失望,低垂下了视线。 “好吧……既然这是您的坚持,那我也没有资格强求了,毕竟您没有义务为我们讨好公主殿下。”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再度询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退而求其次的话,您能不能为了平息这场风波而采取回避态度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和公主殿下有什么交流的话,您最好不要提及这件事,就让它在大家的沉默当中过去吧……公主殿下虽然现在余怒未消,但是既然陛下已经说清楚情况了,而且您又不会再和陛下有什么瓜葛,那么只要所有人都不再提及此事,时间就自然而然地可以消磨所有问题了。” 艾格妮丝想了想,发现这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之前的铺垫,她可能还会有些抵触情绪,可是当夏奈尔刚才眼泪汪汪跟她请求然后又被她拒绝之后,她对夏奈尔不可避免地又会有一点点歉疚之情——毕竟她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于是,在这种层层递进的话术面前,她茫然无知地被引导到了别人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地方。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请求我了,那我就答应您吧。”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夏奈尔,“不过,我可以回避这些事,其他人也一样要回避!告诉您的主人,不要再跟我说那些恬不知耻的话了,未来也绝不要再和我产生什么瓜葛了!如果知道害怕特蕾莎,那就像个未婚夫应有的样子!” “我一定会为您传达的,而且我相信,陛下经过了这样一场风波,也一定会吸取教训,绝对不会再那样轻浮行事了……”夏奈尔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我觉得,陛下可能是因为最近战事顺利所有有点被冲昏头脑了,平常他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一边说,她一边用隐蔽的怜悯视线看了一下艾格妮丝。 她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而且效果比她原本想象得还要良好。 到底是艾格妮丝太单纯呢?还是埃德加太阴险诡诈呢?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 总而言之,陛下最担心的祸患,暂时已经解除了。 艾格妮丝当然无法探查到夏奈尔的内心了,所以她不屑地啐了一口。 “您也别说好话了,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家伙内心一如既往的肮脏不堪,又怎么会是最近才变成这样呢?” 夏奈尔对此不予置评,只是站起来向艾格妮丝行礼,以示告别。 “好了,既然您答应我卑微的请求,那我再没有什么可要求您的了,艾格妮丝小姐,我的心里对您充满了感激……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惠的!” “好了,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才不在乎那个呢。”艾格妮丝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笑着向夏奈尔告别,“夏奈尔,您也多顾及一下自己吧,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压在您自己的身上——” “可是我有我应尽的义务呀……”夏奈尔苦笑着回答。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然后关上了房门。 一走出房门之后,夏奈尔顿时就好像泄气了一下,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虽然欺骗艾格妮丝小姐并不困难,但是对她来说,却有一种非常难受的心理压力,或者说歉疚感。 只不过,陛下的意志高于一切,她必须想尽办法去完成。 如果某一天,陛下真的和艾格妮丝小姐走到了一起,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才行——她心想。 带着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她总算又恢复了心气,然后走到了不远处的另外一间民居当中,然后再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接着埃德加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同时还有他那迷人而又优雅的笑容。 “夏奈尔小姐,请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一边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一边温和地询问夏奈尔。 虽然他的举动彬彬有礼,言行当中充满了贵族的教养和矜持,但是此时的夏奈尔非但没有感觉到受宠若惊,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警惕和厌恶。 这个人,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只是外壳而已,他的内心几乎完全是空荡荡的,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她突然产生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她在慕尼黑的王宫、在维也纳的皇宫当中都呆过,也见识过那些贵族大人们的尔虞我诈,埃德加虽然权势和威望都远远不如他们,甚至没有多少权欲,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第一次给夏奈尔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恐感—— 绝对绝对不能对他抱有任何信赖感,否则一定会很惨……她暗暗心想。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对陛下有利用价值,所以自己也必须对他表现出表面上的尊重。 “事情还算是挺顺利的。”她一边走进房门,一边小声回答,“艾格妮丝小姐正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拒绝向特蕾莎公主服软,同时答应了不再跟特蕾莎公主提及此事……” “太好了……”埃德加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微笑地看着夏奈尔,“我就知道您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顿了顿之后他又说,“好了,一半已经完成了,那么我们就期待接下来的另一半吧。” “另一半?”夏奈尔有些惊讶,“您是指什么?” “您会见到的,而且很快。”埃德加笑容不该,然后温柔地向她回答。 213,庆功宴 ,雏鹰的荣耀 “您会见到的,而且很快。” 在夏奈尔的眼里,埃德加的笑容分明有些诡异,可是她知道自己就算追问,对方也未必会回答自己,所以也只能暗自忍下了疑惑。 但是正因为有些担心,所以她也忍不住告诫了对方。 “先生,我要提醒您一下,虽然陛下现在确实垂青艾格妮丝小姐,但是在他心里,特蕾莎公主也是他的未婚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也就是说,特蕾莎殿下必然也是我们的主母,我们必须尊重她!无论您打算做什么,我都请您注意分寸,千万不要让公主殿下难堪,不然陛下也不会饶恕我们的。” 夏奈尔语气郑重,但是埃德加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敷衍式地回复了对方。 “您放心吧,我自然知道分寸。” 在埃德加看来,自己早就已经得罪了特蕾莎公主,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必然也会和她发生冲突,所以再考虑什么“分寸”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让特蕾莎公主无法报复自己。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他看得出来,无论是陛下还是陛下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瞧得起自己,也就是说在特蕾莎殿下的怒火面前,陛下根本没有什么动力来死保自己—— 除非,自己能够变得无可或缺;除非,自己能够让自己的靠山在陛下那里无可或缺。 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一切。 夏奈尔虽然不知道埃德加心中所想,但是从对方敷衍的态度当中,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然而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担忧隐藏在心里。 在同时,她的心中对埃德加产生了强烈的提防和厌恶,以后她再也不会信任他一秒钟了。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完,夏奈尔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呆一秒,立刻就告辞离开了,而埃德加礼貌地将她送走,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就这样,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这个白天,艾格隆一直在按照预定的日程安排,到处视察自己的军队,慰问一线士兵和伤病员,给所有官兵鼓舞士气,而因为他所取得的胜利,他的所到之处到处惹来了欢呼,所有人都感到与有荣焉。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筹备当中的庆功宴会也准时开始了。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要塞当中的礼炮同时开始轰鸣,以雷鸣般的吼声来向世界宣告波拿巴家族的胜利,要塞内到处都有免费供应的美酒,让这些久经战阵、身心疲惫的士兵们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休息。 而在他所居住的市政厅,此时也在举办着庆功宴会。 相比于外面的“普天同乐”,有资格来到他跟前一起庆功的人自然范围要小很多——只有骑士团成员为主的高级军官,以及他身边的顾问才有资格参加。 当然,刚刚来到迈索隆吉翁的特蕾莎,毫无疑问就是以主人的身份来参加的。 此时,原本已经遭受了破坏的市政大厅已经粉刷一新,军官们都换上了簇新的礼服齐聚一堂,他们的胸前还都佩戴着艾格隆亲自颁发的各级别骑士团勋章,可谓是威风赫赫,英姿勃勃。 艾格隆本人也同样如此,他穿着自己设计的黑色军服,胸前别着骑士团唯一一枚大团长勋章,英俊潇洒的同时又充满了威严——看到他的样子,已经没有人会怀疑,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说一不二的领袖人物了。 虽然他们这群人现在手中还没有一个帝国,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淬炼,他们确实已经有了一点帝国的气质。 大厅里面到处都点燃着蜡烛,所以到处都非常亮堂,墙边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还有一群从周围地区征调过来的乐手演奏乐曲——虽然他们使用的竖琴和笛子,演奏出来的乐曲和巴黎那些乐团的乐曲大相径庭,但是此刻也没人在乎这个了。 各人佩戴的勋章汇聚在一起,反射着烛光,将大厅渲染得珠光宝气,而乐手和佳肴更是把宴会点缀得像模像样——除了没有夫人小姐们助阵之外,这场面已经和帝国时代上流社会的聚会相差无几了。 在全场人注目下,艾格隆和特蕾莎并列在一起,走入到了中心的位置。 为了适应这个场合,此时的特蕾莎自然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着华美的宫裙,头上戴着象征胜利的花冠,胸前同样披着蓝色的绶带,手中则拿着一把折扇,犹如是是参加宫廷宴会的贵夫人一般。 虽然在这个百废俱兴的时候,盛装华服和屋外的大片废墟并不太协调,但是又有谁在乎这个呢?人人只看到,特蕾莎公主拿出了她应有的威仪,并且同他们的陛下相得益彰。 艾格隆和特蕾莎站在一起,然后静静地聆听着窗外的礼炮轰鸣,直到礼炮声终于停息下来之后,他才悠然开口。 “诸位,我很高兴能够和你们在庆祝胜利的宴会上欢聚一堂。虽然这一路走来,我们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和代价,但无论怎么说,我们现在是胜利者,我们把我们的对手踩在了脚下,所以我们有权利为自己庆祝! 然而,在欢庆的同时我们也必须牢牢记住,正是因为我们的袍泽,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士兵们的牺牲,才让我们艰难地得到了胜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们先为这些战死者,这些勇士干杯,向他们致敬!” 说完之后,他率先拿起了杯子。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突然变得凝重,甚至有点悲伤。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带领着他的部下们进行了一系列的战事,虽然赢得了一次次的胜利,但是同样也承受了规模不小的伤亡,不光士兵累计伤亡数千,就连身为骑士团成员的军官也阵亡了十几个。 如果说士兵们的死去,对艾格隆和军官们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些“消耗品”的话,那么那些同仁的死去,则是让在场的众人们心生悲戚。 毕竟,这些袍泽曾经一起在基督山岛上见面,有些人还结交成为了朋友,结果到现在却生死殊途。 人非草木,即使明知道打仗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想起袍泽的死,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悲伤。 不过,他们现在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了,所以短暂的悲伤过后,他们很快又恢复了情绪。 而艾格隆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今天我和大家济济一堂,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他就是我的卫队长、我们之中杰出的勇士安德烈-达武。他没有辜负他的姓氏,一直都以莫大的忠诚守护着我的安全,同时还以不逊于任何人的勇敢,同我们的敌人殊死搏斗!就在此刻,他还留在纳夫帕克托斯,为我们守护后方,他虽然没有参加到要塞攻坚当中,但是他永远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再为安德烈干杯!” “干杯!”又是一阵热烈的回应,在场所有人高举杯子,为远在几十公里外留守的安德烈-达武干杯。 在场的人都清楚,虽然安德烈-达武并非最高指挥官,但是他是陛下的卫队长和爱将,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没有人会质疑不在场的他得到了这种待遇。 再喝下去一杯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虽然是庆功宴会,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征途还没有到此为止,希腊还没有独立,我们也没有彻底驱逐敌人,所以接下来我们还将要面临新的挑战,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泄气,要拿出你们原有的勇气和忠诚为我效劳——别忘了,希腊只是我们旅途的第一站,我们只有在这里走好了,才能最终走到法兰西,走到巴黎,为巴黎干杯!” “为巴黎干杯!”他的喊声得到了更加热烈的回应。 是啊,一提到巴黎,在场的人们都忍不住激动。 这座华美壮丽的城市,正是他们所魂牵梦萦的地方,他们的帝国也只有在巴黎建立,才能真正称之为帝国。 经过了这一系列的斗争之后,他们赢得了胜利也培养了信心,此时他们都深信,那一天绝对会到来。 借助着艾格隆的演说、以及酒精的作用,大厅里的众人们人人斗志昂扬,奋发着一股定要成功的气势——而这也正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 他举办这个庆功宴会,就是为了洗清众人身上的疲惫,让他们接下来再和之前一样,全情投入到还没有结束的斗争当中。 眼见众人们的气氛已经被调动了起来,接下来,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然后笑眯眯地向她轻轻点头。 特蕾莎当然会意,她知道这是艾格隆在给她表现的机会,于是她也从旁边拿起了酒杯,然后郑重地向在场的众人们致敬。 “各位敬爱的勇士们。”她用充满感激的视线扫视了周围的人们,“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留在了迈索尼,为殿下处理后方的事宜,所以我很遗憾我没有亲身到场,见证胜利到来时那辉煌的一刻……不过,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你们的英姿,但是我从殿下的信中,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你们所经受的困苦,还有你们为了胜利所做出的牺牲……这一切我都知道,而且会铭记在心,我会铭记住你们每一个人!” 特蕾莎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稍稍逗留,仿佛是在和他们对视、同时记住每个人的相貌一样。 “……我和殿下,乃至我们未来的子子孙孙,都会永远感激你们的付出和牺牲。我最为遗憾的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太多的馈赠可以用来回报你们的忠诚,但如果我们回到了巴黎并且重建帝国,那么我们将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一切酬报,并且以你们来支撑帝国,让我们为这一天干杯吧!” 特蕾莎公主的祝酒词既温情又豪情,所以众人也纷纷做出了回应。 “干杯!” 在这热闹而又欢快的气氛当中,特蕾莎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他的地方。 对她来说,参加这种礼节性活动本来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从小就受过无数次的训练,根本就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的视线在人群当中逡巡,一方面是在给予她和殿下的臣仆们精神鼓励,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找到艾格妮丝的身影。 她之前派夏奈尔去请艾格妮丝了,夏奈尔跟她回复说艾格妮丝小姐答应参加。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在角落当中看到了艾格妮丝。 此时的她,身上穿回了女装,不过并没有盛装打扮,只是穿着简朴的裙子而已,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简直像是乐手中的一员。 在她发现艾格妮丝之后,她立刻笑着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而艾格妮丝也发现了公主殿下的注视,于是也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久别重逢,原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印象还不错,只可惜命运的阴差阳错,让这种印象蒙上了灰尘。 当然,对特蕾莎来说,她想要擦拭掉这些灰尘。 她想把艾格妮丝叫到自己跟前来,并不是为了羞辱她,而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自己和殿下的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 本质上她对艾格妮丝也颇为敬重,所以如果风波能够过去的话,她是愿意继续把艾格妮丝当成朋友的。 当然,如果艾格妮丝不愿意改变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个少女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气愤呢? 为了大家的体面,同时也为了和艾格隆之间不再争吵,特蕾莎有意识地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艾格妮丝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并且已经被她所遗忘。 然而,这件事明明才发生不久,她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 正当她打算招呼艾格妮丝到自己面前,同她好好交流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了艾格妮丝的面前。 ——赫然是艾格隆的堂兄查理亲王。 怎么回事?他们有交情吗?还是说他也是支持的?特蕾莎瞬间陷入了怀疑当中。 然后,她向着查理瞥了一眼。 心思向来敏锐的查理亲王注意到了这一瞥,虽然这只是短暂的一瞥,但是其中的冰冷却让查理亲王心里一阵发寒,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按理来说,以他见识和胆识,他根本没有必要害怕区区一个特蕾莎公主,可是之前特蕾莎来到基督山岛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调查了自己变卖宝石的账目,结果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正因为有把柄在特蕾莎手上,所以虽然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是面对特蕾莎的时候总会有点心虚。 但此时,他横下心里,把这种心虚抛到了一边。 “艾格妮丝小姐……”他笑着点了点头,向艾格妮丝打了个招呼。 214,余兴节目 ,雏鹰的荣耀 “艾格妮丝小姐……” 查理亲王的笑容,并没有让艾格妮丝感到有多么亲切,反倒是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她当然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可是她更加知道,自己跟这位亲王殿下平生素无来往,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她根本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打招呼。 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当中。 但是,怀疑归怀疑,自幼所接受的教育,让她不能不有所回应。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先生?”她友好地问,但是明显还保持了冷淡的距离。 她的冷淡并没有让亲王知难而退,相反他笑得更加亲切了。 “艾格妮丝小姐,我知道您碍于身份,并不希望过多地参与到我们当中,宁可当个旁观者。不过……在这个欢庆的时刻,您是否愿意展露您些微的风采呢?” 艾格妮丝微微蹙眉,搞不懂对方的意思。 所以她只是看着对方,等待着下文。“您是指什么呢?” “我一直都听说,您剑术了得——平常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就连一贯轻易不夸人的陛下也对您赞不绝口,所以我忍不住就心生好奇了。”亲王连忙解释。 虽然这是在恭维自己,但是一听到他提到‘陛下’,艾格妮丝就忍不住心生恼怒。 “所以,您是想要跟我挑战吗?”于是,艾格妮丝不太客气地反问。 “这我可不敢……”亲王尴尬地笑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我并没有钻研过剑术,怎么可能成为您的对手?怕不是您随手一剑就能让我灰头土脸了。我只是希望见识一下您大展身手而已……” “既然您不想亲身挑战,那么您又想怎样见识呢?”艾格妮丝再问。 “我们当中自然有一些热血青年,他们对您的威名并不服气,所以想要亲身感受一下您的强大实力。”亲王仍旧笑着回答,“现在的宴会,我们人人都情绪高昂,如果就这样结束了实在可惜,所以我想,如果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余兴节目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艾格妮丝微微愣住了,一瞬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挑战。 按照她的性格,如果是在巴黎的话,她一定会慨然迎战,挑战者不管有几个尽管放马过来就好了——可是现在她是在这个地方,这么做合适吗? “这不太好吧……”迟疑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摇了摇头。“我认为这种场合下,不太适合这么做,免得扫你们大家的兴致。” “您不愿意吗?”亲王明显有些失望。“艾格妮丝小姐,您一定不知道,在我们当中,一直都有人对您充满了敬佩和钦慕,别的不说,陛下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侯爵,就曾经跟您挑战过,然后失败了。他一直都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所以连带得让我们这些没有亲眼见识过您动手的人,都已经对您充满好奇和仰慕了……” 亲王的话,让艾格妮丝又是开心,又是暗自好笑。 “安德烈-达武先生曾经跟我提过这事,可是……我真的已经不记得了,我经历过许多挑战,哪怕赢了我也不会嘲笑任何一个败者的,失败并不会磨损他们的尊严。他真的没有必要对此耿耿于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已经让我们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我们真的想要见识一下您的风采。”亲王仍旧不愿意放弃,“您就当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吧——” 他如此穷追不舍,反倒是让艾格妮丝起了疑心。 “先生,您为什么如此坚持呢?难道您有什么私人原因——?” 亲王又尴尬地假笑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地回答。 “这个嘛……主要是之前,我跟埃德加两个人打了一个赌。” “埃德加?!”艾格妮丝又是大为惊讶,“他和您做什么了?” “我们一开始只是在聊天,后来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他夫人身上了。”亲王表面上尴尬,但实际上完全是故意念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埃德加把她的夫人夸得举世无双,说她温柔贤淑又能操持家业,巴黎的夫人们谁也比不上她,这一点我倒是完全赞同——不过后来,他又夸口说他夫人的妹妹也同样举世无双,在同龄人当中完全没有敌手,而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嗯,在容貌这方面我们并无争议,可是在其他方面我总觉得他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词,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争吵了起来……最后我们打了个赌,我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艾格妮丝心里顿时大为恼恨。 又是埃德加,这家伙到底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啊! 不过,亲王的这一番说辞,突然之间又激起了她强烈的好胜心。 她不愿意在别人的轻视下退缩,更加不愿意在对方提到姐姐的时候退缩。 姐姐自然是举世无双的,自己作为她的妹妹又怎么能够差劲呢?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不识好歹,那我就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一番思索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您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也实在不好意思推辞了。不过,我认为既然这是喜庆的时候,那我们最好要注意一下分寸,免得让所有人扫兴。” “当然,这是当然的!”眼见艾格妮丝松口,亲王顿时就大喜过望。 艾格妮丝看不到,在他眼角处划过的一丝得意。 没错,这就是他和埃德加精心编造的说辞—— 在之前,他就拉拢过埃德加,一起对付那个“奥地利小娘们”,不过可恨那埃德加滑不留手,一句实话都不说就离开了,他也只能无奈叹息;然而他没想到,就在今天,埃德加主动找到了他,向他提出希望能够合作,一起力捧艾格妮丝,和特蕾莎公主唱对台戏。 一听到这个提议,亲王立刻大喜过望。 他心里一直有一块心病,那就是自己因为一时疏忽,结果被特蕾莎公主抓住了把柄,只能一时忍耐,对公主殿下卑躬屈膝,但越是如此,他心里的愤怒越是炽烈——自己堂堂波拿巴家族的成员,陛下的堂兄,居然要被个小姑娘钳制,何等耻辱? 他一直在寻找脱身之策,而埃德加的提议,恰好就符合他的需求。 虽然陛下和特蕾莎公主的婚事看起来是板上钉钉、绝无可能更改了,但是从没有任何规定说过,法兰西的君主只能爱一个人——甚至恰恰相反,历代君王都是纵情声色,他们的王后反倒只是宫廷里的吉祥物而已。
如果陛下也遵守了这条“历史规律”的话,那他就可以找机会脱身了。 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贪了点钱又怎么样呢?这本来就是他们家族的钱,当年拿破仑皇帝赏赐兄弟们的金钱和国土可比这丰厚多了。 现在特蕾莎钳制着他,但如果陛下另有所爱的话,那么这个奥地利小娘们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只要陛下的“所爱”愿意为自己说情,那么这种“小事”陛下只会一笑置之,自己根本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思来想去,这种釜底抽薪的策略,是最为一劳永逸的。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亲王一边忙于战事,一边也从来没有放松过打听陛下身边的消息,他自然可以得知,陛下之前和这位艾格妮丝小姐特别亲密,大有干柴烈火之势,结果还惹得特蕾莎公主勃然大怒,把夏奈尔给叫了过来。 正因为得知了这些情报,所以亲王在埃德加上门之后,立刻就跟埃德加一拍即合,两个人立刻就达成了“坚决支持艾格妮丝小姐”的共识。 虽然剩下的时间有限,但是也足够他们两个人布置了。 在宴会召开之后,亲王一直注意观察着,当判断火候合适的时候,他就走到了艾格妮丝这里,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果然,一切顺利,按照埃德加准备的说辞,他轻易地就煽动了艾格妮丝。 虽然今天和艾格妮丝第一次谈话,他马上就发现了,这少女的脾气很差,孤高冷漠,但是却没有那么多心眼,容易被他人引导情绪,尤其重视和家人之间的感情。 这可就太好了!他正需要有这种人在陛下的身边。 如果计划实现了,那么以后只要巴结好了她,那么他以后就等于有了强力的靠山,陛下绝对不会再对自己那么严厉。 “艾格妮丝小姐,您稍等一会儿吧,我马上安排。”因为心情特别好,所以亲王殷勤地向艾格妮丝告别,返回到了自己原来站的地方。 一边走,他还一边向不远处一直在观察情况的埃德加,暗暗地比了一个手势。 看到亲王这个手势,埃德加也是微微一笑。 虽然陛下给他设置了严苛的条件,但是他只是小试牛刀,就让形势轻易地往自己需要方向发展了。 眼下,万事俱备,就看着最后的演出了…… 一瞬间,埃德加突然享受起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当中”的畅快感觉。 然而,在片刻的畅快之后,他很快又陷入到了哀愁当中。 看着此刻盛装打扮的军官们,他突然无比怀念巴黎,怀恋那些华丽的舞会以及那些盛装打扮的夫人小姐们,那里才是他真正乐意驰骋的舞台。 这也正是乡愁吧……他郁闷地拿起了一杯酒,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 在众人各自交谈的时候,查理亲王静悄悄地凑到了艾格隆的身旁。 “陛下!”他小声招呼。 “有什么事情吗,我的堂兄?”艾格隆有些意外地问。 “今天的宴会非常盛大,也非常成功,我看大家都非常尽兴。”亲王以恭维的语气说,“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就此结束也太可惜了,我觉得最好可以安排一些余兴节目。” “余兴节目?”艾格隆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又来了兴趣,“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一定有主意了——说吧,我倒是想要听听。” “我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创意,不过我从埃德加那里听到了一个建议。”亲王回答。 他这么回答的时候,分明能够感受到有一股眼神正扫到他的身上——毫无疑问,那眼神自然是站在艾格隆旁边的特蕾莎公主时不时投过来的。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么他再犹豫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一横心干到底。 “哦?埃德加的提议?”艾格隆听到这里的,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不过还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呢?” “之前埃德加一直在我这里夸他妻妹的身手,吹得天花乱坠,好像除了您没有人能够匹敌了一样……所以我有点不太相信,于是我们打了个赌,让艾格妮丝今天展露一下身手,看看到底有没有他吹得那么厉害。”亲王先是解释,然后又向艾格隆鼓动,“陛下,您看,今天大家群情激昂,人人都兴致很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来一点更有趣的,让所有人尽兴呢?我相信,只要艾格妮丝小姐出手,那么无论胜负,所有人都会非常开心的。” 越说到后来,亲王越是感觉到身上发寒,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在亲王说完之后,艾格隆恍然大悟。 原来埃德加是用这种方法来阻止她们交流的—— 有趣,有趣。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听上去倒是很不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识到艾格妮丝出手了,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确实可以当成余兴节目,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如此——只是,艾格妮丝小姐本人愿意吗?” “她愿意,甚至跃跃欲试,毕竟她乐于证明自己,也乐于让您和在场所有人开心。”亲王若有所指地回答。 “那好——”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而这也就意味着,亲王得到了他想要的授权。 于是,他立刻走到了人群的中间,然后大声喊了出来。 “诸位!” 在众人停止交谈并且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亲王立刻说了下去,“今天是一个欢庆的时刻,一个让我们永远铭记的时刻,如果只有美酒和音乐的话,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向陛下提议,进行一项余兴活动。这项余兴活动,就是……” 他有意拉长了音,等每个人都吊足了胃口之后,他再度开口。“让一位美丽、却又精通剑术的小姐,和她的挑战者堂堂正正进行比试!我们军人既然以刀剑为生,那么今天,就以刀剑来见证我们的辉煌吧!”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立刻就被亲王的激情给感染了。 他们都已经喝了不少酒,此时更是热血上涌。 “好!” “太好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不约而同,纷纷让开了路,挤到了四周的墙角,留下了中间的空地。 这就是少女的舞台了。 215,风姿 ,雏鹰的荣耀 随着亲王的宣告,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人们纷纷靠到了墙边,自动地在中心让出了一大块空地,给艾格妮丝小姐让出了表演的场地。 眼看着效果如此鲜明,亲王心里也暗暗乐开了花——他和埃德加的计划,顺利地执行到位了。 他能够感受到旁边特蕾莎公主那刻意压抑着愤怒的视线,但是他不在乎,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妄自尊大的奥地利小娘们了,眼下有个机会让她吃瘪,他的心里反倒是充满了报复的愉悦感。 带着复仇的畅快,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 “那位小姐,请出场吧!我们都等着看您的表演呢!” 而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他的视线,往那个角落看了过去。 原本衣着简朴、不惹人注意的艾格妮丝,也瞬间就成为了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艾格妮丝顿时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不过在表面上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因为出身的缘故,她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尽管事出突然,但是她也不至于慌乱。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妮丝一步步地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当中,昂然而立。 因为她已经进入了临战的状态,所以她的步伐轻捷有力,视线更是犹如鹰隼一般尖锐,明明只是一个少女,此刻却犹如正在蓄势准备扑向猎物的母豹一样,瞬间就给人带来了一种压迫感。 尽管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艾格妮丝的真实身份,但是此刻他们都为少女的凛然姿态而大为倾倒。 他们要么鼓掌、要么吹口哨,为这位不知名的少女而欢呼,顷刻之间,口哨声就响彻到了整个房间当中。 仅仅只是走了几步路,艾格妮丝就出尽了风头——尽管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在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慢慢调匀着呼吸,用清澈而又冷冽的视线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隔离于迷雾之外一般。 她等待着自己对手的出现——无论是谁,她都有信心轻松将他踩在脚下。 嗯,除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以外! 一想到这个念头,她骤然就感觉自己原本止水一般的心湖泛滥起了痛苦的涟漪。 尽管嘴上从来不肯落下风,但是在交过手之后,她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赢下那个可恶的少年人。 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这本来就已经是让她苦恼的事情了,而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增添了她内心中的愤恨——世上没有什么比那种明明得罪了你、却没有办法制裁的人更可恶的了。 于是,她陡然视线漂移,落到了满面笑容的少年人身上,然后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仿佛是在跟他挑战一样。 艾格隆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当然能够猜测得到少女此时的心中所想,但是他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向她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她接下来好好表现、为大家助兴一样。 他的笑容更是让艾格妮丝恼怒不已,她的眼神几乎能够刺穿他的身体一样,如果不是顾忌这是少年人的主场的话,恐怕她已经直接开口挑战了吧…… 艾格隆心里喜不自胜,他很享受逗弄她的快乐,犹如像是在挑逗一只挠人的小猫一样。 “殿下。”就在这时候,特蕾莎轻轻一句话,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艾格隆终于反应了过来,暗叫不好,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特蕾莎。“怎么了,特蕾莎?” “这是你安排的节目吗——?”特蕾莎平静地问,“如果是的话,那我承认确实给了我足够的意外。” 她虽然表情平静,但是语气当中却明显得透着一股怨艾。 很明显,她是被这个突然袭击给整蒙了,只是碍于教养,所以不肯公然质问自己的未婚夫而已。 ——如果不是殿下刻意的安排,他的堂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在自己和殿下的面前突然来一个“余兴节目”? 艾格隆心里知道自己这下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连忙向艾格妮丝解释。 “不,特蕾莎,我跟你一样对此毫不知情,刚刚我的堂兄提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我想,他大概是想要让我们找点乐子,所以才这么提议了吧。” 特蕾莎一直都注视着少年人,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没有说话。 可是,自从两个人认识以后,殿下已经骗了她这么多次了,眼下哪怕他表现得毫不做作,特蕾莎心底里还是有点怀疑。 “是真的吗?不许骗我啊……” 正因为患得患失,所以她一瞬间出现了些许的软弱,以至于像是撒娇一样对少年人说。 “真的!在这件事上,我绝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有这种安排。”艾格隆连忙向特蕾莎保证。 至于其他的事情有没有骗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见特蕾莎脸色稍微缓和,艾格隆又向她提议,“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好,那我可以取消。” “不,怎么能取消呢?”特蕾莎立刻就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我也很期待看到艾格妮丝小姐的表演呢——” 虽然心情很不好,但是特蕾莎还是维持着应有的镇定。 现在,艾格妮丝已经在众人的欢呼下走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自己求助殿下把她斥退,那像什么话?简直丢尽了自己和家族的脸面。 艾格妮丝小姐确实光彩照人,但是自己又何曾逊色?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抑或是能耐,自己根本就无惧于她。 如果面对挑战就自乱阵脚,那她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再加上殿下亲口保证这一切绝不是他的安排,也就证明了并非他刻意鼓励艾格妮丝来挑战自己,所以特蕾莎重新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她偏过视线,然后静静地打量着艾格妮丝。 面前的少女尽管只穿着简朴的衣服,但是那凛然的姿态,还有那凌厉的眼神,是那样光彩夺目。 尽管她并不喜欢胡乱猜疑对方,可是亲眼见到的此情此景,让她不得不在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在给艾格妮丝造声势,让她抢走自己的风头。 但是艾格妮丝是怎么想的呢?她是根本不在意,还是在主动配合? 从她目前的表现来说,她就是在主动配合。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那么骄傲的艾格妮丝,那么孤高自赏的艾格妮丝,居然会沉迷于他人的追捧,以至于甘愿为了这种追捧而堕落?
特蕾莎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去相信。 就在她暗自沉思的时候,艾格妮丝也发现了特蕾莎公主在看着自己,所以她微微颔首,向特蕾莎致意,然后在特蕾莎看来,这似乎又是在向自己挑衅,仿佛在这里她才是理所当然的主角一样。 很明显,一个人如果先入为主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特蕾莎忍耐住了内心当中的焦躁和不安,然后平静地向对方点了点头,预祝她接下来大放异彩,让这场宴会的所有宾客尽兴。 她想要把艾格妮丝请过来,可不是为了眼下这一幕,可是既然戏已经演到了这里,她也只能默默旁观,让这一出戏演完。 无论艾格妮丝接下来如何表现,无论心里有多少疑惑和愤怒,她绝不能让自己丢人现眼,因为她是特蕾莎,是殿下的未婚妻,是卡尔大公的女儿,更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她自有她的骄傲。 就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一个青年军官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然后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然后向艾格妮丝躬身行礼。 “尊敬的小姐,我可以询问您的芳名吗?” “恕我不方便透露。”艾格妮丝不客气的回答,“今晚我只是要堂堂正正和您以及其他挑战者交手,给各位先生们酒后助兴而已,并不需要留名于世。” 青年军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好的,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报我的名字了,我们就以匿名者的身份为大家表演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艾格隆,然后恭敬地向他开口了,“陛下,请允许我暂且失礼,在您的面前舞刀弄剑。” “没关系。”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的身手也不错,哪怕你们暂时失手,我也不会跟可怜的亨利二世一样遭逢意外。” ——法兰西的亨利二世国王,他在为庆祝女儿和妹妹的结婚庆典而举行的比武中,被苏格兰卫队长蒙哥马利的短矛刺穿头部,受重伤之后在,缠绵病榻十天后去世。终年40岁。 他的话立刻就惹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不过立刻就有卫兵拦在了他的面前,免得接下来发生什么意外。 接着,就有人拿着两把佩剑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让他们挑选。 “您先请。”青年军官友好地说。 艾格妮丝没有推辞,直接随手拿了一把剑,然后握着剑柄轻轻地挥动了一下,以便适应剑身的重心和手感。 青年军官拿了了剩下的那把佩剑,然后又打量了艾格妮丝,面前娇俏可人的少女,实在让他无法与“危险”联系起来。 “小姐,刀剑无眼,您一定要小心啊……”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声。 “您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艾格妮丝自信满满地回答,“如果您输了,我希望你能够畅快点认输,别碍于面子死撑,这样我也能够控制一下不伤到人。今天这样庆贺的日子如果见血就太不吉利了。” 听到了少女如此傲慢的回答,青年人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我希望您也同样如此。” 接着,两个人拿起了剑,然后隔着几米的距离开始对峙。 青年人如临大敌,毕竟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输给一位少女;而艾格妮丝却有点漫不经心,因为她知道自己面前的对手不过尔尔。 在几个呼吸之间,青年军官猛然向前,然后挥剑向着少女的肩膀刺了过去,他眼看着自己和少女的距离越来越接近——而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少女,陡然往旁边侧身走了一步,接着是如同闪电一般的弧光。 刺目的弧光让青年人稍微有点目眩,而等他清醒过来之后,他愕然发现,一把剑已经放到了他的咽喉前,只剩下了最后些微的距离——毫无疑问,只要少女想,她可以轻松再用剑往前再刺几厘米,就此结束青年人的生命。 我……就这么输了? 青年人的脑海当中泛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原本对剑术颇有自信的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不知名的少女面前,居然仅仅一个少女在一个回合就击败了。 一股羞愤,让青年人涨红了脸,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再挣扎一番。 “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话。”艾格妮丝小声提醒。 这时候青年军官终于清醒了过来。 输了是技不如人,输了之后如果还死缠烂打,那就等于自己在同僚和陛下面前丢人现眼,绝不能这么做。 于是,哪怕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向艾格妮丝躬身致敬,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转身退入到了人群当中。 就在这时候,人群当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为少女在一瞬间的风姿而倍感倾倒。 可是如此短暂的表演,已经不足以满足这些群情激昂的青年军官们了。 “再来,再来!”他们齐声发出了欢呼。 “还有谁呢?来吧!”来了兴致的艾格妮丝,提着剑,像是挑衅地看着众人。 她凛然看着面前所有人,仿佛哪怕他们一拥而上也依然无惧。 如此风姿,更是让在场的人们跃跃欲试,在查理亲王的安排下,一个个挑战者走上了前来,拿起剑跟艾格妮丝挑战,却很快就败下阵来,能坚持过几个回合的都寥寥无几。 随着艾格妮丝一次次的胜利,喝彩声连绵不断。 最初,那些失败者还羞愤欲绝,不过随着输的人越来越多,反而没有人再在意这种失败了,他们纷纷为少女欢呼,期盼着她更多的表演。 艾格妮丝也是越战越勇,她也被激发出了对胜负的渴望,仿佛血液都在为之燃烧,驱使着她一次次地挥剑——所幸她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让场中血溅五步。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冷冷地注视着自己新的对手。 她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基督山伯爵……?” “小姐,晚上好。”埃德蒙-唐泰斯严肃地向她躬身行礼。 碍于艾格妮丝的身份,他不能在众人面前叫出她的名字,但是他的态度,足以展示出对她的尊重了。 “我知道我不是您的对手,但我很高兴能够和您切磋……能够亲身体会您的风姿,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今天他原本对这事毫不知情,可是看到艾格妮丝的风采之后,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因此也来了兴致,主动向艾格妮丝挑战。 “好呀!”已经完全入戏了的艾格妮丝,忍不住咧嘴笑了,她眼中也随之流光溢彩,“我倒是很好奇您有多少长进呢!” 216,意气高昂 ,雏鹰的荣耀 “我倒是很好奇您有多少长进呢!” 艾格妮丝的语气当中,既有挑战,但又有一些朋友之间的问候,以至于埃德蒙-唐泰斯听得不禁心头一热。 他这一生当中蒙受的苦难已经数不胜数,对他倾倒过善意的人却反而屈指可数,所以他对自己在巴黎之行当中认识的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印象都非常好。 尤其是艾格妮丝,一边不辞辛苦地带他去见到了仇敌,一边还主动提出教他学剑术,这种热情和善意,简直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在他短短停留的时间里,艾格妮丝有空的时候就会找他练习,并且还会不厌其烦地指点他,让他的剑术很快就突飞猛进——只可惜当时他重任在身,没办法在巴黎停留太久,所以没从她身上学到太多。 今天他原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出席庆功宴会而已,没想到艾格妮丝却在亲王的盛情邀请下站了出来,向大家献艺。 随着一个个挑战者的落败,艾格妮丝那凛然又坚定的姿态让他钦佩不已,看着艾格妮丝的华美演出,他一时也按捺不住,决定自己站出来亲身见证这场演出了。 ——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落败,但是他不在乎,反正已经艾格妮丝小姐手下败将已经足够多了,就算再添上自己一个,也没有人会嘲笑。 虽然他没有什么“剑士的荣誉感”,但是能够亲身再度和艾格妮丝对垒,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光荣的经历。 “艾格妮丝小姐。”带着这种与有荣焉的快乐,他笑着对对方说,“我希望您手下留情,让我多撑一会儿——” “如果单独对您手下留情,那岂不是对之前那些落败者的不尊重吗?”艾格妮丝却一点也没有留情的意思,“先生,情面是要靠实力争取的,您是我的朋友,但既然您已经站在我的对面,那我就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您。” 虽然被当面驳斥了,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也不生气,他本来也只是开句玩笑而已——像艾格妮丝小姐这么认真的人,她会因为交情而放水那才是怪事。 于是,他拿起了佩剑,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接着紧张地注视着艾格妮丝,身体的肌肉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艾格妮丝已经打出了兴致,所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用剑上下挑了两下,示意埃德蒙-唐泰斯赶紧动手。 埃德蒙-唐泰斯却不敢贸然行动,他依旧舒缓地呼吸着,同时紧盯着对方,寻找有利的时机,而艾格妮丝也不着急,只是提着剑看着他,手中的佩剑在微微地晃动着,犹如是在拨动琴弦一样。 围观的军官们,原本都在起哄或者欢呼,此时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于是纷纷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对垒的两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埃德蒙-唐泰斯屏住了呼吸,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能够驾驭手中的佩剑,它仿佛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他快速地向前又走了两步,然后抬起了剑,手臂瞬间就灌注了强大的力量,挥动着剑斜向上快速地向艾格妮丝的面部刺了过去。 因为爆发力强,所以剑身速度很快,似乎在空气当中带起了风声。 艾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于埃德蒙-唐泰斯的进步,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旧气定神闲,她不慌不忙地侧身,从对手的剑尖前绕过,然后站定到了对手的行进路线上,然后她的手臂和手腕轻微的动作地抖动了一下,在一瞬间之内,向着对手的肩膀刺了过去,然后又以最快速度控制剑尖下划,差点刺中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腋下,为了躲过一击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暗暗叫苦,他原本是打算凭借男性的爆发力来控制局面,尽量拖长对决的时间,让自己输得不要那么难看,然而艾格妮丝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在一开始就抢回了主动权。 原本他就打不过艾格妮丝,在一开始还失去了主动,那就更加难受了。 果然,艾格妮丝根本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直不断地主动进攻,而且是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挥剑,让埃德蒙-唐泰斯难受之极。 埃德蒙-唐泰斯虽然内心叫苦不迭,但是内心当中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认输。他歪歪扭扭地在场内躲闪,虽然左支右绌好不狼狈,但是却也撑过了时间。 艾格妮丝似乎是已经完全入戏了,她脸色绯红,目光凌厉,嘴角则微微翘起,带着一种从容而又残酷的笑容,仿佛胜利随时唾手可得。 在不断的格挡之下,两把佩剑之间的交鸣连续不断地响彻在厅堂当中,这声音清脆悦耳,犹如是竖琴在为众人伴奏一样 旁观者们都已经沉迷于这场比试当中,以至于看得目眩神迷,甚至忘了喝彩或者欢呼。 因为之前的对手们落败实在太快,来不及让艾格妮丝尽情发挥,所以围观者们虽然震撼于艾格妮丝的实力,却没有十足地体会到那种冷冽又华丽的美感,然而在她和埃德蒙-唐泰斯交手的过程中,围观者们却分明感受到了,穿着裙子的少女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场内移动,简直就像是在舞蹈一样。 这种凌厉与优雅并存的演出,让他们看得十足过瘾,忍不住纷纷暗自感谢查理亲王准备了这样的“余兴节目。” 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埃德蒙-唐泰斯苦苦支撑着,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胜利,此刻甚至也已经不再是为荣誉而战了,他只想看看自己的极限,他的呼吸已经紊乱,手臂也渐渐地有些不听使唤,脚下的步伐更是已经乱了章法。 然而艾格妮丝却进入了状态,似乎越战越勇,似乎比刚才还要迅捷,埃德蒙-唐泰斯只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快跟不上了。 就在剑风的轻响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又看见艾格妮丝一剑向自己刺了过来,他慌忙往后再退一步闪躲。 然而,因为他此时的动作已经变形,所以脚下差点打了一个跄踉,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平衡,而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的脑子瞬间蒙住了,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撞上了墙面了。 也就是说已经退无可退。
而这时候,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艾格妮丝脸上,却只见到少女那柔美却又残酷的笑容。 退无可退,而这时候他想要再挥剑格挡也已经晚了—— 他认命地垂下了手中的剑,而这时候,对手的剑尖已经停留在了他的胸膛上,甚至他能够感受到剑尖从衣服上传来的尖刺感。 画面就此定格。 “好!” 围观的人们,在比试结束的这一瞬间,终于又恢复了意识,然后他们下意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如此华美的表演,确实大大超出了他们在宴会之前的预计。 “您输了!”艾格妮丝并没有在意众人的欢呼,,只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佩剑。 她双目当中流光溢彩,这是人类最纯正、也最纯粹的喜悦。 不需要什么奖赏或者彩头,胜利本身就是最高的奖赏。 “是我,我输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也没有失望,相反他倒是对自己的表现比较满意——他已经撑过了好几分钟,已经比之前的所有人都要强了。 此刻他的心里没有遗憾,只有参与到少女演出当中的欣慰。 “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很厉害。”他小声说。“也很好看,我们所有人都仰慕着您。” 说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叹息了——如果陛下没有未婚妻的话,那么艾格妮丝小姐应该会和他很般配吧? 不过,他猛然警觉过来,这个想法对特蕾莎公主太过于不敬,所以他立刻就把它抛开了。 埃德蒙-唐泰斯的夸奖,让艾格妮丝原本就已经因剧烈动作而绯红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有什么值得仰慕的……”摇了摇头之后,她又笑着对埃德蒙-唐泰斯说,“先生,您的进步也很大,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来到这里之后,您是没有多少时间练习的。” 艾格妮丝这并不是恭维,而是真心话,她能够明显感受到基督山伯爵的进步非常大。 在刚才的交手当中,她虽然看似一直都占了上风,但是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剑术启蒙是从自己这里开始的,所以很鲜明地打着自己这一流派的印记,自己几乎能够预判到他接下来的一切动作,所以可以从容地应对。 即使如此,她也差点收不住手了,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刻收住,没有让他流血。 也就是说,埃德蒙-唐泰斯现在已经到了她很难留手的地步了,这个进步确实让她惊讶。 “来到这里之后,我确实没有什么时间练习,不过多次的出生入死,也确实磨练了我,我的意志更强力,我对身体的控制也更强了。”埃德蒙-唐泰斯诚实地回答。 “嗯,我果然没有看错,您适合学习剑术。”艾格妮丝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遗憾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很可惜,您现在的年纪实在是大了一点,想要有名动当世的成就恐怕已经很难了,至少我是很难再教您什么了……” 埃德蒙-唐泰斯心里顿时一阵黯然。 他倒不是可惜自己不能成为剑术名家,而是在可惜,自己人生最宝贵的一段光阴、有着无限可能性和无穷精力的一段光阴,就因为几个卑鄙之徒,被无耻地偷走了。 他黯然神伤的表情,让艾格妮丝突然又有些愧疚。 “啊,抱歉,我只是随口一提,您不用放在心上!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已,并不代表是定论。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我想,如果像我的老师那么厉害的人肯教您的话,也许您也可以取得非常让人瞩目的进步……至少可以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厉害。” “您的老师?”埃德蒙-唐泰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我之前听您提到过……她到底是谁,又在何方呢?” “我的老师个性非常低调,她轻易不愿意露面于人前,也叮嘱我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她,所以恕我无法告知您了。而且她一向喜欢四处漂泊旅行,所以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顿了顿之后,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有她的联系方式,等我回到巴黎了,我可以委托中间人给她写信,告诉她您的存在,并且向她推荐您,如果她有兴趣的话,她会来见您的,到时候您就可以好好讨教啦~” 埃德蒙-唐泰斯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指望,不过看到艾格妮丝说得这么体贴,他也当然感谢对方的好意。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 接着,他收起了剑,然后躬身向对方行礼,“我一直都感激您之前的帮助,而且您对亲人的爱也让我十分敬佩,为了姐姐的一句请求,您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地跑到这里,和我们吃一样的苦……我已经见过很多贵族了,但是如此高贵的心也却见不到几颗,这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了,所以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够万事顺遂,永远幸福……” “万事顺遂吗……”艾格妮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很快她也就是一笑而过,“但愿如此吧。” 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呼当中,埃德蒙-唐泰斯慨然认输。 艾格妮丝又走回到房间的中央,骄傲地等待着新的挑战者—— 然而,接下来却没有人再走出来了。 经过一连串失败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不知名的小姐看上去娇娇怯怯,但是实力强得惊人,每个人哪怕心里跃跃欲试,但是掂量一下之后,也不敢再造次了,免得和之前的人们一样出丑露乖。 就这样,等不到挑战者的艾格妮丝看向了查理亲王,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余兴节目”是否到此结束。 然而亲王却似乎另有所图,他又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 “陛下,今天大家都兴致高昂,您要不要也凑个热闹,开心一下?”他带着谄媚的笑,然后问。 “恐怕还是算了吧——”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特蕾莎突然开口了。“时间已经晚了,我还有话想要同艾格妮丝小姐说呢。” 217,奖品 “时间已经晚了,我还有话想要同艾格妮丝小姐说呢。” 特蕾莎的语气平淡,但是在艾格隆听来,却带有含而不露的命令口吻,所以他知道,如果自己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接下来她真的会发怒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动手,虽然我自信我一定不会输,但是刀剑无眼,我不应该冒险,哈哈哈哈……” 说完了这番极有道理的话之后,他暗暗向自己的堂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特蕾莎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埃德加居然找了堂兄作为帮手,而且确实成功搅局了,让艾格妮丝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成功地让特蕾莎在心底里对艾格妮丝产生了戒备和反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再这么刺激下去,恐怕局面就会脱出掌控,反而弄巧成拙了。 他能够猜得到自己的堂兄为什么对特蕾莎这么敌视,按理来说他绝不容忍有人对他的未婚妻不敬,不过今晚,考虑到亲王是在执行自己的命令,所以他暂且容忍——但也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查理亲王眼见艾格隆做出如此表示,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挑拨了,他暗暗有些可惜。 不过他也并不失望,今天埃德加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堂弟和奥地利小娘们之间存在的裂痕——而这就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今天只能做到这里,但没关系,他相信水滴石穿的道理,只要有心,未来有的是机会,最终他能够让奥地利小娘们吞下苦果,让她后悔对自己的妄自尊大。 他掩饰了心中的窃喜,然后颇为失望地点了点头,“原来陛下是这么想的啊……哎,好吧,也确实很有道理,您的安危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死祸福,确实不容许轻忽,是我想得太浅了。好了,陛下,既然您不能出手,今晚也没有人再敢于挑战艾格妮丝小姐了,那我们就此结束吧?” “好吧,就这样吧。”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于是,查理亲王走到了大厅的中央,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郑重地向艾格妮丝小姐行礼致敬,然后大声地喊了出来。 “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您献给了我们一场华美的演出,也击碎了我们这些男人们的自尊心……我从未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将我们这么多人一一击败,而且还是您这样的年轻少女!您有如此天赋,简直是得到了上帝垂青,让人艳羡……虽然很遗憾您不愿具名,但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样貌,以及您今晚给我留下的印象。” 接着,他又看向了在场的众人们,然后问,“你们还有谁出来挑战她吗?” 很自然地,没有一个人敢于走出来,人人都已经畏服于艾格妮丝刚才的惊人表现。 “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亲王摊了摊手,似乎显得有些遗憾。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对着艾格妮丝大喊,“那么小姐,我祝贺您的胜利!您赢得了赌局,我心服口服了!对不起,之前是我小看您了……” “哇!” 原本寂静的大厅,此刻瞬间又被引爆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再度响彻到了房间当中,气氛甚至比刚才还要热烈。 哪怕是那些落败在艾格妮丝手下的人,此时也大多数笑逐颜开——一来这么多人输了,自己落败也并不算丢人;二来如此这位小姐如此美丽,哪怕输给她似乎也是一种荣幸,不值得气急败坏。 在这潮水般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表情却非常平淡,仿佛自己只是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只是她眼中闪动的光芒,不经意间透露出她此刻也有些得意。 就在她准备转身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让今晚的表演就此结束之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招呼。 “这位小姐,请等一下!” 她愕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出来了,这是特蕾莎公主的声音。 然后,她转过头来,向着特蕾莎公主刚才所处的方位看了过去,然后她就发现,公主殿下正快速地向她走了过来。 艾格妮丝迷惑不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不光是她,其他人们也非常疑惑,面面相觑——不过,谁也不敢阻拦公主殿下的行动,于是只能眼看着她走到了艾格妮丝面前。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艾格妮丝茫然地问。 “没什么吩咐——”特蕾莎浅笑着,然后摇了摇头。 接着她又笑着问艾格妮丝,“小姐,我祝贺您的胜利,您今天的演出,精致而又华美,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您值得被所有人欢呼和崇敬。” “您过奖了。”艾格妮丝从愕然当中弄明白了过来,然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本来我是不想要闹腾的,只是亲王殿下一直都盛情邀请,所以我不得已之下只能迎战了……” “那我倒要感谢他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至少他让我看到了不凡,我喜欢看到不凡的东西,而您展示的正是如此。”特蕾莎发自内心地回答。 虽然特蕾莎对查理亲王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些失措,心里更是对他充满了“走着瞧吧”的愤怒,但是一码归一码,对艾格妮丝今晚的演出,特蕾莎发自内心地欣赏,觉得叹为观止。 这正是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多看的东西——只可惜,却是以自己不想要的方式出现了。 然后,特蕾莎又笑着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觉得,您出了这么大力气,获得了如此荣誉,结果却什么奖品都没有拿到,实在有些可惜了。” “奖品?”艾格妮丝有些愕然,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那种东西无所谓啊,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奖品动手的。而且对我来说,战胜对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了,不需要用什么别的东西来点缀。” “您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可不能让我们显得太吝啬。”特蕾莎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而后,她出人意料地抬起手来,将自己头上象征着胜利的花冠摘了下来。
接着,在艾格妮丝和其他众人惊愕的视线当中,她将花冠戴到了艾格妮丝的头上。 虽然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特蕾莎作为女主人,又是庆功宴会,她的花冠具有象征意义。 她的举动,简直犹如是确认了谁是今晚的女主角一样。 “您……”艾格妮丝反应了过来,慌忙想要推辞,“这不好……” “不用推辞了,这是应有的奖品,您以不凡的演出换到了它——在今晚,您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戴着它。”特蕾莎认真地回答。 艾格隆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感动。 虽然他故意在挑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且确实成功地让特蕾莎生气了,但是在内心深处,这个少女依旧还保存着之前的本真。 她想要看到不凡,这种执着的念想正式她孜孜以求的东西。 ——之前她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倾心于自己的。 而现在,这份执着让她可以暂时抛开对情敌的戒惧,当众夸奖对方。 这也是特蕾莎身上闪光的地方吧……如果没有这份执着,她又怎么会一直坚持下来,跑到自己身边来呢? 无论是过去和现在,她都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反而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有负于她。 暗暗的愧疚,让他禁不住鼓掌。 在他的带头下,在场的所有人们也纷纷鼓掌,为这位不知名小姐的惊人演出而赞美,也为特蕾莎的慷慨而赞美。 艾格妮丝虽然尴尬,但是也只能接受了这份馈赠和荣誉,而在如雷的掌声当中,特蕾莎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静静地打量了一番艾格妮丝。 “确实很搭,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很漂亮。”她小声又赞美了一句。 “我哪能够和您相比呢?”艾格妮丝发自内心地回答,“您才是漂亮。” 虽说她们互相夸奖,但是她们也确实当得起夸赞,此时两个少女站在一起,一个盛装华服,一个朴素清丽;一个别着珠宝绶带,一个头上戴着花冠,各有各的魅力,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分外合宜。 而艾格隆,是最直观地感触到这种魅力的人了,他此刻目光炯炯,一直都盯着她们——这是他想要触碰,想要拥有的美。 他不仅是个野心家,同时也是个诗人,他更同时有着诗人对美的追求、以及野心家要吞噬一切的欲望。 这两个少女,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他想要引以为情人的少女,已经拥有的,他想要继续拥有,尚未得手的,他也不愿意放弃。 这也许并不符合道德,如果人生不能随便逞欲的话……那么自己追求成为皇帝到底有何意义呢?少年人心想。 所以哪怕愧疚,他也要继续,直到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特蕾莎和艾格妮丝当然感受不到少年人此时的想法——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恐怕已经一起联袂跑过来跟他算账了吧……不过那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艾格妮丝小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呢?”在掌声当中,特蕾莎微笑着问。 “我……我没有什么打算。”艾格妮丝窘迫地摇了摇头,“我原本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耗过剩下的时间,然后回去休息。” “我邀请您过来,可不是只为了让您站上半夜哦……”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这么久不见,我确实有点想念您,所以有些话想要和您谈一谈,请问您方便吗?” 因为被特蕾莎如此赞美过,艾格妮丝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那当然可以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您未婚夫那边没什么事情吗?” 一听到艾格妮丝提到少年人,特蕾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我暂时抛开他也没有关系的,之前不是已经分开了挺久了吗?” “我认为您还是多看着他比较好。”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回答。“谁知道他没有您在,会干出什么来。” 虽然在夏奈尔的请求下,艾格妮丝答应了绝不再提那个少年人几次冒犯自己的事情,不过心里还有气的她,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下。 然而,她这句话,在特蕾莎听来却大大地变了味。 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不过,今天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发脾气,所以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声,就当做没听见了。 “请跟我来。”她拉着艾格妮丝,然后走出了大厅,向旁边的房间走了过去。 一直在观察的艾格隆,心里知道这时候就是决定性的时刻了,于是他跟着自己身后的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两个少女的后面,以随侍公主殿下的名义,观察着最后的结果。 特蕾莎带着艾格妮丝走到了房间里面,然后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接着,她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您怎么了?”艾格妮丝有些惊讶。 “我刚才在庆祝当中喝了酒,所以可能现在有点不胜酒力,不过不碍事的。”特蕾莎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微笑着向她解释。 接着,她暂时不说话了,而艾格妮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两个人暂且沉默了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特蕾莎打破了这份沉默。“艾格妮丝小姐,自从认识您之后,我一直都对您非常欣赏,今天看到您出手之后,我更是对您有一种难言的钦佩……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不过无论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份钦佩我会一直留存在心的。” “如果您愿意引我为朋友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份荣幸了。”艾格妮丝连忙回答。 “好的,有您这句话,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特蕾莎似乎非常高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那么,身为朋友,您是否认同,即使彼此各怀秘密,也应当彼此尊重,留下余地呢?” 219,心的倾诉 ,雏鹰的荣耀 “那么,身为朋友,您是否认同,即使彼此各怀秘密,也应当彼此尊重,留下余地呢?” 说完之后,特蕾莎公主郑重地看着艾格妮丝,等待着她的回复。 “那是自然的了!”艾格妮丝想也不想地回答。“身为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尊重。” 回答了之后,艾格妮丝的笑容突然又僵住了。 因为她这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那个少年人也是以“身为朋友”的说辞,来故意糊弄自己,然后要挟自己原谅他的轻浮,裹挟自己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连玩弄的话术都一样!艾格妮丝心想。 正因为回想起了当初的“教训”,所以原本向来没有什么心机的她,此刻也禁不住心生警惕。 毕竟,教训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苦痛了,她也不想重蹈覆辙。 特蕾莎不知道艾格妮丝心中所想,不过从她的脸色来看,明显的有些言不由衷,于是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也许艾格妮丝并不尊重自己——如果是平常,她根本不会这么想,可是今晚,在见识了艾格妮丝的表演之后,特蕾莎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心中那种自愧不如的阴影,让她开始对自己都有了些怀疑。 “之前在迈索尼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些流言,有关于您和殿下的。”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是特蕾莎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继续说了下去,“我绝对没有相信过其中的一个字,因为在我心目中,您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刻意委婉,但是特蕾莎还是进入到了主题当中,她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让大家体面地结束这场风波,也让艾格妮丝小姐能够不失尊严。 虽然看上去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讲矜持体面,实在有点可笑,但是这种矜持从小就随同教育铭刻在了特蕾莎的灵魂当中,她本能地也只想到以这种方式来解决头疼的问题。 然而艾格妮丝的性格却和她大相径庭,听到特蕾莎这么字斟句酌的委婉用词之后,她的心中反而有些焦躁了。 一方面她自觉心中无愧,不需要低声下气;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性格也习惯了直来直去,不想兜圈子。 所以,她没有和社交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一样,在这种问题上假装羞涩、同样委婉以对,而是直接就摆清楚了。 “公主殿下,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也严正地告知您,我不知道这些流言都是谁在流传,但是它都是恶毒的造谣中伤,我绝没有同您的未婚夫有什么瓜葛,也绝没有想过要破坏您和他之间的感情,事实上在这件事上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只想从这些麻烦当中脱身!” 艾格妮丝义正词严地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本来她还想要再多说一些,控诉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轻浮对待的遭遇,但是这一刻她又想到了夏奈尔跟自己的哭泣和哀求,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免得让夏奈尔到时候左右为难。 在她看来,自己的态度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然而,对特蕾莎来说,这种话却并不足以证明一切。 她已经在宫廷和社交场上,见过太多太多言不由衷的谎话了,甚至她自己,在不同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遵照社交礼节而说谎,所以对这种斩钉截铁的话,本能地就会产生怀疑。 况且,向她告密的人是亨奇少校,是她的父亲亲自挑选的军人,是一个正直而且光明磊落的军人,她绝对不相信少校会说谎。 而且不管艾格妮丝怎么否认,她跟殿下之间的亲密来往都是摆在人前的事实,怎么会是什么都没发生呢? 可是艾格妮丝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也让她犯了难。 自己应该怎样再继续下去呢?是当面驳斥她,然后继续和她争吵、还是把少校或者其他当事人叫过来,一起同她对质,揭穿她的谎言? 不行,这两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让所有人都颜面无关。 特蕾莎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尽管她从小饱读各类书籍,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实在缺乏应对的经验。 “您还真是性格直接……”片刻之后,特蕾莎只能勉强地笑了起来,“好的,既然您能够如此表态,那就太好了,我想流言会尽快平息下来的,我们以后也可以继续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接着,好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又问了另外的问题,“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有没什么别的打算,继续和之前一样过吧,等你们这边一切平息之后,我就带着埃德加一起回国。”艾格妮丝老实地回答,“至于在这期间,我会尽量低调行事,免得给任何人添麻烦。” “看得出来您挺想家的。”特蕾莎颇为贴心地说。 “是啊,在这么远的地方待久了之后,又有谁不会想念家人呢?”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的感伤,“我在这里不能给父母亲写信,他们不知道我的近况,他们年纪都大了,应该都在等着我平安回家吧。” 也许是被艾格妮丝所感染了,特蕾莎突然也眼眶有些泛红。 “我也很想念我的父母亲,他们的年纪也大了……而且和您不一样,我狠狠地折磨过他们的精神,所以如果他们身体出问题的话,我会背负上最恶劣的罪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看望他们。” 听到了她近乎于哀婉的倾诉,艾格妮丝禁不住有些同情特蕾莎了。 毕竟,在“为人女儿”的立场上,她们的完全一致的。 “那么您后悔过吗?”她一问出口,就自己先后悔了。 眼下木已成舟,特蕾莎公主注定不可能有回头路走了,如果她心里真的后悔了,自己这么问也于事无补,只会增加她内心中的伤痕。 好在,这时候特蕾莎公主反倒是一扫心中的哀伤,然后抬起头来,以骄傲的视线看着艾格妮丝。
“后悔?当然不了。”她重重地摇了摇头,“我虽然会做傻事,但我不是一个毫无常识的傻子,在我离开奥地利之前,这些注定会有的苦痛和哀愁,我都已经预料到了,而且我知道我能够承受,因为这是我愿意为自己的追求而偿付的代价。殿下抛开了我父亲为我们准备的路,那就意味着我要走一条凶险太多的路,不过那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接受命运对我的摆布,只要殿下和我一起走就行了。” 眼见特蕾莎眼中的光芒,艾格妮丝心里清楚,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配得上你如此倾心呢……她心里暗想。 “好吧,我尊重他人的选择,既然您愿意走这样的路而且乐在其中,那我祝您一切顺利。”艾格妮丝只能这样回答。 “其实您不必如此同情我,我认为相比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我已经算是足够幸运了,很多人辛苦劳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我却可以为几年几十年之后做打算……哪怕我自己选了最艰难的路,至少我仍旧有公主的头衔,还有至亲的家人可以依靠。”特蕾莎公主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殿下就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却形同囚徒;虽然他有母亲,有外公这样的血缘至亲,而且都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但是他却没有享受过亲情!仔细算来,现在他身边到处都是随从和臣仆,但是依旧举目无亲,我是他身边仅有的亲人了……所以我不能抛下我的艾格隆,我要一直都陪伴着他,无论我们的家庭未来走上皇座,还是被迫浪迹天涯,至少殿下绝对不会再体会那种举目无亲的绝望了……” 特蕾莎的独白,既温和,又带着浓浓的深情,以至于艾格妮丝听了都禁不住深受感动。 这样的温柔和爱意,难道不是人间难得的宝物吗? 有这样的宝物还不知道知足,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坏蛋! 一瞬间,她心里又对那个少年人充满了愤怒,如果不是碍于对夏奈尔的承诺,以及自己的面子,她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了。 稍微犹豫了片刻之后,她主动对特蕾莎开口了。 “公主殿下,我相信任何人都会对您刚才的话动容,我也相信您未来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谢谢您的祝福。”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并且和我的未婚夫相处在了一起,我能够每天感受到他的呼吸,以及他的每一句甜言蜜语,所以我相信他和我一样,真切地希望我们未来会拥有一个幸福而完美的家庭,些许的流言绝对不会撼动这个结果。” 这些话确实有些肉麻,如果是平常的情况下,特蕾莎是绝对不可能轻松地对殿下之外的第三人这么说的,在艾格妮丝面前说这些耗费了她大量的勇气。 而她的这些话,既是自己心中的憧憬,也是对艾格妮丝最后的警告,在她看来,已经处处宽容,努力照顾所有人的颜面,艾格妮丝也应该知情知趣了。 另外,通过这些发自内心的倾诉,她已经在艾格妮丝的心中种下了歉疚的种子,她希望艾格妮丝能够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爱意,然后体面退出,这场风波以这种方式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用再为此烦恼了。 就她目前所看到的效果而论,好像确实如此。 艾格妮丝听到这种肉麻话,感觉有些尴尬,脸上也有点发烧。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也对特蕾莎公主有些敬佩——一个向她这样的少女,居然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意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何等深情啊…… 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深情吧。 定了定神之后,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好了,打搅您这么多时间,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也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眼见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特蕾莎也不想多谈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向艾格妮丝告别,“今天我的话,请您务必不要外传可以吗……?” “那是自然,我也不好意思对其他人转述呀~”艾格妮丝有些脸红。 而特蕾莎也跟着脸红了。 “谢谢您,那么再见……殿下那边还在等着我呢。”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加了一句话,“艾格妮丝小姐,我可以是个坏人,但我不能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承认您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甚至您就是我想要见识到的世界的一部分,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谢谢您的倾听。” ================== 艾格隆静静地听完了夏奈尔的转述。 “陛下,我感觉我已经变成一个坏人了……”夏奈尔鼓起勇气说。 “是吗?那你实在有点后知后觉!”艾格隆微笑着回答,“夏奈尔,我们迄今为止已经干了很多坏事啦……我撒谎,偷窃,杀人放火,而你跟随着我一起犯下了这些罪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怕坏事做得更多一些呢? 没有必要到现在才良心作痛,夏奈尔,我们想要成功必须摈弃一切无聊的庸人自扰。我知道你还有几分柔软的心肠,不要紧,这正是你的可爱之处——所以,你闭上眼睛听从我的命令就行了,我承担一切责任,也背负所有罪孽,我也会缔造一个让你心满意足的未来。” 虽然艾格隆口中的话听起来都相当危险,但是他的语气却越发的温柔,在夏奈尔听来,简直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一样。 是啊,我是在干坏事,但我是在跟陛下干坏事! 少女的内心当中有一种奇异的快乐,那种隐隐作痛的负罪感,也在这温柔细语当中消失殆尽。 对她来说,对帝国和陛下的忠诚是高于所谓的道义原则的,只要陛下愿意为复兴帝国而奔走,那么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才对。 219,长眠 在艾格隆的亲吻下,夏奈尔在精神上得到了满足,她原本愧疚的心情也随之得到了缓解。 她心里知道自己对不起艾格妮丝小姐和特蕾莎公主,这两位少女她心里都非常尊敬,正因此才会觉得良心不安。 可是,既然这是陛下的愿望,那么自己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安抚好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吩咐她回到特蕾莎的身边,而他自己也走回到了刚才的会堂,继续今晚的宴会。 在他回来之后不久,特蕾莎也悄悄地走回来了,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犹如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一般。 “特蕾莎,刚刚和艾格妮丝聊得愉快吗?”艾格隆笑着问。 因为刚才已经从夏奈尔那里得知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艾格隆已经知道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艾格妮丝遵守了诺言,没有透露自己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而特蕾莎也被这一系列变故搅得心态失衡,所以没有任何兴趣再追究这件事,只想着让艾格妮丝自觉退出就好。 所以,在刻意的操作之下,这两个原本应该彼此敞开心扉的少女,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还是在迷雾当中各自迷失,而原本应该承载她们共同怒火的少年人,也暂且逃过一劫了。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心态极其放松,一扫之前的紧张。 “聊得还算愉快吧——”特蕾莎轻声回答。 接着,她反问艾格隆,“殿下,艾格妮丝小姐确实是个令人钦佩的人,您也知道的,我喜欢不凡,所以我非常乐意继续和她做朋友。而在我们的谈话当中,她也跟我保证了,会以同样的尊敬来对待我,绝对不会再做哪些冒犯到我们友情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艾格妮丝已经自觉退出,她希望艾格隆也不要再去纠缠艾格妮丝,玷污她们之间的友谊了。 对艾格隆来说,这个问题当然只有一个答案。 “那当然了。”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很高兴地看到你们两个相处如此融洽——我会珍惜你们的友谊的。” 艾格隆的态度非常体贴,但是这些话细想之下却含糊其辞,只是此时的特蕾莎已经心乱如麻,所以也没有心力再仔细琢磨这些微妙的言辞了。 她已经被今晚的意外折腾得有点心累,既然艾格妮丝和艾格隆都已经表示,她也觉得应该到此为止了。 对她来说,大家都体面地各让一步,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也可以继续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为着梦想而走下去了。。 “殿下,时间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她提议。 艾格隆当然乐得答应。“好的,那我去宣布宴会结束吧。” 于是,艾格隆走到了会堂的正中央,然后挥手做了一个手势。 随着他的手势,原本还在交谈、或者嬉笑怒骂的军官们,没有一个人敢于再出声了,慌忙站定了看着少年人。 “诸位,时间已晚,我们的宴会到此结束了。”艾格隆从容不迫地对着所有人说,“我相信,今晚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愉快的一晚。无论是我们为胜利欢庆的热闹场面,还是那位不知名小姐的华丽表演,都让我难以忘怀。我们用快乐的庆典来欢庆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我们永远铭记我们曾经承受过的苦难和牺牲,摆在我们面前还有太多的艰难险阻,我们绝不能就停留在此就踌躇不前,今天我们在希腊欢庆,终有一天我们要在枫丹白露一起欢庆!” 接着,他拿起了一杯酒,然后大喊了一声,“让我们一起,为胜利干杯!” “为了胜利!”在场众人们纷纷拿起酒杯。 艾格隆慨然喝光了杯子中的酒,然后借助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在场的人们。 很快,他就在刚才那个角落里找到了艾格妮丝的身影。 虽然那个角落烛光比较昏暗,但是少女那傲气凌然的身姿却已经足够显眼,再加上她头上的花冠,简直犹如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本人驾临了一样。 而就在他注视的同时,仿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艾格妮丝也抬起头来,然后立刻和他视线相对。 犹如是被蛰了一下,艾格妮丝顿时就眉头竖了起来,简直就像是要提剑再杀过来了一样。 不过,好在她现在也不打算煞风景,所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艾格隆依旧保持着笑容,然后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以示问候,而艾格妮丝则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立刻别开了视线。 艾格隆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了,但是此刻他却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然要承受的代价。 好,没关系,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就这样,在艾格隆的命令下,这场庆功宴会就此结束了。 所有人纷纷鱼贯而出,对他们来说,今晚既热闹,又有美酒佳肴,还有那难得一见的表演,足以让他们尽兴,扫清身上积累的疲惫,也多了几分谈资。 而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他们终于完成了一场必不可少的礼节表演。 身为皇室成员,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就要学会的东西,甚至也是他们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而现在,他们都已经相当疲惫,只想要尽快休息了。 在深沉的夜幕当中,在夏奈尔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楼上他们休息的房间。 接着,夏奈尔帮助他们换下了衣服,并且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两个人一起来到床上就寝。 躺倒床上之后,特蕾莎习惯性抱住了未婚夫,因为今晚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她精神不济,所以也没有太多话想说。 “殿下,我们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她轻声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一起去瞻仰拜伦先生遗迹吧。”艾格隆提议,“我之前答应过你,既然现在你已经来到了迈索隆吉翁,那正是时候了。” “是吗?”特蕾莎陡然来了精神,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那太好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艾格隆笑着回答。 “殿下……我真的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每一天。”特蕾莎紧紧地拥抱着少年人,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要是以后我们能一直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们成为夫妇,然后一直一直在一起,你答应过的……”
接着特蕾莎不再多说,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陷入到了沉眠当中。 --------------------------------------------------------- 在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一起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一处房屋外面。 艾格隆告诉她,这里就是拜伦的故居了。 因为今天是普通的私人活动,而且又是探访逝者的遗迹,所以特蕾莎只穿着相当朴素的衣裙,而她的表情,也相当的庄严肃穆。 她从小就沉迷于父亲的书斋当中,而对那些诗人和文学家她尤其青睐,拜伦勋爵这个赫赫有名的诗人,她自然早已经耳熟能详,对拜伦的那些作品她也相当欣赏。 当拜伦的死讯传到维也纳的时候,年纪尚幼的她也不免感受到了难言的惋惜。 不过,令她高兴的是,拜伦临死前念念不忘的希腊独立事业,此时正在由她和她的未婚夫来完成,这位大诗人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应该也会对自己的遗志得以实现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吧? 正因为伤感和欣慰的心情并存,所以特蕾莎的目光也颇为复杂,她打量着面前残破的房屋,然后里外都看了一遍。 让她失望的是,这里并没有多少大诗人存在过的痕迹,没有曾经的生活用品,也没有认识他的居民,更没有他的遗稿,什么都没有。 虽然她明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内心当中还是禁不住有些伤感。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吗?”她小声问艾格隆。 “我很遗憾,特蕾莎。”艾格隆摊了摊手,“什么都没留下来。” 他没有告诉特蕾莎真相——其实,这里根本不是拜伦的故居,也根本不可能有他的东西。 在拜伦死后,他的遗物大多数随着遗体被送回了英国,而剩下的也被当地人分享了。 然后,因为战火来回的侵袭,迈索隆吉翁要塞早已经是满目疮痍,哪怕是那些曾经在这里住过多年的人们,也早已经找不到拜伦故居的痕迹了,此时这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拜伦的纪念设施。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等到希腊独立战争结束之后,为了表彰这位诗人对希腊独立运动的贡献,希腊政府才特意拨款,在迈索隆吉翁附近为拜伦修建了墓地和纪念雕塑。 为了不让心心念念的特蕾莎失望,艾格隆在城内找了一个破坏得不那么严重的民居,然后指称它是拜伦的故居——反正也没有人可以对证了。 特蕾莎当然不知道未婚夫耍弄的小小花招,她此时心里只觉得相当遗憾和失望。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拜伦来到希腊之后,为了希腊独立战事劳心劳力,几乎花光了自己的身家。后来由此骑马出行遇到大雨,然后不幸感染了肺炎,然后就是重病缠身,连续卧床多日。拜伦在昏迷中当中不断发出呓语,鼓励自己的同仁们继续前进。 而照顾他的医生随后给他放血,以锋利的柳叶刀割开静脉,然后盛在银碗里,足足有一磅之多。 然后这些所有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在最后的那一夜,拜伦永远地睡去了。躺在希腊的床榻上,他头上是窗,窗外是阴沉的山水月色,以及一片残破的废墟,他的枕边压着诗稿与公文,而这些东西,以后再也不可能多增添一笔了。 特蕾莎的视线四处逡巡,在虚空当中,仿佛看到了一幕悲惨的景象: 那个曾经富有、俊朗、对人间充满热爱和勇气的诗人,此时身上只覆盖着一层白布,曾经聪慧的头颅只剩下了无边的静寂,那原本俊朗的脸庞也随之永远沉眠了下来。 “死亡会把一个人的所有一切都剥夺走的,他为这里失去了一切,结果这里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艾格隆仿佛知道她会这么说的一样,突然摇了摇头。 “不,特蕾莎,他留得下。” “什么?”特蕾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少年人。 “跟我来——”艾格隆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特蕾莎疑惑不解,但是她顺从地跟着艾格隆走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殿下为自己准备了什么。 在随从们的簇拥下,两个人一起沿着小路走出了要塞,不久之后来到了一块空地旁边。 这块空地位于一片绿地中间,四周是枯黄的树木,此时野草也在四处蔓生。 而在空地的中间,有一大群人在忙碌,他们要么背着石块,要么拿着斧头砍树,而在他们周围,有一群拿着枪的士兵,似乎在看着他们,监督他们的劳动。 在这些人的辛勤努力之下,绿地中间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黄土,而且挖出了不少坑,有些坑已经被填上了石料,不过因为工程才刚刚开始的缘故,所以不知道未来到底要建成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特蕾莎连忙问少年人。“他们又是谁?” “他们都是我们这次的俘虏,那些幸存下来的土耳其人。”艾格隆平静地回答,“至于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修建公墓和纪念碑。我们将把这里作为阵亡将士们长眠的地方。”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拜伦勋爵的纪念碑毫无疑问也会放在这里。” 在土耳其军人向他投降之后,艾格隆将他们留下来服劳役了,对此他并不感到良心不安,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把这些人交给希腊人他们只会更惨。 而且,自己既然养着他们,他们要做出补偿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有理由用繁重的劳役来消磨他们反抗的体力和意志。 重建城市,修建坟墓和纪念碑,都是必要之举。 “这太好了……”特蕾莎也对此也完全理解和支持。 她惊喜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还只是一片雏形的墓地。 “我们会永远留下痕迹的,我们一起!” 220,陵园与未来 “殿下,我们会永远留下痕迹的,我们一起!永远!” 特蕾莎的语气,激动而又深情,显然她被艾格隆的安排给感动了。 “当然,当然了。”艾格隆笑着连连点头,“我们注定会一起被历史所铭记的,就像上一代人那样——” 说完之后,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 等到激动的心情退潮之后,特蕾莎终于才感觉到有些不妥——尽管此时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是卫兵们簇拥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到这些卫兵的眼中,尽管没有人敢于作声,打搅这对未婚夫妇的雅兴,但是这还是有点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况且,远处正在服劳役的俘虏们,有些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少年少女,尽管监工的士兵们在大声呵斥,但是些微的骚动还是不可避免。 所以特蕾莎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挣脱了怀抱,然后强行镇定了下来,装作从容地对少年人说。 “殿下,带我过去看看吧。” “乐意之至。”艾格隆笑着回答。 于是,他就带着特蕾莎,在这座才刚刚开始兴建的陵园到处巡视起来。 因为纪念陵园的设计,有很多部分是艾格隆亲自完成的,所以他对这边也相当熟悉,领着特蕾莎在各处指指点点,告诉她各处未来将会建成什么样子。 在他们沿途所过之处,还在辛苦劳动的俘虏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在卫兵的带领下向少年和少女致敬,无论是他们的敬意是发自内心还是被迫为之,至少艾格隆和特蕾莎享受到了应有的尊敬。 很快,在艾格隆的带领下,他们一起来到了陵园的中心位置,而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石座和地基,而不久之后,这里将会矗立起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 “我打算在这里安放一座雕像,雕像是一只鹰叼着橄榄枝,飞到奥林匹亚的火炬上,橄榄枝的尾端是一个小十字架——它象征着和平降临到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也象征着基督教世界重新将希腊纳入自由的怀抱当中。雕像下方会有纪念浮雕,上面会雕刻上那些为这项伟大事业摇旗呐喊并且牺牲生命的烈士们——拜伦勋爵的形象会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之一。” 在艾格隆的解说下,特蕾莎听得心潮澎湃,双目当中也异彩连连,显然她也在脑海中畅想了雕像最终落成的样子。 “太好了,殿下!”她笑得非常开心,“不过,那只鹰就是寓意着您吗?” “这个嘛……”艾格隆尴尬地垂下了视线。 在内心深处他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强行在特蕾莎面前自吹自擂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只鹰寓意着我们枫丹白露骑士团,也寓意着那些所有原以为希腊独立事业浴血奋战并且甘愿牺牲生命的人们,是他们拯救了这个国家,也让这片大地重放生机——”片刻之后,他如此回答。 “可是在我心目中,那个带来橄榄枝的人就是你——”特蕾莎满怀感触地说,“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我只是顺应时势罢了。”艾格隆回答。 这倒不是他故意在谦虚,而是他自己内心当中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一次行动,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非常清楚哪怕没有自己,希腊也必然会在列强的干涉下独立。 但是这一切他是不可能告诉特蕾莎的,现在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那个力挽狂澜、将希腊独立事业一手从绝境当中拉出来的大英雄。 他乐于当这个大英雄,但是内心当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就此迷醉在英雄的光环当中——毕竟,随着自己对历史走向的影响越来越大,历史线的参考价值也必然会越来越低,也许再过得不久,一切甚至会面目全非。 历史并不是每一个瞬间都是必然发生的命运,而是每个人在当前做出决定的总和,随着环境的变化,人们做出的决定也会发生变化,变化越多,历史的走向也就会变得越发面目全非。 而艾格隆要的就是,历史偏向于他选定的道路——他要让自己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在心里他再度提醒自己,今后必须抛弃那种“自以为知道历史”的骄傲自大,要以谨慎的态度审时度势,然后再做出决定。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王子了,眼下他有许多追随者,还有通过胜利积攒起来的威望,这些都是他的宝贵资产;但是相对于他的梦想来说,这些资产还远远不够,他如果胡乱挥霍的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断送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希望。 “殿下?”因为看到少年人突然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特蕾莎禁不住又叫了一下他。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了。”艾格隆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空地,然后长叹了口气,“我想起了那些永远长眠于此的人们,里面有很多我的忠实追随者,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实现梦想的那天了。” 听到艾格隆这么说,特蕾莎心里也颇有些黯然。 不过,她还是安慰了少年人,“殿下,他们是明知道会有死去的风险还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你的,你也带着他们进行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虽然他们不幸身故,但是这是光荣地赴死,将会得到永世的赞誉,而你能够铭记他们的牺牲,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也会非常欣慰的。” 这种安慰虽然只是泛泛而谈,但是对艾格隆来说却也已经足够了。 站在陵墓的中心,他再度眺望远方。 这里就是他在这条全新的历史线上留下的痕迹了。 这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身边的未婚妻,也一定会跟着他一同前行,无论面前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会义无反顾。 艾格隆转过头来,对旁边一位卫兵做了个手势。 而这位卫兵立刻会意,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束鲜花。 艾格隆接过了鲜花,然后递给了特蕾莎。 “我想你一定想要用这个。”
“殿下……”特蕾莎又是一阵惊喜,然后接过了花束。“今天你真可爱!” 她知道,殿下因为之前的风波,因此对自己内心有愧,所以特意对她加倍体贴,想要让自己高兴。 而她也愿意原谅殿下这些过失,毕竟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呢? “站在我们的特蕾莎公主面前,谁都会变得可爱起来的。”艾格隆笑着恭维。 满心欢喜的特蕾莎拿着花束,然后弯下了腰,把花束放在了未完工的雕像的基座下面,接着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以此向拜伦勋爵和其他那些死去的英灵们致敬。 艾格隆今天为她准备的一切,让她心花怒放,她也不禁畅想起了未来。 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就会在帕台农神庙的遗址上举办婚礼,会以比今天更加盛大和辉煌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永久的纪念,也让他们的生命和灵魂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刻痕。 自己和殿下的结合,意味着自己的人生会真正走入到另外一个阶段,自己将会拥有一个家庭,就像自己母亲那样,为这个家庭的发扬光大而拼尽全力。 这是沉重的义务,但同样也是永恒的幸福,因为自己将永远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 “殿下~”她转过头来看着少年人,然后轻柔地呼唤。 “怎么了?”艾格隆问。 “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你不能留在希腊,也不需要希腊的王冠。”特蕾莎带着一种悠然神往的神态说,“但是,我们不会永别这里,等到某天你的夙愿达成,那么我们就一起再来一趟,我相信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为我们欢呼的……” “好的,希望会有这么一天。”艾格隆立刻点头答应了。 “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种上橄榄树吧?我们亲手种下。”特蕾莎提议,“等到我们载誉而归的那一天,就让这些树来迎接我们,相比到时候它们已经郁郁葱葱了!” 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倒不是他不愿意迎合特蕾莎的浪漫想法,只不过……特蕾莎会种树吗?只怕树苗一放下去就很快死了,那时候岂不是大煞风景,而且还会变成坏兆头。 “怎么,你在小瞧我吗?”特蕾莎很快就看出了艾格隆脸上的怀疑,于是横了他一眼,“别忘了,我可是在庄园当中长大,这些事我当然接触过啊,你忘了当初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还是我带着你去钓鱼的吗?” 既然特蕾莎都这么说了,那艾格隆也没有别的意见了。 这反正是件小事,只要特蕾莎高兴,陪她开开心也无妨。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让人修改一下设计,然后让他们找点橄榄树苗过来,我们一起在这边种上。” 艾格隆本来觉得特蕾莎的想法很突兀,不过仔细一想,以自己亲自种树的方式来表达对阵亡将士们的哀思,也不失为一种公关噱头——当然,他和特蕾莎也只是象征性地种上一些,大部分还是得让这些俘虏们代劳。 反正是白捡的劳工,多使唤一点也没什么。 眼见殿下这么配合自己的想法,特蕾莎更是高兴。她兴冲冲四处张望,仿佛在心里筹划具体在哪些地方种树一样。 “等到我们再次过来,我们肯定不再是两个人了,我们会带着孩子们一同过来,希望他们也能像树林一样茁壮成长。这里长眠的烈士们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他们的……”她满怀憧憬地畅想着未来这里的场面,一时间喜不自胜。“我们将会是一个大家庭。” 艾格隆笑着开了个玩笑。“那你可有的忙了。” 特蕾莎立刻就听明白了其中的调笑,于是脸顿时就红了。 “这是我的责任,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接着,她低下头来,然后羞涩地回答,“而且光我一个人努力也不行啊,你也得努力——” 毫无疑问,特蕾莎的意思是“我们结婚以后,想要多生孩子光我一个人可不行,你也得跟我一起努力——” 可是在艾格隆听来,却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光特蕾莎一个人不行,那加上其他人呢?” 他自己也知道特蕾莎绝不是这个意思,于是他连忙掩饰住了自己,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多想,转而牵住了特蕾莎的手。 “嗯,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就快了,殿下。”特蕾莎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情蜜意,甚至不顾羞涩,大胆地向艾格隆说,“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一点点顾虑,让你煎熬等待了许久,但是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我一定会好好弥补我们的等待!殿下,我简直有点迫不及待了……” 以特蕾莎的身份来说,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实在不合适,简直有点有失体统了,只是此刻这是两个人在说情话,再加上心情实在太好,所以她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对着自己的未婚夫直抒胸臆。 这个聪明美丽的少女,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仅仅是几十秒之前,自己亲爱的未婚夫居然会闪过那样的念头呢?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边携手游览陵墓区,一边互相说着对未来的憧憬,直到最后,他们在士兵和俘虏们的致敬之下,前呼后拥地离开了这里。 对特蕾莎来说,今天的活动非常让她满意,她祭奠了自己崇敬的诗人,然后和艾格隆一起许下了对未来的约定。 在她心目中,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翻了篇,已经成为了不需提及的旧事,她和殿下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亲密无间。 而对艾格隆来说,他的计划也完成了一个重要阶段,已经获得的胜利和战果已经足够辉煌,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他现在需要把这些翻过篇去,然后再全情投入到自己新一个阶段的斗争当中。 在这场新的斗争里,他虽然力量孱弱,但是已经颤颤巍巍地走上了棋盘,成为了一个有机会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现在,他的军队已经休整足够,他自己和军官们也都已经重新抖擞了精神,是时候开始新的冒险了。 番外(9)鸠占鹊巢 独立世界线,故事承接番外6 1839年3月 在冬夜当中煎熬了几个月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早春的微风,万物开始复苏,绿草从融化的积雪当中冒出自己的茎叶,也将春天的气息带到了人间。 就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在摄政皇太后的命令下,宫廷原班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位于维也纳郊外的小镇巴登。 巴登小镇是一个闻名遐迩的温泉胜地,最早在古罗马时代就有记载,而从18世纪开始,欧洲逐渐走出了蒙昧时代,古罗马人所喜欢的温泉疗养也在欧洲受到了全面青睐,拥有温泉的巴登,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下变得越来越重要。 从1793年起,在当时的弗朗茨二世皇帝的积极关照下,这座小镇修建了大量的温泉设施。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以后,这座小镇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不仅包括洗浴和温泉设施,还涵盖酒店、剧院、公园和别墅群,俨然成为了帝国上流社会的一个休闲胜地。 苏菲陛下在掌权之前,就非常喜欢来这里,而在她成为帝国摄政皇太后之后,还特意拨款,在这个温泉小镇里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别墅,作为自己巡幸时的休憩场所。 自从1837年开始,皇太后陛下已经掌权接近两年,帝国也闯过了惊涛骇浪迎来了一个平静的新时代,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于她经常的突发奇想,所以也就没有人惊讶于,在这个春天她会特意带着宫廷成员们一起来到这里休养。 【因为德国境内也有一个同样的温泉疗养胜地名叫巴登-巴登,所以一般也把这个温泉胜地叫做奥地利巴登。】 作为宫廷的成员之一,莱希施泰特公爵也理所当然地随驾,他备受皇太后的荣宠,几乎每次宫廷有什么活动,皇太后陛下都会让他出席——而且她为什么这么宠爱公爵,几乎所有人也心照不宣。 就在去年年底,莱希施泰特公爵迎娶了来自于萨伏伊王室的克里斯蒂娜公主,此时正值新婚燕尔,然而在得到了皇太后陛下的命令之后,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了宣召,然后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起来到了这里。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驱驰之后,从宫廷出发的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来到了巴登小镇,然后按照事先的安排,来到了别墅各处居住下来。 公爵夫妇也同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为他们预备的套间里。 别墅的陈设当然不可能宫廷相比,但是已经足够舒适,仆人放下了他们的行李,而公爵夫妇则来到了卧室休息。 公爵今年2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因为深受皇太后信任、开始参与国家大事的缘故,原本英俊的外表又多了几分威严,看上去气度不凡。 而公主殿下年纪要比他小上不少,身材娇小,但因为结婚数月的缘故,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小妇人的风情。 这对夫妇的结合,说实话只是一个偶然。 在去年,公主所在的萨伏伊王室,因为冒失地对奥地利帝国发动了战争,承受了惨痛的失败,被迫割地赔款,甚至她本人也作为“赔款”的一部分,被嫁到了维也纳,而她所出嫁的对象就是领导奥军击败本国的莱希施泰特公爵。 所以已经尽管结为夫妇,但是夫妻之间还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而除了这些政治上的隔阂之外,还有一道更加难以启齿的隔阂,让夫妻之间的感情陷入到了扭曲当中…… “克里斯蒂娜,感觉怎么样?”落座到沙发上之后,公爵温和地询问自己的妻子。 “我没事。”公主轻声回答,“只是有点累而已。” “嗯,那就好好休息吧。”公爵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的对话非常简短,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 自从两个人结婚之后,公主一直都郁郁寡欢,而公爵因为能够体会到公主殿下的心情,所以也对她相当地礼貌,并没有故意让她难堪。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时间会磨平这对夫妇之间的棱角,让他们都忘却家族和国家之间的冲突,温情会取代憎恨,让他们成为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毕竟,很多政治婚姻,最后也得到了幸福的结果。 可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夫人所要面对的磨难,注定不会只是已经成为过去的武装冲突而已。 公爵夫妇刚刚下榻,一位侍从女官就敲响了他们套间的门,然后被仆人引到了夫妇的面前。 一看到这位侍从女官,克里斯蒂娜公主虽然表情依旧不变,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闪过了夹杂着憎恶和愤恨的光芒。 她的憎恶和愤恨,当然不是针对这位侍从女官而已,而是针对女官背后的那位主人,那位狠毒无耻的荡妇。 每次有侍从女官过来的时候,都意味着她的丈夫想要蒙受那个女人的宣召,从自己的身边离开,前往她的身边,和她厮混在一起。 明明拥有皇太后的尊荣,却还要做出如此秽乱的行为,何等无耻…… 而公爵也猜到了要发生什么,所以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公主,然后准备跟随女官离开。 然而,出乎这对夫妇预料的是,这次的邀请并不是针对公爵的。 “公爵夫人,皇太后陛下请您过去一趟。”侍从女官彬彬有礼地说。 夫妇两人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知道皇太后陛下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可否我带她一起面见陛下呢?”片刻之后,公爵问。 女官没有回答,只是以谦卑的笑容看着公爵,显然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觉得……”公爵还想说什么。 “好了,请带我过去吧。”克里斯蒂娜公主突然打断了丈夫的话,然后站起身来。 她可不愿意对皇太后陛下示弱。 于是,女官带着夫人走出了套间,然后经过了不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了皇太后陛下宽敞的套间当中。 这个房间视野开阔,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山谷间的美景,而壁炉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也驱散了早春的寒意。 此时,皇太后陛下正穿着盛装华服,站在窗户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公爵夫人。 “午安,克里斯蒂娜。” 气温的温暖并不能驱散克里斯蒂娜心中的寒意,每次看到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时,她的内心里都止不住厌恶和憎恨。 她小心地将厌恶藏在心头,然后平静地向皇太后陛下行了礼。“午安,皇太后陛下。” “我叫您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皇太后陛下直接进入了主题,“为了表彰莱希施泰特公爵为帝国做出的贡献,我打算把这座已经完工的别墅赠送给他,所以——这里在不久之后,也已经是您的财产了。”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克里斯蒂娜公主有些迷糊了。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指望自己因为这点小小的恩惠就感激她吗? 不,绝无可能。 她只是想要笼络自己的丈夫,然后把他继续系在她的身边罢了。 一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公主禁不住又是一阵痛恨,以至于连场面上应有的感谢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皇太后陛下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生气,只是温和地笑着,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囚笼中的金丝雀一样。 接着,她重新开口了。 “这里的温泉和风光都很不错,您最近可以长留于此,好好享受一番,这对您的身体非常有好处。” 本来,这只是客套话而已,但是克里斯蒂娜公主却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突然对自己献殷勤? “谢谢您的好意,我会尝试享受的。”她先是冷淡地致谢,然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身为妻子应该长伴在丈夫身旁,不能逗留在乡间。” 皇太后陛下的笑容里面突然多了几分讥讽,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您——最近——可以——长留于此。” 最可怕的猜想骤然成真,克里斯蒂娜公主只感觉心里一阵恶寒,连脚都有些站不稳了。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被长期隔离? 她扪心自问,她可以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如果说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她不幸遇上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就连魔女和巫婆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那么,我拒绝您的提议!”她大声回答。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违抗皇太后陛下的意志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此时心中的骄傲和愤怒,让她依旧说了出来。 “很遗憾,这可是不容置疑的意见。”皇太后陛下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然后平静地回答。 接着,她似乎又开始威胁公主,“克里斯蒂娜,难道您不觉得我已经对您足够客气了吗?我觉得您最好应该识相一点,免得最后大家都没法客气了哟。” 客气……她居然还有脸说客气……积压已久的怒火直冲心头,让克里斯蒂娜公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您对我客气?您给我带来的只有一场场灾难!您让我的家族蒙羞,您让我的祖国遭难,您甚至还要抢走我的丈夫!” 公主似乎已经豁出去了,以极其愤恨的眼神看着皇太后陛下,因为愤怒而浑身都在发抖,“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您这样恶毒无耻的女人?我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让万能的主给您降下应有的惩罚,让您被雷霆炸成齑粉,让您被火焰烧成灰烬,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也等着那一天!”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她一边说,一边哭泣起来,最终因为抽噎得太厉害,所以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刻骨痛恨的眼神瞪着皇太后陛下。 这眼神一般人要是看了会一定吓得毛骨悚然,因为里面充斥着恨不得亲手把对方大卸八块的恨意 明明她只是个身材娇小的小妇人,但因为这凛冽的恨意而显得气势非凡,甚至敢于对这个帝国最有权力的摄政皇太后痛骂。 平常一贯盛气凌人的皇太后陛下,似乎有些惊愕,她好像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公主殿下居然敢于这样对自己说话。 旁边所有侍从和女官们,都为这一幕感到震惊,他们惊慌地对视着,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等下成为皇太后陛下雷霆之怒的牺牲品。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皇太后陛下从惊愕当中恢复过来之后,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似乎明白了什么,以玩味的眼神看着克里斯蒂娜公主。 片刻之后,她略带地笑了起来。 “夫人,您说得没错,诚然我确实深深地伤害过您,可是,您又有什么理由对我如此愤恨呢?因为战争吗?这场战争不是我挑起来的,而是因为您的家族,战败了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不,这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菲皇太后眯起了眼睛,然后又说了下去,“所以,您是在意您的丈夫,您不愿意看到他再同别人同床共枕……” 何等厚颜无耻的话!克里斯蒂娜公主一瞬间几乎晕了过去,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胆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是一国的摄政皇太后。 “上帝啊——您看看吧!”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接着,她断然否认了皇太后陛下的猜想,“我……我根本不在意公爵本人,如果我们没有结婚的话,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了夫妇,那么依照上帝的旨意,我当然应该珍重他……而不是对您这种伤风败俗的秽行忍气吞声!” “得了吧,你们意大利人总是善于把一切好事坏事都归结于上帝,然后心安理得地寻欢作乐。”苏菲皇太后冷笑着嘲讽。“可怜的克里斯蒂娜,难道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吗?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恰恰相反,同样一样喜欢某个人,证明您还算是有点眼光——” “您在胡说!”克里斯蒂娜再度断然否认。“我怎么可能在乎我们家族邪恶的敌人!” “不要跟我狡辩了,小姑娘。”苏菲皇太后依旧不改冷嘲热讽,“我们虽然并非出自于同一家族,但是我们都曾有类似的经历,所以我能够明白……如果您像我一样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上帝强塞给您的丈夫的话,那么您根本不会在乎他跟谁上了床——您在乎只有一个理由,您喜欢命运奉送给您的礼物。” 在帝国的宫廷里,皇太后陛下毫不忌讳地公开说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先夫,属实离经叛道,甚至有点胆大包天。 可是正因为是她嘴里说出来的,反而让人觉得意外的合理,也许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毫无顾忌、为所欲为了吧。 在如此直刺人心的话面前,克里斯蒂娜公主想要辩驳,但是似乎又辩无可辩,最后只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继续瞪着皇太后陛下。 而公爵和皇太后陛下的私情,几乎已经算是各国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了,在她被强迫嫁到了这边之后,他们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打算,经常出双入对。 最为恶劣的是,就在自己新婚之前的那一夜,他们都还在旁边的房间里无耻厮混,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故意用各种放浪形骸的喊叫声来向自己示威。 就理论上来说,她应该非常痛恨这一对让自己陷入绝望的无耻情人,可是在和公爵结为夫妻、并且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夫妻生活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对丈夫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憎恨。 这位青年仪表英俊,风度翩翩,而且拥有着极为出众的才华,并且还有着被所有人铭记着的姓氏,虽然他对自己并非全心全意,但是却也称得上关怀体贴——她能够感受得到,公爵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抱有几分怜悯。 所以,在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公主殿下渐渐地接受了上帝为自己安排的命运,甚至每当看到丈夫为某些事露出忧郁的表情时,她甚至还会有些为他心疼。 既然对公爵的恨意消除了,那么苏菲皇太后自然就得到了她加倍的恨意,在她看来,如果不是皇太后陛下恬不知耻地勾引丈夫的话,自己的生活肯定也会走出灾难的泥淖。 这股恨意因为他们的每次幽会而在加倍积累,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餐刀或者其他任何趁手的武器扎入到那颗恶毒的心脏当中,为人间除害。 “怎么?没词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了。”看着公主殿下哑口无言却又恨意满满的眼神,皇太后陛下冷笑着问,“可怜的小姑娘,这也不是您的错,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只不过——您应该正视现实,我和他本就是在一起的,只不过是需要为他找个合法妻子,所以才找上您。如果您不在乎这桩婚事,那么您也根本不需要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如果您满意这桩婚事,那么您就应该感谢我,为此向我偿付一些代价。” 克里斯蒂娜公主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无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痛骂,而这种痛骂非但不能对皇太后陛下造成什么伤害,反倒让她愈发感受到了某种乐趣。 “既然您这么不想听,那我再跟您说一些您更不想听的话……”苏菲皇太后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稍稍欠身,凑到了她的耳边,接着轻声向她倾诉,“我怀孕了。” 无比的愤怒,一瞬间让大量的血液从心脏疯狂地涌上克里斯蒂娜公主的头部,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想要挥手重重抽打这个可恶的女人一耳光,可是苏菲皇太后似乎早有所备,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退后,而在她的手势之下,立刻就有两个侍从女官走了过来,伸手摁住了公主殿下肩膀,帮这位可怜的公主“镇静”一下。 公主殿下无力反抗,只能以无比愤恨的眼神瞪着皇太后陛下,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能够将对方灼烧成灰烬。 而皇太后陛下也在看着她,眼神里有冷漠有戏谑,似乎还有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愤怒之外,公主殿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刚才皇太后陛下说要把自己长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她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皇太后会带着自己一起来到这座温泉小镇“疗养”,她不仅仅是要在精神上折磨自己,更是有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定会对外界宣称,她的这个私生子是公爵和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外面人的看到自己没有怀孕。 所以……她的计划就是让这个私生子名正言顺地成为公爵和自己的合法孩子,让那个野种继承他的一切。 “所以你要把我当成道具来蒙骗世人吗!”她睁大了眼睛,大声质问对方。 “聪明。”皇太后陛下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您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谙世事。” 尽管公主殿下眼中的怒火足以灼烧人的灵魂,但是她却浑然未觉,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看着公主殿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可怜的小姑娘,别再继续咒骂和挣扎了,这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您就算再怎么抗议和反对也没有意义,除了让您自己更加难堪而已。” 接着,她又从容地摊了摊手,“当然,如果您乐意,您大可以憎恨我,我是无所谓的——” 然后,她微微提裙,向着克里斯蒂娜公主行了个体贴的告别礼。 “那么,祝您这段时间在这边过得愉快。” 公爵夫人还在不断痛骂皇太后陛下,但是侍从女官无视了她的挣扎和痛骂,将她带离了这个房间,很快,这个宽敞的套间里就只剩下皇太后陛下一个人了。 皇太后陛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许久之后,她的身后才传来了一声叹息。 “您没必要对她采取这么无情的态度,她毕竟已经足够可怜了。” 皇太后陛下转过头来,然后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心疼自己的夫人了吗?” 接着,她一把抓住了心上人的手。 “再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有亏欠于她,我觉得应该对她更温柔一点。”公爵小声回答,然后也抓住了皇太后陛下的手。 “以我们的所作所为,就算对她再温柔又怎么样呢?她一定会憎恨的。”皇太后陛下顺势投入了到了公爵的怀抱当中,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如果一定会有憎恨的话,那就让她只恨我一个人好了……我严厉一些,你去对她好一些,这样的话,至少她会认同她是你的夫人。” 享受了许久的温存之后,她又睁开自己的眼睛,然后挑逗地看着心爱的人。 “好了,我们别管她了,这里只有我们了……艾格隆,外面冰雪消融了,让我们也融化在一起吧!”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拥吻住了青年人,在壁炉的火光映射下,两个人的影子和轻哼声,也就此融合在了一起。 221,重任在肩 在艾格隆的刻意安排下,他带着自己的未婚妻特蕾莎,一起巡视了他在迈索隆吉翁城郊所兴建的陵园。 这座陵园将用来安葬所有他战死的部下,同时用来纪念所有为希腊独立战争事业付出牺牲的人们——拜伦勋爵赫然也在其列。 当然,整个陵园核心,都是在铭记他个人的功绩。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但是眼下,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名望,所以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炫耀自己的机会。 再者说来,以他的功绩来说,也不算是胡乱吹嘘。 在看见了他所有的安排之后,特蕾莎非常开心,她几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敞开在心上人的面前,而他们如此亲密无间,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小小风波也就此消失于无形了。 不过,艾格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躺下庆功的时候,他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就在从陵园工地巡视归来之后的下午,他将他的心腹宠臣基督山伯爵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一见到艾格隆,基督山伯爵就恭敬地行礼问候。 “埃德蒙,你对全军现在的情况怎么看?”艾格隆直接进入了正题。 “就我个人所见,上下都士气高涨,而且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充分得到休整和恢复了。”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 他隐隐约约明白,陛下问自己这个问题,也就意味着短暂的和平时光就要结束了。 “很好,看来我们已经休整足够了。”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开始新的进军吧。” 接着,他捏起了拳头,重重地挥了一下,犹如是在演示一样,“我们已经连续给了我们的敌人们沉重打击,但是他们现在还控制着大片区域。所以我们应该趁着他们阵脚大乱,继续重拳出击!” “我和其他同僚们一样,时刻准备着为您拼尽一切,您指到哪里,我们就向哪里进军!”埃德蒙-唐泰斯适时地给出了恭维。 看到基督山伯爵如此乖觉,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盘算。 “我准备北上进军,一路扫荡残敌,能进军多远就多远,一直到约阿尼纳为止。” “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在本质上,他根本无所谓陛下想要往哪儿进军,反正他都会追随到底的。 不过,他脑中很快就灵光一现—— 约阿尼纳? 他的脑海当中对这个地方似乎很有印象。 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他之前招募的山贼首领伊萨克-巴列奥略,就是来自于约阿尼纳——而且是那个地方曾经的帕夏。 所以说,如果向约阿尼纳进军的话,伊萨克-巴列奥略和他的那些前山匪手下们,就可以作为最好的向导。 更妙的是,为了招揽人心,陛下刚刚来到希腊的时候,就当中封赏伊萨克-巴列奥略为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也就是说对方绝对不会不卖力。 埃德蒙-唐泰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好的,陛下!我会去跟伊萨克-巴列奥略好好谈谈的,我认为他会非常乐意带领我们一起进军他曾经的家乡。” “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手中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之外,他的决定还有更加深层次的打算。 眼下在清扫了希腊西部,控制了迈索隆吉翁之后,如果想要继续进军,那么摆在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向北一路进入到阿尔巴尼亚地区,要么向东一路继续解放希腊,直到保加利亚为止。 诚然从宣传意义和现实意义来看,后者更好一些,但是还有一个意外因素不得不考虑在内——俄罗斯帝国马上就要进军了。 俄罗斯帝国现在在多瑙河沿岸集结,如果进军的话,这辆看似无坚不摧的蒸汽压路机,会一路沿着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向西南方向碾压过来,如果自己一路向东进军的话,很有可能和俄罗斯帝国大军碰上…… 尽管两边都在和奥斯曼帝国为敌,但是这肯定不是盟友的会师。 虽然就他目前得到的情报来说,好像沙皇并没有下达过“必须消灭莱希施泰特公爵”之类的命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波拿巴家族和罗曼诺夫家族仇深似海,如果两军贸然碰上的话,说不定来个“擦枪走火”,庞大的俄罗斯帝国大军恐怕能够轻易摧毁他孱弱的军团。 所以,他只能选择向北进军,一边继续获得胜利以增加自己的名望,巩固扩大占领区;一边小心地同俄罗斯帝国军队保持距离,然后想办法用列强之间的制衡,依靠他们对俄罗斯帝国扩张的恐惧,把俄罗斯军队从巴尔干半岛和伊斯坦布尔城下拉回去。 艾格隆知道,看似他现在不断获胜,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在走钢丝,他的本钱太少,绝对不容许轻易赌博挥霍掉。 所幸,这个少年人还一直保持着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依旧可以理智地做出判断。 艾格隆这些心思当然没必要都对埃德蒙-唐泰斯说明,对方只是执行者而已,在战略问题上他一个人包办所有决定。 “陛下……”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埃德蒙-唐泰斯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艾格隆问。 “请问,那位被处死的约阿尼纳阿里帕夏,有什么还在世的亲族吗?”埃德蒙-唐泰斯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的话,我们可以让这个亲族同我们合作,打出他的旗号来,这样会让我们的任务更加轻松一些。” 埃德蒙-唐泰斯自认为自己的考虑是非常符合逻辑的——毕竟帕夏虽然兵败并且身首异处,但是此时距离他在1822年败亡也仅仅只过了5年,他在约阿尼纳地区必然还残存着不少旧部,在民众当中也会拥有一定的号召力。 约阿尼纳地区已经算是阿尔巴尼亚了,当地人和希腊人有不小区别,单纯打出“解放希腊”的旗号,很难触动他们。 所以,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帕夏的亲族作为傀儡,然后打出他的旗号来,想必可以进一步得到当地人的支持,也有利于他们的进军。 然而出乎预料埃德蒙的是,他自认为符合逻辑的话,陛下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犹如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一样。 “陛下……我说错什么了吗?”埃德蒙-唐泰斯大着胆子问。
这就是命运吗? 一种奇特的愉悦感,让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不,你没有说错任何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埃德蒙——你的问题启发了我。”艾格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现实对我们来说会有一点点的困难。因为据我所知,帕夏本人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被苏丹下令处死了,而他们的亲眷则被抓到了伊斯坦布尔充作奴隶——这是苏丹对叛徒的惯常做法。现如今,他唯一在世的直系亲人只剩下了一个孙女儿……” “而且被留在了伊斯坦布尔!”埃德蒙-唐泰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接着他有点失望,因为如果只是一个孙女儿的话,号召力必然会小很多——而且她人在伊斯坦布尔,如果打出她的旗号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被苏丹派人斩首了…… “好吧陛下,看来我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少年人似乎若有深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她的名字叫海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十岁左右。” 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特意提到这一点。 既然他自己的构想已经无法实现了,那再关注那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意义? “您……您是什么意思呢?”他再次大着胆子问。 “埃德蒙,我认为你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很有价值。”艾格隆突然又笑了起来,然后轻声说,“虽然我们想要实现它,会面临一些障碍,不过并不是不可实现——”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不再卖关子了,“我们现在在伊斯坦布尔有朋友,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朋友,尽快把这位海黛小姐买到手,然后把她运到我们这边来——” “等她被运到我们这里来以后,我们就尽可以打出她的旗号去光复约阿尼纳了!”埃德蒙-唐泰斯兴奋地喊了出来。 “而你,就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艾格隆犹如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炯炯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 而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既然这样,埃德蒙,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所谓‘伊斯坦布尔的朋友’,其实是奥地利大使,我想,如果他出面去花钱买一个不起眼的幼女奴隶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吧?苏丹也会乐得做一个人情。” 艾格隆这并不是胡乱猜测,因为在《基督山伯爵》原著里面,已经成为了大海商的埃德蒙-唐泰斯,就是出了一笔钱买下海黛的。 如今,他打算在这个已经出现了分歧的历史线上,再度实现这个历史的轮回。 这既有他的现实需求,同样也是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恶趣味。 接着,艾格隆捏紧了拳头,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既然我们决心行动,那么就要快!越快越好!埃德蒙,正好我要同奥地利大使进行私下的联系,你亲自去伊斯坦布尔一趟,把那位海黛小姐给我带回来——” 埃德蒙-唐泰斯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很快他也反应了过来。 陛下批准了他的计划,并且让他来执行这个计划——这是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自己绝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是,陛下!”他大声答应了下来,“我会将她平安带来!” “那么,交给你了。”艾格隆伸出了手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旦她来到我这里,我就会封她为约阿尼纳女大公,而你将是她的监护人。然后,我们以她的名义进军约阿尼纳!” “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也随之兴奋不已。 毫无疑问,如果把这个小女孩儿弄到自己这边来,陛下无论封她做约阿尼纳女大公,还是封她做为别的什么,她都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不具备任何自主决定的能力——陛下也不会允许她擅作主张。 但是,这也意味着,陛下将会明目张胆地封赐一位“有实土”的大贵族。 自从陛下来到基督山岛以来,他已经册封了很多贵族爵位了,埃德蒙-唐泰斯自己就蒙受恩宠,成为了基督山伯爵,他的好友安德烈-达武也成为了勒班陀侯爵。 可是,这些爵位目前只是在波拿巴支持者内部才能通用,在其他欧洲国家,“基督山伯爵”或者别的头衔,目前根本就得不到承认,也没有任何实际管辖的领地。 这就好像发行一种只在内部通行的货币一样,虽然并非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总有点心虚气短。 可是如果册封一个约阿尼纳女大公并且最终成立了的话……情况就大有不同了,这就意味着陛下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恩主,一个领主之上的领主。 如果他胡乱册封,那当然很难被众人承认,可是如果是已故的约阿尼纳阿里帕夏的孙女——他在世唯一留存的血脉——的话,好像按照继承原则来说也并非不可行。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想要把它变为现实,必然要面临着巨大的阻力,但是既然有希望做到——毕竟对列强之间的纷争来说,区区一个约阿尼纳根本上不了天平,现在他们最为焦头烂额的还是沙皇。 对的,就应该这样! 一瞬间,埃德蒙-唐泰斯心中狂喜。 他比陛下更加兴奋、更加充满期待。 他很高兴,自己提出的建议被陛下举一反三,居然灵机一动搞出了一个这样的计划。 这就意味着自己又立下功劳了。 不过现在不是自傲的时候,他必须完成陛下的心愿,把事情办成。 “海黛……”他又念了一遍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之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小孩子的面,也未曾和她有过半点交集,但是他此刻心中却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你什么时候能动身?”艾格隆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立刻就行。”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不,也不用这么着急……”艾格隆笑着摆了摆手,“你准备一下吧,明天动身,我会和特蕾莎一起写信给大使先生的,而你将作为送信的使者前往那里。” 说完之后,他又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重任在肩,不言而喻了。 222,进军 在和埃德蒙-唐泰斯商讨了之后,艾格隆修改了自己的战略计划,定下了“买下海黛,然后以她为傀儡和旗号,借机进军约阿尼纳”的方略。 这就意味他们必须尽快利用时间,在进军约阿尼纳并且打出海黛旗号之前,先把海黛弄到手中,免得她被恼羞成怒的苏丹给砍了。 在艾格隆心中,他还有另外一个隐忧——那就是俄罗斯帝国。 自从他来到希腊并且打出旗号之后,俄罗斯帝国早已经是蠢蠢欲动,准备将解放希腊的功勋留在沙皇手中,为此他们一直在多瑙河和高加索边境集中军队,如今箭在弦上,无论是梅特涅还是他,心里都清楚,他们的进军已经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既然如此,艾格隆接下来考虑问题的时候,就必须把俄罗斯帝国这个重大因素纳入到视野当中, 趁着俄罗斯帝国还没有亲身下场,他已经为自己捞到了足够多的胜利和声望,接下来他可不敢奢望自己有这样的好运了。 艾格隆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距离所带来的消息滞后,他的消息已经落后于现实——实际上,就在他同埃德蒙-唐泰斯密谈的时候,俄罗斯帝国已经在向巴尔干进军了。 而帝国上流社会公认的天才诗人普希金,此时也正在这支军队当中,追随着如同潮水般的帝国大军,亲身体验着即将到来的历史大事。 本来,这位享有盛誉的诗人是没有必要参与到军事行动当中来的,他大可以继续留在皇村享受奢靡的宫廷生活,并且得到沙皇表面上的尊重。 可是早已经厌倦了宫廷无聊生活的普希金,诚恳地请求沙皇赐予他参战的荣幸,在他的诚意下,沙皇陛下终于恩准了诗人的请求。 于是,接下来他被安排到了伊兹梅洛沃近卫团,作为这支精锐部队的一员,一起被调拨到了多瑙河沿岸的集结地。 根据计划,在开战之后,他们这支部队将会随着大部队一起,越过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直扑向君士坦丁堡的门户阿德里安堡。 按照宫廷的预想,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就继续进军,一路杀向光辉的罗马首都;如果不够走运,沙皇迫于欧洲列强的压力不得不停止进军,那至少他们也将沉重地打击土耳其人,赢得辉煌的胜利——也再一次让沙皇成为欧洲的大救星。 经过了继承皇位时那场血腥的十二月党人风波之后,沙皇迫切地需要为自己赢得这样的光环,以便向自己的臣民、以及整个欧洲,展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对于帝国上层的想法,普希金早有耳闻,不过此时的他并不关心这些“国家大事”,他的整个心思,都已经放在了前线服役的种种见闻、以及对接下来的遐想当中了。 在这个深秋的早晨,普希金骑在马上,迎着温暖的阳光向着西南方向前进,而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上,俄国军队也在略显忙乱地前进着。 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只要越过那里,他们就将进入到巴尔干半岛,也将开始他们荣耀的远征。 行军队列长到了一看看不到头,周围的树林已经被晚秋染成了橙红或者昏黄的色彩,在风中摇曳生姿,犹如是那些挥舞着手绢为他们送行的女士们一样,他放眼望去,在乌克兰的旷野当中,到处都是军官和士兵们戴着的各式帽子,刺刀犹如丛林一样,闪耀着锋利的寒光。 严整的队列让这支部队似乎化为了一个整体,犹如是巨人的足迹一样,势不可挡地向着摇摇欲坠的土耳其压了过去。 虽然他们的步伐如此有力,军容又是如此肃杀,可是在这些军人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恐惧,他们欢声笑语,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奔赴沙场,犹如自己只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游行。 普希金知道,他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军队,仅仅只是他所在的团而已,而在整条战线,会有许许多多的团,数不清的步兵骑兵炮兵,会和自己一样踏上征途。 这是伟大的俄罗斯力量!无坚不摧的力量! 尽管这位大诗人热爱自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专制高压的宫廷,但是当亲身融入到这股滔天巨浪当中时,他也为自己是其中一员而倍感光荣。 俄罗斯帝国将为了解放东正教的同胞们而战,向着君士坦丁堡远征,他将亲眼目睹这一切,并且如实地记录它。 来到军队之后,虽然普希金主动要求承担任务,但是上官知道这位大诗人在宫廷当中的名声非同凡响,哪里敢随便使唤他?所以,上官给他安排了文书工作——这样他就不用直接上前线,在死神的镰刀前碰运气了。 普希金对此没有怨言,他一边默默地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边每天都写日记,记录自己从军之后的所见所闻,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抽空给团里那些不识字的士兵写家信。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令人厌烦的事情,但是普希金却乐在其中,因为他借此观察到了军队最基层的成员,了解到了每一个士兵的所思所想,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这必然会丰富他的视野,也给他提供了数之不尽的写作素材。 来到军队里的时间虽然还很短暂,但是普希金惊喜地发现,相比于留在皇村时近乎于才思枯竭的状态,此时的他简直文思泉涌,无论是写诗还是写作都信手拈来——所以他也时常暗自庆幸自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在秋日的凉风当中,普希金呼吸着原野中的清新空气,心里在默默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诗篇。 突然,他听到了从旁边的一声口哨。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我们终于进军了,你感觉如何啊?” 不需要回头,普希金就知道,招呼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好友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沃尔孔斯基,他也骑着马跟上了自己。 他的这位好友,家族在宫廷当中相当显赫,本人也深得上流社会的喜爱,正是因为有他帮忙,自己才这么轻易地就被沙皇允许参与到这场远征当中。 而且也正是经过了他的运作,普希金才得以来到他所在的伊兹梅洛沃近卫步兵团。 在普希金来到军队里之后,因为之前没有服役经历,必然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所幸有这位好友时常多加照顾,他倒也没有碰到什么难题。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非常感谢好友这次的帮助。 “鲍里斯-彼得诺维奇。”他一边说,一边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好友,“我感觉很舒服……前所未有的舒畅。”
“原来您竟然比一个老兵还要渴望战争!”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又假作惊讶地吹了一声口哨。 “不,我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流血。”普希金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但是我喜欢置身于时代洪流的感觉,我能够感觉到我们在创造历史,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1812年我太年轻以至于没有资格去参与其中,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握时代的脉搏了,我们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 和平当然是宝贵,但是它必然会带来平庸,然而平庸也是诗人的大敌,所以此时普希金反倒是有一种“有幸躬逢盛会”的感觉。 如果是无端侵略他国,剥夺其他民族的自由,他可能会心有反感;可是这次沙皇陛下出兵的目的却是无比名正言顺的,是一项有利于人类自由和解放的事业,诗人的心中对此也就没有了任何反感——无论沙皇陛下在其中有多少私心,普希金都无比支持希腊的独立解放事业。 和伟大的1812年一样,他们将会再度以解放者的身份踏上征途,将希腊从异教徒的暴君的手中解救出来。 “对于自由或者解放,很多人可能会有不同看法,我不做任何评价。”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笑着回答,“我想要去寻找的是刺激和功勋,只有这些东西能让我的血液燃烧起来,我只希望这些天杀的土耳其人们能够多抵抗一会儿,这样我就可以和我手下的兔崽子们多拿几枚勋章了!” 普希金对此也只能苦笑不语。 不管怎么样,心思各异的两个人,此时都置身于人潮所组成的洪流当中,向着宿命般的目的地奔涌而去。 远处那开阔的河面,流淌着的是历史的血液,命运正在其中激荡翻滚,轰鸣着咆哮着,只等着从帝国降下的雷霆。 “你还莱希施泰特公爵感兴趣吗?”沉默了片刻之后,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又问。 普希金对这个问题颇为意外,但是他很快点了点头。 “确实还有兴趣。你有什么消息吗?” “那个小伙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策马,靠得更加近了,然后放低了音量,“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不久之前,他带着人打下了迈索隆吉翁要塞,并且接受了守军的投降。” “什么?这么快?”普希金略微有些惊讶。 虽然对战争本身并没有多少实际认知,但是来到了军队之后,普希金也或多或少做了点功课,了解了一下希腊的地理和人文情况,再加上他对大诗人拜伦同样也耳熟能详,于是他当然也就明白了这个消息的意义。 “这就意味着他扫清了希腊西部的障碍!”片刻之后,普希金脱口而出。 “确实是让人惊讶的成就。”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促狭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上头不允许他人传播这个消息了吧?” 普希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自己的消息滞后了——帝国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士兵们知道,那个少年人获得了多少殊勋。 自从他来到希腊之后,希腊原本岌岌可危的独立解放事业迎来了令人炫目的转机,以至于帝国甚至都没有跟上形势。 毫无疑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没有俄罗斯帝国这场进军,希腊也将在他的带领和帮助下赢得独立战争的胜利吧…… 而这是沙皇和其他宫廷重臣所绝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所以,沙皇命令自己的大军提前进军,也就是为了强行将胜利的桂冠据为己有。 一想到原本光辉夺目的解放事业,因为各方政治上的私心而被蒙上了如此多的阴影,一瞬间普希金顿时就有点泄气。 “但愿我们的胜利也足够辉煌。”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我相信我们可以摧毁苏丹的大军。” “我也相信如此。”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点了点头,“但是,我的朋友,我们越是取得辉煌的胜利,就越是会遭受到那些西欧列强的憎恨,我怀疑最终他们会转而希望莱希施泰特公爵更加成功。” “这也是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打算吧!”普希金也恍然大悟。 他也看出来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并不害怕俄罗斯帝国入场,相反他乐于看到欧洲列强因此而争吵不休。 尽管看穿了他的图谋,但是普希金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厌恶,反倒是有一种钦佩感。 “沙皇陛下打算把他怎么办?”普希金悄然问,“鲍里斯,你们有没有接到过什么密令?” “我很遗憾,没有,至少我这个层级还没有听说过。”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摊了摊手,“我想沙皇陛下和他的重臣们也对这个小家伙感到头疼。” 接着,他又笑着说,“如果他逃离之后,那些奥地利人宣布他是逃亡犯那就好办了,可惜那些老滑头没有这么干!所以他现在是什么?他现在还是哈布斯堡皇室成员,是所有人都承认的莱希施泰特公爵,甚至没有任何人宣称他在从事非法活动——毕竟解放基督徒怎么能称得上非法呢?” 普希金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沙皇陛下宁可暂时对他视而不见。” “也只能视而不见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微笑着回答,“当然,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本人不知好歹地自己撞上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这世上总会充满意外,不需要沙皇特意下令对吧?不过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傻,他看上去挺聪明的。” 确实如此……普希金再度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越发按捺不住对那个少年人的好奇了。 世界上终究有人是注定与众不同的。 如果能够想办法见他一见的话…… “好了,我的朋友,我们别管他了,等到今晚扎营,我们去好好喝一杯吧——”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提议。 普希金立刻答应了下来。 帝国军队阶级分明,像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这种军官,他的行礼足够装满几辆辎重马车,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礼服,自然还会有鱼子酱、奶酪点心还有必不可少的伏特加,普希金也乐于在行军之余同他好好分享。 这场进军,将是一次愉快的旅途。 223,巨人 在普希金的亲眼目睹下,俄罗斯帝国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腹地进军。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也许打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理由,唯独打土耳其不需要,自从罗曼诺夫王朝开始统治这个国家之后,几乎常年都在于这个对手进行战争。 两百多年来,几乎每一位沙皇都同它开战过,而今天尼古拉一世沙皇的开战,也就意味着第八次俄土战争正式开始了。 也正是依靠着同土耳其作战,俄罗斯帝国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辉煌胜利,攫取了大片领土,把自己的国境线往多瑙河以及高加索推进——然而对贪得无厌的俄罗斯帝国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们的终点,在那个罗马人的首都,在永恒的君士坦丁堡。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沙皇的旗帜始终未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上飘扬,但是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帝国的夙愿将会实现。 这一次,他们再度踏上了实现夙愿的征途。 而他们的进军,自然而然地也在撼动着整个欧洲。 远在维也纳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亲王,此时也正在为这场意料之中的进军而苦恼着。 这个年代的欧洲,并没有覆盖各地的电报网,信息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千里之遥即时通传,不过对于消息灵通而且善于判断的梅特涅首相来说,猜到这个进军的日子并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猜到这个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怎样应对这个必然到来的日子? 既然大军已经出动,那么沙皇的铁蹄势必将会滚滚向前,一路踏平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直冲古老的拜占庭而去,而这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也在向着他涌了过来。 这些麻烦事,必然也让他寝食难安。 部分原因是,他迷恋他在维也纳一手缔造的欧洲新秩序,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欧洲均势再度被打破。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法容忍俄罗斯帝国踏平整个巴尔干,然后把君士坦丁堡以及博斯普鲁斯海峡控制在手中,而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个庞大而又贪得无厌的帝国,将会毫无障碍地进入到欧洲大陆和地中海的腹地。 现在君士坦丁堡在异教徒的手中,虽然听起来很难听但对欧洲列强来说并不可怕;但如果它落入到同为基督教兄弟的俄罗斯人手里,那就将是灾难般的后果,绝对不能允许它发生。 无论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还是为了欧洲均势的需要,他都需要尽快把沙皇的利爪给推回去,让一切尽可能地恢复原状。 不过,虽然他希望阻止,但是却也绝对不敢冒和沙皇正面对抗的风险,经历过之前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之后,他深知兵凶战危的道理,奥地利难以在战场上同俄罗斯帝国抗衡——况且就算能够抗衡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只是便宜了旁边那些看客。 所以他需要用尽量迂回的手段来实现目的。 他在方寸之地放眼欧洲,纵横捭阖,开始了他的谋划,犹如是织网的蜘蛛一样冷静。 他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大世面了,甚至承受过拿破仑最后的狂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而已。 此时的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英国驻奥地利大使罗伯特-约翰-塔尔伯特勋爵。 这位勋爵头发花白,脸就如同几乎所有英国人一样僵硬,泛着不太健康的青色,再加上他还留着花白的八字胡,看上去就缺乏生气。 不过,考虑到今天他们需要讨论的问题非常严肃,所以首相也无所谓对方的面孔了。 “塔尔伯特先生,我很遗憾地看到,我们所做的外交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了。”在互相致以问候之后,他以流利的法语对对方说,“沙皇进军巴尔干的决心无可阻挡,而且他可能已经这么干了。” “我同您一样遗憾,甚至痛心。”塔尔伯特勋爵原本就铁青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了,“我只能说年轻的沙皇过于自信地做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蠢事。” “蠢事!确实如此。”梅特涅首相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更加愚蠢的是,我们这些可怜人还得想办法去弥补年轻人的蠢事。” “在这一点上,我国同贵国一样热心。”大使以僵硬的语气回答。 梅特涅暗暗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英国愿意在此事上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这给了他很大的底气,毕竟自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来,所有和英国站在一起的人都是最后的赢家,他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那么,贵国打算为此做出什么呢?”于是,梅特涅首相再问。 大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什么都没有?”梅特涅追问。 “什么都没有。”大使苦笑着回答,“眼下伦敦的大人物们必须处理国内事务,沙皇的进军在他们看来虽然讨人嫌,但并非迫在眉睫威胁。” 梅特涅心里并不意外,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了失望的表情。“也就是说,你们的热心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却希望别人站出来为你们力挽狂澜!” 大使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并非不列颠的愿望,首相阁下,只是……我们确实在面临着相当多的困难。” 1827年4月12日,也就是艾格隆刚刚来到基督山岛不久的时候,伟大的外交家、托利党内的强势人物乔治-坎宁,从外交大臣任上接掌了首相职位,时年57岁。 虽然国内和党内都期待这位负有盛名的大人物能够就此大展拳脚,然而非常不幸,此时的乔治-坎宁已经是一个重病垂死的人了,只能靠服用鸦片酊来勉强续命。 不到4个月之后,8月8日,这位大人物遗憾地与世长辞。 他的猝然离世,搅乱了英国政界,几乎没有人对此做好安排,在一阵混乱之后,国王因为厌恶一些托利党内部大人物,所以决定任命托利党内的温和派、资历较深的政治家戈德里奇子爵弗雷德里克-约翰-罗宾逊担任首相。 然而这位首相并非强势的领袖,哪怕在托利党内部也做不到说一不二,虽然他被国王授予组阁权力,但是他的内阁脆弱不堪,而且又是仓促上台的,时人普遍认为这届内阁一定会是个短命内阁,就连首相本人也同样持这种看法。 既然内阁注定是短命内阁,那么政坛的混乱自然也不可能因为首相诞生而戛然而止,不仅托利党和辉格党的传统内斗还在持续,就连托利党内部,温和派和保守派也一样吵得不可开交,为了谷物法产生的争论甚至点燃了下层,整个国家都陷入到了激烈的争吵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伦敦的大人物们分出多少精神来关注巴尔干半岛的那些事,确实有点难为人了。 梅特涅不得不赞叹沙皇找到了一个好时机。 然而——他知道,伟大的不列颠并不会因此而沉睡,它还有那些不可撼动的守护神,这些守护神足以让他得到足够的助力,协助他力挽狂澜。 “那么,威灵顿公爵有何看法呢?”他小声询问对方,“我无意干涉贵国内政,但我听说在贵国内部,希望由公爵本人出山、稳定国内外局势的呼声最近在高涨……” 听到了首相的问题之后,大使原本僵硬的脸出现了些许的松动,就连眉毛也挑动了几下。 “确实有这种呼声——”最后,他点了点头,给予了梅特涅足够的回应。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认为这是欧洲的幸事。”梅特涅点了点头,“我虽然和威灵顿公爵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他的风采,他是一位巨人——一位足够屹立于我们这个时代之上的巨人,我相信如果他发话,哪怕是沙皇也得仔细思量一番。” 在内阁和政界风雨飘摇的时候,人们本能地希望寻求一种稳定性——而在不列颠帝国当中,只有一个人,才能提供这种众望所归的“稳定性”。 那个人,自然就是威灵顿公爵,那个在西班牙打败了拿破仑最好的元帅们、并且在滑铁卢彻底终结了拿破仑帝国的伟人。 只有这个伟人,才能用钢铁般的意志,继续掌舵大英帝国,带着这艘满载着战利品的艨艟巨舰继续傲然航行于四大洋。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半年以后,确实也是威灵顿公爵在1828年接替了这位戈德里奇子爵的首相职务。】 “我感谢您对威灵顿公爵的赞美,等我回到伦敦之后,我会当面向您转达这些话的。”大使平静地回答。 梅特涅稍微思酌了片刻,他相信时机已经到了。 “那么,大使先生,请问威灵顿公爵对我之前的提议,持何种看法呢?”他郑重地询问对方。 在和艾格隆取得联系,并且达成了默契之后,梅特涅开始寻求西方列强的支持,考虑到法兰西的波旁王族绝不可能同波拿巴家族合作,于是他开始寻求英国一方的意见——在眼下,英国因为种种意外而陷入到了政界纷争当中,那么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自然也就是国王和威灵顿公爵了。 大使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选择措辞。 接着,在梅特涅的注视之下,他揭晓了答案。 “尽管英国政府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颇有疑虑,但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本人不谋求王位的话,那么英国政府也乐于看到希腊人民得到他们应得的独立和自由——” 虽然大使的声调平稳,并且充满了英国人公式化的死板,但是对梅特涅来说,却不啻为妙音。 这就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是的,英国政府和他一样,都不愿意看到沙皇就此不可收拾,但是却又难以冒直接对抗的风险,因此利用一下那个少年人自然是明智之举。 虽然他们都同波拿巴家族有一点历史积怨,但是英国人和他一样不在乎这个。 “那么,威灵顿公爵本人对莱希施泰特公爵怎么看呢?”出于习惯性的谨慎,他又继续追问。 在对话当中,两个人都有意回避“波拿巴”这个姓氏,故意用莱希施泰特公爵来称呼他,以便刻意淡化之前的历史冲突。 “威灵顿公爵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大为赞赏。”大使小声地回答,“他私下里说公爵比我们自己的下一代,那些只会在公学里吵吵嚷嚷的小家伙们加起来都强。” 梅特涅听了之后,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哑然失笑。 “威灵顿公爵总是对波拿巴们如此宽容!”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列强在俘虏了拿破仑之后,普鲁士人提议枪毙这个无法无天的篡位者,也正是威灵顿公爵坚持反对处死拿破仑,从而改成了流放。 “与其说是宽容,倒不如说是尊重。”大使小声回答,“毕竟对他来说,世界上值得高看一眼的人已经不多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威灵顿公爵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非常看好,他认定将来这个少年必定会有所成就。” “难道这是好事吗?”梅特涅反问,“难道他忘了当年我们曾经面对过什么?” “公爵认为,老拿破仑和小拿破仑是两个人,他们不能混为一谈,不列颠不能因为仇恨而忘记理智。”大使轻轻摇了摇头,“另外,他认为,不列颠的伟大正在于它敢于迎击任何敌人——以及朋友。如果我们害怕未来,我们也就不配去支配未来了。” “这倒真像是威灵顿公爵说出来的话。”梅特涅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他的赞叹。“我深信,不列颠将在他的手中继续繁荣昌盛,他也将健康长寿。” 接着,首相友好地同大使告别了。 在这个简短的谈话当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英国政府,以及威灵顿公爵本人,默许并且支持他的所作所为。 而这也就让他的底气更加壮大了几倍。 无论是在欧洲大舞台上还是在希腊小舞台,他都已经准备好棋子——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尽情施展他的头脑,解决年轻气盛的沙皇陛下所造成的的麻烦事了。 在目送大使离开之后,他拿起了笔,开始写起信来。 按照特蕾莎公主提出来的条件,他需要写一封道歉信。 他最初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差点笑出声来了。 道歉信!向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什么道歉?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同时向所有地球人道歉,眉头都不眨一下。 这种无聊的意气之争,简直跟小孩子撒娇一样。 不过,眼下他有用得着这对少年夫妇的时候,所以他乐于满足这个条件。 “我亲爱的弗朗茨: 我从未奢望过在你心中拥有什么好印象,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有些刻薄和淡漠,对此我必须向你致歉。 但是想必你从小也能够看出来,我一直都非常看重你,我曾经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成为帝国的栋梁——并且相信你拥有这个潜质和才华。 可以说,如果当初没有我的一力支持路易莎公主同你父亲的婚事,世界上将不会有你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虽然并非你的教父,但实际在精神上一直都和你联系在了一起……” 首相先生从容地写着,挥洒自如。 224,盟友与命运 ,雏鹰的荣耀 俄罗斯帝国向着巴尔干半岛发动的宏伟进军、以及在维也纳的首相官邸当中所发生的一幕幕,此时的艾格隆当然无法实时得知,但是这一切都基本在他的意料当中。 所谓时势造英雄,他利用了一个有利于他的时间点,搅动了欧洲大陆上的风云,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胜利到来。 结合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他在这么多年当中所学习到的知识、以及长期的思考,他坚信以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自己等待的一切一定会发生。 当然,他并非一个算无遗策的妖孽,无法百分百地预知一切,但是他愿意进行一场有胜算的赌局——因为他没得选。 如果一切竟然不如他所愿,那他也不需要向命运认输,反正他现在赢得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同埃德蒙-唐泰斯商量好了下一步的方略之后,他开始让部下们为此做出准备,而就在同时,他等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那位奥地利外交官、冯-根茨大使的秘书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先生,赶到了迈索隆吉翁来求见他了。 他之前故意让特蕾莎先和对方谈判,探听奥地利政府的口风,从两个人的会谈来看,效果非常理想。在那之后,特蕾莎先行赶到了迈索隆吉翁和他重新汇合,而冯-迈尔霍芬先生则留在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同艾格隆的希腊盟友们会面,了解当地的局势。 几天之后,冯-迈尔霍芬先生结束了他的考察,正式来到迈索隆吉翁求见正主,以便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而艾格隆,此时也非常乐意帮助他完成使命。 在得知了他的消息之后,艾格隆没有耽搁,直接让人把他叫到了自己和特蕾莎的居处,然后和特蕾莎一起接见他。 在卫兵的引领下,这位谨小慎微的外交官来到了会客的房间当中,然后看到了端坐着的少年和少女。 认清楚他们两个之后,冯-迈尔霍芬先生立刻脱帽向少年人致敬。 “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殿下,我非常荣幸能够得到此次觐见的机会。” “冯-迈尔霍芬先生,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艾格隆也公式化地回答,同时和特蕾莎一起站起来,为这位外交官点头致意。 在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冯-迈尔霍芬虽然低着头,但一直借助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面孔比他想象得还要俊秀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是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对部下颐指气使的缘故,他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散发出一股威严,而他的目光更是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魄力。 冯-迈尔霍芬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毕竟是那个人的继承者啊。 而且,这个少年人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人物,他的赫赫声威已经足以让人忘记他的年纪了。 “请坐。”艾格隆看出来了对方的局促,于是温和地请对方落座,然后三个人又一起坐了下来。 “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接着他又问。 “很遗憾,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殿下。”冯-迈尔霍芬先生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几次您的消息。” “哦,这倒也不奇怪,虽然我之前长居在宫廷当中,但是毕竟极少对外露面,您见不到我也是正常的——”少年人笑着回答。“奥地利政府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来见我。” 从他的表情的话语当中却感受不到任何仇恨的气息,但是却似乎怎么也藏不住些许的抱怨。 “梅特涅首相也有他的顾虑。”尴尬之下,冯-迈尔霍芬只能苦笑,“我承认之前您可能遭遇了一些不愉快,但是——就结果来看,也只有奥地利帝国才给予了您足够的荣典,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您能够成为一位合格而且优秀的王子。” “这话倒是没错,我很清楚,留在其他地方我的待遇只会更加糟糕,至少我的外祖父让我享有了安全、以及皇室成员应有的待遇。”说到这里,艾格隆又看向了特蕾莎,“更加赐予了我世界上最好的未婚妻……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些我都会感恩的。” 特蕾莎略微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微笑看着艾格隆。 而冯-迈尔霍芬则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公爵是在故意打感情牌,有意渲染“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气氛,他也乐得配合——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同殿下合作。 “殿下,我很高兴您如此明辨是非。您说得没错,无论风云如何变幻,血缘是永恒不变的,您是皇帝陛下的外孙这是铁一般无可更改的事实。虽然因为种种不幸的原因,您和陛下之间有了一些冲突,但是陛下从未想过要切断和您的亲缘,他打心眼里认为您是他最优秀的后代之一——而现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假装饱含深情地回答,然后他也看向了特蕾莎公主,“尽管经历了种种风波,但皇帝陛下对两位殿下的婚事依旧致以祝福,他将永远爱你们。” “我也将永远热爱皇帝陛下,祈祷他健康长寿。”特蕾莎公主笑着回答。 一通迷魂汤互相灌下来,三个人都满面笑容,在表面上已经其乐融融,甚至不像是一次外交活动。 不过艾格隆自己清楚,这些好听的话都是自己挣来的,绝对不能当真。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走向了奥地利的对立面,那他外祖父翻脸无情的速度也会和现在一样快——当年他就是这样对女婿拿破仑落井下石的。 “我们都很会向前看,现在也确实是向前看的时候了。”艾格隆话锋一转,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我赢得了一次次胜利,形势一片大好,但是我们现在都看得到,一片沉重的乌云都压在我们的头顶上,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您说得没错。”冯-迈尔霍芬也严肃地点了点头,“殿下,就我们看来,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已经迫在眉睫,甚至在此时此刻已经开始进军了也说不定。” “这就是让我们所有人头疼的问题……”艾格隆貌似烦闷地叹了口气,然后再问对方,“那么您对此有何见教呢?” “殿下,以您的聪明才智,您肯定知道我们希望您做什么——”冯-迈尔霍芬也不客气,直接就点出了正题,“我们希望您能够帮助希腊尽快独立,并且排除其中亲俄人士的影响,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让这个独立后的国家,以一种中立务实的姿态维持整个巴尔干半岛的稳定。”
尽管这席话的后半段有些云山雾绕,所以艾格隆再继续追问。 “那么您告诉我,您认为希腊如果独立的话,可以从土耳其人手里切下多少地方来?” “这个问题目前我无法给您准确答案——毕竟奥地利还需要和其他重要国家具体商讨,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希腊光复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现实了。”冯-迈尔霍芬又笑了起来,“在大家拿出定论之前,您尽可以发挥……但必须维持土耳其帝国的基本生存。” 艾格隆明白过来了。 “只能到色雷斯为止了吗?”他咕哝了一句,“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在乎土耳其。” “土耳其……”冯-迈尔霍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蔑视,“谁在乎土耳其!这个恹恹病夫现在能活着,无非只是因为基督徒国家之间互相提防和仇视而已,欧洲需要一条留在海峡上的看门狗,所以才没有瓜分了它。” 奥地利和土耳其人世代为仇,近代之前彼此之间打过了多次大战,是苏丹的死敌,只是后来才被俄罗斯帝国替代,因此一提到土耳其,冯-迈尔霍芬当然说不出好话来。 只是,正因为土耳其已经衰落,所以把君士坦丁堡留在他们的手上最为安全,任何一个基督教国家都不能容忍另外的基督教国家把它收入囊中——虽然很难听但现实就是如此。 艾格隆默然思索了一下,说实话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只是故意装作失望以便提高要价而已。 “那么约阿尼纳可以吗?”片刻之后,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乐意看到我直到那里为止吗?” 冯-迈尔霍芬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的话,这是您的自由,不过我建议您最好提防一下俄罗斯人,毕竟他们对您心怀敌意。” 片刻之后,他又略微有些犹豫地说,“另外,殿下,恕我直言,既然您无法戴上希腊的王冠,那么您最好就不要让希腊在战后太过于强大——它越是强大就越是拥有行动的自由,也就越是没有必要对您感恩戴德,我这一生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背信弃义,我认为您最好为此早做考虑……” 艾格隆知道,对方这句话倒是单纯出于善意所以才规劝自己的,而且说得也是事实——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在防着这一手。 和这些外交官们一样,他同样对人性不抱任何幻想。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同样考虑到了这一点,先生。”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我有幸打下了约阿尼纳,我不会让它在未来成为希腊的领土,它将会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由一位大公所统治。” “那么他是波拿巴家族成员吗?”冯-迈尔霍芬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如果是的话,我劝您最好再思量一下——毕竟现在的国际环境还对您不利。” “不,您多虑了。”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打算拥立一位拥有号召力的继承者作为未来的大公。” 接着,他详细说明了他的计划—— 一开始听到海黛的时候,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惊讶,不过等到听完了连连点头。“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想法,而且具有合理性,虽然我必须请示维也纳才能得到答案,但我个人认为梅特涅首相并不会反对它,毕竟约阿尼纳原本就已经脱离了土耳其人的统治。” 接着,他又看向了艾格隆,“另外,殿下,我有一条建议。” “什么建议?”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您尽管说吧。” “阿里帕夏虽然反叛了苏丹,但是他依旧是一位***,那么那位海黛小姐必然也是。如果您付出鲜血的代价却拥立了一位***统治者,这对您的声名恐怕不利——”冯-迈尔霍芬小声说,“所以我建议,您把那位海黛小姐弄到手之后,让她改宗东正教并且向沙皇写信输诚,一来这可以让她得到希腊人的好感和支援,二来俄罗斯帝国也会对此欣然欢迎,您面临的阻力会小很多……” 艾格隆仔细一想,发现这建议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把海黛改宗东正教,一来赢得俄罗斯和希腊的好感;二来也会让海黛和帕夏家族原本的***支持者们划清界限,让她更加孤立无援,只能依赖自己的支持。 向沙皇写信输诚并不会带来什么风险,反正到时候海黛掌控在他的手里,想要怎么摆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错,就这么办!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听取的——”于是,他笑着点头答应。“冯-迈尔霍芬先生,您果然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官,我认为您未来必定大有前途。” “您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冯-迈尔霍芬同样满面笑容,谦逊地回答。 就在两个人谈笑之间,一个小女孩的命运就此被决定了,一个未来小国的命运也同样被决定了。 这个年代弱肉强食的世界秩序就是如此,大国可以肆意决定小国的未来,甚至都不需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谈笑风生当中,艾格隆对冯-迈尔霍芬先生的印象也变得特别好了。 他看得出来,无论是刚才的规劝,还是现在的补充建议,都是他出于善意、站在自己立场的角度上提供建议的,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位奥地利外交官确实算是“自己人”。 当然,这种善意不是施舍而来的,而是他用自己抢到的资本换来的。 这是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大国,他的征途还有很远。 “先生,为了实现我的这个计划,我还有求于您。”艾格隆突然说。 “您是指什么?”冯-迈尔霍芬反问。 “我会指派一位我信任的部下跟随您回到伊斯坦布尔——”艾格隆笑着回答,“请您和大使先生协助他把那位海黛小姐带回来吧。” “我倒是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愕然,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的,殿下,我们在能够办到的情况下,是乐意为您提供便利的——但是,请您务必记得您需要做什么。” “我永远记得。”艾格隆庄严地回复了他,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 225,后路与训示 “我永远记得。”艾格隆庄严地回复了他,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 眼见面前的少年对自己如此友好,冯-迈尔霍芬也不禁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向着艾格隆也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 “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一直长存。”艾格隆一边摇晃手臂,一边对对方说。 接着,他又重新笑了起来,“先生,对我来说,目前的一切虽然谈不上非常满意,但是也达到了能够接受的底线,所以我会去努力回应奥地利政府的期待的——” “您能够如此明智那就太好了!”看到他终于亲口做出了保证,冯-迈尔霍芬也喜不自胜。“我深信这对我们两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我也深信我们会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除了一个理想的结果之外,我还有一个东西需要得到——”艾格隆提示对方。 “那当然了!您放心吧,会有的。”冯-迈尔霍芬立刻反应了过来,“梅特涅首相已经答应了,他会亲笔写一封道歉信给您的,我们这边一收到之后就会立刻转交给您——” “哈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恶意的畅快感,“天知道为了得到他这声道歉,多少人丢了性命!” 接着,艾格隆松开了手,“请原谅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接下来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跟特蕾莎说明。” 然后,他轻轻点头致意,再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需要他来确定的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可以把这个奥地利人交给特蕾莎来料理了。 在艾格隆离开之后,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局促地看着特蕾莎,他心里还记得,两个人之前曾经在谈判当中发生过的争吵。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什么争吵,可是他有点担心特蕾莎耍起了公主脾气,非要跟自己闹别扭,容易伤了两家的和气,影响之后的合作。 “公主殿下,我很抱歉之前我对您多有冲撞,不过也请您理解,作为奥地利的外交官,我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政府赋予我的任务。”正因为这种担心,所以他主动向特蕾莎公主致歉,“就我个人而言,我依旧对您充满了敬意。” 出乎他意料的是,特蕾莎公主这次倒是一点都没有记恨的样子,反而愉快地向他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冯-迈尔霍芬先生,我能够理解您的苦衷,而且我也不觉得您冒犯了我。事实上我倒是很高兴我的祖国有您这样忠于职守又富有机智的官员——” 冯-迈尔霍芬心里松了口气,公主的恭维虽然他不会当真,但是他依旧很高兴。 被帝国皇室成员所敬重,当然是他难得的殊荣。 “您能够理解我的苦衷那就太好了……”他愉快地笑了起来,“那么,现在横亘在我们两边的一切障碍都已经被一扫而空了,接下来我对您只剩下了祝福,希望您能够在希腊独立的欢呼声当中举办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为您欢庆——” “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特蕾莎半是羞涩半是自豪地说,“而您,如果乐意的话,也可以成为现场的见证者。”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冯-迈尔霍芬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谢谢您赐予我此等殊荣,我会出席的,殿下!”反正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问题,所以他立刻就一口答应了。 在兴奋之余,他不仅也心生感慨。 十几年前,拿破仑皇帝迎娶路易莎公主的盛大仪式,他作为一位初出茅庐的外交官还曾经历历在目,现在波拿巴家族成员又将第二次迎娶哈布斯堡公主了。 他没有资格评价这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他希望,这一次的结局会比上一次要好,毕竟这对少年和少女在他看来确实般配,甚至都有点可爱。 “公主殿下,您能够宽恕我的冒昧吗?”他忍不住问。 特蕾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您也要对我提出建议吗?先生,看不出来您倒是有这种爱好……”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殿下,恰恰相反,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谨言慎行。”冯-迈尔霍芬严肃地回答,“我之所以违反我的工作信条,只是因为我对您、对公爵都充满了美好的祝愿而已。” 这下轮到特蕾莎惊讶了,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您请说吧。” “我深信,以后您和公爵的舞台绝不会局限在希腊一隅之地而已,但无论您和他日后有什么成就,请您千万要记得,您是一个奥地利人,也只有奥地利才会永远向您敞开怀抱。”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严肃但却又恭敬地向特蕾莎建言,“我并非是在哄骗您一定要为奥地利的利益行事,而是请您铭记一个事实——命运变幻莫测,您需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准备一条后路,和您的祖国保持友好关系的话,至少您不会输得太惨。”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位外交官已经近乎于明示了——他在规劝特蕾莎,以后如果真的和那个少年一起走上皇座,那么在施政的时候不要对奥地利做得太绝,这样可以万一被迫和家人们一起流亡的话,一家人也有个安全的庇护所。 从玛丽-安托瓦奈特王后和路易莎皇后的命运来看,他的规劝似乎也很有现实性。 特蕾莎也严肃地听着,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郑重地回答。 “先生,我承认您的话确有道理,而且我也确实对我的祖国充满了眷恋和感激,这些感激深藏我心,是不会随着时光而褪色的。但是我同样我有我的义务,我必须以我未来的丈夫、和我的家庭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如果在未来,命运逼迫我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那么我也只会强忍痛苦,做出应该做出的决定。 对我个人而言,我很希望我们继续是朋友,但如果您觉得我应该和奥地利一直保持友好以便为自己留一条退路,那么我也请奥地利去想办法同我保持友好,不要做出伤害我和我丈夫的事情,这样我才有资格、有动力去让我们永远友好下去!毕竟,友好从来应该是相互的不是吗?” 接着,特蕾莎微微冷笑了起来,似乎带上了些许的嘲讽,“殿下就见识过您所说的‘后路’,当年他的母亲把他带到了奥地利,人身确实安全了,可是皇室究竟是怎么对待他的,我们都历历在目——如果您认为我和路易莎一样,会忍气吞声地认为这就是‘优待’的话,那么您就错了……我宁可我孩子骄傲地同我一起上断头台,也不愿意让他对他讨厌的人们卑躬屈膝!如果奥地利为我们准备的后路仅限于此的话,我会大笑着把这条后路烧个干净的!”
公主殿下的回答,既矜持又留有余地,更加突出了自己的主体性,以至于冯-迈尔霍芬听了暗自觉得厉害。 真是个执拗的姑娘!冯-迈尔霍芬心想。 在她的心目中,帝国居然应该想办法讨取她的欢心,这都不知道该称作骄傲还是狂妄了。 很明显,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脑子却出乎寻常地清晰,而且意志也足够坚定。 是个能干大事的材料,若有一天她真能成为皇后,恐怕会成为一个厉害人物吧—— 不过,那一天似乎还相当遥远,他没必要去为此忧心忡忡。 “我明白了,殿下。”他点了点头。“我深信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哈布斯堡家族永远有您一席之地,我也将一直对您满怀钦佩。” “谢谢。”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站起身来,“请跟我来吧。” 冯-迈尔霍芬连忙也站了起来,然后跟着少女一起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而这时候,已经有一个身材壮健、目光深邃的男子等候在这里了。 一看到特蕾莎,他立刻向公主殿下致敬,而特蕾莎也马上向冯-迈尔霍芬介绍了他。 “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殿下打算让他跟随您一起前往伊斯坦布尔,执行那项秘密任务。” 基督山伯爵? 冯-迈尔霍芬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当了多年外交官了,可是之前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头衔。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人自己赐封的吧。 按理说来,这种所谓的“伯爵”根本一钱不值,欧洲各国根本不会承认,不过眼下,因为两边是盟友的关系,所以冯-迈尔霍芬也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基督山伯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他恭敬地向对方致意,“虽然还是一次看到您,不过我相信,您的主上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您,您的能力一定非同凡响。” “您过奖了,我只是秉持着对陛下的忠诚,所以奋勇拼命,立下了一些微末的功勋而已。”埃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 虽然奥地利绝不会承认那个少年人是‘陛下’,不过冯-迈尔霍芬就当做没听见,也没有做出任何反驳。 “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呢?”他问。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您动身,那么我立刻就可以动身。”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 看上去他似乎摩拳擦掌,动力非常足。 冯-迈尔霍芬当然没有兴趣泼对方的冷水,事实上他自己也希望能够尽快赶回到大使的身边,把自己这一行的收获都告诉他。 “那好吧,既然您已经准备妥当,那么明天我们就会乘坐一艘帆船前往伊斯坦布尔,您可以跟随我一同前往。”冯-迈尔霍芬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建议您委屈一下,假扮做我的仆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当然可以。”埃德蒙-唐泰斯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完成任务,我不介意扮成什么。” “那就太好了。”冯-迈尔霍芬点了点头。 接下来,特蕾莎让人拿过了艾格隆和她自己早就拟好的信件,然后递交给了冯-迈尔霍芬。 “先生,这是我们给大使的信,请您一并转达吧。”特蕾莎小心叮嘱对方,“考虑到我们两方都有所顾虑,所以我们不能够留下成文的协议,这些私人信件就当做我们承诺的凭证——请您相信,我们对待承诺都是严肃认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去履行它,我也请你们也同样如此做。” 一听到信件如此重要,冯-迈尔霍芬连忙接过了信。“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它们都交到大使本人手上。” “谢谢。”特蕾莎轻声向对方致谢,然后递过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老于世故的冯-迈尔霍芬马上会意,于是他提出了告辞,特蕾莎也让人带着他去休息了。 这个外交官已经完成了他身上的使命,所以他此时满身的轻松,心情也极为愉悦。他心里已经在畅想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会得到帝国政府的什么奖赏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特蕾莎公主和埃德蒙-唐泰斯留下了一起。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公主殿下必然有什么交代,于是耐心等待着她的训示。 他没有等待多久,特蕾莎公主悠然开口了。 “伯爵先生,一直以来您对殿下的忠诚,我们有目共睹,您的勇敢也足以作为所有人的楷模,我和殿下一样心中对您充满了感激。殿下赐予您如此重要的任务,也足以表现出对您的信任了。” “我非常感激陛下和您对我的信任。”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不过,请您记得,您这次履行的职责,并不仅仅是找到一个小女孩儿然后把她带回来而已——您将会作为殿下的代表,同一位欧洲强国的大使正面相对。” “我会注意的。”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不管您之前是谁,您现在是基督山伯爵,是一位真正的伯爵……您配得上。”特蕾莎再度强调了一次,“我们不担心您在气势上会有胆怯,但是也请您注意,您应该展示应有的态度,您理应不卑不亢,既不粗鲁也不讨好,我相信您会做好的……正如您一直以来的那样。” 最后,特蕾莎亲切地向他笑了起来,然后微微提裙行礼,向他祝福以及告别,“伯爵先生,祝您一切好运,我等您带着那位小妹妹回来。” 226,大使 在深秋的寒风当中,奥地利驻土耳其大使弗里德里希-冯-根茨,正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餐之后在使馆的小花园当中散步,以便清醒自己的头脑。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萧瑟而又动荡的日子。 如同梅特涅首相所预料的那样,俄罗斯帝国真的发动了进军。 就宗教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将是基督徒又一次膺惩残暴野蛮的异教徒,可是作为一个奥地利帝国外交官,他不得不和首相一样,为欧洲均势平衡的动荡而感到忧心忡忡。 当然,这些忧虑目前尚不足以让他恐惧,他毕竟是经历过之前那些最可怕、最血腥事件的见证者,现在巴尔干的小场面比起当年来不值得一提。 他被派到伊斯坦布尔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烦人的糟心事。 作为梅特涅首相的心腹兼好友,他在欧洲外交界当中早已经享有了一定的声誉,而在奉首相之命来到了伊斯坦布尔之后,他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奥斯曼帝国高层的礼遇。 眼下,焦头烂额的苏丹及其大臣们对目前败坏的局面已经是束手无策焦头烂额,希腊独立战争的烽火连续几年都未曾熄灭反而死灰复燃不说,俄罗斯帝国也趁机掺和了一脚,向着帝国的心脏发动了进军。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正处于一个新的低谷期当中,内政腐败,军事孱弱,财政也濒临枯竭,光是镇压希腊起义军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财力和物力,又哪里有能力抵抗本来就打不过的俄罗斯? 显而易见,如果仅仅单靠奥斯曼帝国本身的话,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沙皇的大军的。 在慌乱当中,马哈茂德二世苏丹撤换了他办事不力的大维齐尔穆罕默德-赛利姆帕夏,转而任命他的宠臣伊泽特-穆罕默德帕夏接任,但是刚刚上任的大维齐尔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俄罗斯人的大军一路向着伊斯坦布尔进发,一筹莫展。 既然单靠自己已经无望,伊泽特-穆罕默德帕夏只能将视线投向了欧洲列强们,他拼命游说欧洲大国的大使们,指出如果奥斯曼帝国如果全面崩溃,那就意味着伊斯坦布尔将会落入到俄罗斯人之手,而那也就将意味着其他国家未来也会步自己的后尘,沦为贪得无厌的俄罗斯人的牺牲品。 不得不说大维齐尔抓住了要害,也理顺了问题的实质——在俄罗斯的步步紧逼之下,土耳其的存亡已经不再只是它自己一家的问题了,而关乎所有欧洲列强的利益,没有人愿意看到俄罗斯帝国的舰队可以任意进出地中海,也没有人愿意它的血盆大口又吞下一片欧洲的土地。 正因为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发生,所以弗里德里希-冯-根茨大使只能去想办法阻止。 他的主要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苏丹马哈茂德二世和他的大维齐尔身上,在他眼里,眼下如同风中残烛一样的土耳其,并不值得他浪费多少精力。 但是,无论如何,土耳其终究还是一个已经统治了君士坦丁堡和小亚细亚数百年的古老帝国,哪怕现状再怎么破烂也总归还是有点底蕴,值得利用起来,所以他也把自己心中的轻蔑压在了心底里,以表面上的礼貌态度,来给苏丹君臣打气,鼓励他们支撑危局。 这位经验丰富老练的外交官,十几年前曾经辅佐梅特涅成功举办了维也纳会议,帮助首相阁下划定了欧洲现行秩序的格局,早已经洞悉了列强之间外交折冲的所有微妙之处,现在玩弄外交手腕来劝说——或者说哄骗——苏丹君臣,自然也是轻轻松松。 按照梅特涅首相的意志,他给苏丹君臣提了两点建议——第一,苏丹应该放弃旷日持久而且一无所获的希腊平叛战争,尽一切努力收缩军力,以便尽力对抗俄罗斯帝国的兵锋、争取缓冲时间;第二,苏丹应该利用眼下仅剩的时间,尽快提请欧洲列强的使节团们知会各国政府,晓以利害,并且表示愿意接受列强的仲裁。 不得不说,他玩弄外交手段的本领实在高强,被他三哄两哄之后,苏丹君臣在仔细思量了一番之后,居然全面接受了这位大使的建议。 对苏丹君臣来说,帝国的根基在伊斯坦布尔,如果它陷落于俄罗斯人之手那就等于帝国的灭亡,为了保住它付出一下代价都是值得的。 希腊的叛乱虽然令人愤怒,但在这个帝国生死存亡的时刻,放弃迟迟没有进展的平叛战争,虽然难受却也是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眼见还没有正式介入仲裁,就已经获得了这么多成果,大使心里颇为窃喜,但是表面上却依旧装作愁眉苦脸,盘算着接下来从惊慌失措的土耳其人手里压榨出更多筹码。 眼下,虽然局面处在败坏当中,但是同样也蕴藏着机会,只要抓住那一线机会,说不定可以让奥地利从中获利。 而这就有赖于本国居间操作的手腕了。 他现在无比期待来自于希腊的消息,因为那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而就在他的散步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他想要得到的好消息——他派出去的秘书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先生,已经悄然回归, 他立刻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然后命令随员将冯-迈尔霍芬叫到自己跟前来。 一进来之后,冯-迈尔霍芬立刻向自己的上司躬身行礼。 “大使先生,我完成了您的使命,现在回来向您复命。” 即使在这个急不可待的时刻,冯-根茨大使仍旧保留着习惯性的矜持,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下属。 “看上去您状态很不错——”他说出了一句题外话,“一切顺利吗?” “是的,一切顺利!”冯-迈尔霍芬立刻以激动的语调回答,“大使先生,我见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殿下,他们对我的态度相当热切,并且表示愿意配合首相阁下的意志……” 一边说,他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艾格隆和特蕾莎联名写的亲笔信,“这是他们写给您的信,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一切承诺!” 说完之后,他弯着腰将信递到了大使的面前。 冯-根茨大使收过了信件,然后镇定地将它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的内容不长,他粗略地扫过了一遍之后就看完了。 是的,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无论苏丹君臣,还是那对少年夫妇,他们都选择了按照自己预想的步调行事。
很好……太好了! 尽管心里欣喜非常,但是他嘴角也只是浮现出了一抹淡定的微笑。 接着,他放下了信纸,然后抬起头来,以鼓励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下属。 “冯-迈尔霍芬,您极好地完成了我赋予您的使命,凭着这份功绩,将确定无疑地能够获得祖国颁发的勋章。”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冯-迈尔霍芬谦逊地回答,同样掩饰住了自己的狂喜。 “你这次除了面见莱希施泰特公爵之外,还见到了那些希腊人的领袖们,你对他们有何看法?”冯-根茨大使又问。 “他们普遍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非常感激,并且认为希腊独立离不开欧洲列强的支持……”冯-迈尔霍芬小声回答,“所以他们急切地期待欧洲列强向土耳其人施压,让土耳其让步,退出他们的领土,允许他们独立。” “那他们对俄国人怎么看?”大使问出了关键问题。 冯-迈尔霍芬犹豫了一下,然后据实以告。 “就宗教感情而言,他们倾向于俄国人,毕竟两边都是正教徒。不过这种宗教情感并不会高于国家情感,许多人认为西欧更加值得依靠,并且可以从中得到更多文化和科学成果。总的来说,随着俄国人的进军,希腊人的亲俄情绪必然会随之高涨,但只要我们和其他列强适时表露立场,那么也没有多少人会愿意为了沙皇效命。” 冯-根茨大使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很明显,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必然会客观上有利于希腊独立,然后就必然会激起希腊人感情上的亲俄浪潮;所以,为了压制这股浪潮,奥地利和英国应该尽早表态支持希腊独立,同时让自己的盟友在内部肃清这些支持俄国人的势力。 “好了,那么你接下来把自己这一趟出行的所见所闻,都写成报告吧,一份给我,一份誊抄给维也纳——” “好的。”冯-迈尔霍芬立即点头领命。 按理说来,他这时候应该知趣地告退,回去休息了,可是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报告吗?”于是,大使又问。 “莱希施泰特公爵派了一位使者伪装成我的仆人,跟随我一起过来了。”冯-迈尔霍芬小心翼翼地禀告上司,“一方面,他是为了同您协调彼此的立场;另一方面,他需要执行一项重要的秘密任务,也需要得到您的帮助。” “他想要我做什么?”冯-根茨大使微微皱眉,然后疑惑地问。 于是,冯-迈尔霍芬马上将艾格隆的“找到并买下海黛,然后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封为约阿尼纳女大公,并且作为傀儡旗号进军约阿尼纳”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了大使听。 “还有这一手……?”冯-根茨大使听得啧啧称奇,然后不禁感叹,“莱希施泰特公爵……果然不愧是梅特涅的学生。” 这个计划看上去平常,但能够想出这样一个计划,本身已经证明了那个少年人的情报收集能力和决断能力——至少现在自己就不知道还有个帕夏遗孤作为奴隶留在苏丹宫廷内。 如此聪明而又敏锐,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大器。 当年公爵还在美泉宫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那个少年人几面了,那时候他虽然觉得公爵头脑聪明,但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梅特涅会如此看重他,而这一年来发生的一桩桩事,都向他提供了证明。 假如他留在奥地利,然后按照皇帝和梅特涅首相的心意娶了特蕾莎公主,被皇室所接纳,也许未来二十年以后就是他接替梅特涅首相来主持大局了吧…… 只可惜,命运终究还是如此玄妙莫测……大使心里暗暗唏嘘。 人各有志,多说无益。 大使很快发现下属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于是他重新让自己的表情回复成了惯常的冷漠和严肃。 “这个要求虽然有点出格,但并没有超出我们的忍受范围。考虑到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因为我们而放弃去谋求希腊王位,我认为我们可以答应他的这个要求,毕竟土耳其人既然注定要丢掉希腊,那么多丢掉一个约阿尼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迈尔霍芬连忙附和。 “那个使者叫什么名字?”大使再问。 “他的真名我并不知道,不过他有一个贵族头衔——基督山伯爵……”冯-迈尔霍芬回答。 大使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几十年的外交生涯当中,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头衔。 看来并非世袭贵族,应该只是公爵在他自己那个草台班子里封的吧。 不过对大使来说这无所谓,当年拿破仑封了那么多亲王公爵,他和梅特涅还不是一样谦逊地和他们谈笑风生,对古板傲慢的宫廷来说,把一个没有血统的贵族当成世袭贵族来看待,有失体统,但是对一个外交官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好了,让他过来见我吧。”大使下令。 冯-迈尔霍芬马上知趣地退了出去。 很快,门重新打开了,接着,一个身材健壮高大、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仆人的服装,可是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那种器宇轩昂;他的面孔严肃,留着细密的胡须,步伐有力,看上去精力充沛,似乎随时能够暴起发难。 大使能够感受到,对面这个家伙身上有一股杀气,应该是亲手杀过不少人。 与其说他是一位贵族,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江洋大盗。 可是如今这个年代,不就是江洋大盗当贵族的年代吗? 进门之后,埃德蒙-唐泰斯走到了大使面前,然后躬身向对方行礼致敬。“冯-根茨大使,很高兴见到您。” 大使也站起身来,以温和友善的笑容看着对方,然后主动伸出了他的右手。 就是这只右手,曾经草拟了数个决定欧洲国家命运的条约,拥有着令人胆寒的分量。 而基督山伯爵,毫不畏惧、但彬彬有礼地握住了。 玄妙莫测的命运,让这个不久之前还在地牢淤泥里翻滚的囚犯,突然之间登上了大雅之堂,和欧洲外交界的这位巨擘握上了手。 这一切,岂不是那个少年人造成的奇迹! “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227,海黛 “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冯-根茨大使,以非常谦逊和蔼的态度,面对着这位他明知不是世袭贵族的“伯爵先生”。 他知道,既然能够被莱希施泰特公爵派来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那么这家伙一定是公爵的心腹,也就是说也许未来自己还会继续和他打交道,因此结下善缘也是必要之举。 埃德蒙-唐泰斯依旧非常平静,没有半点受宠若惊或者惊慌失措的表现,但是也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 “大使先生,我想我的来意,您的属下冯-迈尔霍芬先生已经告诉给您了,我没必要再度赘述。”他镇定地看着对方,然后从容地说了下去,“我想知道,您个人对此意见如何呢?” “我个人对殿下的这个主意并无反感。”大使没有吊人胃口,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善意的回答,“我个人认为,约阿尼纳地区如果同希腊一样脱离奥斯曼帝国的控制,对欧洲和平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了这个正面积极的表态,埃德蒙-唐泰斯不禁眼睛一亮。 “那您是否能够帮我们这个忙呢?您知道,我无法出面去跟苏丹和他的朝臣交涉……” “没问题,当然可以。”还没有等他说完,大使就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莱希施泰特公爵帮了我们的忙,那么作为回报,我理应为他帮点忙——您放心吧,我将会出面,然后以我们这边的名义,想办法买下那个孤女。” 埃德蒙-唐泰斯顿时喜不自胜,但是出于陛下代表所必须有的矜持,他表面上只是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我代替陛下感谢您的帮助……他以后绝不会忘记您这次的恩惠的。” 大使也只是淡然一笑。 在外交界这么多年,忘恩负义的事情他看过太多太多,自己也做过不少,所谓的“恩惠”又值得什么价钱呢? 现在两方只是利益有重叠之处所以暂时合作,彼此帮点忙也是应有之义,至于殿下会不会“感恩”,他心知肚明。 那个少年人,可是梅特涅首相教出来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满足少年人的心愿也未尝不可。 “考虑到这是我们临时提交的要求,所以陛下也不希望让您或者奥地利政府额外破费,他会自行承担这笔金额。”埃德蒙-唐泰斯继续说了下去,“我这次携带了一笔资金过来,只要您谈妥了以后,我们立刻偿付。” “立刻偿付吗……?”大使咕哝了一句,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基督山伯爵。 他身上不像是带了大笔金钱的样子。 埃德蒙-唐泰斯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疑惑,于是他坦然地笑了起来。 “我对您开诚布公——”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立刻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当着大使的面打开了。 瞬间大使就发现,盒子里是一大块的翡翠,其色泽之佳、体积之大几乎生平所未见。 看着盒子里闪动着的光泽,大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不错,看来怎么都够了,我想苏丹一定会满意的。” 【不要纠结为什么交易品是翡翠,原著里海黛就是基督山伯爵用翡翠从苏丹那里换来的……】 看到不用自己使馆承担费用,大使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立刻产生了怀疑——这么贵重的珠宝,那个少年人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毫无疑问,这种珠宝过于贵重,只可能是能被那些最有名望和权势的家族收藏,莱希施泰特公爵一年前才从维也纳跑出来,他上哪儿去弄过来? 也许是他从波拿巴家族伯伯叔叔那里讨要过来的,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他太了解拿破仑那些兄弟们了,他们才不会愿意为侄子破费;所以更有可能是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作为嫁妆送给他的。 ……所以归根结底不还是奥地利人出的钱?! 一想到这里,大使不由得暗暗恼怒,心里怒斥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毫无家国观念。 埃德蒙-唐泰斯当然不知道大使在心中一瞬间转过的这些念头,他从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块钻石,然后递到了大使的面前。 “大使先生,这是陛下给您的劳务费用,请您收下吧。” 大使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对方。 “请您不用担心,这绝不是贿赂,陛下也绝对不会强求您做出有损于奥地利帝国利益的事情——”埃德蒙-唐泰斯迎着对方的目光,镇定地解释,“陛下从来都不愿意别人平白无故为自己奔忙,他希望每个人的努力都物有所值……所以他命令我一定要把他的酬谢带给您,我恳请您收下它吧,否则那就是让我有辱于我的使命了。” 在埃德蒙-唐泰斯诚恳的视线下,大使眼中的狐疑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小子还挺上道”的笑容。 “既然殿下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于是他收过了这一枚价值不菲的钻石,然后随手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在这个年代,高级外交官收受他国的礼物简直是家常便饭,甚至是他们创收的主要方法之一,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况且使者已经明说了不要求他去出卖国家利益,他就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收下礼物之后,大使看着埃德蒙-唐泰斯越来越顺眼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江洋大盗,那也是一个可爱的江洋大盗。 “伯爵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共进午餐吧,我相信我会很快替您完成使命的。” “这是我的荣幸。”埃德蒙-唐泰斯温和地回答。 这是基督山伯爵在欧洲舞台上的初次亮相,埃德蒙-唐泰斯发现,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只需要拿出那种在杀戮场上磨练出来的冷漠和镇定,就能够应付得来。 他既没有卑躬屈膝,也没有故作傲慢,只是从容地执行自己的任务,而这就够了。 当然,这只是初出茅庐,他知道自己日后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但是他相信只要肯用心努力,他也可以同样在这个舞台上纵横捭阖。 在大使的邀请下,基督山伯爵同他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彼此相谈甚欢,不过都有意避开了两方合作的问题,而是谈起了埃德蒙-唐泰斯在这场战争当中的经历。
埃德蒙-唐泰斯有意淡化了自己的功勋,不过当听到了基督山伯爵的英勇事迹之后,大使仍旧瞠目结舌,对伯爵的勇敢大加赞赏。 这时候他已经不在意对方的伯爵称号是真是假了,因为一个英雄人物拥有如此头衔是实至名归的。 就这样,基督山伯爵的名号,也第一次进入到了欧洲上层社会的视野当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使开始为完成少年人的心愿而奔忙。 不过,他的奔忙却不显山露水,只是和苏丹以及大维齐尔保持联系,时不时地给他们打气出主意。 已经因为俄罗斯帝国进军而焦头烂额的苏丹君臣们,此时心理上也极其渴望得到列强的帮助,因此对这位看上去亲土耳其的“好好先生”自然也礼遇有加。 而就在觥筹交错的往来当中,在不经意之间,大使向大维齐尔透露出自己的一位富商好友有不可告人的兴趣,打算从苏丹的后宫当中购买一位年幼的女奴。 “你所说的好友不会是你自己吧……?”这个问题谁也没有问出来,毕竟谁也不关心真正的答案,只关心利弊。 有心交好奥地利的苏丹君臣,很快就答应了大使的条件。 不过,当大使透露出他想要购买前约阿尼纳帕夏的孙女儿的时候,马哈茂德二世苏丹顿时就有些犹豫。 而这时候,大使不慌不忙地展露出了“富商的价码”。 当看到这样一大块翡翠被献给自己之后,苏丹的些许犹豫也就此消失了。 即使在这个帝国岌岌可危的时刻,对珠宝的喜爱仍旧是人的本能。 而且说到底,不过是个罪人的孙女儿而已,而且年纪尚幼并没有得过他的宠幸,他甚至没见过几次面,所以也不在乎。 于是,在几天的交涉之后,大使完成了这一笔交易,而那个幼小的姑娘,也被梳妆打扮了一番之后,送到了奥地利大使馆当中。 而在这几天当中,埃德蒙-唐泰斯也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一直保持着镇定,没有让使馆的人看轻自己。 对他来说,只要没有从大使那里传来坏消息,那么就是好消息。 漫长的等待终究达到了终点,就在某一天他吃过午饭之后,他认识的外交官冯-迈尔霍芬过来通知他,他的心愿已经达成了。 瞬间的兴奋,让埃德蒙-唐泰斯几乎忘却了言语,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接着,在冯-迈尔霍芬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大使馆内的一个房间当中。 而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女孩儿坐在座位上了。 一看到有人进来,这个小女孩儿立刻抬头看向了门口,犹如是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而埃德蒙-唐泰斯也借此看清楚了她。 正如同陛下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看上去相当瘦弱,长着棕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穿着朴素的麻布上衣,宽大的袖口开着衩,露出两条细嫩白皙的手臂。 虽然眼下这个小丫头实在不太起眼,但仍旧能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而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悯。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她在四岁的时候,祖父和父亲以及伯叔都被人杀了,首级被送到了苏丹面前,而她本人也和母亲一起被带到了这里充作奴隶,不久之后母亲也死了,只留下了她以罪人的身份活在托普卡帕皇宫当中。 事实上埃德蒙-唐泰斯都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居然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顽强地活下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而且足以成为陛下需要的道具。 是的……这个小姑娘是他用陛下的钱买下来的,是陛下的财产。 带着些许的怜悯,他走到了小姑娘的面前,然后下意识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可怜的孩子——”他用希腊语说,“你能够听懂我说的话吗?” 这个小女孩儿昂着头,用疑惑和惊慌的眼神看着他,但是也不敢反抗,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就是这位基督山伯爵先生——”冯-迈尔霍芬故意开了一个玩笑,也用希腊语指着埃德蒙-唐泰斯对海黛说,“花钱买下了你。” 也许是感受到了埃德蒙表情和视线当中的温暖,这个小女孩从最初的惊恐当中恢复了过来。 她站起身来,然后讨好地向埃德蒙-唐泰斯行礼致敬。 “伯爵大人……” “是的,是我花了钱买下了你,但是真正买了你的另有其人。”埃德蒙-唐泰斯笑了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海黛小姐,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我跟你保证,从今往后你已经脱离苦海了,你会过上安全而且舒适的日子……我跟你保证。” 埃德蒙-唐泰斯并不认为自己在说谎,他承诺了“安全和舒适”,但没有承诺“自由”,毕竟从今往后她就是陛下间接统治约阿尼纳的工具了——不过,对于海黛这种已经习惯了奴隶身份的孩子来说,恐怕她也想不到什么叫自由。 至少她不会再面临饥饿和死亡的恐惧,可以正常长大成人,接受正规的教育,这对比下来,难道不就是幸福吗? 海黛有些不知所措,她疑惑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这个善良的人不是自己的主人。 “那我……我的主人是谁?” “你的主人是一位当代的伟人。”埃德蒙-唐泰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奉命带你去见他。” 海黛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以你现在的年纪,也许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不要紧。”埃德蒙-唐泰斯又满怀怜悯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从今往后你将会拥有自己梦想中的一切了,甚至比你原本应有的还要多,而这一切的代价,只不过是遵从你主人的命令……这对你来说很简单,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 228,命运的改变 “……这对你来说很简单,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 海黛听得懵里懵懂,但是从对面这个人的表现来看,她已经本能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也许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会截然不同,再也不用和之前那样孤苦无依了。 安抚好了海黛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再无留恋,对他来说,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就此完成了,现在应该越早回去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请允许我跟大使先生告别——”他转头看向了冯-迈尔霍芬,“我希望尽快离开伊斯坦布尔。” 冯-迈尔霍芬对基督山伯爵的决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立刻点了点头。 “好的,我现在就带您去见大使。” 很快,他们暂且留下了依旧懵懂海黛,然后一起走到了大使馆的小花园当中面见大使。 “大使先生,我代表我的主君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一见到他,埃德蒙-唐泰斯就以最诚恳的态度向对方致谢,“如果没有您的帮助,他的构想绝不会这么轻易实现。” “不用谢,互惠互利罢了,我们同样也承蒙他帮了忙。”冯-根茨大使平静地回答,“我之前已经预料到您准备离开,所以我以给梅特涅首相送信的名义,准备了一艘船,您可以以我们使馆人员的身份,带着那个孩子混入其中——眼下土耳其人焦头烂额而且有求于我们,所以不会为难我们的,我预计您不会受到什么阻拦。” 眼见大使把事情已经安排得如此妥帖,埃德蒙-唐泰斯更加放心了。 “好的,一切有仰赖于您了。”片刻之后,他又有些迟疑地问,“对了,大使先生,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接下来陛下打出约阿尼纳女大公的旗号,那么苏丹君臣必然会猜到海黛的真正买主是我们,那么他们……他们会不会迁怒于您?会不会……给您惹来什么麻烦?” 都已经做完了才问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真是虚伪……大使暗想。 不过这种虚伪本来就是外交的一部分,所以他倒也不生气。 “消息的来回需要时间,我想,等到苏丹君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顾不上什么约阿尼纳了……”大使嘲讽地笑了起来,“以俄罗斯人进军的速度,一个月之内恐怕他们就要威胁到瓦尔纳、然后再逼近亚德里安堡了。那时候他们所能做的,只是乞求西方赶紧出面调停,又怎么敢对我们怎么样?” 大使还有一截话没有说出口——既然形势已经到了这一步,土耳其的版图必然会出现重大变动,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借着形势,逼迫焦头烂额的苏丹君臣进一步退让,削弱土耳其。 莱希施泰特公爵既然无法得到希腊的王冠,必然需要一个安慰品才能心平气和,这个“安慰品”奥地利是给不出也不想给的,那就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土耳其来给吧——反正能够让它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埃德蒙-唐泰斯并不知道大使心中所想,不过从大使那从容不迫的态度当中,他已经确认了形势在掌控当中,所以他也就不再过多担心了。 “既然您心中已有定见,那就再好不过了。”埃德蒙-唐泰斯再度躬了躬身,“大使先生,再见!我祝您以后万事顺遂。” “替我向特蕾莎公主问好吧,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份胆识,只可惜……哎,她却把自己的胆识用在了祖国之外!”大使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直到现在,他还是以为莱希施泰特公爵是凭借着特蕾莎公主的嫁妆搞出这事的。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只能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告别大使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回到了刚才的房间当中,而海黛还怯生生地等候在这里。 眼下的埃德蒙-唐泰斯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即将圆满成功了。 正因为心情极好,所以他看待海黛的眼神也特别的柔和。 “小姑娘,你准备好了吗?”他问,“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儿?”海黛既有些提防、又有些期待地问。 “去你真正的买主那里。”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去你将成为一个统治者的地方……” 海黛眨了眨眼,根本不理解他的后半句话,不过这没有关系。 埃德蒙-唐泰斯向她伸出了手来,海黛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瘦弱纤细,让人禁不住生出呵护之心。 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埃德蒙-唐泰斯心想。 命运折磨了她,让她失去了一切,而从今往后,一切就将不同了——她将享有她不曾有的荣光。 就在这时,冯-迈尔霍芬打开了房门,通知基督山伯爵可以动身,于是他毅然拉着海黛的手,走出了房间。 =================================== 自从送别了埃德蒙-唐泰斯之后,艾格隆一直都在惦记着他的任务。 他倒不是担心他此行的安危,因为他心里清楚,按照惯性埃德蒙-唐泰斯应该会轻松地把海黛弄到手,然后给他带回来。 他所纠结的是,究竟应该怎样定位海黛和埃德蒙-唐泰斯的关系? 在《基督山伯爵》的原著里,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纠结,海黛痴恋着她的主人,并且最终和他成为了忘年恋,两个人一起结伴浪迹天涯。 可是现在的环境却决然不同——埃德蒙-唐泰斯提前几年出来了,在他的心目中,那个未婚妻梅尔塞苔丝在心中的分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而且,海黛目前才十岁,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感情问题,埃德蒙-唐泰斯这种正人君子,也根本不至于对这么小的孩子产生什么爱情。 何况在这一次,理论上,海黛的买主是自己…… 更重要的是,自己准备册封海黛为约阿尼纳女大公,并且当成统治约阿尼纳地区的傀儡,如果真的把她指婚给埃德蒙-唐泰斯的话,政治影响又太大了,不能不仔细权衡。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最后他做出了大多数人在没头绪时的通用做法—— 顺其自然。 反正海黛落到了他的手里,到时候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等过了几年她长大了,再视情况而定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而就在某一天的晚上,他终于收到了报告,基督山伯爵大人回来了。 正在和特蕾莎共进晚餐的艾格隆顿时狂喜,于是他下令把伯爵带过来,他要立刻召见。 不出他所料,基督山伯爵这次就是带着一个小女孩儿一起过来的。 就在烛光的掩映中,他们两个一起来到了餐桌旁边,接受两位殿下的检视。 小女孩儿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因为肌肤苍白而且瘦弱,所以简直像是漂浮的幽灵一样,她胆怯但又充满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人。 从埃德蒙-唐泰斯恭敬的表现当中,她聪明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人就是她的真正买主了。 所以,尽管这个少年人看上去斯文而且态度非常友好,但是她只是害怕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深怕惹怒了新的“主人”。 而艾格隆此时也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苍白瘦弱、但难掩天生丽质的小女孩,然后又看向了埃德蒙-唐泰斯。 “埃德蒙——你做得非常好!” 夸奖了一句之后,他做了个手势,“带她一起坐下来吧,我们一同用餐。” 埃德蒙-唐泰斯对这个恩宠当然不会推辞了,他立刻拉着海黛一起坐上了餐桌。 海黛有些如坐针毡,她根本听不懂在场的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但是,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餐点,闻着食物上面飘着的香味,她几乎忘却了一切烦恼和恐惧,脑中只剩下了人类最本能的渴望。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都是皇室出身,从小在宫廷长大,眼下他们在这边吃的食物、以他们的标准来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可是对刚刚摆脱了奴隶身份的海黛来说,这是她多少年来也不敢想象的大餐。 “我们用餐吧。”艾格隆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海黛,“多吃一点吧,小姑娘。” 海黛听不懂艾格隆的话,但是从少年人的友好态度来看,她猜得出自己可以大快朵颐。 于是,在饥饿的驱使下她再也没有了顾忌,她直接用手抓住了一块烤羊排,塞到了自己的口中,然后又啃了一大口涂着奶油的糕饼,接着用勺子舀了一勺南瓜汤。 这胡吃海塞的吃相,很快让她呛住了,她禁不住咳嗽了起来,但是一边咳嗽她一边仍旧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这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艾格隆和埃德蒙-唐泰斯看得有些哑然失笑。 特蕾莎看得却有些不忍,发出了一声感叹。 “可怜的孩子,她一定吃了太多苦头!” 接着,她站起来,再坐到了海黛的旁边,接着拿起了餐具为她把食物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开始给海黛喂食。 吃了一点东西之后,海黛开始清醒了过来,然后她不敢再肆意妄为,顺从地任由少女摆布自己,一点一点地吃着食物,然后每隔一小段时间喝汤润喉,总算没有再失态。 而就在她们用餐的时候,艾格隆和埃德蒙-唐泰斯交谈了起来。 “看样子你此行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很多。” “是的,陛下。这都是因为冯-根茨大使的用心配合。”埃德蒙-唐泰斯回答,“他认为这一次奥地利需要您的合作,所以他乐意为您行个方便。而且他认为,以约阿尼纳女大公的方式来间接统治,可能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艾格隆心中也暗暗点头。 他心里清楚,冯-根茨大使作为梅特涅的心腹,当年也仇视帝国,并且为了反对拿破仑而多次进行外交阴谋,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什么善意。 可是,当年的事情是当年,现在的事情是现在,大家都是根据立场来决定行动,没有什么仇恨不仇恨的。 既然他这次帮忙了,那自己就承这份情。 因为海黛现在不会法语,他们两个也就无所顾忌,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你这一路上带着她,应该对她有所了解了——”艾格隆再问,“你认为她适合我们的计划吗?” “我认为她非常适合。”埃德蒙-唐泰斯笃定地回答,“她性格温顺,而且因为之前吃过很多苦的缘故,她对未来的期待值非常低,只希望能够碰到一个能够善待她的主人就满足了……我想,只要我们善加利用,她绝对可以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不会反抗您的意志。” 对这番话艾格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人心善变,现在期待值低,不代表未来期待值低,他可不敢真的掉以轻心。 不过至少在目前,一切都是非常理想的,他可以任意驱使、摆布这个孩子,她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照原计划执行吧——”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海黛,“首先我们要给她应有教育,让她懂得和我们交流,并且懂得尊敬我们,并且最好要学会身为女大公所必有的礼仪知识……” “这就交给我吧。”一直在忙着给海黛喂食的特蕾莎突然插话了。“我想我能够教会她的。” “那再妙不过了,特蕾莎,我想也没人比你更合适——只要你不嫌烦就好”艾格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以后她就是你的学生了。” “我会让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子,而且我看她有这个潜质。”特蕾莎兴致勃勃地说,“当然,首先她会尊重我们,服从您的领导。” 一边说,她一边笑着跟海黛眨了眨眼。 “可怜的孩子,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受饥寒之苦了……我们会补偿你的。” 海黛还是懵懂无知,她不明白在场的三个人在决定自己的命运,她也不知道买下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看着特蕾莎的笑容,她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善意,而腹中塞满的食物,此刻也给她带来了一种安稳的满足感,于是她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归宿。 艾格隆此刻也充满了满足感,他拿起了酒杯向自己的宠臣致意。 “干杯。” 229,决意 ,雏鹰的荣耀 在埃德蒙-唐泰斯安全地把海黛带回来之后,艾格隆大喜过望。 眼下,万事俱备,他实现之前计划的所有条件都已经成熟了。 海黛是前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就是说,她是最有资格提出继承宣称的人。 不过,海黛目前才只有10岁,而且早已经远离了故土,所以毫无疑问,当地未必会有多少人买这个账。 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根本无所谓,因为他打出这个旗号,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军约阿尼纳而已。 根据他现在收到的消息,俄罗斯帝国的大军势如破竹,正如同冲垮堤坝的洪流一般倾泻而下,势不可挡地向着君士坦丁堡压了过来。 沙皇的兵锋如此犀利,对艾格隆来说一方面是坏消息,因为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荣誉也开始褪色了,人们会看到沙皇才是给予苏丹致命一击的那个人;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好事,因为土耳其人现在焦头烂额,光是应付沙皇就已经手忙脚乱,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自己了。 对苏丹来说,如果必须在希腊和君士坦丁堡之中择一的,他的选择必然只有后者。 所以说,这场斗争已经到了下半场——艾格隆面前所面临的压力已经变得极小了,他尽可以放心大胆地进军,扩大战果。 他要进军约阿尼纳,然后想办法扩大占领的地盘——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他原本就没有指望过争夺希腊独立建国后的王位,而根据他和梅特涅达成的默契,他也不能这么做。 而且,在希腊独立之后,他注定要离开这个地方,那样的话他的影响力也必然会消退不少,所以他需要为自己的部下谋求一块稳固的地盘。 而这时候,约阿尼纳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了,首先这里本来就是“无主之地”,只要把它抢在手里,就没有人来争抢了;其次,他恰好还有海黛这样一个傀儡,避免了亲自担任统治者所引发的猜疑。 就这样,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他手下的军队也开始重新在迈索隆吉翁集结。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整之后,上下的官兵们都已经重新恢复了体力和精神,再度充满了斗志,而之前在鏖战当中损失的兵力,也渐渐地依靠填平了。 艾格隆接下来的作战目标,已经通过军官们传达到了每一个士兵那里,而他们也都摩拳擦掌,信心百倍,准备跟着陛下再去夺下新一场胜利。 不过,这一次,艾格隆不打算再自己打先锋头阵了。 约阿尼纳的防守空虚,他面临的压力并不大,不需要他亲自压阵,他宁可先留在消息顺畅的迈索隆吉翁,以便随时和各方联络,讨价还价,为战后布局做准备。 他准备先让米歇尔-内伊领军,埃德蒙-唐泰斯和伊萨克-巴列奥略随队。 伊萨克-巴列奥略是阿里帕夏的亲卫队长,他在当地绝对算是一号知名人物,只要他踏入到约阿尼纳的土地当中,就会大肆宣扬海黛小姐已经回到希腊,准备光复家业。 等到大势已定、舆论上也已经成熟的时候,艾格隆再带着海黛以及主力部队,以征服者的姿态,在欢呼声当中进入约阿尼纳,然后把那里变成自己的据点。 他的全盘计划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因此立刻开始执行。 很快,遵照他的命令,米歇尔-内伊集结了一支由他亲自指挥的先头部队,为数接近三千人,他们在迈索隆吉翁城外集结完毕,随时准备进军。 在他们开拔之前,艾格隆举办了一个简短的出征仪式。 在全军的瞩目下,一身军装的艾格隆走到了军官们的队列前,然后脱帽挥舞,向他们致意。 “勇士们,祝你们一切顺利!” 随着他的致意,礼炮声也隆隆响起,仪仗队也纷纷朝天开枪,以此来为这支先遣军助威。 艾格隆从军官们的面前走过,一一同他们寒暄,最后来到了基督山伯爵的面前。 “埃德蒙……真是抱歉,我到处使唤你,都没有让你休息几天。”他笑着对埃德蒙-唐泰斯说,“刚刚让你跑完了伊斯坦布尔,又要把你派到约阿尼纳去了。” “陛下,既然这是我提出的构想,那么我就应该想办法去实现它。”埃德蒙-唐泰斯慨然回答,“况且,您赋予我种种任务,正是基于对我的信任,我绝不能辜负它——” “如果在场的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忠诚而且有勇有谋的话,我们的事业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吗?”艾格隆深为感动地说。 接着,他招了招手,然后从旁边的卫兵手里拿过来了一枚骑士团勋章,然后挂在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胸前。 “这是表彰你之前功劳的,你理应得到它。”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埃德蒙-唐泰斯不要谦逊或者推辞,“我甚至觉得,光靠它来奖励你,实在是不够……所以,等这一次的任务完成,我要授予你更加高的荣誉,这样才配得上你为我们做出的突出贡献。埃德蒙……我的事业有你的一份,我会永远铭记这个事实的。” 艾格隆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事实上他已经决定好了,等到约阿尼纳被平定之后,就正式宣布基督山伯爵是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名义监护人,然后以海黛的名义为他在未来的公国当中授予一片小封地,这样他的爵位头衔就名副其实了。 这个曾经小水手在他的手里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一个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在酬功方面,他一向是舍得花血本的,因为他知道,忠诚是最宝贵的稀缺品,必须让它得到应有的报答。 埃德蒙-唐泰斯又是喜悦又是惭愧,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这个少年,对他来说既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肝脑涂地地报答呢? “陛下,您的威名,必将震慑住整个约阿尼纳,谁若是反抗您的意志,我们就铲除掉谁!”他颤声回答,“我在那里,恭候您的大驾!” “不止是约阿尼纳而已——”艾格隆抬起手来指向天空,“将来天空所覆盖的地方,都会流传着我的威名。” 埃德蒙-唐泰斯忍俊不禁,但是却也重重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陛下!” 接下来,他又话锋一转,“陛下,请您善待海黛,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怎么,我还没有正式任命你为她的监护人,你就已经开始履行职责了吗?”艾格隆笑着反问,“你放心吧,她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我可不舍得她出什么闪失。只要她愿意听话,乖乖跟我们合作,那以后她可以拥有除了权力以外的一切,过着快乐无忧的日子。” 埃德蒙-唐泰斯放心了下来,然后跟艾格隆告别。 就这样,在艾格隆的目送下,先遣队开始向着约阿尼纳进军,基督山伯爵也随军远征,去为陛下开拓新的生存空间。 ================================ 此时,在迈索隆吉翁城内,特蕾莎也一直注视着远处军队的行动。 作为艾格隆身边最亲密的人,她当然通晓殿下的计划的所有细节。 她更加知道,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正坐在她的旁边。 她转回了视线,然后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幼女。 此时,海黛正迷迷糊糊地看着桌子上的法文字母表,而她旁边则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面的小点心已经被她吃完了。 特蕾莎笑了笑,然后又拿起了字母表,然后又一次,一个一个地给海黛念了出来,接着督促海黛跟着自己也念一遍。 海黛顺从地跟着她一起念,但是有些音节明显有些失准,而特蕾莎也不着急,依旧耐心地纠正她,不厌其烦地跟着她念。 她现在准备教授海黛法语,以便让她未来可以和殿下以及其他人自由对话——尽管母语是德语,但是特蕾莎从小也学习过法语,而且说得非常纯熟,所以对她来说,教授海黛并没有什么困难。 以特蕾莎的身份来说,这着实有点委屈了,等于是她主动干上了家庭教师的活计。 按理说,这件事并非只有她才行,她可以另外给海黛找专业的家庭教师,但是特蕾莎却不辞辛劳,亲自跟艾格隆要下了海黛,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学生”。 一方面,这是出于对海黛的怜悯,她想要让海黛感受一点人间的温情;一方面,这也是为了让她自己打发时间。 但更重要的理由是……她希望借此在海黛心中留下无可磨灭的影响力,然后把海黛变成她自己的好友—— 或者说同党。 没错,她就是要扩张自己的权势和威望。 经过了之前一番交锋,她已经看出来了,围绕在殿下身边的那些法国人,虽然表面上因为艾格隆的命令而对她极为尊重,但是在他们的内心里,还是把自己视作为“外人”。 她知道,这是事实,而且历史上每一个被嫁到法兰西的外国王后都会这种待遇,可是她却依旧为此感到愤愤不平。 为了殿下,她付出了那么多,可谓是一片赤诚,结果这帮人一点都不领情,还是有意无意地把她隔绝于外。 光是不领情也就罢了,他们还故意捧起艾格妮丝来给自己添堵! 那天晚上的庆功宴会上,她已经看出来了,有些人故意在抬艾格妮丝,来和自己分庭抗礼,甚至还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这是何等的无耻和悖逆……也就是特蕾莎涵养好,所以没有愤怒到失态了。 虽然心里已经看得通透,但是她没有当场发作大吵大闹,因为这不仅有失体面,而且毫无意义,只会增加大家对她的反感。 况且,她也不想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扫兴。 所以她只能选择装作毫无所觉,并且对艾格妮丝以礼相待,把事件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也没有闹出什么让人笑话的事情来。 好在艾格妮丝小姐看上去并不知道这个阴谋,而且非常友好地选择了退让,让特蕾莎心中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但是特蕾莎心中的愤怒却没有因此消散。 在她看来,无论谁试图离间自己和殿下的感情,谁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非要给这帮人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而且——如果自己面对如此明显的威胁还置若罔闻的话,那岂不是以后都只能任人摆布了? 她爱殿下,愿意为殿下牺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内心骄傲的她愿意被一群小人摆布,她绝对忍受不了这个。 既然怎么样也无法得到他们的尊敬和爱戴,那么就让他们发不出话来吧。 想要达到目的,光是说狠话是不够的,需要切实的行动。 她把一切都埋藏在了心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行动。 如果是平常的女孩儿,恐怕现在还会手足无措一头雾水,然而毕竟是皇室的公主,常年的耳濡目染,以及本就聪慧的头脑,让她几乎可以无师自通。 而且,她向来是一个既执拗又有执行力的人,一旦她下定决心,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姑娘,那看似娇小的身躯就能够迸发出连她的父母都惊叹的能量来。 要扩大影响力,首先要有人作为助力,海黛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天赐的礼物。 未来的约阿尼纳女大公现在对她毕恭毕敬,她也乐意把海黛变成自己的好友。 就这样,特蕾莎以温和的笑容,不厌其烦地教授着海黛,而海黛也认真地学习着,两个人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不觉当中,夏奈尔带着餐盘和咖啡进来了。 “殿下,您已经讲了好久了,现在应该已经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吧?”她笑着对特蕾莎提议。 “谢谢你,夏奈尔。”特蕾莎停下了讲课,然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渴的喉咙。 她不知道夏奈尔介入那件事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大程度上欺骗了自己,但是从那天晚上的表现来看,她明显在自己和艾格妮丝之间更加偏向于艾格妮丝。 可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她对夏奈尔也有点感情。 而且她也相信,夏奈尔绝对不会故意想要挤兑自己,对方的所思所想,都只有效忠殿下而已。 在这个立场上,两个人倒算是站在一起的。 所以她对夏奈尔,倒是没有多少暗藏的敌意。 “你也休息一下吧,夏奈尔,我们一起喝咖啡,然后等下给她讲课怎么样?”她笑着提议。 230,教育 听到了特蕾莎殿下的提议之后,夏奈尔有些迟疑。 “殿下,我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毕竟她可是未来的大公……” “什么大公啊,那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而已——”特蕾莎不以为然,“她是殿下买下来的,所以注定也要为我们效劳,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更没有地位上的高下之分。甚至可以说,你身为我和殿下家庭的一分子,倒是比她更加重要才对。” 如此贴心的话,让夏奈尔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殿下……” 她如此高兴,倒不是挂念什么地位高下,而是被特蕾莎公主承认为家庭的一员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一直呆在陛下的身旁。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等会儿就教她冲泡咖啡吧,想来哪怕未来成为女大公也应该还是用得上吧~”夏奈尔不再推辞,应承了下来。 “我想比起学习文法来,她应该更乐意学这个。”特蕾莎笑着回答。“也许哪天我有兴致了也可以跟你学一下,毕竟我妈妈一直都说我泡得不好喝。” 她对夏奈尔如此友好,一方面是因为她需要维持和夏奈尔的良好关系,让她继续为自己效劳;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夏奈尔性格朴实,可以寄予信任。 就这样,她们两个暂时把海黛晾到了一边,愉快地聊天了起来,而海黛也非常庆幸自己可以偷个空,安静地躲在一边吃点心。 在做好了气氛的铺垫之后,特蕾莎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夏奈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您尽管问吧。”夏奈尔立刻点了点头。 “你觉得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怎么样?”特蕾莎不紧不慢问。 虽然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夏奈尔立刻就微微变色——毕竟,对上次的事情,她心里可是有鬼。 夏奈尔……你可真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特蕾莎心想。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殿下才会对她这么信任吧。 特蕾莎也不催促,只是淡定地看着夏奈尔,似乎是在等着她回话。 在她的注视下,夏奈尔扭捏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低下头来回答了她。“我觉得他是一个相当让人不愉快的人,一个心术不正的花花公子。”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特蕾莎追问,“埃德加先生看上去长得很英俊潇洒,而且还有艺术天分,应该会很讨人喜欢才对吧?” 虽然表面上是在追问,但是特蕾莎从夏奈尔的表现当中就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然这都是埃德加在搞鬼。 虽然那一天他没有正面出场,但是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撺掇和串联,也正是在他的鼓动下,查理亲王在明,夏奈尔在暗,纷纷给艾格妮丝小姐捧场造势。 哼,这个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卑鄙之徒! 一瞬间,特蕾莎心里充满了对埃德加、乃至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厌恶和憎恨。 很明显,这家伙就是想要借着自己的小姨子讨好殿下,以便获得殿下的宠幸。 明明家世显赫、头脑聪明,结果既不愿意出谋划策也不愿意冲锋陷阵,就只想着玩弄这种阴谋伎俩来献媚邀宠,真可谓是名门贵族的风范——她在宫廷里倒是见多了这种谄媚面孔下的蛇蝎心肠。 特蕾莎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和殿下明明还在创业阶段,离着皇座还差了老远,结果却早早地就碰到宫廷政治,而且他们的矛头居然还直接指向了自己,这让心高气傲的她难以咽下这口气。 她现在拿埃德加没什么办法,因为殿下身边的一大群人很明显地也站在了他的一边,不过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日后得到机会了,有他们好瞧的。 被特蕾莎这么追问,夏奈尔更加纠结了,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回答。“诚然他表面上确实相当迷人,而且……而且据说在巴黎的社交界也很有名,但是,我觉得,他在内心一个……一个相当无情的人,他恐怕不爱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信条。 我见到他这么久以来,我从没有见过他真正流露出怀念妻子和女儿的感情,一次都没有,虽然他说了无数的场面话……要知道他的女儿才刚刚出世呀,难道他不挂念一下吗?!还有,爱丽丝夫人也那么可敬,他居然也不放在心上。殿下,您想想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至亲都不在意的话,他怎么可能对别人会有好心呢?所以一想到这里,我就挺讨厌他的。” “说得没错……确实如此。”特蕾莎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个人荒唐浪荡,而且毫无原则,不值得信任。” 从夏奈尔的回答当中,她也看出来了,夏奈尔是发自内心地讨厌埃德加,所以她相信夏奈尔以后不可能会参与到埃德加的阴谋当中。 她现在陷入到了一个由恶意构筑的漩涡当中,而且首当其冲,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辨明敌友。 为了让大家不要再尴尬,她不想再追问之前的事情,只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够了。想要报复这次受到的屈辱,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好了,既然我们都不喜欢他,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谈论这样一个人,让自己不愉快了。”特蕾莎重新转开了话题,然后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我重新开始教海黛文法吧,这孩子应该已经休息够了!” “嗯!”夏奈尔如蒙大赦,立刻答应下来。。 刚才她心惊肉跳,尤其担心特蕾莎公主质问那天晚上她到底有没有配合过埃德加的行动。 她不是担心说出实情的话会惹怒公主殿下,而是害怕万一让特蕾莎公主知道是陛下特意命令埃德加离间艾格妮丝的,恐怕又会让这对未婚夫妇又增添阴影,好在特蕾莎殿下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上次的事情了,总算让她得到了喘息的空间。 她也看得出来,特蕾莎殿下没有忘记上次的事情,不过殿下的怒气都已经集中到了埃德加和查理亲王等人身上了,那她就不在乎了。
甚至她还乐得看到讨厌的埃德加倒霉。 于是,接下来特蕾莎重新拿起了自制的字母表,继续教授海黛。 而没过多久,结束了出征仪式的艾格隆,也走回到了宅邸当中。 一进来房间,他就看到了特蕾莎给海黛授课的景象,心里不由得大觉有趣。 而看到了艾格隆回来了,特蕾莎也停下了讲课,然后对海黛示意。 海黛心领神会,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屈膝提裙,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然后,她抬起头来,用并不纯熟的法语对少年人致意。 “早上好,陛下!” 艾格隆一下愣住了,接着他立刻点了点头,“早上好。” 接着,他兴奋地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当老师的天分啊,才一天的功夫居然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个孩子天分不错,挺聪明的。”特蕾莎笑着回答,“而且她心里清楚,你是买下她的主人,所以她很乐意认真学习来讨好你,她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义务。” “这种自知之明正是很多人所缺乏的。”艾格隆感叹,“要是以后她能一直保持这种心态,那我们倒是省事多了。” “我会继续这么培养她的。”特蕾莎回答。 在能够接触海黛的人当中,无论特蕾莎和夏奈尔,都刻意地在培养海黛尊敬艾格隆的心理。 海黛是未来的约阿尼纳女大公,万一她不听话了,虽然不至于影响全局,但毕竟也是一个麻烦。 好在海黛自幼就成为了苏丹的奴隶,现在在心理上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女奴的身份,把服从主人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灌输对艾格隆唯命是从的心理也并不难。 “有你来亲自教育她,我相信她绝对会对我保持忠诚。”艾格隆鼓励地看着特蕾莎,“不过,我们还是要严格控制能够接近她的人,哪怕等她长大了,也不能允许任何人给她灌输她可以自行其是的想法。” “那当然了。”特蕾莎回答,“我已经严厉嘱咐过了她,不允许她跟其他闲杂人等有什么交流。” 说到这里,她又似乎有点惋惜。“不过,这么一想的话,我们倒是对她有所亏欠……以后要尽量在生活待遇上对她好一点才行呢。” “特蕾莎,你的善意是好事,但是有一个事实我们倒是得分辨清楚——我们,没有任何亏欠她的地方。”艾格隆正色反驳自己的未婚妻,“你看得到,她原本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是苏丹后宫里的一个女奴,而且老早已经被人遗忘,举目无亲,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饿死,而我买下了她,没有人可以说我从此以后剥夺了她的自由,因为她本来就没有这东西! 再退一步讲,哪怕她没有遭遇过大难也没有沦为女奴,而是作为帕夏的孙女儿享受她的童年,那我们并没有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坏,因为在msl的世界里她注定不能抛头露面也不会拥有任何权力,她只会在长大之后被祖父和父亲当成交易品嫁到其他帕夏家族里,从此成为丈夫的附属品——那么对比现在的情况,她又多失去了什么?我认为事情是明摆着的,我给她带来了黑暗中的光明,我甚至打算让她成为女大公!从落到我的手中之后,她会比原本的命运要更好许多,相应地为了报恩,她也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这很公平不是吗?也许我亏欠过很多人,但是绝没有亏欠她……” 被艾格隆这么一说,特蕾莎心里突然也觉得很有道理,原本些许的不忍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她点了点头,“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对她好点吧。” “我们当然可以对她很好,不过这是恩赐,不是还债,我们要分清楚,我绝不轻易欠债。”艾格隆着重地强调了之后,为了缓和气氛,他又开了个玩笑,“特蕾莎,其实你也只是比海黛大几岁而已,现在却摆足了老师的派头,甚至都有点像个母亲了……” “你这是哪的话呢?我只是为了你的事业,所以比较投入而已……”特蕾莎顿时有些脸红,连忙为自己辩解。 接着,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就算提前学习一下怎么做个母亲,又有什么错吗?” 她的回答,让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艾格隆,一下子也尴尬了。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相信你能够教好她,正如能够教好我们未来的孩子一样。”最后,他只能笑着回答。 这个少女,此时都已经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托付到自己这一边了,心心念念地也是在光大自己的事业。 自己将会和她结成家庭,然后把这个家族开枝散叶发扬光大……仔细想想这倒是挺有吸引力的。 想着想着,他倒是有点想入非非了,盼望着和特蕾莎婚礼到来的那一天,然后和她名正言顺地结合在一起。 特蕾莎也许也有点尴尬,所以一直不说话,两个人顿时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只有海黛懵懂无知地来回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特蕾莎,我们尽快举办一场仪式吧。”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不是说好了等这边的事情都完成再举办吗?”特蕾莎有些疑惑地回答,接着又放低了声音,“当然,如果殿下你实在等不及,我倒是不拒绝提前一点……” “哈哈哈哈……”艾格隆大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特蕾莎,你可能弄凑了什么,我所说的仪式,是指为海黛举办一场东正教改宗仪式,按照我们之前和大使商量的结果,海黛应该成为一个东正教统治者,我想这也是各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你觉得怎么样?” 231,审时度势 在和特蕾莎商定了之后,艾格隆拿出了一如既往的行动力,立刻就开始筹备为海黛改宗。 在他看来,约阿尼纳地区msl众多,如果让海黛改宗东正教,就可以断绝她同很大一部分未来臣民的情感联系,也就等于防患于未然。 而且,让一位异教女王公“自觉”地受到上帝的感召,对他来说也是值得吹嘘的谈资。 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也是一个宗教问题,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顾问法利亚神父,找到他来一起商量。 自从特蕾莎动身来到迈索隆吉翁以后,法利亚神父自然也跟随着她一同前来,这个年迈而且右半身已经没有知觉的神父,以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继续维持着生命。 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牵挂,原本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唯一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的义子埃德蒙-唐泰斯而已;然而在投靠到艾格隆手下之后,他意外地又点燃了生存下去的激情,仿佛是想要让自己残存的智慧,继续为拿破仑二世陛下的事业而燃烧,以便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而艾格隆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不光让人小心妥善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还偶尔还会找他聊天,他也对此深感荣幸,一心希望自己能够帮上更多忙。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随从推着轮椅把法利亚神父送过来了。 因为身体不便,所以神父也没有行礼,而是微微欠了欠身,“陛下,请问您有什么事要垂询于我呢?” “有一个小小的宗教问题——我想这恰好是您的专长。”艾格隆回答,“我打算在我正式进入约阿尼纳之前,让海黛尽快改宗东正教,为此我们需要举办一场仪式。” 法利亚神父并没有感到惊讶,作为艾格隆身边的智囊,他自然也知道了海黛的身世、以及她被陛下买到了手里的事情。 “在宗教上并不困难,我们为她举办一场洗礼皈依仪式就可以了,只需要有东正教的牧师在场,以及有威望的公证人就行了。”法利亚神父略作思酌便回答。 神父如此淡然处之,是因为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以至于根本不足为奇。 俄罗斯帝国在彼得大帝死后的一百多年以来,已经上演了多次“外国公主皈依东正教”的戏码。 在彼得大帝之后,俄国沙皇们开始向欧洲看齐,他们自命为高贵的皇室,自然也只想着跟欧洲皇室联姻。 可是这就有一个极大的难题摆在他们面前了——俄罗斯帝国是以东正教为国教的,然而欧洲国家都是天主教或者新教徒,按照帝国传统,沙皇是不能娶这些国家的女人的。 当然,办法总比困难多,尤其是拥有一个帝国的时候,罗曼诺夫皇室以帝国的权力以及雄厚的财富作为诱饵,从德意志那些普通王公贵族当中寻找联姻对象,他们愿意出大笔的钱作为彩礼,只有一个条件——公主必须改宗东正教,以便得到和皇室联姻的资格。 众所周知,德意志的王公贵族多如牛毛,那些大家族开枝散叶而且互相世代联姻,制造了数不清的支脉和旁系子孙。 而这些王公贵族因为领地极其狭小,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收入也非常微薄。 收入微薄却又要维持王公贵族的体面,这就让他们对金钱相当渴求,而俄罗斯帝国皇室的豪奢,就成了他们无法别开视线的诱惑。 在皇位和珠宝的诱惑下,让女儿改宗东正教然后嫁入俄罗斯也就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了。 叶卡捷琳娜二世大帝,就是德意志小王公的女儿,以改宗东正教为代价嫁给了沙皇彼得三世,最后又杀夫成功统治了俄罗斯帝国几十年。 而她为自己的皇太子保罗挑选继承人的时候也使用了同一标准——这一次她挑中了黑森-达姆施塔特的一个王室旁系家族作为联姻对象。 这家的家主听说之后简直受宠若惊,他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一起来到了圣彼得堡供皇太子保罗挑选,最终皇太子挑中了小女儿威廉明妮·路易丝公主,然后让她改宗东正教,并且改用俄国式的姓名娜塔莉亚-阿列克谢耶芙娜。 可惜这位公主虽然貌美如花,却无福消受这份“光荣”,结婚三年之后因为难产而死去了。 于是皇太子不得不在符腾堡公国的一个旁支公爵那里再找了一个公主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作为自己的二婚对象,而这位公主后来为他生了四个儿子,包括打败了拿破仑的亚历山大沙皇,以及现任的尼古拉一世沙皇。 有这么多女性王公改宗东正教的珠玉在前,让区区一个海黛改信东正教,世人恐怕丝毫都不会惊诧或者反感。 虽然她理论上现在是个msl,但是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真正让法利亚神父感到为难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考虑到海黛小姐未来将会成为一位名义上的统治者,拥有尊贵的头衔和身份,那么她的改宗仪式应该是一个重大事件,我们应该为她寻找一个有分量的施洗者,目前我们手里并没有这样有分量的宗教人物,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从我们的盟友那里找一个。” 法利亚神父这自然是正论,考虑到海黛是未来的约阿尼纳女大公,她如果改宗东正教的话,势必要找一个高级宗教人士来为她主持仪式,宗教地位越高她的合法性也就越高,甚至也可以被视作是东正教对ysl教久违的胜利,想必希腊宗教人士也非常乐意看到此事成真。 而此时,因为希腊独立战争的战火,大部分希腊地区都出现了严重的动荡,宗教人士自然也不能免俗——连年的滋生了血仇,民族对立也立刻变成了宗教仇杀,希腊人屠杀msl和ysl宗教人士,土耳其人也原样奉还,两边仇杀之下大批教士遇难,剩下的也只能东躲西藏,唯一算是保存完好的,就是现在还处在独立军政府控制下的伯罗奔尼撒半岛了。
所以,按照理论上来说,如果希望举办这样一个宗教仪式,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艾格隆通知一下自己的盟友,然后从伯罗奔尼撒半岛找一个高级的东正教牧师来为海黛主持洗礼改宗仪式。 可是艾格隆的想法却恰恰相反。 “不,神父,我认为我们不能采用这个办法。”他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神父的意见,“这不仅仅是一个宗教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政治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完全从宗教上来考虑。 海黛未来将会是女大公,她名义上的领土,就是我们要建立的约阿尼纳公国。海黛是我买下的,这个国家是我从无到有一手创建的,它也理应全部由我们的人来掌控,和未来的希腊王国不能有任何统属关系,哪怕是宗教意义上的统属关系也不行。如果我们今天从我们的盟友那里找一个东正教的教士作为施洗者,那无异于承认海黛是希腊人皈依于上帝脚下的,约阿尼纳公国也在宗教上归希腊牧首区……我们不能给人以这种印象。” 神父犯下如此失误,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政治敏感性,也不是因为他考虑不周,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 此时,巴尔干半岛的所有东正教徒,都归属于留在伊斯坦布尔的普世牧首领导,然而普世牧首却自甘为苏丹的臣民,反对希腊的独立战争,希望自己所统辖的东正教徒们继续和之前几百年一样继续服从苏丹和帝国。 所以在希腊人看来,普世牧首无异于背叛了希腊和东正教,他们对此心怀怨恨。 在现在这个时刻,这种怨恨并没有激发出什么乱子来,毕竟希腊独立战争还没有结束,然而艾格隆却知道,他们之间的决裂已经为期不远了。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希腊王国刚刚独立不久,希腊正教会就和留在伊斯坦布尔的东正教普世牧首分庭抗礼,不再服从对方的管辖,两边也就此分裂。 而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希腊正教会也不遗余力地强调自己的正统性和合法性。 正因为如此,如果让希腊正教会的人给海黛施洗的话,那就让未来的约阿尼纳女大公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希腊正教传人,在政治上艾格隆是无法接受这一点的。 虽然他现在是希腊独立军的盟友,虽然他带着人在为希腊独立事业挥洒热血,但是他的利益是不容侵犯的,他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未来对约阿尼纳公国的权益——至少在他自己这一代人之内。 所以,法利亚神父的建议不管再怎么合理,他也不想要采用。 虽然老神父看不出艾格隆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从艾格隆斩钉截铁的态度当中,他也看出这是陛下不容置疑的意志。 作为一个谋臣,他不能违抗这种意志,只能改变自己的思路,想办法让陛下的意志贯彻下来。 “您不愿意让希腊正教会的牧师为海黛施洗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寻找牧师来干这事儿了。”又思酌了片刻之后,神父轻声说,“现在希腊人是您的盟友,而且仰赖您的帮助,他们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如果,那些对您心怀不满的外国人,比如俄国人,他们可能会质疑这样一场宗教仪式的效力。” “他们爱怎么质疑就怎么质疑吧,我不是为了讨沙皇欢心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艾格隆断然回答。“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地步,我们并不能再考虑其他人怎么想了,只要我们认定海黛的改宗合法,那么它就是合法的——其他人有再多意见我们也可以装作看不见。” 眼见艾格隆的意志如此坚决,神父虽然犹豫,但是也不敢再多劝什么了。 他又运转自己已经苍老的头颅,仔细地为艾格隆思考着。 “如果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足够好用的东正教士,那么我们不妨把排场做大一点……这样见证人很多,也有足够的合法效力,我想没有人会反对让一个基督教公国诞生在一片由msl所统治的土地上……” “这一点倒是可以。”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我会操办一场盛大仪式的,届时我还会邀请我们的希腊盟友来做见证——他们既然看到了我的态度,应该也知道要怎么办。” 说到这里的时候,法利亚神父又想到了什么,“如果我们能够从罗马找来一个有分量的宗教人士,比如一位红衣主教来观礼,并且作为见证人,这应该也足够具有说服力了吧?” 艾格隆眼睛一亮,但是又有些狐疑,“这是一场东正教改宗仪式,罗马教会的人有什么兴趣参加呢?” “东正教和天主教本来就是一家嘛……”法利亚神父狡黠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睁眼说瞎话,不过身为一个政治家,最重要的技能本来就是睁眼说瞎话,“教皇和那位红衣主教拿了我们那么多钱,而且红衣主教还身为我的好友,如果我们需要他们帮这个忙,他们会考虑的——再说了,让基督的荣光感召一片曾经被污染过的大地,哪怕身为天主教徒,这也是一份荣誉,对吧?” 艾格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 教皇和红衣主教拿了他的重礼,并且多次为他鼓吹,如果他提出类似的请求的话,他们也应该会欣然前来的——反正,也只是当个见证人而已 而如果有他们的在场,想必也没有人提出什么问题了,对教会来说,这也是一次胜利。 虽然艾格隆在神父面前说得硬气,但那只是为了坚定自己手下的信心而已,在内心深处,他当然也有些顾忌。 毫无疑问他跟罗曼诺夫家族有新仇旧恨,沙皇绝对不喜欢他,如果他落到俄罗斯人手里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但是,艾格隆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相反他知道应该怎样审时度势。 232,洗礼 在和法利亚神父敲定了海黛皈依东正教的细节之后,艾格隆继续拿出自己的行动力,开始为此事做准备。 他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前往伯罗奔尼撒半岛和罗马,准备寻求自己盟友和罗马教会的支持。 也许是因为感激他贡献的缘故,他的盟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倒是非常爽快,也非常支持让约阿尼纳地区未来也脱离土耳其人统治的想法,所以他决定亲自过来作为皈依洗礼的见证者,为艾格隆捧场。 而在罗马教会那边,事情就稍微有点复杂了。 罗马教皇利奥十二世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最初都对艾格隆的想法有点震惊,几乎差点就拒绝了使者的请求。 不过考虑到这个少年人对罗马教会、以及对他们自己“贡献良多”,所以在一番密商之后,虽然他们都觉得艾格隆的要求有些荒诞不经,但他们还是决定答应这个请求。 当然,派一位红衣主教这个漫天要价被直接驳回了,光荣的罗马教会不会让一位一位红衣主教来见证东正教“异端”的皈依仪式,但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决定派出自己的一位同时也是教廷官员的心腹秘书来参加皈依仪式。 毕竟,东正教虽然和罗马教会已经分裂了接近800年了,但是毕竟大家心里还是互相当做基督徒,罗马教皇当年也会为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而痛苦不已。 如今,庆祝一位异教徒君主皈依到主的怀抱当中,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而艾格隆自己这里,也同样在为此奔忙。 他下令在自己的控制区里面寻找曾经当过牧师的神职人员,而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迈索隆吉翁也随之骚动了起来,经过了仔细寻找,终于找出来了几个牧师。 不过这些牧师都没有什么高级教士地位,只是普通的教堂牧师而已。 当然对艾格隆来说这根本无所谓,他将自己的打算告知给了这几个牧师,并且还告诉他们,未来约阿尼纳公国成立之后,将会成为一个独立教区,而为海黛洗礼的那位牧师,理所当然地也将成为公国的牧首。 如此诱人的奖励,很轻易地就击穿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几乎都急不可待地向艾格隆表示愿意合作,反而是艾格隆还花了几天时间筛选其中最合适的人选。 最后,他选出了一位名叫康斯坦丁-迪莫普洛斯牧师。 一方面,这位牧师仪表堂堂,留着大胡子,看上去就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适合到时候充任牧首职位;一方面,这位牧师喜好名利,尤其是对金银珠宝来者不拒,所以也容易控制,就这两方面综合起来他自然就最合适了。 于是,半个多月之后,艾格隆的准备都已经完全妥当,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也没有准备再浪费时间,在罗马和伯罗奔尼撒两边都派来人之后,他在迈索隆吉翁城外一座新修缮的教堂当中,举办了这场皈依仪式。 当清晨的阳光越过了山峰丘陵,开始洒落到大地上的时候,这场仪式正式地开始了。 人们排成了长长的两条,在牧师和助手的带领下走入到教堂当中。 艾格隆和特蕾莎走在最前面,而特蕾莎手里牵着今天的主角海黛,一起走入到教堂里。 然后观礼者们也鱼贯而入。 小小的教堂很快就挤满了人,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历史性的时刻,艾格隆还特意命令埃德加作为御用画师来画下接下来的大场面。 而在教堂之外,还有仪仗队待命,以及不少主动或者被动过来看新鲜的捧场群众——他们接下来也将会以欢呼声来迎接这历史的一刻。 牧师走到了祭台上,而现在上面已经摆满了宗教礼器。 艾格隆走到了前排座位前,然后坐了下来,特蕾莎则带着海黛走上了祭台。 突然,所有人都安静了,默默地注视着海黛接下来的举动。 海黛明显有些紧张不安,她还不适应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所以他们能够以平稳地心态来继续接下来的一切。 站在祭台上的特蕾莎,和牧师对视了一下,牧师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顺利,仪式可以开始了。 既然是洗礼,首先就自然要以施洗开始。 “海黛,跟我来吧。”特蕾莎低下头来,小声地对海黛说。 接着,她拉着海黛,走到了祭台上早就准备好的浴盆前。 当然,因为考虑到海黛是女性身份,所以在浴盆背后刻意放了一块屏风,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牧师也站在屏风之外,等待着洗礼的结束。 只有特蕾莎和夏奈尔站在了浴盆的旁边,协助海黛完成洗礼仪式。 她们一起伸手,要为海黛脱掉身上的衣物,而海黛明显有些紧张,她扭扭捏捏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相当害羞。 特蕾莎当然能够体谅海黛的紧张——毕竟哪怕隔了一个屏风,让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脱下衣物,着实还是有些难为人了。 可是这是必须的仪式,也是海黛未来成为约阿尼纳女大公所必须经过的试炼。 吃点苦头就吃点苦吧,这也是为了她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特蕾莎柔和地向海黛笑着,“海黛,不要害怕,按我说过的做。” 海黛还是很紧张,可是看到特蕾莎的笑容,她渐渐地安心了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两个朝夕相处,培养起了极好的私人感情,海黛对自己的“老师”也是言听计从。 而且经过了最初的迷茫之后,她也从旁人那里弄清楚了特蕾莎的身份——于私,她是自己的“女主人”,于公,她也是一位尊贵的公主以及组织的领袖,是自己理应尊奉的主君。 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听从特蕾莎的命令,跟着特蕾莎学习的时候也非常认真,进展极快。 海黛定了定神,然后以抱歉地对特蕾莎笑了笑,接着她配合特蕾莎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走入到了浴盆当中。 刚刚脱掉衣物的时候她还感觉有点冷,不过走入到热气腾腾的浴盆里面以后,她又感到了一阵惬意,而这时候,特蕾莎又从夏奈尔手上拿过了一个装满了圣水的小罐子,然后把圣水都倒进了浴盆里面。
接着,她又拿过了浴巾,亲自为海黛擦洗身体。 本来这些事夏奈尔都可以做的,不过特蕾莎坚持自己来做——毕竟,在她看来,海黛日后是殿下重要的“招牌”,无论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对她好一点,消灭掉这个小女孩儿心中可能产生的抵触心理。 况且她也有点可怜这个孩子,希望她能够从此以后感受到一点人间的温暖。 特蕾莎的动作非常轻柔,海黛也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特蕾莎年纪很轻,但是她毕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按理说来也是天主教世界里最为尊贵的信徒家门,海黛在皈依洗礼的时候能够享受如此“殊荣”,也算是她的幸运了吧…… 这份幸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特蕾莎结束了海黛的洗浴,然后让她从浴盆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帮她擦干了头发。 夏奈尔立刻帮助海黛换上了新的衣服——一条白色的长纱裙。 这正是艾格隆这段时间找人赶制的。 考虑到海黛未来将会被授封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头衔,因此她的皈依仪式不能寒酸。 在华服的映衬下,这个幼小、怯懦的小女孩儿,突然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原本低眉顺眼的脸,突然多了几分庄严。 她头上还戴上了特蕾莎以前曾经用过的小王冠,此时在烛火的照映下闪闪发亮,犹如是上帝为她赐福一般。 “真好看。”等到海黛打扮完了以后,特蕾莎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亲自设计的扮相感到非常满意。 接着,她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小女孩儿。“祝福你,孩子……从此以后,主将庇佑你,我们也将永远成为你的朋友!” 接着,她拉着海黛的手,绕过了屏风,让她在所有观礼的人们面前亮相。 “哦……”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声,似乎在为小女孩儿如今的扮相而惊叹。 确实,又有谁不喜欢可爱的小女孩儿呢? 哪怕很多人都知道海黛是艾格隆刻意拉出来的傀儡,可是当看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的时候,还是很难生出敌意来。 虽然心里也很高兴,但是特蕾莎努力让自己不再露出笑容,而是摆出了庄严肃穆的表情。 她拉着海黛走到了早已经在等待的牧师面前。 牧师也是一脸的庄严肃穆,他静静地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海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面对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海黛心里本能地有些畏惧,由于她仰视着牧师的脸,这种略带畏惧的眼神,倒确实挺契合面对主的代言人时的心情。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等待着这场仪式来到最重要的环节。 牧师拿起了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十字架,然后以严肃的语气对海黛问。 “迷茫的羔羊,你是否愿意从此以后皈依到主的怀中?” 心情紧张的海黛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不过她牢记着特蕾莎的教训,所以她谦卑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刚学会的法语词回答,“愿意。” 牧师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十字架。 接着,旁边的助手走到了牧师的身边,手里也捧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杯子,杯子里面装满了圣水。 然后这位牧师用手沾了沾圣水,再用手指点了点海黛的额头,然后再点了她的胸口,然后是双臂,划了一个十字。 接着,他以高亢的声响念出了自己的祈祷词。 “全能的主啊,你告诫你的子民,没有你他们将寸步难行,但若是他们始终归属于你,那么他们将会得到至高的赐福,天国的门也将为他们打开。 我的主,全能的主,请相信我已经向你敞开心扉,从此沐浴在你的慈悲和博爱当中。我将为你祈祷,祈求你宽恕罪孽深重的我,从此以后我将行正道,尊奉你为人间编制的一切律条,以主之名,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阿门!” 这时候,在艾格隆的带领下,所有围观的人们都同时喊出了一声,“阿门!” 也就是在这一刻,海黛在自己惘然未觉的情况下背弃了安拉,从此成为了耶和华的信徒——当然,对她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迄今为止安拉也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运。 在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于是在场外,仪仗队也开始鸣响礼炮,教堂之外的围观群众也纷纷自愿或者被迫欢呼起来。 不过,此刻的海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迎来了人生当中的全新阶段,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当中,她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牢记着特蕾莎给她的告诫,乖乖地站在原地。 在欢呼声稍稍停息之后,仪式也来到了最后一个步骤,牧师从助手那里拿了一个镶嵌着钻石的金质小十字架项链,然后戴到了海黛的脖子上,以此来象征主对她皈依后的赐福。 海黛依旧低着头,任由对方施展,等到项链被戴好之后,她貌似虔诚地跪了下来,以此来感谢自己刚刚得到的神恩。 一切就此定格。 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跪在祭台上的小女孩儿身上。 仿佛过了几秒钟,仿佛过了很久,时间终于开始重新流动了,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海黛占站起来。 而海黛也顺从地站了起来,然后她顺从地看向了旁边的特蕾莎。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她小声说。 “不,海黛,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笑着对她说。“今后,就是我们需要为你做什么了……请放心吧,我们会做到的。” 海黛听不太懂这一串话,但是从她的笑容当中,海黛感受到了一股安心感。 脖子上的十字架带来了冰凉的触感,她浑身一松,差点虚脱了过去。 从今往后,她就是一个基督徒了。 233,默契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海黛完成了自己的洗礼仪式,从今天开始,她正式皈依了东正教,也奠定了未来被欧洲各国承认为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基础。 在仪式结束之后,教堂外欢呼声不绝于耳,于是牧师还有特蕾莎,带着海黛一起,走出了教堂,在民众的欢呼声当中巡游。 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儿,并不知道这么复杂的东西,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特蕾莎身后。在懵懂当中,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然和这对少年夫妇紧密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而原本在教堂当中观礼的人们,也纷纷地走了出来,各自交谈着。 艾格隆和自己的盟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走在一起,他的卫兵们围在两个人身边,礼貌而又坚决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而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情势,所以他们也纷纷地绕到了旁边,不打搅这两位重要人物的交谈。 “今天真是让人愉快的一天。”艾格隆抬起头来,仰望着头顶上的晴空,然后小声感叹。 “确实是非常愉快的一天。”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笑着回应,“我们真没有想到,您还能够搞出这一手来……真是有想象力。” 艾格隆只是一笑了之。 在得到了他的通知之后,帕诺斯父子两个果然相当吃惊,不过在经过了些许的犹豫之后,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海黛成为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安排。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非常愉快的事情,毕竟约阿尼纳地区有一部分是在希腊境内,如果艾格隆的安排成真,那也就意味着希腊有一小部分领土,将会落入到未来的约阿尼纳公国当中。 所以艾格隆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里面,除了称赞之外还有些许的责备。 不过,希腊独立事业原本岌岌可危,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哪里还敢奢望太多?要不是艾格隆出钱出力,他们搞不好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所以哪怕心里不爽,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这个安排。 “我的朋友,其实你们也没必要失望,因为这对你们来说并非是惨痛的损失,相反会省去很多麻烦。”艾格隆小声对对方说,“你别忘了整个约阿尼纳地区有着大量的msl,如果非要把他们纳入到未来希腊的统治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呢?全部驱逐?还是一起丢海里去?还是捏着鼻子承认他们?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你们感到头疼。” 艾格隆所提到的也是客观现实,毕竟希腊独立战争打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惨烈的民族仇杀,如果真的让这片地区也归属于希腊人自己统治的话,恐怕血腥的仇杀会永无休止。 那既会让希腊消耗太多原本应该用来建设国家的人力物力,也会影响到希腊的国际声誉,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帕诺斯心里也知道艾格隆所说的都是实情,所以他也点了点头。 “我们是时候从永无休止的杀戮当中走出来了……我们期盼着这一天尽快到来。” 接着,他又问艾格隆,“那么先生,您又打算未来怎么处理这些msl呢?” “我不会强制奴役他们,也不会征收强制性的人头税,我允许他们作为公国的臣民存活于此,只要他们愿意辛勤劳作和照章纳税,那么他们就是好国民。”艾格隆回答,“但我会明确宣布,只有东正教徒才有资格统治公国,如果他们对此不满甚至敢于起来造反,那我也不会有丝毫留情。” 艾格隆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带有丝毫迟疑。 倒不是他真的有多么痛恨那些当地的msl居民,而是眼下,他是打着“拯救基督徒”的旗号来到希腊的,他也借此获得了巨大的名望,甚至罗马教皇也公开表彰了他,所以为了背负这些名望,他必须在宗教问题上摆出毫不退缩的“虔诚”来。 立场问题是绝对不能有丝毫含糊的。 眼见艾格隆的态度如此坚决,帕诺斯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持续了这么多年的血腥杀戮如果能够尽快结束也是一件好事,他只想让自己的祖国尽快享受和平,让子孙后代能够以独立国家公民的身份存活。 “奥地利的特使之前已经找到你们了,是吗?”艾格隆突然问。 “是的。”帕诺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 “你们谈得如何?”艾格隆笑着问。 虽然他面带笑容,但是帕诺斯却心中凛然。 奥地利大使馆的特使冯-迈尔霍芬之前来到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先是在迈索尼面见了特蕾莎,然后再经过特蕾莎的引见,去见了他们,两边互相交谈了之后,达成了默契。 因为知道艾格隆和奥地利人内部有勾结,所以他知道绝对不能含糊其辞或者欺骗对方,所以他决定据实以告。 按照他们的意思,眼下艾格隆和希腊独立军获得的战果已经足够辉煌,足以见好就收了。 所以,在俄罗斯开始进军之后,他希望他们同土耳其军队和谈,让这些人有序地撤回到色雷斯地区,重新集结去抵抗俄罗斯军队的兵锋。 而在希腊这边,应该尽快建国,以便造成既成事实,并且打消俄罗斯人“解救东正教同胞”的借口。 等到希腊建国之后,西方列强就会立刻以此为口实,来要求俄罗斯帝国退兵——一来大义名分已经失去,二来西方列强的压力也如同泰山压顶,沙皇当然也会做出妥协。 当然,想要让沙皇退兵,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过这些代价都是让土耳其人来付出的,他们要对俄罗斯帝国割地赔款,以便打消沙皇的怒气。 也就是说,在这场博弈走到最后,除了土耳其之外的所有参与方都将是赢家,只是赢多赢少的问题,唯有土耳其人是唯一的输家,将会承受失败的苦果。 这场失败的代价将是十分惨痛的——既要承认希腊的独立、以及约阿尼纳地区的丢失,还要对俄罗斯帝国割地赔款。 然而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通行的法则,既然土耳其人失败了,他们就不得不面对残酷无情的结果——正如他们当年对那些被他们征服的国家所做的那样,没有什么委屈可讲。
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还能够苟活下来,而不是被俄罗斯帝国一口气征服并且吞并,完全已经是西欧列强看在他能够扼守海峡限制俄罗斯的份上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反倒应该感谢列强。 “那您对此有何看法?”听完了之后,艾格隆不动声色地询问对方。 “我觉得这个提议相当不错。”帕诺斯回答。“我告诉那位特使,如果能够确保西方列强站出来公开支持希腊独立,那么我们愿意按照他们的心愿行事。哪怕……哪怕违背俄罗斯帝国的意愿也在所不惜。” 对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来说,站在西欧一边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虽然他们俄罗斯帝国同为东正教信仰,但是在这个年代,俄罗斯帝国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无论如何都无法同西欧列强相提并论,那里才是文明的中心。 如果有得选,大多数希腊人自然也乐意投奔到西方列强这一边。 况且,如果能够力挽狂澜并且赢得国家的独立,科洛科特洛尼斯父子两个的声望也必将水涨船高,他们多年来的勇敢坚持也将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尊重——而这种尊重,自然也将化为权力。 握有权力的他们,也不需要再按照沙皇的意志行事。 “那么和谈什么时候开始?”艾格隆又问。 “我父亲已经派人前往雅典了,在那里的土耳其人和埃及人会跟他们开始谈判的。”帕诺斯回答,“当然,我们也不会将您排除在外,和谈的所有细节都会详细地通知给您,您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 艾格隆点了点头,这都是他应得的。 眼下,他拥有破坏任何和平协议的能力,所以所有人必须考虑他的意见。 这时候,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突然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可以偷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之后,他又小声地对艾格隆开口了。 “对了,我听冯-迈尔霍芬说,奥地利允许您在几个候选者当中挑选未来的希腊国王人选……所以我想请问您,现在您已经有意向人选了吗?” 对艾格隆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来说,独立建国并不是他们的终点,他们还必须为接下来建国初的政局做出安排。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用监禁和流放的手段,快速清洗掉希腊内部的死硬亲俄派分子,以便稳固住内部,并且巩固自己的地位。 然后,就是为希腊寻找一个“合适”的国王了。 这个年代,列强都是君主制国家,而且刚刚经历过大革命风暴的他们,对“共和国”这个词简直深恶痛绝,所以哪怕是为了让列强满意,希腊也必须在独立后成为一个君主制国家。 希腊本土没有有资格担任国王的人,按照国际惯例,他们要从德意志的古老王室里找一个王公当国王,而根据艾格隆同奥地利人的协议,他拥有从候选人当中挑选合适人选的权利。 也就是说,作为当不了国王的补偿,他有资格成为“选王者”。 这个也是帕诺斯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他想要从艾格隆口中提前知道他对希腊国王人选的意向目标,以便尽快同对方搭上线。 对帕诺斯父子两个来说,谁和那位新国王接近、得到国王的认可,谁就在未来的权力格局当中抢占先机。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是一个民族独立战士,他为独立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耗尽了心力,但是他也并不打算在独立成功之后就立刻功成身退。 一方面,权力的滋味非常诱人;但更重要的是,在之前希腊各派的内部斗争、以及后来他领导的政变当中,他和一些政治派别的仇杀非常激烈,最惨的时候他的支持者被血腥屠杀了不少。 所以这一次,他不能撒手不管,任由自己的支持者再度面临被孤立、被杀害的惨境。 他必须掌权一段时间,至少要让政局稳定、确保自己和自己一派的人不会被清算之后,他才愿意安然下野。 而这,就需要得到艾格隆和新国王的合作——因此,这对他们父子来说也是命运攸关的问题。 正因为知道帕诺斯最关心这个问题,所以艾格隆也没有打算吊着他胃口,而是笑着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跟梅特涅还在商讨当中,正因为它非常重要所以我们没有办法立刻下结论,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不出意外的话,王位会落到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手里。” “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帕诺斯又愣了一下。 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多少意外——毕竟,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可是德意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诸侯家族,论家族渊源比哈布斯堡家族还要更长,如果让这个家族中的一个成员成为希腊国王的话,恐怕也没人能够质疑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能够接受。”沉吟了片刻之后,帕诺斯点了点头,“我们会为此做出准备的,无论最终王位落到谁的头上,他都会发现,我们是他统治希腊的最好帮手。” “我也希望如此。”艾格隆笑着回答,“既然国王是我挑选的,那么我将会支持他的统治,如果我们合作愉快的话,希腊王国和约阿尼纳公国将会携手共进,迎来一个新时代。”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等到这边事情一了,我打算去巴伐利亚一趟,把这件事敲定,我会跟你一直保持联系的,你们父子将会是希腊最先得到新国王消息的人。” “好,祝您到时候一路顺风。”帕诺斯也兴致盎然地回答。 但很快,他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您注定不属于我们这个地方。我们这里只是欧洲的小小一隅,容不下您的身躯……但我祝福您在未来展翅翱翔,得到自己梦想中的一切。” “谢谢。”艾格隆一边道谢,一边向对方伸出了手来。 帕诺斯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然后沉声回答,“为了新时代。” 234,商议 ,雏鹰的荣耀 在和帕诺斯敲定了接下来共同行动的默契之后,艾格隆和自己盟友告别,并且目送他带随从离开了教堂,返回伯罗奔尼撒半岛。 因为眼下形势已经日渐明朗,帕诺斯的心情也非常好,只是现在两个人身上都事务繁多、需要尽快处理,所以他也没有留下了再呆两天和艾格隆痛快畅饮——不过两个人已经约定好了,等到希腊正式建国以后,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欢聚两天,好好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在艾格隆这边,既然海黛的洗礼仪式已经结束,那么他也就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了。 就在今天,他正式向外界公布了海黛的身份,以及准备将她带回爷爷曾经统治过的约阿尼纳,而接下来就是执行这一步骤的时候了。 在他筹备海黛洗礼仪式的大半个月当中,他也一直都在观察各方的动向,尤其是俄罗斯帝国大军的进展。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一次俄土战争,俄罗斯帝国进军非常顺利,甚至因为有他自己在搅风搅雨的关系,比原本历史线上的表现还要更好一点,从开战开始,接近一个月当中就已经突破了土耳其帝国在瓦拉几亚的防线,已经突入到了保加利亚境内。 从这个进展来看,土耳其这一次面对俄罗斯帝国已经是毫无还手之力,再过不久俄罗斯人就会打到亚德里安堡,然后逼迫土耳其人来个城下之盟。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可以预料了——欧洲列强会集体出来调停,“劝说”沙皇停下他的兵锋,然后再以牺牲土耳其利益的方式来一个集体妥协。 而艾格隆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场“集体妥协”当中瓜分到属于他的一份利益。 他的进展越大,能够分到的东西就越多。 既然海黛的皈依仪式已经办完,那么他就要进军约阿尼纳,然后把那里变成一个新的独立公国,也变成他接下来的容身之所。 仪式结束之后人群纷纷散去,他和特蕾莎也带着海黛回到了迈索隆吉翁当中。 因为他的命令,驻扎在各处的军队都已经在重新集结,准备北上进军,准备接下来的征途了。 没错,这一次他将带着自己的未婚妻还有海黛等人一同出征,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因为他之前已经派出了米歇尔-内伊和埃德蒙-唐泰斯等人作为先遣队进入到了约阿尼纳地区。 这大半个月当中,从这些人回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进展极为顺利,土耳其人原本就极为薄弱的统治秩序,在这几年的动乱当中更是摇摇欲坠,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反抗。 而在随队的阿里帕夏前卫队长伊萨克-巴列奥略打出了海黛的旗号之后,当地人就更是欢呼雀跃,他们能够接受阿里帕夏最后的遗孤作为他们的统治者。 正因为得到了这些报告,所以艾格隆对这次他的出征非常放心——与其说这是一次远征,倒不如说这更加像是一场武装巡游。 另外,先遣队还报告说,经过了来到希腊之后几个月的行动之后,他的威名已经传遍了约阿尼纳各地,当地的那些有影响力的宗教人士以及富有的地主们,都不敢组织抵抗,生怕成为他怒火下的牺牲品。 艾格隆明白,他想要赢得这场远征非常容易,想要杀人放火那更加简单,但是如果想要构建稳固的统治,就必须同时展现出“威慑”和“怀柔”两种姿态。 所以他要带着特蕾莎和海黛一起,展示自己的威风,震慑那些仍然心怀不满的当地人,而那些有影响力的当地上层,他会大部分都留下来,然后让他们和自己合作,以最小的成本来接收和重建当地的统治秩序。 不过,他会特意从当地上层当中找出一小部分人来杀鸡儆猴,一来震慑当地有异心的上层人士;二来,也正好“借用”一下他们的财富。 至于罪名,倒是很容易找,无论是“对抗大公”还是“亵渎宗教”,或者干脆是“横行霸道为祸乡里”,总有一款适合他们,艾格隆已经暗中密令埃德蒙-唐泰斯和伊萨克-巴列奥略,让他们两个人暗中拟定一个名单,列上那些名声最坏的当地上层人物,等他到了约阿尼纳之后,就按照这个名单清洗掉这一批人,笑纳他们的土地,同时不至于引起当地的剧烈骚乱。 在进军之前,种种必要的细节艾格隆都已经想好了,所以他在皈依仪式上从容不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都已经被他熬过去了,现在摆在他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他只要沿着那条大道一路走过去,就能够摘取等待着他的胜利果实。 原本平静下来的迈索隆吉翁,又开始陷入到了喧嚣嘈杂当中,到处都有人在打包行囊,甚至连那些小物件都不放过——这些军官和士兵们都知道,这一次艾格隆去约阿尼纳之后,他们会长期留在那里,而迈索隆吉翁就将会归还给新生的希腊政府,所以他们未来肯定是回不来这里了,所以他们现在就要把能带走的都带走。 艾格隆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所以他也没有阻止,只是下令在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必须全员集结,没有就位的直接军法论处。 他还让那些留下来的土耳其俘虏作为劳役工人,帮助士兵们装箱和运送行礼,以此来奖励这些追随自己的将士们。 而他自己的住所,特蕾莎的侍女们也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跟着主人们一起北上了。 因为这些小事都有专人来处理,所以艾格隆和特蕾莎反倒是闲了下来。 日常都要忙碌的艾格隆,此时倒是有闲心消遣一下了,于是他邀请特蕾莎一起同自己来到海边的城墙上散步——而特蕾莎自然也欣然接受。 于是,他们把刚刚完成洗礼仪式的海黛交给了夏奈尔照料,然后一起来到了迈索隆吉翁靠海的城墙边上。 此时已经是接近冬天了,虽然地中海的气温相对来说温暖湿润,不过在海风的吹拂下仍旧有些寒风刺骨。 但是此时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所以也没有在意这个了。 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太阳正懒洋洋地浮在海面上,有气无力地将阳光播撒到海面上,然后随着海浪的翻滚而碎成金光点点,而在远处的沙洲之间,海浪脱出了白色的痕迹,犹如是一圈一圈的丝线,将它们包裹其间。
看着这气势磅礴的画面,艾格隆不禁也兴致盎然,他抬起手来指着东边的那些小沙洲,“看啊,特蕾莎,当时那些敢死队就是从那些沙洲当中冲过来的!” 特蕾莎来到艾格隆身边之后,早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迈索隆吉翁围攻战的细节,所以她对这些勇士们也不禁满怀敬佩。 “光是现场看着,就能够看出他们当时有多么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在深夜当中穿过沙洲的。” “是啊,他们拿出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为我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也正是因为有他们,所以我们才能这么从容地站在这里讲话。”说到这里,艾格隆不禁有些黯然,“可惜他们当中只有一人生还……他们都是为了我们而死的。” “我想这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光荣。”特蕾莎连忙安慰了艾格隆,“殿下,当年在马伦戈,你的父亲不也是一样濒临绝境吗?如果没有德赛将军,那又怎么可能还有接下来十几年辉煌的帝国呢?再怎么伟大的人,有时候也只能横下一条心,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地等待上帝的裁决,而既然命运眷顾了你,那就说明上帝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只需要完成上帝的意志就好了。” “是啊,为了感谢命运的眷顾,我们必须要成功,只有这样……一切牺牲才都是物有所值,那些为我们而死的人才能够瞑目。”艾格隆眺望着大海,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有能力如同摩西一下分开大海,但我一样要带领我的追随者们返回应许之地!那里必须属于我!” 看着气势汹汹的少年人,特蕾莎暗暗欢喜,她就喜欢看到殿下这么有气魄的样子,满足了少女对浪漫的一切想象。 如今满欧洲的王孙公子,又有谁能够和殿下相提并论呢? 当然,围绕在他们两个身边的虽然是一片光明,但其中还必不可免地有一点点阴影存在。 最重要最急迫的问题是——钱不够花了。 艾格隆从基督山岛上带出来的财宝,在他领兵出征之后,全部交给了特蕾莎所掌握,她也是唯一一个对艾格隆的财产有明细账目、了然于胸的人。 正因为她知情,所以她对此也颇为忧虑。 几千万法郎的财富,在这个年代可以让一大群人几辈子都衣食无忧,然后把它放上“战争”的天平上时,却似乎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好在这只是一场小规模战争,因此艾格隆倒是毫不费力地支撑了几个月,但如果战事继续延绵到明年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再加上艾格隆还要花一笔钱来支持自己的盟友——所以,在快速的消耗之下,眼下艾格隆原本看似取之不尽的宝箱,现在也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在公开场合下,特蕾莎对此自然三缄其口以免扰乱军心,不过眼下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所以她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殿下,我准备再写信给我父母,让他们再给我们一点钱,实在不行就算借给我们吧……”特蕾莎小声提议,“虽然现在钱还够用,但是我们也必须多做点准备,免得未来措手不及。” “这怎么行?傻姑娘!”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我已经从他们那里拿了一大笔嫁妆,我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你的父母?这太丢脸了。再说了他们会怎么看我?” “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特蕾莎摇了摇头,“从母亲的信件来看,父亲对你倒是挺满意的,如果你开口的话,他肯定也会乐意再给点,他非但不会嘲笑你反而会理解你的难处——毕竟对他来说,金钱绝对没有高贵的品格和进取心重要,再说了,我们未来又不是还不起,只是借一点而已呀……” “不行,我们不能再这样了。”艾格隆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本来他已经够给卡尔大公惹麻烦了,如果再继续找他要钱,哪怕能要到,这人情债欠得连他都不好意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特蕾莎无奈地问。“我们总不能真的看着钱箱见底吧,哪怕跟随着你的人再忠心,他们也是需要生存的。” 艾格隆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他立刻就回答了特蕾莎。 “等到我们拿下约阿尼纳之后,我就立刻裁军,把那些临时招募的希腊人遣散,在公国境内分配给他们土地。”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方面,这些希腊人可以得到足够满意的奖赏;另一方面,他们也会作为艾格隆自己的统治基础,在mls区域当中维持一个可以信任的基本盘。 而剩下的几千人,就是艾格隆目前的核心武力,他们可以暂时充任约阿尼纳的守备军,靠着约阿尼纳本地的收入来供养,再也不用担心花艾格隆自己的钱袋了。 所以,只要有一块地盘事情就好办多了,钱可以形成稳定的现金流循环,而不是一直靠自己出血。 约阿尼纳公国将会是他驻足大陆的关键一步,他必须走好这一步。 说完了这个打算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他另外一个想法。 “特蕾莎,等到了希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会让教皇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邀请我前去罗马城——这次我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来到罗马,享受教皇对我的表彰,而接下来我就会去见我的祖母了……” “太好了!”特蕾莎欢呼了起来,“我也很想念她呢……” 对她来说,罗马不仅仅是光辉的圣城,也是自己的幸运之地,就是在那里,她抓住了自己命运,和殿下重逢。 而对艾格隆来说,除了享受欢呼之外,他还要去接手祖母莱蒂齐亚皇太后剩下的大部分财产——这一次,祖母应该会非常满意地同意他的要求了。 然后他再想办法从罗马前往巴伐利亚。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面对着猎猎海风,他深呼吸了一下,细嗅着其中腥咸的气味。 “殿下,那到时候顺便拜访下你的母亲怎么样?”特蕾莎突然提议。“她这次也算是帮过我们忙……” 235,任命 “殿下,那到时候顺便拜访下你的母亲怎么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艾格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从技术上来说,这毫无难度——因为他的母亲,也就是帝国的路易莎皇后,如今是意大利的帕尔马女大公,离罗马非常近,如果他乐意的话,完全可以花点时间去拜访她。 可是……从感情角度来说,他不想去见她。 自从来到了奥地利之后,他和母亲彼此隔绝,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无法弥补——而且他也不想去弥补。 “为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反问。 他知道,特蕾莎一直都想要弥合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之前还多次劝说他和母亲改善关系,他也听从了,可是去面见母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为什么? 他在心里找不出任何去见她的理由,他也从来没有想念过母亲。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一个人看望自己的母亲也需要理由不成?”特蕾莎反问少年人,“我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她亏欠了你太多,但是过去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她也没有再给你造成什么麻烦了。” “这不是理由。”艾格隆烦闷地反驳了特蕾莎,“血缘关系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无条件地尊敬她!没错我不恨她了,但是我也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我们两个彼此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衷心祝愿她健康长寿。” 艾格隆用这种语气对特蕾莎说话,是极其罕见的,他一方面讨厌被人用这种道德绑架,另一方面,提到母亲就会让他想起之前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旧仇新恨都涌上心头,哪里还能心平气和。 看到艾格隆这番表现,特蕾莎一时也点心慌,不过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殿下,也许你不喜欢听,但是我说这些话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来考虑——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豁达,可是心里却还是对她满怀怨恨,可是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去找机会消弭怨恨不是吗?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跟自己的母亲绝缘,彼此不闻不问?那也太让人惋惜了。你再想想,假使以后我们组建家庭并且有了孩子,而孩子问起我们他的祖母在哪儿,我们应该怎么回答?等到孩子们知道你把自己的母亲当成了仇敌,他们又会怎么看你?”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顿时语塞。 眼见少年人动摇了,特蕾莎继续追击,“另外,你想想看,这一次我们来到希腊之后,其实她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如果没有她首肯的话,我们也没办法那么容易地把珠宝都换成现金来支撑你的战事了——从这一点来说,她对你是有恩惠的,这一点你能够否认吗?既然如此,哪怕看在这份恩惠的份上,我们去拜访她一次也无妨吧?” 艾格隆发现自己被特蕾莎说服了。 反正到时候见一面也花不了什么时间,就当是“衣锦还乡”吧。 “好吧,如果她写信给我说希望见我一面的话,那么本着我们的血缘关系,我倒是愿意打发一点时间去看望一下她——”最后,他生硬地回答。 “噗哈哈……”看到他这么高傲倔强的样子,特蕾莎忍不住掩着嘴笑了出来。“那好,我会去争取的。今天你答应了,路易莎皇后如果写信邀请你,你就会抽出时间去拜访她,到时候可不要反悔,让我为难哦……” “当然了,我答应过的事情从不反悔。”艾格隆苦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也只有特蕾莎敢于在他面前如此坚持意见了。 这是一件好事,要是所有人都只会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话,这样的生活也太无趣了。 经过了这一番小小的争论之后,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继续眺望远方的海面,享受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难得的闲暇。 不知不觉当中,特蕾莎已经靠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借助着他的胸膛遮挡着扑面而来的呼啸海风。 接着,特蕾莎闭着眼睛,带着享受的舒适感,发出了她的感慨。 “殿下……回想起来,这几个月虽然吃过苦受过累,但这是我一生当中,最为激烈的篇章,这短短几个月让我告别了书斋,真实地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我仿佛看到命运正在我们脚下编织,由我们亲手编织,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不凡啊!” 接着,她微微露出了笑容,“谢谢你,带着我一起成就了不凡……接下来,我们还会一起,永远一起,去成就那些不凡的事业,我永远心怀期待,也永远不会感到疲累,我真感谢上帝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艾格隆也笑着回答,“那我但愿我能一直让你快乐下去。” 特蕾莎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满怀着在书斋当中养成的浪漫想象,但是她却又不缺乏立身于世的理智和判断力,这实属难能可贵。 也许只有在她从小身处的环境当中,才能有机会养成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吧。 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对了殿下,如果我们走了,约阿尼纳公国怎么办?”特蕾莎又问。“你想好留给谁来看管了吗?” “我将会把法利亚神父任命为公国首相,埃德蒙-唐泰斯作为海黛的监护人。”艾格隆直接回答。 “法利亚神父?”特蕾莎先是有些惊讶。 这份惊讶,倒不是因为怀疑神父的能力——之前艾格隆出征在外的时候,留下了特蕾莎照管后方,并且留下了法利亚神父作为她的顾问,因此特蕾莎比起其他任何人都知道神父的能力和智慧。 可是……神父也有他的缺陷。 一来,他并非是根正苗红的波拿巴派分子,在帝国时期也默默无闻,恐怕有点难以服众;二来他身体不好,行动不便,难以承受大量政务的压力。 特蕾莎和神父相处了那么久,所以她更加能够看清楚这些问题。 “法利亚神父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他能够承受得住吗?”犹豫了片刻之后,特蕾莎忍不住委婉地向艾格隆谏言。 “我说他合适他就合适,如果有谁认为他不合适,尽可以来找我——”艾格隆气势满满地回答。“我才是决定一切的人,谁要是质疑我的任命谁就是反对我。”
“就算不公开反对,恐怕有人内心还是不服气的。”特蕾莎小声回答。 她故意不点名,以免露了痕迹,她相信艾格隆猜得到她到底是在指谁。 果然,艾格隆皱了皱眉头,露出了厌恶的眼神。 “他们也许会有点意见,不过我会做出相应的妥善安排的,不用担心那么多。”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他任命法利亚神父为公国的首相,那么他的两个堂兄心里一定会满怀怨恨,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他要在战争结束后剥夺他们的军事权力,并且把他们两个都派出约阿尼纳公国境外去为自己执行任务。 而且,他会把埃德蒙-唐泰斯留在公国,作为海黛的监护人,顺便辅佐法利亚神父来治理这个小小的公国。 他相信有法利亚神父和埃德蒙-唐泰斯这对义父和义子在,哪怕他和特蕾莎离开了,约阿尼纳不会出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这样安排的话,又会出现这对义父和义子权力太大“尾大不掉”的顾虑,不过眼下他也没有精力和人力搞什么层层制衡,倒不如相信一下这两个人的人品。 再说了,法利亚神父虽然未必会跟原著一样在两三年后死去,但是从他的身体健康程度来看,他也未必能够多活几年,担心那么多纯属毫无必要。 还不如让这个老神父在晚年一偿心愿,享受一下成为大人物的感觉,回报他对自己的效劳。 这些心思,他无暇也没有必要都跟特蕾莎解释,不过从他的态度当中,特蕾莎已经看出来了他确实胸有成竹,于是也就不再提出质疑了。 她并不反对法利亚神父成为公国的首相,因为神父跟她关系很好,也非常乐意为她效劳。 此时她反而心中在暗笑,因为她在不动声色当中又激起了艾格隆对他堂兄们的厌恶感。 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心里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站在她这边的人越多,她就越不可撼动,而那些反对她、甚至合起伙来和她唱对台戏的人,就越是没有生存空间。 她并不迷恋权术,也不是非要掌控一切不可,但是谁若想离间她和殿下,谁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我们一起去通知法利亚神父吧?他有这个资格享受如此殊荣。”特蕾莎提议。 “好啊!”艾格隆欣然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一起走下了城墙,然后联袂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住所。 此时法利亚神父这边也在忙活,照料他的仆人们一刻不停地在收拾东西——不过,神父自己的私人物品倒不是很多,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只剩下各种书籍和手札日记了。 他在十几年的监牢生活当中,早已经习惯了清贫简朴的生活,眼下能够接触到外界,就已经让他自得其乐了。 他很享受那种呆在少年人身边,替他运筹帷幄的感觉,因为此时对于这个半身不遂的老人来说,唯一的娱乐也只剩下运用脑力了。 当看到自己的主君联袂来访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的法利亚神父受宠若惊,连忙向他们致意。 “法利亚神父,最近您的身体还好吗?”特蕾莎笑着问他。 “承蒙您的关照,我现在身体相当健康。”法利亚神父恭敬地回答。 “那么,您认为您的身体,足以承受繁重的事务压力吗?”特蕾莎再问。 法利亚神父心里有些疑惑,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要被抛开一边投闲置散了。 “我随时等待着承担陛下和您指派的任何任务。”他连忙鼓起气势回答,“公主殿下,您知道的,如今使用脑力为你们服务已经是我活着的唯一娱乐了,我乐在其中……” 眼见神父如此回答,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艾格隆。 “嗯,我也看出来了,您气色很不错——”艾格隆也下了论断,然后他看着老神父,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法利亚神父,我和特蕾莎之前商量了一下,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您是未来的约阿尼纳公国首相的最好人选。我现在再问您一遍——您认为自己在精神上和体力上足以承担如此重任吗?” 艾格隆的问题,犹如是电击一样,一下子让神父呆住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位置居然会有落到他身上的一天。 之前他其实已经暗中思考过了,并且准备作为顾问协助未来的公国政务负责人治理这个新生的国家,然而他没有想到,这对少年夫妇,却居然想到了把这个殊荣直接赋予自己。 接,还是不接? 这简直是一个不需要权衡的问题——对于如今已经了无牵挂的老神父来说,他唯一的追求只剩下了人生的自我实现。 而被任命为公国首相,就是他人生自我实现的最好途径了。 他怎么可能拒绝? 但越是想要接受,他越是需要摆出矜持、摆出全方位为陛下考虑的样子来。 于是,他按捺住了内心当中潮水般用来的热血,然后故作镇定地回答。 “如果陛下希望让我承担如此重任,我责无旁贷,哪怕身体状况再怎么糟糕,我也必须履行我的义务……但是陛下,您看得出来,我已经是风烛残年而且身体状况不佳,可能会对我履行任务有影响,我恳请您再考虑一下。” “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我们挑选公国首相又不是要他去山间打兔子,根本不需要什么敏捷的身体,哪怕只留在书斋当中,只要有足够清晰的头脑也可以履行这项职务——”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法利亚神父,这是我们商量了之后的结果,如果您认为您足以承受的话,我希望您不要拒绝。” “那好……既然这是您的意志,那我愿意为您效劳,万死不辞。”法利亚神父一声长叹,答应了这个任命。 接着,他又暗暗看了看一旁巧笑嫣然的特蕾莎,他猜测,一定是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极力为自己说情,才让自己得到如此殊荣的。 236,归乡 得知到自己将要成为未来约阿尼纳公国的首相之后,法利亚神父喜不自胜,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开始泛红,眼睛里也闪耀着激动的光芒。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表现得处变不惊,可是现在的他甚至都难以掩饰这份喜悦,以及被人认可的自豪感。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无法拒绝的奖赏。 而且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能够从陛下那里得到的最高奖赏了——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心里完全清楚哪怕有一天这个少年人真的能够重返王座,首相甚至大臣的位置也跟他绝对无缘。 姑且不说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就算真的活到那个时候,陛下的内阁自然也是法兰西各派势力平衡的结果,大家排排坐分果果,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外国人。 所以,他心里清楚,陛下已经是在尽他所能地善待自己了——相应地,他也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以回报这份恩情。 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难题,他过去担任过斯帕达伯爵的秘书,接触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但从未有过治理一个地区的经验,但是他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全部脑力,都投入到这份工作当中。 “陛下,既然您决定让我承担这份职责,那我是否认为,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为此做准备呢?”定了定神之后,法利亚神父主动提议,“如果您认为可以的话,那么从今天开始,您能否将先遣队的报告都抄送给我一份?我认为为了履行我的职责,我应该尽可能多了解当地的情况。” “您还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艾格隆赞许地笑了。 看到对方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心里也相当高兴。 “目前先遣队的报告,大多数都是由埃德蒙撰写的,我会让夏奈尔给您也抄写一份,并且让人读给您听。我想,对您来说,这一切并不会困难,您的才能足以让约阿尼纳这小小一隅太平无事。” 当然,现在艾格隆只是口头通知神父而已,并不算是正式任命他为公国的首相——在未来,等到他们一起来到约阿尼纳之后,他会装模作样地搞个仪式,让身为女大公的海黛亲自“册封”神父。 不过,既然他自己开了口,那神父现在就可以开始履行职务了。 接着,艾格隆又和神父交代了几句,简单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要求,然后就带着特蕾莎离开了房间。 他一向秉持着用人不疑的原则,既然自己挑选了神父,那么自己就要充分信任他,如果事无巨细都要去干涉的话,那既是在侮辱对方的能力,也会让自己显得识人不明。 神父会是一个称职首相,他对此很有信心。 “殿下。”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特蕾莎突然又开口了。 “怎么了?”艾格隆问。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特蕾莎表情略微有些古怪,“在进入约阿尼纳之前,是不是应该解决一下我的身份问题呀?” 艾格隆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明白特蕾莎是什么意思。 根据他和奥地利官方达成的默契,在理论上,特蕾莎现在还在奥地利境内,可是如果他带着特蕾莎一起去了约阿尼纳,那时候特蕾莎肯定也要以公开的身份出席官方场合——毕竟,他们过去就是为了摆威风的,怎么可能缺了她。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现在确实应该及时地“来到”自己身边了。 未婚妻来到未婚夫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也没人能够质疑什么吧。 “抱歉,因为一直都和你相伴,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艾格隆小声向特蕾莎道歉,“那我立刻通过官方消息向外界宣告你的到来,以及我们的婚期——” “这个日子已经能确定了吗?”特蕾莎又惊又喜。 “差不多已经能确定了。”艾格隆回答,“今天我和帕诺斯已经商量好了,等我平定了约阿尼纳,并且让公国建国,希腊也将宣布独立,然后我们就一同返回希腊,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跟你举办婚礼。他说他非常乐意为我们摆出盛大的排场。我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一个月以内就能举办神圣的仪式了——” 所谓约定好的地方,自然就是帕特农神庙了。 这个恢弘的古迹,到时候就将见证这对新人的婚礼。 特蕾莎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掩盖不住窃喜,她不顾旁边的人可能看到,紧紧地抱住少年人,然后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现在已经是11月初,艾格隆所说的一个月内,就是在今年以内把事情办完。 这对特蕾莎来说,也确实是最让她心花怒放的好消息。 “殿下!太好了……我……我做梦都想着那一天呢!” “我也等不及了,特蕾莎。”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用满含调戏的语气开了个玩笑,“从那一天以后,你可就没办法光撩拨我却不付出代价了——” 说实话,这也是他的心里话,特蕾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起就寝的——但为了不意外闹出人命,所以艾格隆也只能忍耐欲火,只跟她相拥而眠,未能越过雷池一步。 整晚整晚和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少女肌肤相贴睡在一起,却不能越轨,这简直就像是在受刑了。 好在这种别样的煎熬很快就要结束了…… 特蕾莎当然听得出艾格隆暗含的意思,羞耻感让她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个字,可是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却非常轻快,裙摆几乎都飘了起来。 等到他们回到居所的时候,夏奈尔等人已经将一切行礼都已经打包好了并且装上了马车,而海黛也留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命令。 “陛下,日安……”一看到艾格隆,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经过特蕾莎这段时间的教育,简单的用词和礼节她都已经学得非常熟练了。 艾格隆打量了这个小女孩儿,此时的她身上还穿着洗礼后换上的长裙,头上还戴着特蕾莎送给她的小王冠。 这个曾经因为过苦日子而面黄肌瘦的孩子,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已经脱胎换骨,脸上白里透红,五官精致姣好,再配合身上的穿戴,可爱当中又带着贵气——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公主那样了。 挺好,至少有个女大公的样子了。
虽然艾格隆只打算把她当成傀儡,但是就算是傀儡,也要有必要的仪态,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 于是,兴之所至的他,直接就走到小女孩儿的面前,然后双手放到了她的腋下,轻轻松松地把她提了起来。 “呀!”毫无心理准备的海黛发出了一声惊叫。 “小姑娘,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我们要一起回到你的故乡。”因为双手把海黛抬了起来,所以海黛此时和少年人平视着,“我将让你成为那里的统治者,正如你的爷爷一样。当然,你的威望和你的爷爷相差太远,无法服众,但你尽可以依靠我,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一如今天这样尊敬我、服从我,那么我会让你荣华富贵一生,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幸福。” 他说出的这一长串话,海黛大多数还是听不懂的,但是懵里懵懂的她,却本能地明白,自己必须讨好这个买下她的主人,所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着,艾格隆将她放了下来,然后看向了旁边的夏奈尔。 “夏奈尔,今天下午你把基督山伯爵最近给我的报告都誊抄一遍,然后转给法利亚神父。” “是。”夏奈尔没有任何质疑就接受了这个命令。 “另外,海黛这一路上的生活起居也由你来负责——”艾格隆又追加了一道命令。“我希望到达约阿尼纳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和今天一样容光焕发。” “好的。”夏奈尔立刻又应下来。 “约阿尼纳的人们和我们这边语言不通,大多数人信仰的宗教也不同,虽然可以靠着铁腕来威慑他们,让他们服从我们,但是一味地用刀枪来威慑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一个与本地的情感上的纽带——”特蕾莎说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海黛是阿里帕夏最后的子孙,当地人曾经为他浴血奋战过,于情于理对她还有几分感情,也能够接受她成为统治者,因此我们必须展现出对她的爱护和尊重。” 对于艾格隆来说,眼下已经是政治大于军事,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 ========================================== 艾格隆的命令,都被有条不紊地执行了下去。 就在当天晚上,迈索隆吉翁所有的骚动都归于平息,街上和民居当中的士兵们都被军官们强行归队。 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些士兵们又被集合了起来,在城外列队。 而这一次,艾格隆、特蕾莎以及海黛,三个人都公开地亮相在了众人之前。 在众人的欢呼声当中,三个人一起挥手致意,就连海黛,也在特蕾莎的教育之下摆出了雍容的样子。 他们都盛装华服,在仆人们的引领下,坐上了同一辆装饰华丽的四驾马车上,而随着马车的启动,这支军队也浩浩荡荡地向着北方前进。 与其说是出征,倒不如说是出巡。 由于艾格隆之前的几次重创,土耳其人在这一区域的防卫力量已经极为空虚,再加上艾格隆之前派出了一支先遣队,扫荡了最后的残敌,也为艾格隆的进军做好了宣传工作。 现在一路上都已经传开了——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他最后的遗孤海黛公主要来了。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以缓慢但无可阻挡的气势,穿过了迈索隆吉翁北方狭窄的地峡,然后一路进入到了约阿尼纳所在的伊庇鲁斯地区。 在他们进军的沿途,极少发生交火事件,除了驱赶不长眼的盗匪之外,几乎没有碰到任何成建制的抵抗,不时地还有当地的农民躲在道路的两边,看着这一支“护送公主归乡”的队伍,犹如是在看什么大戏一样。 艾格隆当然也乐得如此,他并不急着赶路,断断续续地在这一路上休息,时不时地还让海黛在乡民们面前远远地露面——当然,考虑到安全因素,卫兵们拉开了警戒线不许他们靠近,不过即使如此,也足以满足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民们了。 “海黛公主真的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整个伊庇鲁斯地区不胫而走,让人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情。 这一路上,艾格隆也在一直同米歇尔-内伊,埃德蒙-唐泰斯以及伊萨克-巴列奥略等人保持联系,他们现在都已经进驻了约阿尼纳城,然后在那里恭候着陛下和女大公的大驾。 经过了好几天的巡游之后,这支走走停停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约阿尼纳城墙。 而城门下,先遣队的主要军官们都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一看到艾格隆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就立刻鸣放礼炮,欢迎他们的主君、以及未来的女大公的到来——而在城门两边,早已经被“发动”起来的居民们团团围住,人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这个大世面的到来。 在不绝于耳的炮火声当中,艾格隆乘坐的马车也缓缓地驶入到了城门下。 接着,艾格隆和特蕾莎,以及海黛,盛装华服的三个人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三个人立刻就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一时间所有人都忘却了言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艾格隆偏过头来,看着海黛。 而特蕾莎也低下头来,凑到了海黛的耳边。 “海黛,这就是你的故乡了!” “故乡……”海黛喃喃自语。 她被人带走、;沦为奴隶的时候才4岁,早已经忘却了故乡的一切,甚至连这里的语言也已经不会说了。 可是,看着城墙后面的约阿尼纳城,她却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召唤。 是的,这里曾经属于她的祖父,以后也将由她在名义上统治。 还没有等她开口,艾格隆一把又双手托起她的腋下,然后把她抱了起来,犹如是在向这座城市奉献他的礼物一样。 ——这里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么干了。 “恭喜你,海黛。”艾格隆小声说。“从现在起,这里将归属于你!请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谢谢您,陛下。”海黛小声回答,她的双眼,突然浮现出了星星点点泪光。“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237,入城与思念 ,雏鹰的荣耀 “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海黛泪眼婆娑的样子,再配合上她瘦小的身躯,看上去楚楚可怜,任何人看了都不禁会生出一点保护欲来。 类似的话艾格隆已经听过不少了,但是此刻从海黛口中听来,却尤其让他有一种自豪感和使命感。 这个小姑娘对我感恩戴德,她因为我而得到了一切,从今往后她的荣辱祸福也都已经和我绑定了,只要她忠诚于我,那么我就应该去保护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算得上是“君主”。 “当然如此。”他对着海黛轻声回答,然后小心地将她放到了地上。 城墙上和道路边,夹道欢呼的群众们都在看着他们,而艾格隆也和特蕾莎一起,分别握住了海黛的双手,然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城门。 这是一种政治宣告——从此以后,海黛以及约阿尼纳公国的守护神,就是这一对少年夫妇了。 在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带着海黛一起在城内巡视,以此来让居民们熟悉他们的样子,直到下午时分,这样一场巡游才宣告结束。 而他们停留的地点,就是阿里帕夏的坟墓——当然,这座坟墓里埋葬的是一具无头的尸首。 坟墓摆设简单,上面只有一些石块堆垒,一代枭雄,就以这样的方式落下了历史的舞台。 以艾格隆为首,一大群人齐刷刷地围在这座坟墓旁边,日影西斜,昏黄的阳光也为此时的空气里增添了几分苍凉。 这位阿里帕夏,也算是个趁势而起的人物。 他原本出生在阿尔巴尼亚,是一个官员的孩子,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同僚所害,而阿里为了谋生以及夺回家族荣耀,于是拉拢了一群土匪,接着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利用自己的土匪武装操纵当地的地主和官员们之间的斗争,时不时地还打出了“忠于苏丹、讨伐叛匪”的旗号。 随着他名气越来越大,控制的队伍越来越多,土耳其苏丹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主动对他伸出了橄榄枝,将阿里招安并且任命为帕夏,命令其清缴其统治地区的土匪。 阿里帕夏没有错过这次机会,他迅速在伊庇鲁斯地区征召了一支军队,向周围地区扩张,控制了几乎整个约阿尼纳地区。而他赶上了好时候,恰恰在这个时候,苏丹不断地陷入和法国以及俄罗斯帝国的战争当中,疲于奔命根本无暇他顾。 可惜好景不长,拿破仑帝国覆灭之后,欧洲进入了一段和平时期,苏丹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清理国内问题了。这时候,埃及的阿里帕夏已经尾大不掉,苏丹无力解决,但是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苏丹却能够铲除。 1820年,苏丹派遣大军讨伐这位帕夏,阿里帕夏这时候在约阿尼纳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他带着自己的军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直到1822年,帕夏终于抵抗不住帝国的大军,最终被苏丹斩首,传首首都,儿子们也统统被杀,只有一个孙女儿海黛保住了性命,但是也沦为了奴隶。 如今,距离阿里帕夏授首,已经过去了五年半,但是约阿尼纳城、以及他最后所居住的别墅,却依旧如同往昔。 看着远处的别墅,艾格隆心里不禁也有些唏嘘。 阿里帕夏也算是个时代的弄潮儿,靠着翻云覆雨的手段闯出了一片天下,然而,他最终却驾驭不住时代,反而被变幻的时代所吞没,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这就是赌输的代价。 但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选择,他会去选择当一个阿尔巴尼亚默默无闻的山匪、还是重演一遍自己的人生,当一次号令一方的土皇帝呢? 想都不用想,他一定会选后者。 艾格隆也一样。 他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获胜,也许自己某一天最终的结局也是壮志未酬郁郁而终,但是就算如此他也必须去赌,去轰轰烈烈地活过一生,已经品尝到权力滋味的他,绝对不可能自愿走下舞台。 在唏嘘了片刻之后,他转头向海黛颔首示意,而海黛则走到了坟墓的边沿,然后跪了下来。 她轻轻地抚摸着坟墓上的石块,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头也一阵绞痛。 爷爷对她来说已经相当陌生,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可是她却知道,正是爷爷的死,让她失去了一切,沦落为一个奴隶。 曾经承受的痛苦骤然涌上心头,血脉传承所伴生的亲情更是让她一阵锥心之痛,她哭了出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了这些石块上面。 谁也没有阻止她,也没有任何人说话,大家都友善地让海黛把内心当中的悲痛宣泄出来 而艾格隆,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对这位已故的帕夏致敬。 他如此礼遇,一方面来说,这是出于对枭雄尊重;另一方面来说,海黛是他的工具,为了让海黛更加名正言顺,他也应该抬高帕夏的地位。 反正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来跟他争权夺利的,不妨对他们更尊重些。 到了黄昏时分,这场小小的仪式也结束了。 接着,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湖边,而小湖内有一座砖石砌成的二层小楼。 “陛下,这里就是之前阿里帕夏居住的别墅了,也是他最后负隅抵抗的地方——”埃德蒙-唐泰斯向艾格隆介绍。“陛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里可以作为您和特蕾莎殿下、以及海黛殿下的居所。” 虽然海黛还没有正式得到册封,但是艾格隆已经让自己的手下们叫海黛为殿下了,以便抬高海黛的地位。 艾格隆放眼眺望,远处小岛中的别墅是砖石和木结构混合的,看上去颇为简朴,旁边还有一个小花园。 他并不觉得简陋,因为这样的居住条件,已经是他离开美泉宫之后最好的居所了,比起基督山岛来已经是判若云泥。 况且,小湖就是天然的护城河,安全性绝对没问题。 “嗯。”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让人把那里整修打扫过了,您可以放心入住。”埃德蒙-唐泰斯小声说,“阿里帕夏遗留下的一些私人物品我们都已经收藏了起来,等候您的指示。” “全部交给海黛吧,她理应拥有这些。”艾格隆淡然回答。 接着,他们一行人乘坐小船,沿着不宽的水面来到了小岛上。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走到了别墅二楼,然后依靠在木制栏杆旁边,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特蕾莎,这就是第一个属于我们的国度了。”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志得意满,艾格隆小声对特蕾莎说。 “是的,殿下……我们成功了!”特蕾莎也重重点了点头。 “无疑现在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属于我们的路还有很长……”艾格隆拉长了声音,然后又咧开嘴笑了,然后重重地挥了挥手,“但是我们应该为此欢庆一下!” 对艾格隆来说,这是他里程碑的胜利,从现在开始他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 尽管名义上的君主不是他,尽管这个小小的公国面积不够容纳他的野心——但是就目前来说,他已经足够满意了。 再怎么深沉的性格,也免不了会有一点少年意气,自从来到约阿尼纳城内之后,他的内心一直都在狂喜乱舞,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仪态,才做出了平静矜持、莫测高深的样子。 只有特蕾莎,能够有资格单独分享他的失态。 “殿下……”看到他欢呼雀跃的样子,特蕾莎也禁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仿佛像是哄孩子一样,她伸手抹了抹少年人的头发,“好啦,如果你想要庆祝的话,那我们就举办庆典吧!约阿尼纳公国的新生,就应该为此举办庆典呀。” “你说得对,我们要举办盛大的庆典,庆祝海黛册封和公国建立的双重喜事。”艾格隆附和了她,“我们要再次打开我们的钱袋,发一笔恩赏,给所有追随我们的有功之臣!就连我的士兵我也要犒赏他们……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乐意。”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剧烈消耗,艾格隆手头上的钱已经不多了,但是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并且建立一个新生的国家政权,他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慷慨解囊一番,只有这样才能激励人心,才能让大伙继续有动力跟着自己干。 金钱对他来说就是用来干这个的,身为皇帝却当个守财奴才是愚不可及。 在独自乐呵了一会儿,发泄了心中的得意之后,恢复了正常的艾格隆,让人把还在等候命令的埃德蒙-唐泰斯叫了过来。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碧空如洗,小小的花园当中足以看到满天繁星,让人不禁为之精神振奋。 “陛下,晚上好。”埃德蒙-唐泰斯躬身行礼。 “埃德蒙,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公国建立之后,你的义父就将是公国的首相。”艾格隆开门见山。 “是的,陛下,我感谢您赐予他如此殊荣……”埃德蒙-唐泰斯再度躬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我坚信法利亚神父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他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在艾格隆来之前,他已经通过书信得知了艾格隆的任命,惊喜之余更是感激零涕——对他来说,现在世界上值得牵挂的人也只有神父和远在巴黎的前未婚妻而已了。 “对他,我有着和你一样的信心,不过我们也要承认,法利亚神父毕竟年事已高而且身体不便……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尽全力辅佐他,不得有任何懈怠。”艾格隆认真地叮嘱他,“未来我和特蕾莎可能要经常离开这里,很多事情都需要你们自行处理,你们一定要拿出自己的勇气和头脑,替我把这里牧守好,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基业了……我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听到了这番话,埃德蒙-唐泰斯也不禁热血上涌。 “陛下,您放心吧!我用我的生命为法利亚神父担保,我们一定会履行誓言。” “另外还有一件事——”艾格隆又开口了,“我打算任命你为海黛殿下的监护人,你负责管理她身边的侍从、负责她的教育、以及所有的日程安排,不经过你同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单独面见她。” 艾格隆知道,海黛是他的重要财宝,他必须小心看管,而埃德蒙-唐泰斯确实也是这项工作最合适的负责人了。 “好的,陛下。”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埃德蒙-唐泰斯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他斩钉截铁的模样,艾格隆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有趣的念头。 于是,他故作沉吟地看着对方,直到埃德蒙有点不自在之后,他才悠然开口。 “埃德蒙,如今你已经功成名就了,你已经是实打实的伯爵,很快就会有自己的领地,一个公国的女大公也由你来照管监护,就算大多数世袭贵族也比不上你……” “是的,陛下,这都是您赐予我的恩典,我铭记在心。”埃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 “那么,你考虑过你的终身大事了吗?”艾格隆突然问。“贵族总是需要继承人的嘛……不然头衔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问题,让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 “我没有考虑过……现在我认为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在差不多已经该到时候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而耽误我宠臣们的人生大事——”艾格隆笑着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哑口无言,显然这个话题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你觉得海黛怎么样?”艾格隆冷不丁地又问。 “不!她那么小……而且她还是大公,我怎么能……?”埃德蒙-唐泰斯如同触电了一样,立刻摇了摇头,“我承认我确实很喜欢她,不过那是对晚辈的喜爱,我们差了二十多岁,我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想法?” “那你有什么意中人吗?”艾格隆再问,“如果你有什么心仪对象,我倒是可以想办法为你促成。” 埃德蒙-唐泰斯闪过了一丝黯然。 “不,不需要了,陛下,这种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从埃德蒙的反应当中,艾格隆看出了什么。 “你还没有忘记曾经的未婚妻?”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的,我……我想念她。”埃德蒙-唐泰斯黯然点了点头。 “可是据我所知,她已经结婚了,而且生下了你仇敌的儿子。”艾格隆平静地说。 巨大痛苦,让埃德蒙-唐泰斯的嘴角扭曲地抽搐了起来。“是的,我知道……” 他嘶哑着回答。“可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念她……所以陛下,您就别为我操心这个了。” 238,公国 ,雏鹰的荣耀 看到埃德蒙-唐泰斯如此痛心疾首的样子,艾格隆也不禁有些心生恻隐。 于是,他也放缓了语气,“埃德蒙,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揭你的旧疮疤,而是为了让你看清楚现实——你的未婚妻已经不再属于你,而是嫁作他人妇了,她有她的家庭也有她的未来。而你呢?正如我刚才所说的,现在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未来还会成为更大的大人物,整个巴黎都将为你而颤抖,你根本不需要再考虑那个曾经的渔村姑娘了……” “陛下!”埃德蒙-唐泰斯陡然加重了声音,打断了艾格隆的话。 他这么做非常失礼,而且也极其罕见——这明显说明此刻他的理智都已经开始松动了。 “我求您……我恳求您不要再这样说了,好吗?”他用颤抖着的声音向艾格隆哀求,“我知道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您一如既往地洞悉一切,就理智来说我应该抛下过去,迎向您赐予我的未来。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法忘记掉啊!我和她两小无猜,早已经在灵魂当中铭刻了对方的模样,无论是我在地中海的商船上面,还是在暗无天日的黑牢当中,我都不曾有一刻忘记我们曾经的幸福时光,以及我们差点就走入婚姻殿堂的遗憾。不!应该说,正是因为有着这一份幸福和遗憾,我才能够在精神上支撑自己,让自己没有就此死去。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没有忘记,我不怪她和费尔南结婚,因为她已经绝望了……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怨她什么呢?” 说着说着,这个已经杀人无数的硬汉,两颊上竟然有泪珠滚落。“如果她那时候知道我还没死、还有走出牢狱的希望的话,她一定不会嫁给费尔南的。” 看到此情此景,艾格隆也没招了,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了。某种意义上,他的想法其实也没错,在原著当中,梅尔塞苔丝确实是多方奔走为埃德蒙-唐泰斯求救,最后无奈之下才嫁给了费尔南,也就是现在的莫尔塞夫伯爵——在那种艰难时世当中,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那个时候做出这种无奈的妥协,谁也没法责备她什么。 也对,他就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如果现在就能轻易忘掉梅尔塞苔丝,他也就不是他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低声再问,“你还想复仇吗?” “每天都在想!”埃德蒙-唐泰斯擦干了泪水,然后用让人发寒的语气回答,“我要复仇,而且要亲手了结我仇敌们的生命。”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你要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孩子的父亲。”艾格隆依旧冷静地说,“即使这样也要做吗?” “即使这样,也要做!”埃德蒙-唐泰斯大声回答。“他差点毁了我的一声,还让我的老父死于饥饿,我不亲手杀了他就不配做人。” “很好,确实如此。”艾格隆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那么,假如有一天你杀了她的丈夫费尔南,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以及她的孩子?” 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愕然,显然他没有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回复。 “我想和她重新找回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如果……如果她还愿意原谅我,我就同她结婚。至于她的孩子……我会妥善抚养的,虽然他是费尔南的孩子,但也是梅尔塞苔丝的孩子。我有怨报怨,但是我不能牵累到下一代人头上。” 果然如此……艾格隆心想。 连仇敌的儿子也可以原谅,只因为他身上流着爱人一半的血。 “真是让人敬佩的爱。”他虽然不是特别认同,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埃德蒙,如果你乐意这样,那我也只能支持你。” 人都有各自的价值观,他没有兴趣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埃德蒙-唐泰斯如果觉得这样做就是他的幸福之道,那自己也只能默许。 “不过我有言在先,假设这一切都成真了,你杀了仇敌然后娶了她,那么我只承认你和你妻子的骨血才算你的继承人,莫尔塞夫伯爵的儿子哪怕被你收养了,也没有资格继承我给你的任何东西。”他说出了最后的意见,顺便开个玩笑。“你和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等到你实现心愿的那天恐怕又要更老一些,所以我建议到时候你得抓紧下时间,免得我赐予的东西都白白浪费了……我可不忍心看到我的宠臣绝嗣,基督山伯爵这个头衔应该在我的帝国流传下去。” “好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立刻就答应了这个约定。 “现在我们谈这个确实还有点太早了,莫尔塞夫伯爵在巴黎混得风生水起,我们也只有重返法国才能够干掉他。”艾格隆抬起头来,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不过我相信,那一天为时不远……我们走在了胜利的道路上,迟早有一天,法兰西的一切都会按照我们的心意而改变。” 接着,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埃德蒙-唐泰斯的肩膀。 这是理解,是鼓励,是期许,也是并肩作战的豪情,千言万语,就融汇在这轻轻的一拍当中。 然后艾格隆又挥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离开。 埃德蒙-唐泰斯躬身向自己的恩主行礼,然后才转身离开,接着乘坐小船划到了湖岸边,返回到自己的居所当中。 ================================ 接下来,所有人的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了筹备约阿尼纳公国女大公的册封典礼和建国庆典当中了。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他的主要军官们带着自己的部下到各处清剿土耳其人的残余势力和各处的匪帮,随着统治力量的深入,各地胆战心惊的上层人士们,也纷纷向阿里帕夏的继承人进贡,一时间源源不断的物资涌入到了约阿尼纳城当中,充实着这里的实力。
在公国建立之后,约阿尼纳城自然就是这个公国的首府,也是他在这边的老巢,他必须好好经营这里。 按照事前的计划,他以“土耳其余孽”、“土匪首领”等等罪名清理了一批约阿尼纳城周边的教士和地主,把他们的土地和财产搜刮一空,然后分配给了他手下脱离军队的人们,依靠这群人,他将建立一个稳固的统治核心。 而对剩下的上层人士,他则公开表示绝不为难他们,允许他们正常履行自己的,管理自己的财产,以免激起他们的反抗。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还故意玩了分而治之的花招,选拔当地官吏的时候,有意优先挑选东正教徒,以便挑唆这两个教派之间的矛盾和对立——当然,在他的震慑之下,两个教派也不敢发生武力冲突,只能将彼此的怨愤埋藏在心,实际上也断绝了他们联合起来反对公国的能力。 在艾格隆的筹划下,未来的约阿尼纳公国的体制,可以看成是分几层的同心圆——以他自己和海黛作为核心,然后跟随着他进占约阿尼纳的骑士团成员们作为最高统治阶层,最重要的军政职务只由他们出任,而法利亚神父成为首相,以他的脑力来辅佐艾格隆驾驭这个最高层。 第二层是裁军之后留在军队里的士兵,他们是志愿来到希腊投靠艾格隆的波拿巴支持者,也是他眼下手中最核心的力量,也是他未来计划当中将会带去法国,接掌政权的骨干力量。 第三层就是归附于艾格隆、然后一起北上的希腊人,他们被艾格隆分配了约阿尼纳城周边的土地,成为了有耕地的自耕农,但同时也承担了接受艾格隆征召保卫公国的义务,他们是公国最忠心的保卫者——因为公国如果覆灭,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起也必将化为乌有。 第四层是公国境内的东正教教士和地主,他们在人口上居于劣势,但是被艾格隆有意扶植,让他们充任官吏,把他们拉拢为支持者,他们也非常乐于看到公国被皈依东正教的海黛所统治,也非常希望枫丹白露骑士团继续保护他们的利益。 第五层是msl教士和地主,他们原本在当地上层占有优势地位,但是却被艾格隆打压了下去,必然会心有不满。 不过,艾格隆也用杀鸡儆猴的方式震慑住了他们,虽然有些地方发生了零星的骚乱,但是整体来说他们也不敢反抗。 而且,之前约阿尼纳地区陷入到连年不断的战乱当中,希腊人、阿尔巴尼亚人和土耳其人在这里厮杀不休,哪怕是上层人士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而在艾格隆入驻之后,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统治秩序,至少他们的财产和生命安全得到了切实,他们暂时也感到满意,欢迎公国的建立。 第六层,也就是最底层,就是公国境内广大的农民和手工业者们了,他们提供了主要的生产力,承担了赋税,在政治上也处于无权地位,不过在这个乱世当中,他们对“政府”的期待值已经降到了极低,只要有安生日子可过、有食物可以饱腹就能够满足了,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反而欢迎公国的建立,只要它能够提供安全保障就行。 “安全”和“繁荣”,就是艾格隆能够给所有人画下的大饼,哪怕被他排斥在统治体系之外的人,只要能够摆脱战乱,他们也能够勉强接受这种新秩序。 当然,毫无疑问这种层层隔绝的体系维持不了几代人的时间,但是他本来也不指望维持个千秋万代,只要在可预见的未来不要出事就行了。 他对一直统治一个小小的公国丝毫也不感兴趣,这里只是他中途停留的一站而已,他眼中唯一的舞台在巴黎——那里才是命中注定属于他的地方。 在艾格隆和法利亚神父等心腹的商议之下,一条条政令从约阿尼纳城当中颁布,并且散播到整个地区,他们的努力之下,一种新的秩序俨然已经慢慢在这个饱经战乱的地区当中建立,隐隐当中具备了国家的气象。 艾格隆知道,作为一个新生的国家,约阿尼纳公国需要尽快在人们的脑中建立起直观的“印象”。 之前一路北上进军的时候,他和海黛经常在人群前露面,就是为了在人们潜意识里构建“我们有了统治者”的印象,而接下来他也让人设计了公国的国旗和国徽,甚至还让人赶制了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印章,虽然时间仓促之下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是也足够搭起一个架子了。 为了让人们牢固对公国的“印象”,艾格隆甚至还授意建立了一个临时最高法庭,让这个法庭接受来自于土地和财产纠纷的诉讼。 一般来说会起这种纠纷的人都是上层人士,艾格隆要以裁决他们诉讼的方式来让人习惯和铭记“公国权威”的存在,并且服从这种权威。 他还刻意安排海黛日常出席这种诉讼法庭,虽然她被命令不发一言也不做任何裁决,但是她坐在那里本身,就足以体现女大公的统治了。 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或者是司法,工作可谓是千头万绪,甚至比艾格隆想象得还要更多,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枯燥乏味,他甚至把这当成了一种提前的锻炼——毕竟,他梦想当中要得到的国家,可是比约阿尼纳要大了百倍。 就在这段时间的忙活当中,冬天也降临到了巴尔干半岛上。 虽然当地气候温暖,但冬天毕竟是冬天,艾格隆换上了冬日的大衣,还让人在约阿尼纳城内外分发御寒的衣物和食物——毕竟,如果刚刚来到这里就有人冻饿而死,面子上也太难看了。 至于周边那些穷乡僻壤的地区,他暂时就顾不上了,只要眼不见为净就行。 而就在这冬风吹拂当中,约阿尼纳公国女大公的册封典礼和公国的建国庆典也已经准备妥当。 他要亲自以此来为自己的阶段性胜利画下休止符了。 239,册封庆典 为了让公国尽快诞生,艾格隆把册封庆典和建国庆典当成了头等大事,一直催促自己的手下加紧去办。 而他的部下们当然不敢怠慢,集中一切可以使用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来操办此事,经过了繁忙的准备之后,终于,在12月2日这一天,一切都被准备妥当了。 为什么把庆典选在了这一天?因为拿破仑加冕帝国皇帝是在1804年12月2日,而在1805年12月2日,也就是他加冕的周年日,他在奥斯特里茨击败了沙皇和奥皇的联军,走上了人生的顶峰。 所有忠于波拿巴家族的人都绝不会忘记这个日子的,而艾格隆特意选择这个日子来创建约阿尼纳公国,就是为了宣告他也走上了同样的光辉道路。 就在这一天的清晨,约阿尼纳城当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是随着艾格隆过来的,还是原本当地的上层人士,都赶到了城内广场当中。 这个小小的广场,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等待着接下来的仪式。 虽然外面寒风凛冽,但是此时因为广场上到处都挤满了人,所以相对来说温暖了不少,而人们在呼吸和交谈当中所呼出的气流,也似乎让广场当中蒙上了薄薄的雾。 在广场周边,负责维持秩序的是艾格隆的卫队,这些经过了精心挑选的卫兵们,此时都换上了冬衣,他们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犹如是雕塑一样,拱卫着帝国的图腾。 而为首的人是安德烈-达武——不久之前,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安德烈-达武离开了自己留守的纳夫帕克托斯,一路北上来到了约阿尼纳城,重新回归到了他的麾下,并且继续担任亲卫队长一职。 这个最得艾格隆信任的宠臣,此刻表情庄严肃穆,只有目光不时闪烁出来的神采,才能够让人看出他心头满怀着的激动和兴奋。 他一边用视线巡视着四周的人们,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一边静候着时间的流逝。 直到怀表的时间定格到了早晨8点钟之后,他对自己的部下们做了一个手势。 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卫兵们,拿出了三块旗帜,走到了旗杆旁边,然后将它们放上了旗杆。 随着旗帜的冉冉上升,帝国的鹰旗和约阿尼纳公国的国旗、以及枫丹白露骑士团的团旗,也渐渐地在在场众人的视线当中展开。 然后,三面旗帜顺着冬天的风,在半空当中飘扬,以此来宣示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绝对存在。 看着鹰旗招展飘扬的样子,安德烈-达武突然之间热泪盈眶——天知道他盼着这一刻盼了多久? 可惜,现在它还只能在约阿尼纳公国境内飘扬,但是不要紧,总有一天它会重新飘扬在巴黎,在枫丹白露,无论付出多少代价——而那时候,自己必将因为自己的功绩而名垂青史,被后人所赞颂铭记。 安德烈-达武遐想着未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思绪回到今天的庆典上。 他又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带着自己的部下们一起喊出了庆典的开场口号。 “皇帝陛下万岁!” “约阿尼纳女大公万岁!” “约阿尼纳公国万岁!” 虽然他们人数并不多,但因为他们都年轻力壮,所以这喊声乘着冬风回荡在小小的广场当中,激起了不断的回音,刹那之间广场上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多说话,甚至不敢再有所动作——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少年人就要来了。 虽然艾格隆来到约阿尼纳还没有多久,但是在一系列软硬兼施、杀鸡儆猴之后,他已经在所有人心目中树立了绝对权威,再加上他之前已经威名赫赫,更是让人畏服。 礼炮声连绵不断,犹如是雷霆的怒吼,直到几分钟之后才告一段落。 很快,广场当中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然后一辆装饰华丽的大马车,在卫兵们的簇拥下,缓缓地驶入到了广场当中,然后在临时搭建的木台旁边停了下来。 这时候,不论是卫兵还是观礼的人群,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双手也随之摆动——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必须拿出这种诚意来恭喜公国的诞生。 接着,艾格隆、特蕾莎和海黛三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沿着台阶走上了木台,而这也就意味着庆典来到了它最重要的部分—— 没过多久,人群当中又走出了几个人,他们也沿着台阶走了上来。 他们都穿着东正教牧师的打扮——而为首的人,正是艾格隆所册封的约阿尼纳公国牧首康斯坦丁-迪莫普洛斯。 这位牧首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一派神职人员的风范。 走到了台上来之后,他立刻就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向着三个人致敬。 “两位陛下,还有殿下,上帝保佑你们!” 接着,他以请示的眼神看了一眼艾格隆。 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天要举办两场典礼,先是海黛的册封礼,然后是公国的成立,艾格隆先册封,意味着海黛是他的封臣,整个公国的合法性也是从他手中过渡而来的——顺序决定了名分,名分决定了政治地位,所以断然马虎不得。 接着,牧师从助手的手中,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王冠,然后递给了艾格隆。 这个“王冠”其实是由树叶编制而成的,上面还沾上了一点泥土。 按理来说,作为公国的统治者,在这样的典礼当中海黛应该戴上奢华的王冠,越贵重越能够体现她的地位,可是从艾格隆来到约阿尼纳本来就没有多长时间,仓促之间他又怎么来得及打造一个贵重的王冠?而且再用洗礼仪式上特蕾莎送给她的王冠也不妥当。 最后想来想去,既然反正已经做不到“贵重”,干脆以这样一个“王冠”来充当门面了。 树叶和泥土代表这一片土地,而且一直都用在君王的册封仪式当中,从这一点来说,勉强也能够自圆其说。 虽然这样是委屈了一下海黛,不过往后有的是机会弥补,到时候送给她一个美轮美奂聊表歉意也只是小事而已。 在艾格隆接过了王冠之后,海黛立刻顺从地跪在了地上,然后艾格隆将这个“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海黛,我将这个王冠赐予你,也将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头衔赐予你,这是光荣的一刻,你实现了你爷爷梦寐以求的目标,从此以后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合法统治者……但是此刻加注在你身上的并不只有光荣而已,还有许许多多你应尽的义务,你应该从此以后努力成长,学习那些有利于管理这个国家的知识,参加那些所有你必须出席的仪式,对您的所有子民一视同仁地施加恩惠……我相信,你能够做到,你也必须做到。” 艾格隆的语气同样庄严肃穆,和这场仪式相得益彰。 不过,这些话听上去语重心长但当然都只是一些场面话而已——如果海黛真的去孜孜不倦地学习怎么“管理这个国家”,艾格隆恐怕也高兴不起来了。 海黛一直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听着艾格隆的这番告诫,经过了这些时间的学习,她已经初步能够听懂艾格隆的话了,也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这个小女孩与生俱来的聪慧,让她明白这个少年人真正想要自己做什么——老老实实承担礼仪性的工作,挂上女大公的头衔,但是不许干涉他和他的助手们对公国的统治。 对于这个安排,海黛心里也没有什么意见。 一来她还记得自己不久之前还是苏丹后宫里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小女奴,是这个少年人买下了她,让她得到了改变人生的机会,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二来,特蕾莎一直都在给她灌输“服从陛下”的思想,她也把听从陛下的意志当成了自己的义务。 哪怕未来成为了约阿尼纳女大公,于情于理她也要继续服从,扮演好他给自己指定的角色。 带着这样的觉悟,海黛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上,任由少年人给自己戴上了王冠。 “我能做到,陛下。”最后,她小声回答。“我会牢记您的告诫,以最为高洁的方式当好约阿尼纳的女大公,绝不辜负您赐予我的头衔。” 看到海黛如此“懂事”,艾格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他拿海黛当傀儡,但是本身他个人对海黛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挺欣赏这个小姑娘,以后只要海黛继续听话而且跟他合作,他也乐于在生活条件上满足这个小姑娘。 戴好王冠之后,海黛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了,然后面对面地看着艾格隆。 而这时候,礼炮再次响起,为约阿尼纳女大公的诞生而欢庆。 在礼炮声当中,康斯坦丁-迪莫普洛斯牧首走到了海黛面前,然后又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海黛立刻心领神会,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出了上次洗礼仪式上这位牧师送给自己的宝石十字架,然后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它。 因为一直都贴身带着,所以这个十字架现在还相当温暖,在阴沉的光线下反射着金属的光芒。 对于“改信东正教”,海黛心里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对她来说宗教并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严格来说,杀死她爷爷和她所有亲人的人,正是ysl教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她对“叛教”反而非常乐意。 既然她的主君希望她以后作为一个东正教教徒生存下去,那么她就必须这么做——而且她会成为一个虔诚的教徒,以便让约阿尼纳公国成为一个基督教国家。 看到海黛如此恭敬虔诚的样子,康斯坦丁-迪莫普洛斯牧首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严肃地看着海黛,然后开口了。 “全能的主啊,你将这片土地连同你的慈悲一起交予了她,你对她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从今以后她既是这片土地上羔羊们的牧羊人,也是你至为高洁的仆人,她会永世铭记你的训诫,带领着你的子民以你的教义而生! 从今往后,总有一天,这片土地,这片被你施加了祝福的土地,将会成为至高至善的纯洁之国!阿门!” “阿门!”艾格隆和特蕾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接着,康斯坦丁-迪莫普洛斯牧首又在海黛身上划了一个十字架,以此来对她施加上帝的祝福。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约阿尼纳公国在尘世的主人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那也是这里的封君。 艾格隆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海黛现在成为了自己第一个册封的封君。 他也知道,随着海黛的册封,约阿尼纳公国的成立也就成为了必然之事。 而随着公国的成立,他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论功行赏,他以约阿尼纳公国为基础,分出一部分土地作为封地来授予他的部下,册封其中的有功之臣贵族头衔。 也就是说,现在他册封的那些贵族,终于不再是空头贵族,而将成为有实际封地的贵族了——尽管这些封地不会太大,但是至少已经是名实相符了。 勒班陀侯爵,基督山伯爵,正是这些封臣们当中的表表者。 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多……他会得到这一切,也会赏赐这一切,最终他只要实现那一个目的。 随着众人的欢呼和呐喊,礼炮也随之轰鸣,这场册封仪式和庆典,也来到了它的顶峰。 如同艾格隆所愿,海黛正式成为了约阿尼纳女大公,而约阿尼纳公国也随之宣告成立。 尽管现在,这个公国的准确疆域还没法界定,还需要最后和希腊进行划界,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个阶段性的成功已经足够大了。 大到他自己甚至都有点飘飘然。 在一种悠然自得的情绪当中,艾格隆不由自主地神游天外,然后抬头看向了远方的苍穹。 尽管现在因为天气的原因,阴云密布,但是他似乎总感觉有人在暗暗注视着自己。 你真的在看着我吗?那么,如果你真的在看着,你会对现在的我怎么评价呢? 也许以你的骄傲,你不会给出太高的好评,但是请给我机会,我还年轻,我还有太多的时间来完成让你也感到骄傲的业绩……是的,等着我吧!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做。 他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享受胜利的果实,接下来他要和特蕾莎南下希腊,一方面为了希腊的建国事宜,一方面则是在准备他们的终身大事了。 他已经在期待这个了。 240,南下与祝福 在艾格隆给海黛戴上了王冠的那一刻,约阿尼纳女大公也正式宣告面世,而她统治的公国也随之诞生。 就法统来说,约阿尼纳公国就是艾格隆封出去的领地,海黛也是他等级最高的封臣,也处在他的庇护之下。 当然,到了&l礼崩乐坏&r的19世纪,所谓的法统并没有多少神圣性可言了,只是一个勉强能糊弄人的借口而已,艾格隆对于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国也并没有多少眷恋,他只是需要在&l不激怒任何一方&r的情况下,暂时为自己和自己的支持者们谋得一个栖身之所而已。 就在建国庆典的当天,艾格隆在册封海黛之后,又册封了一批有功之臣作为封臣,他们加上艾格隆之前封的一些贵族、再加上帝国时代留下的那些军功贵族,共同组成了他手下的核心集体。 为了进一步笼络这些人,他还刻意在公国境内为他们划分了一些封地&m&m虽然这些封地都不大,而且他们并没有民政权利,只是作为土地资产而已,但是这份恩典也足够让这些人感恩戴德。 帝皇-封君-封臣,一整个体系的建立,也就意味着在1815年的灾难性崩溃之后22年,帝国已经在遥远的约阿尼纳地区复辟。 当然,这并不是复辟古老的中世纪体系,艾格隆也没有兴趣又重新捡起那些陈腐的玩意儿,他只是沿袭拿破仑皇帝确立的统治规则,并且暂时因地制宜。 在这个久经战乱、宗教冲突和民族仇杀屡见不鲜的约阿尼纳地区,他搞什么&l普选制&r和代议民主制无异于缘木求鱼,当地人千百年来也早就习惯了苏丹的高压血腥的统治,不可能对自由平等博爱这些大革命信条感兴趣,为了建立一套能够行之有效的制度,他只能搞出等级制来,然后借助自己的核心基本盘来压制其他群体。 经过了一系列的操作之后,艾格隆稳固了自己内部,新生的约阿尼纳公国也站稳了脚跟,接下来他又该去忙活外部了。 他眼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约阿尼纳公国赢得外部承认。 奥地利他不用担心,只要他完成了交易,梅特涅肯定不介意承认公国,有他从中说情,英国那边也容易搞定;土耳其这边也不用担心,苏丹焦头烂额之下,为了让帝国苟活下去,他肯定愿意妥协&m&m反正既然要割让希腊,他也不介意再多失去一个约阿尼纳了。 在这个时代,因为实力不足,所以普鲁士在外交上和俄罗斯亦步亦趋,甚至被视作是俄罗斯人的半个附庸,他们对欧洲事务的影响力也非常小,艾格隆也不需要在意他们怎么想。 剩下的就是法国和俄罗斯的态度了。 波旁王家统治的法兰西,对曾经的篡位逆贼波拿巴恨得咬牙切齿,估计无论他怎样都不会承认约阿尼纳公国;而俄罗斯就比较微妙了。 一方面罗曼诺夫家族同样对波拿巴家族切齿痛恨;但另外一方面,俄罗斯帝国肯定也乐于看到土耳其被进一步削弱,同时也乐于看到巴尔干半岛多出现一个东正教独立国家。 所以,在建国庆典的当天,艾格隆就以海黛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准备通过奥地利使馆转交给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 信中的措辞非常诚恳,&l海黛&r表示自己皈依了东正教之后,已经感受到了上帝的慈悲和基督信仰的伟力,她将尊崇主的旨意,把约阿尼纳变成一个永远尊崇正教的国度,并且信中她称赞沙皇是正教信仰的守护者,并且保证若有一天俄罗斯帝国需要再和土耳其人交战,公国哪怕国小力微,也愿意为正教信仰同俄罗斯并肩而战。 信中的措辞相当谦恭,虽然艾格隆不喜欢对别人用这种逢迎之词,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形势需要,他也不介意说出口&m&m反正,名义上这是海黛说的。 艾格隆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沙皇会因为一封信就改变对他的看法,不过他认为在眼下的形势下,俄罗斯帝国已经捞足了利益,在西欧列强的压力下,沙皇会选择暂时退却&m&m在这个背景下,约阿尼纳公国的输诚,也足够满足沙皇陛下的政治需要。 艾格隆不求沙皇接纳自己,只希望能够稳住他,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只要俄罗斯帝国默认公国的存在,哪怕不建立外交关系,那么接下来哪怕波旁家族的法国再有什么意见,也改变不了整个局势了。 这是征途的最后一步,只要这一步走完,那么他就等于大功告成了。 艾格隆对此满怀信心,因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变数了。 之前的他,是一个不幸地被灾难压垮的倒霉蛋,但是他咬牙坚持,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终于顺着历史河流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航路,并且经过自己的一番苦劳得到了方寸之地。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免地自己生出了自信和自豪。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从约阿尼纳公国这个&l不存在&r的名词变为&l存在&r之后,历史长河已经在他面前分叉,流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他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用来指引了,今后他就只能依靠自己来同未知的命运搏斗。 他并不恐惧,甚至反而很高兴&m&m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从今往后不是一个注定默默无闻的渣滓了,他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哪怕以后因为时运不济被惊涛骇浪掀翻,至少他也能够在史书上留下痕迹。 对他来说,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不管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他也只会大笑着面对。 在处理完了公国的事宜之后,艾格隆将剩下的事务都交给了法利亚神父、基督山伯爵和埃尔欣根公爵等等心腹,然后自己带着特蕾莎从约阿尼纳南下,向着伯罗奔尼撒半岛奔驰而去。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们两个刻意低调,没有发布任何公开信息,而且身边的仆从也只带了夏奈尔一个人。 不过,现在希腊各地仍旧非常不太平,所以他们自然也必须带着一大群卫兵跟随,勒班陀侯爵安德烈-达武继续担任亲卫队长,负责这对未婚夫妇的保卫工作。 这一行人,在经过了几天的舟车劳顿之后,他们乘船来到了迈索尼港口。 上次,艾格隆乘船从基督山岛来到伯罗奔尼撒半岛,就是在这个地方登陆的,此时虽然离登陆迈索尼仅仅只过去了几个月,但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了一个模样。 至少对艾格隆来说,他的世界已经大为不同了。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让人强行征用了一座旅馆作为自己的下榻处所,而这一次他回来之后,自然也就重新住回到了那里。 回到了自己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夏奈尔开开心心地为两位主人打扫房间,而艾格隆和特蕾莎也欣然入住。 等到他们正式下榻之后,早已经得到他通知的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来到了旅馆外,向艾格隆和特蕾莎提出了拜访。
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乐于接见自己的盟友,于是他们一起在楼顶的阳台上接见了他。 &l团长先生,祝贺您!&r一见到艾格隆,帕诺斯就满面春风地向艾格隆道喜,&l也请允许我向约阿尼纳公国的女大公殿下道贺。&r 艾格隆在举办公国建国庆典的时候,自然也没忘了派人通知自己的盟友们,所以帕诺斯此时当然知情。 虽然约阿尼纳公国的建立,意味着要割走一点原本历史上属于希腊的土地,不过对于帕诺斯来说,能够用这么一点代价来换取希腊国家的独立,并不算亏。 而且对于独立后百废待兴的希腊来说,也确实没有心力再为了这点事情同波拿巴家族起争执&m&m毕竟,死敌土耳其还活着呢。 &l我也代表海黛女大公,感谢您的祝贺。&r艾格隆正色回答。&l在此我跟您保证,约阿尼纳公国愿意同希腊作为唇齿相依的盟国,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m&m如果有必要,在希腊独立之后两国可以签订盟约,互相共同进退。&r &l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r帕诺斯眼前一亮。 对于帕诺斯来说,他最担心的就是独立成功之后,还要面对心有不甘的土耳其苏丹,如果能够继续和波拿巴家族结盟的话,那无异于可以得到强援,确保希腊独立之后的安全。 &l我会说服我的父亲同意这一份盟约的。&r帕诺斯立刻就给出了积极的回应,&l另外,就两国的边界划境事宜,他也愿意在积极立场上同您一起商谈。&r 眼下希腊还没有正式独立,所以它和公国的边境也无从谈起,但是一旦它正式独立,这就会成为两个新生国家的棘手问题。 历史上的巴尔干半岛,在各国纷纷摆脱了土耳其人的统治之后,没过多久就为了边境的划分而大打出手,前后打了两次巴尔干战争,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命。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艾格隆必须尽快把划境的问题解决掉&m&m趁着自己的盟友现在还握有掌控权。 眼下,他和帕诺斯的父亲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都享有巨大的威望,他们两个人确定了边界的话,足以在最大程度上消弭未来争端的隐患&m&m而且,为了让这项谈判尽快顺利结束,艾格隆也愿意做出积极姿态和让步。 对他来说,确保有利的形势继续延续,比多拿几个贫穷破败的村子或者山岭更重要,反正约阿尼纳也不是他家的祖产。 只要划境谈判结束、同时签订盟约,那么约阿尼纳公国和希腊王国的友好关系就足以确定下来,也会让两个新生的国家都得到安全稳定的外部环境。 &l你的父亲,什么时候能抽空接见我?&r艾格隆问。 &l您这话说到哪儿去了!&r帕诺斯大笑着回答,&l我的父亲随时愿意见您,只要您有空就行。&r &l那么,我们五天后再在斯巴达会面如何?&r艾格隆提议。 &l我欣然从命。&r帕诺斯笑着点了点头,&l上次斯巴达的会晤开启了我们成功之门,这一次我们要为这项伟大事业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r &l独立并不意味着一切万事大吉,我的朋友。&r艾格隆好心地提醒了他,&l人们愿意为了伟大的事业牺牲,但是没有人能够接受一直牺牲,尤其是独立事业成功之后,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转移到自己日常的生活当中,如果那时候我们给不了他们和平以及繁荣的话,我们也会失去民心,最终失去我们的威望和权力。&r &l当然,我明白这个道理!&r帕诺斯重重地点了点头,&l您放心吧,我父亲也计划好了,他会在独立建国之后,尽力为人民的福祉而效劳,直到我们每个人都享受到和平的时光为止。&r 在帕诺斯父子的谋划当中,希腊独立建国之后将会成为一个王国,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出任王国的首相。考虑到目前还没有决定国王人选,所以他还会暂时代理最高元首。 来之不易的权力,没有人愿意轻易失去,接下来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了。 不过,帕诺斯对此信心百倍&m&m毕竟,最难的时光都已经撑过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还有这位少年人做盟友,他们面前的一切障碍终将能够轻易越过。 &l好的,既然您确定了日期,那么我等会儿就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父亲,让他为此做出准备。&r帕诺斯站了起来,然后对艾格隆和特蕾莎行礼表示告辞。 最后,他又说了一句祝福。 &l接下来这是我私人的话&he&he陛下,还有公主殿下,我祝福你们两位白头偕老,幸福一生。&r 因为种种考虑,官方上帕诺斯一直叫艾格隆为团长先生,不过眼下他以私人身份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对这对少年少女充满了敬佩和喜爱,也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不久之前,艾格隆已经将特蕾莎&l赶到&r希腊的消息发布了出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对未婚夫妇已经团聚,自然也知道他们很快将会完婚了。 &l谢谢您的祝福。&r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时道谢。 &l我的祝福可不仅仅是口头上而已&m&m&r帕诺斯笑着回答,&l您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着手安排了,一旦土耳其人从雅典撤走,我们就会让人去帕特农神庙遗址做准备,绝对会让公主殿下满意&he&he&r 特蕾莎听了自然心花怒放。&l我相信您能够办好这一切的,先生!而且您将会是婚礼的贵宾。&r &l公主殿下,这是我的荣幸。&r帕诺斯对特蕾莎微微躬身,然后大笑着转身离去。 很快,阳台上只剩下少年和少女两个人了。 艾格隆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l我亲爱的特蕾莎,你知道我最怀恋迈索尼的什么吗?&r在片刻的沉默当中,艾格隆突然笑着问特蕾莎。 &l什么?&r特蕾莎略微迷惑不解地问。 接着,看着少年人眼睛里闪烁着的戏谑光线,她似乎反应了过来。&l呀!别说了!&r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雏鹰的荣耀更新,240,南下与祝福免费阅读。https:// 241,惬意与期许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1,惬意与期许“呀!别说了!” 特蕾莎的尖叫声当中充满了羞耻和恼怒,显然她已经理解了艾格隆的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然,除了这些负面情绪之外,那颤抖的声音当中还隐藏着一点点的窃喜——只是,这种话她又怎么能主动说出来呢? 没关系,这一次艾格隆会主动替她说完的。 “为什么不能说呢?”艾格隆故意装傻地问,“特蕾莎,之前不是你主动……” 特蕾莎瞪了他一眼,最终让他明智地停了下来,没有把话都说出口。 不过,在行动上艾格隆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一把捏住了特蕾莎的手。 “亲爱的特蕾莎,我们一起去共浴吧?就像之前我们在这里的那样。” 他把问题挑明之后,特蕾莎这下再也无法闪躲了——而且其实在内心当中她也不想拒绝。 “所以为什么要问呢?”她低垂着视线,然后小声反问艾格隆。 这时候问出来,答应会觉得害羞,不答应又会觉得不甘心,所以——为什么要问呢? 得到了这个完全肯定的暗示之后,艾格隆心领神会,整个人也已经兴奋了起来。 他强忍着已经变得粗重的呼吸,然后叫来了夏奈尔,让她为他们两个做好准备。 既然不是第一次了,夏奈尔自然也心领神会,很快就和旅馆的仆人们一起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在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所有人又都离开了,宽阔的浴室里面只剩下了这对未婚的少年夫妇,夏奈尔则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命令。 和之前一样,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很快弥散在了空气当中,让浴室当中也变得迷离起来。 之前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夏天,而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所以这种热气腾腾的环境更加让人舒适惬意。 艾格隆呼吸了一下温暖湿润的空气,然后毫无形象地吹了一声口哨,接着自己动手脱下了厚重的外套,然后让自己“坦诚”地置身于空气当中。 接着,他走到了特蕾莎面前,然后愉快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帮助特蕾莎脱下身上的冬裙和里面的衬裙。 特蕾莎这时候倒是放得开了,她主动配合少年人宽衣解带,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只要在艾格隆身边,每天晚上都会相拥而眠,所以也早已经习惯了在殿下面前展露自己。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不需要在意什么了。 很快,少女那纤细曼妙的身躯就完全地展露在了艾格隆的面前。 在水蒸气的映衬下,白得近乎于耀眼,而且曲线也如同画中人一样匀称美丽,艾格隆仔细一看,发现她胸前的凸起,比前几个月两个人在这里共浴时明显又高了一些。 ——是啊,以她现在的年纪来说,还是一个在发育当中的少女呢! 如果换到后世,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只不过在这个年代,王室的女性们,十五六岁就嫁人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这就是我的未婚妻……上帝啊她确实很漂亮很可爱,所以为了她感谢一下母亲的撮合之功又有什么问题呢? 艾格隆看着对自己坦诚相见的特蕾莎,越看越是兴奋,差点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大半年当中他基本上没有没有尝过那方面的滋味,除了在迈索隆吉翁城下,夏奈尔被特蕾莎派过来“劳军”之外。 ——以同龄的王孙公子们对比来说,他几乎已经算是个禁欲主义者了。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欲望最为炽烈的年纪,而且之前已经多次尝过那事的滋味了,又怎么可能不食髓知味? 而最近他和只能看不能吃的特蕾莎朝夕相处,每晚相拥而眠,更是让这种欲火变得更加煎熬。 他好不容易才驱散了心中越发浓烈的欲念。 还差一点,也只差一点了,没有必要放松自制力,耐心等候完最后一点时间就好了……他再次再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给我等着吧!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能做——恰恰相反,除了最后一步,他什么都可以做。 他中断了自己的无谓遐想,然后一把把特蕾莎紧紧地抱入了怀中,他是如此用力,就好像要把她融化到自己身上一样。 特蕾莎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但是她也没有呼痛更没有任何反抗——对她来说,心里积累的爱意和欲念,用激烈一些的动作宣泄出来也正合心意。 艾格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再度跟她亲吻,不过这一次他的动作要激烈许多,而特蕾莎也忘我地回应着,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激烈的喘息,几乎像是要融化成一体了。 许久之后,他们才重新分开,而特蕾莎因为呼吸困难此时已经脸色发红——不过,她的眼神足以透露出她此刻到底有多么欣喜和快乐。 “殿下……”她又叫出了此时唯一只属于她的称呼。 一句话就胜过千言万语,艾格隆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到了浴池当中,两个人倚靠着浴池的墙壁就这样坐了下来,而特蕾莎也顺势地靠在了艾格隆的肩膀上。 泡着热水澡,还有玉人在怀,这种从触觉到视觉的全方位享受,让少年人禁不住惬意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事业成功的小小奖品。 他用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水面,然后恶作剧地让溅起的水花落到了特蕾莎的脖颈上。 “特蕾莎,虽然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了,但是我此时还想发自内心地再说一次——有你在身边真的太好了。我庆幸我没有因为自己的鲁莽无知而失去你,也庆幸你能够原谅我,所以今后,请一直留在我身旁好吗?” “当然了,我亲爱的。”特蕾莎的声音软绵而又魅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所有一切。” “这太好了……”艾格隆感动地笑了起来,“你已经为我承受过一次灾难,我让你遭受了不幸,但是我跟你保证,我会弥补我的过失,终有一天我会让全世界的人没有一个敢于嘲笑你。”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在意了,我并没有因此而怨怪你,被社交界当成笑柄固然很难受,但是想想你曾经吃过的苦头,我反倒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了……甚至如果用这样一点代价就能换取我们白头偕老的话,我倒是可以欣然支付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又话锋一转,“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也不在乎碰到什么灾难,吃点苦头也没什么,我有心理准备……殿下,我爱你并且愿意承受爱你的代价,唯一能让我难受的就是你变了心,忘记了曾经许我的诺言——”
如此深情的告白,让艾格隆更是感动。 不过在感动之外,他也略微地有点心虚,因为他确实做了对不起特蕾莎的事情而且打算以后继续做…… 正因为心虚,所以他立刻回避了这个问题。 “特蕾莎,你简直是在说笑话——”他故作严肃地回答,“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公主在身边,我怎么会变心呢?我永远爱你,并且永远把我们的家庭摆在首位。” 这是真话,但是真话永远只是一半的话——无疑他的心里有特蕾莎,而且地位已经非同一般,可是他的心,那是个海纳百川又乖张贪婪的帝王之心,也不是只能装下一个人的。 正因为需要回避这个令他心虚的问题,所以他越发地对特蕾莎亲热了起来。 他伸出手来,仔细而又轻柔地揉搓着特蕾莎身上的肌肤,有时候甚至故意弄痒她。 女子的皮肤本就敏感,更何况此时两个人正在泡澡,皮肤舒张,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候,在艾格隆的作弄下,特蕾莎咯咯直笑,虽然好像是在不断抗拒,但却似乎又乐在其中。 也只有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吧…… 这令人幸福的时光持续了很久,直到接近深夜之后,他们两个才从浴室当中走了出来。 而这时候艾格隆和特蕾莎没有再穿上原本厚重的衣物,而是随身穿了浴袍。 好好地放松了一番身心之后,此时的艾格隆说不出的的潇洒惬意,刚才的欢乐让他几乎忘却了人间的一切烦恼。 而且,今天他打算继续摆脱人间的烦恼。 他和特蕾莎一起回到了他们之前所居住的卧室,而这里早已经被夏奈尔重新收拾打扫干净了。 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和往常一样,和特蕾莎抱在一起睡到了床上。 虽然时间已晚,但是两个人都因为刚才的舒适感而兴致甚高,所以特蕾莎主动又挑起了话题。 “殿下,现在的日期已经接近年末了,如果我们的婚礼要在今年内举办,那么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们应该写信通知一下我的父母了。” “对,没错。”艾格隆立刻就同意了特蕾莎的话。“这件事他们必须第一时间知情,而且如果他们能够亲身到场祝福我们那就更好了……” “你真的会欢迎吗?”特蕾莎戏谑地问,“还是说有些心虚呢?” “要说心虚嘛,那确实有点……不过,只要他们能出席,哪怕被饱以老拳或者挨一顿马鞭,我也心甘情愿忍受——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惩罚。”艾格隆尴尬地回答,“我非常感谢他们对我的看重和帮助,这份恩情我会一直铭记的。” “总算你还明白事理!”特蕾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很遗憾,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我的父亲大概是没法过来了,不过如果梅特涅愿意通融的话,我的母亲倒是应该可以过来,见证女儿的婚事——” “那太好了。”艾格隆立刻笑了出来,“我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她了!她对我就像真正的母亲一样亲切。” 艾格隆这话并不是完全的客套话,在奥地利的时候,他多次拜访过特蕾莎家里,还曾经留宿过一段时间,在这些时光里,亨利埃塔大公妃是一直都在亲切地照顾他,并且欣然同意了他和特蕾莎的婚事。 他和母亲的关系非常恶劣,但是从未来岳母这里,他倒是真的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 虽然卡尔大公没法过来有点可惜,但是如果岳母能过来亲眼见证两个人的婚礼并且予以祝福,那也足够让他高兴了。 特蕾莎一直观察着少年人的反应,看到他对自己母亲发自内心地尊重,她也非常高兴。 “殿下,我在我们从约阿尼纳动身南下之前已经给母亲写了信。算时间的话信也快要落到她的手中了……”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我的母亲不会对你饱以老拳或者来一顿马鞭,不过该有的训斥还是不会少的,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过于骄傲再惹她生气哟~” “当然,当然!无论她说什么我都只会俯首帖耳地听着。”艾格隆连连保证,“特蕾莎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知道分寸。你的母亲将得到我最为尊重的对待。” 少年人的保证,让特蕾莎再也没有了任何担忧,此时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对两个人走入婚姻、组成家庭的向往和期待。 “那一天,快点来吧……” 她小声自语,然后抱紧着未婚夫,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 正当这对未婚夫妇在一起欢乐地走入浴池当中时,远在维也纳的卡尔大公夫妇,也终于收到了之前特蕾莎寄出的信件。 在信中,特蕾莎透露了约阿尼纳公国成立的桩桩件件,还透露了她和艾格隆对这个公国、以及对海黛未来的打算,而在信的末尾,特蕾莎提到了自己的婚事,并且诚挚地邀请父母前往希腊,见证她的终身大事。 看完信件之后,卡尔大公依旧同往常一样严肃。 “居然是帕特农神庙!”他皱眉发出了批评,“简直是在开玩笑!这对小孩儿太任性了。” “他们确实有任性的资本,不是吗?”亨利埃塔夫人略带炫耀地回答,“我女儿有这个能耐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点呢?” 卡尔大公一时语塞。 “你总能找到任何言辞为这对见鬼的淘气孩子开脱!”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口气。 “因为他们确实很般配不是吗……?”夫人笑了起来,“我以前说过特蕾莎以后没准能当皇后,你还不信,现在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现在提什么皇后还早得很。”大公反驳,“差得远!” “今天有个公国,那明天有个帝国不是很正常吗?”夫人满怀期许地眨了眨眼睛,“特蕾莎,还有弗朗茨,他们两个一定是可以创造奇迹的,我从一开始就看好他们……” 还没有等丈夫回话,夫人又问,“你能找机会过去吗?” “当然不能。”大公脸色有些黯然。 “那看来只能我想办法去了……”夫人并没有意外,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也好,万一你去了结果忍耐不住给了他一顿马鞭,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呵……”大公嘲讽地笑了起来,“难不成受害者是他?” “好啦,都这时候了就别提以前的事情了,连梅特涅都不管了我们还用在乎吗?”夫人笑着回答,然后又问,“有什么话想要我一起带过去吗?” “没有。”大公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们好自为之吧。” 242,斯巴达协议 低调地回到了迈索尼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享受了一小段欢乐的时光,在这几天当中,他们不再需要操心外界的事情,可以专心品味日常生活的乐趣,世界上的一切烦扰,似乎也已经与他们毫无关系了。 然而,这终究只是偶尔的休憩而已,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少年人来决定,由不得他离开太久。 就在约定的日期即将到来的时候,艾格隆和特蕾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迈索尼,在卫兵们的保护下,一起踏上了前往斯巴达的旅途。 上次艾格隆就是沿着这条路去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会面,并且达成了两方的合作协议的。 而这一次,他再度和对方见面,为的是庆功、以及划定未来希腊王国和约阿尼纳公国的边界。 以两方现在的关系来说,这个问题达成默契并不困难。 所以,相比于上次的严肃和压抑,这一次艾格隆心情要放松了太多,他和特蕾莎一同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在卫兵们的簇拥下穿过各处村镇,简直像是游山玩水一样。 而这时候,他和特蕾莎的事情都已经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传开了,所以他们所经之处,乡民们都汇聚到了道路的两边,为他们夹道欢呼欢呼,甚至还有人向这支小小的车队送来面包和盐,以示欢迎和尊重——虽然眼下已经是冬天了,可是却丝毫没有能够阻止人们的热情。 如此热情,当然不全是出于对艾格隆和特蕾莎的热爱和感激,这些乡民们世世代代地居住在自己的村庄当中,大多数人就连小小的伯罗奔尼撒半岛都没有走出过,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大人物,只是模模糊糊地对外面的世界有个概念而已。 所以,当听到拿破仑的儿子和哈布斯堡的公主一起途径本地的时候,他们本能地都会想要去见识一下,这种心态也不足为奇。 也许——他们经过这些村庄时的风采,接下来几十年都会成为这些村庄里最大的谈资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看得出来乡民们的心态,不过他们也很乐于满足他们看热闹的心理,于是每经过一个村庄,他们都会接见一下村长,并且接受他们敬奉的面包和盐、以及其他礼物,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都以极为谦恭的态度接受了这些馈赠,并且让每一个被接待者如沐春风。 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这是他们从小就练习的基本功,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以后总有一天,在法兰西他们也会搞这种亲民秀,现在提前练习预演一下是件好事。 就这样,两个人以游乐的态度在沿途村庄当中走走停停,几十公里的路途走了两天才到。 而这时候,塞奥佐罗斯和帕诺斯父子两个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当看到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时,这对父子连忙让自己身边的卫兵们朝天鸣枪以示欢迎,随着两支队伍距离越来越近,艾格隆和特蕾莎也下了马,然后一起走到了父子两人的面前。 “我很高兴这么快就遇到了您。”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改往日的严肃,满面笑容地看着艾格隆,而他的儿子帕诺斯在旁边翻译。“不得不说,您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即使不翻译,艾格隆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于是他也笑着向对方回答,“没有你们牵制着一大群土耳其人,我也不可能轻易获胜,所以……如今的胜利是属于我们共同所有的,也需要我们一起珍惜。” 听完了帕诺斯的翻译之后,塞奥佐罗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没错,我们都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以及接下来的和平。殿下,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不过请您放心,我和我的儿子永远是您的朋友,而只要我们还能够说上话,希腊也将永远是您的朋友——” 说完之后,他热情地向少年人张开双臂,然后和艾格隆拥抱了一下,以此来表达亲切和感激。 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旁边的特蕾莎身上。 “公主殿下,您如此美丽又落落大方,无愧于您家族的名望。”他恭维了特蕾莎,“我不禁要感慨,经过了这么多世纪的摧残之后,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什么时候才能诞生像您这样能够身负国家的女子呢?” 听完了翻译之后,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客套话,但是特蕾莎仍旧听得喜笑颜开。 “您实在过奖了!”她连忙谦恭地回答,“您的祖国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国度,所有欧洲国家都沐浴过从这里传来的恩泽……虽然已经历经劫难,但它注定浴火重生,那些杰出的女性也迟早将会涌现出来,如同神话当中的女神们一样,传承这个文明的文化和风雅。” 说完之后,她以晚辈对长辈的礼节,主动和塞奥佐罗斯拥抱了一下。 看到特蕾莎公主如此谦恭,塞奥佐罗斯心里也极为高兴。 之前从儿子那里听说特蕾莎公主跟随未婚夫过来的消息之后,他就已经觉得很有意思了,如今见到了真人之后,更觉得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当帕诺斯转述公主殿下希望使用帕特农神庙作为婚礼举办地的时候,他没有作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他并不仅仅是从私人感情方面来考虑这件事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的婚礼,必然也是新生的希腊所面临的第一次国际事件,至少在新闻效应上已经拉满了,这项轰动性事件传播到整个欧洲的时候,希腊本身必然也会沾光。 他当然乐见其成。 打量着这对即将成为少年夫妇,他心里陡然又有了一种“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了”的感触——他们还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么多惊人的大事,那以后更加不可限量,而自己这样的老一辈人,也只能在一边静静旁观了。 不过,一代新人胜旧人,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没什么好伤感的。 塞奥佐罗斯抛却了心中些许的感慨,然后对着艾格隆又了个玩笑。 “殿下,我想我们还是尽快把事情谈妥吧,有未婚妻相伴,您一定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身上。” “我也不好意思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艾格隆也笑着回答。 于是和上次一样,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抛开了左右一大群卫兵,漫步在了斯巴达城仅剩的遗址上,和上次一样,帕诺斯作为翻译跟在两人旁边,不同的是埃德蒙-唐泰斯则换成了特蕾莎。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谈天说笑,慢慢地来到了斯巴达城剧院的遗址旁边。 特蕾莎是初次来这里的,而且她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所以她的视线一直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周边,只恨自己没带个素描本来把这里都画下来。 而对艾格隆来说,“现在”要比“过去”重要得多。 他现在要和塞奥佐罗斯谈论的,可是事关两个新生国家的问题。 而塞奥佐罗斯显然也对这个问题非常重视,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能偷听之后,他重新以严肃郑重的表情看着艾格隆。 “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约阿尼纳公国和希腊的边界呢?” 正因为艾格隆是自己的盟友,所以他虽然事前没有得到通知,但还是默认了这个公国的成立,并且乐于和它一起保持睦邻友好的关系——毕竟,眼下巴尔干半岛大部分还是处在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多个互相扶持的东正教邻国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约阿尼纳地区有一部分是在希腊境内,他不能坐视被割让太多土地,否则不光有损于他自己的爱国心,在国内他的反对派也会趁机攻击他卖国求荣。 所以他内心里也有点怕少年人年少气盛,让他下不来台。 而艾格隆对此也早已经有了准备。 “对这个问题,我这段时间已经和我身边的智囊们详细研究过了。”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叠好了的地图,然后递到了塞奥佐罗斯的面前。 “这是我们对未来两国国境分割的方案,您可以参研一下。”艾格隆同时还强调,“如果您对其中一些安排不甚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再重新谈一下。” 塞奥佐罗斯带着些许的忐忑接过了这一张地图,然后展开看了起来。 因为这是艾格隆和自己的部下们多次商议和讨论后的结果,所以地图已经相当详细,塞奥佐罗斯几乎是一目了然了。 在这张地图上,约阿尼纳公国处于希腊的西北位置,两边南北边境以普雷韦扎港和阿姆夫拉基亚湾为界,而东边则以山区划境,更东边的平原则交给了希腊,并没有染指。 塞奥佐罗斯有些惊讶,因为这份国境划分计划相当得保守,甚至比他预想的情况还要更加“温柔”几分了。 “这是真的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是真的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先生,我这辈子从不食言,更不会违背自己在纸面上的承诺,既然我把这份地图交给了您,那么这就是我的索求了,您尽可以以此为参考。” 得到了艾格隆的再次确认之后,塞奥佐罗斯终于放下了心来。 如果以这种方式划定边界的话,虽然他的反对派们肯定还会大声鼓噪,但是绝对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了。 毕竟,他能够感受得到,大多数希腊人对这位少年人非常尊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战乱之后,他们所希望的也只是尽快回归和平与繁荣而已,如果以这份地图来划境,人民是不会兴起什么敌意的。 “先生,您还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又问了一次,“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好好谈判。” “不!殿下。”塞奥佐罗斯骄傲地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您既然以诚意来对待我们,那我也不能像个小商贩一样斤斤计较,我承认这份划界协定,谁要是敢说怪话我就宰了谁。” “很好。”艾格隆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 盟友毕竟是盟友,该拿出决心的时候还是可以拿出的。 既然两边这么合作愉快,这次的划境协定也就此通过了。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两个新生国家就将以他手中地图所标识地那样确定彼此的国界,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百年。 这是第一份经由他之手来确定的国界——而且考虑到现实因素,他也在确保公国未来生存的前提下,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希腊人,而是因为他志向远大,他不想被自己的精力还分散在这个小小的半岛上面。 第一,他不想和未来新生的希腊产生什么巨大冲突;第二,他也不想和土耳其造成太大的伤害刺激,免得到时候首当其冲又和苏丹发生冲突,浪费他好不容易培养的骨干。 所以,在这两条指导原则之下,他为约阿尼纳公国索要领土就相当地温和,基本上只索要了一隅之地。 【书友圈顺便发布了地图,大致描绘了下公国的疆域,读者可以参考下……】 虽然约阿尼纳公国的体量不大,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只想要为自己和自己的支持者们找个栖身之所而已,现在的面积已经绰绰有余。 而且,公国所在的地区有很多山地,因为多年的战乱到处都是山匪,当年阿里帕夏在世的时候就经常为此头疼,艾格隆有意缩小领地,也是为了利用现有人力来维持最大程度的控制力,至于那些荒凉的山地,就交给当地山匪们自己管理吧。 正因为艾格隆如此温和,所以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颇为满意。 他是一个起义军领袖,不是一个精致的外交官,他也不屑于用斤斤计较的机巧手段来继续榨取好处。 对他来说,这份协议已经足够了,如果他再不知好歹,未免有失身份,更有忘恩负义之嫌。 所以,在两边本着诚意的谈判下,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仅仅花费了几分钟,就敲定了未来的边界《斯巴达协议》,也解决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而接下来,签订互助盟约也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海黛并不在场,但是艾格隆仍旧代表她和塞奥佐罗斯签订了盟约,约定以后两国守望相助,如果一方陷入到和土耳其的战争当中,另一方则鼎力相助。 当他们四个人走出遗址的时候,在外面围观的人们禁不住发出了齐声的欢呼,因为他们本能地察觉到,美好的和平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无尽的牺牲迎来了终点。 243,重归均势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3,重归均势正当大公夫妇正在为特蕾莎的信件而感到喜悦和欣慰的同时,在维也纳的首相官邸当中,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现状而烦扰。 梅特涅首相和英国驻奥地利大使罗伯特-约翰-塔尔伯特勋爵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彼此神情严肃,以至于摆在他们面前的咖啡冷却掉了也无人在意。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人会晤的次数非常频繁,而在他们两个人的努力之下,原本已经脱轨的形势,似乎真的又开始慢慢地转向了正轨。 如今,正是检验他们所获得的成果的时候了。 “大使先生,我收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首相阁下开门见山,“他以阿里帕夏的孙女儿重建了约阿尼纳,并且让她改宗了东正教,成为公国的女大公。我想问问,您到底怎么看?” 大使也有他的消息源,所以这些消息他已经得知,因而没有显露出半分惊讶。 “威灵顿公爵有言在先,如果他不侵犯英国的利益,那么英国不会去为难一个为基督徒而奋战的勇士。”大使立刻回答,“虽然他拥有一个令人不快的姓氏,但是他毕竟从未犯过罪,也不应该为那些他没有责任的罪孽承担后果。如果他能够从土耳其人虎口拔出牙齿来,那么这就应该是他的战利品,谁也说不出什么坏话,除了苏丹之外谁也没有因此受损。” “公爵真是令人敬佩地宽宏大量。”梅特涅立刻就察觉到,大使这是明示英国不干涉约阿尼纳公国。 他知道英国人当然没有他们口中那么高尚,只是既然他们不愿意干涉,那么他就没必要为此烦恼了。 “我想,这个少年人拥有足够的理智,他知道尊重英国的利益,也懂得适可而止。”梅特涅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这桩麻烦事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倒也不失体面,毕竟巴尔干半岛上多一个基督教国家也可以促进欧洲的和平。” 顿了顿之后,“所以真正需要担忧的是法国的态度了,您认为他会怎么做呢?” “查理十世国王现在自顾不暇,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去做什么。”大使冷静回答,“况且就算他想要做什么,那也太晚了——沙皇已经把局势搅得一团糟,如果他真的派兵下场的话,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我想法国境内那些有理智的人也不会让国王这么干。” “说得太对了。”梅特涅深以为然。 他内心深处也不相信如今内忧外患的波旁王家真的会怎么样——法兰西人在为基督徒的胜利而欢呼,如果查理十世国王不顾国人感情,真的要兴兵讨伐基督教的勇士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话,这反而是在给他制造舆论,搞不好他的议会也会群起反对。 况且法国也不愿意看到沙皇在巴尔干和近东肆意逞威。 如果法国人选择默认,那也就是说英法奥三国都统一了立场,而普鲁士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那么沙皇就要面对3比1的劣势局面。 沙皇虽然年轻气盛但是他肯定不是疯子,他既然已经在战场上已经赚取到了足够大的利益,而且他们让土耳其进一步地削弱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应该已经满足了。 毫无疑问,过得二三十年,俄罗斯人又会再和土耳其人爆发一次战争,进一步地蚕食侵吞土耳其人的祖产,不过至少现在他们应该会在西方列强的压力面前消停下来。 梅特涅有条不紊地施展着他的谋划,他先是协调好了其他列强的立场,然后借势对沙皇施加压力,接着再逼迫土耳其做出领土上的让步,以便让沙皇得到心理满足。 除了可怜的牺牲者之外,各方都能够体面收场,这就是他追求的目标。 这一次,一切终于回到了他所期望的正轨。 “我已经照会了俄罗斯驻我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并且请他转达我的亲笔信件给沙皇,把我们协调后的立场告知给他。”梅特涅终于拿起已经冷却的咖啡,然后兴致盎然地喝了一口,“我相信当他收到信之后,他会听从我的忠告的,年轻人的冲动是时候收场了。” “我也希望他会。”塔尔伯特勋爵略带傲然地回答,“但如果沙皇不听劝告,大不列颠也绝不会是毫无办法。” 梅特涅当然听得出这句话所蕴含的决心和危险性——正是这种危险性,在原本的历史线上酿成了克里米亚战争——对他来说,一场大战一旦爆发,无论是谁打谁,都意味着力量平衡的脱轨,也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场面。 他当然预知不到克里米亚战争,但是他自然看得出来,此时的大不列颠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境地,统治着整个海洋,和数不清的殖民地,任何和它正面对抗的国家都必须掂量一下后果。 他所参与缔造的维也纳体系,绝不意味着大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但是他能确保这种冲突最终能够彬彬有礼地在谈判桌上解决。 所有人都遵照均势原则行事,不要越过与所有人为敌的雷池,克制自己的冒险冲动,把惨烈的大战消灭于无形当中,让大陆上的和平尽量多延续一段时间——这就是他有生之年的追求。 “我但愿在我的余生里,不至于有人再来挑战一下大不列颠的决心……”首相发出了一声感叹。 在首相的感慨当中,大使原本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对了,首相阁下,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传言。” “什么传言?”梅特涅反问。 “贵国卡尔大公的女儿特蕾莎公主,已经来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身边——” “如果您是说这个的话,那我承认这是真事。”梅特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莱希施泰特公爵本就和公主殿下有婚约,虽然期间发生了一点……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插曲,但是无论是公爵还是卡尔大公都没有解除婚约的声明,所以婚约依旧有效,这合理合法。既然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理由从中作梗呢?所以当特蕾莎公主跟我请求离境去和未婚夫团聚的时候,我同意了。” “如果事实只是如此的话,那我当然无权质疑,神圣的婚约应该得到尊重。”大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我听到的传言是……特蕾莎公主早就已经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团聚了,她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离境,甚至可能已经和公爵厮混……嗯,相处……很久了。” 大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种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特蕾莎公主体面也好,不体面也好,他都不在乎,之所以当面问,就是想看看首相的笑话——这也算是英国人的冷幽默吧。
“您真没必要在这种谣言上浪费时间,先生。”梅特涅首相面不改色地回答,“特蕾莎公主是我国最受尊敬的统帅的长女,从小接受了最为严格的皇室教育,性格端庄,学识过人,实为皇室的骄傲,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来?她是在最近经过父母同意之后,对我国皇帝陛下提出了申请,皇帝陛下感念她对婚约如此坚贞,所以同意放行,让这对新人组建他们的家庭,如果您要问我什么,我只能告诉您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 他一点没有没有露出任何羞愧或者尴尬的表情,仿佛这就是斩钉截铁的事实。 尽管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事实。 对大使来说,他的恶趣味已经得到满足了,所以也没有兴趣再继续刨根问底。 反正,既然官方已经确定了口径,那么这就是“事实”了,再要继续反驳争论的话,那就是在践踏哈布斯堡皇室的体面,绝不是明智之举。 这年头礼崩乐坏,特蕾莎公主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也是她自己的问题,跟英国也没什么关系,总不至于堂堂不列颠还要跟一个少女过不去。 “公主殿下如此坚贞,着实令人感动。”大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官方说法,“那么,请允许我以个人名义祝贺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的婚事。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确实挺般配的。” “我会转达您的祝贺的。”梅特涅终于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既然大使如此表态,那也就意味着英国谅解了一切奥地利和他在其中耍弄的手段,也不再追究之前可能存在的阴谋了。 正当梅特涅首相准备和大使道别的时候,大使突然又说了一句话。 “首相阁下,我最后转达一下威灵顿公爵的话——如果某一天莱希施泰特某天有兴趣来英国访问,威灵顿公爵倒是乐意见见这个少年人,当然这必须是一次私人身份的访问。” 梅特涅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叹息又像是苦笑,“他倒是个真正的军人。” ============================ 正当梅特涅和英国大使在私下密议的时候,远在圣彼得堡郊外的皇村,同样有一群人正在为欧洲大陆的风云变幻而伤神。 经过了大约半个月的消息延迟之后,沙皇终于收到了约阿尼纳公国建国的消息。 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是以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名义写过来的一封信。 当然,虽然署名是海黛女大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一定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代笔的。 沙皇此时端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而他的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则恭敬地站在旁边,等待着沙皇的训示。 虽然此时的皇村已经下着大雪,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但是在房间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壁炉,仍旧让温度保持在了舒适宜人的范围内。 穿着一身制服的尼古拉一世沙皇,以冷漠的神情看完了这封信,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嘲笑。 “这种花言巧语包藏祸心的信件,我的哥哥已经从他的父亲那里领教了太多次了,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他如果以为说这种话就能让我心花怒放,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接着,他一把将信扔到了旁边的壁炉里,眼看着它被烧成了灰烬。 “这就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陛下,莱希施泰特公爵倒是不足为虑,但欧洲各国的想法不可不关注。”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连忙回答。“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最近英国和奥地利之间的外交互动相当频繁,可以预见的是他们正在协调对我国的立场——也许过得不久,他们就会对我们发照会了。” “这些伪善又无耻的家伙们!”沙皇发出了一声咒骂,“他们口口声声虔诚于上帝,结果却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异教徒盘踞在伟大的罗马城市里残杀基督徒!” “他们热爱利益超过热爱上帝。”外交大臣连忙跟着一起咒骂了一句。“上帝迟早会惩罚他们的无耻与亵渎。” 当然他的心里也清楚,自己俄罗斯也一样,沙皇只是眼见拿不到梦寐以求的君士坦丁堡所以恼恨而已。 这也难怪沙皇恼恨,毕竟自从开战之后,俄罗斯帝国的大军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进入了色雷斯境内。可想而知,只要西欧列强们袖手旁观,那么尼古拉一世沙皇就将完成历代先祖们的夙愿,真正地成为罗马的凯撒。 在成功唾手可得之时却功败垂成,这又如何不让人懊恼? 只不过,懊恼归懊恼,人毕竟要面对现实。 外交大臣认为目前俄罗斯帝国所得到的胜果已经足够大了——它狠狠地教训了土耳其,并且再次明确了沙皇身为正教徒保卫者的威望,而且还占领了大片土耳其人的领土。 虽然一部分领土迫于西欧列强的压力可能需要退还,但是已经得到的利益已经足够大了。 俄罗斯的扩张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持之以恒慢慢侵吞,最终还是能够达成目标。 外交大臣心里的想法,沙皇当然也同样很清楚。 “一想到我成为了波拿巴的恩人,我就有点难以忍受,这小子借着我的光捞了一个公国,回头还写信来给我输诚……这哪里是输诚,简直像是示威了。”沙皇恨恨地说,“不过,既然眼下我不能把这个小兔崽子怎么样,那么我就吞下这次冒犯吧。” “您的仁慈足以让上帝都为之感动,陛下。”外交大臣回答。 逢迎了一番之后,他再问,“那么,您同意我们就此为止吗?” “我们可以停下并且回撤,但不是现在。”沙皇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正式照会,即使收到了我也可以缓慢做出答复——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进一步重创土耳其人,为以后的战争做准备。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们终将达成目标,哪怕到我儿子那一代也行,君士坦丁堡注定是属于我们罗曼诺夫家族的!” “我坚信如此。”外交大臣躬了躬身。 对他来说,只要沙皇不被冲昏理智,同意见好就收,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沙皇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壁炉,然后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若我的儿子亚历山大能有他这份本事,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244,神庙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4,神庙围绕着希腊问题,欧洲列强在看不见的战场上激烈而无声地交锋着,各国依照自己的实力和利益,选择了各自的立场,然后又分别拉帮结派,再用彬彬有礼的公文进行厮杀,以此来谋求本国利益的最大化。 这种国际秩序不稳定的状态,自古以来都很容易激发战争,所幸经过了之前腥风血雨的二十多年之后,大国之间对战争已经心有余悸,哪怕是最激进的政治家也轻易不想把本国再次投入到战争当中——而这种心态,就意味着各方妥协的空间必然存在。 此时的艾格隆,反倒是闲了下来。 欧洲大陆外交场上的折冲樽俎,他这时候还插不上手,那些激烈的利益冲突,此时也已经和他无关——对他来说,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冒险去制造新的不稳定因素了。 他不怕赌,该冒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冒险,但是他并非是个疯子,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他也懂得见好就收。 正因为有这种心态,所以在和希腊盟友们划分边界的时候,他比对方想象得还要宽宏大量,因为对他来说,保持友好和稳定、让他可以腾出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比多拿几个贫瘠的山头更重要。 自从签订了《斯巴达协议》之后,艾格隆一直留在了迈索尼,等待着他的盟友们和土耳其人的谈判结果。 而事态的发展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俄国人的强大压力下,苏丹不得不在希腊和自己的首都当中做出权衡,并且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命令自己在希腊的军队撤军,以便北上抵御俄罗斯大军的进攻。 而且,留在伊斯坦布尔的西方列强大使们,似乎也暗地里达成了默契,一直都在催促苏丹同希腊独立政府进行和谈,撤出军队,以此来换取列强对苏丹的支持。 为了保住仅剩的家业,苏丹也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以承认希腊独立为代价,换取西方列强帮助,让自己的王朝得以苟活。 而驻扎在雅典等地区的土耳其和埃及军队,因为连年在贫穷的异国他乡征战,早已经疲惫不堪,在莱希施泰特公爵率军登陆之后,他们对征服希腊也已经绝望,因而收到了苏丹的命令之后,他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此他们也乐于配合苏丹的命令。 对他们来说,保卫伊斯坦布尔和安纳托利亚的乡土要比留在希腊有意义得多。 正因为两方都已经有了强烈的和平意愿,而且外部强大的干涉势力也支持和平,所以独立军和土耳其军队的谈判相当顺利,几乎没有用多久就达成了基础协议。 在谈判过程当中,因为回援心切,所以土耳其军队已经开始撤退,等到初步达成协议的时候,雅典地区的土耳其人已经清退一空,而希腊独立军也毫不犹豫地冲出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快速地接管了雅典。 对他们、对希腊来说,雅典就意味着整个国家,也只有它才能够成为未来新生的希腊王国的首都。 独立军进驻雅典之时,当地的居民以鲜花相,整个半岛都随之欢腾。 这一件件大事,都足以载入史册,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反而不值得多加注意。 而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和特蕾莎的婚礼了。 雅典已经被起义军和平收复,那也就意味着帕特农神庙遗址也已经重新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早已经跟他承诺过,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艾格隆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以此来酬谢他对己方的恩惠和功劳。 艾格隆也确实希望如此。 就感情上来说,他欠特蕾莎太多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少女一个盛大的婚礼作为交代;就政治考量来说,他也希望借由这次婚礼,来宣告波拿巴家族正式回归到了正轨当中。 他虽然现在才虚岁17,但是等到他结婚成家之后,那就是一家之长,也是整个家族当仁不让的首领。 这个家族当年煊赫之时,几乎人人都头戴王冠,然而现在已经败落不堪,成员零星四散,如今作为新一代的家主,他肩负着将这个家族发扬光大并且开枝散叶的责任。 特蕾莎作为他的合法妻子,将同他一起勠力同心,让他们的家庭重新找回往昔的辉煌。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雅典已经光复之后,他立刻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一起前往当地,然后和刚刚赶到雅典的帕诺斯等人商议婚礼举办事宜。 虽然帕诺斯此时处在百忙之中,要应付层出不穷的问题,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硬是从捉襟见肘的人手当中拨出了一部分人,协助艾格隆和他的部下们一起整备婚礼。 而特蕾莎对这个问题自然比艾格隆还要重视,她全程都在关注两方的交涉,几乎过问了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就连婚礼仪式现场的仪式程序,以及仪仗队的分部位置、行动路线,她都一一按照自己的心愿做出了安排。 为了不至于盲人摸象,她当然要前往帕特农神庙周围做出实地勘察,而艾格隆自然也乐得陪伴特蕾莎一起游览遗迹,就当是在旅行一样。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虽然此时已经是冬季,但是阴云散去,晴空万里,空气也变得尤其干燥清爽,少年和少女穿着便装,在卫兵们的保卫下,沿着雅典卫城的台阶向上走去,一步步走到了雅典卫城的最高处的山岗上。 而帕特农神庙,就以它威严而又优雅的身姿,静静地矗立在了这里。 过去,它曾经是雅典的象征,供奉着雅典娜女神,是雅典人虔诚信仰的具现化,它见证了这座城邦最辉煌的时光,也是雅典建筑和艺术成就集大成者。 然而一切辉煌终有竟时,雅典在与斯巴达长达几十年的争霸战争当中最终失败,城邦的辉煌时代随之告终,而在之后,雅典与整个希腊一起无可避免地衰落了,然后被一个个外族所征服,先是马其顿,然后是罗马人,最终是土耳其人,而一次次的征服,也让雅典人自己都几乎忘记曾经两千年之前的辉煌。 一切的辉煌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只剩下这座恢弘的大理石建筑茕茕孑立,纵使看上去再壮观美丽,但也只不过是辉煌年代最后的残渣罢了。 况且,因为连续多年的战乱,神庙本身也遭受了极大的破坏,最大的一次破坏来自于1687年,当时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在雅典交战,土耳其守军把卫城最高处的神庙当成了重要的据点,然后威尼斯军队炮轰城堡,引爆了土耳其人堆放在神庙里的炸药,最终引发了殉爆,把庙顶和殿墙几乎全部炸塌,伤痕累累的神庙也就此正式成为了断壁残垣。
神庙所遭受的劫难还不止于此,接下来它又成了各式冒险家和收藏家的最爱,它所剩下的那些精美的大理石雕塑也再次遭遇了可怕的劫难,被偷偷运走成为了私家的珍藏。 特蕾莎跟着艾格隆一起沿着台阶走了上来,她看着山岗上碎石满地,满目疮痍,不由得心里有些悲痛。 对于她来说,雅典与其说是一个古老的城邦,不如说是文明的象征,更是欧洲文化的发源地,看到它如今沦落到了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怜悯呢? “离婚礼的时间不长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安排人手来清理一下才好。”她低声自语。 虽然她知道,无论怎么清理也不可能把这一片断壁残垣重新整修好,但是至少也要稍微收拾一下,以免有伤热闹喜庆的气氛。 “嗯,帕诺斯他们正好还有一批土耳其俘虏还没有送回去,就送到这里来清理碎石吧。”艾格隆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他们两个一起走到了卫城的顶部,而这时候,帕特农神庙的遗迹也巨细无遗地展露到了他们的面前。 与其说它是一栋大型建筑,倒不如说它是仅剩的断壁残垣——顶部已经坍塌,里面也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排排的柱子和些许的浮雕和雕塑,无声地矗立在那里。 不过即使如此,当站在这些柱子下面,切实地感受到了神庙的尺寸之后,不光是特蕾莎,就连艾格隆都感受到了古典文明的冲击力——这可是两千三百年前的建筑啊…… 在下意识当中,少女和少女不禁四处张望,似乎是在一片断壁残垣当中寻找着雅典曾经的辉煌盛景,然而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 除了这些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且不复重现。 时间能够消磨一切,哪怕最为伟大的那些帝王们,也逃离不了时间的磨损,最终都会成为历史的尘埃;那些曾经兴盛一时的国家,也会逃离不了时间的摧残,最终湮没无闻。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突然让这对未婚夫妇失去了言语。 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才重新打起了精神,她走到了石柱下方,欣赏着那些大理石雕塑和石墙上的浮雕,为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倾倒。 她的父母亲收藏有大量的雕塑和画像,所以她从小也接受了艺术教育,所以她懂得如何欣赏石雕的轮廓和身姿。 “殿下……想想真让人敬佩,他们明明是早我们一百代人的先民,却能过制作出如此美妙的石雕艺术,甚至就连我们现在的艺术家都要望之兴叹……天晓得他们到底有过多么巧妙的心思和手笔呀!” 说着说着,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些雕塑和浮雕上,有着十分明显的破坏痕迹,有些石雕甚至被齐根斩断,只剩下了基座留在原地。 “它们被抢掠了!”特蕾莎惊讶地说。 “这不值得惊讶,特蕾莎。”艾格隆冷静地回答,“对这些艺术珍品,人们总是很容易兴起觊觎之心,能够在两千多年后还剩下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幸运了……” 艾格隆的安慰并没有让特蕾莎感到舒服一点,她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被破坏的大理石雕塑。 “天哪,怎么会有人舍得破坏它们呢!它们是无价的艺术珍品呀!” “很多人都舍得,比如额尔金伯爵就舍得。”艾格隆耸了耸肩。“二十多年前,就是这位老兄,在担任英国驻伊斯坦布尔大使期间,贿赂了这里的土耳其官员们,然后得到了带走石雕的许可,他雇佣了一批工匠,把这里最精美的一些雕塑和雕塑都拆走带回了英国,许多石雕被破坏,还有一些不幸在途中被沉入到了海底……但是他不在乎,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它们去妆点了自己在苏格兰的庄园。” “额尔金伯爵真是个厚颜无耻、无法无天的混蛋!”听完了这些话之后,特蕾莎气得脸色发白,然后义愤填膺地骂了出来,“他既不懂文化也不懂艺术,脑子里只有他那可悲的贪欲……他不明白,帕特农神庙只有在雅典才有价值,它的那些雕塑也是仅仅属于雅典的无价之宝,是希腊文明历史的光辉见证!他把雕塑抢走,得到的是什么?只是历史的可悲碎屑而已……而他造成的破坏却是无可挽回的!可悲……太可悲了,这些仅剩艺术珍品没有毁于野蛮人之手,却被一个文明国家的贵族破坏无遗了!” 特蕾莎并不是出自于私利而如此生气,她是真诚地为希腊文明如此宝贵的遗产被人轻易破坏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愤怒。 正因为热爱艺术和文明,所以她知道这一切有多么宝贵。 看到特蕾莎如此罕见地动怒,艾格隆有点不敢说话了。 这个问题上,波拿巴家族也是比较心虚的,因为拿破仑在四处征战的同时,也有意到处抢掠艺术品,从别国掠夺了一大堆文物——别的不说,他从埃及掠夺回来的方尖碑,现在还矗立在巴黎的广场上呢…… 不过这时候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给特蕾莎泼冷水了。 接着,艾格隆一直都在哄特蕾莎开心,总算让特蕾莎从愤怒当中恢复了情绪。 “殿下,这里所遭受的破坏实在太过于严重了,我们也不可能把它恢复旧观,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修缮维护它,让它仅剩的一点点残迹能够安静地留在这里,让人缅怀雅典曾经的史诗……”特蕾莎郑重地对艾格隆说,“我但愿它能够一直留存下去!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我也同意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特蕾莎又走到了石柱下面,然后抬起手来放在眼睛前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估测婚礼时挂上流苏的位置。 而艾格隆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商量婚礼时的布置。 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化为尘埃,但是至少现在,他们即将拥有永恒。 245,岳母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5,岳母因为痛惜于帕特农神庙残破不堪的现状,所以原本兴致勃勃的特蕾莎,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 艾格隆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对每一个热爱古典文化和艺术的浪漫主义者来说,帕特农神庙这样一座艺术珍品的衰败和毁坏,绝对是最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可惜,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是无可挽回了,如今他们只能矗立在神庙的遗迹上,哀叹着一个曾经辉煌的文明的陨落。 艾格隆并不愿意让哀伤和悲痛情绪主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所以他不断地和特蕾莎找话题,试图让特蕾莎的情绪回复过来。 而特蕾莎也知道少年人的心意,所以她也慢慢地调整了心态。 对她来说,已经逝去的希腊文明固然很重要,但是身边的未婚夫、以及两个人的未来生活更加重要。 帕特农神庙是一座伟大的历史遗迹,而且将会成为她和殿下结婚的场地,他们将在这座宏伟建筑的见证下,迎来人生最重要的一页。 她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哪怕自己和殿下一起在未来创下再大的事业,最终也只会慢慢地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正如之前的那些帝国和文明一样。 可是,即使如此,至少自己和殿下走过这漫漫长路所经历的期待、痛苦、喜悦和坚守,都会永久地铭刻在彼此的灵魂当中,这就足够了。 她和殿下都还很年轻,接下来彼此之间共处的时间正常来说应该至少超过半个世纪,对历史来说这段时间不值一提,不过对个人来说已经足够长了,她心满意足。 是的,在婚礼举办之后,自己就将正式和殿下结合在一起了,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看着少年人。 “殿下,抱我一下好吗?” “我求之不得。”艾格隆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抱紧了少女。 此时他们两个正处于神殿遗迹的正中央,原本这里安放着雅典娜神像——这座神像由大理石雕塑而成,外表还贴着金箔,享受着雅典人的虔诚膜拜……可如今这里已经空无一物,只有少年和少女相拥在一起。 冬日的阳光,从已经破开的屋顶静静地洒落了下来,穿过高大的石柱,投射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让他们犹如是蒙上了一层光环一样。 特蕾莎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和殿下的怀抱所带来的温暖,许久之后她才重新从怀抱当中挣脱了出来。 “殿下,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为这么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伤神了,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迎接那个美好的日子。”她微笑着说。 接着,她又走出了神庙,然后站在石阶的顶端,然后眺望了一下雅典卫城下方的城市。 壮阔的景象,让她顿时心旷神怡。 她微微仰着头,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再转头,巧笑嫣然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执拗,骄傲,有时候还有一点孩子气……所以以后还请你继续包容我,我也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 “我求之不得!”艾格隆再重复了一遍。 接着,他拿起特蕾莎的右手,然后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手背。“恰好我也缺点满满,所以我们正好般配。” 人非圣贤,所谓美满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十全十美的人走到了一起,而是两个残缺的人恰好拼成了一个整体,互相体谅包容,相互扶持走完一生。 艾格隆知道自己并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之前就做过对不起特蕾莎的事情,甚至以后还会做,但是在此刻,他却愿意尽自己的努力,去与特蕾莎分享自己所创建、所拥有的一切,因为特蕾莎就是他的妻子、是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在神庙的遗址上卿卿我我,阅尽了雅典古城的大好风光,好一会儿之后,才在傍晚时分依依不舍地离开遗址。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们又几次来到神庙遗址上,共同商定婚礼的细节,一大群人也在忙碌着,以便满足他们两个人的心意。 对于这片饱受疮痍的土地来说,尽管婚礼的两位新人都是外国人,但这桩婚礼似乎也寓意着它将要摆脱长达两千多年的沉沦,迎来长久的和平,以及属于自己的独立和新生。 在忙碌当中,他们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特蕾莎的母亲、艾格隆未来的岳母亨利埃塔大公妃,在女儿特蕾莎的邀请下赶到了雅典,准备参加接下来的婚礼。 特蕾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欣喜若狂,而艾格隆也非常高兴。 之前他在奥地利的时候,承蒙大公夫妇青眼有加,并且在拜访他们家的时候,得到了夫人非常友好的招待,所以他心中对夫人也充满了尊敬。 在得知消息之后,他们立刻前往位于雅典西南方向几公里之外的比雷埃夫斯港口,迎接夫人的到来,而独立军这边自然也不敢怠慢,同样准备以极高的规格迎接她。 因为大公夫人事前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允许,所以她这次出行要顺利得多,她先是南下前往威尼斯,然后从搭乘着雇来的商船,在战舰的掩护下一路来到了巴尔干半岛。 不过,原本预定举办的仪式,在夫人强硬的要求下被取消了。 “夫人不喜欢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随同她过来的仆人给出了理由。 艾格隆这时候才明白,特蕾莎的性格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于是他遣散了计划中的欢迎群众和仪仗队,改而由自己和特蕾莎,以及寥寥几个奥地利人一同迎接夫人的到来。 商船渐渐地靠近了港口,然后停泊到了锚位上,而在众人注视下,大公夫人出现在了船头,然后沿着舷梯走了下来。 也许是性格低调的缘故,夫人穿着朴素,也没有佩戴特别贵重的首饰,不过即使如此也有一股堂皇贵气,她面带笑容,举手投足当中尽显谦逊温和,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依旧不减风韵。 看到她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早已经等候在栈桥边的少年未婚夫妇立刻就迎了上去,而夫人也微笑着向自己的两个晚辈颔首致意。 特蕾莎走到了母亲的面前,突然之间眼睛被泪水噙满,想要说出预先准备好的欢迎致辞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妈妈……”最后,她只能喊出这个人类最原始的称呼。
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些许的泪光,“特蕾莎……” 一边说,她一边向女儿张开了手臂。 特蕾莎立刻就投入到了母亲的怀中,以此来发泄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 母女相见,彼此之间都感慨万千。 “妈妈……”特蕾莎一边哭,一边给母亲道歉,“对不起。” “现在再说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大公夫人一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一边笑着反问,“再说也不合时宜,你都要结婚了,应该高兴点。” “我……我很高兴,有您过来就更加高兴了!”特蕾莎连忙回答,“谢谢你和爸爸容忍我的任性……” “傻姑娘,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包容你还能怎么样呢?”夫人反问,“只要你的任性最终证明是值得的,那也不枉我们煞费苦心了。” 说完之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艾格隆。 这包含着谴责、审视、期许和谅解的微妙视线,让艾格隆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确实,如果说在这个世上他最对不起什么人的话,大公夫妇肯定也在其中——当初他们真心实意地看重自己,打算把自己招为女婿,可是自己却以逃婚来回报他们,让特蕾莎一度成为笑柄。 这还不够,等到自己逃离之后,特蕾莎又一意孤行,折磨着父母的心,让他们不得不答应了特蕾莎的任性,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帮助自己的事业……算起来自己对他们亏欠实在太多了。 很快夫人就将是自己的岳母了,而且在艾格隆心目中,这个岳母要比亲生母亲要重要得多。 正因为如此,一向高傲的艾格隆,也不禁心虚地低下了头来,不敢再和夫人对视。 “弗朗茨,怎么,看到我说不话来了吗?这可不像你。”夫人先开口了。 艾格隆再也没法躲闪了,他硬着头皮走到了夫人的面前,然后热情地拥抱了她。“妈妈……我爱您。” 在见到岳母之前,艾格隆就已经想过,究竟要怎样才能避开之前的芥蒂,让大家尽快其乐融融呢? 最后他左思右想得出了结论——比起道歉来,这么简单的情感冲击显然更加有效。 正如他期待的那样,这声“妈妈”,让夫人意外之余,也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少年人的亲近。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种亲近——毕竟,从各种方面来讲,他确实是每个母亲都想要拥有的那种儿子。 夫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继续打量着少年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比起去年来,你又长高了一些。虽然黑了一点点,但更有朝气也更帅气了……弗朗茨,你现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王子——也是最有才能的。”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更何况艾格隆本身就当得起这样的夸奖。 “您过奖了。”艾格隆客套地谦虚了一句,但是心里也极为高兴,“不过我会以此作为目标的。” 眼见火候到位了,艾格隆开始正式道歉,“妈妈,对之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敢指望您就此原谅我,但是……处在我当时的立场上,我不得不这么做。” “唉,虽然我曾经很生气,但是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太骄傲也太急于证明自己了,你不愿意留在宫廷里,苦熬时间等待命运的转机,你热血沸腾打算去干一番大事业,要证明自己无愧于他人的期待,这些都没错,甚至是你的优点——”先夸奖了艾格隆几句之后,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对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呢?你一句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打算,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你在最美好的节日选择逃离,让我们去承受接下来的风暴——孩子,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指责你了,但如果是在一两百年前,我的儿子们会找你决斗的。” 这番话,说得艾格隆羞愧难当,毕竟他确实心里有愧。“对不起。” “要是只对不起我们那也就罢了,可你对不起特蕾莎,她对你痴心一片而你却一点都不信任她,没有给她透露任何自己的打算!难道她对你如此赤诚,却换不来你稍稍敞开心扉?明明她会乐意帮你的。”夫人再度呵责了他,“说实话,要不是特蕾莎坚持,我们夫妇原本不会再和你有半分牵扯了,哪怕你以后侥幸做了皇帝,那也只是和我们无关的路人罢了。” 这番指责让艾格隆更是惭愧。 “我并非不信任特蕾莎,我猜得到这些,但我不敢去赌,我输不起……”他只能小声回答。“真的对不起。” 当时他已经做好了权衡取舍,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这事还有转机,也做好了从此之后永远形同陌路的心理准备。 对他来说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指责了几句以后,夫人也不想再继续了,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她主动转开了话题。 “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伤害虽然惨痛,但是伤痕终究是可以抚平的——”夫人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特蕾莎让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以她的意见行事,并且祝福她。所以……我以母亲的身份请求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因为她值得。” “是的,我会的。”艾格隆郑重地承诺。“无论我拥有什么,那也都是她的,我们会一生都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快乐和痛苦,就和您跟大公一样。” “这才像话。”夫人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 接着,她凑到了艾格隆的耳边,然后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在之前这段时间,你们……你们有没有……提前走上那一步?” 夫人的表情像是有点促狭,反倒是艾格隆尴尬了。 “没有。”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特蕾莎认为我们应该等到正式结合之后再上那一步,只有这样才合乎体统。” “真难为你们倒是把持得住!”夫人似乎放下了心来。 “对我来说这确实相当困难,每次和特蕾莎一起入眠的时候,我都在感慨这份煎熬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艾格隆笑了起来,“谢天谢地,您的到来就预示着我的刑期快要结束了。” “以后就要看看你到底本事如何了!”夫人笑得非常欢畅。 《雏鹰的荣耀》来源: 246,寄言与温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6,寄言与温情“以后就要看看你到底本事如何了!” 夫人这句话大有调侃之意。 不过,她能够当面开出这种玩笑来,已经证明她确实不再生气、而是把少年人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了。 “作为丈夫,我的义务就是尽我所能地让特蕾莎开心。”犹豫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小声地回答。 这个一语双关的回答,让亨利埃塔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小混蛋平常看着严肃忧郁,没想到却学会油嘴滑舌了!” 夫人,其实我早就会了——艾格隆在心里暗暗回答。 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咬着耳朵说的,所以特蕾莎虽然站得很近但是也听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未婚夫正在拿自己开玩笑。 所以看到他们谈得这么融洽,她的心里也相当开心。 这时候她反倒有些庆幸父亲没来了——毕竟,父亲的性格非常严肃,虽然不至于真的拿马鞭招呼女婿一顿,但是几通训斥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大家的面色都不好看,也就不可能如此其乐融融了。 经过了最初的寒暄之后,三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特蕾莎坐在正中间,母亲和未婚夫坐在两边,母女两个不断地聊天,交流彼此最近几个月的见闻。 出于特殊的身份,聊着聊着,母女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宫廷上面。 “我进宫跟陛下请求暂时离境的时候,陛下对我的态度倒是相当和蔼,他没有怪罪你任性妄为,反倒是勉励你以后要按照上帝的训诫行事,不要失去了哈布斯堡家族成员应有的体统,并且他还坚持认为他当时的想法没有错,殿下和你确实相当般配……哎,想来,虽然他对殿下心里还有气,但是殿下毕竟是他自己的外孙,他也绝不是毫无感情嘛……”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在我觐见即将结束的时候,把苏菲公主给叫了过来。” “什么?”不光是特蕾莎,就连艾格隆也惊呼失声。 “很奇怪是吧?”夫人并没有对女儿女婿的反应感觉到异常,因为她自己也觉得相当奇怪,“皇帝陛下让侍从把她叫过来了,然后把我请求离境去参加女儿婚礼的事情告诉了她——最后他说‘苏菲,当初你一直都挺关照弗朗茨的,我想他对你应该也很有感情,所以……虽然他现在已经抛弃了我们,但看在你和弗朗茨当初交情的份上,我请你姑且说几句祝福吧,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啊哟!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向来阴沉尖刻的陛下,居然还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夫人说到兴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儿女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因为卡尔大公和特蕾莎都选择了隐瞒,所以她还不知道艾格隆和苏菲公主的私情,但是从苏菲之前的拜访当中,她也看得出来苏菲很在乎殿下——当然,她只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毕竟在皇宫当中,两位皇子都各有各的毛病,要么神志不清要么木讷笨拙,而这两个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可是艾格隆却明白,他的外祖父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是在报复苏菲之前的所作所为,故意当面折磨她的心。 他能够想象得到毫无准备的苏菲,悲伤恼恨然而这时候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时该是怎样的难受。 后面再加上了一句“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夫人只会觉得孩子是指艾格隆,然而艾格隆却知道那到底是指谁。 皇室贵族那优雅又刻毒的报复心,就是如此不动声色却又如此锥心刺骨。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让她找回幸福的……艾格隆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而这时候,特蕾莎也担忧地看了一下他。 “那,苏菲殿下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干涩地问。 “她当时挺意外的,不过好像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然后她跟我说她非常高兴地看到弗朗茨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并且祝福你和特蕾莎白头偕老,而且千万要记得未来要照顾好孩子,让家族兴盛繁荣。总之她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看得出来是真心希望你未来过得幸福。”夫人一边回忆一边回答,“不过,她好像精神不太好,神情有点恍惚,看来之前的病症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吧。” 艾格隆听着听着,突然感觉眼角发酸,然后流淌下了两滴泪花。 这是他良心的坩埚里,最后仅能提炼出的几滴残渣了。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看到夫人惊愕的视线,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强颜欢笑,“我对皇帝陛下和苏菲殿下居然能够不计前嫌,如此宽宏大量地祝福我,深为感动。一想起他们当初对我的照顾和教养,我也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是呀,大家本来都是一家人,虽然会有争吵,但是亲情终究是亲情,有什么必要一直互相记恨呢?”也许是怕艾格隆再继续失态,特蕾莎这时候也帮腔了。 艾格隆知道,一切都没有结束。 “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皇帝陛下既是在恶毒地折磨苏菲,也是在提醒艾格隆,他和奥地利还有没了却的羁绊。 而“千万要记得未来要照顾好孩子”,这是苏菲对自己的嘱托,也是她寄托在自己身上最后的心愿。 他无法违背这个心愿,所以他必须让他们的女儿珂丽丝忒尔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 也许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他以后必须做到。 尽管在婚礼即将到来的时候,再去回想自己的私生女儿似乎有点不合适,但是艾格隆却还是暗自下定了决心。 当然,现在还是要专注于做完目前的事。 “苏菲殿下对你们还真是倾注了深情厚爱,上次不还是送了特蕾莎礼物吗?”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夫人又开口了,“我也祝愿她以后万事顺遂,帮助我国单薄到可怜的皇室延祚下去吧……” “我也同您一样想的,妈妈。”特蕾莎回答,“苏菲殿下仁慈而又明智,肯定能够肩负起一国之母的重任,至于殿下就交给我吧,我会把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嗯,她当一国之母,你和殿下结成伴侣,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夫人戏谑地开了个玩笑,“但如果未来你又和殿下结成美满的家庭,又能当上一国之母,双份的成功,那她可就是比不过你了!” 这个玩笑,在特蕾莎听来却有点悲伤,只是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同意母亲的说法。 艾格隆听着母女的对话,明明心里不好受却不能多说一句,心里憋得也相当煎熬,好在夫人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弗朗茨,现在特蕾莎这边的长辈已经过来了,你那边的长辈怎么样?你的母亲会过来吗?还是你的祖母过来?” “我的母亲事务繁忙,而且她身为一个邦国的君主,也需要避嫌,所以她不打算过来了,只是派了一个使者过来以表心意——”艾格隆回答。 本来艾格隆根本是不打算跟自己的母亲发送婚礼邀请的,只是特蕾莎一力坚持,所以他就派人过去送了邀请信——结果他的母亲路易莎就以上述理由婉拒了。 这些理由艾格隆看来是成立的,毕竟路易莎现在是帕尔马女大公,贸然跑到希腊来确实不妥。 而且她真要跑过来,艾格隆反倒是有点头疼该怎么接待她了,不来反倒省事。 另外,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在回信当中,路易莎用词相当温和甚至有点讨好,为自己不能亲身参加儿子婚礼连连道歉,并且还邀请艾格隆婚后带着妻子一起去她那里看看。 艾格隆没想到母亲居然会罕见地向自己服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他之前和特蕾莎有约在先——如果路易莎主动对自己发出邀请,那么以后就找个机会和她一起去拜访路易莎。 现在这个邀请真的来了,而且态度还放得这么低。 既然这样的话,再端着似乎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虽然感情上他还是非常恼恨甚至讨厌路易莎,也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封信就原谅她,不过他向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既然路易莎已经达成了条件,那么他也就答应履行承诺了。 ——反正他未来要去罗马一趟,到时候顺道拜访一下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至于祖母这边…… “我的祖母已经年过七旬,实在不宜长途跋涉的劳顿,所以她将会派一位代表前来——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前里昂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主教。”艾格隆继续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亨利埃塔夫人点了点头,接受了艾格隆的说辞。 她也知道路易莎和殿下的关系不是太和睦,所以也没有再深究。 反正殿下这边只要来一个长辈也就面子上说得过去了。 “费什红衣主教……当年我记得就是你的这位舅公给你洗礼的,如今让他来给你主持婚礼,岂不是很合适吗?”她发出了一声感慨,“时光真是匆匆流逝啊,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希望你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主持洗礼的人还是他。考虑到他的寿命,你们还是要抓紧一点哟——” 艾格隆看了特蕾莎一眼,而特蕾莎则立马躲开了视线。 “对此我有信心。”艾格隆坚定地回答。 “光有信心还不够……”夫人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还得有点儿运气才行。” “频率是可以弥补运气的,夫人。”艾格隆面不改色地回答,“我还年轻,经受得住命运的考验。” 特蕾莎听得掩面,似乎觉得他们两个的对话不堪入目,然而夫人却噗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殿下,你可真是嘴上从不输人啊……”接着她发出了感叹,“不过年轻气盛是好事,我就喜欢有性格的人,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废物。” 反正这里只有三个亲密家人,她也就放下了拘束,也不需要在乎什么皇室成员的形象。 就在他们稍微有些出格的玩笑话当中,笑声冲淡了刚才的尴尬和悲伤,让艾格隆的心情又平复了过来。 短短的旅途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起回到了雅典城中,来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下榻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个土耳其官员的府邸,占地颇大,装饰也颇为奢华,只是在土耳其人撤军之后,这位官员深怕被卷土重来的独立军报复,所以立刻也跟着军队一起跑路,留下了自己的府邸,甚至连大部分财产都来不及带走。 而在独立军解放雅典之后,他们自然也毫不客气地征用了这里,并且把它当成了公家财产。 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过来之后,出于对他们的尊重,帕诺斯就把这桩府邸无偿让艾格隆暂时居住。 因为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在马车上也一直在聊天,所以下了马车之后,亨利埃塔夫人明显有些不胜疲倦。 所以在回来之后,艾格隆立刻安排夏奈尔服侍夫人尽快休息,并且取消掉了晚上原本预定的庆祝活动。 在送夫人去休息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单独留在了一起。 特蕾莎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殿下。”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出了口,“你以后会将……会将珂丽丝忒尔带回到身边吗?” 艾格隆感到有些尴尬,他罕见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如果我真的复国成功,我会这么干的,毕竟我亏欠了她。” 特蕾莎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特蕾莎,对不起。”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道歉的呢?要生气的话我之前已经生气完了。”特蕾莎横了他一眼,“也许之前你们是一段孽缘,但是这个孩子确实是无辜的,她的父母如此尊崇,她自然更不应该以私生女的可悲身份,暗无天日地活下去,这实在有理不合。所以……如果我们真的能够走上皇座,其实我也能够接受我们把她也带过来,让她享受她应有的待遇。” “特蕾莎,你真是心地仁慈……”艾格隆感激地说。 “我仁慈只是因为我愿意为你而仁慈,仅此而已……”特蕾莎苦笑,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殿下,我们也有言在先,我虽然能够接受她的存在,但是……我感觉自己很难一视同仁,因为对我来说她非但不是儿女,反倒是提醒我你曾经另有所爱的存在……所以,我提前跟你说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要求我以母亲的姿态对待她,可以吗?我的慈爱都是准备留给我们的孩子的。” “好的,特蕾莎。”艾格隆没有生气,他反倒是点了点头。“你已经足够好,我不敢要求你更多了。” 接着,他温情地抱住了她。“我爱你。” 他倒是没说谎,这一刻,他确实爱着她。 特蕾莎也抱着少年人,紧紧相拥。 “上帝啊,还好是个女儿……只是灾难而不是劫难。”在心底里,她暗暗自语。 247,投效者 经过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原本就已经疲累的两人,也没有心力再继续聊天了,他们草草洗漱之后,也早早地相拥而眠,进入到了梦乡,把今天的喜悦和悲伤都抛到了脑后。 经过了一晚的休息,亨利埃塔夫人变得神采奕奕,她吃完早餐之后就拉着女儿女婿,一起探访即将举办婚礼的帕特农神庙。 她一边享受旅行的乐趣,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女儿对婚礼的汇报,时不时地还插嘴,提出几句自己的意见。 本来特蕾莎就对婚礼非常上心,亲自过问仪式的细节,而夫人来了以后,她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到了婚礼的筹划当中。 虽然离婚礼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了,但是夫人却依旧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了不少改动,无奈之下大家只能手忙脚乱地配合,费尽力气才没有让时间表变得混乱。 不过,艾格隆并不需要为这种小事忧心,他倒是乐得清闲,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岳母,享受着这段来之不易的假期。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能什么都不做,处在他现在的地位,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做决定。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舅公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也赶来了雅典。 如同上次迎接亨利埃塔夫人一样,艾格隆也亲自迎接了红衣主教。 他现在不光是他一个人,也代表着他的祖母,所以是艾格隆这边婚礼上的直系长辈,艾格隆自然不敢怠慢, 当看到艾格隆的时候,红衣主教也感慨万千。 这位头发花白的红衣主教,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处于兴奋当中,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从希腊传来的消息,并且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恳求万能的主赐予自己这位外甥孙好运。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求,自从去了希腊之后,艾格隆一直都进展顺利,不断地传来了捷报,而如今更是帮助希腊光复,眼看就要独立建国了。 这样的英雄事迹,又怎能不让他欣慰呢? 他已经非常年迈了,也许随时都会入土,尘世的一切都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唯一挂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外甥孙的事业,他无比地渴盼这个少年人能够创造奇迹,让波拿巴家族重新君临皇座。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陛下,我恭贺您的胜利,并且祝福您和特蕾莎公主白头偕老。” “谢谢您。”艾格隆连忙搀扶住了他。“我的祖母还好吗?” “她最近身体不适,不过精神倒是非常健旺。”红衣主教连忙回答,“对于您的成功,她比我还要高兴和骄傲,她几乎每天都在念叨着您,有时候甚至哭了出来,在她看来,旁观您的成就已经她余生最大的乐趣。” 看到莱蒂齐亚皇太后对自己如此上心,艾格隆也极为感动。 毕竟是祖母,牵挂孙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感谢祖母为我所做的一切。”他轻声感叹,“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很遗憾她无法亲身见证我的婚礼,但是我的血液和我的心跳都能够感受到她的祝福……我只希望这边的一切尽快了结,好去罗马再去见见她。” 说到这个,红衣主教顿时也来了精神。 “教皇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都对你非常满意,他们认为你为希腊所做的一切,都大大地有利于基督教世界;同时认为你对教会的慷慨解囊,也证明了你的虔诚……所以他们考虑之后,允许你在近期以私人身份访问罗马。毕竟,不让一位祖母见到自己的孙子,实在有违上帝教导给我们的仁慈之道……”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让艾格隆听得心里一直发笑,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完全只是因为自己舍得下血本氪金而已,跟上帝的仁慈之道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只是罗马教会做任何事都要披上一层光鲜的外衣——也许这就是文明的标志吧。 “如果是古代的话,我想我配得上一场凯旋式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哎,我也这么想的……”红衣主教叹了口气,“只可惜当年先皇大大地得罪了教会,虽然当时的教皇已经过世,但是教会内部还有一派人激烈地反对波拿巴家族,所以教皇陛下也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欢迎你了,但是他会接见你的。” “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艾格隆摇了摇头,“现在我实力还不够,能够争取到这个条件我已经满足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教会所有人都匍匐在我面前——” 红衣主教乐呵呵地听着,如果之前看到少年这么说的话,他只会当成是一个少年人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不过现在,他已经见识到了自己外甥孙的能耐了,他心里也期待着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对了,我要跟您介绍一个人。”笑了一会儿之后,费什红衣主教换了个话题。“他也许会对您有用。” “什么人?”艾格隆有些惊讶。 “他名叫莱昂-贝尼托-埃斯波西托,是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侄子,也一直都是红衣主教在家族中最喜爱的后辈——”费什红衣主教以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介绍。“他今年二十二岁,虽然年纪小但却受到过非常完整的拉丁文法和历史教育,除了神学也非常擅长修辞学。来的这趟路上我考教过这个年轻人,他的头脑相当聪明,算是个人才。” 看来这个所谓的侄子,就是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私生子了。 考虑到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是自己的盟友,而且两边这段时间一直合作愉快,所以艾格隆倒也不介意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好处。 “他对我有什么诉求呢?”艾格隆问。 “他想要应聘成为您的秘书。”费什红衣主教回答。 艾格隆更加惊讶了。 “当我的秘书?我想他的家族应该会给他安排更远大的前途才对啊。” “是这样没错,原本红衣主教确实是准备让他进入教会,在未来继承自己衣钵的——可是他自己不乐意。”费什红衣主教小声解释,“这个年轻人,对侍奉上帝并没有太多兴趣,也不打算在清规戒律过完一生,他想要见见大世面,而且……他对您本人也充满了敬佩,认为您值得效力。” “是这样吗?”艾格隆又是怀疑,又有点高兴。 毕竟自己被人当成“明主”主动投效了。
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是他的盟友,他需要笼络;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也不敢轻易地让红衣主教的私生子参与到自己的秘密当中。 该不该给一个机会呢? “好,我可以见一下他。”沉吟片刻之后,艾格隆决定先看看再说。 很快,一个年轻人走入到了房间当中,他有着黑色的分发,发梢微微卷曲,五官相当柔和,前额宽阔,看上去饱读诗书。也许是常年埋首书斋的缘故,他的皮肤相当白皙,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还系着一条细细的丝绸领带,看上去文质彬彬。 来到艾格隆的面前之后,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少年人,然后明显得有些激动。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对艾格隆行了礼。“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他虽然从小就在罗马长大,但是他用的是法语,而且字正腔圆非常流畅,显然从小接受过严格的教育。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转入到了正题当中,“我听我的舅公说,您想要替我效力?” “是的……我斗胆请您赐予我为您工作的荣幸。”青年人连忙回答,“而且我认为,我能够给您提供些许的帮助。”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对方,心里则在思考着。 随着他组织的扩大,他的身边也确实需要机要秘书类型的人,来替他处理日常工作。最近他也试图在自己人当中物色类似的人物。 可是,这个年轻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又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忠诚? 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青年人马上又开口了,“陛下,我知道您肯定还不会对我寄托太多信任,不过我恳请您给我机会,哪怕是从最微末的小事做起也无妨,我会证明我的能力和忠诚。” 艾格隆点了点头。 他喜欢有志气又有才能的人——所以,他愿意给对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环顾四周,然后让青年人坐到了一张书桌旁边,并且给了对方纸笔。 接着,艾格隆口述了一封信件。 很快,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青年人写下了这封信,分别用拉丁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各自写了一遍,行文流畅,还特意在文辞上做出了润色。 “再给我复述一遍信件内容吧。”艾格隆看了一下信,然后冷不丁地提出了要求。 “抱歉,陛下,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我不能复述您口述过的东西。”青年人小声回答。 艾格隆这下确认了,对方确实没有言过其实,思维敏捷,而且谨慎。 是一个可以适任的人选。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心里渐渐地就已经倾向于收下这个投靠自己的人了。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问。 “您直接叫我莱昂就好。”青年人恭敬地回答。 “那好,莱昂——告诉我,为什么您要选择这样的工作呢?”艾格隆盯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问,“刚才我的舅公已经给出了您的理由,可是我还是想要您自己说一下。” 莱昂-埃斯波西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 “陛下,因为我认为,跟随在您身边,更有助于发挥我的才能——诚然,如果留在罗马的话,我会享受家族给我的荫庇,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代价是什么呢?我必须在一个个教堂和无止境的礼拜当中过完我的一生。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不错的交易,可是对我来说,却实在有点让人难熬,我想要干点大事,可是罗马已经容不下我的愿景了!如今的罗马教会已经日薄西山,在欧洲大陆上失去了原本的影响力,我哪怕几十年后在教会里面成为了一位新的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又能怎样呢?还是只能默默无闻地守着家族的方寸之地,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有些黯然神伤,所幸在您身上,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可以让我触摸到更大舞台的希望,我想要抓住它。”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苦笑了一下。 “如果您担心我是一个间谍,是来替我的伯父耍弄什么阴谋,那您大可不必多虑——因为事到如今,罗马教会又能对您有什么损害呢?它改变不了历史的趋势,也无法影响各个强国的外交政策,我伯父从您刺探情报又有什么意义?而且如今全世界人都知道您想要谋夺法国的皇位,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间谍……?如果他费尽心机让自己的侄子身处险境,就为了刺探一个人所共知的情报,那也太不明智了。” 艾格隆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突然发觉入情入理,好像没有什么漏洞。 看来这家伙确实擅长修辞学。 他当然不会仅仅因为对方一番话就完全改变主意,可是人才难得,这样的人如果在自己身边当一个机要秘书的话,确实可以成为得力部下。 而且更妙的是他来自于罗马,和自己身边的那些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都没有任何瓜葛,完完全全地只会效忠于他一个人。 并不是他不信任身边的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只不过他不能让自己被任何人所牵制,而如果招揽了莱昂-埃斯波西托,他自己就等于有了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信息渠道了。 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您说到了这份上,那我如果再拒绝的话,那就未免有失公正了。”艾格隆看着青年人,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来,“莱昂,我可以聘用您,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够同时以忠诚和谨慎来为我效劳,如果您能够做到——那么我也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请放心吧,陛下!”青年人大喜过望,然后握住了艾格隆的手。 旁边的费什红衣主教看得老怀欢畅,已经垂垂老矣的他,自然也希望能够尽最后的余热,为外甥孙帮忙。 回想起当初,正是他主持了这个孩子的洗礼,当时帝国犹如烈火烹油,又怎么想得到还有接下来这十几年跌宕起伏的剧情? 好在事情终究还没有变得太糟糕,波拿巴家族又在长大成人的孩子带领下爬起来了。 “我的孩子……要是你父亲当年明智点,说不定现在我就是在枫丹白露给你主持婚礼了。”回想往昔,他禁不住小声感慨。 248,共襄盛举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8,共襄盛举正当艾格隆紧锣密鼓地为自己的婚礼做准备的时候,远在巴尔干半岛北端的战事却还没有停息。 俄罗斯帝国虽然已经明确地得知西方列强已经统一了立场,希望自己结束这场战争,但是沙皇却还没有做出答复和回应,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差继续战争,尽其所能地削弱土耳其人,为一代人之后必不可免的俄土战争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虽然沙皇刻意封锁了消息,但是帝国的宫廷素来不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地方,流言很快就在圣彼得堡不胫而走,而后又传递到了遥远的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前线。 此时的普希金,正跟随着自己所属的伊兹梅洛沃近卫团在这里作战。 当然,虽说是一路作战,但是他却并没有经历过多少血肉横飞的厮杀场面,而是相对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的军旅生活。 这一方面是因为土耳其军队战力孱弱,轻易就被俄罗斯帝国的兵锋所击溃,他所处的精锐步兵团作为主要预备队,根本不需要浴血拼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团里的指挥官们都知道,普希金先生是知名诗人也是宫廷里的大红人,如果贸然让他执行什么危险任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宫廷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随着帝国大军的一路深入,军团的补给慢慢地成为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放慢,战事也暂时平息下来。 整个军团都在前线就地休整,等待着各种补给品通过辎重车从后方运送过来,军士们也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下一轮浩大攻势的到来。 战事如此顺利,让他们的信心也极度膨胀,在他们看来,只要再来一记重拳,他们就将打穿苏丹在巴尔干的领土,一路杀到君士坦丁堡城下。 就这样,普希金跟着自己所属的部队,在保加利亚境内一个连他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来的村庄当中驻扎。 休整期间,军人们当然会各找各的乐子,要么喝酒要么赌博,要么同时喝酒赌博,普希金当然也和别人一样,只不过在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之后,他又觉得有点憋闷。 这天中午,他从宿醉当中醒了过来,还没有等他同头疼当中清醒过来,他的朋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就过来拜访他了。 这段时间,鲍里斯也和他一样喝酒赌博,来找他的次数极少,所以普希金略微有些惊讶,心想出了什么大事,于是立刻就挣扎着起了床,接待自己的好友。 “我的朋友,早上好。”普希金带着十足的倦意打了个招呼,“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好消息没有,不过坏消息倒是有一个。”鲍里斯回答。 “怎么了?”看到对方脸色凝重,普希金立刻打了个激灵,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很遗憾,不过我们的进军可能就要到这个地区为止了。”鲍里斯小声跟他解释,“这个见鬼的荒村就将是我们光荣的顶点。” “什么,我们不再继续进军了吗?”普希金有些愕然。 “是啊,很遗憾。”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耸了耸肩,“从彼得堡传来的消息说,英国为首的各国大使都已经向沙皇陛下的政府递交了照会,要求妥善考虑他们的和平倡议——” “原来如此……”普希金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西方列强不可能坐视沙皇陛下火中取栗一路打到君士坦丁堡,重建第三罗马的。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俄罗斯帝国已经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在巴尔干和高加索都击败了土耳其人,哪怕现在停下来,也可以用苛刻的条约让土耳其人割地赔款,在这个垂垂老矣的近东病夫身上又撕下一块肉来。 但是就算知道这些,普希金还是禁不住为帝国大军的功败垂成而惋惜。 因为他知道,俄罗斯人在他这一代已经不可能再有夺回君士坦丁堡的希望了。 他走出了帐篷,然后看了看周围荒凉的冬日景象,那些山石和树木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瑟,仿佛在嘲弄他这一次的旅途一样。 虽然有胜利,但是没有光荣,也没有想象中的浪漫和辉煌。 难道一切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他有点不甘心。 可是就算心里不甘心,他也知道,这是沙皇陛下的决定,是不容许他质疑的。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他定了定神,然后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大概还能呆一两个月吧,等到开春我们再撤走,沙皇陛下还想让我们继续战争,削弱土耳其人所剩不多的力量,为下一代人的战争再做准备。”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给了普希金,“但是我们不能再继续向君士坦丁堡前进了,伦敦那些大惊小怪的绅士们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也就是说我们要继续留在这里一两个月,然后继续喝酒赌博?”普希金反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鲍里斯点了点头,“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太无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找这边的姑娘——不过你可别指望她们有彼得堡的那些姑娘们懂风情……” 普希金知道好友这提议是认真的,他也知道对方办得到,可是现在,他的心情低落,连这个提议都无法让他打起精神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什么如此不满足? 他沉思着,探索着自己的内心,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灵光一闪,找到了答案。 是的,他不想要让自己一生罕有的体验,就在这个荒郊野岭结束,既然他参与了一场历史大事件,他就想要完完整整地亲眼见证它。 不然诗人是没办法甘心的。 所以…… “听说莱希施泰特公爵要结婚了?”他冷不丁地问。 “是啊,大家是这么传呢。”鲍里斯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据说奥地利的特蕾莎公主已经赶到希腊,准备和他完婚了。”
说到这里,他略带嫉妒地酸了一句,“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啊,无论怎样胡作非为,都能够得到他人的原谅和包容……那位公主殿下已经吃够了他的苦头了吧?没想到还是痴心不改,愣是要跑到希腊和他完婚。” “我不觉得这很意外,莱希施泰特公爵有资格得到他人的倾心。”普希金回答,“贵族小姐们从小就锦衣玉食,而且被人奉承惯了,她们心里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值得多么珍惜,所以反而会喜欢那些与众不同的人……相比较而言,公爵如此耀眼,特蕾莎公主被迷上也正常。” “我差点忘了,你对付彼得堡的那些小姐们也很在行。”鲍里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说公爵也是个诗人,你应该和他挺有共同语言的。” “我不知道……”普希金摇了摇头,“但我想要试试。” 鲍里斯先是没听明白,但片刻之后他回过味来了,然后惊讶地看着普希金。 “怎么?你还真想跑到他跟前看看?” “是的,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我刚刚扪心自问,然后产生了这个想法。”普希金老老实实点头承认了,“我想要去看看他的婚礼。” “你可不是他计划中的客人。”鲍里斯反驳。 “是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普希金反问,“我哪怕只是在围观群众当中,也足以确认一下我们这个时代到底是何模样了——” “你还真是找了一个奇怪的理由……”鲍里斯不太明白,“我的朋友,您为何竟然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此感兴趣?” “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够创下如此事业的人,我当然会感兴趣,因为我欣赏英雄人物。”普希金想也不想地回答,“这一代的王孙公子当中,只有他像点样子,如果他真如我预想的那样耀眼,那么我们这个时代也许会挺有趣;如果他令人失望的平庸,那么我想我们这一代人一定会被子孙后代们讥笑为平庸沉闷,因为连其中最优秀者也不过如此!”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希腊……听着,我的朋友,在如此辉煌的古代文明浴火重生的时刻,如果我明明近在咫尺却居然不在场,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对历史的犯罪!我没有亲身参与也就算了,如果连一个旁观者都不够格,那也太可笑了。” 鲍里斯怔了一下,然后禁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对历史的犯罪!’,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你可真是个诗人。”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身为朋友,我倒是不忍心看到您沮丧的样子了。” “怎么,您愿意帮我吗?”普希金顿时就来了精神。 “这并不容易,但是如果好好运作的话,倒也没那么难。”鲍里斯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地回答,“您可以假装得了重感冒和肺炎,申请养病,我去跟团长运作一下,让人带您去附近的村子静养,然后您就可以自由行动了……这段时间内只要您不声张,没人会知道您去了哪儿。” 普希金眼睛顿时一亮。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操作肯定会出问题,但是鲍里斯出身于彼得堡的大贵族名门,家族在军内颇有势力,他如果帮助自己运作,那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毕竟,谁也不敢让一个肺炎病人还呆在军中。 “那就这么办吧!”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同意了好友的说法。 接着,他重重地握住了鲍里斯的手,“我的朋友……我忠诚的朋友,谢谢您对我的帮助。” “这有什么?”鲍里斯吹了一声口哨,“真正的俄罗斯人,为了朋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接着,两个人又开始商议接下来的细节,对普希金来说,他一向是个热情似火的人,既然拿定了主意,他就不愿意多等,只希望越快越好,而鲍里斯也只能顺着朋友的心意为他筹划。 最终,两个人商议妥当,鲍里斯答应尽快跟团长疏通,而普希金也开始准备收拾行礼了。 不过鲍里斯还是最后叮嘱了他一番。 “我的朋友,我刚刚说了,我们开春就要撤退,所以您必须把自己的旅程压缩在一个半月以内,而且越短越好,千万不要沉迷于希腊的自然风光当中忘记了时间。不然事情一旦败露,我也不好跟上面交代。” “当然了。”普希金连连答应,他当然也不愿意让好友为难。 “还有,您不能孤身一人行动,虽然希腊大体和平了,但是那里毕竟兵荒马乱,您必须注意自己的安全。”鲍里斯又提出了意见,“这样吧,我在我的连里找两个可靠的弟兄,委托他们保护您南下,反正他们现在没仗打也闲得发慌……不过,他们的薪水必须您自己支付,我现在手头可没闲钱了。” “当然了!”普希金再度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既然聊到这个份上,普希金决定也该要结束了,他准备送别自己的朋友,然后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然而,他的朋友却不想给他这个痛快。 “好了,我们走吧!”鲍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您决定要暂时离开,那我们先去喝一顿,然后打几圈纸牌,以此来为您送行……我们好好喝个够!” 普希金暗暗头疼,因为他知道,以这种情况来说,鲍里斯一定会放开了灌他酒的,毕竟这也是他表达热情的一种方式。 他原本就因为宿醉而有些晕晕乎乎,如果再这么大喝一顿的话,估计接下来一天都下不了床吧…… 可是既然朋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不肯牺牲一下也说不过去了。 反正接下来是他在运作,自己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而且……他自己也想要大喝一顿,和朋友告别。 所以还犹豫什么呢? “好的,我的朋友,我们好好喝一场!” “为特蕾莎公主干杯!”鲍里斯开玩笑地喊了一句。 “为莱希施泰特公爵干杯。”普希金回敬。 249,一见如故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49,一见如故随着两边长辈的到来,艾格隆的婚礼筹备工作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毫不意外,他的岳母接手了全部事项,而艾格隆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则不发表意见,一切以夫人的意愿为准。 亨利埃塔夫人是一个风趣随和的人,而费什红衣主教也有着好脾气,而且因为夫人的年纪和辈分比他差了一辈,,因此他也刻意包容。 对这个老人来说,重要的是实质而不是形式——只要这桩婚事成立,那么他的外甥孙就有了一道“护身符”,奥地利人虽然不可能扶他登上皇位,但若有一天他的事业不幸失败,至少他也有个地方可去,可以在岳父的荫庇之下安全地度过余生。 对这个久历沧桑的老人来说,少年人能够成功最好,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生命,比起什么皇位,老人更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地活下去,让这个家族延续下去。 至于婚礼是怎么举办的,那根本就不重要。 正因为有两个长辈在接手操持,所以艾格隆和特蕾莎反倒有闲情逸趣去做别的事情了——他们有时候一起结伴出游,在雅典周围欣赏古迹;有时候则接见那些有价值的求见者,继续扩大自己的威望。 他在希腊的声望眼下已经极高,想要求见他的人可谓络绎不绝,艾格隆当然也不可能每一个都接见,所以他甩给了自己新招募的秘书进行筛选。 这个秘书,就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私生子莱昂-埃斯波西托,他从小就在罗马接受了极为严格的教育,头脑敏捷而且性格谨慎,办事也一丝不苟。 虽然接手工作才只有几天,但是他居然做得井井有条,短时间内就把艾格隆身边的事务都整理了一遍,然后筛选出了有价值的求见者,并且将他们的信息简短地报告给了主人,让艾格隆的时间变得更有效率了许多。 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让他很快就得到了艾格隆的信任,就连特蕾莎也对这位秘书的工作赞不绝口,并且多次当面表扬了他。 ——对特蕾莎来说,她早有心拉拢那些法国人圈子以外的人,如果不是特蕾莎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寻常的话,她都想要介绍自己身边的侍女给他了。 总之,只经过了极为短暂的磨合,热情的莱昂-埃斯波西托就融入到了艾格隆身边的团队当中,看来只需要再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考验,就可以托付给他真正的机要任务了。 这一天,艾格隆和特蕾莎正在住所旁边的小花园当中谈天,莱昂-埃斯波西托突然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表情有些为难地看着艾格隆。 “发生什么事清了吗,莱昂?”艾格隆停下了和特蕾莎的谈笑,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他还是一次看到这位严肃的秘书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陛下,有个俄国人想要求见您。”莱昂-埃斯波西托小声回答。 “俄国人?!”艾格隆不禁大为惊讶。 他第一反应是沙皇莫非看自己不爽,派了刺客过来取自己项上人头? 不过这种搞笑的念头他自己很快否定了——第一,沙皇不会干这种自损颜面的事情;第二,真要有刺客来了,他也不会大摇大摆地请求通报吧? “他是什么人?”艾格隆很快回复了镇定,然后再问。 “他……他说他是个诗人。”莱昂-埃斯波西托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陛下,按理说来这种无聊人士我是没必要为您通报的,不过这位诗人的派头倒是挺大,他的法语很好,看得出来受过贵族教育,而且他在我面前跟我说他跟沙皇挺熟,还对彼得堡的皇宫如数家珍,我……我一时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吹嘘,但我觉得他应该算个人物。” 对莱昂来说,如果访客跟他谈论诗歌,他完全不感兴趣,直接会为艾格隆挡下来,免得浪费时间;可是在聊天的时候,他从对方胡吹海侃的话里,感觉对方来头很大,很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一时也不敢妄下判断,于是跑过来跟艾格隆通报,让主人自己定夺。 “哦?”艾格隆的心里,渐渐地生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名叫普希金?” “您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他就是这个姓氏!”莱昂-埃斯波西托一脸的震惊。 接着他又有点释然,“既然您知道他,那他应该确实是个人物。” 艾格隆微微有些发呆,因为他还没有从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当中恢复过来。 普希金!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然而今天这个人居然因为仰慕自己而亲身过来拜见了? 我在改变历史,我在切切实实地成为一个历史大人物——这个少年人,内心当中突然涌现起了一股自豪感。 “就政治或者外交来说,他不是什么人物……但是他比俄国所有的这些人物都要宝贵得多。”他小声对莱昂回答。 “普希金?他是谁?”旁边的特蕾莎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他有那么厉害吗?” 也难怪特蕾莎这么疑惑,如今的普希金尚且年轻,还没有进入到创作的巅峰期,他的名声在彼得堡的贵族圈子之外并不显赫,特蕾莎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他就有那么厉害,他现在已经是俄罗斯帝国最好的诗人了,只是因为年轻所以不为外界所知而已,我在美泉宫的时候,幸运地从俄罗斯使馆的人那里听说到了他的几首诗,我认为他的才华不下于拜伦勋爵。”艾格隆随口跟特蕾莎解释。 “真的吗?”特蕾莎有点不相信。 对她来说,俄罗斯就是个文化的蛮荒之地,让她相信这块土地上居然能孕育一个同拜伦勋爵不相上下的诗人。 “是真是假,我们亲眼见见不就明白了吗?”艾格隆笑着反问。 接着他又问莱昂-埃斯波西托,“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来到希腊的?” “他说了。”莱昂连忙回答,“他之前就对解放希腊感兴趣,所以在沙皇决定对土耳其开战之后,他就申请前往随军服役,然后一路来到了保加利亚。然而在那里沙皇下令停止进军等待谈判,他不想就此打道回国,所以设法从军队当中脱离,带着人辗转了十几天来到了这里。”
艾格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普希金并未志愿参加这场战争——可见这是他让历史线产生分歧之后,出现的新变化。 换言之——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指引着普希金来到了这个地方。 命运,就是如此的玄妙。 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见一见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不担心这个“普希金”是冒充的,因为诗人是没法冒充的,只要交流几句就能够鉴别出真伪。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的秘书。 “莱昂,马上把这位普希金先生带过来吧,我和特蕾莎很乐意见他。” 莱昂很快领命而去,然后,没过多久,他又带着一个年轻人走回来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时观察着这个访客,而访客在走过来的同时也在注视着他们。 仅仅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艾格隆就知道这个人是真货了——对方就如同画像里的普希金一样,黑色的卷发、粗眉毛,宽阔的前额,留着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普希金先生!”艾格隆脱口而出。 然后他走到了对方的面前,“我很高兴见到您!” 普希金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之后,他马上伸手握住了艾格隆的手,然后略带激动地用法语回答,“很高兴见到您,莱希施泰特公爵先生……真没想到您居然知道我的存在。” “我虽然从未踏上过俄国的土地,但是我曾经拜读过您的诗作——”艾格隆笑着回答,“我们的躯体会被国境线阻挡,但真正的才华是不受国界限制的。” 艾格隆暗含的恭维,让普希金听了不禁心花怒放。 是人都有虚荣心,更何况是被这个少年人记住呢!这简直是他的人生成就了。 “您说得对!”普希金略带骄傲地回答。 普希金确实没有失望,在两个人见面之后,他一直都在观察艾格隆,在他看来,面前的少年人确实相貌脱俗——不光长得斯文英俊,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魄力,目光炯炯有神,似乎随时都在等着迎接挑战。 凯撒写下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时候,估计也是这番做派吧? 很遗憾他没有亲眼见过拿破仑,但是从他的儿子身上,他看到了那种神采飞扬的自信,和征服世界的气势,还有那似乎澎湃而出的行动力——可以想象,当年那个伟人只会犹有过之。 够了,这就够了。 尽管两个人才只认识了一分钟,但是对普希金来说自己已经不虚此行。 对感情充沛的诗人来说,片刻的激情就已经足够带来满足了。 他松开了少年人的手,然后向对方行礼致敬,“我长期以来都在仰慕您的才华,所以我一直都想见一见,我们这个时代最有能力也最有雄心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模样……今天我终于看到了,殿下,我希望您以后能够继续照耀这个时代。” “噗……”特蕾莎看着两个人一见面就商业互吹,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刚刚被艾格隆吊起了好奇心,所以想要看看这位诗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目前她还没有看到诗才,不过口才倒是已经见识到了。 正因为听到了特蕾莎的笑声,所以普希金也把目光投向了她。 看清楚了特蕾莎的容貌之后,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少年少女确实很般配——接着,他得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结论。 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为他毕竟在彼得堡的上流社会里混迹了很久,所以无论是美貌少女还是雍容贵妇他都“见识”过很多,公主的美貌对他来说并不足以让他失态。 “公主殿下,我很高兴能够得到两位的接见。”他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我听说了您的事迹,因此非常敬佩您对感情的忠贞和坚持,您的勇气和您的容貌一样值得世人敬佩,我相信您和公爵能够成就一段佳话。” “谢谢您,普希金先生!”这种恭维话特蕾莎自然非常爱听,所以非常高兴地向对方表示感谢。“对了,我刚刚听到我的未婚夫说,您在沙皇的宫廷当中非常受人喜爱,是一位不亚于拜伦勋爵的诗人……” “太过奖了!”普希金微微有些尴尬,连忙摇头否认,“我目前还无法和拜伦勋爵相提并论,不过我以后会以此为目标努力的。” “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升起了无比的好奇心了……”特蕾莎笑着回答,“我能否拜读一下您的诗作呢?” “如果您愿意赏光过目的话,那倒是我的荣幸了。”普希金从容地回答。“这段时间,因为呆在军队里比较无聊,所以我进行了一些诗歌创作,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呈送给您过目。” 在离开军队驻扎地的时候,普希金就已经想过了,如何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把自己这段时间创作的诗歌随身带了过来——毕竟,没有被诗作更能证明诗人的身份了。 如果是旁人,恐怕只是客套一下,但是特蕾莎真的挺感兴趣,于是立刻答应了。 于是,普希金带着些许的忐忑,从自己随身的行囊的当中拿出了诗作,然后递交给了特蕾莎,让她当面阅览。 以一个诗人的立场来说,他很讨厌被人当面要求炫技,因为那会让他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杂耍艺人,对他来说,他的才华是一种喷薄的力量,是描绘世界的手段,并不是为了用来讨某人开心而表演的。 可是,对这对少年夫妇来说,他倒是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有些心态比较微妙,三言两语难以说情,可是他在见到他们之后,真切地希望能够成为他们的朋友,也为他们所认可。 毕竟,在一个伟大的时代逝去之后,他所置身于的,是一个平庸得多的时代,真正超凡脱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用纸醉金迷来麻醉自己,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迫切地希望能够找到灵魂的共鸣,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也无妨。 他希望自己找到了。 250,恩爱与评价 在普希金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特蕾莎仔细地阅读着普希金的诗稿。 普希金的母语其实是法语,作为俄罗斯帝国的宫廷贵族,他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法语教育,直到青少年时代,才开始学习俄语。 不过,出于民族感情的缘故,在成年之后,普希金一直都用俄语创作,他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成为了公认的俄罗斯文学之父,开创了精英用俄语写作的先河。 在一路随军出征的时候,普希金自然也依旧是用俄语创作的,但是在来希腊之前,他料想到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必然不懂俄语,所以特意自己翻译为法语,又誊抄了一遍——他给特蕾莎的诗稿就是法语版。 特蕾莎一开始表情轻松随意,但是看着看着,立刻变得凝重和仔细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看完。 接着,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写得很好啊!普希金先生,我的未婚夫果然没有说错,您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诗人!” 特蕾莎具有足够的鉴赏力,能够从诗篇当中看出诗人的才华,虽然对艾格隆“比肩拜伦勋爵”的评价心里还有所保留,但是她确实已经承认,普希金先生是当代最优秀的诗人之一。 正因为如此,她刹那间改变了态度,对这位诗人充满了敬意。 “您过奖了。”眼见特蕾莎还算‘识货’,普希金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我之所以创作,只是喜欢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激情而已。” “所以这就是诗人的天赋呀。”特蕾莎笑着回答。“庸人哪怕心里有再多情绪,最终也无法在纸上落下一字,而您却能够妙笔生花,让读者和您一起共鸣……” 听了这话之后,普希金更加开心了。 不仅仅是因为特蕾莎在夸奖他,而是从这些言辞当中,他也看出特蕾莎公主既有文才又有风雅,而且谈吐机智,实在是难得。 美貌的女子他在帝国的宫廷里已经见过太多了,甚至和其中不少人还有过罗曼史,只是她们虽有美貌,但大多数脑子空空如也,聊上三五句就让人觉得俗不可耐,所以哪怕有过一段露水之欢,他也会很快弃之不管,不想与谁常伴。 他原以为只有法兰西的那些沙龙里面,才会有既懂风雅又貌美如花的姑娘,甚至他有时候还想入非非,想过要去巴黎旅行,见识见识文明顶端的风情——没想到,在一个奥地利长大的姑娘这里他居然提前见识到了。 正如特蕾莎心里觉得俄罗斯是一片文化沙漠一样,在如今这个年代,奥地利也没有什么杰出的文化人才,所以普希金也对奥地利颇有些轻视—— 当然,在19世纪的下半夜,随着欧洲进入到了黄金时代,这两个国家的文化人才也开始井喷,留下了不少文化巨匠,这倒是后话了。 哈布斯堡家族毕竟是将近千年的世家,果然不同凡响,普希金心想。 经过了这一段献诗的插曲之后,三个人一见面就谈得非常愉快,短短时间内,普希金就和少年少女变得熟络了起来。 原本艾格隆和特蕾莎就在散步,如今加上一个普希金先生也没什么困难,三个人开始一起散步并且攀谈。 闲聊当中,特蕾莎禁不住好奇地询问起了俄罗斯宫廷的情况。 “其实没什么可谈的,公主殿下。”普希金苦笑着回答,“彼得堡的宫廷和维也纳的宫廷一样,同时充斥着奢华和无趣,既有人间所有的一切享乐,但也有数不尽的阴谋诡计和造谣中伤,正是因为厌倦了这一切,我才会跟沙皇陛下申请跑到遥远的巴尔干来。” 说到这里,艾格隆和特蕾莎禁不住对视了一眼,突然又回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日子,然后相视一笑。 “确实,我在维也纳的大部分日子都和您所说一样——”艾格隆回答,“但是也有为数不多刻骨铭心的时刻,比如……我曾经在宫廷全班人马和外国使节们的注视下,和特蕾莎抱在一起翩翩起舞,尽管您可能认为这太浮华,但这对我来说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美好记忆。” 特蕾莎听得喜滋滋的,忍不住也插了一句,“我参加过很多宫廷的典礼,确实如您所说,大多数都非常乏味,我甚至都懒得花心思去记忆当时的经历,可是我的成人礼却在我的记忆当中熠熠生辉,因为就是在那个时候,宫廷决定撮合我和殿下的婚事……虽然我在很多方面都对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首相有点意见,但在这件事上我会永远感激他们的。上帝作证,我那一天虽然强装镇定,但实际上简直魂飞天外,从我们握住手然后对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和殿下共度一生了……有时候人的想法就是那样奇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值得一生来品味。” 被人当面秀恩爱,普希金又尴尬又羡慕。 然而对这对未婚夫妇,他却又生不出任何的嫉妒,他们是这么可爱的年轻人,谁能忍心呵责呢! 普希金出生于1799年,虽然现在也才是个28岁的年轻人,但是却比少年和少女大了整整12岁,所以对于他们,他既看成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又略带着一点长辈对晚辈的优容。 可是,这对晚辈却比他要更早进入婚姻的神圣殿堂了。 作为一个情场上的浪子,普希金虽然屡屡得手,但是却总觉得内心依旧空荡荡。他是浪漫的诗人,他想要追逐爱情,但是在彼得堡他却又觉得一切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也不知道我这一生的伴侣,究竟会是何等风姿呢? 说到这里,他决定换一个话题。 “公主殿下,您刚刚说您对奥地利的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首相有意见,我能斗胆问一下您是指什么吗?”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还是回答了对方。 “我觉得他们老迈而且保守,这原本不算什么错事,但是过犹不及……他们对奥地利的管制令人觉得窒息,官方恐惧一切有可能不合时宜的文化作品,因而选择一股脑全部审查封禁了事,甚至让维也纳市民仅剩的娱乐都被涂抹削减,您知道吗?我认识贝多芬先生,我认为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家,也许以后几百年都不会有人超过他了,可是正因为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不为官方所容,最终贫病交加地死去了,他是带着世界最美好的祝愿和不屈不挠的决心,创作那些交响乐作品的,然而最终他却孤苦无依地死在了阁楼里,请问这样的事情难道合乎人性吗?难道人不应该享有文明进步所带来的精神财富吗?”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起来,“您也许会觉得奇怪,我身为皇室的公主,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我直说吧,我认为时代不一样了,如今人的天然权利已经为世人所认知,人们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也不是区区几座教堂和几段经文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了,他们渴望推开陈旧的大门看到新的天地,看到理性和自由的王国,因为他们有权这么做……所以哪怕是光辉的哈布斯堡家族也必须追上时代的变化,我所追求的,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我希望生活在一个更开明的时代。” 特蕾莎这一番话,听得普希金又惊讶又感动。 这些完全契合他的心中所想。 甚至可以说,他在皇村的苦闷日子里,心里一闪而过的那些片段,还没有公主殿下所说的这么清晰明了。 他简直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又有如此思想,真是让人钦佩。 片刻之后他又怀疑,也许公主殿下的想法,一部分也是受到了少年人影响,于是又下意识地看向了艾格隆。 “如果命运垂青我,让我重登皇座,那么我可以奉送给法兰西人民一个更加开明的时代。”艾格隆意气风发又自信满满地回答,“波旁家族重新统治法国,可是您看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也没有学会,只想着复辟往日的时光,让所有人匍匐在他们之下,所以他们注定要被时代所碾碎……我愿意替人民挥下这一重拳。” “而我,可以帮助我的丈夫做到这些。”特蕾莎笑容满面地靠在了艾格隆的肩膀上,然后带着憧憬说,“假使我们有幸统治法兰西,那么我会牢记我过去所愤恨的一切,并且努力让我的子民永远不必再重复体验我的愤恨,我会让他们享有他们应有权利,并且繁荣富足,希望上帝能够保佑我们做到这些吧。” “啪,啪,啪” 普希金禁不住鼓起掌来。 “说得太好了,两位,如果我是法国人,我现在立刻就会拿起剑为你们冲锋陷阵了!” “那如果我们是俄国人呢?”艾格隆笑着反问。“您还敢吗?” 这个问题让普希金一下子停住了。 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毕竟十二月党人的事情才刚刚过去呢。 片刻之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十二月党人当中的许多人是朋友,而且我对他们至今仍旧没有失去敬意……假使那天我在那儿,我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边。” “您的精神也值得敬佩。”特蕾莎点头表示赞许。 然后,她又话锋一转,“虽然我刚才说得这么严厉,但是我请您也别认为我对皇帝陛下充满了怨气……其实我很敬爱他,我也承认他执掌帝国三十多年,闯过了这么多惊涛骇浪确实很不容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出自于残暴,倒不如说是出自于恐惧——他被上个时代的事情给吓坏了,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有关于人民权利的说辞都是在毁灭帝国的根基,一切改变都会让帝国面目全非,所以他固执地想要让时光凝固在1789年之前,满心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帝国延续下去……这并非可恨,倒像是可悲。” 说到这里,特蕾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世人总让我们一家背负了我们不曾触碰过的罪恶,也强行给我们加上了我们不曾拥有的野心。其实我们一家虔诚地尊奉上帝,只愿我们的国土和臣民享受和平与繁荣。我们家族的过错,就是太害怕我们辉煌的祖业被残忍的时光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所以拼命想让时光暂且停驻,哪怕挣扎得再难看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知道,这不是办法,我们终究没法一直活在过去,想要活下去更明智的做法是拥抱未来。” “那您认为什么才是未来呢?”普希金连忙问。 特蕾莎稍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作答。 正因为对哈布斯堡家族深怀感情,所以特蕾莎才会如此痛心疾首,可是要让如此年轻的她,为帝国找出一条康庄大道,那确实有点太为难人了。 她知道未来的方向必然是“更开明”,可是具体怎么走,却又有点模糊不清了。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主动开口回答了,“我认为,哈布斯堡帝国的未来,取决于它能不能继续当一个普世帝国,以不问出身只问才能的姿态,慷慨地接纳境内任何一个有才之士。未来它如果越是拥抱德意志方兴未艾的民族主义,那么它就会越快分崩离析,它唯一的生存和繁荣之道,就是努力成为中欧各民族开明的统治者,让各民族的纷争在这个家族公正的调解之下得以消弭,不追求扩张与奴役他国,把和平与公正的光辉纹到帝国的纹章当中,只有这样它才能延续到下一个、甚至下下一个世纪当中——如果它真能做到,我倒认为这是好事。” 普希金听得迷迷糊糊,既觉得少年人说得有道理,又觉得似乎不太理解。 确实要让1827年的人理解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确实有点太远了,艾格隆也不想过多地阐述。 总之,他和特蕾莎想法一致,那就够了。 “哈布斯堡家族在中欧的统治,并没有很多历史学家们所声称的那么坏,至少在我看来,他庇佑了一大块土地免于战乱和屠杀,它也坚强地守卫住了欧洲,让维也纳没有沦丧于异教徒之手,我虽然从小就被我的外祖父拘禁,而且现在还对他颇有意见,但我认为,帝国的存在终究是有意义的,也只有它,能够让四分五裂的多瑙河沿岸民族能够有一个共同的纽带,得到和平与繁荣——假使他们有机会的话。” “艾格隆……”看到少年人居然这么说自家,特蕾莎简直高兴坏了,也不管有人在旁边,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真难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好话~” 251,前夜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51,前夜“真难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好话~” 特蕾莎是真心高兴。 一直以来,她都担心殿下心里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怨愤太重,以至于未来都无法弥合关系,如今看到艾格隆居然如此客观评价自家,甚至还说了不少好话,自然心里也充满了欣慰。 虽然她在殿下和家族之间做出了选择,但是如果能够两全其美,那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所以她才会那么高兴,以至于不顾体统,在外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艾格隆也亲昵地做出了回应,低头亲吻了一下未婚妻的脸颊,让普希金看得羡慕不已。 接着,艾格隆又向对方笑了笑,“抱歉,可能我刚才有点说远了。” “恰恰相反,我认为您没有离题。”普希金重新定了定神,然后摇了摇头,“您所说的一切,证明您确实在深入地思考问题……以我的浅薄认知,我不知道您说得是对是错,但愿意思考这个问题,本身就证明了您在真心思考一个更美好的秩序,真难以想象您才现在这个年纪……” “相比同龄人,我少了许多自由,于是多了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艾格隆开玩笑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这件事上我不会感谢我的外祖父皇帝了。”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得太过分。”普希金也对奥地利皇帝的做法不以为然,“无论先辈有多少恩怨,但您并不应该为此承担责任,甚至您的身上还流淌着他的血脉,他这么做实在有失皇者应有的尊严。”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虽然不会原谅,但也不至于时时刻刻记恨。”艾格隆宽宏大量地回答,“往好处想,至少我因此学会了忍耐和冷静,而且他已经用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来补偿我了……” “您这才是真正的皇者风范。”普希金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但愿在未来您能够实现自己的诺言,波拿巴家族曾经煊赫一时,也曾经陷入困顿,我希望您不昧先人之名,书写出属于您的新传奇,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衷心地希望您能用您的明智和慈悲,为法兰西、甚至为整个欧洲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在他内心当中,对拿破仑——那个曾经的巨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一方面痛恨他穷兵黩武,因为自己的无穷野心把整个欧洲浸泡在了血海当中;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欣赏这个伟人那永不衰竭的精力,以及改变世界的威力。 波拿巴家族的帝国在俄罗斯的大地上灰飞烟灭,这是它自取其祸,并不值得可惜,但是大革命时代的那些恢弘的激情和自由的理想也随之陪葬,却诚然可惜——无论如何,波拿巴家族的帝国至少比哈布斯堡家族的帝国更接近于普通人。 他见到这对未婚夫妇才一个小时不到,但是却已经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所倾倒,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的风范让他不禁期待着那一天。 当然,普希金也知道人是会改变的,再美好的理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褪色,可是他愿意相信他们能够与众不同,能够坚守他们此刻的诺言,让开明的良政重归大地。 现在,整个大陆又被笼罩在神圣同盟的阴影当中,在旧时代的泥淖里奄奄一息,如果某一天波拿巴家族在新一代领导者的带领下,携带着曾经的激情和辉煌再度走上皇座,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普希金此时是这么想的。 他禁不住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和少女,他们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憧憬着独独属于他们的未来。 哈布斯堡代表着过去,波拿巴代表着未来,他们此刻微妙而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一同构筑了“现在”。 “我斗胆请问一下,你们两位的婚事什么时候举办呢?”他满怀期待地问。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然后禁不住相视而笑。 “您来得正是时候。”接着特蕾莎笑着回答,“婚礼将会在两天之后,也就是12月29日举行,我们会在帕特农神庙举办这场婚礼,然后整个雅典都会为此欢庆三天,直到新年到来。” 太好了!这说明我赶上了。 普希金当然知道帕特农神庙所代表的意义,但是他并不感觉到有什么问题,相反倒是觉得很有趣。 还没有等普希金提出要求,艾格隆就主动地提出了邀请,“可敬的诗人,您能否赏光参加我们的婚礼呢?我很乐意看到您出现在现场的宾客行列当中。” “当然了!谢谢您赐予我这等荣耀!” 被这对新人当面邀请,普希金自然心里大为快意。 这必然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那我们就说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您可以住在我们这栋宅邸里面,我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再聊一聊——不过现在,我们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吧,因为午餐时间就要到了……我想,您一定不会拒绝同我们共同进餐吧?” “当然!当然!”普希金大笑着回答,“如果您乐意同一个俄罗斯人一起豪饮,那就更好了。” “不,那可不行!”特蕾莎立刻就否决了,“我可不愿意看到殿下满身酒气地睡在我旁边,再说了我们婚礼马上到了他也不能失态。普希金先生,您想喝多少酒我都乐意奉送,但是别带着他!”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另外两个人一起大笑。 “遵命,公主殿下。”普希金躬了躬身。 接下来两天,艾格隆和特蕾莎一直在遵循着亨利埃塔夫人的使唤,为婚礼做准备,偶尔还同普希金先生谈天说地。 两天的时间也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婚礼举办的前夜。 尽管今天的气温和普通的冬日并无不同,但是特蕾莎却只感觉浑身战栗,坐立不安,心跳总是突然加速,同人说话时也经常心不在焉。 特蕾莎知道自己的心情非常紧张,尽管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失去应有的仪态风度,可是还是免不了紧张。 于是,在和艾格隆以及自己的母亲等人吃完了晚餐之后,她先行告退,旁人们也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因而都宽容体谅,没有再打搅她。
特蕾莎独自回到自己的卧室当中,坐到了梳妆台前,在明亮的烛光下,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在她的注视下,镜中的少女明艳端丽,一头秀发也被盘起了发髻,两侧还编出了两个小辫子,再把发辫的末梢也一同放入到了脑后的发髻当中,形成了两个环绕双耳形如半月的发辫。 她的表情飘忽不定,似悲似喜,而她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如泣似诉的目光。 为什么你会如此心神不定?她扪心自问。 她期待,她渴望,她等待着未来的生活,但正因为有这些期待和渴望,所以她不可避免地在临近婚礼时,产生了紧张。 再过一夜,她就要成为一个有夫之妇了,但是这一切却又都好像那么遥远,好像梦幻一般。 难道仅仅经过一次仪式,我就能自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上帝啊,我真的能够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吗?她心里彷徨不定,虽然明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是却免不了紧张不安。 也许出嫁之前的少女,都会面临着这一刻吧? 所幸,她的身边现在有一个“导师”,足以帮助她抚平这份彷徨和紧张。 “我的女儿。”她听到了后面的一声呼唤。 特蕾莎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去,发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此刻,她正用慈爱和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 “妈妈……”特蕾莎突然感觉心里一暖。“谢天谢地,还有您在我的身边!” 亨利埃塔夫人微笑着走到了女儿的身边,然后抚摸着她的肩膀,接着开口了。 “别紧张,特蕾莎……我能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毕竟我也出嫁过一次,在嫁给你父亲之前那一天,我也在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扮演不好应有的角色。所以我不会责备你失态,这是在所难免的。我只会鼓励你,安慰你,并且请你牢记一个事实:我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妈妈……”特蕾莎又喊了一声,差点哭了出来。“谢谢你,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们。”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应该往前看。”夫人笑着回答,“况且,我并不觉得你做得不好,事实上,我倒是有点羡慕你。” “什么?”特蕾莎有些惊讶。 “你执拗,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敢于跟你的父亲对抗,最终你实现了心愿,这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甚至你让我觉得,我应该为你而庆幸。”夫人继续抚弄着女儿的肩膀,然后小声说了下去,“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是很少有资格奢谈‘选择’的,我父母决定了谁能够成为我的丈夫,哪怕我之前还从没有见过他的面……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不满意,事实上我很高兴我能够成为卡尔大公的夫人,这是我的骄傲;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选择的,这是两码事。” 接着,她话锋一转,“而你就不一样了,你虽然是被陛下指婚,但是你遵从自己的心愿做出了选择,当然这并不算什么,可是在灾难到来之时,你却还是敢于坚持自己的本心,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的父亲为此退步,这实在是让我难以想象的……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为什么我的女儿能有这份胆魄?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很庆幸。” “庆幸?”特蕾莎小声自语。 “是啊,我很高兴我的女儿能够有能耐驾驭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不会后悔,甚至不知道你会奔向何方,可是我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你是自己的主人,你让自己的灵魂凌驾于父母,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我没做过,但不妨碍我为你暗暗喝彩。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比你的父亲更早投降,我默认了你的坚持甚至愿意配合它,因为我心里想要看到你梦想成真。” 很快,她又戏谑地笑了一下,“当然,前提条件还是因为殿下够可爱,如果他的容貌和才情得不到我的认可的话,那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向你投降了哟~” 妈妈的话,让特蕾莎禁不住也笑了出来。 是呀,殿下是自己选的,而且是被所有人公认为这一代欧洲的王孙公子当中最为杰出者,无论是谋略还是才情都是如此,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自己的选择绝不是盲目的——毕竟,连妈妈都这么说,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妈妈,那您觉得我能做好妻子和母亲吗?”特蕾莎小声问。 她其实只想得到肯定的答案,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勇气。 “当然了!你再适合不过了!”母亲毫不吝啬地给了她这个标准答案,“我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有多么优秀,又有多么坚强!她心地慈悲,宽容待人,但是却又不是那种一味任人摆布的糊涂虫,她热爱生命,发自内心地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并且愿意身体力行地去做——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能成为一个最好的母亲呢?相信我,一定的,我跟你打包票。” “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特蕾莎有些脸红地回答。 但是,她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情,却也因此平复了下来。 是啊……既然连母亲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自己可以成为最好的妻子和母亲,和殿下一起经营好这个家庭,把这个家族发扬光大,也为自己得到最美好的未来。 “当然,仅有这些还不够,想要经营好家庭,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亨利埃塔夫人又笑着说,“首先你们要多生育孩子——我和你的父亲生育了六个孩子,这是我一生最骄傲的荣耀,而你更应该背负这项义务,因为波拿巴家族的嫡脉现在只剩下殿下一人了,你肩负着这项责任,你应该背负起来……” “当然……当然了……”特蕾莎微微有些脸红,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特蕾莎,我的女儿,我很骄傲有你作为女儿。”夫人轻轻地保住了女儿,“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比我更好,因为你配得上……我以你为骄傲。” 252,遗憾与喜事 “我以你为骄傲……” 听到了母亲这句饱含深情的话之后,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母亲,然后把头埋入到母亲的怀中,流下了同时兼具感激和决心的泪水。 她的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未来一定要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做好一个皇后,绝不辜负母亲的期待。 而夫人被她低沉的哭声所感染,不自觉地也流下了泪水,于是她抱紧了女儿,不让自己女儿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就是你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了,你要养足精神,千万不要留下让其他人讥笑、也让自己终身后悔的形象。” “嗯。”特蕾莎小声应下,然后脱离了母亲的怀抱。 亨利埃塔夫人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女儿的泪痕,等到擦干净了之后,她又为女儿整理了一下已经散乱的头发。 直到最后,她又向自己的女儿笑了起来。 “好好睡一觉吧,我的女儿。” 特蕾莎顺从地让母亲解开了自己的裙子,然后稍加洗漱之后就躺到了床上。 也许是因为紧张情绪都已经发泄了干净的缘故,她很快就沉入到了睡眠当中,而这时候,她还残留有泪痕的脸上,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就本质而言,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明天的到来。 按理说来,自从两个人在基督山岛上见面之后,每个晚上都是相拥而眠的,不过自从夫人来了以后,为了避嫌,他们两个也不得不分房而居——尽管包括夫人完全知道他们之前做了什么,但是有些样子还是必须要做的。 对于已经习惯了和少年人躺在一起的特蕾莎来说,这样的夜晚未免有些孤单,不过漫长的旅途终于已经来到了终点,这最后一点小小的等待,只会增加他们的乐趣而已。 而就在夫人安抚特蕾莎的时候,艾格隆等人的晚餐也已经达到了尾声。 艾格隆没有喝酒,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没有人敢于滥饮,哪怕平常再喜欢喝酒的人,这次也收敛了自己的爱好,以免在明天的重大典礼当中失态,惹怒皇帝陛下和未来的皇后陛下。 只有普希金算是半个例外。 他原本就是一个放纵性情的人,哪怕面对沙皇也经常直言不讳,所以在这次的晚餐上也并没有多少顾忌。 他知道自己应该少喝点,但此时因为心情甚好,所以晚餐开始之后,普希金就一直都在习惯性给自己灌酒,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点老眼昏花,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明天要做什么,总算在彻底酣醉之前让自己停下了酒杯。 而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普希金先生有点不对劲了。 “普希金先生,您不能再喝了——”艾格隆连忙制止了他。 “是的,我……我大概喝多了。”普希金并没有失去意识,所以他没有跟醉鬼一样否认自己喝醉,而是老实地承认了问题。“抱歉……我一下子没有忍住……我太冒失了。” “没事,既然您现在意识还清醒那就说明问题不大。”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让普希金不用歉疚,接着他主动提议,“不过如果您再喝下去,恐怕问题就会很大了……所以,您最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的,好的。”普希金当然点头同意,“我想我是时候睡一觉了……毕竟明天还得为您祝福。” “那好……我差不多也已经吃饱了,我带您回您的住处吧。”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主动走到了普希金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不光是普希金个人受宠若惊,旁人也纷纷侧目,毕竟艾格隆平常虽然待手下非常和气,但这种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 普希金原本想要拒绝,他站起来想要自己走,但是很快双腿一软,所以最后还是抓住了少年人的手。 “看来我喝得实在有点多了……”他有点羞愧地说,“我应该更有自制力一些的。” “没事,这恰好证明了您对朋友的殷切祝福,不是吗?”艾格隆面带微笑,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接着,艾格隆搀扶着他走向了他的住处。 一路上,因为酒劲上来了,所以普希金一直都有点晕晕乎乎,好在艾格隆却步履稳重,一路把他带了回去。 普希金因为这个少年人对自己的看重,心中充满了感激,而酒精也削减了他的自制力,终于,他说出了自己内心底里的一个想法。 “公爵,我羡慕您,但我又觉得有点替您可惜……” “您这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您将拥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妻子,这诚然是您的幸运;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您今年才16岁,这个时候就让自己进入婚姻,未免有点太早了,从诗人的角度来说,您失去了太多品尝其他激情的机会,相应地也失去了世间绝妙的灵感……这一点还是挺可惜的。” 艾格隆愣住了。 也许是害怕艾格隆生气,普希金连忙又解释,“请您别误会,我并不是说特蕾莎公主不好,恰恰相反,我认为她可爱而且聪明,配得上您,一定会和您成为最幸福的一对……我只是说,您过早地让自己结婚,可能反倒会限制您的人生体验。所以我觉得有点可惜。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您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艾格隆当然没有生气,他知道这是普希金的心里话。 这位伟大的诗人备受彼得堡的贵妇和少女们的喜爱,如果想要结婚的话他早就可以结婚了,但是诗人自然有“品尝其他激情”的爱好,所以直到30多岁之后他才考虑结婚。 而在历史上,他不光在结婚前风流浪荡,哪怕结婚了以后,依旧也在招蜂引蝶,前后的情人数不胜数,对这位天才的诗人来说,“忠诚于婚姻”和“在别的地方找点乐子”是并不矛盾的两个命题,甚至招蜂引蝶是文学创作的必要途径。 以他的看法来说,艾格隆16岁就结婚实在有点过于“限制”自己了。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他也只敢在酒后判断力和自制力下降、以及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说出来了。 对于他的想法,艾格隆不予置评,他反倒是换了一个话题。 “普希金先生,您的枪法怎么样?” “嗯?”普希金被这个问题搞得愣住了,酒后迟钝的大脑花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的枪法挺一般的,我不喜欢舞刀弄枪。”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我建议您以后最好练一练。”艾格隆笑着回答,“您想想看,您在寻找‘激情’的时候固然很开心,可是这些可爱的女子们,她们也许会有丈夫或者其他贴心人,他们就未必能开心起来了……而且我听说俄罗斯人脾气暴烈,一言不合就可能发起决斗,您最好有点准备,以防万一。”
普希金只是笑笑,但明显有些不以为然。“我和身边人都相处得挺好,朋友之间不会这么做的。” 也许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可悲的是,在历史上是完全反过来的,普希金并没有被那些愤怒的丈夫或者情人追杀,反而是普希金自己,扮演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他向一个挑逗自己妻子的法国军官丹特斯发起了决斗,然后因为受了重伤,不幸地死在了这场决斗之后的几天。 命运真是又刻薄又玄妙。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所以艾格隆出于诗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更出于对这位诗人命运的痛惜,对他极为客气。 短短时间的来往唱和,让他对这位洒脱又热爱自由的诗人颇为欣赏,他希望能够帮对方逃离早早死于决斗的厄运。 不过他也不着急,历史上这位诗人是1837年死去的,离现在还有十年之久,他还有无数的机会去改变诗人的命运,正如他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一样。 “好了,您休息去吧。”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帮他开了门,然后目送普希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祝您明天容光焕发。”艾格隆挥手作为告别。 “祝您给自己和特蕾莎公主留下永世难忘的一夜。”普希金打着哈欠回答。 艾格隆大笑着离开了。 普希金这时候大概还以为自己只是个雏儿吧,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而他刚才的叹息,在艾格隆看来也颇为可笑——既然身为皇者,结婚与否又怎么可能影响到自己的“激情”呢? 此时天色已晚,他也不再驻足,而是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歇息。 明天的结婚仪式极为重要,他也希望留出足够的精力。 ===================================== “陛下!陛下!” 当艾格隆听到耳边传来夏奈尔那熟悉的呼唤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需要几秒钟,他就取回了意识并且知道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已经天亮了?”他问。 “是的,陛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天已经亮了!”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疲惫,但是从她碧蓝色的眼睛里却能够看出,她此刻由衷的高兴。 虽然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结婚,她不可避免地会有些许酸楚,不过这个结果是她早就知道的,因而也没有痛心;恰恰相反,陛下和特蕾莎公主正式结婚,对夏奈尔来说,也意味着波拿巴家族的复兴近在眼前,她由衷地希望这对夫妇能够广大他们的家庭,并且让他们的子孙也留驻在皇座之上。 艾格隆很快就走下了床,然后在夏奈尔的细心服侍之下,换上了今天的结婚礼服。 他穿上了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马甲和衬衣,胸前还别着绶带,挂着他的枫丹白露骑士团的蓝十字大勋章,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这一身装扮,更加衬托得少年人器宇轩昂,英俊不凡。 在给艾格隆打扮好了之后,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主人,仿佛要把这一幕铭刻在自己的灵魂当中一样。 “陛下,您太……太帅气了!我敢说所有人看了都会惊叹的!”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只可惜新娘不是我。她的脑海深处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然后又很快地把它抛在了脑后。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踮起脚来,大胆又忘我地亲吻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 而后她收回了自己的脸,然后略带哽咽地向艾格隆道歉。 “陛下,请原谅我如此失礼的举动……我只是太高兴了……” “没关系的,夏奈尔。”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宽恕了夏奈尔的冒犯,“你也是我们家庭的一员,过去是,以后也永远是,我的事业会分享给你一份的。” 接着,他又温情地亲吻了一下夏奈尔的额头,仿佛以此来为“契约”留下一个印记。 夏奈尔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强忍着酸楚和喜悦,拿出手绢,先仔细地擦拭了少年人脸颊上的痕迹,然后又用手绢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谢谢您,陛下……您不必担心我失望,因为我已经足够满足了。”她勉强地笑着,“好了,我们过去吧,所有人都在等待您呢。”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夏奈尔一起走出了房间,接着走到了客厅当中。 而这时候,客厅当中已经挤满了人,艾格隆环顾了一下左右,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至于其他宾客,都已经提前来到了帕特农神庙,等待着新人的到来。 在艾格隆走进来的那一刻,安德烈-达武立刻郑重地向他行礼。“陛下!恭喜新婚。”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跟他点了点头。 婚礼的女主角还没来—— 不过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特蕾莎在母亲的陪伴下,走下了楼梯,出现在了客厅当中。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头上也带着白纱,就连手上也戴上了白色的丝绸手套,这装束让她原本端庄秀美的面孔显得更加凛然不可侵犯,但是束身的缎带和胸前的隆起,却又轻巧地展露出了少女的妩媚。 艾格隆目不转睛地看着特蕾莎。 “亲爱的,你真漂亮。”他发自内心地说。 而特蕾莎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就是这个笑容,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又高了几分。 艾格隆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郑重地向她伸出了手。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在握住手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的心中都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接着,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出了客厅,而在外面,早已经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等候他们了。 他们一起走上了马车,而驭手缓缓地策马,驱动着马车向着目的地前行。 跟随着他们的是一整支车队,他们将会穿过街道,在市民的夹道欢呼当中来到卫城脚下,接着他们将会走下马车,沿着台阶往上,他们会走上雅典卫城遗迹的顶端,那是通向神庙的路。 不,那是通向至高皇座的路。 253,婚礼庆典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253,婚礼庆典在万众的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乘坐装饰华丽、但没有隔板的马车,向着雅典卫城缓缓驶去。 他们盛装华服的装扮,也落入到了夹道欢呼的民众眼中。 这一对少年和少女,原本就容貌极为出众,而在精心打扮之后,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让这些民众大为倾倒。 再加上他们因为扶危济倾、存亡绝续的赫赫之功,在民众的眼中更享有崇高的威望。 而且,随着雅典和希腊大部分地区的光复,希腊马上就会以一个独立国家的面貌出现在欧洲大陆上,在庆幸自己终于幸免于战火的民众们的眼中,这场盛大的婚礼也是属于他们的庆典,因为它寓意着“独立”和“和平”终于降临在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所以,尽管明知道他们不久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但是他们都真心实意祝福这两位殿下能够白头偕老,正如希腊一样永享安和。 艾格隆和特蕾莎在马车当中,虽然为了保持仪态,没有挥手或者做其他剧烈动作,但是他们都满面笑容,时而淡定地向着人们点头致意,激情更大的欢呼。 艾格隆看得出来,人们的欢呼都是发自内心的,两千多年沦亡于异族的沉痛,连续十几年独立战争的血腥,太久太久了, 一切的痛苦和眼泪,今天终于即将画下一个句号。 这又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欢呼雀跃呢? 他们注定不会是这片土地的君主,但是此刻他们却明确无误地享受了君主般的礼遇。 对艾格隆来说,有了这些他也已经满足了。 反正对他来说,混乱不休同时又贫穷羸弱的巴尔干半岛不是他的目标,那个富裕繁华的国度才是他的应许之地。 “多热情的人呀!”而特蕾莎也发出了感叹,“真希望多年以后我们还能访问这里。” “我们会的,特蕾莎。”艾格隆转过头来,然后看着特蕾莎,“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就是命令。” 特蕾莎喜滋滋地垂下了视线,不敢于这个马上就要成为她丈夫的少年人对视,可是此时她的心情却如同饮下了蜂蜜一样,甜腻醉人。 这将是她永远铭记、永远回味的一天。 “而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就是我的愿望。”她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回答。 就在他们两个对话当中,马车来到了雅典卫城脚下,宏伟的如同巨兽一样矗立在他们的面前,而这头巨兽此时正对他们俯首帖耳。 艾格隆和特蕾莎走下了马车,然后一群同样穿着礼服的孩子们簇拥到了他们的身旁,男孩围在艾格隆的旁边,女孩们则走到了特蕾莎一边。 他们当然不是来讨要礼物的,相反他们是来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他们的手上都提着装满了鲜花的花篮——不过因为此时是冬天的缘故,花篮里花的种类较少,只有欧石楠、水仙等等花期较晚的花朵,不过即使如此,花香仍旧扑鼻而来,让这对新人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艾格隆挽住了特蕾莎的手,然后带着特蕾莎沿着台阶走了上去,而这些花童们也跟在他们的旁边,不停地沿途洒落花朵,为这对新人铺开通向幸福的道路。 之前为了勘测婚礼,艾格隆和特蕾莎已经多次沿着这条路走上了顶端,可是今天他们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今天的他们,享受着鲜花与祝福,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和注视,仿佛将要成为全世界的主角,他们的人生也将从此正式汇聚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既兴奋又沉重,这就是他们此刻的心情。 不过,他们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又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即使在这种时刻,依旧保持着庄严的神态,步履丝毫不乱,一步步地走向顶端。 卫城顶端的帕特农神庙,在他们的视线当中越来越近,而神庙那些大理石柱子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也很快展露在了他们的眼中。 艾格隆慢慢地看清了他们的面孔,而他们也自然同时看到了这对新人,于是人们纷纷脱帽致敬,就在人群的敬礼和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以及花童们走到了卫城的顶端,而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 新涌入的人群,再加上已经等在这里观礼的人群,两边加起来,让神庙下的遗址显得有些拥挤,不过因为卫兵们尽兴竭力地维持秩序,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混乱。 卫兵们一个个都穿着簇新的礼服,还别上了他们在之前战事当中被艾格隆颁发的勋章,一个个显得神气活现、生龙活虎,对他们来说,今天不仅仅是主君的新婚之日,更加也意味着帝国在阳光下又一次复活,因此他们加倍的全神贯注,决心不让这场庆典出现任何微小的瑕疵。 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走入到了神庙的廊柱下。 在这段时间里,此时的神庙也已经被仔细布置过了——虽然这片遗址不可能被完全修复,但是原本充斥其中的碎石和杂草已经被仔细清扫干净,而且在各个柱子上,悬挂着长长的红色天鹅绒流苏,并且石柱的顶端用彩缎相连。 这么打扮一番之后,虽然这里没有教堂的气氛,但是用来举办喜庆的婚礼倒是足够了。 这时候,布置在卫城下的礼炮开始轰鸣,数十门大炮的怒吼,让整个卫城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而在炮声当中,一支穿着军官制服的仪仗队穿过了神庙的石柱,迎向了这对新人。他们一边以整齐划一的脚步列队而行,一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然后举向了半空,迎接冬日温暖和煦的阳光。 他们都是艾格隆麾下战功卓著的军官,礼服胸前都挂满了勋章,而领头的人脸上则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此刻的兴奋,命运赐予的殊荣让他容光焕发,就连脸上狰狞的刀疤,此刻看上去似乎也柔和顺眼了许多。 他正是被卡尔大公派到了希腊、并且托付重任的亨奇少校,自从见到了特蕾莎之后,公主殿下在感恩之余当即表示要请他和他的几位同僚一起充任她婚礼的仪仗队。 而今天,公主殿下确切无疑地履行了诺言。 如此值得夸耀后世的殊荣,让这位少校,心里简直感激涕零,他昂首挺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调都极其标准,充满了力量感,绝不愿意在公主殿下面前失态。 这群仪仗队走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的面前,然后同时立正并且敬礼,而两个新人也一起含笑向他们点头致意——冬日的寒风非但没有让浇灭他们的热情,反倒是让这些与有荣焉的军人们感受到了此刻的辉煌与庄严。 接着,仪仗队开始围绕神庙和众位宾客巡礼,以此来彰显今天两位新人的尊贵。
对艾格隆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特蕾莎的手,然后和她一起走到了神庙的廊柱之下。 他看了看神庙下齐聚的人们。 亨利埃塔夫人正眼含热泪,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当两个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寄托了无限的期许;而艾格隆也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地向她回答——放心把女儿交给我吧!妈妈! 接着艾格隆看向了其他人。 因为需要留守在约阿尼纳公国,所以法利亚神父和埃德蒙-唐泰斯义父子都没有过来,很多人也都没有过来,但是仍旧有足够多的人到场参礼了。 他的两个堂兄,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帕诺斯父子,普希金,还有主持婚礼的舅公约瑟夫-费什主教……所有人都在场,而且都穿着正式的装束,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也许他们各怀心思,但是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在热忱地为自己而欢呼和祝福,这一片天和地,还有他脚下这座穿越了两千四百年的卫城,他面前这座恢弘的神庙,都在为他祝福。 艾格隆走到了廊柱下,而他的舅公、今天的主婚人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位年迈的老人,此时穿着红衣主教的法袍,面孔宁静庄严,但是又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欣慰。 真正的欣慰。 在亲眼目睹外甥失去了一切,帝国也随之崩塌之后,他原本已经陷入到了绝望,而且已经做好了从此之后终老罗马的打算;可谁能想到,下一代人居然还有余力奋起一搏,创造了新的奇迹呢? 这是绽放于奇迹之上的黎明,而他此刻就在享受温暖的晨曦。 能够亲眼见到今天,他此生再无遗憾。他只祈祷这对新人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并且完成他们的宏愿——至于自己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他已经无所谓了。 同特蕾莎的母亲亨利埃塔夫人,以及很遗憾未能到场的姐姐莱蒂齐亚皇太后一样,红衣主教对这对新人的祝愿,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对这对新人,最美好、最纯粹、最无条件的。 由利益而来的缘分某天可能会因为利益而去,但源于血脉的亲情却是无法被磨灭的。 两位新人在花童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红衣主教的面前,而这里就是他们今天旅途的终点了——同样也将是他们余生的起点。 而就在这时候,连绵不绝的礼炮也随时平息了下来。 是时候了。 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暗暗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以庄严肃穆地开口了。 “主的子民们,我们齐集在此,见证并祝福弗朗索瓦-约瑟夫-夏尔-波拿巴先生与玛丽亚-特蕾莎-伊莎贝拉-冯-哈布斯堡女士在基督面前的结合。他们以虔诚的誓言,向我主请求祝福。 万能的主按照他美善的旨意造就男女,并且设立婚姻与家庭,让子民得以寻求救赎;耶稣基督也曾参加在迦拿的婚礼并赐福新人,他还用那舍己为人的爱,为我们留下了永恒的榜样。 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祂旨意被召的人。 虔诚的祈许必将得到我主慈悲的回应,既然两位虔诚的子民愿意在这神圣的婚礼中彼此以身相许,并且将让他们的后嗣延续真挚的信仰,那么主必将为他们赐福。 “愿我主的慈爱、愿耶稣基督的恩惠、愿圣灵的感动,常与你们同在!愿你们的后嗣与你们同浴神恩,虔敬我主!愿你们对后嗣的教导,依旧照着主的训诫,愿你们也要成为后嗣的榜样,遵行主的旨意!阿门!” “阿门。”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时回应。 对艾格隆来说,这些祝词并无多少意义,不过这是庆典的一部分,他也必须把自己的角色演好。 接着,红衣主教看向了艾格隆。 “先生,婚姻是天主定的制度,也是基督建立的圣事,婚姻的责任是重大的,因为这是遵从主的意愿而行,也是为了让主的信仰永恒延续。既然婚姻是天作之合,那么夫妇二人也应白头偕老。现在,我以教会的名义。请你们郑重表明自己的意愿…… 你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是。”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 红衣主教又看向了特蕾莎。 “女士,你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特蕾莎尽管娇羞,却同样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们两位既然选择了婚姻。也愿意一生互敬互爱吗?” “我愿意。”两个人同时回答。 “先生,你愿意接受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并在主的见证下发誓,以后将一生敬爱她,忠于她,不论贫富或顺逆,永结连理吗?” “我愿意。”艾格隆回答。 “女士,你愿意接受这位先生做你的丈夫,并在主的见证下发誓,以后将一生敬爱他,忠于他,不论贫富或顺逆,永结连理吗” “我愿意。”特蕾莎的声音已经几乎要哽咽了。 就在这誓言当中,他们再度对视了起来,忘记了别的一一切。 “那么,主将承认这是天作之合,慈悲的主将赐福你们,令你们白首偕老!”红衣主教再也压抑不住笑容了,大声喊了出来,“阿门。” 漫长的路终于就此走到了终点……让人兴奋,让人欣慰,也让人感慨。 天知道这一路上发生了多少波折?所幸最终的结果还是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然后他们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同时张开了口。 “阿门!” 接着,红衣主教拿出了两枚戒指,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两枚戒指都是艾格隆从自己的宝藏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璀璨的宝石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是宝石只是小物件罢了,以后他们将拥有的可是阳光下最美的那些土地。 艾格隆抛却了杂念,然后小心翼翼地为特蕾莎戴上了戒指。 而满面通红的特蕾莎,也如法炮制,为少年人戴上了戒指。 就在他们这么做的同时,花童们将剩下的鲜花都抛入到了天空,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也随之响彻在了整个神殿遗址。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在神庙那些大理石柱子之间,似乎也有声音在回荡,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响。 是回音吗? 还是……天上的圣灵在祝福我吗? 一定是的吧。 所以,你就好好看着吧! 255,尾声 ,雏鹰的荣耀 【沉痛悼念艾格隆已经尘封于历史长河当中的新婚之夜……】 随着午夜的结束,热闹喧嚣的新婚仪式正式宣告结束,宾客们乘兴而归,纷纷散去,只有艾格隆和特蕾莎仍旧满怀着年轻人的激情在为他们的婚姻和爱意吟唱,当然这吟唱是两种不同的曲调,一个是兴奋无比的低吼,一个却是不堪挞伐却只能默默承受的哀鸣,生命的合唱直到许久许久才宣告沉寂。 长夜漫漫但终有天明之时,然而当太阳重放光辉、大地重归喧嚣的时候,这对新婚夫妇却因为疲惫还在陷入沉睡。 所有人都很知趣,所以没有人打搅还在入睡的两位殿下,所以直到中午时分,艾格隆才终于醒了过来。 因为昨晚运动过度,此时他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骨头都散架了一样,于是他自己也对自己的疯狂而暗暗咋舌。 一方面他一直都在被特蕾莎撩拨,已经忍耐了太久,心里积攒的火焰一次性地洒了出来;另一方面,他刻意要使出浑身解数,让特蕾莎在初次体验的时候就能够体会到个中乐趣,而不是留下痛苦的记忆。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在头疼当中恢复视觉,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的身边。 少女此时还在沉睡着,那姣好的面孔还残留着昨晚的春情,虽然少女还是那个少女,但是整个人犹如是脱胎换骨,充斥着女性的魅力—— 很明显,他成功了。 而这时候,特蕾莎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她就和少年对视着。 “特蕾莎,早上好,现在还好吗?”艾格隆笑着问。 “早上好,我亲爱的。”特蕾莎小声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然后不自觉地又亲吻了起来。 接着,特蕾莎似乎想要起床,但是她才稍稍移动就皱紧了眉头。 “还痛吗?”艾格隆连忙问。 “你以为这是谁的责任呢?”特蕾莎没好气地反问。 “抱歉,特蕾莎……”艾格隆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回答,“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就停不下来。” 果然,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特蕾莎似乎也忘记了痛楚,她微笑着回答。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谁让我也喜欢你呢?” 接着,她轻轻地伸手,放到了艾格隆的胸口让,感受着少年人那有节奏的心跳。 “殿下,我们终于合二为一了!”接着,她满怀欣慰地笑着说,“我真正地成为了你的夫人,从今往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嗯,是的,特蕾莎,我很高兴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艾格隆克制着酸痛,慢慢地下了床,穿好了衣服,然后他把特蕾莎也抱下了床,再帮助她穿上了裙子——当然,现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不可能再穿之前的礼服和婚纱,他们是从房间里的衣柜当中拿出了准备好的衣物。 “夏奈尔!”艾格隆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夏奈尔快步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就看到了两位貌似恢复了正常的殿下——当然,这也只是貌似正常而已,房间里充斥着的酒气、还有一些说不清的酸涩气味儿,以及床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都已经充分说明了这里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她心情有些复杂,但因为这是她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现实,所以倒也并不介意。 “夏奈尔,现在大家怎么样了?”艾格隆问。 “客人们都已经回去了,夫人在和红衣主教一起共进午餐。” “哦,那正好……”艾格隆发现自己也已经饿了。 运动了大半夜,能不饿吗? “特蕾莎,我们一起去用餐吧?”于是他问特蕾莎。 特蕾莎点头答应,但是刚刚一迈步,她又皱了皱眉,显然还是很不舒服。 “亲爱的,让我代劳吧——这是我的责任。”艾格隆温和地抱住了她,然后抄起了她的双腿,以公主抱的姿势,带着少女一同走出了房间。 此时在大厅当中,夫人正在和红衣主教一同用餐并且聊天,听到了来自楼梯的声响之后,夫人转头,然后看到自己的女婿抱着女儿走了下来。 “哎呀,我们的殿下真是个温情的小伙子啊。”夫人笑着说。“而且还很有体力,过了一夜之后还能玩出这种花活。” 接着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特蕾莎,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此时似乎带上了太多的含义,特蕾莎羞耻之下哪里还好意思回答,只是别开了脸,却惹得夫人笑得更加欢畅了。 艾格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抱着特蕾莎坐到了餐桌上,放到了夫人的旁边。 坐好之后,此时的他已经饥肠辘辘,再也顾不得别的了,拿起餐具就给自己喂食。 而特蕾莎也开始进食。 她的动作很慢,不过旁人倒也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直到新婚之夜还在守贞的少女,在新婚之后的几天里,必然会有些“不适”。 就在特蕾莎默默用餐的时候,她的母亲突然伸过脸来,附到女儿的耳边。 “我的女儿,昨晚到底感觉如何?有没有尽兴?”她小声问。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特蕾莎顿时就有些窘迫。 “我不是在取笑你,我的女儿……”亨利埃塔夫人笑着亲吻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事关你和整个波拿巴家族的命运,我出于岳母的立场不能不在意,对吧?” 尽管她的话看上去毫无问题,但是特蕾莎明白,母亲就是在取笑自己。 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办法回绝这种取笑。 期期艾艾的片刻之后,特蕾莎闭着眼睛回答,“他……他挺能折腾的。我……我有点难受,但……但也很开心。” 说到这里,她把脸别到了一边,显然已经说不下去了。 “哦!那看来一切都还好。”夫人捂住了嘴,没有让自己因为女儿的窘态直接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们可爱的弗朗茨从不让我们失望……特蕾莎,那我就放心了,你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 特蕾莎被母亲如此揶揄,又无法顶撞,心里又是羞耻又是恼怒,最能垂下视线不理会她。 母女两人的窃窃私语,艾格隆听不太清,不过从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当中,他也略微能够猜得出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和特蕾莎不同,他倒是并不感到窘迫或者羞涩——说到底,这是让人类这个种族得以繁衍的伟大斗争,有什么需要羞愧的? “弗朗茨。” 正当艾格隆埋首和食物作战的时候,亨利埃塔夫人又呼唤了他一声。 艾格隆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夫人,然后发现岳母跟他眨了眨眼睛,又拿起了酒杯,仿佛是在祝贺他新婚快乐,艾格隆连忙也拿起酒杯,和夫人同时喝下了一口。
“我的儿女们,看到你们幸福地走入婚姻,并且能够尽情享受夫妻的甜蜜,我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我想我是时候跟你们告别了。”喝完了酒之后,夫人突然说。 艾格隆和特蕾莎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您要走了?”他连忙问。 “是的。”夫人点了点头。 “不再呆几天吗?”艾格隆试图挽留,“您看马上就要新年了……您可以在新年之后再离开。” “不了。”夫人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不太喜欢热闹,也没有兴趣参加这里的庆典,对我来说,这里我所有应做之事都已经圆满完成了,没有了再留下了的理由——再说了,我家里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家伙,早一天回到家我也能够早一天安心。” 说到这里艾格隆明白了,夫人是在挂念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们,因此心愿已了之后,不愿意再多呆哪怕一天。 他能够理解这个理由,只是他心里确实有点舍不得。 夫人风趣又慈和,而且从去年两个人见面开始,就对他关爱有加,还一力促成了如今的婚事,可谓对他关怀备至——在他心目中,夫人比他自己的母亲要更加亲切百倍,如果他有得选他宁可选择她为母。 而现在,也正是因为有夫人的尽心操持,才能够让他如此顺利地举办盛大的新婚典礼。 如今如果分别的话,也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妈妈……”特蕾莎自然也和艾格隆抱着同样的想法,“再多陪我们一会儿不好吗?” “别任性了,孩子……”夫人摇了摇头,“你有你的家,你愿意为你的家庭付出一切,恰好我也有一个——该为你们做的,我已经做完了,现在是时候让妈妈休息了。” “祝您一路顺风。”这时候,艾格隆开口了,“我永远敬爱您。” “希望我能够承受得起。”夫人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我离开之前,我的丈夫叮嘱我,要我回去的时候把他送到你身边的人带回去,没问题吧?” 艾格隆知道,她所指的就是那几个奥地利军官。 本来他们只是奉命过来协助自己的,现在战事结束,他们也应该结束自己的使命了——呆得越久,越会给自己的岳丈添麻烦。 这几个奥地利军官,在婚礼上参加了仪仗队,满足了他们的荣誉感,而夫人应该也已经通知了他们。 所以艾格隆也特别配合。 “好的,没问题,虽然无法举办告别仪式,我将礼送他们离开,而且我永远不会忘记和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夫人,“另外,请你们回去之后,带回我对我岳父的无限尊重和感激。” “哎呀,他可不求你感激他,只希望你别再给他折寿就好了……”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弗朗茨,你应该不会再盘算给他整出什么惊喜了吧?” 在夫人的揶揄下,艾格隆也老脸一红。 “没了,而且绝不会再有。”他立刻保证,“从今往后特蕾莎就是我的妻子,哪怕明天陨石落到了地球上,这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就好……”夫人点了点头,“你们的事业,我们以后是帮不上忙了,我就祝福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吧,不过我也有言在先——为人父母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你看看我们就知道了,你们年纪小,一定要更加注意才行,要知道孩子一旦养坏了就无法弥补了。” “我们会记住的。”艾格隆心里充满了临别的伤感,面前的食物虽然丰盛,他却已经难以下咽,而旁边的特蕾莎早已经在默默流泪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夫人的面前,然后俯下身来夫人,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以此作为告别。 “妈妈,再见。” “再见,好儿子。”回应他的,是脸颊上一个温柔的亲吻。 ================================ 在依依不舍地送别了亨利埃塔夫人之后,又有另外一个人向艾格隆提出了告别——他新交的诗人朋友普希金。 “您为什么也要这么快离开呢?庆典明明还没结束。”艾格隆有些惋惜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多留一会儿,可是……我这次过来,是通过了我的至交好友的帮助,正因为他对我一片赤诚,所以我也不能让他为难。”普希金回答,“他给我争取了一个月左右的假期,还帮我隐瞒,我盘算了一下时间,我现在应该尽快回去才能赶得上,能够撑到婚礼之后已经是在冒险了,所以……很抱歉,殿下,我不能再停留了。” 听到了这个理由之后,艾格隆也没话说了。 确实,怎么能让朋友为难呢? 所以他只能点了点头。 “好的,普希金先生,我们就此作别,不过我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的。” “那是当然,我也绝不会忘记我有幸与您结交。”普希金笑着回答,“我相信分离聚合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昨天见面,今天分别,后天依旧能够再见,这才是人生不是吗?” “是的,我们还有明天,很多很多明天,我们会再见的,终有一天。”艾格隆同意了他的说法,然后向他伸出了右手。 普希金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含而不露的惜别之情也在这紧握当中,充分地表露了出来。 “等我回到俄罗斯,我会继续创作我的诗歌,有机会的话我会找您分享的。”普希金突然说。 “我很荣幸——”艾格隆笑着回答,“我等待着您的诗篇。” “友谊地久天长。”普希金松开了手,然后挥手向艾格隆告别。 艾格隆也挥着手,目送着这位朋友的离去。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而特蕾莎这时候还在休息。 “普希金先生也告别了是吗?”特蕾莎问。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哎,真可惜……”特蕾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人们都会分分合合嘛。”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夫妇,我们约定了今生,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艾格隆回答。 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句话当中蕴含的甜蜜。 接着,她重新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惋惜和不舍都已经一扫而空。 “是的,殿下……我们携手面对一切,不管接下来命运如何摆布我们,只要能够握住您的手,我就勇气百倍。我爱你……”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两个人忘我地拥吻在了一起。 他们将会以恒久不变的激情,迎向人生的新篇章。 番外(10)父女重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父女重逢【承接番外7】 当夏日的阳光肆意地洒落到大地上时,歇息于枫丹白露宫内某个房间的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慢慢地抬起了自己修长的睫毛。 刹那间,她的意识突然全部集中到了离她仅仅只有几厘米之遥的小女孩脸上。 这个小女孩儿的脸,精致得犹如艺术品一样,线条柔和、眉毛细长,既有着孩子的懵懂无知,又带着些许不知迷茫和哀伤。再配合她那银白色的头发,看着让人迷醉,也让人心生爱怜。 而这个女孩,此时正紧紧地抱着夏露,显然昨晚沉睡的时候把她当成了抱枕,安心地度过了她来到这座宫廷后的第一夜。 枫丹白露花园的百合花香伴随着夏日的微风,萦绕在整个房间当中,润人心脾。 真像个精灵一下,好可爱!夏露越看越觉得可爱。 她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早晨刚刚睡醒时的迷糊状态又削弱了她的自制力和判断力,所以她伸手刮了刮对方的小脸蛋。 嫩滑的手感瞬间从手指上传到大脑,不过还没有等夏露享受这种触感,睡美人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碧蓝色的眼睛犹如幽湖一样,刹那间映出了夏露的倒映。 “夏露……”珂丽丝忒尔发出了呼唤。 “早上好啊,珂丽!”夏露并没有对自己惊醒了同伴感到不好意思,她反倒是亲切地笑了起来,然后神气十足地向她昨天刚交的朋友问好。 看到这个笑容,珂丽丝忒尔犹如是感受到了其中的活力一样,也愉快地笑了起来。 “早上好。” 接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昨天太冒失了,非要留着你陪我。”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夏露倒是满不在乎,“你初来乍到肯定心里害怕,作为朋友,我如果能给你一点勇气和舒适感,那我不能推辞。”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我有一个妹妹,她比我小很多,有时候会哭闹,偶尔我也会这样带着她睡呢~” “你还有一个妹妹。”珂丽丝忒尔有些惊讶。 “对呀,很可爱的妹妹!”夏露重重点了点头,仿佛在炫耀一样。 珂丽丝忒尔又羡慕,又有点嫉妒。 面前的这个朋友,虽然今天才认识,但很明显她从小就被人呵护着长大,有人陪伴,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连皇宫里都可以这么自由自在畅行无阻,简直……简直就像是她梦想中的模样。 可是自己呢?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生。 一股酸涩感顿时从心头油然而生。 不过很快珂丽丝忒尔就从颓丧当中走了出来,这个一直与世隔绝的孩子,还不懂得如何去记恨,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他人作恶。 不管怎么样,夏露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她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应该也可以分享吧。 “好啦,这个时间我们应该起床了。”夏露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会儿你就要被召见了,我们可不能让陛下他们久等。” 这时候珂丽丝忒尔才又想起这茬。 她没来由得又是心里一慌。 “等下我见爸爸的时候,你能一直在我旁边吗?” “当然可以呀!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会在旁边给你提醒的。”夏露立马就答应了。 珂丽丝忒尔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单纯地相信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难关,她的朋友一定能够帮她过去的。 很快,在侍女的帮助下,两个孩子都换好了衣服。 接着,侍从女官带领着她们又走入到了花园当中,然后通过小径和走廊,一路走到了一间房间当中。 在房间的角落里站着几个侍从,但是房间中央只有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 女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青年男子轻轻地挥了挥手,引路的女官、以及房间里的其他侍从们,都不动声响地告退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四个人,珂丽丝忒尔抬起头来,定定地打量着面前这对男女。 他们都穿着便装,也没有佩戴什么华服首饰,而且看上去都还很年轻。 青年人面貌俊朗,金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举手投足之间总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旁边的青年女子,面容同样姣好,神态温柔,但是却也有一股内敛的贵气。 此时,他们两个人都注视着珂丽丝忒尔,这灼人的视线,让珂丽丝忒尔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 珂丽丝忒尔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她相当聪明,她看得出来,所有在场的人都对这个青年人毕恭毕敬——这就意味着,他是这里最大的大人物。 而昨天她已经从夏露听说了,她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也就是最大的大人物。 所以…… 就在这时候,青年人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温柔地呼唤了她的名字。 “珂丽丝忒尔……”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同样也饱含着愧疚,珂丽丝忒尔当然感受不到那么多东西,但是从对方的神态当中,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 这个犹如天神一样的男子,就是自己的父亲。 甚至和她在睡梦当中幻想过的那个父亲形象不谋而合。 是的,他一定是爸爸,绝对不会是其他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妈妈如此喜欢。珂丽丝忒尔确认了这一切。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但是源自于血脉的感情,让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切。 “爸爸!”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发出了激动的呼喊。 接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走上前去,抱住了对方的脚。 听到女儿的喊声,艾格隆再也忍受不住,他一把把女儿抱起来,然后亲吻着她的脸颊,用这种方式来发泄父女重逢的兴奋,以及自己对女儿的愧疚。 亲热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将女儿放了下来,然后用已经哽咽的语调对她说。 “对不起,珂丽丝忒尔……我直到现在才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这句话,犹如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让珂丽丝忒尔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生活。 短短八年的人生,仅仅限于一方天地当中,没有朋友,只有母亲隔一段时间过来探望,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她除了无聊之外还没感觉到有多大的痛苦;可是当离开那里见识到外面的天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多么痛恨那样的生活、又多么害怕再重新体验。 接着,泪水再度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妈一直跟我说爸爸会找我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 当听到女儿提到妈妈的时候,艾格隆的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抽痛。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只能不断地抚弄女儿的脸颊和头发。 “是的,我亏欠你,我的女儿。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蔑视你、禁锢你了!你将拥有你应有的一切……甚至比那还多。我让你苦熬了很久,但是所幸还不晚,你年纪还小,你会在众人的瞩目和仰视下长大,变成最美丽的公主,所有人都会惊叹于你的美貌和才情的。” 这些话,如果是旁人听到了,恐怕会激动得晕了过去——因为他们知道这位父亲到底能做到什么、又能够给出什么,可是对珂丽丝忒尔来说,此刻的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父亲是法兰西最厉害的人,但是具体这个最厉害的人能做到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是那么在乎。
见到父亲之后,她最关心的人,自然只剩下了另外一个人。 “那……那能带我再见妈妈吗?”她小声问。 这个问题,顿时让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了。 青年人的脸僵了一下,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了旁边。 但是片刻之后,他爱怜地被女儿拥入到了怀中。 “会的,一定会的,我跟你保证……而且绝对用不了多久。” 这句话,顿时让紧张不安的珂丽丝忒尔放松了下来,虽然这只是一句话而已,但是珂丽丝忒尔却对父亲寄托了异乎寻常的信任。 既然爸爸这么说了,那他一定会做到的。 所以,她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青年人又抱着珂丽丝忒尔,细嗅了她银白色的发丝,然后将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带到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女子面前。 “特蕾莎……”他以一种尴尬、惭愧甚至带着点畏惧的表情看着这个女子。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皇后陛下。”悄然凑过来的夏露,小声地在珂丽丝忒尔旁边解释。 “皇后陛下……” 这个尊贵的名词,此刻却在珂丽丝忒尔的脑海里激起了另外一个意味——她就是抢走妈妈的位置的人。 既然爸爸是皇帝,那妈妈就应该是皇后,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小小的女孩当然不知道人间还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那样简单。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本能地对面前的女子心怀反感——尽管她看上去是那么温柔。 她昂着头打量着女子,仿佛就在质问她为何是皇后。 夏露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拉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行礼。 “罢了,夏露,停手吧……”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示意夏露松手,“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夏露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收回了手。 接着,女子又端详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真可爱。”她又小声评价。 然后她俯下身来,拥抱了一下珂丽丝忒尔,再又看向了皇帝陛下。 仿佛是在问,“我应该怎么办?” 皇帝陛下怔怔地看着两个人,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接着,他略带歉疚地跟特蕾莎皇后点了点头,“特蕾莎,抱歉……珂丽丝忒尔今天刚刚来这里,她肯定非常紧张,所以有些失礼的举动你也不用在意。” “没关系,只要珂丽丝忒尔能够开心起来就好了。”皇后陛下摇了摇头。 接着,她亲吻了一下珂丽丝忒尔的脸颊,“珂丽丝忒尔,我很高兴你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无论上一辈人做错了什么,你终究是无辜的,我们应该补偿你所承受的那些灾难,所以今后我也会尽量照顾你的。” 接着,她又小声补充,“我不苛求你把我当成母亲,我也没办法对你替代母亲的角色,但我会跟朋友那样关心你,弥补你童年的缺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嗯,你的弟弟妹妹们成为好朋友,他们一定也会尊敬爱护你这个姐姐的。” 珂丽丝忒尔听得懵里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从对方的表现来说,她感受到了一种善意。 所以一瞬间,她的敌意也消失了不少。 “好了,夏露,你先带她去玩玩吧……她需要好好熟悉一下新家。”特蕾莎没有对珂丽丝忒尔解释,而是又对夏露下令。 夏露如蒙大赦,她深怕再待下去,不知道分寸的珂丽丝忒尔再度冲撞了皇后陛下,那就大大不妙了。 虽说皇后陛下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要指望脾气了。 于是,夏露先是行礼,然后连忙带着珂丽丝忒尔告退。 珂丽丝忒尔恋恋不舍地看着父亲,她舍不得刚刚见到父亲就告别,而父亲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暗示她等会儿还会再见面的。 就这样,珂丽丝忒尔跟着夏露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等到两个女孩儿离开之后,皇后看向了皇帝。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过阵子等宫廷习惯了她的存在之后,我就公开。”艾格隆回答。“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一两个月之后就可以了吧。” 所谓的公开——当然就是指艾格隆公开承认女儿的身份。 是的,他不仅仅是打算把珂丽丝忒尔接到枫丹白露宫好生抚养,而且还打算在接下来公开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 也就是说,珂丽丝忒尔将成为皇帝承认的私生女儿,拥有着近乎合法的皇室血统。 虽说有点离经叛道,但在欧洲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当年太阳王路易十四在位的时候,他就曾经把他和几任情妇生下的几个私生子女合法化了,并且还准许他们使用德-波旁的姓氏——比如他和他的情妇曼特农夫人的私生子女们。 他的一个私生子后来被封为曼恩公爵,一度成为了军队统帅;而后来,他甚至还把自己的一个私生女弗朗索瓦丝-玛丽-德-波旁嫁给了自己的亲侄子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 对集权成功、“朕即国家”的国王来说,什么法律什么禁忌都只是废纸,他想要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拦,反正有的是御用法学家来为他辩护。 当然,这种“合法化的私生子”比起真正的合法子嗣来说还是差了不少,他们注定没有王室继承权,只是拥有一个可以见光的身份、不至于无法在上层社会立足而已。 如今这个年代,虽然肯定也会遇到一些舆论压力,不过艾格隆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些压力的准备。 不过说到底,对于这种君王私事,法兰西人并不会太死板,相反倒是很习惯于对于这种风流韵事津津乐道。 对于珂丽丝忒尔的到来,以及很快就会接踵而至的“合法化”,特蕾莎早在和丈夫结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时殿下哭着说要照顾这个私生女儿的样子,即使多年后的今天她已经记忆犹新。 在内心当中她虽然心有不快,但是她也知道,苏菲公主才是第一个真正走入到殿下心中的人,他们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对殿下来说具有别样的意义,他一定会去补偿这个女儿的。 所以,她并没有打算阻止皇帝陛下。 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 在当时,她就已经跟殿下有言在先,虽然可以接受、可以包容珂丽丝忒尔在自己的身边存在,但是她绝对没有办法以母亲的态度来对待珂丽丝忒尔,因为她的母爱都只能够留给自己和丈夫的骨血,她再怎样也做不到一视同仁。 艾格隆当时答应了她的条件,因为他知道,特蕾莎肯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不能、也没资格要求更多。 “也好……”特蕾莎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件糟心事抛到了心底里,“至于她母亲的身份,就交给无聊的历史学家们猜测吧——如果他们猜到了怎么办?” 艾格隆沉默片刻,然后回答,“我相信后人的智慧,他们爱猜就猜吧?就算猜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一生留下的传奇已经足够多了,不怕再多那么一两件……我相信后人评价我的时候,不会因为我的私生活而多几字褒贬的,他们更在意的是我建成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好吧,倒也没错……”特蕾莎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们会好好对待她的,但是我们的孩子才将继承这一切。”艾格隆突然又说。 “我知道。”特蕾莎点了点头,“所以我乐于补偿她,但愿她懂我们的苦心!” 番外(11)海阔天空 【独立时间线,用来奖励一直忠诚、默默付出的夏奈尔!】 1828年6月18日 在清晨的微风当中,沉寂已久的谷地,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以前,谷地当中的森林、以及一环一环的山峦、以及山峦之间的那些溪流,全都隐没在浓滞的雾色里,只有森林的顶端浮现在浓雾的上面,闪现出灰白相间的色彩。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淡的雾色游移着、流动着,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整片大地,也渐渐地从黑白画像变成了一副壮美的油彩画。 森林和草地盘桓在谷地小小的平原之间,苍翠与橘黄相间,而清澈见底的小溪,犹如是银色的长链,贯通着这些起伏的山峦,大片的鹅卵石铺陈在溪流的两边,仿佛像是镶嵌在项链上的宝石一般。 这样的景色,不可能不扣动人们的心弦。 访问谷地的客人们,都暂时为这壮美的景色所迷住,停下了脚步,忘我地欣赏着美景。 这就是加利福尼亚的风景,壮阔且孤寂,秀美且蛮荒,人声鼎沸的欧洲是看不到这些的。 而访问谷地的访客们,也很快从早晨的美景当中清醒了过来,开始了他们真正的工作。 他们沿着溪流深入森林,然后穿行在草地和灌木当中。 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并非是鹿熊之类的野味,也绝不是幻想中的妖精,而是实实在在存在、沉甸甸黄灿灿的……金子。 没错,他们是从万里之外远道而来的淘金者。 为首的是一对少年少女,他们两个都穿着普通的便装,上面因为长途跋涉而沾上了不少泥尘,不过即使如此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容貌颇为出众,举止也与拓荒者们格格不入。 没错,少年人自然就是艾格隆。 自从从维也纳逃出之后,经过一番犹豫,他下定决心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们前往美洲。 经过接近一年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来到了加利福尼亚,然后开始了他们的淘金大业。 此时的加利福尼亚尚且荒无人烟,并没有什么其他淘金者来打搅他们,一路上他们见到的飞鸟和野牛比人还要多得多。 而这也正在艾格隆的预料之中。 对白人殖民者来说,这片土地太炎热了,实在不太适合居住,所以尽管理论上它是西班牙帝国的领土,但实际上无论是西班牙政府还是墨西哥的殖民总督,都对这片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人跑到这边来拓荒殖民,除了极少量的驻军偶尔巡逻、以及一些印第安人部落偶尔出现之外,这里几乎是一片无人区。 真正让这片沃土富裕起来,还要等整整二十年后。 也就是在1846年-1848年的美墨战争当中,美利坚合众国以它可怕的胃口,从墨西哥鲸吞了加利福尼亚、新墨西哥和德克萨斯等等广袤领土,总面积超过了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墨西哥国土的一半。 而在吞并了这片新领土之后,美国的拓荒者又幸运地在加利福尼亚发现了大量的金矿。 这些金矿激起了一次淘金狂热,大量移民涌入到了这里,直接改变了这片沃土的面貌,让它最终成为了美国最富有的州。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也是“未必会发生”的事情。 当他踏足到这片土地上时,历史就像他面前的小溪一样,出现了全新的分叉口,他非要以一己之力,让世界围绕自己转动不可。 哪怕在欧洲办不到,他也要在美洲留下自己的印记。 艾格隆四处扫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片地区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大露天金矿,当时——或者应该说“未来”——的矿工们,只需要找对地方,然后把砂砾和水混合起来的淤泥放进平底锅里,然后来回摇动平底锅,就能够土法淘金。 因为金子很重,它最终会沉到锅底,摇一摇锅,金在锅底,没用的东西在上面。然后矿工可以把金子取出来放在一边。 有时候运气好的矿工,甚至能直接从泥土里挖出含量很高的金矿石块。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简直就像是从地上捡拾上帝的馈赠。 所以既然自己捷足先登,那为什么自己不能从上帝那里领取馈赠? “陛下……您为什么这么坚信这里有金子呢?”就在艾格隆遐思的时候,夏奈尔小声问。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又立马为自己解释,“我绝不是不相信您的话,只不过……您之前从未来过美洲,更加没办法实地勘测,您所凭借的只是一些记载、和别人的只言片语而已,为什么您会这么坚信这个判断?” 夏奈尔虽然一直说自己相信艾格隆的话,但是她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意味着她心里有些动摇了。 这也不怪她,因为艾格隆自从把他们带到这个蛮荒之地之后,一直在这片区域晃悠,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但却没有什么收获,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会有些气馁。 “不要担心,夏奈尔……我受到的指引极为可靠。”艾格隆回答,“不会错的。” 这回答您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夏奈尔心里回答。 “可是告诉您这里有金矿的人,为什么不自己采呢?”她反问。 “因为这一切都是留给我的,他不敢僭越。”艾格隆随口回答。 接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绝不会错的……我们所付出的一切辛劳和汗水都物有所值,这里一定有金矿!如果今天还是没找到,我们就继续找,沿着周围找,直到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为止!” 就在艾格隆和夏奈尔小声争辩时,艾格隆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不远处的闪光给闪了一下。 那是一段溪流,清澈的溪水在这里稍稍拐了个弯,拍打在石头上,然后摔碎成了小小的浪花,而他刚刚看到的就是浪花的闪光。 仿佛是福至心灵一样,原本身上的炎热和焦躁消失不见,艾格隆感觉到浑身清凉。 他站直了身体,眺望着那里。 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了。他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明悟。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相信超自然的东西,但是……长达一个月的努力,也该开花结果了。 命运既然让自己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为什么不会继续庇护自己呢? “我们去那里试试!”艾格隆抬起手来,然后不容置疑地说。 接着,一行人立刻向着他指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们靠近了溪流边,然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接着,他们走入到了溪流中,然后熟练地用专用的工具,捞起了几抔淤泥, 淤泥和卵石有些磕脚,让他们的鞋子上又沾满了泥土,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 他们砂砾和淤泥都放进了平底锅里,然后再往里面灌了一些溪水,接着有人来回摇动平底锅。 艾格隆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最后的结果。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多次尝试,虽然屡屡失败,但是他内心中的渴望却没有因此削减半分。 平底锅的摇晃很快就分层成功了,然后操作者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溪水倒出来,最后只剩下了留在锅底的泥渣。 艾格隆靠得更近了,努力试图看清这些泥渣的真面目。 接着阳光,他看清楚了—— 虽然上面沾满了泥,但是仍旧能够看到金灿灿的闪光。 令人炫目的光线,让艾格隆出现了片刻恍惚的失神。 这就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吧,我成功了!他在心里呐喊。 “金子!是金子!我们找到了!”旁边的人们也狂喜地喊了出来。 “陛下……陛下!我们成功了!”夏奈尔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了少年人。 而在所有人狂喜乱舞当中,少年人却保持着冷静。 金子虽然动人心弦,但说到底,不过是他实现梦想的祭品而已,他找到了金子,但这不是终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安营吧。”他淡然下令。 夜色降临,原本就荒凉萧瑟的谷地,现在更是沉入到了死寂当中,月亮高悬半空,让清冷的月光将山峦和森林描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艾格隆站在溪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今天白天的战利品。 “陛下……”夏奈尔小心地走到了旁边,然后低声询问,“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的下一步。”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小声地向夏奈尔讲解自己的盘算,“这里埋藏了很多金子,我们也抢占了先机,可以比任何人都早地挖掘它,可是我们注定无法独占它,也不需要独占它,等到我们的库藏足够之后,我就放出风声,让人来这里淘金,甚至还可以为淘金者们付船票。” “啊?为什么?”夏奈尔问。 “为了得到足够的劳力。”艾格隆冷笑着回答,“黄金虽好,但终究是有限的,大量淘金者涌入到这里,但能够得到金子的只是极少数,剩下的人终究还是要讨生活的,我们可以雇佣他们,把这里变成繁荣的市镇,再变成城市……最终,他们也会化为我的力量。” 夏奈尔明白了。“您要做这里的统治者?” “仅仅这里而已吗?不!夏奈尔,我要统治一个国家!”艾格隆回答,“等我有足够的力量,我就会想办法成为整个中美洲的统治者,那时候我们就有一个帝国了!” 因为法国大革命和接下来连年战争的沉重打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力量都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而他们的美洲殖民地的离心倾向也在吸收了革命思想之后同时膨胀了起来。 从1810年的墨西哥起义开始,接下来十几年当中拉丁美洲多地相继爆发独立战争,最终原属于西班牙的殖民地纷纷宣告独立,一大批新国家诞生。 而葡萄牙王子佩德罗也宣布巴西独立,成立了巴西帝国,并且自任为帝国皇帝。 连绵的战争自然也带来了无比的混乱,这种混乱情况在墨西哥尤为严重,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在墨西哥的白人上层分子,比如大庄园主和教士阶层等等,在革命之处害怕起义军的分田地主张,于是极力帮助西班牙军队镇压起义军,起义军的领袖米格尔-伊达尔戈也在残酷镇压当中被处死。 可是因为西班牙后来自己也陷入到了革命运动当中,这些上层分子害怕本土的革命会再次引起墨西哥革命运动的新高涨,便提出脱离西班牙的主张,以便夺取独立运动的领导权,维护本阶层的利益。 这时西班牙殖民军中一个曾经镇压过独立运动的军官伊都维德上校怀着个人野心出来大肆活动,他打出要求脱离西班牙实行独立的旗号,同时又主张在墨西哥保持反动的大庄园制和维护教会的利益,他的活动赢得了这些上层分子的支持,他的独立口号也欺骗了一部分下层群众,于是在1821年伊都维德占领了首都墨西哥城,篡夺了国家政权,并且宣布墨西哥独立。 伊都维德夺取国家权力后,又于1822年5月宣布在新生的墨西哥实行帝制,并且自立为奥古斯丁一世,建立了墨西哥帝国。 但是伊都维德的帝国很快遭到墨西哥人民的反对,他即位不到十个月就被推翻了,经过了各阶层的激烈斗争和妥协,最终1824年出台的墨西哥新宪法,确定墨西哥为联邦共和国。 而即使如此,墨西哥的混乱也还在持续。 对艾格隆来说,混乱是好事,因为混乱意味着没人能干涉现在的他,也意味着未来的他能够火中取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夏奈尔终于恍然大悟。“陛下,太好了!我们能够在这里完成您的梦想。” “不光是我的梦想,还有你的——”艾格隆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夏奈尔,“只要我们努力,用不了多少年,你将会成为总统夫人——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再用几年你又可以成为帝国皇后。”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您……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听到过的事情。”艾格隆看着夏奈尔,然后骄傲地说。“我要娶你,然后和你分享我的事业。” 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夏奈尔顿时热泪盈眶,但是在片刻之后,她猛然摇了摇头。 “不,陛下……不行的,我不配……我只是个小军官的女儿,我怎么能和您结婚呢?我只要能够陪伴在您身边就满足了,您应该娶的是公主……”一边说,她一边偷偷抹眼泪,显然对她来说这对她很难受。 可是,她固执地认为,这才是对陛下最有利的做法,至于她个人的利益可以退居其次。 “呀!” 夏奈尔的话还没有说话就发出了一声痛呼,因为艾格隆捏了捏她的脸,让她中断了。 “傻姑娘!”艾格隆摇头叹气,“我们要在这里挖矿、建城,然后再去统一一个国家,你觉得有哪个公主会有兴趣跑到这个蛮荒之地和我一起做这事?” “说不定会有的……”夏奈尔带着哭腔回答。 “就算有我也不要。”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你就是最好的——你无私地服从我追随我,无怨无悔地承受着和我一样的煎熬,你见证了我最痛苦的时候、也见证着我重新走向辉煌的时候……既然之前是这样,那以后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陪伴我去追逐我们的梦想了,夏奈尔,你配得上我。”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到底,我们波拿巴家族又不是什么天生的皇室,我的祖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的爷爷不过是个小地主,直到我的父亲那一辈才成为皇帝,而那时候世袭的国王已经掉了脑袋了,所以这血脉又有什么可吹嘘的呢?当然,如果你非要纠结于这个的话,我可以宣布你是某某帝国贵族的女儿——反正我父亲册封了那么多贵族,在多年战争当中总有不少绝嗣的。在欧洲也许还会有人质疑你,可是这是在美洲,无法无天的美洲,我们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谁要是多嘴多舌,就来和我的枪管辩论一番吧!” “陛下……这样不行吧……?”夏奈尔还是有点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我说你是,你就是!”艾格隆不耐烦了,他再问夏奈尔,“好了,先别想其他的,夏奈尔你先告诉我,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夏奈尔僵住了。 在少年人的视线下,她没有任何抵抗力——从一开始就没有。 而且……和陛下结婚! 这个想法,让所有别的一切几乎都失去了意义。 也许会有很多别的麻烦,但是陛下一定可以解决的。 夏奈尔饱含泪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既然您主意已定,那我永远服从您的一切命令,无论是作为女仆,还是作为妻子。我愿意嫁给您,这是我永世不忘的荣誉,我会竭尽全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份荣誉……” 她还没有说完,艾格隆一把把她揽入到了怀中,然后重重地痛吻了下去。 仿佛以此还不足以发泄他的舒畅一样,他猛然抄起了夏奈尔的双腿,然后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 夏奈尔紧紧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以此来汲取面对未来的力量。 不期然间,泪水已经沾湿了少年人的胸膛,但这眼泪不是为悲伤和恐惧而流,而是为命运的赐福而流,夏奈尔在心中无数次地向上帝祷告,感谢天主赐予她如此荣光。 她知道,这个所谓的“皇后”现在根本名不副实,甚至说出来还会惹人耻笑,也许接下来他们还有太多路要走,太多的障碍需要征服。 但是,只要靠在他的怀中,倾听他的心跳,她就已经无所畏惧。 陛下的垂怜,让他们的命运连结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抱着夏奈尔的艾格隆,此时也是陷入狂喜当中。 是的,他的人生戏剧告别了沉闷痛苦的序章,来到了慷慨激烈的篇章。 美人在怀中,金矿在脚下,虽然他此时手中拥有的资源还少得可怜,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把握住了命运的丝线。 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接下来他肯定还会碰到很多意外,可是他绝无畏惧,命运的指引让他来到了这里,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了。 他的视线顺着溪流,看向了远方隐匿在黑夜当中的山脉,他目光中燃烧的火焰也许能够将其中蕴藏的黄金都给烧融。 “夏奈尔,我们的面前海阔天空,只等我们一起去把它们征服!随我去吧,一切都将是我们的!” 接着,他大笑着又亲吻了自己的妻子。 1,新的征途 【耶和华——你的神,领你进他向你列祖起誓应许给你的地.那里有城邑,又大又美,非你所建造的。】 在三月早春的寒风当中,艾格隆在自己新婚妻子的陪伴下,站在自己位于迈索尼港口的寓所的屋顶天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就在去年,他就是在这里登陆,来到希腊的土地上的,而如今,他新的征途又将从这个地方开始。 回首这一年的经历,他禁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他逃离幽闭他十几年的维也纳,辗转来到了基督山岛,盗取了宝藏,最后依靠这些宝藏招揽了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然后依靠他们进军希腊。 虽然其中多有波折,但是在他精心切入的时间点当中,他把握住了机会,创下了偌大的威名,也在复杂的浑水摸鱼,最终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公国。 虽然这个公国名义上的主人并不是他,也承载不了他的野心和宏愿,但是它足以成为他和他的支持者们的临时落脚点。 他们获得了一片可以自由支配的地盘,训练军官,储备理政的人才,为日后接管一个更庞大、更富有的国家做好准备。 当然,那个庞大富有的国家不会自己飞到艾格隆的手中,想要达到目的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现在就准备走上新的征途。 而现在,他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群人随侍——有卫兵,有秘书,有照顾他起居的女仆,无形当中他已经具有了一方领主的排场。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美丽的妻子相伴。 艾格隆的目光微微移动,然后落到了特蕾莎的身上。 新婚三个月以来,他们都品尝到了新婚夫妇那种蜜里调油的甜腻感觉,尽管每天朝夕相处,但是仍旧对彼此百看不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更是互相敞开心扉、尽享鱼水之欢。 此时的特蕾莎,脸上依旧荡漾着幸福的痕迹——正是因为生活和谐美满,所以特蕾莎虽不改往常的机敏和才情,但是却又有了些许小妇人的娇媚,她的脸上时不时荡漾着幸福的痕迹,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虽说这个姑娘心高气傲,但是她看上去满足于已经夙愿得偿之后的新婚生活。 艾格隆也同样满足。 他对妻子的一切要求,特蕾莎都完全具备甚至还超过了,所以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那种吞噬一切、拥有一切的贪欲却没有熄灭,这个明明已经足够幸福却不知餍足的少年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再度躁动起来呢? 艾格隆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没必要寻求一个答案。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不是什么偏远地方,而是欧洲最有名的城市,也是承载着光辉历史的圣地——罗马城。 这三个月当中,他们先是在雅典享受新年庆典,庆祝和平的到来;而后又去了约阿尼纳,同自己的部下们一起庆贺,顺便管理了这个小小的公国;而现在,他们将要从迈索尼开始动身,前往伟大而光辉的罗马城,觐见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 这是艾格隆预先就计划好的一步,而且他也通过他的舅公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疏通了关系。 而现在,教皇的心腹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侄子”也投奔到了艾格隆的麾下充任私人秘书,他和他的盟友关系更加亲密,因此疏通关系也变得更加简单。 现在,万事齐备,他将携同自己的妻子一起访问罗马了。 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因为拿破仑皇帝当年和教会闹到决裂并且一度拘禁教皇,罗马教会内部有非常强大的反波拿巴派系,哪怕教皇陛下也不能忽视他们的意见,因此艾格隆和特蕾莎只能以私人名义拜访。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他不求一口气到位,只要能步步为营就是胜利。 以他们的身份,当然是不用自己来收拾行李的,在得到命令之后,夏奈尔早已经把一切都料理好了,万事俱备只待动身——夏奈尔本人,也会一路跟随这对新婚夫妇,随侍身旁。 而他们这一次的引路人,就是艾格隆的私人秘书莱昂-埃斯波西托。 他作为红衣主教的私生子,在罗马教会高层们内部应该也是公开的秘密,艾格隆觉得有他在身边的话,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会更加尽心尽力——至少会保全他们夫妇的人身安全。 有红衣主教作保,罗马教会内部就算有什么势力想要折腾,也会掂量掂量。 就这样,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秘密商谈,再加上艾格隆处理好了内部事务,如今就是他们出发前往罗马的时候了。 一想起罗马,两个人都有些感慨。 上次他们两个月不约而同地去了罗马,虽然借机重逢,并且定下了终身大事,罗马成为了他们命中的福地;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当时艾格隆还是半个“逃犯”的身份,也不敢公开露于人前,所以总体上来去匆匆,也无暇游览这座充满了光辉历史的城市——只是在古代罗马皇帝的郊外别墅逛了逛,事后两个人回味起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尽兴。 而这一次,是弥补的时候了。 “陛下——”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他的秘书莱昂-埃斯波西托走到了他的身边。“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登船出发。” “很好。”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走到了特蕾莎的身旁,然后温柔地向她伸出了手,“特蕾莎,我们要出发了。” “嗯。”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非常自然地挽住了丈夫的手。 她的眼中充满了深情,也许此刻哪怕艾格隆说要去任何一个天涯海角,她也愿意倾心跟随。 看到这眼神之后,如同往常一样,艾格隆再一次被俘获了—— 正因为如此,他顺手就把少女搂在怀中,然后温柔地亲吻了一下,而特蕾莎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 于是,莱昂-埃斯波西托只得尴尬地站在了一边,低头尽量不看自己主君夫妇的亲密举动——这对少年夫妇可以任性地尽享恩爱,但自己如果多看,那可是大大地失敬。 好在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特蕾莎先离开了天台,去跟夏奈尔做最后的准备了,只剩下了艾格隆和自己的私人秘书停留在了原地。
因为最近几个月的相处,艾格隆已经结束了对方的‘考察期’,接受了对方成为自己的圈子成员。 莱昂-埃斯波西托很珍惜自己得到的这份荣誉,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奉献自己的全部智谋和学识报效这位年轻的主君,以此来换取自己梦想的实现。 在他看来,这个少年人虽然此刻还力量薄弱,但是他和他的团体已经走上正轨,能够在隐隐约约中看到未来的光明了。 考虑到他迄今为止已经实现了那么多奇迹,再实现更大的奇迹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莱昂。”艾格隆一边眺望出现在海港港口的船只,一边轻声呼唤。“罗马那边的消息怎么样?” “就我伯父的反馈来说,一切尚且安稳,虽然有不少人因为教皇陛下对您的态度过于友善而颇有微词,但是这种不满情绪并未出现在公开的质疑当中,教皇陛下认为,虽说您父亲当年曾经和教会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您的祖母与叔父这些年来的虔诚,足以洗清波拿巴家族当年的污点,更何况当时您身为幼童根本不需要为这些不愉快负责,所以本着基督教仁慈宽容的教义,教会应该与您和解——” 对于后面的那些套话,艾格隆并没有多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其中一个关键词。 “我的叔父?” “对,您的叔父,吕西安-波拿巴。”莱昂-埃斯波西托回答。 艾格隆略微有些惊愕。 看来,在罗马城里为他说话的亲人,不只是祖母和舅公而已 吕西安-波拿巴是拿破仑皇帝的三弟,在大革命风起云涌的时代,也成为了拿破仑的政治助手,并且协助他发动了雾月政变,然后在政变后担任内政部长,和哥哥一起稳固波拿巴家族的统治。 然而,没过多久,因为兄弟两个在吕西安的婚姻问题上争吵得非常激烈,或者说吕西安越来越受不了哥哥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态度,于是他选择和拿破仑皇帝决裂,放弃了他赐予的恩宠,并且全家搬到了罗马。 帝国极盛时期,拿破仑家族的成员们一个个鸡犬升天,头上戴满了王冠,而吕西安却依旧留在罗马,几乎被世人遗忘;而在1815年,拿破仑皇帝返回法国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吕西安却赶回到了法国,准备和皇帝战斗到底,重拾家族的皇冠。 只可惜,这一次兄弟两个运气不再,随着拿破仑的大军在滑铁卢战役中失败,帝国复兴的希望又一次沦为了泡影,吕西安原本还想再劝说哥哥挣扎一番,但是眼见大势已去,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再度逃离法国,回到了罗马。 回到罗马之后,他又过上了隐居生活,几乎被世人遗忘,不过他和哥哥拿破仑不一样,他跟教会的关系很不错,所以1814年他被庇护七世教皇封为卡尼诺亲王,1824年他被利奥十二世封为穆西格纳诺亲王,总之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艾格隆当然知道叔叔一家就住在罗马城,但是之前因为搞不准这位叔叔的态度,所以他没有主动跟吕西安亲王联系——结果却没有想到,他的叔叔居然也在罗马教会内部为他说好话。 看来,不管有多少内部纷争,家族亲情终究还是把他们联系起来的纽带。 “陛下,您想要见见您叔叔吗?”莱昂-埃斯波西托一直在察言观色,看到艾格隆神态复杂,他低声问。 “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可以见见——”艾格隆犹豫了片刻回答,“不过,这首先要得到他的首肯,他毕竟是我叔叔,如果他不乐意我也不会强行去打搅他。” “对于这个问题,您完全不用担心。”莱昂-埃斯波西托笑了笑,“亲王殿下一直在暗中为您奔走,可见他对您寄托了深情厚谊,如果您愿意见他,他应该会很乐意才对——而且我的伯父认为,如果有亲王殿下参与其中的话,我们的麻烦也会减少一些。” “你是指什么?”艾格隆疑惑地问。 莱昂-埃斯波西托完全没有在主君面前卖关子的习惯,所以他马上回答,“其实我的伯父一直都在为如何安排您和教皇的会面而犯难,毕竟您两位都相当……注重礼节。” 莱昂的话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委屈。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尤其是作为一个王位觊觎者,艾格隆当然希望得到教皇的欣赏,但是他也不愿意对教皇卑躬屈膝,至于跪拜之类的大礼更是想都不会想。 而教皇那边也认为,既然莱希施泰特公爵自称是虔诚的信徒,而且一直拿教会刷名望,那么在见到教皇之后就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尤其是他父亲还有历史污点的情况下,不然如何服众? 正因为两边都坚持立场,所以这三个月来,两方为这个礼节问题争执了几次,还是没有结果。 在所有人看来,艾格隆过于执拗,不像往常那么身段柔软,可是艾格隆却不想让自己在教会面前矮人一头——如果现在就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以后想要扭转过来可就难了。 他只想拿教会当工具,可没想过真的成为一个虔诚的教徒。 所以他必须坚持礼节,因为礼节有时候完全不重要,但有时候礼节就是全部。 “所以这个问题跟我的叔叔又有什么关系呢?”艾格隆反问。 “我的伯父认为,如果有亲王殿下参与其中的话,倒是可以给您和教皇两边一个机会。”莱昂-埃斯波西托连忙解释,“如果您得到了教皇的公开召见,那么您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在了众人的眼里,您的一举一动都会惹人关注;而如果是在亲王殿下家里相见的话,很多问题也许就没那么重要了——” 艾格隆终于明白了。 “我私人拜访我的叔叔,恰好教皇陛下也驾幸我叔叔家,然后我们偶遇,并且亲切友好地交流一番——”他总结出了对方的意思。 “如果您不介意这种方式不够盛大的话……” “不,我不介意。”艾格隆拍了拍自己秘书的肩膀,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满意。“所以我们就这么办吧。” “好的,陛下。”莱昂-埃斯波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2,重逢祖母 【我们从前在一切事上怎样听从摩西,现在也必照样听从你,惟愿耶和华——你的神——与你同在,像与摩西同在一样。】 “好的,陛下。” 虽然莱昂-埃斯波西托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内心当中却有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最近一直都在少年人身边效劳,也逐渐得到了对方的信任,慢慢地参与到了对方的重要行动当中,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满足于这种地位了。 可是,他却还没有满足,他知道,目前自己的价值还体现在“好用的秘书”,而没有达到“不可或缺的秘书”这个层级。 所以他需要一个契机,来进一步体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获得更大的信任。 如果他能够帮助少年人圆满解决与罗马之行有关的问题的话,那么他就应该可以得到这种奖赏了。 于是这段时间他不遗余力地和自己的“伯父”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通信,最终商量出了这样的办法。 而陛下的反应,也确实证明他做对了。 他又走出了坚实的一步,但剩下的路还要脚踏实地地走下去。 两个人结束了交谈,然后艾格隆带着他走下了天台。 他们下榻的地方,正是之前被他们征用的旅馆,此时旅馆的门口已经停留了好几辆马车,所有的行礼都已经打包好了,特蕾莎也已经坐了上去,只等艾格隆一声令下就可以去乘船出发。 艾格隆打开了车厢门,然后坐到了特蕾莎的旁边,特蕾莎立刻倚靠到他的肩膀上,而就在车厢门重新被关上的间隙,特蕾莎向车厢外的莱昂-埃斯波西托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许他工作得力。 莱昂-埃斯波西托连忙躬身向皇后陛下行礼,直到马车缓缓行驶离开。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从小就有待人接物的经验,所以他能够看得出来,虽然特蕾莎公主从来没有和自己长谈过,但平素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友好,或者说——在试图拉拢自己, 他几乎没有经过什么犹豫,就顺应了这种拉拢,甚至刻意对公主殿下讨好——毕竟,如果能够得到女主人的庇护,他接下来的工作也会轻松许多,他也乐于得到这样的庇护。 而且他深知,自己虽然家世不错、而且头脑灵敏,但是自己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并非帝国时代的功臣后代,而且也没有什么同甘共苦的经历,所以也不可能融入到他们的圈子当中。 况且,从小就被认为是红衣主教接班人、因而心高气傲的他,也不屑于对某些地位并不高于自己的人卑躬屈膝。 而在这种环境下,来自于特蕾莎公主的善意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他知道世上没有完美而且永不犯错的人,如果某天自己犯错,那么孤立无援和有后台靠山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于是他甘愿站在公主殿下那一边,换取她的好意和庇护,也为自己的地位找到一个坚实的后盾。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庇护绝不是免费的,而是需要自己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用处,不过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 他刚刚报告给陛下的事情,特蕾莎公主也在同一时间已经知道了——而且特蕾莎公主同样对他的解决办法非常满意。 这是非常理想的结果,足以让他自鸣得意。 不过,莱昂也没有飘飘然,有时候他心里也有点疑惑——两位陛下感情明显非常恩爱,特蕾莎公主对少年人的喜爱即使旁观者也能够强烈感受到,而且她看上去似乎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权欲,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呢? ——所以,公主殿下自己,是不是也在为隔绝于帝国遗民的小圈子而愤愤不平的呢?她之所以刻意拉拢自己,是否也是为了在陛下身边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免得被人疏远? 这些只是莱昂的猜测而已,他不可能去询问特蕾莎公主寻找答案,而且也没必要找寻答案。 只要这种事实上的默契存在,那就够了。公主殿下那温婉的笑容,就是对他此刻忠诚的鼓励。 带着繁杂的思绪,莱昂自己也走上了马车,然后一起来到了栈桥旁边。 接着,他们一行人都走下了马车,然后一起登上了前往罗马的帆船。 看着海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年轻的秘书意气风发。 若是他们真能复辟帝国,那么我,莱昂-埃斯波西托,必将青云直上,成为一代名臣,他对此坚信不疑。 -------------------------------------------------- 帆船满张,在冬日凛风的助威下,艾格隆再度体验到了穿行于地中海的旅途。 不过相比于过去,现在的他已经适应了船上的颠簸,再也不会晕船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艾格隆这一行人并没有大肆铺张,除了特蕾莎之外,他只带了夏奈尔、自己的秘书、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和其他几个可靠的卫兵而已,总数也没有超过十个人——这还是安德烈-达武极力抗议之后的结果,本来他还准备带更少的人。 而他和特蕾莎,则装扮成刚刚新婚的年轻贵族夫妇,一起外出旅行度蜜月。 某种意义上这好像也是事实? 和上次一样,经过了两天的航程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奇维塔韦基亚港口,然后租用了几辆马车一起前往,全程都是由作为本地人的秘书莱昂出面处理,艾格隆夫妇并没有露面。 而接下来,这一行人就向着罗马进发了。 越接近罗马,艾格隆就越是感觉到心情振奋不安。 距离上次他来到罗马仅仅一年不到,当时他只敢在罗马郊外徘徊,连见祖母都是偷偷摸摸的;而这一次,情况却大有不同,他已经可以合法且自由的行动,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确实已经作为教皇的客人,奔向了这座永恒之城,也算是一吐怨气了。 而且,这一次,他可以堂堂正正地来到祖母的家中,并且站在她的面前骄傲地告诉她,自己没有辜负她之前的期望。 越想越是心情激动,但港口离罗马城有几十公里之遥,艾格隆只能按捺住心情,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渐渐地,而随着地平线的移动,罗马周围的丘陵山岗,以及上面的那些宏伟的建筑,也渐渐地在车窗外浮现。
此时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因为是冬天,太阳落山很早,所以残阳已经将这些山丘和上面的建筑物拖长了影子,因而更加显得宏伟壮观。 “他们欠我一场凯旋式。”艾格隆突然闷闷不乐地说。“我明明花了那么多钱!” 直到现在,他还有点耿耿于怀。 “好啦,艾格隆……罗马城早已经不搞这种东西了,又怎么会特意为你准备呢?”坐在他旁边的特蕾莎笑着回答,“不过不要紧,就算这次没有,也许以后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是啊……会有那么一天的。”艾格隆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要让教皇为我戴上冠冕。” 少年人此刻意气风发,虽然这些话骤然听起来有些脱离现实,但是特蕾莎却宁愿相信自己的丈夫。 “那时候我就负责在你旁边喊‘醒醒吧,你不过是个凡人!’吧……”她略带着点调侃和宠溺地回答。 “按历史书上的说法,这活儿不是应该由奴隶干的吗?”艾格隆疑惑地问。“而且,我为什么需要有个人提醒我?我又不是真的罗马将军,头上也没有个元老院。” “傻瓜!”特蕾莎笑得前俯后仰,然后捏了捏他的脸。 ================================== 傍晚时分,幽居于罗马的宫殿当中的前帝国皇太后莱蒂齐亚-波拿巴夫人,正在和往常一样,同自己的亲弟弟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进行晚饭后的闲聊。 老年人一向睡得很早,所以每天闲聊会在八点钟左右结束,然后老妇人会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沉入梦乡。 不过最近几天情况稍微有些不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孙子即将造访罗马——而且,很明显,只要他一来到罗马,就会立刻跑到自己这里来。 每次想到这件事,她都会喜不自胜,连睡眠都推迟了许多。 “约瑟夫,他们现在已经到哪儿了?”莱蒂齐亚又一次问。 今天已经被无数次地折磨过的费什红衣主教,只能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上次收到信的时候,艾格隆写下了出发的大致日期,算时间的话,应该也就是这两天了吧。” “那就好……”老妇人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早在两三个月前,在得知了孙子打算出访罗马的消息之后,她早就已经安排人把自己的住处收拾整理了一番,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孙儿和孙媳妇入住。 可是这两个小家伙迟迟不来,让祖母等得心焦,虽然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老人仍旧多了几声埋怨。 好在孙子现在终于成行,这份煎熬马上就要结束了。 可是,越是临近终点,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感到难受。 “上帝啊,时间的流逝怎么这么慢!”莱蒂齐亚皇太后禁不住抱怨。“还没有新的消息吗?” “再等等吧……”费什红衣主教只能再度敷衍。 在内心深处,他也和姐姐一样希望早日再会这对新人。 三个月前,就在他们的婚礼上,他作为长辈亲自主持,那盛大的场面他至今仍旧记忆犹新,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欣慰。 回到罗马之后,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都讲述给了姐姐听——这也是他们到晚年之后所能够享受到的最大乐趣了。 而对莱蒂齐亚皇太后来说,这桩婚事除了让家族延续之外,还有另外一重意义——当初正是她极力坚持,要求孙子娶特蕾莎公主的,如今好事成真,岂不是更加证明了她眼光独到?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她对特蕾莎公主满意极了,她真心相信等自己故去之后,家族的重担能够由特蕾莎公主为她延续。 “结了婚之后,他就不是孩子了,我希望他能够稳重一点,肩负起家庭的责任,不要再随便冒险了。”想到这里,莱蒂齐亚忍不住说,“依我看,他最好在我们这里久呆一阵,等到了我的曾孙问世了再说别的吧!” 费什红衣主教苦笑了起来。 “这个……恐怕不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艾格隆做,他不可能在罗马停留太久的。” “有什么事情比延续我们这个可怜的家族更重要吗?”莱蒂齐亚反问。 说到这里,她又转开了话题,“算了,这些小孩儿我永远都没办法管住,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抱怨了一小会儿之后,老妇人总算平静了下来。 “他来到意大利,接下来是不是还打算去见他的母亲?” “是的。”红衣主教回答,“这也是特蕾莎公主坚持的,毕竟她觉得路易莎和她是一个家族的成员,应该维持好关系。” 莱蒂齐亚皱了皱眉。 她本来不喜欢这位前儿媳,也不怎么乐意和她有什么来往,但是听到这是特蕾莎的意见,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多通情达理又顾念家庭的孩子啊,她们是一个家庭里出来的,却简直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的时候,莱蒂齐亚皇太后,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看向了餐厅的门口,而这时候正有一个仆人快步走了过来。 还没有等他说话,从他的神态上,莱蒂齐亚皇太后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就中断了和弟弟的聊天,然后直接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餐厅。 她带着激动的心情走到了客厅,而这时候,这对少年和少女夫妇也才刚刚进来。 三个人六目相对,老妇人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了,原本心里积累的焦虑和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 “孙儿,我的孙儿!”她直接走上前去。 而在对面,艾格隆和特蕾莎也满面的激动,尤其是特蕾莎,因为感念之前莱蒂齐亚一力撮合之功,此刻百感交集,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奶奶……”艾格隆迎了上去,然后一把拥抱住了自己的祖母,“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来见您了!”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老妇人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天晓得你让我多了多少牵挂啊!” 3,家族与馈赠 “天晓得你让我多了多少牵挂啊!” 抱着孙子,莱蒂齐亚皇太后百感交集,一时间泪水不止,而在场的其他人也深受感动。 “对不起……”艾格隆嘶声说,“我让您受累了。” “还好,还好。”莱蒂齐亚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我原本希望你能够隐姓埋名平安过完这一生,然而你却选择了要去干大事,也许这是宿命吧……我拦不住,也只能担惊受怕了。好在结果让人满意,上帝保佑了你……” 接着,老妇人松开了怀抱,又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特蕾莎身上。 对这个孙媳妇,当初她就怎么看怎么满意,如今更是爱到了极点。 “特蕾莎,让我好好抱抱你。” 一边说,她又将少女抱在了怀中,“对不起,我的孙子委屈你了……” “您言重了,殿下并没有委屈我,相反他非常照顾我呢。”特蕾莎享受着奶奶的爱抚,然后笑着为丈夫辩解,“能够和殿下在一起,经历那些风风雨雨,我感到很开心,也从没有一刻怀疑过。” “能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气。”莱蒂齐亚忍不住感叹,“今后我们一家都应该好好补偿你。”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现在也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员呢。”特蕾莎微笑着回答,“应该是我必须尽我的义务,就和您当年一样,让这个家族开枝散叶发扬光大才对。” “没错,没错!”莱蒂齐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确实,我不该这么说,如今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是我的至亲孙女儿,而且艾格隆是当家人,那你就是当家的夫人,我们家的一切都应该由你来支配,又谈什么补偿呢?” 说到这里,老年人充满皱纹的笑容又带上了几分调侃,“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家族开枝散叶呢?” 这个问题让特蕾莎的脸瞬间就红了,她低下头不敢再看祖母,只是轻声回答,“我当然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得看殿下努力不努力了——” “他敢不努力!”莱蒂齐亚瞟了艾格隆一眼。 艾格隆听得心里也非常尴尬,不过天地良心,自从结婚之后自己已经够“努力”的了。 好在莱蒂齐亚也不想一直说这个,于是也换了话题。“好了,我们就别再一直站着了,晚餐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于是,莱蒂齐亚带上这对少年夫妇一起回到了餐厅,再加上费什红衣主教,四个亲人坐在一起,突然让这里多了家庭聚餐的温馨气氛。 “艾格隆,你打算在罗马呆多久?”在用餐的同时,莱蒂齐亚问。 “这要看我在这边顺利不顺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在这边呆上两周左右,然后再启程离开。”艾格隆回答。 “这么短吗?”祖母略微有些颓丧,接着又问,“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去帕尔马吗?” 虽然她的语气相当平静,但艾格隆和特蕾莎都感受到了其中暗含的厌恶——看来她对自己的前儿媳的所作所为也非常不满。 他们暗暗对视了一眼,然后艾格隆点了点头。“是的,去看望一下我的母亲……毕竟她邀请过我,身为儿子我去看望下她也是应该的。” 其实他一点都不愿意去,完全是因为特蕾莎的一力坚持,但是在祖母面前他宁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免得祖母对特蕾莎有意见。 “这么说也没错……”莱蒂齐亚叹了口气,同意了孙子的意见,“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母亲,如今你结婚了,一面都不见也有点说不过去,总该看望看望的。你准备在那儿呆多久?” “我并不想在那儿呆多久,免得给母亲添麻烦,她有她的家庭生活,作为局外人我应该保持应有的尊重——”艾格隆冷嘲热讽地说。“大概呆个两三天就走吧。” “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祖母又问。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将会去巴伐利亚。”艾格隆回答。 这原本应该是自己的机密,不过对奶奶和舅公他也没什么必要隐瞒,所以就直接说了出来。 “我跟梅特涅他们有过秘密协议,要拥立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成员成为希腊国王,而具体挑选其中的谁,我需要和现在的巴伐利亚王室商量一下,争取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莱蒂齐亚恍然大悟。 她并不关心什么欧洲政治,更加不关心什么希腊国王,但是看到孙子说话时那种挥洒自如自信满满的神态,她仍旧感到心里很开心。 当年她的儿子就是在整个欧洲的地图上画来画去,几乎重塑了所有国家的版图,而且生造了威斯特伐利亚王国、意大利王国和华沙大公国等等新国家,那种睥睨四海的气魄,谁不感到胆战心惊呢? 如今在孙子身上,也能找到当年儿子的几分神态了。 当然,对比起儿子来,孙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她已经足够满足了。 莱蒂齐亚见过艾格隆的次数并不多,可是对这个孙子却一直都在牵肠挂肚,此时看到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越看越是欢喜。 哪个老人不喜欢有这样的孙子呢?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那我也不会多加干涉,我只祝福你一切顺利。”老妇人微笑着说,“不过在罗马的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陪陪我……你的奶奶已经太久没有开心过了,她希望能够好好舒心一次。” “当然了!”艾格隆立刻点头答应,“我很高兴我有机会弥补长期未能随侍在您身边的遗憾……您的慈爱确实我自幼所渴求的。” “可怜的孩子……这哪里是你的过失?这分明是命运对我们的折磨,你是完全的受害者。”莱蒂齐亚又想起了过去的那些伤心事,差点又哭了出来,“这折磨就是从你父亲不敬上帝、和教会决裂开始的,上帝惩罚了他的傲慢,到头来让我们用苦难赎罪!我们倒是没什么,毕竟我们过过苦日子,承受得了打击;可是你呢……我可怜的孙儿,你可就太遭罪了!” 一边长吁短叹,她一边又劝告孙子,“所以你一定要以他为教训,永远牢记要虔诚于上帝,要尊重教会。你之所以能够逃离牢笼,又干下了这样一番大事业,这一定是上帝的意志,是万能的主在保佑你,我们家族能够得到上帝两次垂青简直太幸运了,所以这一次你千万不能再背离主了!只要你能够始终遵循上帝的旨意而行,那么哪怕以后成不了什么皇帝,至少在罗马你也有一席之地,总好过成为孤魂野鬼,你千万要谨记我的劝告。”
老人带着哭腔,絮絮叨叨说了这番话。 虽然曾经贵为帝国的皇太后,但莱蒂齐亚本质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意大利老太太,虔诚信教而且心怀慈悲,没有政治家的野心也没有不择手段的残忍,在她看来,自己儿孙们所得到的一切实在太过于梦幻了,除了被上帝眷顾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所以,帝国的毁灭,自然也是上帝降下的惩罚。 她不求孙子日后登上皇座,只希望他能够平安过完一生,延续家族的血脉,所以特别害怕他又重蹈覆辙,犯下傲慢与不敬的大罪。 对于老人的劝告,艾格隆也只能默然听着。 他并不介意同罗马教会合作,但是在本质上,教会也只是他一个工具而已,而这就意味着他未来同教会必然既有合作又有冲突——这也不奇怪,自从中世纪以来,法兰西和德意志的哪个君主没有头疼过这个问题呢? 不过这些话他就没必要跟祖母说,以免给她扫兴了。 等到祖母絮叨完了之后,艾格隆岔开了话题。 “对了,这次我来罗马,还准备拜访吕西安叔叔。您能不能差个人通知一声他呢?我想征得他意见之后再拜访。” “那太好了。”莱蒂齐亚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我想他也一定很高兴能够见到你这个侄子的,毕竟这段时间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总是对你赞许有加。” 听到祖母这么说,艾格隆倒不禁也有了期待。 “我很感激他对我如此挂念。” 他自从生下来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位三叔——1815年之前吕西安都在罗马隐居,而等到1815年他回法国帮哥哥的时候,艾格隆早已经在1814年被路易莎带到了维也纳。 在拿破仑的诸位兄弟当中,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吕西安叔叔倒是说不上有什么好感——毕竟,他有才华而且有傲骨,但也是出了名的轻浮贪财,甚至屡屡让拿破仑下不来台。 他敢于在拿破仑如日中天的时候违逆他,并且拒绝他的一切恩赏离开法国,这份勇气也值得敬佩;但是他的个人野心也同样暴露无遗,他过去曾经多次公开宣称要当拿破仑的继承人,最后才被忍无可忍的拿破仑严厉警告。 当然,叔叔也只是叔叔而已,波拿巴家族当中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主人,他也绝对不会容许叔叔冒犯自己。 “说到你叔叔,我倒是想起其他孩子们了……”莱蒂齐亚突然叹了口气,“真希望有哪一天,我能够看到我的子孙们们重聚一堂。” 在这个时间点,莱蒂齐亚的成年儿子们,除了拿破仑都还健在,而且星散四方。 约瑟夫隐居美国,在纽约买了一大块地产;吕西安隐居罗马;路易隐居在佛罗伦萨;而小儿子热罗姆,也带着自己的妻子卡琳娜住在的里雅斯特的城堡里。 曾经这个家族的原本们各个头戴王冠,统治了半个欧洲大陆,如今却各自分飞,真可谓是“散是满天星”。 对于老夫人来说,什么荣华富贵她也不在意了,只是儿孙们才让她放心不下,回想起往昔的盛景,再想想如今,不可避免地有些悲从中来。 “会有那么一天的,奶奶。”特蕾莎连忙安慰起了老夫人。“我们现在就有两位堂兄在身边效力,一旦日后我们君临法兰西,其他的家族成员我们都会照顾的,到时候您也可以在巴黎颐养天年。” “那我就好好想办法活着吧,让自己能够看到那一天。”莱蒂齐亚皇太后笑着回答。“不过我听说路易之前好像和你们发生了冲突?” “也说不上冲突,只是他和我们有些意见分歧而已。”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叔叔路易前往基督山岛然后拒绝赞助自己的始末,都讲给了奶奶听,然后他还补充告诉她,奥棠丝王后慷慨大方地给了自己钱。 “这个自私自利的儿子!”莱蒂齐亚果然发怒了,“他还不如他的妻子懂事!他难道忘了吗,没有他的哥哥他一个子儿都不能有!他居然胆敢在你请求援助的时候袖手旁观……真是混账儿子!” “也许过去的事情让他心怀芥蒂吧,毕竟他曾是荷兰国王。”艾格隆冷静地回答。 “过去的事情也不能怪罪到你身上,作为家族成员他应该尽心帮你!”莱蒂齐亚仍旧余怒未消,喝了一口肉汤才稍稍平复了心情,“算了……我到了这个年纪了,也管不了这些不肖子孙,但是艾格隆,你放心吧,你的祖母是完全站在你这一边的,她会尽一切办法来支持你。” 接着她又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你还记得吗?之前我说过要把我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你来掌管。” “您大可不必……”特蕾莎连忙说。 “我倒是觉得极有必要。”莱蒂齐亚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到了这个年纪,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离世,因此我有必要整理好自己的财产,预先做个准备,免得到时候大家争论不休——我的财产是拿破仑当年给的,现在理应也交给你们,之前我之所以对艾格隆吝啬只是因为我害怕他拿去冒险而已,现如今他既然跟你结婚了,那我也不用担心了,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清点我的财产,包括地产、宅邸和珠宝,等我列明详细清单之后,就把它交给你,从此以后你爱怎么支配都行。”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身为帝国的皇太后,莱蒂齐亚并未受过多少清算,因此她的名下确实有相当多的财产,而这些如果能够给到他们的话,确实能够缓解他们的资金压力。 作为家族继承人,拿到这些馈赠岂不是理直气壮? “谢谢您了,奶奶。”艾格隆诚心诚意地感谢老妇人。 “傻孩子,骆驼穿不过针眼,钱财我也带不去天堂,能够用它来帮助你们,是我高兴才对!”莱蒂齐亚笑着说。 就这样,祖孙两人在餐桌上聊天,特蕾莎也时不时地插话,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亲密无间。 就在这时候,前去送消息的侍从回来了,而他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艾格隆的叔父吕西安-波拿巴已经赶到了母亲的居所,等待和侄子见面。 4,叔父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莱蒂齐亚和艾格隆都有些惊讶。 毕竟,她派人去通知儿子,只是为了让他有个准备,艾格隆会在接下来某一天选择登门拜访,这也是作为侄子应有的礼节。 却没想到,吕西安-波拿巴亲王居然就这样直接赶过来了——由此倒也看出了这位叔父对侄子的看重。 “让他赶紧过来吧!”莱蒂齐亚皇太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招呼侍从把自己的三儿子叫到跟前,然后又让人在餐桌上加了一副餐具。 “能多个人在身边总是好事。”她笑眯眯地说。 很快,侍从把一个中年人给领了进来,艾格隆也得以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三叔吕西安-波拿巴。 他个子不高,有着一头棕黑色的头发,但两鬓已经斑白,看得出岁月的风霜,他的五官柔和,举止文雅,眼神内敛而又带有几分怏怏不乐的忧郁,看上去与其说像是一位亲王,倒更有几分郁郁不得志的诗人气派。 他静静地走到了餐桌边,眼神一直都凝聚在艾格隆的身上,而艾格隆也礼貌地站了起来,向自己的叔父躬身致敬。 “很高兴见到您,我的叔父……对这一天我已经盼望很久了。”他恭敬地说。 “我也已经盼望很久了。”吕西安-波拿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十几年的等待!不过这一切总算没有枉费,你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在他的叹息当中,依稀看得出有几分当年随同拿破仑发动政变时的气势。 还没有等艾格隆说话,他又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敲艾格隆的胸口,接着又开口了,“你比我想象得要更高、更强壮。” “为了完成我们家族未竟的事业,我必须保持强健的体魄。”艾格隆回答。 “很好的回答!”吕西安大声赞许,“在我们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们可没想过那么多——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能够在科西嘉保住我们家的田产就算满足了,谁能想得到之后的事情?” 接着,他又紧紧地拥抱了自己的侄子,“你干的很好,孩子,迄今为止你所付出的一切辛劳我都看在眼里,我自问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份本事……所以,你比我强,你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希望。” 这番话似乎发自肺腑,所以艾格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唯一有所不满的是,之前你来到罗马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难道你心中对上一辈的纷争还心有芥蒂吗?”吕西安-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我不是你的臣仆,作为一个叔父,我也乐于帮助一下我困境中的侄子,可是你却忽略了我。” “很抱歉,叔父。”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并不是我不相信您对家族的忠诚——您在1815年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您确实怀有这种忠诚,只不过之前我来到罗马的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我的命运到底如何,所以我不想给您添麻烦,毕竟……您好不容易才躲过风暴,重新在教会的庇护下找到了平静的生活,我不想破坏它。” 艾格隆之前没有联系吕西安,一方面是因为担心他的政治态度,一方面确实也是觉得这次就别折腾这位叔父了——反正他知道吕西安手里也没有多少钱,不可能给他多少赞助。 “你既然不怕给你的奶奶添麻烦,那又何必担心给我添麻烦?”吕西安-波拿巴反问。“你没猜错,我现在确实一无所长,也不可能再去搅动风云了,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能够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你一点帮助,而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番话,艾格隆听了之后又是心里一暖。 “谢谢您,叔父,我绝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帮助。” 吕西安-波拿巴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确实利用自己在教会内的关系,为自己说了好话,也乐于充当自己和教皇陛下会面的中间人,他确实在尽自己所能地帮助自己了。 当然,处于他现在的立场上,所能够帮的忙也只剩下这么点了。 “好了,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说话了,我们还是继续晚餐吧——”莱蒂齐亚笑着说,“而且你们表情别这么凝重了,我们家族的聚会可要欢快一点。” 艾格隆和吕西安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坐了下来,然后,他们开始一边进餐一边聊天。 这个时候,吕西安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特蕾莎身上。 “我的侄媳妇真是光彩照人。”他仔细看了看特蕾莎的样貌,然后笑着说,“这么美丽的公主,我敢说一定是各国宫廷里最好看的!艾格隆真是有福气。” “您果然已经成为一个意大利人了,亲王殿下。”特蕾莎笑着回答。“太会哄人了。” “不,我这可是真心话,当年我看到的王后和公主可为数不少,我想我有足够的资格来下这个评断。”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感慨了起来,“想想还真是奇妙,你知道的,我从小在科西嘉长大,直到少年时代才有机会到凡尔赛见见世面,我特别想要见识见识王上和王后的风采,当然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小贵族的儿孙,哪有什么机会得到宫廷的在意呢? 只有在那些最盛大的庆典上,我才能够看到可怜的路易十六国王和他的王后,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但是我满心艳羡,心想这是多么威风的排场!我遐想过,某一天我能够成为一个廷臣,能够近距离感受王家的排场,欣赏王后陛下和其他贵妇人们的美貌,哈哈……你们可别嘲笑我,哪个人在少年时代没有过类似的狂想呢?!我的朋友和同学们都在嘲笑我,认为我未免太过于想入非非了,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话锋一转,“可谁能想得到,没过多少年之后,一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成为了我的嫂嫂,又过了十几年,又一位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成为了我的侄媳,命运真是令人惊叹……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如同做梦一样,如果当年有人把这段故事告诉少年时代的我,我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听到了叔父的感慨,艾格隆这才意识到,虽然如今已经默默无闻,但他的叔叔毕竟是一个在历史舞台上留过名字的人。
他见识过国王和王后盛大的排场,也见识过制宪会议和随即爆发的大革命,见识过雅各宾的专政也见识过督政府,直到最后他自己成为了法兰西权力巅峰的几个人之一。 “我们家族擅长将梦变成现实。”心潮澎湃之下,艾格隆忍不住如此评价,“奶奶一定会认为这是上帝对我们的眷顾,但我这位这更多是源于我们的勃勃野心,以及永无停歇的行动力,还有与这些野心相称的头脑……我们相信奇迹,因为我们本身就在制造奇迹。” “你说得没错。”吕西安-波拿巴点了点头,“不过,生对了时代也很重要。在几百年前,社会封闭得让人窒息,每个阶层都是牢不可破,国家只是血统最高贵的那些国王公爵们的游乐场,那时候再有本事也只能匍匐于他们之下,是这个时代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只是比其他人更好地抓住了机会——至于那些没抓住、没抓好机会的人,我亲眼见过他们的下场。” 说到这里,亲王殿下抬起手掌缓缓落下,形象地模拟了断头台铡刀落下来的场面。 “罗伯斯庇尔兄弟走上断头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我们波拿巴兄弟会统治法兰西,但我们做到了。虽说我们最终在十几年后失败了,但是至少我们曾经把命运置于我们的手中。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后悔过,相比于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人们,至少我们曾经不凡。” 接着,他拿起了酒杯,对着自己的侄儿,“为命运干杯。” “为命运干杯!”艾格隆也来了兴致,和自己的叔父对饮。 然而这对叔侄说着来了兴致,但特蕾莎却在一边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奈特出身于哈布斯堡家族,是她的姑祖母,最终被送上了断头台,也许她确实是咎由自取,但是身为后辈,她不可避免地对这位姑祖母抱有恻隐之心。 况且,如果有一天艾格隆真的梦想成真,那么她自己就是又一位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国母了,她可不愿意自己和艾格隆、以及两个人的后代再去承受这种可怕的命运。 哪怕想想都会觉得难受。 所以她决定转移开话题。 “那么您认为,如今我们的成算大吗?”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吕西安-波拿巴亲王原本严肃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从正常逻辑来判断,机会确实不大,请原谅我说话不中听,但是我认为作为长辈,我应该对你们说实话。”他老实回答。 “没关系,您说得确实是实话,我不会介意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虽然他现在意气风发,而且已经闯下了偌大的事业,但是他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能够判断出形势——他现在手里掌握的资源,和整个法兰西相比几乎不值一提,他的军队满打满算现在才只有几千人,而且缺乏武器,然而法兰西王国有几十万常备军,正面对垒的话,任何一个师都能把他可怜巴巴的力量给击溃。 所以,任何能面对现实的人,都不可能说胜算很大。 “我说机会不大,并不是说没有机会。”吕西安-波拿巴话锋一转,“法兰西虽然强大,但是它并不喜欢波旁家族,相反他们痛恨复辟王朝给他们带来的反动,时刻都有人想要推翻它——如果真的再来一场推翻它的革命,那时候你就有机会了,因为只要波旁家族王冠落地,很多法国人就会想起还有波拿巴家族适合领导他们——当年是一场革命把我们上一辈送上了舞台,那么新一场革命就会把我的下一辈也送上舞台。” 这个判断,其实和艾格隆的判断不谋而合,毕竟靠正面武力想要打下法兰西简直是痴人说梦,必须想办法颠覆现在的复辟王朝。 好在原本的历史线给了艾格隆莫大的信心——因为就在1830年7月底,法兰西爆发了七月革命,并且把波旁王朝赶下了台,查理十世国王被迫带着家族成员们逃亡英国,从此以后波旁王族主支的统治也就此结束。 当然,接下来统治法国的不是波拿巴家族,而是趁机攫取了政权的王室幼支奥尔良家族,史称七月王朝,直到18年后的1848年,艾格隆的堂兄才借着又一次革命重返法国并最终复辟了帝国。 而这一次,艾格隆不想再等十八年了,他要尽快把皇冠弄到手。 不过他也知道,历史线已经改变,原本的历史只能给他以参考,不能完全照搬——也许会提早,也许会推迟,但这样一场推翻波旁王室的革命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他会非常乐意推上一把。 “煽动暴乱和政变容易,但确保政变的果实落到自己的手中可就很难了。”吕西安-波拿巴的笑容略带古怪,“雾月政变的时候,你爸爸在元老院面对那些愤怒的议员们时,几乎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救住了场面,没有让局势失控。” 艾格隆同样也知道这个道理。 自己不能被奥尔良家族捡走胜利果实,如果想要实现这目标,必须要有计划有步骤地行事。 奥尔良公爵一家在1815后回到了法国,他们已经在法兰西布局了十几年,对王位虎视眈眈、势在必得;而他现在身在国外,短时间内只能遥控国内的支持者们,对比起来确实是劣势。 还好他现在还有时间——虽然可能并不多。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既然说到了这里,艾格隆诚心地向自己的叔父发问。 毕竟,在政变夺权上面,他可是有经验的。 “我离开法兰西十几年了,早已被人遗忘,很多事情我也已经不知道了。”吕西安-波拿巴苦笑着回答,“不过有一点,我的侄儿,你一定要牢记。核心在于军队,只要有军队支持,你就万事顺遂。” 艾格隆略微有些失望。 虽然叔父说得对,但是这也只是正确的废话——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还有一句——”吕西安-波拿巴又补充了,“摸清你对手们的底,我的朋友也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5,代理人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5,代理人“摸清你对手们的底,我的朋友也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您的朋友?”艾格隆一听这话,终于又来了兴趣。“是谁?” “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准确来说现在是一位银行家。”吕西安-波拿巴回答。 “银行家?”艾格隆有些不解,所以他看着叔父,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吕西安-波拿巴却突然停下来了,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酒杯,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感慨。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他拿起了酒杯,喝下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都知道,1799年我跟随我的哥哥发动了雾月政变,夺取了法兰西。作为应有的回报,我的哥哥任命我为内政部长,那时候我真是意气风发,只想着干一番大事。但是想要干大事就得有钱,而我恰好又缺钱——所以我就想要找到一个可靠的代理人,为我攒足资本。 好在,只要有权力在手,这一切麻烦终究不会是什么麻烦,很快巴黎城中就有不少人跑到我跟前来,希望和我以及我哥哥搞好关系,换取经济利益。 然而我瞧不起这帮衣冠楚楚的家伙,他们一个个又虚伪又狡诈,况且这帮银行家们都已经混迹了市场那么多年,关系网非常复杂,我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我想要找一个靠谱而又容易控制的人,让他来为我办好这事儿。 我是法兰西人,但我也是个科西嘉人,所以这些盘算我都放在了心里,然后默默地观察周围,耐心寻找合适的人选……” “看上去您找到了。”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我找到了,但是过程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吕西安-波拿巴亲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当时作为内政部长,我有权任命法兰西各省的高官,也有权管理全国的道路和港口,更要处理来自各地的陈情书,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份陈情书,写作者是一位小地方的银号负责人,他痛切地告诉我们革命时代混乱的金融政策和货币政策给当地造成的伤害,并且恳求我和我的哥哥尽快改革,以便解决法国经济的混乱,解除人民的痛苦;在这份陈情书上他还列出了许多数据,以及一些建议,虽然我不是太懂金融,但是我认为他所说得甚有道理。” “所以您把这些建议转达给了我的父亲?”艾格隆反问。 “是的,我把这份陈情书转达给了他,他也甚感有趣。而当时金融界也有普遍的呼声,希望刚刚夺取政权的我们,做出应有的决策来稳定国家经济。”吕西安-波拿巴低声回答,“于是过得不久,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拿破仑顺应了这些呼吁,创建了法兰西银行,并且在之后发行了新的法郎货币,最终让混乱不堪的金融和货币市场稳定了下来。” “这也是他对法兰西的重大贡献之一。”艾格隆回答。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要说的是另外一个方面的事情了——”吕西安-波拿巴微微笑了起来,“我不仅仅对这封信感兴趣,我对写信的人也感兴趣,我不懂金融但我是个演讲的高手,所以我也有本事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一个人的本性来。我很快看出来了,这个人谨慎、头脑聪明,而且相当具有专业性,更重要的是他是外省人,还没有被巴黎复杂的人际关系所污染和吞噬……” “所以您就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代理人!”一直在仔细旁听的特蕾莎,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明白了过来。 “特蕾莎,你真是一位又漂亮又聪明的公主。”吕西安-波拿巴笑着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猜想,“在我的哥哥决定采纳这份建议之后,我特意写信给了这位外省的掌柜,邀请他来巴黎和我面谈一番。可想而知他一定受宠若惊,他星夜兼程就赶到了巴黎,然后和我见了面。为了不浪费你们时间,我就不具体描述我们到底谈了什么了——不过在会谈之后我对他非常满意,他虽然不善言辞,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但是他确实非常专业,而且每次开口都言之有物,足以击中要害,而且对数字非常敏锐。我很快就和他有点相见恨晚,我当时甚至觉得那么多夸夸其谈的蠢货坐到了国民议会的议席上,而他却只能一直默默无闻地呆在外省,着实是上帝给人间开的玩笑!可惜这种玩笑自古以来每天都在发生。”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一次,我倒是想要改变上帝的玩笑,只见过这一面我就决定让他留在巴黎,为我、为法兰西做出更大贡献。于是我问他‘我的朋友,您确实才华惊人,所以为什么您要留在外省而不是跑到这里来大展宏图呢?’ 他面露难色,然后羞愧地告诉我,他确实曾有过类似的梦想,但他的父亲感染了旧时代的风尚,是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让家里欠了一大笔债,祖传的田地也都已经卖光了,他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家中的银号,然后用它挣钱还债,沉重的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有办法来巴黎。 我听完之后哈哈大笑,然后告诉他,您从今之后就没有债务了,尽管在巴黎施展您的抱负吧。 我没有告诉他,为了偿还我的恩情他需要做什么,因为聪明人是不需要别人多说的。” “所以您替他偿还了债务,而作为回报他成为了您的代理人,然后在巴黎发展事业。”艾格隆总结了这段往事,然后再问,“那么接下来您和他又做了什么呢?” “其实倒也平平无奇,您知道身处在我当时的位置上挣钱有多么容易——政府每当有重大消息要公布的时候,我总会预先通知我的代理人,让他去收购或者卖出公债,然后和他分享所得到的利润,仅仅靠着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们就挣了一大笔钱。”吕西安-波拿巴回答,“挣到的钱我们又拿去投机,这家伙眼光很准,每次投机都能够大有收获,即使偶尔失手也无伤大雅,总之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资本,而他也成为了一个富翁。 对了,我们科西嘉人都是讲人情的,他刚刚到巴黎的时候,他的妹妹要出嫁,他拿不出钱付嫁妆,也是我替他付的,而我知道他会永远感激我,因为他确实是那种懂得记恩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突然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猛然灌下了一口酒,“可惜我最重要的目标却没有实现——我的部长生涯很快就到头了,1800年11月,那个卑鄙的富歇还有其他一些人告了我的状,让我和我的哥哥大吵了一架,我不得不辞去我的部长职位,而不久之后气冲冲的拿破仑就把我派去西班牙当大使了,我原本要为我的事业攒资本,结果我的事业却顷刻间化为乌有了,被我的哥哥亲手剥夺!”
虽说往事如烟,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而且吕西安最后也原谅了哥哥,可是谈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怨气。 再喝下了几口酒之后,吕西安-波拿巴总算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既然事业已经完蛋,那么所谓的资本也不再重要了,我攒下的钱又花给了巴黎和马德里的女士们,而我曾经的代理人则留在了巴黎,继续了他的梦想——虽然这时候我已经不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仍旧非常尊敬我,在我手头紧的时候还会给我不少馈赠。总之我是挺庆幸自己能在短暂的部长生涯当中,结交了这位朋友。” “而您现在想要介绍这位朋友给我帮忙,对吗?”艾格隆问。 “是的。”吕西安-波拿巴点了点头,“他头脑精明,而且作为一个在巴黎金融界混迹了二十几年的人,他一定懂得很多东西,甚至比你我更加了解如今的法兰西。” “我承认事实可能确实如此。”艾格隆也同意了叔叔的意见,然后再度反问,“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而且他现在具体境况如何?” “他名叫让-安托万-庞赛纳。”吕西安波拿巴回答,“为了不连累他,这些年来我跟他没有多少联系,不过我还是听说了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他现在相当兴旺发达,已经在经营一家大型银行,富有而且名声不错,付款及时而且几乎从不出差错——我当年就看出来了他有这个本事。” “我明白了。”艾格隆低下头来,默默思索着,“按您的说法,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如果他乐意帮助我们的话,那也确实会对我很有用处——不过您认为他会站在我这边吗?” “就我的了解,他虽然未必会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但是为了偿还我的恩情,他会愿意帮一些忙的,只要能帮一点就足以让你从中受益了不是吗?”吕西安-波拿巴笑着反问,“况且就算他不上你这条船,你又会因此损失什么呢?” “您说得也对。”艾格隆同意了叔父的意见。“我们至少可以试上一试。”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接下来可以写一封信给他,把你现在的处境和我对他的期待都告诉他,让他自己斟酌行事。”吕西安-波拿巴回答。 “真的谢谢您了,叔父。”艾格隆站了起来,郑重地向吕西安道谢。 叔父今晚的做派,确实让他感觉相当舒服。 毫无疑问,他如今既无权力也无影响力,所谓“帮忙”也只是靠着往日的人情试一试而已,并没有多少把握确保成功。 但即使这个忙他没有帮上,那种“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和你站在一边”的态度,至少已经摆足了艾格隆的需求。 他对叔伯们的要求也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摸清这家伙的态度,看看他愿意合作到何种程度,然后再判断要多大程度上倚重他。”艾格隆低声说。“当然,如果能够把他拉到我们的阵营里那最好,我想我可以许给他足够的酬赏。” “我的侄儿,你说话的口吻真不像是个少年人。”吕西安-波拿巴微微摇了摇头,“难道你每时每刻都要皱眉做沉思状吗?你应该更加欢快一点的,毕竟人既要权力也要找快活嘛!” 艾格隆愕然,“可是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正事吗?我当然得严肃一点啊?” “什么正事,无非是我们叔侄两个见面,我给你们讲讲过去的故事而已。”吕西安-波拿巴笑着说,“你已经学会了遇事镇定,但还没学会从容,记住,不要寄托太大的期待,也不要过早失望,这一切都只是清风拂面罢了。” 接着,他从容地拿起了酒杯,“来,我们为故事干一杯。” “干杯。”艾格隆终于忍不住笑了,然后拿起酒杯和叔叔又干了一杯,“其实我也有从容的时候,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我不免紧张了一些。” “越是时间紧迫就越是应该从容,当年多少人在被送上断头台之前还安稳睡大觉呢,不蔑视生死成败,就不能超脱地去做哪些常人不敢想象的事。”吕西安-波拿巴不以为然。 艾格隆心里苦笑,自己这位叔叔一直都是这副做派,看上去轻浮超脱,但是实际上却有点不接地气,难怪最后被富歇斗垮,在拿破仑面前失宠了。 不过即使如此,这位叔父还是值得尊重,毕竟他也在尽自己所能帮忙了。 “好的,我会牢记您的教导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又拿起酒杯同叔父干杯。 “您还有什么别的故事吗?”就在这时候,特蕾莎又忍不住开口了,她刚刚听吕西安亲王的故事听得有些入迷。 “可爱的姑娘,我虽然最终一事无成,但是身上背着的故事可是有好几箱,如果你要是乐意的话,我甚至可以跟你讲上一整夜。”吕西安-波拿巴亲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比如我可以给你讲讲我和雷卡米埃夫人的故事……” “别开玩笑了,叔叔。”艾格隆无奈地打断了他。 别人不知道,艾格隆倒是清楚,吕西安-波拿巴在当了内政部长之后,一直都在试图勾引一位银行家的夫人,花了一大笔钱却一无所获,这种风流韵事可不适合在家庭聚餐当中讲出来。 “哎,也是,都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亲王笑容一僵,然后又叹了口气,拿起了酒杯,“来,我们再为那位美丽的夫人干一杯!” “干杯。” 在亲王心里,那位芳华不再的夫人并不见得多重要,此时他缅怀的并非风流韵事,而是自己已经失去的、而且以后不会再拥有的时光吧。 6,开枝散叶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6,开枝散叶同叔叔的谈话,让艾格隆感到非常愉快,毕竟这位叔父对自己相当友好,而且听着叔父的感慨,他自己也感触良多。 不管当年有多少风风雨雨,他的这位叔父毕竟曾经站在了法兰西的权力之巅,见过了太多东西,因此在谈笑之中就能让人一同回味那个逝去的年代。 不过,晚餐终究有尽头,他们的谈话也不可能无限期持续,当时间来到深夜时分,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终于停下了话头,向母亲和侄儿告辞——他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可不能在母亲这里安歇。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我得回去了。” “再见,叔父。”艾格隆略微有些不舍地向他告别,“我会牢记您的教诲的。” “作为一个失败者,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诲你的,顶多就只能给你讲讲故事罢了。”吕西安-波拿巴笑着回答,“不过看到你如此出众,我心里非常高兴,因此我祝福你接下来万事顺遂。” “如果我真的能够得偿所愿,那我会想办法弥补我们两家人当年的裂痕的。”艾格隆趁机做出承诺。 “裂痕?没有什么裂痕,早就已经消失了!”吕西安-波拿巴大笑了起来,“而且,我的侄子,我年纪已经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得偿所愿的那一天,不过不管我在还是不在,我们一家人都是你友好的朋友——但我们也不会成为你的臣仆,我们宁可在罗马默默祝福你。” 艾格隆明白了叔父的意思——哪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复辟了帝国,吕西安叔父一家也不会来巴黎向自己屈膝求宠,宁可留在罗马过日子。 这位叔父年纪虽然老了,但是这份倔强倒是一直没变……他在心里默默感叹,心里有点百味杂陈。 换个角度想,也许这也是好事,毕竟这样的话,他就不必头疼事成之后怎么安置这一房亲戚了,波拿巴家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能少点麻烦也好。 “您真是个性十足,充满了那个年代的魅力,叔父。”最后,他只能这样回答对方,“好的,如果这是您的意志,那我只能尊重您的个人意见。不过即使未来我们两家人分隔两地,亲情的羁绊也永远会在精神上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就像今天这样。” “说得太好了,艾格隆,你不会是个诗人吧?”吕西安嗤笑了一下。“这口才真是了得。” “我偶尔确实是。”艾格隆点了点头。 “诗人的狂想和政客的谨慎,这确实是难以兼得的品质,但是若能融合在一起,必然将会无往不利。我祝愿你能够做到,我的侄儿。”亲王严肃地向侄儿说。 但马上他的面孔又柔和起来了,“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等到了教皇陛下上我家的那一天,你就过来吧,我想这也是我能够为你做的最有用的事情了。” “我会准时赴约的——”艾格隆点头承诺。“叔叔,我不是在跟您说客套话,您确实替我解决了一个难题。” “是吗?那是我的荣幸。”吕西安-波拿巴又笑了起来,然后拥抱了自己的侄子,“艾格隆,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火焰和热血,因为我曾经也有过那些东西,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所以放手去干吧,我以你为骄傲!我曾以为上帝抛弃了我们这个家族,但今天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的运气还没有用尽,上帝依旧在眷顾我们!” 骄傲地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而餐桌上其他人也默默地目送亲王离开。 等到儿子离开之后,莱蒂齐亚皇太后也打了个哈欠。 “看来我们的家庭聚会要到此结束了。艾格隆,请原谅我没法再招待你了,我和我的弟弟年纪都已经大了,现在这个时间我们必须就寝了……” “是我冒昧打搅您了,请您原谅我,奶奶。”艾格隆连忙晚安,“祝您晚安,我想您今晚一定会睡得很香甜。” “那当然,我现在的心情好极了,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莱蒂齐亚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比如梦到了我的曾孙子在我的膝盖上爬来爬去?” 艾格隆和特蕾莎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别在意,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老妇人笑了起来,然后略有些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确实应该让你们两个小夫妻有机会独处了……我的孙儿,一看到你们,我就觉得心情愉快!哎呀,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让上帝如此眷顾我,在我暮年的时候还能拥有这么可爱的孙子和孙媳妇。” 老人发出了止不住的笑声,然后和费什红衣主教分别前往各自的房间就寝。 在两位老人走后,艾格隆又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有些如释重负。 虽然和长辈们吃饭聊天都很愉快,但是正因为是长辈,所以应付起来也挺累的。 奶奶说得对,现在是时候享受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了。 艾格隆走到了特蕾莎面前,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特蕾莎,我们走吧。” “是该去休息了。”特蕾莎也长舒了一口气,“要是我们家的所有成员都跟奶奶和叔叔一样,那该多好。” “尽管有些人尚且桀骜不驯,但是他们迟早会驯服的。”艾格隆回答,“不用介意,特蕾莎,只要他们还有求于我们,那他们终将是你我的臣仆。” 接着,他拉着特蕾莎的手,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安排给两个人的房间。 匆匆洗漱之后,他们又和往常一样,一起躺到了床上。 一躺下了,艾格隆的手习惯性地揽住了少女的腰,然后和她拥抱在了一起。 尽管这几个月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拥抱,但是每次感受到身上传来的触感时,他还是感觉到异常的舒适。 现在现在还是早春的寒冷时节,所以两个人都还穿着厚厚的棉质睡衣,但即使如此,那种心猿意马的感觉仍旧从两个人心中窜起。 “唔……”他长舒了一口气,“特蕾莎,我的祖母真是对你够客气的,我们还没有开口讨钱,她就已经主动提出要将财产奉送给你了。” “那是自然,她一直都很怜惜我呢。当初我跑到罗马求见她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心疼我,觉得自家亏欠了我太多……所以,她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心中的愧疚感吧。”特蕾莎若有所指地回答。
虽然她语气平淡,但是艾格隆听得出来其中话里有话——不过,他明智地选择不再接这个茬了。 好在特蕾莎也只是想要刺一下丈夫,也没打算继续翻旧账,所以也主动转开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奶奶的安排好像是把她的财产都交由我来处置……” “是啊,那又怎么了?”艾格隆反问。 “按理说来她不应该是直接给你吗?你才是亲孙。”特蕾莎回答。 “也许她是觉得你是又一个她吧……你们都是嫁到了这个家庭,然后接下来作为主母来操持家业的女人。”艾格隆略微想了一秒,然后回答,“她认为把自己的财产交给你照管,能够更加体现出对你的重视和期许。”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莱蒂齐亚生怕艾格隆以后又对不起特蕾莎,所以要让特蕾莎来管理这些财产,以便作为挟制手段。 当然,这种挟制手段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她希望我和她一样……”特蕾莎似乎接受了艾格隆的解释,低声喃喃自语,然后骤然脸色一红。 艾格隆先是有些疑惑,然后突然明白了她想到了什么。“你是想到,和她一样生育那么多孩子吗?” 特蕾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要反驳,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那也太累了。”片刻之后,她略微有些畏缩地说。 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莱蒂齐亚在和艾格隆的爷爷夏尔-波拿巴结婚之后,一共生下了十个以上的孩子,光是活到成年的孩子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在这个年代的妇人当中,其实并不稀奇,特蕾莎的先祖,那位名垂青史的特蕾莎女王,也生下了十几个孩子呢…… 就是特蕾莎自己,也有五六个兄弟姐妹。 特蕾莎一想到这里,有些畏惧但又有些期待,也是正常的吧。 “如果你不想生育那么多孩子,我们可以想办法控制的。”艾格隆小声说,“我可以尽量注意。” “那可不行。”特蕾莎断然摇了摇头,“我妈妈早就叮嘱过我了,波拿巴家族在你这一代里面本就人丁单薄,而在你这一支系,你就是唯一的独苗,这太危险了,简直就像是风中残烛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断绝的危机……我应该为我们家庭开枝散叶做出努力,多生下几个孩子来,让你摆脱这种危机。” 艾格隆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其实他倒不是特别在意什么传承,不过这个年代,贵族们在乎家系传承也是正常的事,他也不能给特蕾莎泼冷水。 “那么你觉得多少个正合适呢?”艾格隆忍着笑问。 “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不能输给妈妈吧?”特蕾莎小声回答,“我无论如何不想被妈妈耻笑了……” 这种问题有什么可耻笑的……艾格隆心说。 看来,有些东西确实是根深蒂固、潜移默化的思维,特蕾莎平常思想虽然非常开明,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却和夫人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也是因为深爱自己的缘故吧? 如果不爱的话,又怎么会那么在意和自己生下多少孩子的问题呢?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充满了感动。 “所以……我们就从第一个开始吧?”他笑着提议。 “今天吗?!我们才刚刚走完了这么长的旅途呀!”特蕾莎眼睛圆睁,似乎非常惊讶,“你不累吗?” “有你在怀里我就不累。”艾格隆一边说,一边更加贴紧了少女,让她感受到了确凿无疑的“证据”。 “你看,我很有精神呢。” 特蕾莎眯起了眼睛,用犹如看待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小丈夫。 “可是,我们现在是在我们奶奶的家里。”她指出了这个事实,“我们初来乍到,应该谨守礼节,不能做出那些让人难堪的事情。” “在自己的奶奶家都要讲究那么多拘束,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艾格隆小声反驳,“再说了,我们的奶奶一定会很高兴我们这么有精神的,她刚才可是一直说盼望早点有曾孙……” 特蕾莎被艾格隆驳得哑口无言——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那么坚持反对。 就在这时,艾格隆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让少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那……”特蕾莎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了,正准备同意丈夫的要求,承受接下里的暴风雨。 还没有等她说完,艾格隆突然又打断了她的话,“特蕾莎……好吧,其实仔细想想你说得也对,我们刚刚完成了这么长的旅途,我自己也有点累了,再折腾也不好……再说了,我们作为刚来的客人,应该安静一点,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让少女整个人都僵住了。 接着,她又羞又气,然后轻轻踢了丈夫一脚,“这个时候你又装什么?你是故意的吗?!” 艾格隆表面上喊痛呻吟,但是心里则是窃笑不已。 和特蕾莎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能够猜得出妻子的想法——特蕾莎表面上心有顾忌,但实际上已经食髓知味,只是必须表现出矜持,因此故意扭捏,就是想让艾格隆主动提出要求而已。 艾格隆正是因为看透了她这种扭捏,所以经常故意逗弄她,让她火冒三丈。 当然,这种逗弄也仅限于夫妇之间的闺房调笑而已,他可不敢真的惹特蕾莎生气。 “所以到底要不要啊?”他笑着问。“我感觉我的状态快过去了……” “我要!我要!”特蕾莎红着脸,然后自暴自弃地吻住了自己的小丈夫,“别再说话了!” 就这样,小小的暴风雨随即在房间当中兴起,艾格隆就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再临罗马的第一夜。 7,罗马 【我定意要为耶和华——我神的名——建殿,是照耶和华应许我父亲大卫的话:说我必使你儿子接续你坐你的位,他必为我的名建殿。】 经过了一番闺房调笑、耳畔厮磨之后,这对少年夫妇都燃起了兴致,他们缠绵在了一起,说不清的恩爱旖旎,折腾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 天亮了也没有人打搅他们,等到了早餐时分,夏奈尔才过来叫醒他们。 少年和少女换好了衣物,洗漱好了之后,回到了餐厅。 而祖母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 “早上好,孩子们。” 从她略带调侃的笑容当中,特蕾莎猜测到了祖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为人妻的立场,因此脸皮已经被“锻炼”得厚了不少,所以只是略微有些局促,正常地和莱蒂齐亚聊天和进餐。 而艾格隆因为昨晚的缠绵,此刻也是神清气爽,他快速地用了餐,然后再向祖母询问罗马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他和特蕾莎来到罗马,主要目的是为了面见教皇,但是要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要等待教皇陛下那边的消息,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着新婚妻子在罗马城各处旅行,也算是了却上次的遗憾。 对于罗马这座负有光辉历史的城市,特蕾莎早就心向往之,如今有机会亲身见到,而且还有艾格隆的陪伴,她自然也乐不可支。 “如果你们想旅行,那你们算是来对地方了,罗马是欧洲古迹最多的城市。”莱蒂齐亚以宽厚的笑容对自己的孙儿和孙媳说,“可以去的地方非常多,足够你们看很久了,所以你们是想从哪儿开始呢?” 这个问题其实特蕾莎早已经考虑过了,于是她立刻就回答了祖母。“先从万神殿开始吧……我一直都想看看这座传奇建筑呢。” 众所周知,万神殿是古罗马时代那些宏伟建筑当中最精美、也是保存状况最为完好的,而特蕾莎一直都对希腊罗马文化,以及古典艺术情有独钟,所以她选择万神殿作为她的首站自然也顺理成章了。 “万神殿?那确实是个挺好看的地方。”莱蒂齐亚不懂什么希腊罗马或者古典艺术,但是哪怕以她的审美来说,这座宏伟建筑也足够震撼人心了,所以她也没有其他意见,“那好,我就让我们这里的仆人给你们带路吧——至于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跟着给你们碍眼了……我的孩子们,我祝你们享受难得的闲暇,玩得开心。” “谢谢奶奶。”艾格隆向祖母道谢,然后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看到你们开心,我比自己遇到了好事还高兴。”老妇人也亲了下自己的宝贝孙子,“好孙儿,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继续努力吧!” 艾格隆知道祖母所说的‘继续努力’到底是指什么,他也不好意思再回话,于是带着特蕾莎离开了。 这对新婚夫妇乘坐上了马车,然后在仆人的带领下,向着万神殿驶去。他们都是生平第一次欣赏罗马城内的建筑和风景,因此不光是特蕾莎,就连艾格隆也被各处的广场和教堂吸引了视线。 除了那些两千年前的罗马帝国时代的古迹之外,基督教会统治罗马以后,直到文艺复兴时代也兴修了大量或宏伟或精美的建筑和宫殿、以及图书馆等等,这些也足以让他们两个大饱眼福。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对这对四处张望的少年少女感到好奇——毕竟从欧洲各地来到罗马见世面的游客实在太多了,他们一点也不稀奇,顶多有人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出众颜值而多看几眼也就罢了。 很快,他们来到了万神殿的门口。 因为时光的侵蚀,这座宏伟的建筑外表有些灰暗,此刻,站在它的正面廊柱下抬头向上看,也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木梁。经过仆人的解释,原来是在16世纪时,罗马教会决定重建圣彼得大教堂,当时的教皇乌尔班八世将门廊天花板上的那些镀金青铜板都拆下来熔化,用来建造圣彼得大教堂主祭坛上的天盖,同时还用剩下的青铜铸造了一些大炮——暴殄天物,诚然可惜。 不过万神殿主体建筑能够保存到现在,已经算是得天之幸了吧……比起已经被摧毁到残破不堪帕特农神庙来说,它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是因为它的宏大和庄严,就连教会也忍不住暗自仰慕的缘故吧。 带着肃然起敬的心情,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走了进去。 殿内非常空旷,到处都是精美的浮雕和塑像,而全部的光源则是来自于上面穹顶的圆形缺口。 艾格隆缓缓抬起头来,此时阳光也正在从缺口上倾泻而下,犹如是光柱连接在天界和人间当中,而在穹顶上,那些壁画和雕塑也似乎在熠熠生辉。 这里就是罗马建筑艺术登峰造极的地方,哪怕是一个门外汉,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震撼于它的美感,然后经由这种美感追思当年罗马文明的辉煌壮丽。 难怪自罗马灭亡以来,欧洲几乎每一个国家都以罗马继承人自居了——对他们来说,罗马就是文明本身,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符号。 那些欧洲君主们也以罗马为荣,查理曼来到罗马加冕;奥托一世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甚至号称革命保护者的拿破仑,也是一个执迷不悟的罗马迷。 无可否认,在罗马漫长的共和国和帝国时代当中,它也许残酷,也许暴虐,也许犯下过人间的一切罪行,但这不足为奇,所有的帝国都犯下过这些罪孽。 但经过岁月的提纯之后,它留下了那些最壮美的文明遗迹,足以让所有人为止心折,这就是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罗马已经没有了,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重现但是它的那些光荣的历史却随着这些遗迹而永留世间,受到世人的膜拜和赞叹。 “特蕾莎。”艾格隆突然轻声说。 “嗯?”原本一直都在欣赏那些雕塑艺术的特蕾莎被惊醒了,好奇地看着旁边的丈夫。 “我曾经是罗马王。”艾格隆以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我认为,我被我父亲赋予这个头衔的时候,他想到的绝对不是‘罗马城’的王,而是期许我成为罗马文明和精神的继承者。想想挺有趣吧?他在金字塔下遥望四千年,最后却认为一切荣光终究归属于罗马,并且把自己的儿子也奉送给了它……”
“是的,我看也是这样呢。”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看了看穹顶上的光耀,然后小声地对少年人说,“我认为罗马除了征服之外,还有对真知的孜孜不倦的追求,当罗马人丧失这些之后,帝国也就死了。” “在他们接受基督教之后吗?”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你怎么能在这里说出这种渎神的话呢!”特蕾莎一听就急了,“明明是富足和腐败断送了它,基督教只是他们在精神堕落之后病急乱投医所找到的精神药物而已……也许这种药物并没有能够拯救罗马的生命,但是至少也不能把罗马的灭亡怪罪到它的头上……” “好啦,别生气啊特蕾莎,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艾格隆抚摸了一下妻子的脸。 “你可不能随便开这种玩笑。”特蕾莎横了他一眼,“别忘了,我们不久之后就会见到教皇了,要是你不经意间露出这种嬉皮笑脸,天晓得会怎么收场……” “所以我就要靠我的好老婆来替我把关和打圆场咯……”艾格隆窃笑了起来,然后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没错,在面见教皇的时候,艾格隆也会带着特蕾莎一起。 一来特蕾莎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这一重身份教皇陛下不可能不顾忌一下,所以不至于让会谈闹崩;二来特蕾莎是一个漂亮的少女,而男人们在漂亮的少女们面前,会下意识地摆出更加友好的姿态。 特蕾莎对自己身为“润滑剂”的作用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到时候会一边对教皇陛下毕恭毕敬、体现出自己身为哈布斯堡家族成员的虔诚、一边却又不断强调自己和丈夫完全站在一起,同进同退。 这对夫妇情投意合,而且互相之间毫无保留,进退一致,实属难得,只是不知道亲密无间的关系会不会在时间的考验当中生出嫌隙呢?当面对命运那变幻莫测的障碍之后,他们又是否还会像今天这样宁可无保留地为对方付出? 这个问题,恐怕就连万神殿当中的诸神都无法解答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停下了窃窃私语,然后继续欣赏着万神殿。 在公元609年,已经迁都到了君士坦丁堡的“罗马皇帝”,将万神庙献给了当时的罗马教皇卜尼法斯四世,而后者将它更名为“圣母与诸殉道者教堂”,这也是今天万神庙的正式名称。 因为,罗马教会也对万神殿进行了一些基督教改造,大厅四壁神龛供奉着天主教圣人,在厅中也有多座祭台。 在正中祭台之后,还有“十字架祭台”和“圣母石像”祭台,而后者下面则是一座石棺坟墓。 艾格隆和特蕾莎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雕塑上——这个雕塑是圣母玛利亚手捧圣子。 这是文艺复兴时代的巨匠拉斐尔的墓葬,拉斐尔生前画的最多也是最爱的题材就是圣母的形象。 在拉斐尔的石棺上,还刻着那句著名的话:你活着,大自然黯然失色;你逝去,大自然悲恸欲绝——这是他的好友、大主教本博为他写的铭文。 以这种规格的话来称赞一位艺术家,堪称是登峰造极了。 可见罗马教会对这位艺术家的喜爱。 艾格隆和特蕾莎在万神殿当中转了一圈,欣赏着古典建筑和基督教会那些的艺术作品,时间也在不断地流逝。 虽然其中寂静无声,但是他们仿佛能够感受到了其中无声的悲鸣。 罗马已经死了,罗马的众神们也都已经消亡,现在留在罗马城的只是旧时代的残躯,被一个他们曾经蔑视的宗教教会所继承和改造。 正如万神殿一样,历史本身也在不断毁灭和重建、不断融化又铸造,政治与社会乃至政体本身也在不断变迁,突然兴盛又突然消亡。 但是无论时间毁灭了多少东西,人类还在那里,人类对美、对光荣与辉煌、对那些精致艺术的追求永远不会熄灭。 正因为有这些,人类才得以有用文明,人类的历史才有价值可言。 艾格隆知道,他和他的妻子,乃至和他所有同时代的人,也会被时间所摧毁,但是他们也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他愿意用他的余生,来实现他的父亲在赠给他“罗马王”这个光荣而又沉重的头衔时,所寄予的期许。 毕竟,人活着总是需要意义的不是吗? 时间慢慢流逝,他们的游览也到了尾声,艾格隆呼吸着万神殿当中略微潮湿闷绝的空气,然后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特蕾莎,我们要留下比这个更宏伟的遗产,我也想让后人赞颂你我之名……不然我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呀,殿下,我也这么想呢。”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有些可笑,甚至有点想入非非,但是我希望,终有一天,世界为我们为文明进步所做的一切而惊叹。”艾格隆略微严肃地说,“我们要举办万国博览会,然后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全程主持它,我们让我们的子民有机会夸耀他们在工业和文明上的成就,也让他们有见识全世界最精美的那些成就,我们可以让巴黎整个变换一个模样,让它也成为一座永恒之城……亲爱的,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是的,亲爱的……我也相信如此呢。”特蕾莎浅笑着,然后温柔地亲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奖励他的雄心壮志。 她就喜欢看到殿下这副模样。 她也相信殿下日后一定能够做到——尽管这些话在目前听来只不过是一个少年人心潮澎湃下的狂想而已。 “我们就在为此而努力。”艾格隆回答。 接着,两个人手拉手离开了这座恢弘的圣殿。 接下来的几天,艾格隆和特蕾莎继续游览罗马城,以游客的身份大饱眼福,也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意趣。 而就在几天之后,他终于收到了来自叔父的好消息——教皇陛下即将驾临叔父家中了。 8,家族 得知了教皇即将驾幸叔父府上的消息之后,艾格隆也中断了和新婚妻子的观光旅行,而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接下来和教皇陛下的会面当中。 他并不是一片茫然,而是有两个好“参谋”——他的奶奶莱蒂齐亚和舅公费什红衣主教,都曾经和教会高层来往甚密,而费什红衣主教甚至曾经被拿破仑皇帝任命为驻罗马的代表,在帝国最如日中天的时候,隐隐然还有点“太上教皇”的意思了,好在这位红衣主教也并非那种得势就猖狂的小人,所以也没有得罪太多人,反而努力弥合皇帝和教皇的关系,不然他现在也不可能安然生活在罗马城当中了。 他们两个悉心指导艾格隆,提醒他面见教皇时所应该注意的礼节和态度——哪怕在名义上这只是一次“私人偶遇”,但是他们认为这一切还是马虎不得的。 而特蕾莎更是对此非常上心,哈布斯堡家族一直都自称天主教最虔诚的信徒,是罗马教会的守护人,因此她从小到大也接受了相应的宗教教育,纵使后来她读了很多书,接受了启蒙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思想,但是在她心目中,教会仍旧是庄严神圣的,教皇也是必须尊敬的——当然,如果教会胆敢侵害自家的利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这样,约定的日期很快就到了,而这天傍晚,艾格隆在自己卫兵的护送下,乘坐马车来到了自己叔父吕西安-波拿巴的居所。 这位叔父当年曾经蒙教皇好意,别授封了卡尼诺亲王的头衔,并且得到了罗马城郊外的一处小小的封地,而在1815年跟随哥哥复辟帝国失败之后,吕西安-波拿巴亲王就带着自己的家人们来到了这个地方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没有人有兴趣来问津这位落魄亲王,他自然也乐得清闲。 不过,今天晚上,他清闲的隐居生活被打破了,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妻子和随从们登门拜访——而不久之后,教皇利奥十二世陛下也将驾临。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教会在欧洲政治舞台上已经没有多少分量了,但是若自己的侄子日后真能够兴复大业,历史书上也许也将今晚会记上一笔——而这也许也是吕西安-波拿巴亲王最后一次在历史书上露脸的机会了。 正是因为心里有此觉悟,所以这些天以来亲王也一扫往日的懒怠,精力充沛地准备着今晚的会面。 他曾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和政治家,但是此时经过了那么多风雨之后,他早已经抹平了所有心气,只想着和家人们一起安度晚年,但即使如此他也记得自己终究是一个波拿巴。 这也是他为侄子、为自己的家族尽最后一份力的时候了。 就在他准备停当之后,艾格隆带着自己一行人登门拜访了。 吕西安亲王立刻就扔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带着自己的家人们恭迎侄子的到来。 亲王拥有一个庞大的家庭——他和两任妻子一起生育了十几个孩子,而且其中大多数都成活了。 孩子多,自然就意味着时间的跨度很大,他最大的两个女儿夏洛特和克里斯蒂娜早已经出嫁,而最小的两个女儿玛丽和康斯坦斯甚至还不到十岁。 至于他的长子夏尔-吕西安-波拿巴,1803年出生,在1822年的时候娶了大伯约瑟夫的女儿泽纳达-波拿巴,并且在美国旅居了一段时间,1826年回到了欧洲,此时也跟着吕西安亲王一同生活。 总之,这是一个大家庭,哪怕除去已经出嫁的女孩子,剩下的也够多了。 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进入到客厅当中之后,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立刻就拥抱了他,然后一一向他和特蕾莎介绍自己的孩子们。 对艾格隆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经历——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几个亲戚,如今却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堂兄弟姐妹,而对其他人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经历——毕竟这可是他们最伟大的堂叔的独子,也是一个最近闯下了偌大名头的传奇人物。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少年和少女身上,视线里也都带着好奇和艳羡。 当年拿破仑和吕西安两兄弟闹翻了,但是对年轻一代人来说,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反倒是赞叹于艾格隆所成就的事业,以及夫妇两个人的容貌。 在亲王介绍之后,领头欢迎他们的,是艾格隆的堂兄夏尔-吕西安-波拿巴和堂姐泽纳达-波拿巴夫妇。 这位已经25岁的堂兄是一位鸟类学家,对大自然的兴趣超过了政治,不过他一样很欣赏自己堂弟,因此对艾格隆非常友好。 “艾格隆,你可真是厉害。”他赞叹着说,“不愧是我叔父的继承者,最近的新闻里经常有你的名字。” “是啊,虽然我们才是初次见面,但对你已经是如雷贯耳。”堂姐泽纳达也帮腔了,“说不定哪天,我父亲也会专程从美国跑回来,见见这位让他骄傲的侄子呢!” 她所说的父亲,自然就是那位先被拿破仑派去当那不勒斯国王、然后又被派去当西班牙国王的约瑟夫-波拿巴了。 在1815年的灾难之后,他跑到了美国,隐居在纽约,还买下了一大片地产,当上了一个逍遥快活的寓公。 艾格隆倒是不太相信他会专程跑过来见自己,所以客套地回答了对方。“我很乐意从我的伯父那里接受教导。” “希望我们这里不会让你感到拘束。”又笑着说,堂兄夏尔-吕西安-波拿巴,“请不要把自己当客人,也不要因为年纪的差距就有什么顾忌,这里也是你的家,艾格隆。” “我当然不会感到拘束了……”艾格隆笑着回答,“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看到了几对恩爱的夫妻,我觉得很开心。” “你们是我们一样恩爱的夫妻。”堂姐泽纳达-波拿巴也笑了起来,“而且比我们还尊贵了太多呢。” 接着,她又作势打量了特蕾莎,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天哪,特蕾莎真是可爱……我的堂弟,你撞大运了,上帝为你赐予了天作之合!”
在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拿破仑给未婚的兄弟们都安排了高贵的婚事,然而随着帝国的毁灭,这些堂兄弟们几乎没人有机会再娶一位公主了, 至于以后……天知道会怎样,如果这位堂弟真的能够得偿所愿,也许情况又会翻转过来吧。 “您这么说就太让人不好意思了。”特蕾莎自然谦逊了起来。“我能够有幸同殿下结婚,才是上帝保佑。” “你们的故事早已经传遍我们这里了。”泽纳达-波拿巴仍旧微笑着,“王子被囚禁但志向远大,逃脱囚笼创下了偌大的功业;而公主殿下则忠贞不二,顶着各方的压力坚持自己的爱情,最终让皇帝网开一面,有情人终成眷属……上帝啊,这故事实在太传奇又太让人感动了,要是哪天被搬上舞台也不出奇呢!我们听得可是羡慕不已。” 特蕾莎听得微微脸红,但是却又有几分自得,忍不住偷偷瞄了丈夫一眼。 又有哪个少女不想成为传奇故事的主角呢? 虽然这个故事的版本其实已经经过了许多美化,甚至已经变得有点面目全非,但是她乐意看到这个故事成为真正的历史。 至于那些酸楚,那些凄苦和那些煎熬,就让它们被埋葬在时间的灰烬里吧。 她只盼着往后的日子也能够和他们新婚这一段时间一样甜蜜。 就这样,在年轻一代人的谈笑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被友好地接纳到家庭里面,气氛也变得极其融洽。 吕西安一家并不指望从艾格隆这里捞取多少好处,不过毕竟是一家人,他们自然也希望艾格隆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自己也与有荣焉。 而且这一大家子人心思各异,也有人希望日后能够追随艾格隆成就大业,所以待他愈发殷勤。 就这样,这些堂兄弟姐妹们围在艾格隆和特蕾莎的身边,大家一边闲聊一边欢笑,恍惚之间艾格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来参加一次阖家团圆的家族聚会的。 而特蕾莎一边高兴于吕西安一家对自己这么尊重,一边则心里盘算着日后有机会可以招揽这些堂兄弟中的一两个人。 虽然吕西安亲王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政治热情,他的长子看上去也很满意于鸟类学家的研究,但是更小的那些儿子就未必没有一点投身于家族事业的心思了。 她一心想要巩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让那些讨厌的人绝不敢排斥自己,而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波拿巴家族里面有一个支脉站在自己一边的话,那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从他们今天的表现来说,这个目标并不难实现。 当然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想要落到实处并不容易,不过特蕾莎也并不着急,反正对她来说,能成最好,不成功也没关系。 上一代人只想着隐退,过安稳日子,但年轻一代人不一样,他们体内同样流着波拿巴家族的血,他们也有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他们未必愿意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过上一辈子。 带着这种想法,特蕾莎不动声色地和年轻人们谈笑风生,轻易地就博得了他们的好感,而她故意吐露出些许口风,暗示殿下和自己的事业需要得到亲人们的帮助时,她明显感受得到,围绕在自己夫妇身边的视线又炽烈了几分—— 尤其是1815年生、如今还只是虚岁十三岁的皮埃尔-波拿巴,更是神色激动,一直围绕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身边,吹嘘自己多么勇敢,若不是碍于老爹和长兄的威风,只怕当场就要提出为自己的堂兄效劳了。 特蕾莎当然不知道,这位皮埃尔-波拿巴在历史上也确实留下过名字——他的性格暴躁酷烈,多次参加阴谋和决斗,甚至还亲手杀过人,在拿破仑三世复辟之后,他追随堂兄,并且成为了第二帝国的亲王,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消停,屡屡闹出事端。 在帝国末期,他与几家倾向于共和派的报纸争吵不断激化,最终皮埃尔-波拿巴亲王向报社的老板们提出了决斗。然后在1870年12月10日,他的家中来了两位客人,自称是决斗的见证人,但是决斗开始之前,这些人突然就政治问题和私人问题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在盛怒之下皮埃尔拿出了自己的手枪,杀死了其中的一个男人。 为了给皇室遮羞,皮埃尔-波拿巴亲王没有被捕,但是盛怒之下的皇帝仍旧把他流放出了国境,而这时候帝国已经没有几天寿命了,最后亲王旅居比利时布鲁塞尔,并且于1881年在自己放荡的生活当中死去。 特蕾莎不知道这些“未来”,此时从面前的少年人当中,她也看不出那种暴烈和残酷,但是皮埃尔-波拿巴仍旧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也许日后可以把他变成手下——少女心想。 这个想法并没有在她的脑海当中留下多少刻痕,很快就随风而逝了。 而快乐的家庭闲谈也很快结束了——仆人前来禀告,教皇陛下驾临卡尼诺亲王府上。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后在吕西安亲王的带领下,所有人都走出了客厅,迎接教皇陛下的将领。 “艾格隆,一定要记得收敛。”吕西安小声对侄儿叮嘱。 他自然是生怕这位侄儿年少气盛,冲撞了教皇,不光让原本的图谋全部落空,就连好心帮忙的自己也连带受累。 不过吕西安亲王倒是白担心了,艾格隆本来就在幽禁生活当中锻炼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而且又深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既然在原则问题上双方已经达成了一致,他当然也不会再得意忘形,而是会尽量礼貌地对待教皇。 毕竟教皇和教会,都是他以后用得上的东西。 “您放心吧。”艾格隆微笑着回答,“我永远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9,教皇 就在叔侄两个人在对话的时候,一群人通过围栏,涌入到了前庭当中,虽然在黑夜当中只有黯淡的灯火作为光源,所以看不太清这些人的相貌,不过从这个排场来看,必定是教皇陛下无疑了。 吕西安和艾格隆连忙中止了对话,然后自己一群人立刻凑上前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渐渐地看清楚了这一行人的相貌。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老年人,他满面皱纹,穿着白色的法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小帽,脚步也颇为虚浮,看上去老态龙钟,不过那种颐指气使的气势,却足以证明他的身份;而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法袍的中年人,看上去精力充沛,野心勃勃,此时这位红衣主教正亲密地搀扶着老人,看上去极为恭敬。 艾格隆只需要半秒钟就能够判断出来了——这就是教皇利奥十二世陛下和他的心腹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 吕西安-波拿巴亲王这时候恰好偏过头来,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加快了脚步,迎向了大驾光临的教皇陛下。 艾格隆也看了旁边的特蕾莎一样,两个人对视之后心领神会,然后一起并肩走到了迎面而来的人们面前。 而这群人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对相貌出众又过分年轻的小夫妻,于是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虽然表情各异,但是却都没有出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至圣的圣父!”艾格隆没有让他们失望,在走到了老人面前之后,他弯腰垂首向教皇陛下行礼,态度毕恭毕敬。“能见到您,我感恩不尽。” 而特蕾莎也同时对教皇屈膝行礼,相比于平静的艾格隆,她倒是要稍微激动一些,“圣父,谢谢您一直对我们夫妇的关照!” 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早春的寒风更加冷冽了几分,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刮得生疼,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能够折损夫妇两人的热情。 围绕在教皇身边的人们对视了一眼,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似乎又达成了什么共识——能做到这个份上,大家至少面子上已经过得去了。 教皇陛下的脸上,浮现出了慈祥的笑容,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看了看左右,然后感叹了一句,“多可爱的孩子们啊,上帝果然格外垂青于那些伟大家系的子孙。” 他自然是用意大利语说的,不过艾格隆和特蕾莎从小都经受过类似的皇室教育,所以听起来也没什么障碍。 说完之后,他迈动了颤颤巍巍的脚步,然后将少年和少女一起扶了起来。 艾格隆顺从地抬起头来,他知道经过了这么一套礼仪之后,两边至少已经暂时融洽起来了。 借助着黯淡的灯光,利奥十二世教皇又打量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一番,然后再度开口了,“我的孩子们,我代替所有拥有自由和安宁的基督徒,感谢你们为拯救我们的基督徒教友们而所做的一切。” “不忍看见异教徒屠戮基督徒的义愤,指引着我,让我来到了希腊,我认为这也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在奥地利宫廷待久了,这套场面话,艾格隆当然也会说,“在赴汤蹈火之前,我并未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也不在乎自己的成败,只想着拯救那些可怜的人们于水火,哪怕为此断送自己的生命我也无怨无悔。所幸,在上帝的庇佑之下,在您的热切支持之下,我侥幸得以成功。您对我的称赞鼓舞着我一路前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在精神上给我和我的部下们的鼓舞,这是我们信仰的支柱,正因为有了信仰我们才能创造奇迹。” 教皇听得不住微笑,虽然,他知道这肯定只是场面话而已,但是他的心里还是非常受用。 就这样,这一行人一边寒暄,一边从前庭走入到了宅邸当中。 借助着客厅内光亮的烛火,艾格隆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了教皇陛下和红衣主教。 这两个人都板着脸,因为长期保持庄严的表情,所以脸部都呈现出了僵硬的青灰色,似乎随时都会开口说出滔滔不绝的宗教训诫一样。 无论私底下到底是行好事还是做坏事,这些高级僧侣们都是经过了几十年的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在表面上绝对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不过,两个人之间还有着一些不同。 教皇陛下的神情严肃甚至有些严峻,他虽然老态龙钟,但是不时地仍旧展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看他的眼神却要柔和许多。 艾格隆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如此不同—— 因为红衣主教的“侄子”莱昂-埃斯波西托,此时正充当着艾格隆的私人秘书。 不管红衣主教心里情愿不情愿,此时他的侄子已经和艾格隆前途绑定了,他非常有动机看到艾格隆的事业一帆风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天以来,他一直都在暗中为艾格隆奔走说情,教皇陛下能够答应进行这一场私人会面,也正是出于这位心腹的坚持建议。 不过红衣主教当然不可能包办一切,更加不可能代替教皇做出决定,他能帮的忙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一切需要艾格隆自己想办法争取。 一回到客厅之后,吕西安-波拿巴亲王把自己的儿女们统统都叫走了,所以客厅里此时的人数反而少了许多,气氛也陡然变得严肃僵硬了起来,刚才的温馨和热闹都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本来他们都不是为了“阖家欢乐”而来的。 “我的孩子……”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利奥十二世以庄严的口吻再度开口了,“你如今已经算是建功立业了,可我想要知道,你今后打算去往何方?” 艾格隆知道对方是明知故问,不过他还是恭敬地回答了对方,“圣父,我想要继承我父亲的功业,让一个伟大的国家沐浴在主的光辉之下,享受富足与繁荣,当然……我的终点在天主的脚下,我将成为祂卑微的仆人。”
后面一句话教皇权当没听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的孩子,我会支持你出于对基督教的虔诚而去做的一切,但我不可能支持你去取代一位合法君主——别忘了早在十个世纪之前,卡佩家族就已经在统治法兰西了。他们的正统性无与伦比,他们对天主教会的维护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家族的统治如此悠长,哪怕最恐怖的灾难也没有终结而只是暂时中断了它,这必是主的意志。” 这也就是明确地表示不打算帮他做任何事情来夺回皇位了。 老实说这个结果艾格隆一点都不意外。 艾格隆知道,面前的两个人都收受了自己的大笔贿赂,尤其是教皇陛下本人,更是贪婪无比,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他们有他们的利益诉求,也有着他们的底线——尤其在自己现在没有办法以武力胁迫教皇的情况下,更加不可能对他们予取予求。 “可是据我所知,自古以来卡佩家族的国王们对罗马教会就不是特别恭敬,他们不止一次地试图入侵意大利,欺辱教皇,甚至还曾经一度在罗马之外另立教皇,让教会陷入到了空前的混乱当中……”艾格隆略带嘲弄地回答。 教皇的嘴角顿时抽搐了起来,似乎想要反驳,可是他知道这是事实,罗马教会最为丢脸的那些黑暗历史,还真的就是卡佩王室赠送的。 不过,不愧是教皇,很快,老人又恢复了那种慈祥的面孔,然后以温和的语气回答了他,“可是类似的恶行,你的父亲也同样做过,他把我的前任抓到了巴黎折辱。我甚至还亲身见证过这样的灾难……处在这种境况下,又怎么能让我对波拿巴家族有何期待呢?” 确实,这也是事实。 拿破仑皇帝当年对教皇庇护七世呼来喝去,教皇先是被迫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一世加冕,但登基大典时皇冠被拿破仑夺走,并且自行为自己及皇后加冕,极大地折辱了教皇的自尊心。 而在1809年,拿破仑进攻维也纳,并吞教皇国属下各邦,庇护七世大发雷霆,宣布将拿破仑革除教籍,而拿破仑听说之后,也大发雷霆,于1809年7月6日派兵进入了梵蒂冈,然后逮捕了庇护七世,并将其押解回法国囚禁,直到1814年拿破仑第一次退位之后,复辟王朝才将他释放。 腓力四世搞出来的阿维农之囚已经是500年前的往事了,但拿破仑搞出来的奇耻大辱可是近在眼前,当时的亲历者们都还在,显然是后者印象更加深刻——既然如此,教皇陛下怎么可能对波拿巴家族抱有什么期待呢? “是的,我的父亲确实曾经冲昏了头脑,犯下了这些渎神的暴行,这也是他最终被上帝所抛弃的原因之一。”艾格隆对这个诘问早就心有准备,于是立刻就接上了话茬,“但他是他,我是我,我清楚地理解到上帝为何眷顾我、又希望我去做什么,我也清楚地理解罗马教会是上帝意志在人间的代行者,我尊重教会,也尊重您和任何一位教会人士。” “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出口。”教皇陛下当然不相信他的话,“可是要实践起来可是很难了。” “可我也没看出来卡佩的君王们实践过什么。”艾格隆耸了耸肩,“既然卡佩和波拿巴反正区别不大,您又何必在意到底是谁坐在那个王位上呢?至少我已经用我的心血来证明了我有多么尊重您——” 艾格隆这时候终于搬出了自己给了教皇重贿的事实,以此来表明他和教会合作的诚意。 教皇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当然不会被一个少年人的口灿莲花给忽悠得找不着北,可是这个少年人说出的话却也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卡佩家族的历代先王们,大部分并不怎么尊重教会,而且种种歪风邪气和“虔诚”似乎也沾不上边,最让人可恶的是他们控制着高卢教会自成一体,和罗马时时刻刻分庭抗礼,甚至还多次入侵意大利,抢掠教皇国。 就感情上而言,虽然教会不喜欢波拿巴,但要说多么喜欢卡佩家族,自然也说不上。 “我知道你的虔诚具有何种分量,想必吾主也深深为之赞赏。”教皇虽然心绪有点杂乱,但是仍旧保持了温和的态度,他暗示自己很满意艾格隆的贿赂,然后话锋一转,“然而,我们作为超然于国家之外的教会,是不能、也无力去感受天主教世界最强大的国家的王位更迭的,如果你在我这里想要找寻到明确的支持,我只能深表遗憾。” “我自然也不敢奢望教会为我牵马扶蹬!”艾格隆突然加重了语气,好像感觉到受辱了一样,“我自信自己命中注定统治法兰西,上帝若是决定将它赐予我,那么它就必然会落入我的手中,我自己执行上帝的意志就行了,怎么敢劳烦旁人呢?” 少年人的突然爆发,迸射除了强烈的个人意志和傲气,一时间老人似乎有点被震慑住了——毕竟虽然年纪小,但他已经带着人厮杀了好几场,见惯了生死杀伐了,刚刚的恭敬谦和不过只是刻意摆出来的样子而已。 确实有几分当年的风采……看着这个少年人,教皇心想。 虽然这样的表现称得上有些无礼,不过考虑到少年人曾经给了自己不少“捐助”,所以教皇也原谅了这点小小的冒犯。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少年人亲口说不用教皇和教会出手相助,大大让教皇放心了的缘故。 “我的孩子,那你希望得到什么呢?”教皇又定了定神,然后悠然询问。 “圣父,我所希望得到的东西非常简单。”艾格隆重新微笑了起来,然后再度向这位老人躬了躬身,“您能否在公开仪式里当众祝福我和我的妻子,然后颁布一道敕谕,表彰我们做为虔诚的基督徒,为上帝所作出的贡献呢?” 9,亲情与承诺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9,亲情与承诺“您能否在公开仪式当中祝福我和我的妻子,然后颁布一道敕谕,表彰我们为基督教世界作出的贡献呢?” 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教皇稍微沉吟了一下。 平心而论,虽然有点为难,但是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尤其是考虑到这个少年人对自己如此“支持”的情况下。 “仅此而已了吗?”片刻之后,他小声追问。 “仅此而已了。”艾格隆摊了摊手,“我想如果我要更多,恐怕也只是让您为难,于事无补。” “我的孩子,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教皇陛下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一直以来如此虔诚地为天主的事业而战,那么我理所当然地要给予一些鼓励。我老了,随时将会回归主的怀抱,但你们还年轻,还有无限的未来,我无法预言你们日后会有什么成就,但是我希望你们两个在以后都能够坚持自己的信仰,无论是富贵而是困顿,你们都要牢记,你们是主的羔羊,也必须按照主的教义而生……” 教皇陛下的语气慈祥而又庄重,颇有一种被敬爱的长辈谆谆教诲的味道,如果不是熟知教会千年来底细的话,恐怕艾格隆也会被感动了——果然是专业人士,非同一般。 而特蕾莎更是听得激动不已。 “圣父,我们会牢记您教诲的。我们将遵从主的旨意,将基督教会的慈悲洒落到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而我们的子子孙孙,也将是我主最虔诚的子民。”她激动地回答。 其实她对教会和教皇的印象也不是那么好,从小到大学到的历史里面,也见多了教会的黑点,可是此时,她却表现得犹如是最虔诚的信女一样。 人都是这样,心潮澎湃的时候说出各种誓言,要洗心革面要发愤图强,然而等到那股激动劲儿过去之后,一切又会复归平常。 不过,她的回答也顺势吸引了教皇的视线。 因为艾格隆提出的要求并不算太苛刻,所以教皇的心情也相当好。 “特蕾莎公主,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你的坚贞令我感到很欣赏,主让你们两个优秀的孩子婚配到了一起,这必是祂对你的恩宠,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主的考验,而你完美地通过了它……主训诫我们‘倘若这人与那人有嫌隙,总要彼此包容,彼此饶恕。主怎样饶恕了你们,你们也要怎样饶恕人。’,波拿巴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的纷争已经引发了太多的悲剧,我很高兴地看到,往日的仇怨在你们两个人的婚姻当中得到了消弭……这是极大的好事。 如今世道纷乱,主的信仰遭到了严重的扰乱和摧残,我们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抵御这些邪恶的侵扰,恢复我们信仰的纯洁,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成为基督徒的表率,谨遵主的训诫,忠于你的家庭和丈夫,让波拿巴家族有机会弥补往日的过失。” 有关于特蕾莎的事迹,教皇听到过的自然也是美化后的版本,在这个版本当中特蕾莎留在维也纳一直坚持要履行婚约,和未婚夫完婚,最终得到了主的垂怜如愿以偿。 如果他知道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公主居然胆大妄为到胁迫父母、并且在婚前就跑去和未婚夫厮混在一起,恐怕就是另外一番说辞了吧…… “我会的,圣父。”特蕾莎轻轻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无论如何,我都将站在至圣的信仰这一边。先前因为我的公公一时糊涂,犯下了难以弥补的罪孽,现在我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分子了,我也要承担这份罪孽,所以日后若罗马教会遭逢了什么疑难,我会尽我所能地去维护它帮助它,这样才能弥补我们先前犯下的过失。” 虽说她自己知道真相,但她可没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在她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问心无愧,追求自己的幸福和爱情是世界上最合理的事了。 至于后面那些话,无非是哄教皇开心而已,反正这类说辞又不需要真正兑现,还不是怎么说都行。 教皇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相信特蕾莎公主真的这么虔诚,不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说好听的话,任何正常人都会感到开心吧。 “我记住了,可爱的公主殿下。”他温和地回答,“以后若是你真的遵行了你认定的道,我在天上也将为你祝福。” 因为这一番对话,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了起来,同时,因为场面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大家的对话也随意了许多,更加具有生活气息。 出于人类的天性,教皇对特蕾莎态度最亲切,而特蕾莎也已经适应了站在教皇面前的感觉,又重拾了自己的礼仪教养,因此应对自如。 就这样,在有说有笑的闲谈当中,这一场会面也来到了尾声。 不过,虽然看似相谈甚欢,但是教皇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政治问题,也完全不过问艾格隆接下来打算对法国做什么,以免被迫做出任何表态——对教皇来说,他不想过问其中的一切,也不想负任何责任,反正都与他无关。 而对艾格隆来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来到罗马重要的不是得到什么成果,也没指望过教皇有能力帮他争夺皇位,他只需要“和教皇陛下非正式会面”,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成果了。 因为拿破仑皇帝当年对教会的种种“暴行”,波拿巴家族和罗马天主教会闹得很僵,而在法国这样一个天主教势力尚且根深蒂固的国家,这是一个挺麻烦的舆论障碍。 可是如果教皇带头捐弃前嫌,表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既往不咎,那问题就好办了,谁也不能指责他不敬上帝。 反正艾格隆也不指望罗马教会能给他多少实际帮助,他只要能够在那些信奉天主教的法国人心中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就行了。 拿破仑皇帝当年的荣誉至今为止仍旧让那些人念念不忘,只要他们不觉得支持波拿巴家族是反对天主,那么他们就没有多少心理障碍了。 这就是艾格隆所需要的。 特蕾莎今天也完成了她的任务,她作为润滑剂,让今天的会谈能够轻松地进行了下去。
而现在,差不多该要收工了。 艾格隆估摸了一下时间,然后心想。 果然,教皇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这倒不是他有意怠慢,作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确实没有多少精力用来这种应酬上了。 而看到这一幕,艾格隆主动提出了今天的会面到此为止。 于是,教皇顺势向吕西安-波拿巴亲王提出了告辞,吕西安-波拿巴自然欣然领命,并且和艾格隆一起,将教皇陛下一行人送出了客厅。 “我的侄子,你做得非常好。”在来到前庭的时候,他对着艾格隆小声说,“我倒是没想到你在教皇陛下面前能够那样应对自如。” “我当然感觉很激动,不过我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今天这点事情吓不到我。”艾格隆谦虚地回答。 笑话,他虽然过着幽禁生活,但是毕竟从小跟着外祖父长大,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教皇又怎么可能唬得住他。 “看到你的表现,我就放心了……”亲王小小地叹了口气,“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你有很大的胜算,不过没关系,你的风度和素质,足以让你接下来可以活得很好,哪怕最终不能登上皇位,你也可以成为许多人的座上嘉宾。” 对这句话,艾格隆只是笑笑。 他也不想和自己的叔叔争论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的问题,反正今天叔叔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了。 “谢谢你,我的叔父。”他诚心诚意地向亲王致谢,“曾经的风风雨雨,让我们家族的亲情蒙上了不少阴影,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阴影都等于不存在,我心里对您没有任何的怨怼和愤怒,相反只有敬意……” “别这么说了。”艾格隆一开口吕西安就知道侄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直接摆了摆手,“我对政治已经毫无兴趣,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问我,我可以尽我所能地给一点建议,不过我是不打算再折腾了——” “可是您的子孙们则未必了。”艾格隆认真地回答,“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您也看到了,您的儿子们有些人跃跃欲试,眼睛里都是渴望……他们姓波拿巴,流着您的骨血,他们心里的想法您应该会很清楚。” 吕西安-波拿巴一时语塞——他在政治场上混迹了那么久,岂会看不懂? 他只是刻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而已。 “如您所见,我面对着许许多多的困难,也需要很多帮手,而我的家族成员对我来说是可靠的帮手,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体的,我们亲缘的纽带也让我们具备信任。”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再这说来,一个父亲不可能永远把自己的孩子们都留在身边,孩子们长大了总会自己去闯出路……” 吕西安-波拿巴仰起头来,看着寒冷晦暗的天空,然后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我的孩子们又重复一遍父辈的悲剧而已。” “您管这叫悲剧吗?那我可不这么认为。”艾格隆反问,“一个兄弟当了皇帝,几个兄弟都当了国王,就连您自己也有亲王头衔,哪怕最终丧失了所有国土,剩下来的东西还是足以让绝大多数世人望尘莫及。 如果没有这一出‘悲剧’,谁会知道默默无闻的波拿巴家族?我不认为是悲剧,我们拼命过,虽然最终失败了,但是我们依旧拥有了很多东西——至少我现在不是一个科西嘉小地主,而是一位皇位觊觎者,一位哈布斯堡公主的丈夫,如果没有你们当年的努力,我又怎么可能有可爱的特蕾莎在身旁?!难道您当年在科西嘉岛上的时候敢于去想象这一切吗?不,我的叔父,我不认为这是悲剧,我认为它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长辈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没有预想的那么多,但是已经足够多了,我也要留下更多的东西给下一辈。” 艾格隆一番话,听得吕西安-睁大了眼睛。 最后,他突然发出了一声爆笑,然后冷不丁地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 “艾格隆……你说得对,太对了,果然不愧是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新首领!倒是我有些颓丧过头了……我当农场主当久了,都忘记了我当年也是个革命派了!哈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又严肃地看向了侄儿,“我的侄儿,我个人已经失去了心气,只想过完余生,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所以请让我继续休息吧……至于我的孩子们,如果有谁愿意投靠你,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阻挠,我认为你配得上成为他们的首领,我也希望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你尽量照顾好他们。” “我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真心为我效劳的人。” 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点了点头。 “你比他要可爱许多,虽然这并不意味你能胜利,事实上你还差得远……但我衷心祝愿你能胜利,因为我爱你,我的侄儿。” 接着,他又和艾格隆在寒风当中拥抱了一会儿。 亲王口中的“他”到底是指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艾格隆和吕西安-波拿巴目送着教皇走上马车,而这时候,在阴影当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靠近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他的面孔呈现出铁青色,看不太真切,但是身上的红衣法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谢谢您为我居中调和的努力。”艾格隆轻轻地向他躬身致谢,“我绝不会忘记给过自己恩惠的人。” 红衣主教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艾格隆。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照顾好您的‘侄儿’的。”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我对莱昂的工作非常满意,他也在尽自己所能为我效劳,我想着多亏了您的教育,他确实很有才能。” 红衣主教轻轻地点了点头,但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日后真有那么一天,我支持您成为罗马教皇。”艾格隆抬起头来,对着天空轻轻说。 等他回过视线,红衣主教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个幻觉。 11,帕尔马 在吕西安-波拿巴亲王的居中调和之下,艾格隆和教皇陛下的会面,在愉快融洽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两方都对会谈的效果满意——对教皇来说,他心安理得地拿到了艾格隆的“捐献”;对艾格隆来说,自己和罗马教会捐弃前嫌,也大大地有利于波拿巴家族的形象,至少在接下来没有人可以指责他是天主的敌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当中,艾格隆一边侍奉在祖母身边,弥补往日欠缺的亲情;一边和特蕾莎在罗马城当中各处游览,欣赏古罗马时代和文艺复兴时代留下的诸多古迹和艺术品。 而在他们逗留期间,“罗马王和新婚妻子来到了罗马”的消息也渐渐地传开了,所以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行人经常会引来旁人惊异的视线,甚至被人围观——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两个人都年纪轻轻,又都相貌出众、气质不凡,很容易就被认出来。 每一次他们被认出来之后,人群里都有人情绪激动,不时有人试图挤到他们面前来,好在安德烈-达武等人尽心尽力地执行了护卫任务,努力挡住了这些过分热情的人们。 不过即使如此,围观在他们身边的人还是有增无减,时不时还有人欢呼喝彩。 过去的拿破仑曾经给意大利带来了深重灾难,但是他创立了意大利王国,也第一次让习惯了四分五裂的意大利人,在思想上认识到了意大利可以成为一个独立国家。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已经忘却了曾经的痛苦和灾难,转而赞叹那个人过去曾经的伟业,继而又欣赏着下一代人在当下的传奇。 对他们来说,这些传奇故事比自己平凡的生活要有趣得多,也更加熠熠生辉。 就在这种好奇的注视当中,艾格隆享受完了自己在罗马的“假日”。 尽管他很享受这样的闲暇,特蕾莎也很开心,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罗马了。 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完成。 而按照预定的计划,他接下来将会偕同自己的妻子一起前往帕尔马公国,拜会自己的母亲路易莎皇后——嗯,前皇后;然后他再想办法北上前往巴伐利亚,完成为希腊选王的最后工作。 时间已经接近四月,在略微变得温暖的气氛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向自己的祖母莱蒂齐亚皇太后告别。 莱蒂齐亚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了泪光,对她来说,好不容易才和孙子见面,结果这么快就又要告别,实在有点心里难受。 多年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离别的痛苦,她的儿女们已经有好几个先她而去,她甚至已经习惯了听到死讯时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可是失去的越多,她越是珍重自己生下的孩子们。 多子多孙的老年人心里都有偏爱,而艾格隆尽管他在年岁上并非长孙,但是身为拿破仑皇帝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是家族正统的继承人,在莱蒂齐亚心目中,自然也具有无可替代的分量。 “我的孙儿……”泪眼婆娑的老妇人,轻轻地抚摸着少年人的面庞,“我真是舍不得你……可是我知道,你会走的,你们一个个都会离开我。哎,这是我的命运,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时时刻刻向上帝祈祷,希望主保佑你平安——” “谢谢你,奶奶。”艾格隆心里也不好受,于是温柔地亲吻了祖母的脸颊,向她郑重告别,“我也会祈祷上帝保佑您的。” “我知道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登上皇位,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老妇人再度叮嘱,“你的事业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你已经算是个自由人了,天上地下有无数地方可以让你和特蕾莎好好活着,别强迫自己去冒生命风险,我不是在劝你,我是在求你!别再让我又一次撕心裂肺了……我真的已经承受不下去了……” 听到了这番话之后,艾格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以沉默相对。 奶奶说得不错,他其实不追求皇位也有的出路,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奥地利找岳父庇护,过上不错的生活——可是,他想都不会去想。 事已至此,他不会让自己留下什么退路了,要么成功要么灭亡,否则一路以来付出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看到他的神色,莱蒂齐亚皇太后知道自己的劝告完全落空了,她暗暗叹息,然后又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真是苦了你了,要陪着我们家这些不知死活的任性孩子们一起发疯……我知道你会承受什么,因为我自己也承受过,我所能够帮到你的,只是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传给你而已。我已经老了,再也无法有什么作为了,接下来是你来照管我们这个家族了,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做得多么好,我只恳求你尽量照顾好艾格隆和你们的孩子,和睦的家庭比什么都更重要。” 特蕾莎也深受感动,她也拥抱了莱蒂齐亚,然后亲吻了对方的脸颊。 “我一定做到,奶奶。” 按照之前的承诺,莱蒂齐亚皇太后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清点自己手中的财产,然后分门别类一一移交给了特蕾莎。 那些方便携带的珠宝以及各种票据,都直接装箱,充入到了夫妻两人的行囊当中,而那些不易变现和移动的庄园和城堡,她也都已经委托了公证人,转移到了特蕾莎名下——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也就是说,特蕾莎掌握了一大笔家族财富,他们两个原本因为援助希腊独立事业而大大干瘪的钱箱,又得到了宝贵的补充。 艾格隆感动于祖母的关爱,他也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有所回报。 就这样,这对少年夫妇告别莱蒂齐亚祖母,乘坐马车离开了罗马城。而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莱蒂齐亚一直站在前庭默默地注视着马车。 她知道,这一次别离之后,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尤其是在自己已经风烛残年、随时都可能离开人间的情况下,天晓得还能不能再见呢?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儿孙们总有自己的路,她也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走下去,当年如此现在依然。 “但愿他们早点让我见到曾孙……”当马车在路上消失之后,莱蒂齐亚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接着,她慢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居处,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她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古井无波、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当中,为自己孙子的成功而祈祷。 ============================= 同来时一样,艾格隆一行人不惹人注意地离开了罗马,然后向北方行进。 他们的下一站是由艾格隆的母亲路易莎所统治的帕尔马公国,而罗马和帕尔马实际上相当接近——中间只隔了一样同样由哈布斯堡支系埃斯特家族所统治的摩德纳公国。 他们以奥地利的伪造护照穿过了这个小小的公国,没有引发什么骚动,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帕尔马公国境内。 帕尔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国——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城邦,其中心首府帕尔马市位于波河平原南端,也只是一个不大的城市而已。 这座城市幽静、周围风光秀美,甚至有种被时代抛在了身后的感觉。 不过,如果单纯作为养老的地方的话,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历史上,艾格隆的母亲路易莎皇后在帝国毁灭之后,被她的父亲弗朗茨皇帝放到了这里,统治着这个小小的公国,直到1847年离世为止,想来她过得不错。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行人来到了帕尔马市之后,下榻到了一家旅店当中,然后他派出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拿着自己的信物前往帕尔马公国的王宫,通报已经来到了公国境内的消息。 艾格隆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一群人来到了他们下榻的旅店,为首的人,是一个身穿制服、头上戴着一只眼罩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自然就是他的继父奈佩格伯爵了。 两个人一见面的时候,彼此都感觉到有些唏嘘。 艾格隆清楚地记得,就是在一年多以前,他们在美泉宫见面,当时艾格隆因为心情很压抑,所以和他以及母亲都闹得非常僵,甚至还出言冷嘲热讽,让对方下不来台。 不过,他后来得知,母亲和继父那时候正是在忙着筹划自己和特蕾莎的婚事。 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讲,他们客观上也对自己施加了恩惠,所以原本心里积压的愤怒也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再者说来,如今艾格隆的心境已经大大不同——当时他是一个因为长期被软禁而心怀怨愤的亡国王子;而现在他已经是闯下了一片基业的传奇人物,当年的那些事他自然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奈佩格伯爵先生,再次见到您,我很高兴。”正因为心境的转变,所以艾格隆大大方方地向对方伸出了手。 奈佩格伯爵也回复了镇定,他同样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殿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一年多以来,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惊叹。我从没有想到您居然胆敢这样做……” “是吗?”艾格隆习惯性地抬杠了,“那您今天是准备逮捕我归案的咯?” “当然不是了。”奈佩格伯爵苦笑了一下,“皇帝陛下早已经原谅了你,还允许你和特蕾莎公主完婚,既然陛下都不介意,那我又何须介意呢?你今天是我和路易莎的客人……最尊贵的客人。”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了特蕾莎。 “公主殿下,因为我和路易莎,您被卷进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风波当中……我一直都为此感到歉疚。” “没关系的,就结果而言一切不是很好吗?”特蕾莎笑着回答,“我倒是非常感谢你们呢……没有您和路易莎殿下的奔走撮合,我的父亲也未必会同意这桩婚事,考虑到我现在如此幸福,你们非但不能有歉疚,反而应该以我的恩人自居才对!” 奈佩格伯爵笑了起来,“命运总是给我们造成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故……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一切就没问题了。” 在最初的寒暄当中,气氛相当融洽,艾格隆也和奈佩格伯爵在不动声色当中捐弃前嫌。 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 这“不妥”倒不是觉得母亲和继父给他准备了什么阴谋,而是他感觉奈佩格伯爵看上去身体状态有问题。 作为一个长期服役的军人,奈佩格伯爵是个非常健硕高大的男子汉——他也是靠着这一点迷倒了路易莎。 可是现在,他原本健硕的身躯松弛了不少,那炯炯逼人的目光,此时也显得浑浊了许多,刚才两个人在握手的时候,艾格隆更是感受到了他此时的虚弱无力。 他的身体绝对不太健康,也许是得了什么病——艾格隆心想。 要是一年多以前,艾格隆知道这个之后铁定会幸灾乐祸,可是现在,他倒是不至于如此了。 不过,别人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他能够插嘴的事情,于是他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我的母亲,知道了我的消息吗?” “当然知道了……”奈佩格伯爵笑着回答,“事实上就是她派我过来迎接你的——很遗憾,出于种种考虑,我们没办法用仪仗队和盛大的欢迎仪式来迎接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我不介意。”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才不在乎什么迎接仪式,能见到母亲,我的兴奋和激动足以让我忘却一切。” 在提到母亲的时候,艾格隆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嘲讽的语气,哪怕如今怨恨已经烟消云散的时候,还是如此。 特蕾莎和奈佩格伯爵也听了出来,于是气氛陡然有点僵了。 “喂!”特蕾莎用手肘顶了一下艾格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对她恭敬的吗?等下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我可要生气啦!” “放心,不会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等下你见到了她,该怎么称呼?妈妈,还是堂姐?” 特蕾莎顿时怒目圆睁,忍不住要抬手打他的胸口,而艾格隆则是哈哈一笑,主动挨了妻子一拳。 “叫殿下就行了。”奈佩格伯爵低声说,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12,母亲 艾格隆和特蕾莎的拌嘴,并没有惹怒奈佩格伯爵,相反他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脸欣慰的样子。 一开始他和路易莎想方设法撮合这桩婚事,为的就是让帝国卓有声名的卡尔大公成为亲家,原本计划一切顺利,他们都在等着出席婚礼的那一天——然而有一天,他们突然却收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出逃的消息。 除了震惊和恼怒之外,他们很快又有些惊恐——他们的努力会不会弄巧成拙,被盛怒之下的卡尔大公所迁怒? 以当时来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毕竟他的“继子”一跑路,接下来特蕾莎公主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作为父亲焉能不恨上当初撮合的人? 哪怕不考虑这些,坑害了特蕾莎公主一生,也让人非常过意不去。 他们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后续的消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却没想到命运如此奇妙,一切峰回路转,这桩婚事又成真了—— 而现在,这对新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不是以预想的方式走入到婚姻的殿堂当中,但是奈佩格伯爵能够看出洋溢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意,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且彼此都很满意对方。 他不知道未来这两个人到底能够有何成就,但是光看这一幕就够了……奈佩格伯爵确认自己做对了一件事。 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禁暗自欣慰。 在这位殿下面前,他不敢以父亲自居,自然也不敢把自己当成是特蕾莎公主的公公,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为这两个可爱的少年少女感到由衷的高兴,以及祝福。 “好了,两位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现在就过去吧。”看到他们笑得差不多了,他温和地催促了他们,“可别让路易莎等急了。” 接着,他带着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行人乘上了马车,一起向王宫奔驰而去。 虽说是“王宫”,但是帕尔马公国是一个小小的邦国,这座宫殿当然也不甚起眼,它坐落在帕尔马河边,是一座其貌不扬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当然环境相当幽静,再加上这一代的气候也相当舒适,所以作为这里的统治者,路易莎皇后倒是能够怡然自得。 因为有奈佩格伯爵带路,所以沿途卫兵没有做出任何阻拦,而且一路敬礼,把艾格隆和特蕾莎迎接到了王宫当中。 接着,奈佩格伯爵带着他们两个来到了一间会客室当中。 这间房间相当宽阔,装修得也相当气派,从玻璃窗外可以看到窗外的花园,围绕着壁炉旁边有几个铺着锦缎的椅子,而一个中年贵妇人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直在垂首思索着,当听到了大门敲响的声音之后她才蓦然惊醒过来。 “进来!”她略微有些紧张,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 门马上就被打开了,接着,奈佩格伯爵带着这对少年夫妇走了进来。 然后伯爵走到了夫人的身边,亲昵地吻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 而艾格隆和特蕾莎也随即走到了她的面前。 艾格隆的视线,立刻就落到了夫人的脸上,夫人也正好抬头看着他。 这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熟悉但又非常陌生。 艾格隆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似乎有很多,但是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而路易莎似乎也有些心忙意乱,同样盯着他一言不发。 特蕾莎和奈佩格伯爵都知道这对母子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他们也都不出声,等母子两个自己调整情绪。 沉默让房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路易莎暗暗叹了口气,先开口了。 “很让人意外的重逢,不是吗?”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如同投入一潭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波纹,让时间又重新游动了起来。 “是的,夫人。”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这话说得。”夫人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虽然你胆大妄为地选了一条自己的路,但是我又不至于会对你喊打喊杀,往后还有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见不到面呢?” “不,对我来说,当我离开的那一刻,我就与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人生告别了——如果我成功了,我不会找您,因为那只会让我想起自己想要埋葬的怨愤;如果我失败,我更加无颜跑到您跟前乞求庇护,对我来说默默消失消失更好。” 艾格隆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却又透着一股冷漠和疏离。 路易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被刺痛了,但是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令人惊讶的坦诚和决绝,你的骨气倒是比很多人强。”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艾格隆回答,“夫人,我很高兴您原谅了我的胆大妄为,今天我特意过来求见您,也正意味着我们之前的所有恩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您是我的母亲,我承认这一点并且永远会铭记这一点,我祝您往后健康长寿。”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艾格隆心中还是找不到任何对母亲的爱意——他只是想让特蕾莎安心而已,毕竟她一直都希望艾格隆和自己的母亲和解。 其实艾格隆对路易莎这么大意见,并不是因为她抛弃了拿破仑,那只是上一辈的恩怨而且情有可原,他并没有多大的资格指责。 拿破仑皇帝是1769年出生,而路易莎是1791年出生,也就是说拿破仑皇帝整整比她大了22岁,差了一代人——在正常情况下,这种年龄差距也足以让夫妻双方失去太多共同语言。 更何况,拿破仑对那时的奥地利来说也是一个切齿痛恨的仇人——这位皇帝在1805年和1809年两次杀入维也纳,逼迫帝国皇室两次仓皇出逃,可想而知,路易莎的少女时代就是在咒骂拿破仑当中度过的。 命运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在屡次被拿破仑击败之后,弗朗茨皇帝想要同法兰西帝国修好,于是想到了联姻这个方式,而路易莎公主自然也就是联姻的最好人选——至于路易莎本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按照梅特涅的话来说,“皇帝们生出公主就是用来干这活的”。 于是,路易莎就这样远嫁法国,成为了又一位来自哈布斯堡的法兰西国母。
在拿破仑还是一个皇帝的时候,她自然可以忘却这些怨念,心安理得地享受帝国皇后的尊荣,夫妻之间也维持着应有的和睦,甚至拿破仑还觉得这场婚姻挺合适;但是当拿破仑从皇座上跌落,不再拥有一个帝国之后,原本她心中怀有的芥蒂,就又一次浮上了水面,并且促使她快速地忘却了自己的丈夫。 在1814年被父皇带回奥地利之后,她很快就另寻新欢,让一路护送她回国的奈佩格伯爵成为了她的情人;而在1821年拿破仑的死讯终于传到欧洲大陆之后,她很快就如愿以偿地同伯爵结了婚。 曾经的夫妻生活,以及帝国皇后的经历,都被她当成一场噩梦一样抛到了九霄云外。 艾格隆真正怨愤不已的,是母亲在自己童年时代的冷漠和不闻不问。 在拿破仑已经被她遗忘之后,她把自己与拿破仑的儿子似乎也当成了命运在意外之下的捉弄,对他的成长几乎不闻不问,十几年来回到美泉宫探望他的次数寥寥无几,就连见面也知道短暂而冷漠的仪式化问候。 这种情况下,艾格隆心目中对母亲自然没有好感。 而且即使现在,他也没有母亲的所作所为——毕竟,作为帝国皇帝的长女,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对自己如此冷漠,她是主动选择如此的。 即使今天在特蕾莎的劝说之下见到了母亲,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在心中找到一丝对母亲的敬爱,他所能够做到的,只是不当面说出那些最伤人的冷嘲热讽罢了。 “我也祝你往后万事顺遂——”路易莎小声回复,然后她不再与儿子较劲,而是转头看向了特蕾莎。“看来我不用祝你们婚姻美满了——因为你们已经做到了!” 接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特蕾莎走到自己的面前。 她们两个人的父亲是亲兄弟,然而现在特蕾莎公主已经成为了她的儿媳。 ——在哈布斯堡家族之内,这种上辈娶下辈的婚姻出现过多次,甚至叔叔娶亲侄女的事情也发生过几次,所以路易莎和特蕾莎的辈分问题并没有人当做一回事。 就年纪来说,特蕾莎小了路易莎二十多岁,所以就这点来说,婆媳关系也并不算奇异。 “特蕾莎……你现在真是漂亮极了。”路易莎笑语盈盈地站了起来,然后拥抱了一下少女。“看你这容光焕发的样子,我想你应该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是的,殿下,我太满足于现在的一切了。”特蕾莎也笑着回答了她,“您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他绝不会辜负您当初的期待。所以您根本不用担心我和我父亲会对您心有不满了,我太感谢您当初努力撮合我们了!”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说句老实话,我一直都在劝说殿下和您捐弃前嫌,因为就我看来大家原本就是一家人,只是因为一些早就该放下的积怨所以彼此怨恨而已,但这种怨念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以后大家可以彼此珍重,这样不好吗?”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其实知道特蕾莎这么热心地推动母子和解的动机是什么——特蕾莎希望自己和哈布斯堡皇室的关系变得融洽,大家捐弃前嫌,因为她最害怕的就是日后自己和奥地利发生冲突,让她左右为难。 她一定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登上皇座,就让两个帝国长久保持和睦吧。 知道归知道,可是要他去满足特蕾莎一己之私心,强行去上演母子融洽的戏码,还是有些困难。 或者说,干脆做不到。 有些东西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艾格隆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也多次实践过,他对沙皇说过好话,对教皇也毕恭毕敬,因为对这些人他心里从未有过半分期待,他可以暂时收起自己的骄傲。 可是对路易莎不一样,因为这是他的母亲,他曾经寄托过期待的母亲。 当初自己多么希望她能够说几句话,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或者至少多陪伴自己几次,让自己能够在冷漠的宫廷当中感受到温暖。 可是这些期待都已经落空了,她什么都没给。 正因为寄予过期待,所以当期待落空的时候,心里才会愈发的怨愤。 你,凭什么,把我抛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个问题他从没有当面问出来,但是心里却曾经怒问过多次。 可是现在他却懒得知道答案了,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就算有再多的理由那也是事实。 所以……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一切就无法弥补了。 对他来说,路易莎只是给予了他这一世生命的人,而不是自己的母亲。 所以明明特蕾莎的目光当中充满了希冀,但是艾格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不是故意想要惹特蕾莎失望,他只是真的开不了口。 他的表现,让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又重新凝固了起来,特蕾莎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慌,她想要再说什么。 “好了,特蕾莎,先停下来吧。”这时候,路易莎突然又笑着开口了,“你很可爱,也很善良……你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家庭,和睦而且幸福,你的父母从小为你隔绝了人间的绝大多数灾难,所以你善良地成长了起来,你真心地相信至善至美,也热情地去追求它,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无法把这些东西都大而化之地放在每个人身上,哪怕是你可爱的丈夫,你也不能再强求他了……请理解一下吧,他不会对我殷勤服软的,我知道。” 听到了这番话之后,艾格隆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终于不需要再继续扮演一个孝顺儿子了。 可是,这一瞬间他又明白了另外一个事实——母亲比他所想像的更要了解儿子。 在了解到这个事实的同时,他又禁不住愤怒了。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既然您这么了解我,那么请告诉我吧,我该怎样面对您,我的母亲?”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然后挑战地面对母亲。 13,黑吃黑 “既然您这么了解我,那么请告诉我吧,我该怎样面对您,我的母亲?” 艾格隆索性把问题挑明了,这倒让路易莎稍微有些惊讶,于是她愣了一下。 “哎……这大概也是我的命数吧。”片刻后,路易莎颓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我承载不了你的命运,也无法给你应有的保护,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我就回想起了我这一段失败的人生,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你,甚至不想去面对,我只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噩梦都遗忘掉。” “真的很高兴我为您做到了这一点。”艾格隆暗暗咬了咬牙,然后嘲讽地笑了起来,“您选择遗忘我,安心地享受自己新的生活和新的家庭并且自得其乐,那么那些噩梦当然应该由我一人来承受,谁让我是您的儿子呢?很高兴我尽孝了,我来背负这一切,您尽可以抛下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当个旁观者就好。” 艾格隆的语气咄咄逼人,而路易莎却不以为忤,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回答了儿子,“你尽可以憎恨我,我的儿子,因为你确实有理由这么做。我承认我冷落了你,甚至有意地把你排斥在了我的生活之外,这都是我作为母亲的错,既然我错了,那么我受到你的憎恨也是理所当然——” “谢谢您如此明白事理,夫人。”艾格隆板着脸回答,“不过考虑到目前的形势,我欣然放弃了您赐予我的憎恨您的权利,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和您不再有任何仇怨了——” 当然也没有任何亲情了——他在心里暗暗补上了一句。 “那我可真要感谢你。”路易莎平静地回答,“不过从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冷嘲热讽来看,我倒是没感受到你的宽宏大量,也许你应该重新回美泉宫跟老师学一下修辞学?” “以您对我的所作所为来说,如果连些许的怨言都不许我说,那也未免太过于贪婪了,实际上我已经尽量收敛自己了——”艾格隆冷笑了起来,“如果连这样的态度您都不满意,那您就请忍受着吧。” 路易莎皱了皱眉头,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冒犯了,偏偏这个人又是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稍微忍耐。 “你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了。”她忍不住抱怨,“些许的成功已经让你头脑发昏了吗?” “那么您又是以什么态度来对我发号施令呢?”艾格隆反问,“您似乎忘了您现在不是皇后,而是帕尔马大公以及奈佩格伯爵夫人。” “可是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帝国皇帝,而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你在巴黎没有立锥之地而现在只能在我的邦国里做客,况且就这点东西还是我父亲施舍给你的,我可怜的弗朗茨!”母亲也冷笑了起来。“我不指望你为这点小事感恩,可是你也得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还不够让你目中无人!” 艾格隆不再说话了。 倒不是他被母亲驳得哑口无言,事实上以他的口才有的是办法把母亲气得更加七窍生烟,可是他还尚存理智,他记得自己今天不是来跟母亲吵架的—— 现在局面尚且还能收场,如果他在继续冷嘲热讽下去,恐怕立刻就会被暴怒的母亲赶走,他倒是无所谓,但未免也太让特蕾莎为难了。 于是他就此停了下来。 虽然两个人都语气平静,但是话里话外已经剑拔弩张,充满了互相刺伤对方的利刃。 但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方式——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为母子的羁绊。 他们的互相讥嘲,让旁边两个人看得都脸色发白,想要插嘴却又不敢让矛盾更加激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眼下看到争吵稍稍平静,特蕾莎终于找到空隙插嘴了。 “好了,寒暄的话到此结束吧,我有点饿了,我们要不先吃午餐吧?” 有了台阶可下,路易莎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她重新恢复了惯常的从容。 “当然,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她冲特蕾莎笑了笑,“请跟我来吧。” 争吵告一段落,两对夫妇一起来到了王宫宽敞的餐厅当中,果然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极为丰盛的午餐。 舟车劳顿之后,艾格隆早已经饥肠辘辘,而他巴不得不用再说话,所以主动把全部的精力放到了餐桌上。 作为一个小小的邦国,帕尔玛实在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名产,只有火腿算是闻名遐迩,艾格隆本着品尝特色的精神,特意地用餐刀切下了一片片火腿然后吃了下去。 而路易莎则坐在特蕾莎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把气氛又重新拉回到融洽,她们的话题相当条约,从维也纳宫廷的趣闻,到特蕾莎在希腊的经历,再到帕尔马本地的风土人情等等,而艾格隆也乐得沉默,专心致志地消灭着食物,只想着今天的拜会尽早结束。 当谈到希腊的时候,特蕾莎特意感谢了路易莎之前的帮助。 “殿下,谢谢您施以援手,如果没有您帮忙的话,我们不可能那么快、那么容易地筹集到所需要的资金,这是您对我们事业的极大贡献,我和艾格隆都会铭记在心的。” “也谈不上什么帮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路易莎淡然回答,“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们到底在哪儿弄到了那么多珠宝?你们在意大利挖了什么罗马皇帝的古墓吗?” 相比于艾格隆身边的那些人,路易莎自幼出身皇室,眼光自然不同凡响,况且在她身边还有大量的珠宝商人作为顾问。 之前特蕾莎写信向她求助,希望经由她的名义把珠宝迅速变现以便维持艾格隆的资金需求,路易莎考虑一番之后答应了,然后接收到了特蕾莎送过来的珠宝之后,她鉴定了一番——然后她发现这些珠宝都是货真价实的贵重文物,涵盖时代从古罗马时代到文艺复兴时期,而且从珠宝的风格和工艺来看,应该主要集中在意大利中部地区。 她的儿子怎么可能突然这么有钱? 她自然而然地就猜想“是不是挖墓弄出来的”。 不过即使心里如此判断,但是她也没说什么,继续默默地协助特蕾莎分销那些珠宝,甚至还留下几件中意的自用了。
现在她也只是随口问下而已。 而这个问题特蕾莎不好回应,艾格隆只好自己开口了。 “当年拿破仑皇帝曾经在意大利到处搜刮财物,有人找到了一些古代的墓葬,挖出了财宝。”他停下了用餐,然后将自己忽悠夏奈尔他们的说辞又用了一遍。“后来帝国毁灭之后,他们将这些财宝留下来了,等到我逃出之后,有人找到了我,把这些财宝作为父亲的遗产馈赠给了我,他们认为我是唯一配得上使用它的人。” 这套谎言他说过很多次,已经非常熟练,他也没指望能够忽悠过自己的母亲,反正只要自己咬死了这就是事实,她也没办法证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母亲非但没有任何不信的神色,反倒是一副果然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告诉你的人财宝下落的人应该是纳罗什伯爵他们吧?我原以为帝国毁灭之后他们这伙人会自己拿着钱散伙,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坚守自己的忠诚,他们可真是有心了。” 路易莎皇后只是云淡风轻地感慨着,她丝毫没有想到,她的话在艾格隆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我靠!难道还真有这样一笔财宝?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故事居然真的有其原型。 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低下头吃饭掩饰了过去。 “您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在平复了心情之后,他尽量平淡地反问。 “你好像忘记了,我曾经在帝国真正的统治者,虽然时间非常短暂。”路易莎淡然回答。 艾格隆这才想起来,在拿破仑远征俄罗斯的时候,他的母亲当过一年多法兰西摄政皇后,是真正参与过政事的——所以知道一些帝国的机密似乎也相当正常。 可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当中,留给他的线索也实在不多。 “说句老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貌似有些惭愧地说,“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他们,等到日后我事业有成,我一定会重重酬赏他们的。” 因为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所以艾格隆的试探轻松就成功了,他的母亲不以为意地回复了他,“当时有人报告给我说,有一个秘密团队归属于帝国内政部直接管辖,他们从意大利发掘了不少艺术珍品丰富了帝国皇室的珍藏,我于是就过问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他们干的竟然是这么下流的勾当——呸,知道这些事之后我就没有再多问了,我的家族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为首的人是纳罗什伯爵没错,这家伙据说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名实姓,总而言之他帮助你父亲弄到了不少钱,肮脏的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艾格隆牢牢记住了母亲所说的每一个字。 也就是说,在拿破仑的麾下,真的存在这样一批人,秘密地从意大利那些古老的家族和坟墓当中挖掘财富。 从历史上看,拿破仑干得真不赖——他把数以万计的艺术珍品抢到了巴黎,丰富了皇室和帝国贵族们的珍藏。 如果真有这样一伙人,借着皇帝大军的庇护到处从意大利的坟墓里挖掘财宝的话,为什么他们都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在自己打出旗号之后,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任何一个曾经参与过其事的人,告诉艾格隆这些信息,直到母亲不经意的闲谈才向艾格隆稍稍揭开了其中的黑幕。 有很多种可能性,也许他们都已经为帝国战死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死了。 但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把这些钱财都私吞瓜分了。 而且这也很符合逻辑。 按理说来,这其实是很正常的黑吃黑,拿破仑皇帝在位的时候庇护这些人抢掠,而拿破仑皇帝不在位了,他们私下分赃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在艾格隆看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朕的钱!这都是朕的钱! 他在心里咆哮。 就在这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伙人揪出来,把命中注定应该属于他的钱,他应该把这些钱弄到自己手中,充实自己的库藏,发挥它们的作用。 可是线索实在太少了,进一步逼问母亲也没有意义,她看上去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而且艾格隆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实在难以分出精力去追查一件已经无影无踪的事情。 艾格隆只能把纷乱的思绪都压在了心底里,把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 不过他躁动起来的血液,已经让他心痒难耐,他发誓如果真的有人背叛了自己,那就绝对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正在他默默思索时,餐厅的门突然打开了,接着,一位家庭教师打扮的青年女子领着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这两个小孩看上去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一男一女,女的稍微大一点。 他们的神情明显既好奇又紧张,一进来之后就打量着艾格隆。 当艾格隆也打量起他们并且视线交汇的时候,两个小孩儿慌忙向他行礼。 “请容许我跟你们夫妇介绍一下——”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奈佩格伯爵开口了。 “这是安博汀——”他指着女儿。 然后他又指向了儿子,“这是威廉。” 艾格隆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母亲和奈佩格伯爵生下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 但是……还有一点值得铭记。 按照记载,女儿是1817年出生的,儿子则是1819年出生的——注意,拿破仑直到1821年才死,路易莎和奈佩格伯爵也直到这时候才能结婚。 也就是说,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是私生子状态,直到拿破仑死后才能“转正”。 他们就是母亲不顾一切抛弃波拿巴家族,抛弃自己的活生生的证据。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的心情又变坏了,看向两个小孩的眼神变得冷淡起来。 “嗯,多可爱的孩子啊……”他笑着说。“您是个幸福的父亲。” 14,诅咒与温情 “您是个幸福的父亲。” 奈佩格伯爵并没有注意到艾格隆眼神当中的冰凉,相反因为艾格隆罕见地夸奖了他,所以他相当开心,甚至有点自得。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奈佩格伯爵微微笑了起来,“我的才能平庸,性格粗鄙,原本没有半点值得上帝垂爱的地方,幸亏我有幸与路易莎走到了一起,也只有她才能为我孕育这么可爱的孩子,让我的人生从此添满光彩……虽说人生短暂,但是我为我拥有如此幸运而感到骄傲,路易莎和孩子们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艾格隆默默地听着自己的“继父”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尽管心里不耐烦,但是出于礼节他也不想给别人泼冷水。 可是越听到后面他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伯爵这些话里透着一股萧瑟之意,实在不像是一个完全沉浸在幸福当中的中年男人。 看来真的发生什么事清了——他更加坚定了刚才的判断。 就在他思索之间,奈佩格伯爵示意两个孩子靠得更近,来到了他和特蕾莎的面前。 两个小孩儿一直默默地打量着兄长和嫂子,大气也不敢出,看上去毕恭毕敬。 平心而论,他们都长得还不错,礼仪举止也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多可爱的孩子呀。”看到这两个打扮得相当漂亮的孩子,特蕾莎忍不住停下了午餐,然后站了起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们的脸颊。 接着,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绣有金线的荷包里面,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给他们的礼物——威廉得到了一枚艾格隆和特蕾莎为希腊独立战争而特制的小纪念章,而安博汀得到了一枚宝石胸针。 “孩子们,这是我和你们的哥哥为你们挑选的礼物。”她笑着将礼物送到了他们的手上,“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两个孩子同时向她和艾格隆致谢。“谢谢,我非常喜欢。” 这时候,威廉主动对艾格隆开口了,他的表情有些激动,似乎是在瞻仰什么大人物一样,“殿下,我听说过您的事迹,我和父亲最近一直都看新闻,然后在地图上标注您所处的位置,我为您对异教徒的胜利而感到由衷的自豪……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您居然会站在我的面前!” “你过奖了,威廉。”艾格隆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尽量做好我应做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可是您做的事情是常人所力不能及甚至都不敢去想象的……”威廉仍旧有些激动,脱口而出,“我父亲说,您一定会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而且日后必然会有莫大的成就,就像……就像您的父亲一样。所以我很敬佩仰慕您。” 这话倒是让艾格隆愣了一下。 从威廉的表情来看,他应该说得是真话,看来这一年当中,平常在私下里奈佩格伯爵跟儿女们说了自己不少好话? 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所以艾格隆的心情也顿时变得好了一点。 他虽然对母亲充满了怨愤,今天见了面也是冷嘲热讽不断,但是他没有兴趣跟两个小孩儿撒气。 “很遗憾,我没有什么值得仰慕的地方,你们现在也看到了,我并非什么怪物,只是个比你们只大了几岁的凡人而已。”他温和地对他们说,“我所取得的些许成就,是我的部下们用忠诚奉献和浴血拼杀所换来的,我所能做的,只是不辜负他们的牺牲继续向前走而已。” 孩子们对艾格隆的高端装X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看到艾格隆不摆架子,他们也本能地松了口气,因而对这位“兄长”心理上更加亲近了几分。 既然已经开始了话题,艾格隆也不想搞得太尴尬,于是客套地问了他们现在所接受的教育。 “爸爸妈妈平常都叫我安柏,您也这样叫我就可以啦。”在他问的时候,小女孩儿小声说。 接着,她认真地回答了问题,“我接受了好几种语言的教育,还要学习声乐和美术,每周末如果我要写一些短文给爸爸妈妈品鉴,威廉也一样。” 艾格隆能感觉到,和威廉一样,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毕恭毕敬,甚至有些努力讨好的痕迹。 艾格隆又打量了一下她。 她个子不高,身形纤细,如同特蕾莎一样,她栗色的头发在两鬓梳了发卷,看上去少了几分童稚,多了几分大人的庄重,而从她秀气的五官当中,依稀能够看得出来艾格隆幼小时的眉目——毕竟是同一个母亲所生的孩子。 虽然很难打心眼里认同她为自己的“妹妹”,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姿态都已经摆得这么足了,艾格隆也没有兴趣再去甩脸子给一群人难堪。 “看上去我们这里又多了一位可爱的小公主了。”于是,他适时地恭维了一句。“特蕾莎应该对你接受的教育很熟悉,也许她也能给你些许指点?” 他只是随口一说,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易莎和奈佩格亲王对视了一眼。 “那正好,安柏,你就拿着你的绘画给特蕾莎公主看看吧?我听说她可是很善于这个——” 特蕾莎先是欣然点头,然后惊觉到这是路易莎想要礼貌地支开自己。 于是她有些踌躇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留下艾格隆一个人之后,路易莎会有什么对丈夫不利的阴谋,而是担心要是没有自己,他们又大吵一架那该怎么办?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带威廉过去练练枪法吧。”奈佩格伯爵突然也开口了。 看来这对夫妇打定主意要让母子两个单独留下来谈了,特蕾莎瞬间就明白了。 她拿不定主意,于是略微担心地看了艾格隆一眼,可是艾格隆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先出去。 也对,母子的问题也就应该由母子解决,特蕾莎心里叹了口气。 “艾格隆,午安。”她亲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似乎在暗示他控制脾气,然后安博汀带着她走向自己的卧室,一起去欣赏自己的那些练习画作。 仆人们收拾好了餐桌,然后纷纷退场,很快,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母子两个人了。 路易莎坐到了窗边的一个茶几旁边,然后示意艾格隆坐到自己的身边来,“我的儿子,不介意为我浪费一点午饭后的时光吧?” “当然不介意。”艾格隆冷冷地回答,“我已经浪费了不少了,不在乎更多点。” “你还真是……”路易莎苦笑,但是也不想跟儿子再争辩了。 艾格隆坐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母子两个一起并肩坐在床边,欣赏着窗外的花园。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寂,只有轻柔而平缓的呼吸声在其中伴奏。 花园里那些精心培育的名贵鲜花,在春天的含苞待放,路易莎静静地看着这些五彩缤纷的花朵,良久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看,那里多么,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不能长久啊!” 还没有等艾格隆发问,她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然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在美泉宫时提到过的交易吗?” 艾格隆当然记得——就在那时候,路易莎告诉自己,她努力为儿子撮合特蕾莎公主,并不是无条件地想要帮忙,而是希望艾格隆日后在宫廷里飞黄腾达的时候,能够照顾提携自己的异母弟妹们。 “我记得这场交易,但我认为交易的前提条件已经荡然无存了。”艾格隆迟疑了片刻,然后才低声回答,“我和特蕾莎的婚事曾经一度濒临告吹,是我们后来坚持不懈的努力才重新走上正轨,这其中你们并没有出力,所以这不是你们为我挣来的,而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我并不认为自己亏欠了您什么。” “你的辩词真是锋利而严峻。”眼见艾格隆如此针锋相对,路易莎有些无奈地说。 “那大概是因为我不敢承您的情吧——”艾格隆微微笑着回答。 毫无疑问,虽然事情有所波折,但是就情理来说,路易莎一开始想办法跟卡尔大公撮合他和特蕾莎,客观上确实帮了他的忙,他之所以强词夺理,只是不愿意在母亲面前被迫放低身段而已。 他明显看出来了,路易莎夫妇对他有所企图。 如果他现在口头服软,那么接下来路易莎再提要求他就不好再推搪了——他可没有兴趣做一个愚孝的儿子,不可能路易莎提出什么要求就满口答应。 被艾格隆连连冷言冷语,路易莎鼻子突然有些发酸。“难道你就倔强到了不愿意稍微对我客气点吗?” “我对您一直很客气,夫人。”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然后回答,“您忠诚的弗朗茨一直都对您礼敬有加。” “那好,给我一个拥抱吧。”路易莎打断了他的话,“让我看看你有多礼敬?” 艾格隆愣住了。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这个反应,让夫人顿时又是心中刺痛。 可是她已经无暇再跟儿子斗气了。 “你一路上跟着阿伯特过来,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她轻声问。 阿伯特自然就是指她的丈夫奈佩格伯爵了。 “我感觉他最近身体状态不是特别好。”艾格隆谨慎地回答,“而且神情也颇有忧虑。” “你可真善于察言观色……”路易莎半闭上了眼睛,“是啊,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而且据医生说,这是一种严重的慢性疾病,可能……接下来也会越来越不好了,也许,也许一两年之内,我就要失去他了。”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是颤抖,显然这个信息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艾格隆迟疑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按理说来,他应该为这位“继父”要病死了感到高兴,可是他却只觉得有些茫然。 说穿了他从来没有把伯爵放在眼里,自然也谈不上当成敌人,潜意识里他认为伯爵根本不配得到自己的仇恨——所以自然也没有兴趣诅咒对方快点死。 “我……我很遗憾。”最后他只能这么客套地回答,“伯爵自己知道吗?” “他知道。”路易莎苦笑,“其实他挺豁达,他一直都说自己当年侥幸在枪林弹雨当中没死已经算是走运了,捡回来的性命还能活这么久,还能够和我组建家庭,已经够本了……可是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为他觉得惋惜。”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您看开点吧,您看我的外祖父已经结了三次婚了,作为女儿您大可以有样学样,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加合适的人选——”艾格隆下意识地回答。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在历史上,奈佩格伯爵病逝之后,路易莎寡居了几年,然后确实又结了一次婚,至于那一次的结婚对象他已经忘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第三次婚姻也没有生出孩子来。 正因为他知道会有第三次婚姻,所以他下意识地不以为意,随口就这么说了。毕竟他面对母亲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冷嘲热讽。 可是他这时候反应了过来,这是“发生在未来的事”,也就是说,以现在这个时刻为视角的话,他实际上是在对一位忧心忡忡的妻子说“没关系啊,你丈夫死了以后再找一个男人嫁了便是”。 这实在有点过分,超出了冷嘲热讽的范畴,而更像是刻毒的诅咒——以至于他自己立刻就感觉到太过分了。 尤其是,路易莎显然对奈佩格伯爵是有感情的——从她守寡几年后才再嫁可以看出来。 果然,母亲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接着,她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视线仿佛能把儿子的灵魂都灼烧干净一样;而在同时,她的双手在颤抖,似乎忍不住就要给他一耳光了。 即使是艾格隆也知道自己这话非常欠打——哪怕多年怨念之后他们只剩下了彼此伤害,艾格隆也觉得自己应该遵守一些底线。 “抱歉,妈妈。”歉疚之下,他脱口而出,“我……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后只能以带有歉意的眼神看着母亲。 “对不起,我失言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母亲说对不起。 出乎他预料的是,母亲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那汹涌的怒气在他道歉之后,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所以能抱一抱我吗?”偌大的厅堂里,回想着一声幽幽的询问。 声音虚弱无力,带有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这也是艾格隆第一次在母亲身上看到这个样子——也许1805年,她就是以这副样子逃出维也纳的;也许1814年,她也是以这副样子逃出巴黎。 他明白过来了。 “这是我的荣幸,妈妈。”他带着些许的同情,拥抱了自己的母亲,“您已经面对过许许多多生活的磨难,您这一次依旧能够挺过去,正如之前那样。” 他温柔地安慰了母亲——尽管这并非出自于母子之爱,而是出自于男性对女士的温情。 15,敞开心扉 “您已经面对过许许多多生活的磨难,您这一次依旧能够挺过去,正如之前那样。” 在母亲无言的沉默当中,艾格隆紧紧地保住了她,以此来给予她些许的安慰。 到目前为止,他抱女人的次数已经很多了,动作上早已经熟练,可是这一次他的感觉却很微妙——他在有记忆以后,还是第一次和自己母亲如此亲近。 尴尬,焦躁,但却又有一点点的茫然。 即使现在他还是确定,母亲虽然要自己拥抱,但是她绝没有把自己放到心头最重要的位置——她只是在面临不幸的时候,本能地想要从自己长子那里找到些许安慰而已。 艾格隆刚刚那么尖刻地刺伤过她,此时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也没有计较那么多,暂且先安慰她一些吧。 时间静静地流逝,母子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路易莎的呼吸也慢慢地平顺了下来。 虽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泪来。 没错,她确实已经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父亲和前夫都曾经和他们统治的国家一起遭遇了至暗时刻,所以现在遭遇到的灾难即使再让她难受,她还是能挺过来。 既然现任丈夫奈佩格伯爵面临死亡已经是无法更改的现实,她也只能接受上帝的安排,然后趁着丈夫还在世,尽量为他的后事做出妥善安排。 这也是她对长子的冷嘲热讽如此包容的原因。 “谢谢你,儿子。”她回过神来之后,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向近在咫尺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好受多了。” “那就好。”艾格隆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坐回到了原位上,“夫人,我诚心诚意地希望您能够挺过这次打击。” “上帝把我们送到人间来,就是为了惩罚我们的罪,又有谁能够逃脱呢?”路易莎叹了口气,“迄今为止我的人生都记满了失败——我从小就在见证我们的家族走向衰败,我们的国家岌岌可危,甚至连自家的首都都保不住,如果我不学历史也就罢了,可是一想到我们的先祖曾经如此声威赫赫,几乎统治了大半个欧洲,再对比一下现今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不伤心气馁呢? 然后,我作为政治工具嫁给了你的父亲……我不恨他,但是很抱歉我也不爱他,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两次践踏我国首都又比我大了20多岁的人呢?我原以为自己需要去扮演一个皇后的角色,作为国母统治那个砍掉我姑妈脑袋的国家,既然这是我的命运我只能默默接受,可是我又失败了……我仅仅只过了三年就看到这个帝国分崩离析,还没有等我适应我的角色我就发现我被人嘲弄着赶下了台! 迷迷糊糊当中我被父皇带回了奥地利,我发现我甚至没有多少痛心,这一切不是我选择的,命运送给我东西又夺走了,其中一切都跟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连稍微做出改变都做不到。 而后……我选择了阿伯特,选择了我现在的丈夫,我不顾一切地靠近了他——甚至在你父亲死讯传来之前。我知道这不合体统,可是……我就不能有一次做出自己的选择吗?! 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做出选择,这次再没人来干涉我了,我珍重我的选择,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不用作为一个符号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路易莎突然又苦笑了起来。 “你记恨我,我能理解,因为我没有对你尽过母亲的责任,我害怕去面对过去不堪回首的一切,甚至没有胆量再去尝试弥补,我只想远离这些噩梦,躲得越远越好!你可以责备我无情或者懦弱,我无颜辩解……我也不是在向你狡辩什么,因为对你我确实配不上母亲这个名号……你对我说了那么多冷嘲热讽的话,拿着刀子来剜我的心,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命该如此,我又失败了,我的一生全都失败了……我的长子憎恨我,我的丈夫又即将离我而去,这不过是让我的失败履历表上再增添几行字而已,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到……” 路易莎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艾格隆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她已经承认错在她那一方,所以现在自己再指责她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去的事情再怎么争吵也改变不了了。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母亲,突然发现自己丧失了那种冷嘲热讽的兴趣。 这是谅解,还是同情? 不,都不是,这是释然,自己终于放下了。 这是母亲第一次跟自己袒露心扉,而且可能也是唯一一次。 “夫人,情况倒也没有那么糟糕。”艾格隆温言安慰了她,“至少您生在哈布斯堡家族,有公主和大公的头衔,统治着这个美丽的邦国,我想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世人艳羡了。” “让世人艳羡代替不了生活。”路易莎又叹了口气。 因为对儿子发泄了一通,此时她反而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说好话的时候,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她反而开了个玩笑。 当然,这其实也是心里话。 这个长子不光长相俊美气度不凡,而且有勇有谋,短短一年间就闯下了偌大声名,确实让她刮目相看。回想起来,如果一开始就发现这些的话,也许她也会采取不同的态度,不至于让母子之间闹得这么僵了吧…… 哎,木已成舟,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这个玩笑话让艾格隆也笑了出来。 “我是很得夫人们的喜爱,我的岳母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略带自豪地说。 “那么,你和另外一位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路易莎冷不丁地问,“我是指苏菲殿下。”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艾格隆愣住了。 “一年多前我来到美泉宫的时候,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对你的态度有些不太一样,我原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可还是太过于亲密了一些。本来我也没多想,可是在你逃亡之后,却立刻流传出她病倒、消失于公众面前的消息。” 说到这里,路易莎看向艾格隆的眼神变得尖锐了一些,“我了解我的父亲,也了解奥地利宫廷,他们如果这么做,那就说明她和你的逃亡有关,要么是她帮助你逃亡、要么就是她因为你逃亡而伤心过度,无论哪一种方式,都说明你们两个关系非同寻常——”
说到这里,路易莎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儿子的回答。 “既然您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我还要狡辩就未免过于无趣了。”艾格隆耸了耸肩,“没错,我们确实有私情,在逃亡之前我还见过她,她哭得肝肠寸断,等我走后就病倒了……” 他不知道妈妈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所以他也不准备透露过多信息,免得被妈妈诈唬到更多内情,让自己更加被动。 对艾格隆来说,这确实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他也不打算多讲,但是对路易莎来说这就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苏菲殿下还真是可怜……因为更惨痛的消息还在等着她,她心爱的孩子已经和别人走入到了婚姻的殿堂——”路易莎平静地说。 “这下换您来对我冷嘲热讽了吗?”艾格隆反问。 “不,儿子,妈妈不会对你这么做的。”路易莎的嘴角悄悄地浮现出了笑容,“我的儿子和一位贵妇人有私情,又有什么需要羞愧的呢?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你还未曾把她全部遗忘,那么我能为你想办法联系她,我想你应该不会怀疑我能做到吧?” 艾格隆的心脏猛然抖动了一下。 即使一直都善于掩饰自己,但此时他都忍不住有些变了脸色。 是啊,虽然他跟奥地利宫廷的联系早就已经中断而且看上去也不会被恢复,可是母亲不一样,她是皇帝的长女,有谁能够阻止她看望弟媳或者给弟媳写信慰问呢? 她确实能够做到——如果她愿意的话。 可是她为什么会愿意呢? 艾格隆可不相信自己母亲突然会大发善心,对自己有求必应。 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艾格隆又看了看母亲,此时她的脸上除了刚才残留的悲伤之外,又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微笑。 嗯,她感情脆弱的时间已经过去,现在是她身为统治者的那一面了。 艾格隆的脑筋在高速运转,他不得不承认母亲给了一个他很感兴趣的提议。 “你是为了威廉和安博汀吗?”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他故意提到母亲的两个孩子,就是为了反客为主,让自己显得更加主动一些。 “是的……”路易莎倒是非常坦诚,直接点了点头,“阿伯特要离世了,他对自己无所谓,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这两个孩子而已,而我不能让他在天堂上不得安息,所以我也要为他们的未来想办法——你应该知道条约的事情吧?” 虽然路易莎没有明说条约是指什么,但是代入到此时的语境,艾格隆当然也知道她在指什么。 帕尔马公国的归属条约。 说起帕尔马公国,倒算得上是历史悠久,法尔内塞家族持续统治公国直至1731年该家族绝嗣,然后,公国由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与妻子帕尔马郡主伊埃丽莎贝塔-法尔内塞所生的长子卡洛斯所继承,称卡洛斯一世,也就是说,落入到了波旁家族的帕尔马分支手里。 卡洛斯统治公国直至1735年波兰王位继承战争之后,帕尔马被割让予神罗皇帝查理六世以交换两西西里王国,于是公国落入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里。 但到了1748年,亚琛和约签订之后公国又改由波旁王朝的成员菲利波一世统治。 接着到了1796年,拿破仑占领了它,废黜了波旁家族的统治者;而等到1814年拿破仑帝国毁灭,路易莎皇后被父皇带回了奥地利,接着为了安置这位女儿,皇帝把帕尔马奉送给了她。 按理说来,帕尔马公国应该流传给路易莎的后代,可是这时候又有一个问题——路易莎嫁给了奈佩格伯爵,属于贵贱通婚,因此波旁家族又对她子女对帕尔马公国的继承权提出异议。 一来二去的谈判之后,最终达成了协议,路易莎对帕尔马公国的统治可以到她过世为止,而等她过世之后,公国的统治权将会移交给原来的波旁家族帕尔马分支。 也就是说,到时候奈佩格伯爵的子女们就将必须离开帕尔马,另外找寻归宿。 根据原本的历史记载,路易莎皇后后来活得挺长,一直活到了1847年,而在她死后,新一代的奈佩格伯爵一家回到了奥地利帝国生活,从此声名不显。 可是如今,历史的走向又因为艾格隆而出现了些许的分叉。 又很多的命运因为这个少年人而改变,奈佩格伯爵似乎也把临终前的一部分希望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艾格隆想到这里,终于全部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夫妇要如此表现。 很明显,奈佩格伯爵一直都在刻意培养他的子女对自己的尊敬;而路易莎这么容忍儿子的冒犯,大概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你终究更爱他们。”艾格隆又像是抱怨,又像是感慨。 当然他也不生气,早就已经明白的事情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其实你得到的不止这些。”路易莎轻声向他解释,“我之前帮助过你,之后也会帮助你,当然不会做得太明显,不过我确实会尽我所能地给你便利。你责备我不够爱你,但我会让我的子女们敬爱你,加倍补偿我的过失……我所需要只有一件事,就是帮我看护他们,如果有一天你飞黄腾达,那就提携他们,他们也会成为你助力的,毕竟是一家人不是吗?” 虽然是在提条件,而且有意保持镇定,但是艾格隆仍旧从母亲口吻当中听到些许担忧。 也是啊,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路易莎当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至少20年,这年头哪怕是王公贵族也会轻易死去,她最恐惧的是如果奈佩格伯爵离去之后,自己又没坚持多久,那么她和奈佩格伯爵的子女就再也没有依靠了——暂时容身的帕尔马公国也将被人拿走。 路易莎当然不愿意自己失败的人生又被画上一个失败的句号。 “儿子,我没有求你,当然我也没有用感情绑架你,你的选择是自由的。”最后。路易莎看着艾格隆,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想好吧……如果你点头,我会感谢你的。” 16,冰释前嫌 “你自己想好吧……如果你点头,我会感谢你的。” 母亲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艾格隆知道,她强烈地渴盼自己答应。 奈佩格伯爵如果死去,这一对儿女势必将失去可靠的保护人,路易莎虽然也是一个小邦国的统治者,但是势单力孤,也不可能再给两个儿女再谋得更好的出路了。 原本夫妇两个人就在为这件事头疼,为此他们想起了一直冷落在一边的艾格隆,还想方设法地为他寻求联姻,以便让他有机会出人头地——在他们的盘算当中,若是艾格隆日后成为帝国的国家栋梁,那么这对儿女自然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用再担心出路问题了。 而现在,情况虽然已经大变,但是终究殊途同归——艾格隆放弃了在奥地利帝国境内发展的机会,转而寻求复辟他的法兰西帝国,伯爵和路易莎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但是从艾格隆这一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像是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样子。 哪怕他的事业最终没有成功,现在他也有一个小小的约阿尼纳公国作为栖身之地,可以发号施令,就力量而言已经不弱于路易莎自己了——所以,如果路易莎万一哪天告别人世并且失去了帕尔马公国的统治权,至少艾格隆也有能力扮演一个保护人的角色。 反过来说,如果艾格隆点头,那么他们的孩子也将立刻拥有相对优越的地位——虽然他们不可能被视作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但是至少也是艾格隆的血缘兄弟,他们在旁人眼里也会具有非同一般的分量。 一想到这里,夫妇两个人决定继续坚持原本的目标,反正对他们来说,只要艾格隆能够做他们子女的保护人,他是在奥地利还是在其他地方都不重要。 万一哪天艾格隆真的复国成功,他们说不定还能够沾到皇室的光,摆脱目前的尴尬身份。 最最理想的状况,是艾格隆到时候感念弟妹的忠诚,赐予他们亲王头衔甚至赠送一个邦国给他们统治,甚至可能把美丽的帕尔马保留在奈佩格家族手中。 当然这也只是父母心中最美好的幻想了。 ——总之,随着奈佩格伯爵病情加重,儿女的出路问题变得越发急迫,最近以来这对夫妇私下里盘算过多次,最终做出了决定。 当然,他们也知道,艾格隆心里对他们有着多年的积怨,不可能那么轻松地就答应他们的请求,光是靠亲情是不可能绑架他的。 要打动他,就必须拿出实际的利益交换。 所以,一方面奈佩格伯爵有意培养子女对艾格隆的尊崇,让他们以弟妹对兄长的忠诚来打动艾格隆;另一方面,路易莎在得到了特蕾莎的请求之后,也有意地帮助自己的儿子,让儿子感受到和母亲合作的利益价值。 双管齐下,路易莎相信儿子不会在积怨当中执迷不悟,一定要把自己推开。 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一直沉吟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一定也是特蕾莎想要看到的结果!他恍然大悟。 特蕾莎虽然没有和路易莎交流过这个问题,但是以她的聪明、以及之前路易莎撮合他们的经历,她肯定已经猜出了路易莎的企图,而且她还有意地配合了自己的母亲,一直都撺掇自己跑到母亲这里来拜访。 她的家族观念太重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总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好了,特蕾莎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究竟要不要答应母亲的交易条件?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自己得到的是母亲的帮助,付出的只是未来的承诺而已。 “既然这是您的愿望,那我答应您,假使有一天您需要,我会充当威廉和安博汀的监护人,我会以兄长应有的态度,督促他们教导他们,并且保护他们。”于是,艾格隆终于点头了,“但是,我的母亲,我也把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尽力而为而已,并不是说我要包办他们的一切,他们如果有能耐,我很高兴得到他们的协助;但如果他们实在不成器,那我也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就让他们拿着您和奈佩格伯爵的资产过好他们富家子女的人生吧——” 路易莎虽然仍旧绷着脸,但是很明显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松垮了下来,眼睛里也充满了喜色。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谢谢你,儿子。”她微微颔首向艾格隆致谢,“我跟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如果他们有本事,你就带他们一程,如果他们没有本事,那就让他们默默无闻地过完一生吧,我和阿伯特绝对不会怨你。” 她知道,自己儿子虽然有着政治家的圆滑,但是他向来说话算话,况且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扯谎。 艾格隆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能为我送一封信给她吗?”他问。 路易莎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于是立马答应。“当然可以,只要你写好给我,我就会想办法让信件落到她的手上,虽然可能要花点时间。” “那好,这里有纸笔吗?”艾格隆问。 这么着急?路易莎有些惊讶。 “等会儿特蕾莎就在我身边了,不太方便写。”艾格隆有些尴尬地说。 路易莎用手捂住了嘴,然后绽放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也对。” 接着,她走到了一张桌子旁边,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儿子,你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的风流债,以后还怎么得了!”她略带玩味地说。 哼,你要是知道这笔风流债的后果,只怕你根本笑不出来了。艾格隆暗想。 他现在也不想再跟母亲斗嘴了,直接拿过了纸笔。 信纸上有着路易莎的公国徽记,上面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让他想起了苏菲的卧室里的那些纸张。 “我的姐姐,我的爱人,我最为歉疚的人……请原谅我直到现在才给您去信,但我也没办法……我很想念您,真的非常非常想念。” 写完开头一句之后,他骤然鼻子一酸,手也颤抖了一下,在信纸上留下了一条难看的痕迹。
他没有管这些,而是继续写了下去。 首先,他简短地描述了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经历,并且描述了自己现在的快意,还告诉她自己将去她的祖国,将一顶王冠赠送给她的娘家, 另外,他在信中不断地道歉,并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珂丽丝忒尔弃之不管,将来只要他事业有成,一定会将珂丽丝忒尔接到自己身边,并且让她拥有一个可以见光的合法身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最后,他乞求她保重好身体,等待重逢的那一天——他坚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就这样,他以极快的速度,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信纸,几乎一气呵成。 而等他写完之后,只感觉心里头轻松了许多。 这是他有生以来写得最为情真意切的一封信。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 艾格隆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尴尬,而是把信纸小心地放入到了信封当中,然后递给了自己的母亲。 “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被你迷住了。”路易莎接过了信纸,然后低声说,“你专注于写东西的样子确实很好看。这可怜的姑娘!” 路易莎只是随口一句话,但是艾格隆却听得心里又是一阵发酸,好不容易才没有让自己流露出异常来。 “是吗?也许确实如此。” 好在路易莎也不是特别纠结于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再追问他和苏菲殿下之间的私密。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的交易已经成立了?” “是的,成立了,夫人。”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会按我说的去做的,当然您也要这么做。” “当然了,我可不想拿我的儿女们开玩笑——包括你在内。”路易莎也严肃地点了点头。“倒不如说,如今我也是世界上最希望你能够成功的人之一。”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您还想要皇太后的头衔吗?”艾格隆半开玩笑地问。 路易莎愣了一下,然后骤然有些愠怒地脸红了。 这个儿子终究还是原样,不会改变。 “如果我真的能够活到那一天,我会开开心心地向你道贺,为自己居然能生出一个皇帝感到庆幸,然后我会自觉地活在这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不会向任何人摆出皇太后的派头,也不会给你光荣的脸面上再抹上任何污点,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吧?”她叹了口气。 满意了,这样最好。艾格隆在心里说。 “那么以后还能够帮我联系到她吗?”艾格隆再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也不能太频繁,不然总是会惹人怀疑的。”路易莎没好气地回答,“你也不希望再给她添麻烦吧?别忘了她现在的处境有多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 艾格隆又转过头来,看向了窗外的花园。 是时候结束这场对话了。 于是,他向母亲张开了双臂。 “我还能再拥抱一下您吗?” 路易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于是,艾格隆又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刚才他的拥抱是为了安慰母亲,现在倒更像是对盟友的一种宣示。 然后,他们结束了这场对话,也各取所需。 他们打开了餐厅的门,然后一起走了出去,接着,路易莎吩咐侍从将自己的丈夫和特蕾莎一起叫回来。 特蕾莎刚才在安博汀的卧室当中,一边欣赏指点安博汀练习的写生画作,一边则在对这对母子牵肠挂肚,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谈话结束的消息,她立刻告别了安博汀,返回到了丈夫的身边。 一回来,她就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路易莎和艾格隆母子两人的神色。 还好,他们看上去都挺开心,看来他们的谈判应该是成功了——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特蕾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谈得如何呀?”她笑着问艾格隆。 “谈得很不错。”艾格隆点了点头,“如你所愿,特蕾莎,我答应了母亲,以后会照看威廉和安博汀的——就像兄长那样。” “那真是太好了!”特蕾莎欣喜地笑了出来,“我就说嘛……大家本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呢?” 就她来说,如果路易莎让威廉和安博汀站到艾格隆这一边来,并且未来为他效劳,那么丈夫就等于如虎添翼,而自己也多了两个天然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而她哪里能够想到,艾格隆的母亲在会谈当中提出的第一项条件,就是帮助她的丈夫给旧日情敌写信呢? “特蕾莎,谢谢你,没有你的居中调和,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冰释前嫌。”路易莎向特蕾莎道谢,“威廉和安博汀以后也将把你视为姐姐和主母,他们将会像尊敬我那样尊敬你,我也但愿你日后能够有所成就,因为在我看来,你比我更加适合当一个皇后……” “您这说得太谦虚了……”被路易莎如此恭维,特蕾莎又是开心又是羞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努力尽好我的义务的,虽然我出身于奥地利,但我愿意为我的子民奉献一切。” 就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刚刚在和威廉练习枪法的奈佩格伯爵也回来了,他和特蕾莎一样对母子两个人的会谈结果牵肠挂肚。 看到他的时候,路易莎轻轻点了点头。 感谢上帝!奈佩格伯爵在心里感慨。 身为一个军人,他对自己即将步入死亡并不感到恐惧;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太放不下这一对可爱的儿女了,他想尽办法要为他们谋取未来。 而今天他终于得到了阶段性的成果。 他不知道哪一天是他临终咽气的那一天,但是直到那一天为止,他会一直为子女们而活着。 “谢谢您,殿下!”他由衷地向艾格隆躬身致谢,以此来表达对他的感激,“威廉和安博汀将会竭诚为您效劳!” 17,了无遗憾 ,雏鹰的荣耀 眼见艾格隆答应了夫妻两人的条件,路易莎和奈佩格伯爵自然欣喜不尽,而为了讨艾格隆的欢心,接下来也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夫妇。 不过,艾格隆对此倒是敬谢不敏。 他原本就不想在母亲这里呆太久,只是上门拜访一下罢了,虽然见面之后算是冰释前嫌了,但是他也没有找到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按照原定计划,呆了两三天之后,艾格隆向自己母亲提出了辞行。 当然,为了让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他用的理由是自己接下来必须尽快办妥希腊选王事宜——这才是他这一次远行的主要目的。 有这个理由,路易莎自然也不好挽留,于是她答应了艾格隆。 不过她提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我的儿子,你这次打算怎么去巴伐利亚?”她问。 “我跟那边已经说好了,我们先经过热那亚,然后途经瑞士,最后进入到巴伐利亚境内,接下来那边会妥善安排的。”艾格隆回答。 “嗯,这倒是不错……”路易莎点了点头,“不过,你应该不介意我给你再增加一些便利吧?” “您是指什么?”艾格隆愣了一下。 “你们这一路远行,虽然肯定是有合适的伪造身份,但毕竟还会有一点点的麻烦,我倒是可以给你帕尔马公国的合法证明文件,想来对你应该还是有所帮助的吧?” 路易莎的笑容相当温和,而艾格隆则看得有些出神。 如果母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待自己,他又怎么可能记恨这么久!母子关系又怎么可能落到这个地步。 只可惜,她对自己好点,最终也只是为了她和第二任丈夫的子女而已。 “怎么,你觉得不行吗?”路易莎有些疑惑。 “不,夫人,我觉得这样也很不错。”艾格隆抛弃了心中小小的伤感,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就好。”路易莎也放了心,“那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吧,免得你耽误了时间——” 而这时候,奈佩格伯爵也得知了艾格隆即将告辞的消息,于是他又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女儿安博汀和儿子威廉,带到了艾格隆的跟前,向他们的兄长、以及未来的主君道别。 因为奈佩格伯爵和路易莎屡次叮嘱的缘故,这对姐弟对艾格隆非常尊敬,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畏缩着向他和嫂嫂行礼道别。 “再见,两个小家伙。”艾格隆面带笑容,然后以亲切的语气向这对同母异父的弟妹告别,“我希望我再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会比现在更高,也更聪明,我答应过妈妈,以后会照顾你们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帮上我的忙——” “我一定会的!”威廉连忙挺起胸膛回答,“殿下,我一定会成为您忠诚的部下,就像那些近卫军一样。” 而安博汀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略微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兄长大人。 “殿下,您来的时候送了我重礼,作为回赠我想为您画一幅肖像,现在已经大致完成了,本来还想要再润色一下,结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要离开了……所以,能否允许我献丑,把这样一幅未完成的画作为纪念品留给您?” 她的话姿态放得很低,似乎充满了对兄长的敬仰,而且看上去不完全是父母教的,是自己能够应付这种场面。 “当然可以了,我很高兴能带着这样的礼品离开。”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安博汀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然后拿着一张画框走了过来。 艾格隆拿起画一看,发现画中的自己,提着剑站在了一棵菩提树下,身上穿着一身大氅,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样子。 虽然技法很稚嫩,用色也普普通通,而且还有很多的小细节没有完成,但这毕竟是饱含了敬意的作品。 艾格隆忍不住又打量了安博汀一眼。 自己才来这里这么久,没想到她居然已经默不作声地开始作画准备讨自己开心了,看来她是真的听从了父母的话,把自己当成了姐弟两个未来的保护人了。 看来虽然这个妹妹才十岁,没想到还真的挺懂事的! 艾格隆一直觉得,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身上,虽然他讨厌母亲,轻视奈佩格伯爵,但是他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任何的成见。 而他们既然这么毕恭毕敬,倒更加说明母亲的诚意。 “嗯,很不错的画,我会把它好好收藏的。”他点了点头,以此作为对安博汀的赞许,“安柏,再见。” “再见,我的兄长。您走了以后,我和威廉都会每天为您的事业而祈祷的。” 安博汀恭敬地向他屈膝行礼。 她看出来了艾格隆很满意她的态度和赠礼,所以大着胆子换了一个更加亲切的称呼,眼见少年人没有任何反感的神色,她也就放心了。 虽然年仅十岁,但是对自家目前的处境也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而爸爸妈妈一直都希望他们姐弟两个和这位“兄长”拉好关系,所以她就绞尽脑汁,尽自己所能来做这件事。 从效果来说,她觉得自己做得挺成功的,因而心里也颇为欢喜。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互相道完告别之后,奈佩格伯爵招呼两个子女离开。 接着,他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以非常凝重的神情开口了。 “殿下,诚如您之前所言,我并没有资格把自己当成是您的父亲,而且我知道,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请您原谅我……” “我原谅您了,伯爵先生。”艾格隆点了点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时间会埋葬过去的一切,也会很快埋葬我。”奈佩格伯爵苦笑了起来,然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但是每时每刻我都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得虚弱……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能够感觉到死神的脚步正在向你逼近一样。我曾经是个军人,身体强壮到足以冲锋陷阵,我已经习惯了精力充沛的感觉,可是我现在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沙漏,每时每刻都在流逝我生命最后的那些精气,我想要伸手去堵住那个缺口,但是我却怎么也堵不住,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枯萎,走向死亡……” 虽然伯爵的语气平淡,但是艾格隆却听得有些凄凉。
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但看到得了重病的人慢慢走向死亡,他自然也无法幸灾乐祸。 而且伯爵的话,也提醒了艾格隆——他的寿命也是有限,而其中,精力充沛光芒四射的时间肯定也更少。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残酷无情的,它摧毁了每一个帝国,每一座山峦,每一个人。 “要面临死亡的时候,人总是会忍不住回首自己的一生,我回想过后,没有什么遗憾,但也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东西。我是一个被时势推着走的人,上级命令我去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您不一样……您是掌握时势、创造时势的人,未来会有无数人的命运因为您而改变。作为一个马上要消失于时间长河的人,我衷心祝福您做出了不起的事业,在有限的时光当中留下不朽的痕迹,就像您那位伟大的父亲一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完这一番话之后,艾格隆本能地想到了这个念头。 对将死之人,他也没有兴趣再冷嘲热讽。 “借您吉言。”他平静地向奈佩格伯爵道谢,“我会努力去完成我的事业的,而且我跟您保证——如果您的儿子真的有足够的能耐,那么奈佩格这个姓氏也会随着我一起被发扬光大,被历史所铭记。” 这个承诺,让奈佩格伯爵笑了出来。 “很抱歉我又给您添麻烦了……我的女儿和儿子,一定会把您当成是人生航程中的信标,循着您的意志而行。想想真是让人感慨,当年我为对抗拿破仑的帝国洒下热血,失去了一只眼睛、而如今我却要盼望这个帝国重现人间,命运啊……你究竟要开多少玩笑才肯罢休呢!” 大笑了两声之后,他挺起胸膛,然后以军人的礼节向艾格隆行礼告别。 等他离开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差点流下眼泪来。 “他虽然即将失去生命,但至少没有失去尊严。” “是啊,虽说我对他有些不满,但是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倒是没得说了。”艾格隆轻声回答,“我想,他已经了无遗憾,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想到,奈佩格伯爵当时为自己和特蕾莎的婚事奔走,但是他最终却没能够见到他们走入到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因为艾格隆根本就没有邀请他们。 他们心中是何滋味呢?毕竟,从威廉之前的描述来看,他们一家人当时都在密切关注自己事业的进展,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雀跃。 还真是让人唏嘘…… 艾格隆决定还是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毕竟,过去的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 “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伯爵,那接下来我们就履行约定吧。”特蕾莎满不经意地说,“我这两天仔细观察过了,威廉和安博汀都是挺聪明的孩子,而且也很懂事,知道尊敬我们,我想以后可以对他们进行相应的培养,这样你既履行了诺言、也得到了帮手,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不仅仅是两全其美吧?”艾格隆笑着反问,“你也因此得偿所愿了,特蕾莎。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心意实现了。” 特蕾莎微微有些尴尬,别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这样不好吗?”她反问。 “那确实挺好,至少我现在挺开心的。”艾格隆轻轻地拥抱了妻子,“特蕾莎,我没有责备你,你有你的想法,而且出发点也是想为我好,作为妻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特蕾莎一边享受着丈夫的拥抱,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只不过,命运有时候并不一定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那些最好的愿望,并不那么容易实现。”艾格隆微微露出了笑容,“你一直想要让我和奥地利纠缠不清,想尽办法让我和奥地利人亲善,为的是什么?恐怕就是为了不愿意让自己和祖国以刀兵相见吧?你害怕做出那个痛苦的抉择,所以想要从一开始就避免它——” 特蕾莎微微低下了头,并没有否认丈夫的话。 “我没有责备你,你有这样的想法太正常了,要是你对生养你的奥地利没有任何感情那才是可怕。”艾格隆再度强调一遍,“而且我愿意配合你的愿望,我也不想和我的外公刀兵相见……但是特蕾莎,我们如果真的走到了皇座上,那么有时候必须做出违心的决定,因为政治是不讲感情的,任何迟疑都会让人万劫不复。” “我知道……”特蕾莎终于开口了,“不用说了,艾格隆,这些我都知道。我确实害怕落到那个境地,但如果非要决裂,我当然站在我们这一边,因为我们是夫妇,是一体的!让我伤心的不是做出抉择,而是你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怎么会怀疑我到时候会迟疑呢?” 特蕾莎苦笑了起来,“奈佩格伯爵在让自己了无遗憾,所以他尽了自己的努力,他能知道命运一定会眷顾他的孩子吗?他能确保自己的安排一定能够成功吗?他不知道,谁也没办法确保,但是他依旧在努力……因为这样他才能无愧于心地走上天堂。 艾格隆,我也一样,我一直在努力,以后也一样会努力,因为我爱奥地利也爱你,我愿意去想办法,去让我们两边的利益弥合在一起,至少不用走到决裂的那一天。这样的话,我就不用面对最痛苦的结果了…… 是的,如果真的要选择,那我只会选我们这一边,但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努力过,如果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走向灾难,那我才会无地自容!所以艾格隆,就让我为此努力吧,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爱你……” 说完之后,她把头深深地埋入到了艾格隆的怀中,像是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 艾格隆也确实感受到了特蕾莎的心意。 是的,特蕾莎无论如何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那就够了。 他从没有一刻怀疑过这一点。 而他也确实爱着特蕾莎,所以才会顺着她的心意做了这些。 “现在这一切不是很好吗?我们应该欢笑着告别这里。”他笑了起来。 接下来,路易莎很快就给他们办妥了相应的手续,而艾格隆一行人也打点好了行装,一路向北方的巴伐利亚行进。 母子两个最后挥了挥手作为告别,他们两个各自的人生轨迹,在短暂的交叉之后,又势不可挡地互相远离了。 18,妙人 ,雏鹰的荣耀 时间来到了五月初,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位于慕尼黑郊外的宁芬堡宫,也迎来了自己一年当中最为美丽的时光。 这座巴洛克式风格的宫殿,造型华丽典雅、装饰也相当繁细,占地广阔的庭园,更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一派秀丽的南德意志风光。 每到夏天,维特尔斯巴赫王室就会离开位于慕尼黑市中心的王宫,来到这个幽静秀美的地方消夏,而到了这时候,宁芬堡宫也会一扫平常的沉寂,成为喧嚣一时的上层社会交际场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国王会带着自己的廷臣和随从、以及情妇们悄悄地来到了这里,度过这段悠闲的时光。 毕竟,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君主们向来都以懂得享乐著称,而现在的路德维希一世国王,当然也确实是一个非常快活的国王,从1825年继承父亲的王位开始,他就开始了自己风流浪荡的执政生涯,他为人随和,尽享荣华富贵之余,也不忘用自己的风流韵事给自己的国民们增加几分谈资。 不过今年,情况稍稍有所不同。 而今年,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稍微来得早了一些,他赶在那些充斥于首都当中的好事之徒聚集在夏宫之前,只带着自己几位心腹宠臣先行来到了宁芬堡。 他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接待一位重要客人。 准确来说,是接待一位也许将会给他的家族带来一顶王冠的重要客人。 这位客人身份特殊,容不得他大张旗鼓地接待,甚至光是考虑怎么接待他就已经让国王头疼了——但是,每当一想到一顶王冠也许将会在不经意间从他的手中落到自家头上,他就再也不会头疼了。 不管是什么客,只要能够带来王冠的就是好客人。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希腊的王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实惠,但是王冠终究是王冠,足以满足这个千年贵族世家的虚荣心。 就在路德维希一世国王到达宁芬堡宫的同时,艾格隆一行人也悄悄地赶到了,结束了这段并不太遥远的旅程。 刚刚下了马车,艾格隆和特蕾莎就被宫廷的侍从恭恭敬敬地迎到了国王的接待厅。 路德维希一世国王非常喜欢收藏,一路上到处都是奢华的摆设和珍贵的艺术品,不过艾格隆却神色如常,直到见到国王之后,他才稍微动容。 这位国王眼下大概刚刚四十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礼服,头发有些蓬松,留着小胡子,面色红润,又带着个性随和的人所惯有的笑容,倒是相当具有亲和力。 而他宽阔的额头,以及时不时审视的眼神,倒是透露出几分掌握权力者的机敏。 “很荣幸得以觐见您,国王陛下——”艾格隆和特蕾莎都向国王行了礼。 “我很高兴能够见到如此出名的你们——”国王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摆架子,而是走到了这对少年夫妇的面前,然后用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们。 “哦!多漂亮的一对啊!”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果然,传奇故事的男女主们,就是得容貌出众才符合人们的期待嘛!” 这出乎预料的感叹,让艾格隆和特蕾莎都稍微有些惊讶,不过考虑到国王素来就有行事出人意表的名声,再加上他展露出的态度非常友好,所以他们两个也就不以为忤了。 “感谢您的夸奖。”艾格隆主动向对方道谢。“陛下,您拥有一个美丽的国度,从我来到巴伐利亚境内的第一天起,我就对这个国家的风景非常满意,而来到宁芬堡宫之后,我发现我都有些嫉妒您了……能生活在这里真是人间的至福。” “公爵阁下,您这就说得太过头了!”国王连忙摆手以示谦逊,但是从他的神态来看,他确实非常高兴也非常自得。“你们夫妇是我们的贵客,既然您喜欢这里的景色,如果您不嫌我们这儿简陋的话,那就尽可以好好游乐和欣赏,作为地主,我理应尽最大努力来招待你们夫妇——” 在会面之前,国王和自己的心腹们已经商量过到底应该如何称呼那个少年人的问题了,左思右想之下,莱希施泰特公爵就成为了最不得罪人的头衔——毕竟,奥地利官方并没有收回这个头衔,最为稳妥。 “如果这样那就最好了。”艾格隆也没有推辞的意思,因为他本来就想在巴伐利亚呆一段时间。“因为苏菲殿下的缘故,我一直都对巴伐利亚充满了好感,而我的义兄欧仁亲王也曾经承蒙您一家人的照顾,对此我更是感激不尽……” “应该的,欧仁亲王是一个令人钦佩的英雄人物,人品没得说,不光是我父王喜欢他,我也非常尊重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路德维希一世国王突然又显得有些黯然,“哎,只可惜他命运多舛,天不假年,早早就离开了我们……要是他今天还在,看到你的时候他该多么欣慰啊!” 他发出这声感叹之后,艾格隆不由得也有些黯然。 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的心情,路德维希国王又笑了起来,“虽然很遗憾你失去了那位兄长,但是我们这个国家依旧喜欢您,并且乐意招待您,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尽可以把我也当成兄长——” 尽管在年龄上大了艾格隆足足25岁,但是路德维希国王仍旧不摆架子,态度相当亲切,甚至有些过分热络了。 一方面,这是因为他想要讨少年人欢心,确保自己的家族能够拿到希腊的王位;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对波拿巴家族没有什么仇恨印象。 没错,维特尔斯巴赫对拿破仑没有任何仇恨。 当年,正是在拿破仑的帮助下,巴伐利亚从选侯国升格成为了王国,路德维希一世国王的父亲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也由此成为了“开国之君”。 同时,拿破仑皇帝肢解了神圣罗马帝国,然后又组建了莱茵邦联,让巴伐利亚得以摆脱奥地利长时间的压制,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德意志大国。 正因为感念拿破仑的“恩惠”,所以巴伐利亚对拿破仑皇帝也相当的忠诚,在皇帝的安排下,1806年1月,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国王将自己的长女奥古斯特公主嫁给了皇帝的养子、意大利总督欧仁-德-博阿尔内亲王。 接着,巴伐利亚任劳任怨地跟在法兰西帝国身后打仗,参加了多次战争,直到1813年莱比锡战役开打之后,迫于绝望的形势才背弃了皇帝——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皇帝本人对此也没什么怨言。
哪怕在帝国毁灭之后,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国王对女婿欧仁也还算是不错,1814年,意大利失陷之后,欧仁和奥古斯特带着他们的孩子来到慕尼黑,国王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特意授予欧仁洛伊希滕贝格公爵的头衔,让他继续保有贵族身份——相比之下,娶了符腾堡公主的拿破仑弟弟热罗姆亲王,在投奔国王后直接被国王给赶走了。 欧仁亲王也在巴伐利亚度过了自己安静和平的余生,直到1824年去世为止。 夏奈尔也正是在欧仁的保护下,在巴伐利亚安顿了下来,最后作为侍女跟随着远嫁奥地利的苏菲公主一起来到了美泉宫。 虽然被时势所迫,巴伐利亚背弃了波拿巴家族和帝国,但是在感情上他们确实没有仇恨。 甚至考虑到艾格隆是欧仁亲王的义弟,他们反倒是有几分香火情。 ——也许这就是苏菲一来到美泉宫就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巴伐利亚之后,他的脑海中总是不断地跳出苏菲的形象,也许这是因为苏菲曾经多次在自己面前表达过思乡之情吧。 而此刻,自己正是在她的家乡,也不知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什么感想呢……? 艾格隆及时地中断了自己的想法,把精力重新放回到了应付苏菲的王兄身上。 “感谢您对我如此厚待。”他亲切地向对方说,“您知道的,我不太幸运,命运无情地给了我许多打击,我很高兴,我在您的国家里找到了如此多安慰,谢谢您,陛下。” 路德维希当然听不出来艾格隆所说的“安慰”到底是指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少年人对自己,他也非常高兴。“您放心吧,我们与其他人不同,我们尊重我们的客人,您尽可以在这里享受自己的旅途。” 说完之后,他向艾格隆和特蕾莎摆了摆手,“我知道两位旅途劳顿,所以今天就不再过多叨扰两位了,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宁芬堡,然后你们就去好好休息吧——” 艾格隆大概也明白国王的用意。 他一开始并不想要直接进入希腊王位的谈判当中,而是想要打感情牌,先拉近和艾格隆的关系 他的盘算大概是只要招待到让自己开心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贵族嘛,总要讲点体面,哪怕想要什么也要装作不着急,这倒也相当正常。 而且艾格隆也确实非常满意他的做法。 于是,他和特蕾莎跟在了国王身后,一同参观这座宏伟的宫殿,欣赏历代国王和路德维希一世国王自己收集的珍藏。 不得不说,国王确实是一个艺术品的狂热爱好者,介绍起那些珍贵艺术品的时候如数家珍,让原本只是打算应酬一下的艾格隆和特蕾莎生起了不少兴趣,时不时地参与到了交谈当中,宾主尽欢,气氛相当融洽。 不过有一点艾格隆和特蕾莎倒是觉得有点奇怪,国王在谈天说地当中,偶尔会把视线留驻在特蕾莎的身上,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虽说这位国王确实有风流之名,但他也不是个见到美人就迈不动腿的二世祖,从小更是接受了完整的王室教育,按理说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失礼才对。 “国王陛下,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交代吗?”交谈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开口询问国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不必顾虑。” “其实……其实……”一直口若悬河的路德维希国王突然有些尴尬了,扭捏了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以诚恳的态度看向了特蕾莎。“美丽的特蕾莎公主殿下,您能够允许我让画师在这里留下您一幅画像……?” 特蕾莎脸色一变,有些莫名其妙。 “请您不必多想,我只是……只是有些意趣,见到相貌难得的美人之后就想要留下画像,并没有别的意思。”国王连忙解释,“如果您觉得介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就好了……!” 原来如此…… 艾格隆明白了。 虽然国王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说笑话,但是他却回想起来,这位国王确实有这个爱好。 在历史上,他在这个画廊里面留下了足足36幅美人画像,这些女性年龄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身份有王室公主、有贵族、也有平民,但是都仪态万方,美**人。 当然,这些美女并不是每个都和他有关系,其中只有两三个确定曾经和他有过露水之欢,其他的也只是单纯被路德维希一世邀请留下画像而已——国王这么做,与其说是满足收集癖,倒不如说是这位风流国王对“美”本身的追求,他希望看到“美”被永远留驻在瞬间的样子。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直到21世纪,参观宁芬堡宫的游人们依旧可以在长廊当中欣赏这些画像。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成功了,这些美人们虽然都已经在时间长河当中香消玉殒,但是她们人生中最美丽的时段、以及她们的名字,都被这些画像留驻了两百年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可以再留驻几百年。 虽然这爱好有些奇怪,但是绝对称不上邪恶。 甚至可以说,这位国王陛下可真是一个妙人。 或者说,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国王们,也都确实是有点特立独行。 他的孙子路德维希二世国王,就是因为有精神疾病,而且挥霍无度,被巴伐利亚政府废黜了,但留下了新天鹅堡这个传世佳作。 艾格隆又看向了国王,此时他正以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是在巴望自己说服特蕾莎。 看来,他一看到特蕾莎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心里的艺术欲就按捺不住了。 “特蕾莎,我们作为客人,为主人分忧一次也无妨。”艾格隆笑着说,“况且,我也很想要看到你的画像留驻世间呢……” 还没有等路德维希国王道谢,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 “国王陛下,画好之后,能否也给我留下一幅?” “当然!当然!”路德维希国王连连答应。 “……你们……好吧!”特蕾莎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19,选王与花妖 在艾格隆和路德维希一世国王期盼的眼神下,特蕾莎无奈地答应了国王给自己画像的请求。 当然,在表面上她虽然有些羞恼,但是在内心当中她却也是颇为有些窃喜的——毕竟,国王陛下如此表现,无异于承认自己确实容姿足够出众,以至于他竟然不顾礼节,在刚刚见面、还不熟络的时候就冒昧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眼见心愿得偿,国王自然大为开心,连声向特蕾莎致歉加道谢,并且声明绝对会让画师认真对待,绝不让特蕾莎公主殿下的容貌在画布上有所减损。 他自然不是空口白话——身为国王,他身边自然缺不了出色的宫廷画师,也许不是什么天才,但是技法和笔触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想要把特蕾莎公主画丑都难。 不过,考虑到艾格隆和特蕾莎今天才到宁芬堡宫,旅途的疲倦还没有消退,所以国王也没有立刻招呼画师过来,而是继续带着这对少年夫妇参观了宫殿之后,就让侍从们带着他们去休息了。 夫妇两个进入到给他们安排的套间当中之后,特蕾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疲倦地仰躺到了沙发上。 “我早就听说过这位国王是个不太正经的人,一见面果然如此!”接着,特蕾莎小声抱怨,“难以想象其他国王会这样做!” “他是国王,自然有资格拥有一些任性一些的爱好。”艾格隆笑着为路德维希国王辩解,“比较起其他国王那些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嗜好来,这位国王陛下的爱好倒还多了几分意趣,甚至还让人觉得颇有几分真挚的人性。” “怎么,把美女们画下来时时欣赏,就让你肃然起敬吗?”特蕾莎横了他一眼,然后出言讥讽。 “人类之所以能够拥有文明,就因为人类有对美的追求……喜欢看到美的事务又有什么可羞愧的呢?那些苦修士们也许看到美人会大惊失色,高喊这是魔鬼的诱惑;可是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完全可以和他一样,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美、欣赏美……” 说完之后,他凑到了特蕾莎的旁边。 “特蕾莎,我可太高兴了,这位国王可算是识货,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如此难得的美人,我巴不得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哼,他以为他在这座王宫里把你的容貌画下留念就已经了不起了吗?走着瞧吧,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的画像摆在每一个我们拥有的美丽宫殿里面,凡尔赛,卢浮宫,杜伊勒里宫,枫丹白露,到处都是,你将于这些不朽的建筑们同辉……我要让全世界人都看到我拥有如此美貌的皇后,让他们嫉恨我!”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有一股君王般的豪气,更是让特蕾莎听得筋骨都似乎酥软了下来。 她勉强地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佯怒地呵斥了自己的小丈夫,“好啦,艾格隆,现在这还是白天呢,别这么想入非非了!想一点现实的事情吧……” 在怒容之下,她暗暗瞟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眼下他正洋洋得意,在为自己的少女妻子将要永久地在这座美丽的宁芬堡宫殿留下倩影而自豪。 亲爱的,你是个幸运的小傻瓜……可我也是个幸运的小傻瓜,因为我也有这么可爱的丈夫呀。 她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丈夫,然后亲吻了他的脸颊,接着靠在他的身上假寐休息。 尽管他们两个现在的权势并不足以号令天下,心心念念的皇冠也看上去遥远得很,但对她来说,这就是她所想要的幸福时光了。 -------------------------------- 第二天早晨,艾格隆和特蕾莎起床之后用了早餐,然后在侍从的带领下再度面见了路德维希国王。 国王似乎也早就在期待今天的会面了,他已经将宫廷画师叫到了自己的身边,等到少年夫妇过来之后,他立刻让画师面见特蕾莎公主,准备接下来画肖像画。 对宫廷画师来说,国王的命令是一项政治任务,为了自己的饭碗,他必须使劲浑身解数满足国王陛下的心意,绝对轻忽不得,哪怕再难看的姑娘也必须画得美若天仙——好在特蕾莎公主本身就姿容出色,再加上此时正值青春靓丽的时光,所以也免除了他过多修饰的烦恼。 当然,即使如此,画师还是要寻找最佳的构图与灵感,于是他请求特蕾莎摆出各种姿态和表情,要么手捧鲜花或者折扇,以便找出他觉得最富有魅力的姿态。 虽然心里觉得很麻烦,既然已经答应了国王陛下,特蕾莎自然也只能配合,而且她自己也学过画画,具有相当不错的基础,因此反倒能够和画师交流,一起研究接下来的画作——毕竟画中人是自己,特蕾莎可不愿意让自己的肖像输给国王陛下的其他藏品。 而路德维希国王和艾格隆,自然也没有兴趣一直看着,对他们来说,能够欣赏成品就足够了。 于是他们两个走到了旁边的房间,然后开始了他们的会谈。 经过了一天的铺垫之后,路德维希国王和艾格隆已经算是宾主尽欢,他们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国王陛下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公爵,我听说就是您一力主张要从我们家族当中挑选一位成员继位希腊国王——”路德维希国王以矜持的态度向艾格隆道谢,“您对我的家族如此抬爱,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完全是实至名归。”艾格隆恭维了他,“众所周知,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历史悠久,贤才辈出,是德意志最负有盛名的名门,而且它世系繁茂,和东罗马帝国皇室也沾亲带故,最有资格成为一个独立国家的统治者;而作为一个新生的王国,希腊理应去寻找这样的名门之后来领导他们,这样才能够让这个国家洗去之前的尘埃,进入到一个光辉的新时代。” 艾格隆所说的“沾亲带故”,是指国王的先祖,巴伐利亚-慕尼黑支系的约翰二世公爵,他的母亲匈牙利公主玛利亚-阿帕德,而这位公主的外祖母是东罗马帝国的公主玛利亚-拉斯卡里斯,是科穆宁王朝的后裔。 虽然这亲戚实在有点远,相隔四五百年之久,但想要论证“合法性”的时候,谱系学家们总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 尽管明知道艾格隆这是刻意恭维,但是路德维希国王仍旧听得心花怒放,“您实在过奖了……不过,虽然我们家族并无意去谋取德意志之外的王冠,但是曾经若多灾多难、哀鸿遍野的希腊人民,对我们家族有所期待,想要我们来抚平它历史上的创伤,我们也绝不能狠下心肠无视人民的呼声,必须责无旁贷地肩负起命运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义务——也只有如此,我们才对得起我们的先祖和我们的家徽。” 在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当中,两个人达成了初步共识,接下来是下一个阶段的问题了。 “那么,不知道在您心目中,您家族当中的哪位成员最为适合承担这项艰苦的重任呢?”他半是认真半是挖苦地问。 路德维希一世微微皱了眉头,装作在思考,然后抛出了他心里早就想好的答案,“我的次子奥托,虽然如今方才十三岁,但是聪明伶俐,而且对希腊的古文明充满了敬仰,他非常乐意为希腊人民的福祉去牺牲自己的一生……您觉得怎么样?” 路德维希一世国王提出让自己的二儿子奥托-冯-维特尔斯巴赫接下这一顶王冠,对这一点艾格隆并不感到惊奇。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希腊独立建国之后,经过列强的协调,也确实就是这位奥托王子于1832年正式成为了希腊国王。 然而,结局却不那么美妙。 这位国王执政平庸,而且只宠信来自于巴伐利亚的大臣,把希腊原本的当权派排斥在外,再加上为了维持王室生活而对国民横征暴敛,结果造成了希腊上下各阶层对国王的集体不满。 由于他的昏庸统治,再加上他不肯改宗东正教,而他没有子嗣,他的弟弟们也不愿意为了继承王位而改宗东正教,成为了点燃国内怒火的焦点,最终,在1862年,也就是他统治希腊三十年之后,雅典爆发的革命把他赶出了希腊,也终结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在希腊王国的统治时代。 接下来,奥托成为了一个流亡者,他从未放弃过自己对希腊的王位宣称权利,然而希腊人另外找了一个国王——来自于奥尔登堡-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公爵家族的乔治一世,再也不需要他了,终其一生他也没有能够再踏上希腊的土地。 艾格隆知道历史上发生过的一切,但是现在历史线已经在因为他而发生改动,他有信心防微杜渐,尽量让自己创造的格局能够平稳延续下去。 再说了,哪怕历史线根本没有改变,他也没必要去担心30年后的事情,那时候一切也许都已经面目全非。 艾格隆也装作严肃地思考了一下。 “十三岁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一点吧……?”他故意质疑。 “可您现在也才十七岁,就已经名传四海了啊——”国王笑着反驳了他,“想要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年纪是最不重要的问题了,不是吗?” 这反将一军倒是让艾格隆有些吃瘪,毕竟他是世界上最不能否认“英雄出少年”的人了。
不过,艾格隆表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任何尴尬,“我理解您的想法,而且我也相信您的眼光,既然您认为奥托王子非常合适,那么我也愿意相信您的判断。只是,希腊刚刚才摆脱土耳其残暴的统治,它的人民经历了太多创伤和痛苦,它太需要安稳与和平的时光了,因此肩负在国王身上的担子会非常重。我觉得单纯一位王子的稚嫩肩膀,很难承受得起这份重担。” 国王的笑容有些僵了,他吃不准艾格隆到底是在故意要价,还是有别的打算。 “那您有什么建议呢?” “我建议,组建一个摄政委员会,其中有巴伐利亚人也有希腊人,具体人数可以详细商定,在王子成年之前由他们来代管政权,并且负责王子殿下的教育和培训,我认为这样最为稳妥。” 艾格隆认为,奥托国王历史上最失败的就是把希腊本土精英隔绝在自己之外,为了改变这一点,他决定一开始就让希腊本土精英留下一席之地——这样他们才有热情保卫国王嘛。 “这个倒是没问题。”路德维希国王看出艾格隆并不反对自己的二儿子成为希腊国王,心里松了口气,对这个条件他并没有什么意义。 “另外,我建议,王子最好改宗东正教——这样最能安抚希腊人的感情,毕竟他们都是正教徒。”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嘛……”国王略微露出难色。 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一直都以天主教的忠贞信徒自诩,让王子公开改宗正教,他怕有骇舆论。 “法兰西的亨利四世,当年在继承王位之前,面对法国天主教会改宗天主教的要求,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说为了巴黎做一场弥撒是值得的——”艾格隆提醒了国王,“陛下,我在这里,也追思先贤,提醒您——为了一顶王冠而做一次弥撒是值得的,毕竟只是个形式而已,权力才是本质,谁又会管他私下里信什么呢?” 艾格隆的话,让国王顿时就没了犹豫。 是啊,比起一个王国来,区区改宗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他只是一个小儿子改宗,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依旧是忠贞的天主教徒。 “如果您觉得这样做最好,那么我也同意您的意见,毕竟您对那边的情况更了解。”于是,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看到国王这样好说话,艾格隆心里也舒了口气。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要是奥托王子还是跟历史上一样烂泥扶不上墙,那就让他自求多福吧,反正又不是他儿子,他也懒得管那么多。 就这样,在短短时间里,他们两个人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重大命运,而艾格隆和路德维希国王相谈甚欢,彼此都对现在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我的兄弟,您可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感慨之下,路德维希国王主动地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您放心吧,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我对您的家族充满了好感,为此,在我能够通融的地方给予一些方便也是应该的。”艾格隆笑着回答,“反正我现在戴不上希腊王冠,那么把它赠予给我看得最为顺眼的一家也很好。” “哈哈哈哈……”国王大笑了起来,“您真是太过于豪爽了!” 顿了顿之后,他话锋一转,“看来,我的那个妹妹应该给你留下了好感。” 虽然国王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艾格隆的心头却骤然一紧。 “是的,陛下。”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在我最困顿的时候,是苏菲殿下给予了我安慰和关爱,让我继续有动力奋发向上……我永远感谢这份恩情,赠给您家族一顶王冠,只是我为这份恩情做出的微小报偿而已。” “真是让人感动的真情实意,在我们这种人身上是很少有的,我想你们两个一定相处非常融洽,以至于您会如此感激。”国王陛下点了点头,似乎在赞叹艾格隆,“真可惜,如今您大概很难再见到她了……” “我想也是,可是命运一向是变幻莫测的,谁又能够说得准呢?”艾格隆回答。 “这倒也对。”国王陛下笑了笑,“而且命运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未必不肯为您再打开一扇窗,您现在拥有的一切也足够令人骄傲了。” 说完之后,他转过视线看了看旁边的摆钟。 艾格隆当然明白国王的暗示——身为国王,他必定是个大忙人,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留在自己这边,还有很多要事必须处理。 既然两个人已经达成了最初的默契,那么接下来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小问题上纠结了——细枝末节的问题,自然有他们的秘书来处理。 “我想我应该休息一下了,特蕾莎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随口准备告辞。 “特蕾莎公主殿下那边应该还有一会儿要忙,要不您和您的随员们先在我们美丽的花园逛一逛吧?我保证您不会失望的,如今正是它最美的时候。”国王随口提议。 艾格隆想想也行,于是他对国王提出了告辞。 接着,他和他的秘书、卫队长等人,一起在宁芬堡宫内的花园当中散步,因为得到了国王的知会,所以侍从们都没有再打搅他们,艾格隆也乐得悠闲,欣赏春天的美景。 在欣赏景色之余,他又在思考自己现在要处理的问题,并且随口跟自己的秘书莱昂-埃斯波西托口述。 放眼望去,花园里各式鲜花或者徐徐盛开,或者含苞待放,而那些各色的玫瑰花,都在羞答答地展露美颜,一时间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绚丽感。 艾格隆一边口述,一边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疲惫。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他分明看到,在花丛之间,有一位美貌的女子,正静静地张望着自己,而在发现他的视线之后,仿佛为了遮羞她拿起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边面庞,只用眼睛看着自己。 如此熟悉的面庞,如此熟悉的动作…… “陛下……?”莱昂-埃斯波西托眼见艾格隆突然卡壳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了?” “那里是不是有个女子——?”他得到了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回答。 虽然心里非常疑惑,但是莱昂只能顺着艾格隆视线看了过去,接着,他发现那里确实有一个穿着裙子,拿着折扇的女子,虽然不能看清楚她的面庞,不过从身段来看,应该是个妙龄女郎。 “是的,陛下,是有一个女子。”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少年人。 “好,那就说明我没有看错。” 而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是感受到了莱昂的视线一样,女子突然收起了折扇,然后转身,接着消失在了玫瑰花丛当中。 “该死……”艾格隆小声咒骂了一句,“难道是个花妖精吗?被旁人看到就要消失?去你的……!” “陛下……?”莱昂-埃斯波西托越发不解了,他在这位少年人身边工作了几个月了,可从没有见到陛下如此失态。 也许对面那位女子确实是位美女,可是……至于吗? 他知道他的主人不是那种不近女色的苦修士,但是这位陛下应该不至于看到美人就迈不动腿——别的不说,他的妻子和身边的女仆可都是姿容出色呢,按理说来陛下不应该如此失态才对。 可是今天活见鬼了,陛下居然就失态了。 艾格隆不知道莱昂心中所想,他下意识地就迈动了脚步,然后向着那位女子刚刚消失的位置走过去。 “陛下!”莱昂大惊失色,慌忙拉住了他,“您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巴伐利亚王宫里,您不应该做出失礼的举动——” 艾格隆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如此刺人,以至于莱昂顿时吓得松了手。 但是他还是不忘劝谏自己的主君,“您身为尊贵的客人,在这里哪怕稍微越矩也没关系,哪怕贵妇人您也不必在乎,可是万一那位女子是王室公主呢?要是酿成什么纠纷,您可就麻烦了,这也有违您来这里的本意。” “我倒盼望她是公主!”艾格隆小声咕哝。 还没有等莱昂反应过来,他又对莱昂说,“不用再说了,我自有打算。” 接着,他越过了莱昂,看向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你是否一如既往的勇敢?” 安德烈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还是挺胸回答,“是,陛下,我随时为您赴汤蹈火。” “那好,你们守在这里,半小时……不,一小时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搅我,谁也不行,明白了吗?”艾格隆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 然后他迈动脚步向刚才的方向飞奔,在半路上他想到了什么,回头又向他们两个叮嘱,“对了,不要跟特蕾莎透露一个字!” 很快,少年人的身影也消失了,只留下几个青年男子在花园当中面面相觑。 20,倩影芳踪 “对了,不要跟特蕾莎透露一个字!” 这句话还言犹在耳,但少年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莱昂-埃斯波西托只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发疼,作为家族内定的接班人,他从小就经受过非常严密的教育,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脑海当中找到任何事例来作为自己现在的参考。 自从跟随在陛下身边以来,他一直都在小心地观察这位少年人,并且心里对他也极为叹服,在他看来,陛下尽管年纪轻轻,但是却机智过人,思路敏捷清晰,可以极快地做出决断;而且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基本没有少年人共同的轻率粗暴,相反心思相当深沉,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在莱昂看来,这边是明君的潜质。 也正因为心里对陛下开始叹服,他才会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为陛下效劳。 直到刚才那一刻,今天的陛下也都完美地展示着他平常的形象——他从容不迫地和巴伐利亚国王交流和谈判,进退自如,不卑不亢,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已经完成了原定的目标。 可是,刚才那一刻的陛下,却终究还是展露出少年人的样子了——冲动,亢奋,忘乎所以,甚至不顾一切。 这绝不是正常情况。 在迟疑当中,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安德烈-达武。“陛下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安德烈-达武此刻也有点魂不守舍,他立刻摇了摇头。 “没有……从来没有过,陛下从没有在我面前如此失态过,哪怕面对艾格妮丝小姐的时候也没有。” “艾格妮丝小姐?”莱昂惊讶地追问,“谁啊?” 他来到艾格隆身边效劳才几个月,所以并没有机会见到艾格妮丝的芳容。 “没什么,一位小姐而已,跟我们今天的事情毫无关系。”安德烈-达武发现自己失态了,于是立刻找补了回来。 莱昂只能停止了追问,而把这个名字记到了自己的心头。 “那陛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再问。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安德烈-达武重重摇了摇头,“今天的陛下简直换了个人一样,天哪,他居然有这样忘乎所以的时候。” 看到安德烈也这么想,莱昂心里更加奇怪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又问。 “还能怎么办?”安德烈-达武苦笑着摊了摊手,“陛下刚才命令我留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搅他,那么我只能照办,这是我的天职。” 莱昂的脑仁又抽痛了一下,看来对方已经选择放弃思考了。 也好,对于卫队长来说,忠诚比什么都强。 “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在这里等着,拦住任何靠近过来的人,一个小时后如果没有动静我们就走过去寻找陛下——”他长叹了口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只求上帝保佑,陛下所冲撞的千万不要是一位王室公主……” 莱昂觉得,现在陛下有恩于巴伐利亚王国,所以作为尊贵的客人,陛下哪怕闹出什么事,王室也都还兜得住,只要不是王室成员就行了。 如果是王室成员,而且引起什么纠纷,那就麻烦了,陛下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形象也会因此大打折扣。 “哎,真要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安德烈也叹了口气,“我们祝愿陛下一切顺利吧。” 接着,两个人停止了对话,然后一起忧心忡忡地看向了少年人消失的地方。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两位属下到底在如何评论自己,他已经忘却了一切念头,只剩下了刚才那个消失于自己面前的倩影。 他可以百分百确定,那就是苏菲。 而且经过自己秘书的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苏菲就站在那里,向着自己招摇示意,等待着自己回到她的面前。 自从来到巴伐利亚境内,尽管此生他之前从未来到过这个国度,但是他心中却总是忍不住跳出曾经和苏菲相处的点点滴滴。 而来到美丽的宁芬堡宫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在他们两个欢笑共处或者恩爱缠绵的时候,苏菲总是带着缅怀的神情说起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而宁芬堡宫自然也是她回忆的中心之一,以至于艾格隆还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就已经对这里的建筑几乎了如指掌。 而巴伐利亚国王一见面之后主动带他和特蕾莎参观这种宫殿,更是勾起了他深藏于心的那些回忆。 在恍惚当中,他总觉得是苏菲站在他的面前,亲切地指引着他参观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 越想越是心潮澎湃,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总算才没有在特蕾莎面前露出破绽。 只是心中的酸楚却难以发泄,只能一直盘桓在心中。 “真不愧是吃人魔王的儿子!你配得上他,太配得上了,如出一辙的恶毒!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 在诀别之时,苏菲绝望的咒骂又回荡在了他的心头。 如今的他虽然没有完成复辟帝国的心愿,但是已经闯下偌大的名声,并且积攒了一点基业,按理说也足以告慰先君了,他自己有时候也颇为自得。 可是一回想起之前的一声声咒骂,他却发现自己还是跟原来一样心虚。 他离开她是为了功业,可是当拥有这些功业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无法亲口告诉她,也无法让她陪自己一起得意。 借助着母亲的帮助,他给苏菲写了一封长信,痛快地宣泄了自己的思念,以及目前的成绩,可是这并没有能够消除他的遗憾,反倒是让这份遗憾变得更加烧灼人心。 他多想立刻就跑到她的身边——可是理智却告诉他,目前不能这样做。 然而,就在刚才,他的眼睛告诉他——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而且在召唤着自己。 尽管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眼睛却没有欺骗他,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苏菲——至少长得一模一样,不光形貌,连举止风度也是如此,甚至就连那被折扇半掩之下的笑容,也和记忆当中的样子毫无差错。 她到底是怎么摆脱维也纳的宫廷,跑回到自己娘家来了?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但是此刻他也懒得再去思考答案。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 所以他忘记了其他一切,不管不顾地向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花园里盛开的花朵在他的视线当中急速倒退,他一边追,一边在四处张望,寻找着她的所在。 他焦急地追逐着、搜寻着,浑然忘我,他向冥冥中的诸神祈祷,一定要让自己找到她——尽管他从未信过哪个神灵,但是此刻他真诚地向神明求助。 仿佛是有哪个神明听到了心中的呼唤一样,他的视线中间,又出现了那一身衣裙。 此时她正置身于花丛当中,只剩下些许的裙琚和半张面孔注视着少年人。 艾格隆顾不得向神明,也顾不得喘息,立刻加速冲向了她,他心里只祈祷她不要再消失了。 而此时,也许是他的祈祷见效了,苏菲真的没有再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她的表情没有艾格隆想象中那么激动,反倒是多了几分审视和猜疑。 艾格隆顾不得思考这微妙的不同,而是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渐渐地,两个人只剩下了几步路的距离,可是这时候少年人发现自己的脚下好像重如千钧,再也跑不起来了,只能缓步地向她靠近。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一直都看着她的脸。 没错,绝对不会错……就是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菲殿下……”他开口喊了一声,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您还好吗……” 他当然知道对方绝对不好,可是他却不知道再说别的什么了。 苏菲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 接着,她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跟我发脾气! 这个笑容,好像给了艾格隆莫大的鼓励,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虑,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气力,然后完了最后几步路。 现在,两个人已经面对面了。 “我很想念您。”艾格隆用干涩的语气说。 接着,他哭了出来,“对不起……我太让您受累了。” 泪水从他的眼眶旁边滚落,这是欣慰还是内疚?或者是久别重逢的庆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百感交集,只想大哭一场。 他当初抛弃了她,逃离了桎梏,也逃离了她构筑的温柔乡,虽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后悔过,但是他心中的负疚感却从未消褪——在得知她生下了珂丽丝忒尔之后,这种负疚甚至更加浓烈了。 她孤苦无依地留在奥地利,连女儿都见不到,而自己却在异国他乡春风得意,甚至还已经结了婚……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掉眼泪。 看到他流泪的样子,一直端详着他的苏菲,表情似乎也多了几分黯然,接着她收拢了手里的折扇。 在一声清脆的轻响当中,她小声感叹,“可怜的孩子……” 这一声感叹,又勾起了艾格隆心中无穷的回忆,因为当初苏菲也经常这么向他感慨的——而且她也不仅仅是感慨而已,她用温柔的照顾,试图治愈这个孩子的心灵创伤,最后甚至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而这个哀伤柔媚的声音,也和记忆当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没错,完全没错……怎么会错……艾格隆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半点怀疑。 这一声感叹,犹如是发令枪一样,激发了他心中的积蓄已久的情绪。 如同是溃坝一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而且他也没想过要控制。 他带着泪痕,然后猛然伸手拥抱住了对方。 “呀!”女子发出了一声惊叫,似乎没想到艾格隆居然会做出这等举动。 接着,她更加惊讶地发现,艾格隆直接埋首到了她的胸怀当中。 艾格隆再度感受到了母性的温暖。 什么路易莎皇后,不过只是给他带来这一次生命的女人而已,只有这里才有他真正渴望的母爱。 因为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所以他抱得相当用力,她虽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是却根本无力反抗他的力气,只是发出了一声声呻吟。 “我太想念您了……对不起……对不起……”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哭,泪水沾湿了她胸前的花边和花饰,让她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 情绪从顶点当中滑落,理智慢慢地回到了他的心头。 挣扎?她怎么会对我挣扎?他的心头慢慢升起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还没有原谅我吗? 等等……不对劲,她的动作很生涩,不像是经历过之前一切的样子。 而且,还有一点似乎也不对劲。 仿佛为了确认一样,艾格隆抬起手来,摸到了她的胸前。 从手感上来说,似乎比小了一点——虽然也只有一点而已,但是他能够判断出其中的区别。 虽然这么说有些羞耻,但是苏菲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仔细品味过,哪怕现在蒙上他的眼睛光靠手他也绝不会弄错。 艾格隆并不是纠结于什么大小问题,就算苏菲真的变小了一点他还是不会减损半分对她的依恋和热爱。 但是……怎么可能变小了? 苏菲和自己缠绵恩爱那么多回,后面还生了孩子,正常情况应该会变得更大才对啊?! 再结合她生涩的动作和奇怪的态度…… 艾格隆陡然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立刻松开了手,然后犹如是看待怪物一样再看着面前的女子。 一样,完全一模一样……除了那里稍微不同。 而此刻,这位女子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一边害怕地看着少年人,一边整理自己散乱的衣裙。 艾格隆的心情再度跌到了谷底,他已经知道了,她不是苏菲——虽然长得很像甚至一模一样,但是她肯定不是。 “你是谁……?”他涩声问,“为什么要装作是我认识的人?” “什么叫装?我有说过我是谁什么?” 女子似乎也回过神来了,然后她眯着眼睛,怒容满面、又似乎满怀讥讽地看着他。 接着,她用艾格隆最魂牵梦萦的声音,说出了让他最魂飞魄散的话,“莱希施泰特公爵,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而且,还是一个勾引自己舅母的人渣——你就是这样和她打招呼的吗?” 21,心猿意马 “而且,还是一个勾引自己舅母的人渣——你就是这样和她打招呼的吗?”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再配合她冰冷锋利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战栗。 然而,艾格隆反倒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苏菲,那刚才那些拒绝和挣扎就并非意味着苏菲已经把他遗忘。 只要不是这个最坏的结果,其他的他都能想办法应付过去,哪怕局面再怎么糟糕也无妨。 常伴于他身上的理智和冷静,开始重新让他回复了思维逻辑能力,他原本凌乱的呼吸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那饱含泪光的眼睛,则重新迸射出了犀利的视线。 一瞬间,那个惶恐、愧疚的少年人消失了,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凌厉的皇位觊觎者。 他很快就用这份冷静的心态,分析了现在的局面。 虽然面前的女子在怒斥自己,但是很明显,刚才她是故意把自己召唤到她的身边的,而且她一见面就叫出了自己的头衔,显然不存在认错人的可能性。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把她认错成了自己的舅母苏菲公主——也就是说,她也完全知道她和苏菲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综合起来,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了……她一定就是苏菲公主的孪生妹妹,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玛丽亚-安娜公主。 艾格隆是知道她的存在的,毕竟他在美泉宫的时候,学习欧洲各国王室贵族的谱系是必修课,而且他和苏菲公主关系如此密切,不可能不知道。 何其愚蠢,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是这个的,苏菲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宁芬堡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懊恼。 看来,一来到巴伐利亚境内之后,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对苏菲的思念和愧疚,初看到这位公主殿下的时候,巨大的惊愕和狂喜让他暂时模糊了判断力——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极度愿意相信她就是苏菲,宁愿欺骗自己。 可是,现实是不会因为“愿意”而轻易改变的,她不是苏菲,哪怕再怎么像,她也不是。 一时间,艾格隆突然有些意兴索然,甚至越发悲伤了。 这位公主殿下近在咫尺,让他轻易就回忆起了和苏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缠绵的瞬间,而回忆得越多,他就越是因为求而不得而感到苦恼。 “怎么?没话讲了吗?”玛丽亚公主仍旧冷笑着,“人人都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巧舌如簧,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停下来吧,公主殿下,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艾格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打断了对方的话。 “嗯……!”玛丽亚公主柳眉倒竖,似乎要发怒了。 “不是您想了办法故意让我们两个见面的吗?”艾格隆冷静地向她指出,“刚才我就有点奇怪了,国王陛下刚才跟我说‘上帝跟你打开了一扇门,但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意有所指……我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他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接着,艾格隆紧紧地盯着对方,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这一切都是您早就计划好的,所以您可以在这座花园里自由行动,也没有任何人阻拦我或者打搅我们——” 这么多不正常的迹象,艾格隆刚才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他才慢慢地都回想了起来,最终串联成了整个事件的逻辑。 但有一点他还是不明白,路德维希国王准备这样一出戏码,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来,虽然自己送了一顶王冠给他的家族,但是好像也没有贵重到要以这种方式来讨好自己吧…… “嘁……”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被他点破的玛丽亚公主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嗤笑。“那家伙当国王平庸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守密也做不好,简直平庸至极,我们这个国家大概是没什么前途了!” 愤愤不平地发表了这样一通大逆不道的评价之后,她又看了艾格隆一眼。“就算如此,您刚才对我如此失礼的举动,也足见我对您的评价并没有错吧?” “对不起。”对于这件事,艾格隆倒是干脆地认错了,“很抱歉,我把您当成了苏菲殿下,所以在情绪激动之下就做出这些举动,请您原谅我的冒失……” “怎么?没认错的话就可以对一个已婚的夫人、对自己的舅母这样做了吗?”玛丽亚公主反问。“而且看你好像很熟练啊,轻易地就能以这么下流的方式分辨我和我的姐姐?” 艾格隆顿时语塞。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想要弄清楚她对自己和苏菲的关系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却没有从她嘲笑的表情当中看出任何端倪来。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办法、更没有意愿再抵赖什么了。 “我……我和她有着很深的感情羁绊,我们曾经亲密无间,彼此没有任何秘密。”他近乎于明示地承认自己和苏菲确实有私情。 这个年代贵妇人们有点私情实属平常,但是对舅妈的孪生妹妹亲口承认自己和她有私情,就连艾格隆都感觉自己有些“厉害”。 “果然,您可真是厉害!”眼见艾格隆老实交代,玛丽亚公主又继续嘲讽地笑了,似乎微微有些恼怒,但是却没有多少震惊。 “您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和我同一天出生,我们从小就朝夕相处,她远嫁到异国他乡以后也时常给我写信跟我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且很快就在整天写到您,不管多么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都写了,搞得好像除此以外在奥地利就没有别的乐子可找了一样……所以,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请问我要有多愚蠢才猜不到你们两位尊贵的殿下有私情?” 这一连串的话,让艾格隆猝不及防,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路德维希国王知道吗?他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不过从他刚才的举止表现来看,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亲妹妹和这位少年人的私情——他的演技应该也没有好到完全不露痕迹吧? 还没有等他想通,玛丽亚公主的下一轮打击就接踵而至了。 “我不止知道您和她有私情,我现在还知道您抛开了她离开了奥地利,并且还跟特蕾莎公主结了婚——您说我对您的评语,可有一个字不符合实际呢?” 艾格隆发现,在这一连串质问下,他的气场竟然隐隐间被压过了。 为什么她的词锋如此犀利? 因为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
“是的,您没说错,我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是个人渣。”他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此我无法辩驳。如果您因为我伤害了苏菲殿下而想要痛斥我的话,那么请您继续吧,也许这反而能够让我稍微好受点。” 艾格隆如此敞亮,反倒是让玛丽亚公主稍微停顿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人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依旧俊秀斯文,而且身形矫健,虽然气势被自己稍微压制,但是仍旧不失那种昂然骄傲的风度。 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觉得这个少年人将来必有出息。 所以,看着他,玛丽亚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孪生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也不必烦扰,我姑且原谅您的冒犯,从您刚才涕泪横流的样子里,我倒是也能够感受到您真心在思念和愧疚。”她叹了口气,主动放缓了语气,“而且您不必担心,我的兄长大人并不知道你们的事情——顺便一提,他也没有主动要我过来安抚你的意思,我们的家族虽说目前算不上强盛,但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现在还只是个王位觊觎者的少年人……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 艾格隆松了一口气。 但是陡然间他又微微有些悚然——因为他心里疑惑的问题,都被对方看出来了。 可见这位心思公主殿下心思机敏,善于察言观色。 而苏菲稍微有些不同,她虽然很聪明,能够轻易地弄清楚问题,但是她不屑于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反正都是别人想尽办法来讨好她。 看来纵使是孪生姐妹,人的性格和举止也不可能完全一致啊……艾格隆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玛丽亚公主产生了亲切感。 她的一颦一笑,甚至皱眉发怒的样子都太像苏菲了,总是让他回想到和她相处的日子,所以纵使她一直都在对自己冷嘲热讽,他甚至都舍不得生气。 话说回来,就自己对苏菲的所作所为,她的妹妹要是没一点意见那才奇怪吧。 而且自己一见面就以那种方式来“分辨”两个人的不同,她只是冷嘲热讽已经算客气了。 他不由得心猿意马,回味了一下手上残留的手感。 和已婚的苏菲相比,未婚的玛丽亚公主自然会小那么一点,可是却有着苏菲所不及的弹性。 是的,此时的她还是完璧之身……一个保持原状的苏菲……他陡然打了个激灵。 “该死的家伙……你又在转着什么下流的念头?”也许是艾格隆的想法越来越奇怪的缘故,玛丽亚公主皱着眉头又呵斥了他一声,总算把他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没什么。”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她了而已。” “现在想起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忘了吧——”玛丽亚公主哼了一声,“现在您已经是有妇之夫了,甚至您的妻子还就在离我们近在咫尺的地方等着别人给她画像,您再提起她来又有何意义?” “如果您希望我忘记,那您又何必单独跑过来见我?”艾格隆反问。 这次轮到玛丽亚公主语塞了。 在少年人清澈、又极具洞察力的视线下,她略微感到有些焦躁。“我只是想要看看,让她迷得七荤八素的那个小家伙,到底是长什么样子?难道我不能有点好奇心吗?” “那么现在您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她瞎了眼。”玛丽亚公主拿起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这个骄傲自大的少年人的额头,“她付出那么多最后得到了什么?一次冷酷无情的逃离,和一场盛大的婚礼?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自然也成为了舆论的焦点,到处都有新闻在报道他的行动,而他和特蕾莎在雅典举办的盛大婚礼,自然也成为了报纸上津津乐道的谈资——玛丽亚公主哪怕远在巴伐利亚自然也有所耳闻。 艾格隆无从抵赖,他也只能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对不起她,可是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囚笼中的宠物,哪怕有她在身旁时时抚慰我,美泉宫对我来说也还是太过于冰冷了,我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里,我也有必须去完全的义务。至于和特蕾莎结婚……我必须这么做,她为我付出了许许多多,不离不弃地追随着我,我也爱她,而且我必须为我家族的延续做出应有的准备。” “嚯,多么动听的言辞啊!好像一切都是出于苦衷——好吧,既然您有这么多苦衷,那何苦又去诱骗她呢?”玛丽亚嘲笑着反问。“您把她拖入漩涡之中,然后又自己飘然离开,最后留下一句‘哦,对不起,夫人,我也有我的苦衷!’,试问这算什么呢?” 艾格隆再度无言——因为确实理屈词穷。 “是的,我是个坏蛋,人渣。”最后,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承认了事实,“但我跟您保证,那个时候她很幸福,如果您和她经常通信,我认为您应该能够感受得到。” “为了片刻的欢愉,却要赔上那么多年的痛苦,这哪里值得!?”玛丽亚公主并没有否认,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质问。 “我不认为这是永久的痛苦。”艾格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把我的赌注都压到了成功上面,如果我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就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失,我会找到她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没有人能够怀疑其中的决心。 玛丽亚公主这次倒是没有再嘲讽了,她好像放松了不少——看来这个回答让她也颇为满意。 “殿下,可以的话,能用‘你’来称呼我吗?”这时候,艾格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从来都不用您来称呼我的!” “是吗?所以您我亲切地叫你,希望我和她那样,亲切地把您搂在怀里,像抚摸儿时的玩偶一样抚弄您,把您叫做心肝宝贝吗?!”玛丽亚公主嘲弄地回答。 接着,她又张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您不要拿对付我姐姐的那一套来糊弄我,也休想让我,您,您,您……” 在她的身上,苏菲的狂妄自大有余,而尖酸刻薄甚至犹有过之。 艾格隆并没有被嘲弄的愤怒,而是无比的怀恋,因为这就是他曾经熟悉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他下意识地回答。 “啪!”他的额头上又挨了一击。 22,情真意切 艾格隆又挨了玛丽亚公主用折扇的敲击。 其实,以他的身手,如果想要躲开那自然相当简单,可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或者躲闪。 对他来说,这与其说是惩戒,倒更像是亲昵的表现。 他觉得,虽然表面上显得恼怒,但玛丽亚此刻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倒不是因为他过度自信,而是因为他太熟悉苏菲了,于是他好像又能够揣摩到玛丽亚的心情——她和苏菲太像,不光是言行和神态,连一些细小的动作都差不多。 苏菲也曾这样对他做过。 如果真的恼怒或者讨厌某个人,苏菲会对他不屑一顾,懒得再注意一秒钟,而玛丽亚公主既然没有转身离开,那就说明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抱歉……我失言了。”他毫无诚意地道歉了,而脸上则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如果您不愿意满足我的意愿,那么您以后尽可以按您喜欢的方式来称呼我,我怎样都能接受。” “以后?”玛丽亚公主斜睨了他一眼,“为什么您觉得会有以后?” “因为我认为……今天我们的相遇,不管是上帝的安排还是您刻意努力的结果,都预示着我们并不会就此再无联系。”艾格隆渐渐地严肃了起来,“我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但只要我能够做得到,我一定会去做……因为看到那个和苏菲殿下一模一样的笑容,我就想要时间停驻下来,让它治愈我心头的伤痕。” “嗯,这话真好听,大概她也曾经是这样被您迷住的吧……?”玛丽亚公主仍旧嘲弄着,似乎并不领情,“那如果我要您立刻抛开您的妻子,回到她的身边,您做吗?如果您能做到,我倒是不介意一直对您眉开眼笑。” “抱歉,不能。我只能做到我能做到的,这个我做不到。”艾格隆笑容不变,但干脆地回答,“如今形势已经容不得我再反悔了,我已经和特蕾莎把命运绑在了一起,如果我抛弃了她,那我将会失去我的一切信誉——就连苏菲也不会再这么要求我了,她曾经拖人给我们送过来了祝福。” “是的,祝福,您以为她真的会祝福吗?!在万般的无奈和痛苦之后,她还能怎么办呢?”玛丽亚大声反驳了他,“您把这祝福当成了自己良心的通行证,剖开了她的心来饮血,还要赞美她的血液滋味甘美,独独给她留下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您是何等残酷的人……” 艾格隆默默无言地站着,没有做出任何反驳,甘愿接受这样的斥责。 这声音和苏菲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所以在恍惚当中,他的思绪好像又飘回到了那个诀别的夜晚,她痛哭流涕地咒骂自己的情形。 但是他知道,自己说得是实话,以玛丽亚所展现的聪慧,她肯定也早就知道这是事实——所以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可能只是进一步地让自己而已心虚惭愧而已,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愿望。 她做到了。 此时正是艾格隆最为心痛的时刻,耳边传来的斥责和心中回忆的咒骂,在恍惚当中好像交汇在了一起,拷问着他的心灵,让他所剩无几的良心疯狂作痛,啃食着他的理智。 他的眼睛里又重新浮现出了泪光,然后静静地看着玛丽亚公——就好像刚才两个人刚刚见面时那样。 看着这道混杂着委屈,惭愧和无奈的眼神,让玛丽亚公主似乎也有所触动,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停止了自己的嘲讽和斥责。 “算了,按理说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了,您作为我国的贵客、而且还是闻名于世的英雄少年,一直站着挨我的训确实也说不过去,旁人要知道了倒是会嘲笑我们家族没有教养呢……我刚才只是个玩笑罢了,您不用往心里去。” 嗯,果然,这一套胜过千言万语——对苏菲是如此,对她的孪生妹妹也是如此。艾格隆略带窃喜地心想。 玛丽亚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和姐姐不一样,绝对不吃这一套,可是他才刚刚略微施展,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为什么? 恐怕是因为她和苏菲日常通信的时候,早已经受到了姐姐的感染了吧……苏菲跟她分享了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也分享了两个人相依为伴的喜悦,那种来自于灵魂共鸣的激动和喜悦,玛丽亚看了也自然不可能毫无触动。 一旦确定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受到了苏菲的影响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可以轻易地得到对方的好感——对付苏菲他太熟练了,简直游刃有余,那按照等量换算,对玛丽亚他至少也有六七成的熟练度,哪怕他们才刚刚见面。 他知道,对苏菲来说,什么巧舌如簧都不如用自己的苦痛更能激发她的爱怜,她对自己的爱,混合着太多这样的爱怜。 那么玛丽亚自然也分享了一部分这样的爱怜。 这不是演戏,他的心痛和愧疚都是真心的,但作为一个玩弄政治和人心的老手,他同样擅长使用自己的“真心”,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呈现出来。 刚才初见玛丽亚时那片刻的失神和恍惚已经消失了,那个冷静到近乎于冷酷的灵魂又重新主导了他的一切。 “在那里,我们拥有过太多美好的回忆,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而且只有我们之间才能够享受这种亲密无间的乐趣。”眼见主动权转移到了自己这边,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您可能不知道,我们私下里甚至以姐弟相称,她取名为索菲亚-梅明根,而我取名为弗朗茨-梅明根,我们结伴在维也纳游荡,像是真正的恋人那样——” “我知道,她跟我说过。”玛丽亚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好了,请别在我面前炫耀您那些浪荡事了——” “这不是炫耀,而是分享,以及缅怀。”艾格隆认真地纠正了她,“既然您知道这些事,那么您应该知道我是多么沉迷其中,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又怎么舍得抛下这一切?” 在他的反问下,玛丽亚一时没了言语——显然她也知道这是实话。 “好了,这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再咒骂您也不会改变什么,如您所说,您已经成婚,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接着,玛丽亚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已经是陌路人了,我也没有资格再去管您的事。这样也好,祝您同特蕾莎公主白头偕老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奉告您的了……”
嗯?你这就心灰意冷要结束了? 这怎么行?艾格隆顿时就着急了。 他和玛丽亚公主萍水相逢,今天如果没有任何交集就各自告别了,那以后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 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他难以接受转瞬之间就失去的结果。 他是个贪婪的人,虽然他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王孙,但是他还是想要留住自己和苏菲相处的一切,哪怕是一个只是长得像苏菲的幻影也罢。 他要,他还想要。 “您……您要走了吗?”他颤声问。 “不然呢?”玛丽亚公主反问,“难道我们还有什么旧交情可续吗?”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又击中了艾格隆的软肋。 是啊,萍水相逢,又有什么理由再见呢? 所以,不行,必须要继续把她留下来,至少为接下来创造一个再见面的契机。 如果眼睁睁地就失去了今天的天降之喜,他绝对没办法安心下来。 “难道您费了心机找到我,仅仅只是为了嘲讽我几句话而已吗?”他颓丧地质问对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玛丽亚殿下,就请您继续嘲讽我吧,怎样说都行,我会一直听着的。” “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没事就把人痛斥一番的恶人吗?”玛丽亚又冷冷一笑,“以您之前对我姐姐,今天对我的所作所为来说,我只是说这几句话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是的,我知道。”艾格隆忙不迭地点头,“那您随便说点吧,说什么都行,我就想听……您这声音对我来说如同,哪怕等闲的家常话也足以治愈我的身心。” 说完之后,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正如过去看苏菲那样。 看着他满怀期待和祈求的眼神,玛丽亚原本紧绷的脸顿时还是松垮了下来,然后噗嗤地笑了出来。 接着,她又用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少年人的额头。 “好吧,既然您这么哀求了,那我如果断然拒绝,倒是有点有失礼数。” 接着,她抬起合着的折扇,然后向旁边虚指了一下,“站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跟我来吧。” 然后,艾格隆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花园深处的一个凉亭当中。 除了绵延不绝的花圃之外,这里旁边有喷泉还有雕塑,倒是个欣赏风景的好地方,而且还有石质的椅子可坐,倒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等到落座之后,玛丽亚重新看向了艾格隆。 “莱希施泰特公爵——” “您不肯用你来称呼我就算了,但请无论如何都请不要用这个头衔称呼我了。”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您知道的,这个头衔对我来说代表着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只是目前官方上不得不暂时使用而已,但我实在不想从朋友和家人的口中听到它来称呼我,请您原谅我的这一点自尊。您知道苏菲是怎样称呼我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您也以此来称呼我吧……” 玛丽亚横了他一眼,仿佛在反问为什么自己就属于“朋友和家人”的行列之一了。 但是在艾格隆期待的眼神面前,她还是悄悄地改变了称呼。“艾格隆,虽然我有点质疑您的人品,但是您年纪轻轻就能够闯下如此功业,确实堪称我们年轻一代人当中的翘楚,而且还有令人艳羡的文采……嗯,就我所知道的王孙公子们,没有谁能够和您相提并论——” “谢谢您的夸奖。”艾格隆连忙向她致谢。“不过我觉得,可能是苏菲对我有所夸大,所以向您拔高了我的形象。” “用不着她夸,光是看着您的那些手笔,就能够看得清楚了。”玛丽亚无动于衷地眨了眨眼睛,“我一向不会轻易夸人,更没有兴趣故意讨好您,所以我的夸奖都是发自于内心,您照单全收了便是。我斥责您和夸奖您都是基于客观事实,这并不矛盾。” “好吧,您说得对。”艾格隆只能点头。 “在这样的人面前,我虽然年长几岁,但没有什么可以指教您的……但您又希望我跟您讲点话,这可真让我为难。”玛丽亚微微蹙眉。 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要不这样吧,我给您念一念我之前读到的佳句,这也算是分享呢!” “好,那太好了!”艾格隆当然只有继续点头,他只想继续听着这个和苏菲如出一辙的声音,以此来缓解灵魂的饥渴,至于说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玛丽亚看了看周围的花朵,然后清了清嗓子。 接着,她皱起了眉头,展现出了忧伤的样子。 “我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站在一个渴求温情的女子面前,你赋予了她希望,你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你又怎能忍心再狠狠地让她绝望?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你就已经犯下了人间最大的罪恶!” 这声音轻柔婉转,如泣似诉,听着让人都感觉心里凄凉。 “啊……”艾格隆犹如突然被针扎了一样,心头剧烈疼痛。 他勉强抬起头来,恍惚间又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苏菲当初表演时的神情,几乎惟妙惟肖。 当初自己写下的句子,苏菲和他排演过,他没想到居然又从另外一个人口中,用几乎同样的声音和神态复现了一次。 而且再配合已经发生的现实,简直就是……自抽耳光。 他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哈哈哈哈……”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玛丽亚笑得花枝乱颤。“写得怎么样?我觉得很不错呢。所以我夸错人了吗?我倒觉得实至名归呢?” 艾格隆又是羞又是气,他暗暗瞟了玛丽亚,心里暗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下这个一直对他冷嘲热讽的姑娘。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了。 为什么苏菲连这些都给她说?为什么她又记得这么清楚? 他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已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只言片语。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玛丽亚,“殿下,她……她当初是否打算撮合您和我?” 番外(12)连枝共冢 最新网址: 1837年12月29日 临近新年,法兰西各地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而在皇帝陛下所居住的枫丹白露宫,这种欢乐的气氛更是非同寻常。 因为,今天皇帝陛下与皇后陛下结婚的十周年庆典。 十年前的今天,两位陛下在希腊雅典举办了婚礼。 在无数人的注视和欢呼下,他们结为连理,成为了密不可分的一体,而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新的时代也来临了。 在那一天,他们不从握有法兰西的半分权柄,然而在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威,所有的国民、不论任何阶层都不得不匍匐在这对夫妇面前,服从他们的统治。 而他们也没有滥用来之不易的权威,而是遵守了自己的誓言,以无比的精力和热忱来统治这个国家,并且处处以民众的福祉为优先,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法兰西人民终于摆脱了长期的动荡和焦虑,安享着难得的繁荣太平的日子 当然,在治理国家至于,两位陛下都是天资卓异、博学多才之士,所以他们大量赞助艺术和工业,用一次次庆典将他们的统治妆点得多姿多彩。 如今,两位陛下春秋正盛,民众为他们带领下国家的每一项进展而欢呼喝彩,希望他们的统治和太平时节一样长久。 随着夜幕的降临,枫丹白露宫骤然成为了灯火和花卉的海洋,天空中不断燃放着烟火,大人和孩子们都提着特制的花灯,在花园和楼宇之间游荡,欢声笑语不断,庆祝两位陛下的十周年婚礼庆典。 而两位陛下则并没有参与到欢呼的人群当中,而是独处在皇帝陛下的卧室里面。 毕竟,他们已经厌倦了热闹,在这个独属于他们的日子,他们宁可只享受彼此的温存。 他们端坐到餐桌旁边,上面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和名酒,而侍从们也早已经退开,只有他们两人享受此刻。 皇帝陛下从自己面前的酒瓶里倒了一杯酒,然后看着窗外。 半空中的烟火绚烂多姿,不断绽放又不断熄灭,一闪一闪,美轮美奂。 “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艾格隆发出了一声感慨。 然后,他又看向了特蕾莎,“但我们的婚姻永世长存,特蕾莎,我爱你。” “我也爱你,殿下~”特蕾莎巧笑嫣然。 接着,她也从自己的酒瓶里倒出了酒,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真没想到,十年已经过去了啊……简直跟做梦一样,太快了!” “是啊,时间就是这么无情。”艾格隆也点了点头,“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每当这个日子,我就忍不住回味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特蕾莎又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彩,充满了爱意和温柔。“虽然有过酸楚有过痛苦,但我还是觉得我很幸福……我感谢上帝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并且让我有幸以最近的距离常伴着你。” “我也是。”艾格隆笑着回答,然后也喝下了一口酒。“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做到我目前做到的一切……我们将会一起铭刻在历史书上,上帝保佑,我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 “可是上帝保佑的人也太多了——”特蕾莎突然苦笑。 艾格隆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他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干杯!”还好特蕾莎并没有在这个日子里给他难堪的意思,反而主动拿起了酒杯。 “干杯!”艾格隆乐得如此,连忙拿起酒杯。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喝酒,气氛其乐融融,让这个结婚纪念日变得更加温情。 “砰!” 就在他们回想往昔的时候,一颗特大号的烟花在空中炸裂,五彩缤纷的焰火随之将房间里照出了彩虹般的幻景,特蕾莎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殿下,我听说在烟花绽放的时候许愿,会很灵,是真的吗?”特蕾莎问。 看到妻子问出了这么少女心的问题,艾格隆有些哑然失笑。 “会的,当然会了,如果上帝不满足你的愿望,那我也会去满足的——”接着,他豪气地回答,“如今我们办不到的事情很少了。” “那好。”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那么此时我能否斗胆向上帝和你许个愿呢?” “请吧~”艾格隆当然不会扫她的兴,于是摊了摊手。 “我许愿我的丈夫今后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只依赖我也只在意我,让我们的灵魂彼此融化在一起,直到我们生命的终末。”于是,特蕾莎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艾格隆心里打了个突,他惊讶地看了看特蕾莎。 烟火仍在不断释放,虚幻迷离的光彩在特蕾莎的脸上游动,让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啊……”他小声反驳。 “本该如此,但是却总有些让人难忍的杂质。”特蕾莎轻声回答,“与我渴望的还是有点稍微的不同,亲爱的,是我太贪心了吗?” “当然不是……”艾格隆的额头略微有些虚汗冒了出来,“就该如此嘛,我们是夫妇……” “亲爱的……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吗?”特蕾莎小声问。 艾格隆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挺好的。”片刻之后,他笑着回答,“特蕾莎……今晚我要和你好好庆祝,我爱你。” 都已经当了十年夫妇了,这个好好庆祝的含义特蕾莎自然明白,若是平常她会欢喜或者羞涩,反而此时她却保持着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哀伤。 这眼神让艾格隆更加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突然真的感觉有些不舒服了——他的身体好像有些发虚,头也有点晕。 是不胜酒力吗? 不可能,他酒量虽然一般,但是这才喝了多少,怎么可能会醉? 他勉强地想要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却发现自己双腿都在发抖,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接着,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陡然看向了依旧坐着的特蕾莎。 “亲爱的,你还好吗?”特蕾莎充满关切地问。 这个问题让年轻的皇帝大为惊骇,因为他察觉到了不对。 几乎成为本能的冷静,让他顾不得质问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迈动沉重的脚步向门口走去——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确保了自己回到人群当中,一切都可以再慢慢搞清楚。 特蕾莎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目光里充满了爱怜和温情。 艾格隆的步伐缓慢,但终究还是摸到门口,他鼓起为数不多力气,拉开了墓碑一样沉重的门。 然而,当室外的光线投入到房间里的时候,他的脚彻底软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眼看栽倒在地。 他只感到一阵绝望。 他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凉而微弱的感叹。 “艾格妮丝,竟然还有你!”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艾格妮丝原本凌厉的眼神当中多了些许的怜悯,她悄然别开了脸,似乎再不敢看下去了。 然而就在同时,她还是轻巧地往前迈了一步,托住了皇帝陛下即将栽倒的身躯,然后拖着他又走回到特蕾莎的面前。 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透露出主人如今心中的激动和悲伤,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紧紧地“搀扶”着年轻的皇帝,让他动弹不得。 看来是要结束了。 艾格隆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但是他的理智还非常清醒,所以他明白自己此时已经形势绝望,自己的妻子完完全全地赢了——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她抓住了一个好时机,而且以最快、最精准的方式一击致命,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可笑,明明有几十万大军随时听候自己的调遣,自己却被两个女人挟制了,毫无反抗能力。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本能寺之变,那个即将一统日本的天下人,也是在人生最巅峰,突然被亲信的下属一击致命,连同长子就此从历史长河当中消失。 而自己现在似乎比那个家伙更加狼狈——连点火自焚的机会都没有! 懊恼和痛苦让他的头皮发麻,他想要大声呼救,但是,他虚弱的体力已经让他无法大喊了,他只能发出小小的呼喝,就如同垂死的哀嚎一样。 而窗外不住鸣放的烟火,正将气氛带动到最高潮,到处都人声鼎沸,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听得到自己的呼喊。 特蕾莎,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 哎,被她算计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赢了。艾格隆顿时万念俱灰。 他想要站直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具有帝皇尊严的方式面对自己的终末。 但是身体的虚弱却让他连这一点都难以做到,最终艾格妮丝将他带回到了他刚才的座位。 而这时候,特蕾莎终于起身了,她坐到了丈夫刚才的座位上,然后轻轻地把丈夫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温暖的触感让艾格隆衰弱的精神稍稍有了一些振作,但他也只能仰着头,盯着妻子的脸。 向她哀求? 不可能,也没必要。 她是在自己喝完之后才问的——也就是说,无论自己给出怎样的回答,事情也只会有一个结果;或者说,她完全知道自己会给出怎样的回答,所以一开始就没抱希望。 夫妇就是夫妇。 既然哀求无用,那他不想在特蕾莎面前丢脸—— 即使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想要为自己的妻子扮演她最喜欢看到的英雄。 “好吧……特蕾莎……你……你赢了!漂亮地赢了……”他发出了落魄的哀叹,“这个国家归你了,你想怎么摆布就可以怎么摆布,权力尽在你手中,你终究还是爱它胜过我。我祝贺你,这是你的本事,我倒是庆幸了,反正最后你也会给我们的儿子的,终究这个国家还姓波拿巴。”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我所珍爱的从来不是这个国家,也不是什么皇座上的权力,而是你……尽管你伤透了我的心,但是我还是爱你,我欣赏你的一切优点,甚至就连你的邪恶和背叛我都能找出美感来,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殿下是一个多么不为世俗所拘的天才啊!” 说到这里之后,特蕾莎突然流出了眼泪,因为是俯视着皇帝,所以这些眼泪从她的脸上滴到了艾格隆的脸上——然而,此时的艾格隆的知觉已经在慢慢地萎缩了,他竟然感受不到泪珠的冰凉。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我会向你证明的——我会培养弗朗索瓦,等到他成年,我就会让他登上皇位成为拿破仑三世,然后我就会迫不及待地带你离开巴黎,离开人间所有热闹的地方,让你享受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梦想着给你的宁静和陪伴。”
特蕾莎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以至于艾格隆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怎样来辩驳她。 他甚至一时间都忘了愤怒了。 哎,要说为什么特蕾莎这么干,他是世界上最知道其中理由的人——或者说,他自己本人就是理由。 他相信特蕾莎的话。 而这也意味着特蕾莎居然已经把一切都筹划好了。 不愧是你,我的妻子……他想要苦笑,但是脸上的肌肉也已经僵硬,所以只能变成一个尴尬的表情。 特蕾莎为他接下来安排的命运,并不是他想要接受的,可是现在落于人手,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现在还可以求饶,甚至可以尝试打感情牌劝特蕾莎悬崖勒马,可是那样做的话就太可笑了,拿破仑二世即使走向末路也不能像个小丑。 噩梦般的黑暗让艾格隆快要失去全部的视野了,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凝聚的最后气力吹散。 “我……确实爱你。”他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所以更恨了——但再多的恨也磨灭不了我对你的爱意,殿下。”特蕾莎温情脉脉地抱着自己的丈夫,一直看着他的脸,“直到今天我还是为那个晚上而兴奋不已,我们拥抱在一起,旋转……旋转,辉煌的灯火像星辰那样环绕着我们,为我们祝福……天哪,命运是多么眷顾我呀!” 艾格隆枕在她的腿上,他们两个的姿势,犹如是在讲什么睡前故事一样,充满了温馨和爱意,可是这终究是一场触目惊心的政变。 而且它已经恰如其分地成功了。 艾格妮丝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对夫妇最后的对话,她心里极为难受,只是在表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吧?”她嘶声问。 “嗯,是的。”特蕾莎点了点头。 接着,她抚摸着丈夫已经沉睡的面庞,犹如是在摩挲心爱的宠物一样,“不过……我们还要跟时间赛跑,你赶紧和威廉、皮埃尔他们一起,带人去封锁宫廷,按名单逮人吧,趁着他们在一起,我们省事很多。” 艾格妮丝心里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所以也没有提出异议。 但是她还是没有离开。 “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和孩子,我要你的命。”她突然强调。 “当然了,我们都说好了。”特蕾莎淡然点了点头,“我们之间既然已经成为了同盟,那我肯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话是这么说,特蕾莎的眼神里却暗藏着一丝戏谑和怜悯。 这个刚强美丽的姑娘,即使到了如今的年纪看起来依旧风采照人,气势凛然。 只可惜,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到近乎于可爱,难怪被自己的丈夫玩弄于股掌之中。 自己既然已经开头了,又怎么可能不做到底?国家的权力已经完全落到了她的手中,那些让她愤恨的人、愤恨的事,她要一次性清偿个痛快。 只不过,现在她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来不及解决她,等到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回头再收拾她也不迟。 嗯,现在最重要的是封锁消息,然后以最快接管国家政权,好在自己是皇后,在皇帝身体欠佳的情况下天然就具有执政合法性,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造成既成事实,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特蕾莎如此苦心孤诣,就是为了尽快接掌国家,确保波拿巴家族的江山稳固——纵使并不迷恋权位,但她绝不愿意自己和殿下辛苦建成的一切,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 这个国家只能属于波拿巴家族,既然这是殿下的愿望她也必须实现。 得到了她的承诺之后,艾格妮丝稍稍放了心,她走向了房门,但是在打开门之前的一刻,她猛然回头看向了特蕾莎。 “事已至此你应该满足了吧?不要谋害他了……”她小声祈求。 特蕾莎的笑容消失了,接着她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艾格妮丝。 “我比你更舍不得!” 艾格妮丝沉默,接着打开门走了出去,房门重新紧闭。 现在,这里又只剩下两个人了,而窗外的烟火仍旧连绵不断,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在哭泣。 “等我……艾格隆,我们永远相伴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只有我们……我们会一起在卢瓦尔河畔的城堡里安享我们的晚年,再没有人打搅我们,那是我渴盼已久的日子……” 尽管明知道丈夫已经听不到了,但是特蕾莎仍旧小声地说了出来。 接着,她温柔地亲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像是在拟定什么契约一样。 ======================================= 又是一个孤寂的下午。 在枫丹白露宫一间奢华的卧室当中,安博汀看着窗外萧瑟肃杀的景象,不经意地又出神了。 此时还是隆冬时节,再加上还下了雪,所以整个宫殿都笼罩在白毯之下,河水结冰万物绝灭,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然而外面再冷,也比不上人心的冷。 安博汀回过头来看着卧室的床,一时间又是悲从中来——上面躺着的那个青年人、她敬爱的兄长,此时依旧还是昏迷不醒。 他是一场政变的牺牲品,最可怕的是,发动政变的人,正是他的妻子,那个可爱迷人、雍容华贵的特蕾莎皇后。 这简直超出了安博汀的想象力,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点懵。 自从十年前,她和她的弟弟威廉被父母亲托付给兄长大人之后,她一直都把哥哥看成了自己未来效忠的君主,而在几年前两位陛下登基之后,她和弟弟正式被召入到了宫廷,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廷臣。 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恩,而在平日的相处当中,才华横溢的兄长大人也早就成为她心里崇拜的对象。 而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一直都托庇于特蕾莎,而她的亲弟弟也是特蕾莎的死忠手下。 她原本以为这并不矛盾——毕竟皇帝和皇后陛下是那样亲密无间,可是现实却给她冷冰冰地上了一课。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要效忠的对象已经人事不省,而她的弟弟早已经被深深地卷入到了特蕾莎皇后的阴谋当中。 她哪里又有的选? 如果特蕾莎皇后失败,那么她和弟弟绝对无法幸免。 所以她成为了兄长的敌人。 正因为知道这个事实,所以特蕾莎放心地让她来照顾自己的丈夫——她既不能托付给潜在的皇帝支持者,当然也不愿意让丈夫的安危有什么闪失,所以别无选择的安博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地悲从中来,泪水从眼眶滑落。 “上帝啊……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她发出了叹息。“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好,为什么……” 然而,就在她哀叹和哭泣的时候,原本一直在安眠、似乎永远岿然不动的青年人,却突然伸出了手来,抓住了她的右手。 “呀!”安博汀本能地想要发出尖叫,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马上捂住了嘴。 接着,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长。 “陛下……”她颤抖着说。“您醒了?” “安柏,好孩子……”青年人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别怕,我已经醒了好几天了,我暗暗在观察,最近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你还为我哭了几次,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我现在让你分享我的秘密。” “……”安博汀又喜又悲,差点哭了出来,“您……您没事了吗?” “怎么可能没事?”艾格隆皱了皱眉头,“他X的到底给我喂了什么,我现在还是没什么力气,她肯定又给我灌了好几次药,这个狠心的女人……我到底昏迷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安博汀老老实实地回答。 “一个月……这么说特蕾莎已经控制了形势了?”艾格隆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过,以眼下的状况来看,如果特蕾莎没有控制住形势,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是的,皇后陛下说您中风了,然后召开重臣会议,让所有人看到您昏睡不醒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能够得到摄政的理由……”安博汀轻轻点了点头,“至于有些潜在的反对者,还有几位亲王,她早在召开会议之前就已经逮捕了。” “夏奈尔呢?”艾格隆问。 “被抓起来了,具体囚禁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安博汀摇了摇头。 没杀了就好,艾格隆稍微安心了一点。 “玛丽亚呢?”然后,他颤声问。 他之所以放在后面问,是因为他害怕听到最坏的结果。 “玛丽亚殿下很机灵,去抓她的时候,她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扑空了,现在不知所踪——皇后陛下正派人到处暗中搜捕她呢……”安博汀打了个寒战,“我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到底怎样了。” 哎,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向上帝祈祷了。艾格隆也无话可说。 片刻之后,他的心里又升腾起了无比的怒火。 背叛!何等的背叛! 这两个谋害亲夫的坏婆娘! 虽然心里怒火万丈,但是他也知道,现在光是发怒是没用的,怎样夺回权力才更加重要。 这毕竟需要从长计议。 一来他现在身体状况很糟糕,身边也只有一个安博汀能稍微顶用;二来他要确保内乱不至于危害到波拿巴家族的江山稳固,从长计议。 但不管怎样,她们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越是心中恼怒,艾格隆的表情越是和缓。 “别怕,安柏,既然我已经醒过来了,一切就不会那么糟糕了……”他鼓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既然特蕾莎暂时稳固了形势,那我先静养身体吧,我靠你了。” 安博汀脸色有些发红,她的心里既害怕,又有些激动。 一直敬仰的兄长大人,此刻落难了,只能倚靠自己,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可是……弟弟那里也很难办。 “别担心,只要我把局面扳回来,我不会迁怒你们的,相反我会记你们大功,安柏……别怕。”仿佛是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一样,艾格隆轻轻地抚摸了安博汀的手,以此来安抚她,“你果然是最可靠的人,我的妹妹。” 接着,他又愤恨地冷哼了起来。“也好,原本我对她们还有些束手束脚,既然她们主动放弃我赋予的尊荣,那倒是很好,我开心极了!到时候我要把她们两个绑在一起,狠狠、狠狠地教训,让她们痛哭哀嚎向我求饶……” 最新网址: 23,愿者上钩 “殿下,她……她当初是否打算撮合您和我?” 因为心有所感,所以艾格隆脱口而出,尽管他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失礼。 他和苏菲在一起的时候,为了取悦苏菲,他写下了不少诗歌和剧本台词。 也正是苏菲分享给玛丽亚这些的,没想到玛丽亚居然照单全收,还能够当场背诵出几句来。 他现在已经回想起来了,当时苏菲对自己和特蕾莎的婚事大为紧张,她并不愿意看到自己和她分离,所以她曾经提到过要让她的孪生妹妹和自己结婚。 然而,当时的自己,一心都在想着逃离维也纳,所以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更何况,想要撮合自己是宫廷的主意,皇帝陛下和梅特涅当时已经下了决定,艾格隆觉得苏菲根本改变不了局面——现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如果当时自己不逃走,苏菲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特蕾莎走入到婚姻殿堂当中了。 随着之后的一系列事件,这个想法早已经化为灰烬,消失于过去当中,可是现在,那个未曾谋面的“孪生妹妹”,此时正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艾格隆忍不住又暗暗打量了玛丽亚公主。 他明显地注意到,这张和苏菲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布满了震惊和恼怒,但是却还是依旧和记忆中的苏菲一样美丽华贵。 呵,真是玄妙的命运! 他几乎从未思考过自己和她有什么关联,可是苏菲却将他们的命运暗暗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他不知道苏菲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但是从玛丽亚的描述来看,她几乎跟妹妹分享过他们的大部分往事,甚至连自己写下的诗篇和文章也分享了。 也就是说,在自己毫无察觉的同时,她早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了? 好吧,这个倒是一开始就说出来的了——“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而且,还是一个勾引自己舅母的人渣”。 艾格隆对这个评价并不感到有什么愤怒,因为基本是事实,可是他忍不住遐想,在没有出这些事之前,也就是说在自己逃离维也纳并且同特蕾莎结婚之前,她到底会如何看待姐姐的狂想呢? 还没有等他继续想下去,玛丽亚公主终于从羞恼中恢复了镇定。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会考虑吗?您觉得我会在意一个既没有半分权柄又没有一寸国土的空头王孙吗?” 艾格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平视着对方,然后再诘问对方。 “既然这样的话,您为什么又要去看这个空头王孙写下的东西,甚至还能当着我的面背诵一大段呢?哪怕是为了讽刺我,这也足以说明您确实并非没有注意过。” “我平常无聊找点乐子不行吗?”玛丽亚反问。“不得不说您的那些玩意儿打发下时间还是不错的。” 好吧,这么说倒是没办法了。 艾格隆心里清楚,玛丽亚公主的心里不可能毫无触动,不然她没必要记得这么清晰,甚至没必要再来见自己,她只需要默默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自己当然也不可能想到还有这样一出,一切都会湮没在时间洪流之下。 “命运真是玄妙,我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缘分。”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得意,“能够写出一些让您可以打发时间或者会心一笑的作品,这是我的荣幸……回想当初,如果未曾蒙受苏菲殿下的照顾和恩惠,我是不可能安心下来写下我的创作的,我对她极为感恩,所以我对您也充满了敬意——因为您是她的妹妹,也是能她分享喜悦和悲伤的人。” “这种花言巧语,您说得还真是很熟练。”玛丽亚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恼怒。“您当初就是这么哄骗她,然后一步步上手的吗?” “您不能把这称作为哄骗,我们是互相吸引的,偌大的皇宫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互相安慰,我只是个可悲的囚徒,她也只是联姻的工具,我们都厌弃彼此所处的环境,然后环首四顾,在荒漠当中发现了彼此——” 带着些微的恼怒,艾格隆认真地反驳了对方,“接着,我们在彼此身上发现了自己欣赏的东西,种种奇思妙想,风趣戏谑的俏皮话,让人捧腹的玩笑……这些东西没有其他人对我们讲过,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倾诉对象,所以我们只能彼此倾诉,一切自然而然,她为我绘画,我给她写诗——那么,公主殿下,我请问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会互相吸引,又怎么可能不走在一起?我承认命运没有为我们安排一个好的结局,但我不希望您用这些讥讽来磨损我记忆当中的瑰丽颜色。” 虽然艾格隆在提到这段私情的时候刻意做出了美化,但是本质上这倒是没有说错,实情确实如此。 他真正地爱过苏菲,这爱中混合了对她照顾自己的感激、对自己能够找到保护人的庆幸、还有对母爱的渴望,但真正触动他心弦的,还是两个人相处时的欢声笑语,那种毫无保留的快乐和兴奋。 他这些如同朗诵诗歌一般饱含缅怀和深情的话,也让玛丽亚公主哑口无言。 “就算有如此雄辩之才,事实也无法改变,您充其量只是从一个无耻之徒,变成一个有才华的无耻之徒罢了。”片刻之后,她重新开口了,“我倒是不想一味地指责您什么,我从我姐姐那里分享到了一些您的作品,也听惯了她对您的夸奖之词,所以我不可避免地曾经对您寄托了一些期许,哪怕您后面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哪怕您一见到我就……就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我也还是祝愿您接下来一切好运。”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艾格隆已经明显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微微改变了,用词也不再那么尖刻犀利。 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这说明一开始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障壁已经消磨了几分。 所以现在是继续追击的时候。 “您坚持称对姐姐的提议,您自己从未意动过,我想也非常正常,毕竟当时我的又有什么资本去得到您的垂青呢……不过我想问问,您是如何回复苏菲殿下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她坚持不懈地要跟您分享我?按理说来,以她的脾气,如果您疾言厉色地呵斥过她,那么她也不会再跟您再推荐自己的想法了吧?” 他冷不丁的一击,让原本就已经有些心神不定的玛丽亚公主顿时神态大变——显然,他戳中要害了。 “我怎么知道她发的什么疯!”她微微脸红了,然后恼怒地对艾格隆轻声吼了出来,“她就是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从小就是如此了,难道您还没习惯吗?” 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您可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姐姐!”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当时玛丽亚公主绝对不是“毫无意动”,相反她应该对姐姐的提议挺感兴趣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她之前和现在的所作所为。 现在回想来看,当时的玛丽亚也许每次在和姐姐通信之后,都会憧憬着什么吧?然而最终,命运却送给了她意外的礼物。 也就是说,得到了自己来到巴伐利亚的消息,她特意跑过来并且故意制造机会见自己,是因为失落和不甘心? 她想要见见那个曾经有希望成为自己夫婿的少年人,确定自己和憧憬时的样子有什么不同,以了却心中的遗憾。 艾格隆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 好了,之前的事情已经被他弄清楚了,那么之后呢? 难道让故事就此结束吗? 他可不愿意。 相反,他觉得,既然玛丽亚的心里已经被埋下了一颗种子,那么想要在之后使得种子发芽开花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比起您给她带来的伤痛而言,我在这里腹诽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玛丽亚反唇相讥,“现如今您倒是春风得意,而她倒是只能在维也纳享受凄风苦雨了。”
“我会想办法改变这一切的,既然祸是我自己闯的,那我也有义务把它平息下来。”艾格隆严肃地回答,“玛丽亚公主殿下,您愿意相信我的决心吗?如果相信,您愿意帮助我吗?” 这灼人的视线,让玛丽亚下意识地避开了,但是她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您……您打算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问。 “这就要看您有何打算了。”艾格隆回答。 “什么有何打算?”玛丽亚公主莫名其妙。 “您是打算对苏菲殿下如今的苦痛袖手旁观,只享受站在岸上嘲弄我的快乐;还是打算拉她一把,让她从水深火热当中得到些许的喘息?让她可以解除灵魂的苦痛?”艾格隆站了起来,然后继续以咄咄逼人的视线看着对方,“我想您也不愿意选择前者吧?你们是孪生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分享和珍重着彼此的喜好和意趣,甚至心意相通,为彼此的命运而祈祷,当她落难的时候,难道您真的就愿意就这样看着吗?” 艾格隆隐含的指责,让玛丽亚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我当然不愿意看着,可我又能怎么办呢!那是哈布斯堡的皇帝啊!他的决定我能改变什么?” “是的,您现在无能为力,但绝不代表以后不能。”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充满了干劲地回答,“只要您同我合作,终究还是会有些办法的,虽然我现在手头上的资源也还有限,还不够让哈布斯堡皇帝为我让步,但我相信我有一天能做到……您相信我能创造奇迹吗?” 面对着少年人这骄傲而又灼人的视线,玛丽亚公主稍稍有些失神了。 如果其他王孙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染力和说服力——毕竟,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可以相信一下。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她颤声问。 看到她被自己说得意动,艾格隆心里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行了。 虽然他没有立刻就让玛丽亚公主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创造了一个契机——一个让两个人接下来能够继续有所羁绊的契机。 “首先,请帮我联系苏菲殿下可以吗?”他又提出了一个好像有点熟悉的请求,“我不能直接跟她联系,但妹妹的信件,应该没人会不允许她看。” 他刻意隐瞒了自己已经通过母亲给苏菲写了一封信的事实,以此来更加凸显自己的渴望,让她觉得“义不容辞。” 果然,玛丽亚稍作考虑就点头同意了他。“好吧,这个忙倒是能帮,只是现在仓促我也难以准备。今天拖了这么久了也该到时间了……” “那如果我还想要见到您,我应该去哪儿?”他强硬地问。 玛丽亚她猛然抬起头来。 然后,她突然拿起折扇遮住脸,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行!您真行!突然之间我明白为什么您能成就事业了。” 艾格隆心里有些尴尬,但是他还是以坚定地目光看着对方。 “好吧。”玛丽亚点了点头,“您肯定是要拜访我的大姐——也就是欧仁亲王的遗孀的吧?” “那是自然。”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我们下次在她那儿见面吧。”玛丽亚公主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再也不复刚才的心烦意乱。“具体时间您可以自己决定,反正您到那里之前,我肯定就已经知道了。” 艾格隆的心情也变得极好了。 他得到了和玛丽亚公主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而且,不管他今后和对方如何发展,至少他也得到了一个未来的帮手,她看上去不会为苏菲袖手旁观的样子。 今天的意外之喜让他心里激动不已,但是很明显,时间已经到头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玛丽亚公主重新站了起来,然后屈膝行礼向艾格隆告别,艾格隆也连忙向她行礼。 在离开之前,玛丽亚又深深地打量了少年人一眼,眼神稍微有些复杂。 “莱希施泰特公爵,您是个聪明人,能够猜出很多东西,但是我不希望您以后说话还是如此尖刻,毕竟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艾格隆当然明白她是指什么意思——没有谁喜欢有个人时时刻刻对自己说“您曾经差点成为我的妻子”。 “好的,您放心吧,我今天只是因为心情激动才胡言乱语而已,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忘记我的冒犯……”艾格隆连忙笑着摊了摊手,“公主殿下,我期待和您的下次见面。” 接下来,艾格隆好像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了,您致信的时候,能不能提一句珂丽丝忒尔——?” “什么珂丽丝忒尔?”玛丽亚皱了皱眉,然后反问。 艾格隆是故意试探的。 他想要弄清楚,苏菲和她的交流,到底深入到了什么程度。 看来这件事苏菲并没有告诉给玛丽亚——不过也不奇怪,苏菲是自己逃走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而在自己逃走以后,她的对外信件肯定会受到严格管控,那么她没有机会把这件事通知给自己的孪生妹妹。 况且,以他对苏菲的了解,哪怕有机会,恐怕她也不会告诉玛丽亚。 这也正好,要是玛丽亚知道自己不止是对不起苏菲一个人,还对不起她的私生女儿的话,天知道她会怎么想。 “一个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他当然也不会跟玛丽亚说实话,而是选择了含糊其辞。 “到时候再说吧。” 玛丽亚公主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收拢了自己的折扇,然后转身离开,消失于喷泉和花圃之间。 艾格隆失望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然后叹了口气。 看到这个和苏菲一模一样的女子,他的心轻易就被勾动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保有基本的理智,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还有何事要做。 而在他注视不到的地方,玛丽亚公主也来到了花园中的角落里。 她表情一改之前的阴云,反倒是明显松了口气,步伐也变得轻盈。 “殿下,怎么样了……?”一位侍女战战兢兢地问她。 这位侍女被玛丽亚刚才安排在这边望风,显然执行了和安德烈-达武等人一样的任务。 “哼。”玛丽亚没好气地耸了耸肩,“这个小家伙,真是个混账!” 然后她又话锋一转,“不过却也和预想中一样。” 侍女不敢附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您接下来和他约定好了吗?”她又问。 玛丽亚点了点头,然后略带嘲讽地回答,“我们约好了帮我姐姐。” “苏菲殿下确实挺艰难的……”侍女充满同情地点了点头。 “谁同情她了!她害怕我抢占她心爱的小情人,又想要趁着还有时间多享乐几天,所以就拖了下去,一直拖了下去,她无所顾忌地贪欢求爱,就像个没有明天的绝症患者一样!”说到这里,玛丽亚的语气又变得尖酸刻薄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对姐姐的尊敬。 “就因为她的自私和贪婪,结果让我们每个人都吃够了苦头!真是愚蠢至极!”玛丽亚越说越是恼恨,手指微微用力,折扇不断半张开,又马上紧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哼,我巴不得她继续在维也纳多吃点苦头!让她好好忏悔自己因为愚蠢而招致的惩罚……” 24,保护人 在目送玛丽亚公主离开之后,艾格隆恋恋不舍地沿着自己追过来的路,原路返回。 而这时候,他的秘书莱昂和卫队长安德烈-达武等人,都还留在原地。 当看到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这些人明显松了口气。 “陛下!”莱昂和安德烈立马迎到了少年人的面前,“您……没事吧?” 艾格隆看得出来,在松了口气之余,这些人的眼神当中还有一些惊讶和质疑。 确实,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出人意料,他们感到惊骇也是正常的。 “我没事,倒不如说感觉挺好。”艾格隆笑着回答。 莱昂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然后安德烈大着胆子再问了他一句,“刚才那位小姐,是您之前认识的人吗?她到底……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艾格隆笑容不改,然后给了一个让他们一头雾水的回答。“是,也不是。总之你们不要再追问了,她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艾格隆知道他们还是满腹疑惑,但是作为主君,他不需要跟别人解释那么多,只需要下命令让他们执行就行。 果然,看到艾格隆拿出这样的态度,所有人也不敢再追问了,他们只是在心里暗暗庆幸,刚才没有什么人过来,也没有造成难以造成的混乱——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早已经有人安排了一切,他们害怕的混乱根本不会发生。 在众人的静默当中,艾格隆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虽然他和玛丽亚公主面对面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到现在居然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还好,消耗了这么点时间还不足以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作为客人逛一逛王宫也很正常吧。 “好了,我们回去吧——”收好怀表之后,他顺口下达了命令。 然后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们要牢记我刚才的叮嘱。” “是的,陛下。”莱昂和安德烈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当然知道艾格隆是指什么。 于是,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王宫里面,而这时候,特蕾莎这边的事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了——宫廷的画师已经和她完成绘画的构思,接下来就是作画阶段了,也就是说特蕾莎已经不需要再花费精力关注,接下来都是画师自己的活儿了。 正因为如此,特蕾莎的心情非常愉快,一看到自己的丈夫出现在了面前顿时笑靥如花。 “艾格隆!”她迈着欢快的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身边,“你来得正好,我们这边刚好完事儿了……哎,可把我累坏了。” “哎,真是辛苦你了,特蕾莎~”艾格隆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过我想这样的辛劳是值得的,毕竟你的花容月貌将会永久地留念于此,妆点这座美丽的宫廷。”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希望比起其他画像来,不要被落得太下风就好啦~”特蕾莎笑逐颜开地回答,“再说了,你不是也能够留下一幅画作为珍藏吗?我跟画师刚刚已经商量好了,他会把赠给你的那一幅画上加上一些波拿巴家族的徽记。” “那太好了!这将是我在巴伐利亚能够得到的最佳赠礼……”艾格隆也随之大笑了起来。“我倒是有点感恩国王陛下了,要不是他不顾礼仪的拘谨,突然提议,我哪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意外之喜!” 在妻子面前,他应对自如而且从容,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来,光看此情此景又有谁能想得到仅仅半小时之前他还在与另外的女子谈笑风生呢? 特蕾莎当然完全察觉不到,她此时喜不自胜,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婚后生活的欢愉当中。 夫妇两个人亲密地交流了一番之后,又一起返回到了他们的住处休息,说不尽的亲怜密爱。 虽然看似刚才的风波已经尘封于过去当中,但是艾格隆心里清楚,他和玛丽亚公主的下一次会面并不需要太久,他心里暗自期待着。 而到了第二天,路德维希一世国王再次将这对少年夫妇邀请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看到他们两个,国王就露出了极为友好的笑容。 “原本我还担心两位在我们这个安静沉闷的国家玩得不够尽兴,现在看来两位都玩得甚为开心,真让我感到欣慰。” “陛下,您热情的招待,让我们感激不尽。”艾格隆连忙回答,“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们心里会有什么意见,我们很开心。” “在您这里受到的尊重,我们会一直铭记在心的——”特蕾莎也适时地开口了,“陛下,您是第一个以如此礼节招待我们的君王,这让我非常感动,我衷心希望您的国家繁荣昌盛,若有一天我们能够有机会报答您的好意,我们会去做的。” 夫妇两个的话,让国王又是一阵大笑。“那是当然了!旁人对波拿巴家族可能还有一点成见,但请您相信,我们一家绝对没有——相反我们倒是充满了好感。” 虽然他这是明显的客套话,但是艾格隆却恍惚间感到国王陛下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好像多了些许的戏谑。 显然,这位国王是在暗暗调侃自己。 他略微有些尴尬,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毫无异常。 他不知道国王对自己和苏菲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这取决于玛丽亚公主透露了多少实情给王兄——但是无论如何,反正从国王陛下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一切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阻挠的意思。 他快快活活地当着国王,留下无数风流韵事,所以也不在乎一个少年人的风流韵事。 眼见国王心情甚好,艾格隆也恰到时机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国王陛下,您的招待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能否请您满足。” “您请尽管说吧,公爵。”国王陛下立刻点了点头。“在我们这里您尽可以不受拘束。” “我一直都对我的义兄欧仁充满了敬意,他虽然不幸英年早逝,但是他的品格和意志力,即使如今也依旧是我和我的部下们的楷模——”艾格隆从容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作为义弟,我请求去拜访一下他的遗孀、也就是您的妹妹奥古斯特公主,以及她的家人们,您是否能够恩准呢?” 这个要求完全合情合理,所以国王陛下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迟疑,就马上点头答应了下来。
“您何必就这件事向我提问呢?殿下,我是一位天主教徒,如果我不让您去见义兄的遗族,那岂不是有悖于上帝教导的慈悲?您尽管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去,到时候给我的廷臣说一声就行了,他们会给您安排的。” “那真是太好了。”艾格隆又追加了一句话,“说起来,我这边有一位侍女,名叫夏奈尔-诺埃尔。她原本是帝国将士的遗孤,后来投奔到了欧仁亲王那里,然后经过他安排,为巴伐利亚王室服务过。再后来作为陪嫁,跟着苏菲殿下前往美泉宫……然后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对巴伐利亚、尤其对欧仁亲王一家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哦!还有这事吗?”国王听上去大感有趣,“这个小姑娘的经历还真是挺传奇的。” “是挺传奇的。”艾格隆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她在我身边侍奉得力,既忠诚又敢于冒险,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和特蕾莎并不仅仅将她视作是简单的侍女而已,我们信任她,甚至把她当成了半个家人。顺带一提,为了表彰她的贡献,我还特意将她封为了我的骑士团成员——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如愿以偿的话,我还会为她封赠更高的头衔。” “哈哈……看来她真是深得您的喜爱!”国王陛下听得越发好奇了,“我倒是有点想要看看她了,她是不是很好看?” 不愧是风流国王,这个问题直指要害,一下子倒是让艾格隆有些尴尬了。 “她确实长得很不错,不过这并不是我们如此宠信她的原因,我们更感激她的忠诚。”艾格隆勉强地为自己辩白,“陛下,我跟您说这些,并不只是为了跟您讲个故事而已,我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夏奈尔曾经在巴伐利亚长大,这里必然有不少人认识她,而且她也必然对许多人低声下气过,这并非什么愉快的回忆……再者说来,等我们拜访欧仁亲王一家时,如果夏奈尔能够得到更高的礼遇,那么想必更加能够告慰我的义兄在天之灵。” 国王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到十分意外。 他没想到这位少年人居然会为身边的一个侍女考虑到这一步。 这个少年人倒是个多情种子! 一瞬间,风流成性的国王,对面前的少年人突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对漂亮的女孩子,国王总是很好说话的。 “这完全没问题!”国王陛下大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我可以特意接见这位诺埃尔女士,考虑到她是您骑士团成员,我也可以赠予她荣誉头衔——想必这足以让她忘记自己曾经在我们这里身为下女的阴影了吧?” 然后,他的笑容里面又多了几分调侃,“要是诺埃尔女士真的如同想象中美貌的话,我也可以邀请她在这里留念——反正画师也是现成的,您看如何?” 对于国王的荒唐,艾格隆心里只感觉啼笑皆非。 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害处,而且对方这么好说话,他也不在乎让国王也开心下。 “当然,假使她有机会在您的宫殿当中留念,为世人所铭记,那是她的幸运!”他满口替夏奈尔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国王陛下的心情也非常愉悦,笑容满面,“我的兄弟,在我看来美貌是超越一切的,它无关财富,更无关阶级——我只恨我的王国国小力微,不能让世间的美人都为之驻足留念,您日后若能够成就大业,我倒是乐意和您交流一下法兰西那些貌若天仙的美人的留影,让我的宫廷里也多几分异国景色……” 国王这番轻佻的话,倒是勾起了艾格隆几分兴趣。 艾格隆突然想到,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曾经吹嘘过自己画下过不少巴黎美人们的画像,也许日后自己可以让埃德加跟这位国王交流交流,。以便加深同国王的私人关系? “咳。” 眼看他们两个越说越起劲,特蕾莎禁不住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特蕾莎当然不介意夏奈尔享受“衣锦还乡”的体面荣耀,但是看到丈夫和一个中年男人大谈什么美人,这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 “国王陛下,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希腊国王的人选问题——我听我的丈夫说您属意于您的次子奥托,您能否让我们看看他呢?” 话说到兴头上就被人打断,路德维希国王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向艾格隆留下了一个若有深意的眼神,然后停下了刚才的话题,重新看向了特蕾莎。 “那是自然的,我的儿子奥托也对你们两位传奇人物深感兴趣,他也很想见见你们。”国王陛下的语气依旧轻快,“如果他真的能够幸运地得到那顶王冠,以他稚嫩的肩膀恐怕难以靠自己承受它,以后还请你们两位多多扶持。” 他这自然也是在暗示只要奥托能够成为希腊国王,一定不会忘记恩情,会记得保护艾格隆夫妇的利益——毕竟,艾格隆虽然让出了希腊的王位,但是他在希腊还有很多利益牵扯。 比如,作为他资助起义军的回报,他可以得到一些银矿的经营权,这些权益新来的国王也必须认账。 艾格隆倒也不怕他选的国王不认账,但是巴伐利亚人的态度越亲善,他的麻烦也就越少。 就在两个人谈话之间,宫廷侍从将一位少年人带了过来。 他个子不高,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的制服,动作轻快,但看上去总显得有些迟疑。他的面孔相当平常普通,只是因为从小的生活水平极高而显得相当白皙,但五官当中看不出多少聪明机灵。 在历史上,他也只不过是个平庸的统治者罢了——最后还被内部政变推翻了。 这倒也正好,要是他英明神武,年少不凡,艾格隆反而会觉得难受呢。 看到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的时候,他看上去心情有些激动,但是因为想要努力表现出庄重的样子,所以只是僵硬地冲艾格隆躬身行礼。 “两位殿下,很高兴见到你们。” “很高兴见到你,奥托。”艾格隆倒是从容得多,他面带笑容地冲少年人点了点头,“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们希望你去做什么。但我事前提醒你,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而是一份充满劳累坚信的责任……不过,你尽可以把我们当成保护人。” 25,开疆拓土 “不过,你尽可以把我们当成保护人。” 艾格隆的告诫语重心长,但是年轻的奥托王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扫兴,更没有因此而对自己之后有可能的国王生涯产生多少畏惧。 他现在才十二三岁,虽然接受了王室的教育,但是并不真正懂得“统治”到底意味着什么,更加不明白权力运行的实际逻辑,只是为一顶意外将要落到自己头上的王冠而感到兴奋而已。 他知道自己作为次子,如果没有机会幸运地看到长兄早夭的话,那么原本最好的前途也不过是在未来成为一位巴伐利亚亲王罢了,并不可能真正号令一个国家,而如今自己却有希望成为一个新生国家的国王——哪怕这个国家远在天边,也绝对是他人生的一大飞跃。 这一个喜讯早已经让他忘乎所以,又哪里会去担心其他呢? 再说了,在奥托王子看来,自己家族枝繁叶茂树大根深,自己只需要从巴伐利亚带人过去辅佐自己,就足以管好希腊这个国家了。 不过,踌躇满志的小王子,也有着基本的理智,他也知道必须要和面前的这位少年人搞好关系。 虽然没有人公开明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顶王冠是他让与给自己的,而哪怕推让了王位,他在希腊依旧有莫大的影响力,他一手创建的约阿尼纳公国也在自己王国的旁边——那也就意味着他只要有心,就可以给自己的统治造成极大的麻烦。 换言之,没有这位“选王者”的配合,他根本就别想安心当好希腊的国王。 所以在父亲和老师们的叮嘱之下,他老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莱希施泰特公爵打好关系了。 而且,作为一个刚刚拥有热血的少年人,最崇拜的就是英雄人物,莱希施泰特公爵恰好就是同一代王室贵胄当中最优秀者,了解他那些事迹之后,奥托王子本身就打心眼里对他充满了敬佩。 正因为带着多方面的考虑,奥托王子当着父亲的面,对艾格隆毕恭毕敬,“殿下,我一直都在关注着您的英雄事迹,您拯救了一个受苦受难的国家和一个伟大文明的遗民,做到了基督徒们都想做到的事情……我只恨自己实在太过于年幼,没有来得及以志愿者的身份投入到您的麾下,和您一起创造伟大的勋绩。 但上帝非常眷顾我,让我有机会成为您伟大事迹的追随者,去带领那个民族走出长年战争的创伤,既然如此,我愿意遵照上帝的教导和您的期待,肩负起王室成员应有的责任!我也跟您保证,我会努力学习做好国王应有的知识,谨守应有原则,以我的全部生命来为我未来的子民谋取福祉!” 这段话,是他的父王和老师们商量后的说辞,而且已经让奥托王子背得滚瓜烂熟,因此小王子说得非常熟练,一气呵成的同时也充满了少年人的豪情壮志,倒是让他平庸的面孔也多了几分稚嫩的王者气势。 听完了奥托王子的说辞之后,特蕾莎瞟了艾格隆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她比较满意于小王子的态度。 既然妻子都没有意见,艾格隆也就没有意见了。 他对损失希腊王位并不感到痛心——毕竟后面的历史早就已经证明了希腊是一个混乱之地,而且国穷民弱,实在不值得挂念。 所以只要未来的国王不侵犯他的合法利益,他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他走到了小王子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来,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很好,奥托。”他刻意喊了王子的名字,以此来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听到了你这番说辞之后,我心里非常感动,看来你已经完全明白了身为国王应该肩负的责任,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今天所说的一切,然后以公正和怜悯去统治你未来的子民,不要辜负他们的期待。” 艾格隆稍微拍得有些重,让小王子的身体微微摇晃起来,不过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父王都不介意这点小小的冒犯,相反他们父子两个的眼神里都闪过了无法掩饰的喜悦——少年人此举,无异于表示他对奥托王子没有异议,而只要他没有异议,这一顶王冠,就将确定无疑地落到奥托王子的头上了。 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作为德意志一个千年贵族世家,一直都是最有分量的诸侯之一,家族各个分支曾经先后统治过普尔法茨和巴伐利亚等地,深刻地影响过神罗帝国的历史。 然而,最近几百年来,家族却慢慢地滑入到了衰落的轨道当中,在一连串的战争当中遭到了削弱。 最大的打击来自于1740年之后,就在这一年,神罗皇帝、哈布斯堡家族的查理六世去世,然而他没有留下男性子嗣,被迫让长女特蕾莎继承自己的奥地利祖业。 而当时的巴伐利亚选帝侯卡尔-阿尔布雷希特作为诸侯领袖站了出来,反对特蕾莎的继承权,并且在1742年,被这些诸侯们选为了神罗皇帝,称号为查理七世。 然而特蕾莎却巾帼不让须眉,在奥地利继承战争当中取得了胜利,并且派军队攻入到了巴伐利亚境内,让这位“皇帝陛下”灰头土脸。 在陷入内忧外患的绝境之后,查理七世皇帝忧郁死去,而他的继承者迫于形势,也主动退出了新皇帝的选举,就这样,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结束了自己的三年天下,神罗的皇位又回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只不过,特蕾莎女王为了不引发其他国家的干涉,选择让她的夫婿洛林公爵弗朗茨接掌了皇位,而自己实际执行皇权。 遭此大劫之后,巴伐利亚一蹶不振,而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接下来还遭遇了继承权战争和拿破仑战争等等劫难,虽然勉强维持着祖业,但是眼看着也是在走向衰落了,别说去争抢德意志的领导权,维持光是维持自身的地位不下滑就已经耗尽心力。 可是如今,这个衰落的家族却看到了一个意外之喜——来自于希腊的王冠,莫名其妙地落到了自家的头上。 王冠就意味着土地,意味着人口,意味着增加了家族的威望和实力,也意味着这一代国王为家族繁荣昌盛做出的巨大贡献。 这种美妙的前景,又怎能不让路德维希国王兴奋不已?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被子孙称颂为明君的未来——尽管这顶王冠实际上他并没有付出过什么努力和代价。 越是想到这里,他看艾格隆的眼神也越是顺眼。
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却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名声,虽然让出了希腊的王冠,但是现在手中还握有着一个公国,哪怕他未来没有能够成为皇帝,光是目前的业绩也足够炫耀自满了。 真可惜他已经结婚了,不然成为自己的妹夫倒也合适…… 国王陛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妹妹玛丽亚突然会跟自己要求想要单独见他一面——只是据她说,是因为和苏菲通信的时候对这个少年颇为好奇,想要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何等样人。 这个请求让路德维希国王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照办了,满足了妹妹的好奇心——他不知道玛丽亚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也懒得管那么多。 他的父亲,先代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结婚了两次,第一次婚姻是娶了黑森-达姆施塔特的奥古斯特·威廉明妮公主,有2子2女活到了成年,其中包括国王本人,以及欧仁亲王的妻子奥古斯塔公主;而第二次婚姻是前妻过世之后,娶了巴登的弗里德里克·卡洛琳·威廉明妮公主,一共有五个女儿活到成年。 所以,苏菲和玛丽亚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路德维希国王和继母本身就不亲近,更何况这样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了,平时除了礼节性的问候之外,也没有多少感情交流。 他没想到玛丽亚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过考虑到她的孪生姐姐苏菲和莱希施泰特公爵曾经相处在一起、并且据说苏菲对公爵照顾有加,那么玛丽亚有一些好奇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自从苏菲嫁到奥地利之后,路德维希国王对苏菲未曾有过丝毫挂念,此时却对苏菲充满了感激之情——毕竟很明显,莱希施泰特公爵之所以如此迁就自己的家族,最大的理由肯定就是当年她对公爵的照顾。 一个因为政治联姻嫁出去之后就不闻不问妹妹,却没想到在不声不响的时候为本家立下了大功! 想想国王心里倒是有些唏嘘了,自家多少代人费尽心机,参与了多少次战争,结果领地没见增长几分,被打得灰头土脸的次数却数不胜数;结果却没想到,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却在无意当中,切实地让自己家族的领地扩大了一倍还有余……哪怕希腊国力微弱,但是土地仍旧是摆在那里的。 该是庆幸还是该苦笑呢? 管它呢!不管命运开了个多么恶劣的玩笑,王冠的成色又不会因此而贬值。 一想到这里,国王陛下的心情变得空前的好,看向艾格隆的目光也充满了殷勤和喜悦。 “殿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今天赠予我们家族的恩惠,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您也必然会一直是我们家族的朋友——而且,我想我那个远在奥地利的妹妹,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想必也会感到非常欣慰,她一定会感激您的!您终究还是没有辜负她对您的拳拳爱护……” 一听到国王提到苏菲,艾格隆顿时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之前我说过,我在最为困苦的时候,是苏菲殿下无私地关照我,让我有勇气直面生活,并且坚持了下来,我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感恩。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日后我能够回报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话,我一定会去做,而在我逃离维也纳之后,她更是备受皇帝陛下的嫌隙,我想我亏欠她实在太多了。感谢命运……我终于得到了这样的机会,我希望她在得知此事之后,能够稍微原谅我给她带来的痛苦。” 特蕾莎低垂了视线看向了桌面,没有让自己心中的不快泄露在人前。 她知道艾格隆这些想法非常正常,而且是不可避免的;她也知道,选择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成员戴上希腊王冠是目前形势的最好选择。 然而正因为她知道这些,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一些不爽。 她知道,新婚后的恩爱缠绵,固然让少年人感到非常幸福快乐,但是始终驱不散丈夫心中一直停留的那一些回忆。 曾经的那些感动,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哪怕她心里感到不爽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在相遇之前,那个女人就已经在照顾他了呢?这大概就是命运的无奈吧。 好在,现在她已经被永远留在了维也纳,以后和自己丈夫也是天各一方,自己也不用担心她再来妨碍自己和夫君的幸福生活了。 既然这样,自己当然可以大度一些。 祝福她接下来的生活能够更加开心一些吧~用赠给她的家族一顶王冠的方式来补偿自己的胜利,倒也足够显示自己的大度了。 还好,两个人提到苏菲没多久之后又转开了话题,特蕾莎心中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很高兴,奥托在希腊并非孤立无援,他还有一个约阿尼纳公国作为盟友,时时守望相助。”路德维希国王主动提出了一个动议,“殿下,我倒是有个想法——” 从他的语气和表情,艾格隆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些许的不祥。 “您尽管说吧。” 国王陛下面带笑容,然后指着自己的次子奥托王子,“您看,奥托和海黛女大公年纪相仿,简直犹如是上帝的安排,您觉得让他与海黛订婚怎么样呢?这样的话,两个新生的国家相互之间的羁绊更加紧密,未来更加可以守望相助了。” 艾格隆的惊愕只是持续了片刻,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海黛作为一个名义上的统治者,没有半分实际权力,但是统治者终究是统治者,而她又没有兄弟姐妹,因此她的孩子就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假如奥托王子同她结婚,并且日后生下继承人,那么这就意味着可以兵不血刃地又将约阿尼纳公国纳入到未来的希腊王国当中,进一步扩大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统治疆域。 最差最差也可以成为君合模式,反正家族能够进一步扩张。 哼,想得倒是挺美。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虽然约阿尼纳公国并非他一直会长留之地,但毕竟也是他第一片真正的地盘,他可不愿意在未来拱手让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艾格隆刚想婉言拒绝,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陛下,海黛年纪还太小,谈这些实在有点太早了,而且她之前的遭遇让她缺少了许多应有的教育,目前实在难有资格同欧洲最古老的王室谈婚论嫁,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先看看,以后再说吧。” 26,回忆与投缘 最新网址:“……我认为我们可以先看看,以后再说吧。” 在艾格隆回答之前,特蕾莎就直接做出了答复。 这个回答既婉转又留有余地,不伤及两边的感情,在顷刻之间能想出这么妥善的说辞着实不容易,但是特蕾莎说出口之后就立刻有些后悔了。 虽然她经常参与到丈夫的决策当中,但是她不想在外人面前代替丈夫做出决定的印象,那会容易让殿下感到为难,也会让旁人觉得夫妇两个各有主意——在这个集团当中,做决定下命令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正因为如此,平常哪怕有再多意见她也只和艾格隆在私下里谈,公开场合绝不做出任何答复——更何况,路德维希国王提出的意见事关重大,是影响两个新生国家的大事,绝对不能轻忽对待。 她之所以这么失态,主要是因为刚才艾格隆和国王谈到了苏菲,让她回想起了丈夫特意选择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戴上希腊王国的初衷,因而对维家顿时就没了好感。 又有哪个妻子听到丈夫特意给别的女人送下重礼时,会感到开心呢? ——哪怕心里明知道这是事实,而且也接受了现实,但是被人当面挑明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非常不快。 正因为对维家失去了好感,所以骤然听到路德维希国王居然还盘算着通过未来联姻的方式,把约阿尼纳公国也收入到维家囊中时,特蕾莎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以至于一时忘记了平时的准则,脱口婉拒了国王的提议。 对艾格隆来说,约阿尼纳公国表面上是海黛的领地,但实际上是自己的私产,在特蕾莎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 已经送出这么重的礼物了,居然还不满足,还想要从自己这里再挖走宝贵的私产,这兄妹两个真是不愧一家人,同样的贪婪作派! 况且,自从海黛落到了艾格隆手里之后,一开始都是特蕾莎负责照顾她的起居和教育,所以她心中对海黛也有几分感情,她也不愿意轻易地就坑了海黛,贸然许诺让她和看上去就很平庸奥托王子的订婚。 特蕾莎后悔的是越俎代庖违反了原则,而不是后悔拒绝这个提议。 正因为心里后悔,她说完回答之后立刻暗暗地瞥了艾格隆一眼,担心丈夫对她的冲动冒失感到恼火。 然而她却发现,艾格隆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对艾格隆来说,妻子主动婉拒比他自己说出口要更合适,国王纵使心里不爽,也总不可能对一个少女发火。 看到艾格隆不生气,特蕾莎也就放心了,那点后悔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又抬起头来,以充满了底气的从容笑容面对着路德维希国王,也意味着她不会改变主意。 夫妻两个人刹那间的互动,当然逃不过国王陛下的眼睛,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明显有些失望。 可是既然他们已经明确表态了,那国王自然也无可奈何。 反正这也不过是一个提议而已,能得逞最好,不能得逞也没什么损失。 正因为如此,所以路德维希国王立刻就转换了心态,重新笑了起来,然后点头同意了特蕾莎的说法。 “公主殿下,您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了,您的考虑很对,婚姻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轻忽对待,更不能单凭孩子一个人意气用事就胡闹,尤其是王室成员之间更是如此……我感谢您对我们家族如此尊重,那我们就暂且把这个提议搁置起来吧,以后再看看。海黛女大公有两位殿下亲自负责教育,我相信很容易就能够脱离一些坎坷经历带来的坏习气,她会成为一个极好的统治者,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到时候我儿子奥托和她守望相助,也许正般配也说不定——” 国王陛下虽然迫于无奈暂时搁置了联姻的提议,但也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而是留待日后再谈,不过只要他现在不提,艾格隆和特蕾莎也就无所谓他怎么想了。 特蕾莎当然听得出来,国王陛下的话摆明就在讽刺自己当初不顾皇室的体面,愣是逼着父母要继续履行婚约,可是她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点骄傲,甚至面带笑容地向国王陛下轻轻点了点头,暗示自己听明白了但根本无所谓这个讽刺。 看到这位公主殿下如此“不要体面”,国王也毫无办法,只能苦笑着耸了耸肩。 “公爵,您有一个善于决断的妻子。”他又对艾格隆一语双关地说,“以后可让人怀疑到底哪些决定是出自于您的心愿了。”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我和我的妻子是一体的,她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她的决定也必然是出自于我的立场。”艾格隆当然知道这时候坚决不能中招,而是必须坚定地和特蕾莎站在一起,所以他立刻就回复了国王,“比方说刚才我就打算以同样的说辞回答您,只是特蕾莎抢先了而已——” 说完之后,他主动挽住了特蕾莎的手,而特蕾莎也心中感动,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人相视一笑,竟然就这样秀起了恩爱。 国王毕竟是国王,拿得起放得下,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笑着鼓起掌来。 “哈哈哈哈……真是让人感动的一幕!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接着,他又向艾格隆点了点头,“公爵,您和妻子的感情如此融洽,让我非常感动,你们的爱情故事是我们那一代人都不敢想象的……您肯定能理解,我在结婚之前连我妻子都没见过几次,是我父王替我做出了决定——而你们却以皇室之身自己为自己做出了决定,这强过我太多了。 接下来,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们都还很年轻,爱意是需要时间来积淀和考验的,而对我们这样的王室成员来说,世界上有太多触手可及的诱惑了,声色犬马都足以迷乱人心,我倒是希望你们的爱情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失为佳话。” “那是当然了。”特蕾莎丝毫不怯场也不犹豫,而是自豪地回复了对方,“我选定了殿下,我当然会用我的一生去忠于我自己的选择。” 而艾格隆则顿时心虚了很多。 他想在国王陛下面前装成忠贞不二的样子——但国王陛下可是明确知道自己刚才就在和他的妹妹私下里见面的啊…… 还好,国王陛下免除了他的尴尬,他直接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感受到了,多么年轻漂亮又多么可爱般配的一对啊!我都忍不住现在就想为你们两位干杯了,好啦……我们就不用进行那些沉重的政治话题了,既然两位已经决定承认奥托作为希腊的王位拥有者,那我们就以愉快的宴会来庆祝这一盛事吧!”
这位生性风流快活的国王,自然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这对小夫妻拌嘴吵架,所以点到为止也就够了——为了儿子的希腊王位着想,他还是想要和他们两个保持良好关系的。 既然国王陛下主动提议,艾格隆当然也从善如流,答应了宴会的申请。 现在离宴会还有一点时间,所以艾格隆让自己的秘书回到自己的住处,把夏奈尔给叫过来。 刚才在和国王见面的时候,艾格隆提出想让在巴伐利亚长大的夏奈尔也享受一点荣耀,国王轻易地就答应了,所以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被叫过来的时候,夏奈尔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懵懂。 看到艾格隆之后,她总算定下了心来,立刻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 “陛下,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她恭敬地问。 “夏奈尔,来到了美丽的宁芬堡宫,是否让你勾起了往日的回忆?”艾格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她。 夏奈尔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回答了他,“陛下,我在这里确实呆过一段时间,不过服侍您以外的人可不是什么美妙感觉,而且仆人们之间也阶级分明,我那时候刚刚过来,笨手笨脚的,挨过不少责备……所以,我有回忆,但并非那么愉快。” 听到了夏奈尔的回答,艾格隆倒是心头一震。 是啊,这座宫殿再美丽,跟仆人又有多大关系呢?她只会担心今天的活有没有干好,免得挨骂。 自己成为一个组织的首领之后,确实越来越少地和他人共情了。 “所以这就是来到这里之后你一直闷在房间里不出去的原因吗?你怕遇到过去认识的人。”他反问。 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想节外生枝……” 果然,对夏奈尔来说,自己在这里的“过去”,无非是被使唤被训斥而已,并非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她更加不愿意让过去认识她的人看到自己,免得让他们也想起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 艾格隆轻轻地拥抱了夏奈尔,然后小声安慰她,“别怕,夏奈尔……你已经绝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夏奈尔了,如今你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一分子,是理应分享我荣誉的人。” 原本,艾格隆刻意想要用自己的尊重,让夏奈尔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快乐。 而眼下,他越发有理由了。 他一把拉住了夏奈尔的手,然后在夏奈尔疑惑不解的目光当中,带着她来到了路德维希国王的面前。 “王子殿下……”看到路德维希国王的一瞬间,夏奈尔脱口而出,随后又反应了过来,立刻向国王陛下屈膝行礼。“国王陛下,我很荣幸见到您!” 夏奈尔跟随着出嫁的苏菲公主一起前往奥地利,是在1824年,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回过巴伐利亚;而在1825年,苏菲的父亲,先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过世。 也就是说,苏菲在巴伐利亚的时候,路德维希国王只是王太子,夏奈尔在心情迷乱的时候一时间叫错了也情有可原。 国王陛下也没有在意夏奈尔的小小错误,对妙龄女子他向来都极其宽容,他的全部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夏奈尔的脸和身段上了。 金发碧眼的少女,虽然不施粉黛,但那种俏丽和端庄的气质,还有简朴衣着当中包裹的婀娜身段,瞬间让路德维希国王看花了眼。 好一个标致的小美人! 这位风流国王,突然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当初宫廷里含苞待放的花蕾,居然任由她跟着自己的妹妹一起去了奥地利——要是早点发现该多好! 不过,这也非常正常,以当时夏奈尔的地位,她也没有资格在王太子面前露面吧……哪怕在美泉宫,她也是焦灼地等了两年之后,才趁着艾格隆坠马受伤的机会,找到了留在他身边照顾的机会。 “您就是诺艾尔小姐吗……?”片刻的失神之后,国王陛下柔声问。“当初曾经在我国宫廷当中效劳,后来跟随苏菲去了奥地利?” “是的,陛下。”夏奈尔连忙回答,“我曾经承蒙欧仁亲王的恩惠,在您的宫廷里找到了一份糊口的差事,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您的国家和您的宫廷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的心中充满了最美好的回忆。” 这种客套话国王听得当了真——因而更加痛惜了。 “您的传奇经历我已经听公爵说过了,我对您的胆识和忠诚深感敬佩。”他看着夏奈尔的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公爵希望我赐予您应有的荣典,我欣然答应了……” “谢谢您,陛下!不过我认为我才能薄弱,恐怕配不上……”夏奈尔向国王陛下道谢,但视线却看着旁边笑吟吟的少年人,不用说,她的感激都是给自己主君的。 “怎么会配不上?您的容貌和性格,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都超过了普通人,值得世人铭记。”国王一边习惯性地夸奖,一边轻轻抬起夏奈尔的右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巴伐利亚养育了您,也愿意以最宽大最慷慨的姿态,欢迎您的荣归……” 虽然对普通女仆来说,国王如此礼遇是莫大的幸运,但是夏奈尔却感到大为不适,甚至脸都白了。 艾格隆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两个人之间,然后将夏奈尔护在了自己身后。“陛下,您如此慷慨,我替夏奈尔感谢您了。” 夏奈尔靠在艾格隆身后,心中顿时放松了下来,她嫌隙地把右手放到背后,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背。 国王无奈地心里叹息——从艾格隆的表现来看,这个“女仆”可不是女仆而已。 这小家伙绝对和这个小女仆有一腿——倒不如说,到了嘴边的肉,不吃才是奇怪吧。 哎,白白便宜了那小子了…… 刚刚还在我面前秀恩爱,结果……哼,大家果然是一路人嘛。 那位骄傲的特蕾莎公主以后恐怕有得伤心了。 不过这年头王孙公子们又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包括国王自己也是如此,再想到特蕾莎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国王陛下些微的同情也马上消散不见了。 “您是个善于享受生活的人,很合我们巴伐利亚人的胃口。”他收拾了心情,然后笑着向艾格隆眨了眨眼睛。“我果然同您投缘,哈哈哈哈……!” 最新网址: 27,衣锦还乡 “我果然同您投缘,哈哈哈哈……!” 国王陛下这句夸奖大有深意,艾格隆听了却完全不觉得光荣。 所以他只是淡然一笑,“是啊,我们都肩负着很多人的期待,不得不承担起责任来,尽一切力量发扬光大我们的家族——也许这种责任感就是我们的共同点吧。” 虽然他是有意在躲闪,但是国王陛下听了也颇以为然——虽然他喜欢风流,但是同样也必须履行国王的责任,如果不是为了光大自己的家族,他又何必把公爵夫妇作为贵客请到自己这里来呢? 既然艾格隆已经明确地表现出把夏奈尔小姐当成了禁脔,国王陛下也适时地不再纠缠夏奈尔了。 他毕竟也是久经风月的老手了,刚才初见青春靓丽、独具魅力的夏奈尔,他心有触动,再加上惋惜自己居然在自家宫廷放过了这样的美人,所以激动之下稍微地有些越礼,但是既然公爵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他也就无所谓了。 他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公爵,诺艾尔小姐对您如此忠心不二,这是您的幸运。我想,她应该也会深深地感动于您对她的深情厚谊。” 说完之后,他对艾格隆打了一个眼色。 艾格隆当然明白国王是什么意思——因为国王刚刚有点唐突了夏奈尔,他怕夏奈尔不肯答应他的要求,所以想要艾格隆来提出来。 于是他笑着对夏奈尔开口了。 “夏奈尔,国王陛下有一个很特殊的喜好,他想要在宁芬堡宫里留下到访的美人们的画像,而他看到你之后,觉得你挺合适,因此希望你能够浪费一点时间在这里留下画像……你意下如何?” 夏奈尔愣了一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片刻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后立刻就脸红了,“陛下,我怎么配得上呢……能够画像的都是大美人,我只是您的女仆而已……” “有什么配不上的?”艾格隆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的话,“美貌是旁人用眼就能分辨出来的东西,跟阶级无关,你是女仆跟你是美人又有什么冲突呢?况且,你也不比任何人卑下,对我来说你是我的重要助手,甚至是亲人。” 接着,艾格隆又瞥了一旁的路德维希一世国王一眼,然后小声对夏奈尔开起了玩笑,“你看,刚刚国王陛下看到你就那么魂不守舍,这就是对你容貌的最佳认证了,作为这里的主人,如果连他都觉得你配得上,那谁又能说三道四呢?” 被艾格隆这么一调侃,夏奈尔的脸更加红了,这既是羞涩,也是被主君亲口夸奖的兴奋。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听从您的命令。我会努力配合画师的,争取留下一幅能够入眼的画来。”夏奈尔凑到艾格隆耳边,然后小声说,“不过,这并非是我想夸耀自己,也不是为了讨好国王陛下,这只是为了让您高兴而已。” “嗯,我知道。”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夏奈尔的脸颊,“谢谢你,夏奈尔。” 接着,艾格隆转过头来看着路德维希国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表明大功告成,自己说服了夏奈尔。 路德维希国王一方面感到高兴,可是另一方面,他暗暗也有一种自家培育的明珠落入人手的遗憾——他不明内情,所以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执拗的姑娘,从一开始就将人生的希望寄托在了波拿巴家族的继承者身上,只觉得如果在几年前自己发掘出了这颗宫廷里无人问津的“明珠”,眼下她就在自己这边绽放光彩了。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国王也没兴趣做个夺人所好的恶棍,所以也就按下了这点小小的遗憾,转而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少年人身上。 “太好了,我等下就吩咐画师,让他以同等的精力为诺艾尔小姐留下画像,也请她稍稍配合一下。”然后,他又做了一个手势,“那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我们先好好庆祝一番吧!请诸位稍事休息,等下宴会就开始了。” 接着,他向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艾格隆带着夏奈尔也离开了房间,来到了长长的走廊当中,看着周边熟悉的景物,也许是被勾起了许多回忆的缘故,夏奈尔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她是1824年底跟着苏菲一起离开这里的,到眼下也不过三年半的时间,这么点时间当然不至于磨损她的记忆,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可是,相比于那个颠沛流离谨小慎微、身负深仇却不知道未来应该向何处去的小姑娘,经历了三年多的风雨之后,她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用“物是人非”来形容可谓恰如其分。 “在想什么呢,夏奈尔?”艾格隆看出了夏奈尔的神色不太正常,于是小声问。 “没什么,陛下。”夏奈尔惊觉过来,然后马上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感慨,我离开这里才这么一点时间,人生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离开之前的我看到现在的我,恐怕会认不出来这是自己。” “人总是会成长的,通过自己的选择一点点地改变自己,直到某一天会发觉自己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要么在施展自己的才华,要么堕落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艾格隆安慰她,“至少对你来说,这些变化都是积极的。” “何止积极,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了!”夏奈尔略显激动地回答,“我实现了自己的心愿,甚至比自己梦想的还要好……我走到了您的身边,照顾您并且为您的事业赴汤蹈火,我忠诚于您正如我父亲为先皇捐躯一样自然,我在您这里我找到了人生的锚点,从此之后再也不需要有任何怀疑和迷茫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文采。”艾格隆笑着回答。 “和您长伴,总会学到一些东西的嘛~”夏奈尔娇声回答,“别忘了我可为您手抄了多少诗句。” “也是啊,看来我是个不错的老师。”艾格隆也忍俊不禁。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反而是夏奈尔在带路了。 因为刻意想要多享有一点和陛下共处的时间,夏奈尔带着艾格隆徜徉在草地上的铜像旁边,而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园丁和仆人不时有人向夏奈尔投过了惊讶的视线——看来,已经有人认出夏奈尔了。 此时,夏奈尔,只是跟在艾格隆身边,腼腆地微笑着,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仿佛自己也只是初来乍到的访客一样。 她现在确实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属于这里过。 对她来说,这段落魄的时光,最好是永远尘封在记忆的角落里吧。 艾格隆看着夏奈尔的笑容,突然发现自己对她充满了爱怜之情。
“夏奈尔,很抱歉。”艾格隆伸手抚摸着面前的铜像,然后小声说。 “您有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吗?”夏奈尔有些惊讶。 “相比于你的付出,我现在能够给你的还是太少了……不过我们会拥有一切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忘记你曾经的落魄,就像他们忘记我过去的落魄一样。” “请千万别这么说!您……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夏奈尔绷起了脸,然后认真地回答,“您赋予了我长伴在您身边的荣誉,而且不计较我的能力有限,信任我重用我,这已经够了。要说还有什么追求的话,可能我还有一点点的贪心不足……” “什么?尽管说吧。”艾格隆立刻追问。 “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得到您的眷顾了……”虽然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是夏奈尔仍旧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幽怨,“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我就只有这一点了。”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夏奈尔难免脸红,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而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 自从正式结婚之后,艾格隆只能和特蕾莎共度床笫之欢,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两个人新婚燕尔,整天恨不得能黏在一起,而且还有奶奶“早点抱上曾孙”的催促,他不得不全情投入到特蕾莎这边来。 也就是说,在这几个月时间里,夏奈尔只能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和特蕾莎尽享恩爱,自己只能苦忍。 ——虽说她明知道这是必须而且应该的,但要是心里没有一点点酸味儿,那才是不可能吧。 看着她又是羞涩又是期待的模样,艾格隆也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夏奈尔,我白夸你了,你可真是个坏女仆,居然勾引自己的主人,背叛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夫人。”他笑着说。 虽然就字面来说这是在呵斥,但夏奈尔跟了艾格隆那么久,当然听得出主人只是在开玩笑,于是她红着脸回答,“我是您和公主殿下的仆从,您只是在使用自己的器物罢了,怎么能称得上背叛……” 这种歪理听来有些可笑,但在这个年代许许多多上流社会的家庭当中,女佣人和家庭教师们对男主人提供特殊服务实属寻常,甚至常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况且,您是陛下……陛下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呀!谁能以什么规矩来束缚您呢?”眼见艾格隆还在笑,夏奈尔有点着急了,连忙继续进言,“您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点点要求了……再说了,我们之前的事情公主殿下其实也知道,但是只要我们不刻意去刺激她,她也不会在意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夏奈尔。”艾格隆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她的脸颊,“我知道的,我也很乐意——但我们得等等。” “嗯……”夏奈尔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对少年人撒娇,“陛下,连一个国王都看得目眩神迷的花朵,却永远只对您绽放呢,您可不要浪费花朵盛开后最灿烂的时光,等到花期一过花朵凋谢,那未免……太可惜了。” “哈哈哈哈……”艾格隆听得忍俊不禁,大笑了出来。“不用担心,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调笑完了之后,宴会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宫室当中,而这时候特蕾莎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艾格隆,你们怎么这时候才来?”她走到了自己丈夫的旁边,然后小声抱怨。 看到特蕾莎出现,夏奈尔也自动知趣地靠到了一边,给主母让开了位置。 “没什么,我刚刚在夏奈尔的陪同下,参观了一下周围。”艾格隆平静地回答了,“她在这里呆过很久,所以回到这里之后心里挺有感触。” “原来如此……夏奈尔当初也真不容易。”特蕾莎也理解地点了点头,“好吧,现在已经快要开始了,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夏奈尔,你也跟我们一起吧,今天我们的荣誉你也应该分享一份,国王陛下刚才答应过我们要让你衣锦还乡。” “好的,殿下。”夏奈尔连忙回答。 于是,三个人一起来到了宴会的餐厅当中,而这时候,国王陛下和他的廷臣们、王太子以及已经被内定为未来希腊国王的奥托王子,也已经陆续出席了。 今天的路德维希国王,因为家族扩大了领地的缘故,高兴得红光满面,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兴奋,他率先拿起了酒杯,然后指向了自己的儿子奥托。 “诸位,我带着无比的感激,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的儿子奥托,即将成为希腊国王。我们都知道,这个国家虽然是新生的,但是它源自于一个古老而伟大的文明,我们为它的重生而庆幸!从今往后,希腊与我们的国家息息相关,同呼吸共命运,我国将尽我们所能地帮助它,我国也将从它无比丰厚的历史积淀当中得到精神上的滋养,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荣誉和责任,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将以虔诚和恭敬来完成我们的职责,让我们为希腊干杯!” “干杯!” 尽管在座的人们都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是当真正被确认之后,还是让他们感到兴奋不已——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扩张了自己的领地,也就意味着扩张了权势和影响力。 接下来,国王看向了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 “接下来,我感谢我们的贵客——莱希施泰特公爵夫妇,我们都知道为了希腊的独立、为了文明的重生,他们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和贡献,他们代行了上帝的意志,他们实践了公义,我们祝贺他们的成功,为他们祝酒干杯!” “干杯!”一个个酒杯齐刷刷地向夫妇两个人亮了起来,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也拿起酒杯一起共饮。 干杯两次之后,宾主尽欢,气氛也变得热烈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国王走到了夏奈尔的面前,旁边跟着一位拿着托盘的仆人。 “夏奈尔-诺艾尔小姐,您是公爵的亲密助手,也曾经在我们这里留下过痕迹,我很高兴我们这里曾经走出了一位参与过如此伟大事业的女性。”国王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以温和的笑容看着夏奈尔,“今后还请您继续为公爵和巴伐利亚的友谊而努力。” 接着,他从仆人那里拿出了一枚先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肖像纪念章,赠送给了夏奈尔,“您离开巴伐利亚之后不久,先王就不幸离世,想来您也颇为遗憾,好在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纪念章,我赠送一枚给您,以稍稍平复您的遗憾。” 虽然从未遗憾过,但是夏奈尔还是恭敬的接过了这枚纪念章,然后以激动的泪光看着国王陛下。 “陛下,谢谢您的恩赏,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28,“官方许可” “陛下,谢谢您的恩赏,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国王陛下对夏奈尔的态度非常满意,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您现在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了不同于常人的经历,我衷心祝愿您将来能够跟着您的主君,创造更多的传奇,而您在我的宫殿里留下的痕迹也将永远地保存下来,供世人瞻仰。” 国王陛下是在隐晦地提醒夏奈尔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当然也心知肚明。“这是我的荣幸,陛下……不过我感觉,这对这里的许多人可能算不上什么高兴事。” “为何这么说?”国王陛下反问。 “因为他们当年可以随便使唤呵斥的小女仆,现在可是堂上贵客了,就连画像还得让他们小心保养……”夏奈尔笑着回答。“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到同事飞黄腾达的呀。” 路德维希国王哭笑不得,“我想,要怪就怪上帝偏心,没有让他们也变成大美人吧,不然他们也可以享受如此殊荣,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之后,国王陛下转身离开了,而夏奈尔也佩戴着自己刚刚获得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纪念像章,回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的身旁。 也许是因为刚刚被国王热情接待的缘故,现在夏奈尔的容光焕发,举手投足当中尽显魅力,倒是让人差点忘记了她是曾经对人低声下气的女仆。 “夏奈尔,你今天很好看呢。”特蕾莎发自内心地夸奖了她。 “谢谢夸奖,不过殿下,您比我更加好看。”夏奈尔笑着恭维了女主人,“每当我对自己洋洋自得的时候,只要站在您旁边,我就立刻会清醒过来了……” “行啦,对我还要说这种话吗?”特蕾莎听得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后又重新严肃了起来,“想必今天的国王陛下的礼遇,应该满足了你的自尊心了吧?” “何止满足,都已经溢出啦。”夏奈尔俏皮地回答。 “那就好。”特蕾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是艾格隆主动跟国王要求的,他一直都希望你在返回巴伐利亚的时候,能够享受礼遇。能够这么为你着想,足以证明他对你的重视了。” “陛下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感恩不尽呢。”夏奈尔回答。 夏奈尔心里有点虚,因为刚刚她还在少年人的身边大着胆子勾引他,而现在夫人就在自己面前,哪怕特蕾莎神色如常,她也还是有些不自然。 “这时候还说什么感激,就未免太见外了,我们只是给了你你应该得到的东西。”特蕾莎郑重地看着对方,“夏奈尔,我的丈夫把你看成了伙伴和家人,那我当然也会这么看的,只要你以后还如同过往一样尊重我们、勤恳忠诚地为我们效劳,我们会赐予你更多比今天还要风光的荣誉——” 夏奈尔稍稍愣住了,因为她从特蕾莎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我……我当然会谨守本分,一如既往,请您放心吧!”回过神来之后,她连忙保证。“无论之后我拥有了什么,我都永远尊敬您,对我来说,您就是我们的主母,除了服从陛下之外,我们理应对您言听计从。” 正如夏奈尔所猜测的那样,特蕾莎猜到了刚才她故意和主人呆在一起。 但是也正如夏奈尔所猜测的那样,她也确实不甚在意——而过去的那些事,她同样心知肚明,也同样没有放在心上。 向来矜持的她,怎么可能去嫉妒一个女仆?那简直是在侮辱自己的姓氏。 只要夏奈尔懂得分寸,尊敬自己,她倒是也无所谓。 正因为如此,哪怕心知肚明,她也一直都对夏奈尔非常友好,同时也很满意夏奈尔对自己的态度——只不过今天,夏奈尔得到了国王高规格的礼遇,特蕾莎看她举止明显和平时不同,怕她就此心态飘了,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所以刻意暗示提醒了她。 听到了夏奈尔的保证之后,特蕾莎露出了淡然的微笑,然后她拿起旁边的酒杯,向着夏奈尔示意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我相信你,夏奈尔,我们以后还有太长的时间相处,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事破坏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 夏奈尔沉默不语,刚才因为国王陛下的礼遇而兴起的狂喜,这时候已经消褪了不少,她不无遗憾地想到,不管日后自己得到了什么,特蕾莎公主永远会在自己的头上,而且拥有陛下合法妻子的身份。 不过,她的颓丧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特蕾莎又附在了夏奈尔的耳边,小声地对她说,“当然了,夏奈尔,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你毕竟太过于孤单了……所以,等我怀孕了,你可以陪伴一下他——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虽然特蕾莎声音非常轻,但是夏奈尔却听得如同惊雷,差点让手中的酒杯也摔碎了。 “殿下,太感谢您了!”接着,反应过来的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向主母道谢,“我永远敬爱您……” 她本来就这么一个念想,如今又得到了“官方许可”,这又怎么可能不感激涕零。 而特蕾莎却只是平淡以对。 对她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高兴事,只不过是面对现实所以退而求其次罢了。 正常情况下,她可以随意把夏奈尔许配给某个人,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但不会成功,反而会让夫妻的和谐感情就此蒙上阴影,所以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夏奈尔服从自己,不要作妖就好。 这倒并不困难,夏奈尔本来就没有什么野心,只想着能够长伴陛下左右就好,所以只要略加安抚就能够压得住。 实情也确实如此——听到了特蕾莎的承诺之后,夏奈尔简直要乐疯了,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睛也忍不住一直往特蕾莎的肚子上面看,好像盼着它今天就自动隆起一样。 于公,她希望陛下早点得到继承人,让波拿巴家族后继有人;现在于私,她也多了一个理由——她现在比任何人都热切盼望特蕾莎公主早点怀孕,让陛下后继有人,也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侍奉陛下。 “好啦,别这样看着我啊。”特蕾莎倒是忍不住笑了,“这些话你自己记住就行了,千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当然了,您放心吧。”夏奈尔连连保证。 于是特蕾莎也就不再多说了,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回到了丈夫的身边。
而看到了妻子之后,艾格隆也停下了和身边人的交谈,转头看向了特蕾莎。 “亲爱的,你刚才在训斥夏奈尔吗?我看她脸色好像不大对。”接着他问。 “我怎么可能在今天这个日子训斥她呢?”特蕾莎笑着反问,“我只是跟她祝贺而已,她今天非常高兴,还祝福我们尽早得到继承人呢。” “嗯,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探讨。”艾格隆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要不今晚我们深入交换下意见?” 开了这个玩笑之后,夫妻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对碰了一下酒杯。 喝下了酒液之后,特蕾莎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一个老实低调的夏奈尔,只要又打又拉,处理起来倒是简单,可是其他人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好在丈夫终归还是爱着自己的,只要注意一点,终究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她不时地打量着自己的丈夫,新婚之后的甜蜜时光,让她越发珍视这个心爱的少年人,她也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努力,来维护他们的婚姻和生活。 只要能够和殿下相伴,为此付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就在他们闲谈之间,宴会也渐渐地来到了尾声,王宫的仆人们收拾了宴会厅,乐队也开始奏乐,在场的人们纷纷为未来将要成为希腊国王的奥托王子祝福。 在众人的恭贺和颂扬当中,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此时双目炯炯,显然在为自己将来的国王生涯而畅想万分。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走到了他的面前。 奥托王子连忙向他行礼致敬。 “奥托。”艾格隆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摆出了长辈的态度,“你应该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吧?” “我记得,殿下。”王子连忙回答。“您跟我说,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而是一份充满劳累坚信的责任……” “我并不是在跟你用辞藻夸张描述,而是在客观评价。”艾格隆表情严肃地回答,“没错,你确实将会得到一顶王冠,但是这个王国却和之前一样深陷混乱当中,你必须从一开始正视你将面对的困难,只有这样你的统治才能够长久。记住,别人不会因为你是国王而自动地服从你,你必须展示出你值得被他们服从的理由。而你现在太过于年轻,很容易就会因为无经验而被人轻视,因此必须更加谨慎小心。” 奥托王子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具体的情况比较复杂,其中牵涉了许多利益纠葛,我没办法在几句话之内跟你说清楚,但是我会写一份备忘录,列明我认为你需要注意的东西,。”艾格隆一边说,一边走得更加近了,然后再低声说,“在这里,我只需要再提醒你几句就好——” 停顿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会带着一群巴伐利亚人过去,帮助你统治那个国家,但是不可能忽视那些本土实力派的意见,因为他们真正掌握着军队和地方,所以你必须拉拢其中一批人。我认为你要善待科洛科特洛尼斯,他们现在是希腊的当权派,而且拥有解放民族的崇高名誉,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排斥在外的……你要时时垂询他们的意见,把他们当成你统治国家的真正助手,只要你这么做了,那么他们也会乐意拥戴你,让你逐渐拥有国王应有的权威。” 艾格隆在离开希腊之前,曾经答应过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会为他们在新国王面前美言几句,维护他们父子未来的地位,现在艾格隆既然决定选择奥托王子为王,自然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当然,他不会口头提醒一句就算了事。 看着王子似乎还有点懵懂的样子,他把话说得更加透彻了,“你现在还非常年轻,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已经老了,他的时光已然不多,只想着享受生命仅剩的宁静——只要你谦逊地进行自己的统治,他不会阻拦你去建立你的威望,到时候他心满意足地离开,而你也在他的辅佐之下让希腊人习惯了你的统治,那时候就是你可以自主发挥的时候了……” 等到他说到这份上,奥托王子终于也明白过来了。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任命他做首相?” “您是未来的国王,让谁做首相是您自己的权力——”艾格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我只是提醒您,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做国王,谨慎地挑选一个首相并且信任他,对您来说非常重要。” 哪怕资质再怎么平庸,奥托王子终究也是王室成员,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我会把您的意见记住的,如果我的父王不反对,那我就这么做——”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想要施展自己的统治,你还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幸你并不孤单,你的祖国巴伐利亚会一直帮助你;而我和约阿尼纳公国也会站在你一边,因为你是我选择的——拥有这么有利的条件,我有理由期待你能够做得很好。” 眼看奥托王子如此听话,艾格隆也放下了心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他,“记住,想要成为君王,权术和阴谋是必须的,你要学会它。但是无论再怎么高明的权术和阴谋,也比不上国民发自内心的拥戴更为有力,所以用尽你所能去让那个可怜的民族去获得和平和繁荣吧,他们已经流了太多血了,他们希望有一个自由和繁荣的新时代,而你将成为他们的保护人,只要你能不负所托,那么他们就会拥戴你,你的王冠也将安如磐石,那时候任何人也不能撼动你。” 王子静静地听着,看得出来他相当认真。 “您懂得真多……”片刻之后,他心悦诚服地说。“难怪能够成就如此事业。我希望……希望您也能够在那个国家,实践您的箴言,毕竟您看上去时时刻刻都在为此做准备。” “那我们共勉吧!” 艾格隆轻轻一笑,然后拍了拍奥托王子的肩膀,以此来向他传达自己的期许和祝福。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许会成为最坚实的盟友,世界的大门也会为我们敞开,你觉得如何?” “太好了!”年轻的王子兴奋地欢呼了起来,“我等着您的那一天!” 29,义嫂 在盛大的庆祝宴会结束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继续作为客人留在宁芬堡宫当中,享受着巴伐利亚人的热情礼遇。 在休息了几天之后,按照原定的计划,艾格隆向路德维希国王提出了拜访自己义嫂、欧仁亲王的遗孀奥古斯特公主的请求,而国王和之前承诺的那样,欣然答应了。 按照应有的礼节,国王派一位信使前往自己妹妹所居住的洛伊希滕堡宫,征求公主的意见。 而信使很快就传来了公主的回复——她非常高兴罗马王能够前来拜访自己,并且非常乐意以夫君的名义接待这位义弟。 于是,得到了如此积极的反馈之后,艾格隆再也没有了犹豫,他和特蕾莎一起暂且告别了国王,然后在王宫侍从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位于慕尼黑的洛伊希滕堡宫。 如同承诺的那样,他立刻就得到了他的义嫂奥古斯特公主的热情地接待了他。 他和特蕾莎以及夏奈尔一起,被带到了会客厅当中,而这时候,奥古斯特公主本人也和她的孩子们恭迎了这位少年人的到来。 众所周知,欧仁亲王和艾格隆名义上是兄弟,但是年龄差距相当大——足足差了有30岁,很自然的,他的妻子虽说是“义嫂”,但现在年纪也已经40岁了,甚至比艾格隆的母亲路易莎还要大三岁,因此站在艾格隆面前的,是一位优雅温和的贵妇人。 因为已经是寡妇之身,所以她只身穿着浅棕色的裙子,头上戴着薄纱帽,除了珍珠耳环之外也并没有过多地装饰自己,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的刻痕,但是也让她的气质显得更加温柔娴静。 一看到艾格隆,她轻轻地向他弯了一下膝盖,“我很高兴还有机会再见到您,罗马王陛下。” 她的哥哥路德维希国王为了政治因素考虑,不得不在艾格隆的称呼上采取了一些避讳措施,而奥古斯特公主则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就用罗马王称呼面前的少年人——而这也让艾格隆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奥古斯特公主如此称呼自己,足见她心里把自己放到了很高的位置,更加足以体现出,在帝国崩塌、自己身陷囹圄之后,欧仁亲王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哪怕自己只是一个囚徒了,这对夫妇依旧当这个孩子是罗马王。 仔细想想,拿破仑皇帝当年为了和路易莎公主结婚,休了前皇后约瑟芬,然而他对欧仁亲王的爱护倒是并没有改变,一直对他委以重任,而欧仁亲王也一直都在为义父尽心效力,鞍前马后参与了多次战争——虽然在1815年他没有选择再跟着皇帝拼命,而是和夫人子女留在巴伐利亚隐居,但是没有人可以再责备欧仁亲王什么了。 这位义兄虽然姓德-博阿尔内不姓波拿巴,但是比家族的其他成员都要靠谱许多,要是此时他还活着,那应该还能够帮自己很多忙吧…… 哎,斯人已逝,再去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愿他在天国安息吧。 他很快就抛开了杂念,然后走到了奥古斯特公主面前,然后轻轻地亲吻了她的手背。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您不必如同刚才那样称呼我,因为我现在配不上这个光荣的称号……而且,在您面前我不是什么王侯,只是您的晚辈而已,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艾格隆吧,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昵称,作为家人和长辈您尽可以使用。” 艾格隆如此反应,让奥古斯特公主既意外又有些高兴,她又再次仔细地打量了昂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人,“人人都说您是个骄傲固执又才华横溢的少年人,现在一看传闻还是有些失真,您才华横溢是不错,但是为人倒是挺谦逊的。” “您不要误会,对旁人我还是挺骄傲的。”艾格隆笑着回答,“只是在您面前我可没资格骄傲,毕竟您当年也是作为家人见过我身处襁褓时的样子——” “哈哈哈,这么说倒也是……”奥古斯特公主哑然失笑。 笑了片刻之后,她又有些感慨,“自从那倒霉的一年之后,我们一家一直幽居在这里,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当年那个还在我面前爬动的婴儿,现在却已经以英雄的姿态来访问我了!而且还长得这么可爱……艾格隆,你果然是被上帝祝福的孩子。” 自古以来夫人们都爱俏,艾格隆颜值高,说话又好听,再加上两家人渊源非常深,因此他也就轻易地赢得了义嫂的好感。 笑着笑着,夫人又发出了和艾格隆刚才一样的感慨,“哎,真可惜我的丈夫已经离世了,不然的话,要是他能够坐在这里,亲眼目睹你现在的样子,听你陈述的事迹,那该多么让他开心啊!他隐居之后,除了亲妹妹奥棠丝王后之后,最放心不下的人也就是你了,他一直担心你孤苦伶仃地被隔绝在宫廷当中会出什么意外,结果却没想到自己却先走一步……” 说到这里,夫人又悲从中来,再也说不下去了,拿起了手绢擦拭眼泪。 看着她悲伤哭泣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不禁有些怅然。“夫人,请节哀,有些事情毕竟是无法改变的……” 他并不怀疑公主的话的真实性,毕竟欧仁亲王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只有杂糅着兄弟和长辈晚辈之间的情谊。 王室的儿子们总是为了继承权而互相嫉恨,但欧仁亲王作为义子,固然深得信任和重用,甚至被拿破仑委任为意大利总督,代理他统治意大利王国——但是在家族观念深重的拿破仑皇帝看来,他终究还是外姓人,他的皇位只能流传给波拿巴家族的下一代。 一开始他没有自己的合法儿子,所以他把皇储的希望放在了弟弟路易的儿子们身上,直到后来他娶了路易莎生下了罗马王之后,帝国的继承人也就再也没有争议了——自始至终,他就没有考虑过让欧仁继承帝国。 所以,欧仁根本不需要介意罗马王的诞生——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什么东西。 而到了现在,帝国本身都已经烟消云散了,而欧仁亲王自己也已经作古,那场原本就不存在的“储位之争”,眼下自然已经是过眼云烟。
从1814年开始隐居巴伐利亚开始,欧仁亲王不再参与任何重大事件,而是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了撰写《回忆录》,以及资助那些流离失散的帝国遗民上面,他安静地度过了自己的余生,最终在妻子和儿女们的环绕下告别了人世。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幸福的结局—— 在大革命的腥风血雨当中,他的亲生父亲被送上了断头台,年幼无知的他和妹妹跟着妈妈在乱世当中挣扎求生,靠着约瑟芬的长袖善舞勉强维持了生活,但这浮萍一样的生活在那个时候轻易地就可能被摧毁,有多少孩子就默默无闻地跟着父母一起消失在了时代洪流当中。 而他们兄妹却碰到了命运中的幸运星,并且从此飞黄腾达,最终一个娶了公主一个成了王后,这岂不是上帝的眷顾吗? 诚然帝国的毁灭让博阿尔内家族和波拿巴家族一起付出了代价,但是他们已经得到的东西,足够他们抚慰平生了。 艾格隆见过自己的叔叔吕西安亲王,他没有后悔过,相反庆幸自己曾经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改变了命运和历史的走向——他相信欧仁亲王也会同样如此,他亲王猝然离世的时候,他一定也会感谢上帝让他走上欧洲最顶层的圈子吧…… 帝国的兴起,让欧仁成为了亲王,成为了欧洲大陆举足轻重的权势人物;而帝国的毁灭虽然让欧仁亲王的权势化为乌有,但是他通过迎娶巴伐利亚国王的长女,再加上过去行事的名声很好,所以依旧是被欧洲各国王室认为是可以承认的王族成员。 他的岳父赠给了他洛伊希滕堡公爵和艾希施泰特亲王的头衔,而他的子女们也得以同其他国家的王室联姻,被纳入到了圈子当中。 眼下,欧仁亲王的长女约瑟菲娜-德-博阿尔内在1823年已经和瑞典王储、也就是前帝国元帅贝纳多特的儿子奥斯卡结了婚,离开了巴伐利亚,成为了王储妃——未来也将成为瑞典王后。 而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在未来,他的另一个女儿阿梅莉于1829年成为了巴西皇后,而他的小儿子马克西米利安甚至在1839年娶了尼古拉一世沙皇的长女玛丽亚公主,并且从此定居俄罗斯,成为了帝国的一个外姓王公——这也算是泯灭恩仇了吧。 虽然欧仁亲王已经离世,但是他的在天之灵如果能够看到这些,一定会深感欣慰。 不过,现在的历史线在因为自己而变动,艾格隆也不敢确定这些联姻会不会如期按照历史走向而发生,但是这已经足够说明欧仁亲王一家所受到的尊重。 在他的安慰之下,奥古斯特公主很快从悲痛当中走了出来,毕竟她的丈夫已经离世几年了,她也已经慢慢地习惯了丧偶的生活。 她勉强打起了精神,继续面带笑容和艾格隆闲聊,同时让她的孩子们一个个地过来跟艾格隆见礼问好。 等到问好之后,她让这些孩子们回到了自己居处,和家庭教师们开始今天的学习。 艾格隆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嫂嫂对他挺友好,但是却又保持着谨慎的距离感,也没有让自己的孩子们与艾格隆过多交流。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奥古斯特公主见证了之前法兰西帝国大起大落的历史,自己的丈夫也因为多年的戎马生涯摧残了身体而英年早逝,因而她极其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也走上父亲的路,所以她有意地阻止孩子们和艾格隆过多交流,免得少年人热血沸腾走上了“歪路”。 奥古斯特公主作为巴伐利亚的长公主,地位超然,她有能力、也早已经暗自给孩子们铺了未来的路,让他们去和欧洲各地的王族联姻,维持博阿尔内家族的门第不衰,她没有动力让孩子们跟着艾格隆冒险——况且,她也不太相信帝国还能复辟成功。 艾格隆看出她的想法,却也不生气,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他绝对无法责备一个母亲不肯把孩子交给他,给他卖命。 欧仁亲王已经为他的父亲鞍前马后效劳过那么久了,他们一家也不欠自己什么了。 在闲谈之中,艾格隆介绍特蕾莎给奥古斯特公主认识,对这位年轻漂亮的公主,奥古斯特公主自然也是殷勤备至,给足了面子。 不过这种殷勤不过是出于礼节的客套而已,奥古斯特公主的注意力倒是更加放在了夏奈尔的身上。 在和艾格隆夫妇打完招呼之后,她把目光移动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身上,然后笑着跟她开口了。 “夏奈尔,重新回到我们这里,感觉如何啊?” 1815年保王党在法国南方报复性屠杀帝国拥护者之后,夏奈尔作为遗孤逃出了法兰西,并且在姑妈的带领下一路流离来到了巴伐利亚,最终投奔到了欧仁亲王这里。 亲王收留了这对姑侄,并且为她们找了佣人的工作,夏奈尔最初过上安定的日子就是在这里——正因为如此,她的心里对亲王夫妇充满了感恩,一来到夫人的面前早已经激动得双眼泛泪,只是碍于礼节不敢出声而已。 “我非常开心……”眼见终于可以回话了,夏奈尔连忙打破了沉默,然后以激动的语气回答,“夫人,我永远感激亲王殿下和您对我的照顾和帮助,如果没有你们的恩情,我恐怕早就已经离开人间了,哪里还有今天……”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些很有趣的故事。”奥古斯特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你忠实地完成了我丈夫对你的期许,甚至比他期待过的还要好……可惜他没办法亲口来对你说谢谢,但是今天,在他居住过的地方,我替他说出口吧——夏奈尔,谢谢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你是他赠给罗马王的最好的礼物,也是最宝贵的。” 夏奈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热泪盈眶,然后直接哭了出来。 “谢谢……谢谢……”她泣不成声地回答。 30,遗物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到了寂静当中,只有夏奈尔的哭泣回荡期间,让听者无比倍感哀伤。 而从她的哭泣当中,艾格隆隐隐约约地也明白了什么。 “欧仁亲王在夏奈尔离开巴伐利亚之前,曾经托付她照顾我,对吗?”他小声问奥古斯塔公主。 “倒也没有那么具体,毕竟谁也不知道夏奈尔到底能不能接近你。”他的义嫂摇了摇头,“亲王只是临别之前祝她好运,并且希望她在有机会的情况下,给你一点安慰——当然,从事后的结果来看,她倒是做得比我丈夫期待的还要好,好得多。” 艾格隆心生感动,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对于这份好意,我感激不尽……世态炎凉,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能够想到我,并且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给予我一些帮助,已经足以体现出亲王的高洁人品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敬重。”对于这份夸奖,夫人并没有谦虚,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我并非是一开始就同意这桩婚事,只是因为我的父王当年要讨好拿破仑,所以促成了这门婚事而已,我必须履行我的义务,所以我无奈地答应了……在结婚之前我满心悲痛,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要成为牺牲品了,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得离谱——我发现我的丈夫温柔体贴,而且性格光明磊落,又有英雄气概,比所有那些王孙公子都要强!所以我感谢命运,让我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德-博阿尔内夫人,人人都说大革命是一场噩梦,但是对我来说倒是促成了我的幸福。” 一边说,夫人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缅怀的笑容,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在缅怀自己曾经和丈夫相处的幸福时光。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唏嘘。 看得出来,中年亡夫,对夫人来说是人生中最惨痛的打击,虽然她现在貌似举止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在艾格隆面前会说会笑,但是她心头上的火焰似乎已经熄灭了,只有再谈论到过去的时候,眼睛里才会重新绽放出光芒。 艾格隆知道,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24年欧仁亲王死了之后,奥古斯塔公主没有改嫁,而是孤独地又活了27年,直到1851年才死去,甚至比她孩子们中的几个活得还要长。 对她来说,人生之后的27年,只是一次次目睹至亲们离世的孤寂生活,确实称不上美妙。 而特蕾莎虽然不知道这一切,但是她同样被悲伤所感染了。 她偷偷地瞟了少年人一眼,今天为了拜访义嫂而精心打扮过的艾格隆,看上去是那样的俊秀可爱,而这副可爱的躯体里,却隐藏着常人不及的坚定意志和才华,能够与他结为连理,自己的幸福又何曾比奥古斯塔公主少呢? 假如以后的我,在人生的中途失去了我的丈夫……一想到这里,特蕾莎不寒而栗,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她绝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光是想象都觉得余生再也看不见任何颜色了。 所以她下定决心,往后一定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保护艾格隆,帮助他实现他的事业,让两个人的婚姻幸福美满地延续下去,直到白发苍苍之后,才在子孙们的环绕之下次第告别人间。 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 艾格隆并没有察觉妻子的心理活动,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了奥古斯塔公主身上。“夫人,我相信,您和欧仁亲王的婚姻,是一段佳话,同时也是拿破仑皇帝促成的那些政治联姻里最为恩爱的一对,他也许并不是怀有这样的动机,但是无疑他促成了您的幸福——” “这么说倒好像也没有错,不过我是没有机会再去感谢他啦……”夫人略带调侃地笑言。 接着,奥古斯塔公主询问了艾格隆之前的经历,包括他在美泉宫成长的经历、以及他这一年多以来在希腊的经历,时不时地还发出了哀叹或者惊叹。 不过艾格隆也看得出来,夫人并没有真正对这些话题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节所以在接待自己、和自己找到话题聊天而已,而他对这种社交规则也相当了解,所以他也不说破,而是以幽默调侃的态度描述自己的经历,时不时地还穿插了一些自己碰到的趣事,惹得夫人连连发笑,一时间宾主尽欢。 不过,在谈笑风生的同时,艾格隆也发现夫人突然似乎有了什么心事,眼神也有些飘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格隆以为夫人想要自己帮什么忙——而出于自己对义兄的敬仰,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义兄的遗孀一点忙。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的吗?”于是艾格隆主动询问,“如果有的话,请您不用犹豫,我会尽我所能去做的,而且满怀荣幸。” 见到艾格隆如此直接,奥古斯特公主也不再犹豫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艾格隆。只不过,我想起了我丈夫在离世之前的那两年念叨你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且,在他弥留之际,和我们这些家人说过告别之后,还特意说过你的事。” “什么事情?”艾格隆顿时来了兴趣。 “他祝福了我和孩子们,还安排了自己的遗产事宜,连仆人和朋友们接下来应该收到什么遗物馈赠也安排好了,而对你,他也想要留下一些东西。”夫人回答。 接着,夫人的脸色有些尴尬,“很抱歉,我之前没跟其他人提,现在才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当时有着种种顾虑,而且丈夫过世时我备受打击,忙碌当中就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了……” “没关系的,夫人。”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毫不介意。“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已经坐在了您的面前,有资格从您手中得到义兄的馈赠。” 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夫人的真正意思是什么——欧仁亲王离世的时候自己还在美泉宫,人身自由和通信自由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她不可能联系自己,久而久之把这件事遗忘了也太正常了。 接着,艾格隆单刀直入,“他要馈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只是一些文件罢了。”奥古斯特公主苦笑着回答,“他临终前告诉我他把一些文件封在了一个匣子里,如果您没能够重获自由,那就让那些文件永远尘封下去直到被世人遗忘;如果您有一天能够自由翱翔,那么就让我把匣子连同文件交给您——那个匣子,我遵照他的嘱托没有打开,只是和他的遗物放在了一起,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今天可以把它交给您。”
“我非常感激义兄的慷慨,并且非常乐意接受他临终的馈赠。”艾格隆马上回答,“无论他给了我什么,对我来说那都是值得保存一生的礼物。” 艾格隆这句话并不是客套话,他没想到除了拿破仑皇帝之外还有人在临终之前还在念叨自己,有这份情谊在,无论是什么,他都乐意接受这份馈赠。 “那好,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亲手把它交给您。”奥古斯特公主立刻提议。 艾格隆也不含糊,立马就站了起来,然后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 夫人站了起来,然后带着艾格隆走出了会客室,并且沿着楼梯上了楼,特蕾莎虽然满心好奇,但是因为夫人很明显只想遵照先夫的遗愿只把“馈赠”交给她的丈夫一个人,所以她也只好带着好奇心留在了原本的位置上,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艾格隆和奥古斯特公主两个人走上楼梯之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接着她打开了一间房间。 艾格隆往里面一看,发现这间房间有书桌和书架,还放着大量的文件。 “这是他曾经的书房。”奥古斯特公主轻声向他解释。“在他过世之后,我就把一切都保持原样了。” 虽然,她领头走了进去。 艾格隆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他很快注意到,房间没有灰尘,相当清洁,而且空气当中也没有那种霉味儿。 虽然夫人没说,但是可以想象得到,这间房间在欧仁亲王逝世之后也一直被精心收拾打扫过——也许,夫人还经常来到这里,追思与丈夫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瞬间,他的心里又有点怅然。 在他的注视下,夫人走到了一个柜子前面,然后用钥匙打开了柜子,这个柜子里面装满了文件和稿纸,看上去是用来保存欧仁亲王当年撰写回忆录时的手稿的。 在吱呀吱呀的声响当中,她从这些文件堆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匣子,然后又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他所说的就是这个东西了。” 艾格隆的眼神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伸出手,庄重地从夫人手中接过了这个匣子。 艾格隆从外表打量了下,木制的匣子分量相当轻,上面也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其貌不扬,而匣子上还被刻意地贴上了凝胶的封条,显然自从里面装了东西之后再也没人打开过。 “我可以打开它吗?”艾格隆小声问。 “当然可以,从现在起它就是您的了——因为本来就是我的丈夫赠送给您的东西。”夫人笑着回答,“而且,既然是他特意留给你的,那么我就没必要再看了,您等下自己打开来看吧。虽然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希望它能够对现在的您起到一些帮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丈夫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说完之后,她稍稍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把艾格隆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面。 艾格隆对夫人的举止和作派深感钦佩,如果不是深爱丈夫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呢? 而在她走后,书房里只剩下艾格隆一个人了。 房间里一时间回复了往常的寂静,而艾格隆的心里既疑惑又有些期待,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了。 离世的欧仁亲王到底有什么能够馈赠自己,还要在临终之前这么郑重其事地嘱托 他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撕开了凝胶的封条,然后推开了匣子的环扣,打开了匣子。 匣子被打开的一瞬间,没有任何珠光宝气——里面果然并非什么贵重珠宝,真的只是一些纸张而已。 当然,即使没有那些,艾格隆也并不感到失望。 他把匣子放到了书桌上,然后耐心地打开了这些纸张。 时光的流逝,让它们变得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也随之有些模糊,不过这并不妨碍艾格隆阅读。 上面的笔迹刚健有力,看得出来是出于一位戎马多年的将军之手。 而上面的内容,更加出乎于艾格隆的意料之外。 “亲爱的艾格隆,或者说罗马王陛下,当我写下这份手稿的时候,我说不清我此刻的心情是绝望还是期待,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够读到它。 但是命运是如此玄妙莫测,让人上下沉浮,一天身处云端,一天又让人万劫不复——我便是一个亲身经历者。 因此,即使眼下一切都如此绝望,我仍旧倔强地去抱有一丝希望,我期待终有一天,你能够走到我的面前,或者走到我的家人面前,从我或者我的家人手中拿到它,然后借由它来得到你应得的东西。 我不知道它到底会对你起到多少作用,甚至事到如今我根本不期待你再去为一个无望的事业赌上性命,我只是希望,在失去了国土和皇位之后,你,我可怜的义弟,能够拥有那些最后仅剩下的、也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艾格隆静静地翻阅着这些手稿,时间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 在顷刻之间,艾格隆恍然大悟。 也对啊……欧仁亲王,应该比自己的母亲知道的更多。 在帝国时代,欧仁亲王曾经一直担任着意大利总督,代理拿破仑皇帝处理意大利王国的绝大部分事务—— 他知道,他也愿意告诉自己,哪怕在弥留之际,他也没有想过要把那些东西据为己有或者传给家人,他坚信那是属于自己的。 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又似乎在看着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在天之灵。 “谢谢您了,我的义兄!” 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不用特别在意什么财宝——但是,他要将失去的一切统统拿回来,什么都不能例外。 31,新的访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1,新的访客“谢谢您了,我的义兄!” 发出了这一声感叹之后,他小心地将这些文件都重新收回到了匣子里面,然后拿着匣子走出了书房,回到了刚才接待自己的地方。 一看到他,特蕾莎就投过了好奇的眼神,只是出于矜持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已。 艾格隆也顾不得其他人,直接坐到了特蕾莎的旁边。 “艾格隆,你的眼神有点奇怪。”特蕾莎凑到了丈夫的耳边,然后小声询问,“到底是什么遗物?” “没什么。”艾格隆也对着特蕾莎的耳朵,然后从容地回答,“欧仁亲王给我遗留下了一份手稿,记录了他在意大利王国担任总督的时候,所接触到的一些机密信息,尤其是那些有关于财宝的信息。而在他离开意大利之前,他也费尽心机地帮助那些人隐藏财宝的去向,以免它们落到了卷土重来的奥地利人手里——直到临死之前他对这一切都守口如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他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然后准备遗留给我,因为他认为那些东西都注定应该是属于我的。”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特蕾莎却听得大为震动。“什么?” 特蕾莎之前相信了艾格隆编造的故事,她认定艾格隆确实掌握着当年拿破仑皇帝在意大利发掘的财宝——而后,在路易莎皇后那里,她又得知了当年负责此事的直接责任人,于是她更加对此深信不疑。 和欧仁亲王一样,她也认定这些财宝的主人,只能是她的丈夫,是他们家族的财产。 虽然艾格隆没有明说,但是她从丈夫之前的反应当中,猜到了还有一部分财宝并没有物归原主——而现在,重要的线索就落入到了丈夫的手中。 自然,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消息。 片刻之后她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所以我们可以按照他提供的信息去把财宝发掘出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没那么简单,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太多的事情将会为之改变。”艾格隆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虽然是用了否定性的表态,但是他的眼神却比平常还要犀利,“不过,我确实准备把它们拿回来。” “对,就应该这样。”特蕾莎完全同意丈夫的意见,“与其让它们继续尘封于被人遗忘的角落,不如落到我们手中,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感慨了一句,“哎……这样的话,我们真应该感谢欧仁亲王!他是如此高风亮节,从未想过染指如此巨额的财富,而是默默地为你守口如瓶。” “是啊,我非常敬佩他。”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话锋一转。“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跟他透露过只言片语,哪怕他逃出奥地利之后,也没有一个当年的亲历者跑过来跟他透露出这些事,更别提主动献上财宝了。 如果不是自己从母亲和欧仁亲王这里得到了消息,只怕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笔财产。 可想而知,那些亲历者恐怕已经私下里把财宝都瓜分了。 一想到这里,他有点恼火。 如果这些人落到自己的手中,自己一定要给予他们应有的惩罚! 看到艾格隆的脸色,特蕾莎就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于是她抓住了少年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不用着急,亲爱的,既然现在我们知道这些财宝的存在,那我们迟早会把它们弄到手的……没有人可以侵占我们的利益而不受惩罚。” 在特蕾莎的安慰之下,艾格隆也慢慢地回复了心情。 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找回那些财产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影响自己的节奏。 他看了看时间,晚餐还有一会儿才开始。 “好了,没事了,特蕾莎。”艾格隆以平常的语气对妻子说。 接着,他把匣子递到了特蕾莎面前,“这些文件你替我收好吧。还有,等下你陪夫人再聊聊天,我在周围走一走,呼吸下新鲜空气。” 特蕾莎知道丈夫今天心情复杂,所以她点了点头,“好了,这边都交给我了,你休息一下吧~” 说完之后,她伸手接过了匣子,然后艾格隆走到了旁边的夏奈尔面前。 “带我……嗯,在这边逛逛可以吗?”艾格隆略微有些踌躇地问。“你应该对这边挺熟悉的吧?” 夏奈尔原本还沉浸在缅怀欧仁亲王的悲伤当中,但是一听到主人的召唤,她顿时惊喜得脸色发红。 “当然了,我在这边呆过挺久的……您尽管使唤我就行啦!”她立刻就答应了。 她满心以为,自己的主人因为缅怀义兄现在心情烦闷,所以希望能够舒缓下心情——而这个责任,自己应该责无旁贷地承担起来。 一想到可以和陛下单独相处,她顿时变得步履轻快了起来,她带着艾格隆走出了会客厅,然后夏奈尔带着他在这座宅邸当中走动,并且还跟他解释自己当初在这里生活的种种细节。 艾格隆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提出一些问题,夏奈尔都耐心地给出了回答,而就在他们的交谈之间,他们一起来到了花园当中。 此时已经是春夏之交,因此花园里姹紫嫣红,夏奈尔更是兴致盎然,手中不断指指点点,享受此时的美好时光。 “那是马厩,亲王殿下和夫人的马车都会在那里,平常有客人来拜访的时候,客人的马车也会……”在花园深处,夏奈尔为艾格隆介绍各处建筑和它的用处,直到最后,在一幢不起眼的建筑前,她的讲述停了下来。 因为她分明看到,有一辆马车正被仆人缓缓地拉到马厩里面。 “啊,现在好像有客人来访呢。”她无意识地发出了感叹。 “是啊,好像是的。”艾格隆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平静地附和。 “好奇怪啊,按理说来奥古斯特公主既然在招待您这样的贵客,那么应该不会再预约别的客人才对吧?”片刻之后,夏奈尔感觉到有些疑惑,“夫人是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的……” “那也许是因为客人身份比较特殊,她一时不好推辞……?”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反问。
“话是这么说,但是又有几个人能让夫人让步呢……”夏奈尔更加好奇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艾格隆笑着提议。 夏奈尔本来就没有什么个人意见,完全以艾格隆的意志为准,于是她准备点头答应——可是,她才刚刚张开口,就僵住了。 然后,她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前方——不用他们去找,那个客人主动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她穿着缀有花饰的裙子,头上戴着一顶蕾丝宽檐帽,白皙的脸上戴着蓝宝石耳环,而金褐色的头发也在帽子下轻轻摇晃。 她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和周围的鲜花相得益彰,但她的美貌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苏菲公主简直一模一样,宛如美泉宫里的那个美人被时空裂隙给带到了这里一样。 艾格隆倒是没有半点意外,他只是静静地往前迈动脚步。 就在这个小小的花园当中,他们的距离越发接近了,对面那位女子的衣裙,还有那故作严肃的面孔、以及隐藏在严肃面孔之下的妩媚神情,都巨细无遗地展露在了艾格隆的眼中,一切都宛如时光倒流到几天之前一样。 夏奈尔稍稍恢复了神志,她慌忙跟上了艾格隆的脚步,然后冲到了女子的面前。 和上次的艾格隆一样,在最初的一瞬间,她也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居然看到了苏菲殿下,可是现在她已经回过神来,并且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玛丽亚殿下?”她带着恭敬,和些许的本能畏惧,小心翼翼地问。 和艾格隆不一样,夏奈尔老早就知道玛丽亚的存在,并且在离开巴伐利亚之前也多次接触过苏菲公主的孪生妹妹,因此她比艾格隆更快地反应了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的同时,她也终于恍然大悟,弄清楚了另外一件事——陛下应该之前就已经和玛丽亚公主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她刚才的幸福其实只是假象而已。 她看向了旁边的少年人,表情委屈酸楚,既像是质问又像是哀怨,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夏奈尔——好久不见。”正在她黯然神伤的同时,玛丽亚公主也认出了她,于是也叫出了她的名字,“不过你见到我之后,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当然不会高兴了……夏奈尔在心里说。 “没有,我很高兴呢。”她勉强地笑了起来,然后再小声询问对方,“您……您怎么今天有兴致过来拜访呢?” “我拜访自己的姐姐有什么问题吗?”玛丽亚公主反问。“或者说,我还要挑选什么日子吗?” “当然不需要。”在这个略带尖刺的反问面前,夏奈尔脸色一僵,然后连忙摇头,“您……您尽可以拜访她。” 她当初和玛丽亚公主接触不多,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她比苏菲公主为人更加尖刻,词锋也更加犀利,几乎让人无法招架。 而今天一见,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当初因为地位卑下根本不敢对公主殿下有所忤逆,如今虽然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可是那种骨子里的自卑却还没有来得及抛弃,因此仅仅是被质问一下,她瞬间就底气全无。 可是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居然会见面,还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呢? 难道之前在宁芬堡宫里面,他们两个已经见面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当初到底聊了些什么? 换言之,玛丽亚公主到底又在想什么呢? 种种思绪一时间涌上了夏奈尔的心头,让她几乎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她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玛丽亚公主脸上,可是公主殿下若有若无的笑容当中,她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夏奈尔,你在旁边休息一下吧,我稍稍跟玛丽亚殿下聊一会儿。”这时候,艾格隆开口了。 夏奈尔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退到了一边——虽然心里有很多失落,但是既然这是主人的意志,那她也只能遵从。 她的好奇心,以后总有足够的时间被满足的,也不用急在一时。 在夏奈尔退下之后,艾格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向盛装打扮的公主殿下躬身行礼。 “您果然没有失约,殿下。” “那是自然。”玛丽亚公主平静地回答,“我一向遵守承诺,既然答应了您会来,那么我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也会过来的。” “可是从您的态度来看,我倒是没有发现有多少不情愿。”艾格隆笑着说,“虽然我对女子不甚了解,但是我相信,没有哪个女子会精心打扮地去见她讨厌的人,那简直就像是把自己最宝贵的财富赠送给仇敌的富翁一样不可思议。” “您这就有点想当然了!人各有各的活法,我就是那种喜欢盛装打扮地去看角斗表演的人。”玛丽亚公主笑得更加深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太庆幸了,如果我能够博得您一笑的话,哪怕为此要面对生死的角斗也挺值得的。”虽然又被她堵了,但是艾格隆不以为忤。 “小孩子可不要把话说太满,要是哪天真实现了可就不好玩了~”玛丽亚拿起了折扇,然后张开在自己的嘴唇前,接着轻笑了出来。 艾格隆只是微笑以对。 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玛丽亚公主对他冷嘲热讽,几次堵得他无话可说,心里也勃然大怒。 可是今天一见,虽然她还是一点也不客气,但是那种刺得人全身发麻的尖刻倒是消失了不少,反倒是有些互相针对的乐趣。 至少他感到有趣。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的面孔,看着那个含蓄的笑容,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您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模样了——”玛丽亚公主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悦,“没有人愿意一直被别人当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我的孪生姐姐也一样。” “抱歉……”艾格隆回过神来,“您的美貌让我有些失神,请您原谅。” “好了,准备好了吗?”玛丽亚公主似乎不想兜圈子了,直接问他。 “准备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对方。 这是他刚才在义兄的书房当中写好的。 32,选择与冒犯 看到他如此上心,玛丽亚公主的眼神也稍微变得柔和了一些。 “看来您总算还有几分人性。” 她接过了信,也没有拆开来看,而是随手放到了一边,然后又重新看向了他。 “实不相瞒,自从您逃离之后,我跟苏菲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我虽然给她寄过去了一些信件但是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所以我也没法保证您给我的信件什么时候能够送到她的手中。” “您能够愿意出手为我们提供帮助,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欣慰了,我又怎么敢奢望更多呢?”艾格隆黯然叹了口气,“剩下的就交给上帝吧,我相信上帝是不会忍心这样折磨她的。” 因为根本不知道艾格隆已经找到了母亲作为帮手,所以看到他郁闷的样子,玛丽亚心里更是心生同情。 她手中折扇无意识地轻轻挥动,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焦躁,然后她主动开口,包揽了下来,“好了,指望上帝还不如指望我,放心吧,我会办成的。只要我坚持和她联系,迟早奥地利官方会让步的——我还真不相信奥地利皇帝难道还能让她永远不能和自己的亲人联系了?不管苏菲做错了什么,或者多么惹怒了他,他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太谢谢您了!”艾格隆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然后再恭维了对方,“您既有出众的美貌,又富有同情心和亲情,对落难的姐姐不离不弃,实在太让我钦佩了。不管您能不能办成,我都会永远感激您,铭记您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哈哈哈哈……!”玛丽亚被他逗得禁不住又笑了起来,帽子下柔顺的头发也随之轻轻摆动,“您还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真是让人意外。” 还没有等艾格隆追问,她又立刻转开了话题,“您当初和我的姐姐就是这样聊天的吗?您用一句句花言巧语来逗她开心,最终让她迷上了您?” 艾格隆心里一阵尴尬,差点就脸红了,不过他很快就严肃地回答了对方,“这一点您就弄错了,我们之间聊天要轻松和简单许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也不需要什么赞美之词作为点缀,她知道自己在我心中宛如仙蒂瑞拉——而我也知道,我在她心中也是不可替代的。我们互相开玩笑,互相分享彼此的秘密,虽说最后我因为形势所迫而不得不选择离开,但是在那些幸福的时光里,我们亲密无间。” 玛丽亚没有再出言讥讽,而是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艾格隆对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他也不好开口打断对方的思考,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两个人就在春天的暖风当中面对面对视着。 不得不说,她这默默思索的样子,也像极了苏菲在拿起画笔之后思索如何下笔的样子,一瞬间艾格隆又有点恍惚了。 片刻之后,玛丽亚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了,她重新笑了起来。“那么,莱希施泰特公爵,您承认我已经帮了您大忙了?” “是的,我已经说过两次了。”艾格隆连忙回答。 “于是您是否乐意做点事回报我呢?”玛丽亚继续笑着问。 艾格隆愣了一下,从对方婉转的声音,以及高深莫测的笑容当中,他实在猜不透对方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是就算心里不对劲,眼下他也不能退缩——不然就会显得自己刚才那些话都是在骗人了。 “乐意之至。”于是他立刻就点头确认,“我倒是巴不得有机会回报您,请您直说吧。” “不用摆出这么惊慌的样子,您放心吧,我是一个宽容体贴的人,从来都不喜欢让他人为难——”玛丽亚嘴角微微上撇,又展露出了那种略带讥讽的笑容,“您是一个优秀的诗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通过我的姐姐,我拜读过您的作品,您给她写了不少赞颂她的诗篇……对了,您给特蕾莎公主写了没有?” “写了。”她突然提到特蕾莎,让艾格隆有些猝不及防,他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特蕾莎也挺满意的。” “那好,等下在我们晚餐的时候,您是否乐意也给我献上一首诗呢?”玛丽亚公主问。 艾格隆愣了一下。“晚餐?” “是啊,很奇怪吗?”玛丽亚反问,“我来拜访我的姐姐,然后同她共进晚餐,难道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吗?” 道理上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却大有问题——自己和特蕾莎夫妇也是今天的贵客,自然也将列席到餐桌上。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 他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难道您觉得这很为难吗?”看到他沉默不语,玛丽亚悠然询问,“是否我留给您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以至于您感觉创作比较困难?” “倒不是因为这个——虽然时间不多,但是对我来说即兴创作也并非难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而是因为我的妻子特蕾莎在旁边,无论从任何标准来看,当着她的面为您献诗都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玛丽亚反问,似乎有些懵懂。 “以您的智慧,您应该会想得到的。”艾格隆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您想想看,我们是夫妇,然后在聚餐的时候我却特意越过了她为别的女子献诗,难道她不会生气吗?更何况您还和……” “更何况我还和苏菲长得一模一样,她看了就会感觉到不舒服,因为会想起之前和我姐姐的冲突,对吗?”还没有等艾格隆说完,玛丽亚就打断了他的话。“您担心,如果您当着她的面对我献殷勤,她恐怕就会气得发疯,是吗?” 艾格隆一阵语塞,因为这确实就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他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就有点不寒而栗。 倒不是说特蕾莎会暴跳如雷——恰恰相反,艾格隆知道她自矜身份,绝对不会在大家都在场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发脾气让大家都难堪。 但是,在内心深处她绝对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因为知道,所以艾格隆极力想要避免这种场面发生。 “既然您已经猜到了,那我也没必要再多解释什么了——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再诚恳地看向了对方,“殿下,您现在对我有恩,我愿意尽我所能来回报,为您献诗也完全不足挂齿,但是我请您不要刻意为难我,选择一个让大家都难堪的时机。”
玛丽亚的表情非常淡漠,看不出任何喜怒来,但是从她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来看,此时的她绝对不高兴。 “怎么,长成现在的样子是我错了吗?仅仅因为我和姐姐长得一样,我就需要对特蕾莎公主毕恭毕敬,还需要时时刻刻考虑她的感受?难道她竟然和传闻中完全不同,而是一个妄自尊大、刻薄无礼的人?” “她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我们也得看看场合不是吗?”艾格隆心里也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口吻也有点生硬了,“我知道您没有任何责任,但我身为丈夫,当然得照顾她的情绪,不能当面给她添堵。” 他也是个经历过人情世故的人,所以已经从玛丽亚的口风当中看出来了,玛丽亚最关心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献诗”,而是当面让特蕾莎难堪,借自己来折辱她。 她明明和特蕾莎都还没有见过面,如此炽烈的敌意到底是来自于哪里?艾格隆有点想不明白。 是因为姐姐被特蕾莎抢走了心上人而心生恼恨吗?艾格隆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如此“姐妹情深”确实让人感动,可是当自己身为当事人的时候就有点难受了。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坚定,不肯做出任何让步。 看着他这副样子,玛丽亚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更加恼怒了。 就是那个特蕾莎,让自己和姐姐都落到了这一步……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折扇,以至于原本白皙的手掌更是没有了血色。 “您刚刚还在我面前说什么都能做,转眼间又对我说不行,可见您确实只是在花言巧语罢了。”她冷冷地说,“而且,您这时候突然又装成什么忠贞的丈夫了,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姑且不说您之前是怎么对待我姐姐的,就说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您又做了什么?那是一个忠贞的丈夫应该做出来的事情吗?” 果然她翻出那件事了……艾格隆心里暗暗叫苦。 刚刚见到她的时候,他还在为自己的“收获”而暗自窃喜,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到了报应。 “那时候我是一时糊涂所以情不自禁,请您原谅我——”他只能选择道歉。 “这可不是口头道歉几句就能够揭过去的事情吧?就我看来,这是在冒犯一位未婚女子,而且还是您所在的邦国的公主,难道这是您应该做出来的事情吗?”玛丽亚公主依旧嘴上不饶人,“要不我们等会儿就让我的姐姐和特蕾莎公主评评理,让她们来判断一下您这位忠贞丈夫做的事情到底合适不合适?” 正因为抓到了艾格隆的痛脚,所以她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艾格隆心里也随之大为恼怒。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语气,还因为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经历的那些日子。 他把这些梦魇都已经抛开了,自从自己逃离奥地利之后,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周围的人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就连他来到巴伐利亚之后,国王陛下因为有求于他也同样对他礼遇有加,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不妨挑明了吧——”艾格隆板着脸,然后一字一顿地问,“您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要么在晚餐上为我献诗,要么就让您的夫人为我的遭遇评评理——无论哪一种我都无所谓,您可以自由选择。”玛丽亚冷笑着回答,“您看,您是可以选择的。” “您是在威胁我吗?”艾格隆已经完全生气了,几乎是咬着牙问。“如果您要我写诗给您,别说一首了十首都行,何必这样为难我?您刻意要让每个人不痛快,究竟又能够得到什么乐趣呢?我最后一次请您高抬贵手,我会非常感谢您的。” “您无论怎样理解都行,反正我作为受害者是有权利这样做的。”玛丽亚冷静地回答,“您似乎很不习惯别人这样对您?那今天您可就看清楚了,您是命令不了我、也无法干涉我行动的,我出于怜悯帮了您的忙,就算我不以恩人自居,我也没有义务遵从您的意志——恰恰相反,现在是您有求于我!” 艾格隆明显能够感受得到,玛丽亚是故意在激怒自己,而且她真的成功了,现在他很生气。 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催动着血液流动也在加速,眼下如果他想要有所动作,那几乎肯定能够疾如风雷。 现在这花园里只有两个人独处,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尽情摆布她,甚至直接就地撕碎也轻轻松松——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凶狠气息,玛丽亚稍微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随后又惊觉自己不能示弱,于是又站定了,然后昂着头瞪着面前的少年人,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回应,又仿佛是在挑衅地表现自己根本不怕。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艾格隆轻轻地迈动了脚步,虽然他步履看上去缓慢,但是却又出人预料地迅速,还没有等玛丽亚有所反应,他就已经伸手过去,揽住了玛丽亚的腰。 玛丽亚在惊骇当中本能地就往后仰,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艾格隆的手抓得非常紧,直接就把她又拖了回来。 就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要挣扎了,我不想让您受伤。”艾格隆轻声说。 他刚才很生气,就想要动手了——但是看到这张和苏菲一模一样的脸,以及回想起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他又感觉自己的愤怒也逐渐消散。 “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冒犯再次道歉。”艾格隆将她强行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然后环抱住了她,接着继续说了下去,“您说得对,我确实无权干涉您的行动,但是我也不会遵照您的吩咐去做什么选择,您想要做什么都行,我接受您做出的任何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接着,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在略有不同的香水味中,享受了曾经习惯的温存。 反正已经冒犯了,再多冒犯一下也不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片刻之后,他张开了怀抱,点头算作道歉,然后转身离开了。 既然已经决定接受现实,那他也没什么需要害怕或者顾忌的了,反正什么都有办法解决。 玛丽亚似乎已经被他刚才的粗暴举动吓到了,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眼神闪烁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33,性格区分 告别玛丽亚之后,艾格隆仍旧余怒未消,只是他长时间里早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所以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看到他走了回来,一直守在旁边的夏奈尔赶紧也走回来了,她想要询问刚才主人到底和玛丽亚公主谈了什么,但是一看少年人铁青的脸色,于是什么也不敢再问了。 但是完全沉默似乎也不是办法,所以她只好大着胆子询问了少年人。 “陛下,我们……现在还继续逛吗?” “不了,夏奈尔。”艾格隆轻声回答,“我们回去吧,特蕾莎应该已经等我们等得不耐烦了吧……” 刚刚准备走,顿了顿之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又停了下来。 “你之前和玛丽亚公主有过接触吗?” “我身为女仆,哪有资格和她谈什么接触呀……”夏奈尔既委屈又略带讥讽地回答,“而且在我刚刚进入巴伐利亚宫廷供职的时候,都见不到王室成员们,只能被那些管事的人吆三喝四,后来因为苏菲公主要远嫁奥地利,其他人都不肯去主动跟随她过去,我一看机会来了,就立刻报名希望能够去那边服侍殿下;上面的人看我手脚麻利而且年轻,就同意了我的请求,直到那时候我才有机会接触到殿下们……” 艾格隆当然明白,夏奈尔主动应征去异国他乡,并不是因为她忠于巴伐利亚王室,也不是为了讨好苏菲,而是为了借机来到奥地利宫廷,然后来接近自己。 于是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夏奈尔的脸颊以示鼓励。“嗯,做得很好。” 夏奈尔微微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来到苏菲殿下身边之后,我和玛丽亚殿下见过几面,老实说,我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太好——她为人尖刻,谈笑间轻易就能把别人惹火,好在我的身份不值得她注意,所以她倒是没有让我为难过……” 艾格隆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好像苏菲也是这样的。” “是啊,只是不对您这样而已。”夏奈尔笑着回答。 笑了一会儿之后,她又略微摇了摇头,“要说两位殿下毕竟是双胞胎呢,性格和处事方式确实非常相似……不过就我的接触来说,却又好像有一点微妙的不同,苏菲公主更加堂皇大气,瞧不起人就是瞧不起人,讽刺别人的时候也是直来直去,而玛丽亚殿下却有点……” 夏奈尔一下子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阴阳怪气?”艾格隆适时地补充。 说多了心里都是泪,这可是他在两次见面之后得到的宝贵经验。 “对!就是这个感觉!”夏奈尔立刻就重重点头,同意了这个评价,“玛丽亚殿下经常能够面带笑容地把别人气得火冒三丈,拐弯抹角地贬损他人,她有时候甚至好像还以此为乐……哎,好像王后陛下也几次被她气得不行。” 艾格隆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她不是特意针对自己,她是平等地对每个人都这样。 考虑到同性相斥,夏奈尔的评价里必然会带有一些个人主观色彩,但是艾格隆从和她的两次接触所得到的经验来看,确实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要是早点跟夏奈尔参谋,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只可惜当时把一切都埋在了心里。 要是早点知道玛丽亚的性格,他就不会让自己如此被动了。 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去纠结也没有意义,反正等会儿晚餐上大家都要见面,躲也躲不过——艾格隆已经决定,无论等下发生了什么,自己绝对不能发火,免得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突然,艾格隆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夏奈尔,那她们姐妹两个的关系如何?” 夏奈尔又皱眉开始思索,片刻之后才轻声回答,“我也说不太清……有时候她们两个相处得很亲密,好像无话不谈,但有时候又互相嘲讽贬损,好像非要争个高低不可。” 艾格隆倒也能够想象得到为什么会这样——这对姐妹之间既因为同时出生而彼此珍重,但因为性格都高傲尖刻,所以又本能地排斥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因此时而亲密时而争吵蔑视。 那么,对姐姐的遭遇,玛丽亚又到底有多少悲痛呢? 他猜不出答案,但是却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妥。 可惜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写给苏菲的信也已经到了她的手中,自己再焦虑或者担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艾格隆只能深呼吸一下,然后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们回去吧。”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仍旧满腹疑问的夏奈尔不得不保持了平静,然后将艾格隆带回到了会客厅当中。 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黄昏时分,而此时特蕾莎还在和奥古斯塔公主进行着诸如“今天天气很好”“奥地利的天气更好”“希腊的天气最好”之类的没营养对话——没办法,这就是社交的需求,即使两个人心里都不耐烦也得进行下去。 看到丈夫回来之后,特蕾莎终于松了口气,从这种沉闷的闲谈当中解脱了出来,然后以愉快的笑容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亲爱的,心情好点了吗?”她欢快地问。 “嗯,心情好多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妻子的旁边,“你们聊得开心吧?” “开心极了!奥古斯塔殿下是一个非常开朗而且温和的人,她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从她这里得到了许多有用的教诲。”特蕾莎以社交场上的惯例用词回答。 “嗯,我也感觉到非常高兴,特蕾莎公主相处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愉快。”奥古斯塔公主也笑着回答,“真希望你们能够快点拥有一个大家庭,孩子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天使,围绕在身边的越多越好。” “我们会努力的……”特蕾莎羞涩地回答。 奥古斯塔公主看了看旁边的挂钟,然后又看了看窗外。 “看来另外一位客人已经来了。”接着,她回头说。“我看到了她的马车。” “嗯,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吗?”特蕾莎产生了和夏奈尔刚才一样的疑惑,毕竟今天奥古斯塔公主是会客状态,一般哪有人会在这时候登门拜访。
“哎,她太任性妄为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我的妹妹,哪怕不是同一个母亲我也得容忍一点。”奥古斯塔公主苦笑了起来,然后她又提醒面前的少年夫妇,“嗯,既然她已经来了,等下我们一起共进晚餐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了,既然是您的妹妹,也就是巴伐利亚的公主殿下,我们当然应该对她尊敬一些——”特蕾莎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她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有时候挺让人伤脑筋的。”奥古斯塔公主仍旧苦笑着,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过,虽然你们第一次和她见面,但是我认为也许你们两位会有一点熟悉而且亲切的感觉。” “……”特蕾莎疑惑不解地看着她,搞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特蕾莎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她隐隐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一下子又抓不到那一丝灵感。 不过,现实的发展也不需要她再多想了,没有等多久,门就被仆人打开了,接着在裙裾飘扬之间,头戴软帽、手持折扇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特蕾莎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她吸走了。 熟悉是很熟悉,但是亲切却一点都没有。 “苏菲殿下……”特蕾莎失声惊呼,“您怎么可能在这儿?” “她不是苏菲殿下。”奥古斯塔公主立刻回答,“她是苏菲的孪生妹妹,玛丽亚。特蕾莎,我说得没错吧?你肯定一眼就认出了她!” 听到这个解释之后,特蕾莎立刻就明白了刚才奥古斯塔公主那句“虽然你们第一次和她见面,但是我认为也许你们两位会有一点熟悉而且亲切的感觉”到底是指什么了。 按理说,她也学过各家王族的谱系,早已经知道了苏菲有个孪生妹妹,可是她一直都避免与苏菲接触,甚至有点刻意去遗忘与她有关的事情,久而久之她也就没有注意这件事了。 可是当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曾经尘封的记忆,又开始鲜活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了。 熟悉是很熟悉,但是亲切却一点都没有。 从玛丽亚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当中,她总能找到那熟悉的嘲讽意味。 几乎是在一瞬间,特蕾莎稍稍偏过了视线,看向了自己的丈夫,而迎面而来的是艾格隆的惊讶、以及略带尴尬的歉意眼神。 他不够惊讶!特蕾莎立刻就在心里说。 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一旦这里初次见到玛丽亚公主,哪怕明知道她只是苏菲的孪生妹妹,他也不可能如此镇定。 所以,他到底知道什么?是不是巴伐利亚人之前暗中通知过他?特蕾莎立刻就心生怀疑。 还有,为什么在姐姐还在会客的时候,玛丽亚公主会如此失礼地前来拜访?现在看来也有答案了——她就是故意的。 特蕾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向表现得这么简单。 那些恩怨纠葛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怎么没完没了了……她一下子感觉到脑中一阵酸疼,原本的轻松惬意也瞬间被一扫而空。 奥古斯塔夫人不知道发生在奥地利的那些事,所以她的心情还是和之前一样轻松,等到玛丽亚走到自己旁边之后,她主动对特蕾莎开口了。 “之前听到玛丽亚想要在今天来拜访我的时候,我略微有些惊讶,不过这也许是缘分吧……她的姐姐在奥地利,听说对艾格隆照顾有加,如今她也恰巧碰上了你们。” 这哪里会是什么缘分?肯定是她自己故意的!特蕾莎心想。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糟糕了几分——虽然她不知道玛丽亚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她绝对没有从对方的笑容感受到任何善意。 “是啊,我们曾经承蒙苏菲殿下多方关照。”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表面上特蕾莎还是维持住了风度,“只可惜我们离开奥地利之后,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她了……” 接着,她又看向了玛丽亚,“殿下,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很抱歉,刚才我把您错认为您的姐姐了。” “特蕾莎殿下,我对您可是久有耳闻了,今天很高兴能够见到您——您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美丽端庄。没关系的,您不必过意不去,我们一直都会被人认错,从小就这样。”玛丽亚脸上挂着笑容,然后以宽容大度的口吻回答,“就连我们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也经常会犯下这等失误,何况是您呢?”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非常寻常,但是特蕾莎还是忍不住瞥了艾格隆一眼。 艾格隆一直的沉默,让她有些不耐烦了。 “亲爱的,您难道不应该打个招呼吗?”于是她催促了一句。“她可是您舅母的孪生妹妹,你可不能失礼。” “没关系的,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就好了,可不用那么生疏。”玛丽亚满不在乎地回答,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以好奇的笑容打量着特蕾莎,“据我所知,特蕾莎殿下,您的父亲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外祖父的亲弟弟,要强行论长辈的话,似乎也您应该算是您丈夫的长辈才对?难道你们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的吗?那可真是挺累的。” 被玛丽亚这么一问,特蕾莎一下子被堵得无话可说,心里头的窝火更是无处发泄。 她发现了,玛丽亚果然对她心怀敌意——而且她的用词之刁毒似乎不逊于苏菲。 果然是亲姐妹,真是一个德性……曾经那些灰色的记忆又涌上了心头,让特蕾莎心头百味杂陈。 这时候艾格隆发现自己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于是他勉强地开口了,“很高兴见到您,玛丽亚殿下。我对苏菲殿下当年对我的照顾满怀感激,所以见到您我有很多感触。” “殿下,承受您感激的代价可有点高昂。”玛丽亚笑着回答,“我替我姐姐谢谢您了,她如果知道您和您的夫人正幸福地享受我们国家的热情款待,一定会很高兴吧?” 这时候,奥古斯塔公主总算发现气氛不大对劲了。 “好了,晚餐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用餐吧——”她强行中断了这并不愉快的对话,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34,针锋相对 在奥古斯塔夫人的干预下,特蕾莎和玛丽亚最初见面时就爆发的冲突,也随之戛然而止了——毕竟,虽然一见面就互相讨厌对方,但是她们都自重身份,尤其是现在都是客人,不能让主人面上难看。 玛丽亚最先打破了沉默,她轻柔地屈膝,然后似笑非笑地扫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一眼,“回见。” 然后,她跟着自己的姐姐先行离去,留下了这对少年夫妇面面相觑。 特蕾莎的表情极为严肃,先前的轻松闲适已经一扫而空——这不光是因为刚才玛丽亚刻意的嘲讽,更是因为自己的丈夫。 刚才他的反应就不太对,而直到现在他还是哑口无言。 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特蕾莎决定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殿下,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特蕾莎看向了自己的丈夫,然后询问。 “我……能告诉你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至少可以告诉我,玛丽亚殿下今天的拜访,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刻意为之的冒犯吧?”特蕾莎认真地问,“难道你真的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以至于艾格隆都有点难以招架。 他这时候也明白,特蕾莎肯定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偏偏这还不是误解,她模糊地接近了真相,一个他不能承认的真相。 看着艾格隆沉吟不语的样子,特蕾莎的视线微微垂了下来,显然已经明白了真正的答案。 “如果你告诉我你完全一无所知,你刚才和我一样惊讶,那我会相信的,艾格隆。”接着,她小声说,语气也放软了下来。 可是,艾格隆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特蕾莎。”艾格隆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不是第一次见她,之前在王宫里我就见到了她,当然我只见了一面,时间也非常短——”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是她主动找到我的,当时的我和刚才的你一样惊讶。” “是吗?”特蕾莎不动声色地反问,不过从她的神情来说,似乎态度稍稍缓和了——因为她相信艾格隆现在说的是真话。“那她找你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是为了什么?”艾格隆苦笑,“当然是因为她那个倒霉的姐姐了……她对姐姐的现状非常担心,过去她们时常通信,但是自从我逃亡之后,她们之间的通信就完全中断了,她收不到有关于姐姐的任何消息,寄过去的信也石沉大海——她非常合理地认为这是我的责任。” “也就是说,她是跟你兴师问罪的吗?”特蕾莎的眉头舒展开了,因为这个理由确实非常符合逻辑——而且,在苏菲的问题上,无论是自己还是丈夫都站在了亏欠她的一方,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甚至没有立场指责玛丽亚什么。 甚至她还在想,也许玛丽亚公主一见面就对自己夫妇这么大怨气,不断冷嘲热讽也是有道理的。 “倒也说不上问罪,只是责备我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苏菲殿下陷入困境而已。”艾格隆苦笑着回答,“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所以我跟她道歉了,顺便希望她以后能够联系苏菲的时候,帮我传递一声问候。” 艾格隆有意轻描淡写,而且刻意回避了自己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到底对玛丽亚做过什么,于是特蕾莎听上去感觉好像也合情合理。 当然,她并不高兴丈夫还想要跟苏菲联系,可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允许愧疚的艾格隆致意问候的话,她自己也觉得太刻薄而且不近人情了。 艾格隆这是故意模糊了信息,他说的致意问候特蕾莎自然理解为口信,这样特蕾莎就不会追问他到底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和里面的措辞了。 她可没想到丈夫还写了信——甚至是两封。 “原来如此……那她为什么今天又跑过来了?”她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再问了另外的问题。 “我不知道,也许是个巧合,也许她可能是觉得只见到我还不甘心,还想要看到你吧?”艾格隆立刻就回避了问题,“当然,未必是好意的。” “这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她对我很有敌意,她刚才那笑容真是刻薄,眼睛简直像是蜜蜂的刺一样让人难受……”特蕾莎小声抱怨,然后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出来,“好吧,考虑到她的孪生姐姐现在的处境,我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虽然我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清白无辜,但是既然她要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艾格隆附和了妻子,“你对当初的事情并不负有责任,这事都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承认这是我的错。所以,刚才哪怕她对我们两个都很不客气,我也没办法发脾气。特蕾莎,请原谅我当时没有跟你说明,我认为这件事说出来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不愉快而已,我不想让我们再为过去的事情所牵累。” 艾格隆的话,让特蕾莎终于松了口气,她相信了他的描述——当然,主要是因为她愿意这么相信。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她爱恨我们就恨吧,反正恨我们的人那么多了,也不怕再多她一个。”特蕾莎一边说,一边主动挽住了丈夫的手,“既然她对我们的怨恨事出有因,那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对她的冒犯装作视而不见,反正我们和她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情,忍过今天就好了——哎,谁让我和你结为夫妇了呢?你的荣耀我沾了光,你的仇怨我也只能一并承担了。” 特蕾莎如此亲密的语气和动作,也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艾格隆的解释,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好了,晚餐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就这样过去吧,让她也看看我们现在的幸福。”接着,特蕾莎提议。 艾格隆心里知道特蕾莎这是嘴上说容忍,实际在故意示威,以自己“理所当然的胜利”来回敬刚才玛丽亚的冒犯,不过眼下他也没办法给她泼冷水,只能同样挽住她的手,跟着她一起前往餐厅。 当他们即将踏入到餐厅时,特蕾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艾格隆,玛丽亚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和她姐姐的通信内容呢?”特蕾莎微微眯着眼睛问,“我猜想,苏菲应该会跟她的妹妹分享有关于你的事情?毕竟她在那个环境里,能分享的乐事也不多吧?” 艾格隆没想到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特蕾莎突然又跳到了真相的门口。 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的妻子那么思维敏锐,但是此刻他却宁可她不要这么敏锐。 “我不知道,我们本来就不欢而散,她又怎么会跟我说自己和姐姐的通信呢?”他只能勉强地回答。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她恐怕更加有理由仇恨我了……”特蕾莎突然捂住嘴,然后浅笑了起来,“哎,殿下,您可真是让我心累呀……不过倒也没关系,反正结果都是注定的,我们就是夫妇而且永远都是,些许的杂音是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协奏曲的。” 她说了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以后,仆人打开了餐厅的门,而少年人夫妇也就此走了进去。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艾格隆明显感受到了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一扫而过,但是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而特蕾莎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是她浅笑以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她当然知道,越是这样就越会激怒玛丽亚,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反而有点惬意——毕竟,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动机而怨恨自己,自己反正就是笑到了最后的人。如果对方不来惹她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展现得谦逊大度,但是既然已经被她如此冒犯,特蕾莎可没有低声下气的兴趣。 很快夫妇两个人并肩落座,而仆人们也送上了餐点,晚餐正式开始了。 因为有奥古斯特夫人在,所以出于对她的尊重,所以在品尝开胃菜和汤汁的时候,大家都在轻声闲聊,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 而艾格隆则秉持着少说话为妙的原则,把精力都放在了用餐上,只是偶尔才会附和自己妻子的话,让她们的闲谈能够顺畅进行下去。 不过,虽然表面上非常镇定,但是艾格隆心里自然还是有点发虚的——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和玛丽亚公主闹翻了,玛丽亚威胁他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不然就在特蕾莎面前揭发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没有接受威胁,也就意味着现在玛丽亚现在随时可能爆发,落实自己刚才的威胁——而他对她也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只能想办法收拾残局。 当然既然闹翻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事情变得再怎么样糟糕他也能够承受,反正到时候水来土掩,大不了跟特蕾莎道歉然后永远不再跟玛丽亚扯上任何关系——不过,他自然还是希望,最好这一切都不要发生。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看似热闹实则毫无热情的闲谈,随着晚餐来到中段的时候,玛丽亚公主突然以温和的笑容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殿下,我之前就听说您喜欢阅读诗歌和故事,您之所以和莱希施泰特公爵结缘,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是的,您对我倒是颇为了解。”特蕾莎轻轻点头,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我倒是不知道我已经如此有名了……” “您自然比您想象得还要出名,毕竟从您那里传出了太多新闻,甚至有阵子到处都在谈论您,我想不听都很难,所以只能稍微留意一下了。”玛丽亚看似老实地回答。 虽然她的语气平常,但是特蕾莎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才让自己没有把手中餐具扔到桌子上。 对方所说的“大家都在谈论您”,不用问就是在暗讽一年前自己在订婚前夕被未婚夫扔下跑路的“大新闻”。 这件事给她和她的父母都带来了巨大的创痛,虽然现在她已经用实际行动挽回了一切,但是曾经的梦魇仍然历历在目,她也把这个引以为毕生一大恨事。 当然,谁也没有胆量或者兴趣在她面前揭疮疤,只是没想到,今天却有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份,敢于当面说出来。 当初你直接带我跑了该多好!何至于今天被人提出来羞辱……特蕾莎愤愤地瞥了艾格隆一眼,然后她收起了恼怒,然后以澄澈到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着玛丽亚。“那倒是劳您费心了,殿下。我不知道您当时听到的新闻是如何描述我的,但无论外界如何评价我或者取笑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没有余暇再去关注旁人了,我无论是过去或者现在,都只会为自己亲爱的家人们努力。” 特蕾莎的回应有礼有节,并且丝毫也不露怯,看着她的眼神,玛丽亚一瞬间有些迟疑。 好个强硬的人……多少人被她娇柔的外表骗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姐姐估计也是被她这样顶得无话可说吧。 “其实您不用担心,是有人取笑您,但我是挺敬佩的,因为您有胆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片刻的停顿之后,玛丽亚重新开口了,“另外,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所以我更是愿意为您声援。” “共同的爱好?”特蕾莎反问,“您也喜欢阅读吗?” “是啊,和我那个喜欢舞会和打猎、飞扬跋扈的姐姐不同,我要文雅许多。”玛丽亚自负地回答。 “恰好,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虽然我不确定您愿意不愿意听……”接着,玛丽亚故意做出了迟疑的样子。 特蕾莎丝毫没有疑惑或者怯懦的样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您不必担心,无论您告诉我什么事,我都会耐心听着的,毕竟我从小所受的教养,不会允许我待人失礼。” 尽管放马过来吧。 空气顿时停顿了。 来了吗?艾格隆的心脏陡然抽动起来,但是在表面上却还保持着镇定。 “不瞒您说,正因为我有这个爱好,所以之前我的姐姐也跟我分享了许多她在美泉宫收集的诗篇——”她一边说,一边悄然扫了艾格隆一眼,“嗯,可能是她缺乏鉴赏力的缘故吧,她倒是挑了许多您丈夫的手笔,所以我倒是拜读过不少呢!哎,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不幸事件的话,我想我们的见面会大有不同吧……” 35,晚餐风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5,晚餐风波“哎,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不幸事件的话,我想我们的见面会大有不同吧……” 虽然玛丽亚公主在闪烁其词,但是特蕾莎却完全看出了其中隐含的意思。 她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苏菲之前跟自己的孪生妹妹分享了有关于艾格隆的事情——甚至,也许她还有意要撮合他们两个。 所以玛丽亚才会对自己这么憎恨,因为自己不光抢走了姐姐的小情人,更是抢走了她有可能的未来夫婿? 特蕾莎越想越是合理——既然和苏菲同时出生,那么现在玛丽亚已经23岁了,以皇室公主来说这个年纪出嫁本来就不甚寻常,甚至她的妹妹也已经出嫁了,而她却还是孑然一身。 这种不合情理的现象,必然就会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原因。 想到这里,特蕾莎原本就已经恼怒的心绪又多了几分压抑,她没想到原本以为殿下的那段孽缘都已经被时光埋葬,从此以后两边天各一方再也不用担心了,却没有想到原来在幽暗的黑幕当中,竟然还潜藏着一个孪生妹妹? 真是个难缠而且不可理喻的人,整天想方设法在给人添麻烦…… 在恼怒当中,特蕾莎心里原本对苏菲的同情,也就此消失了大半。 当然,现在再去想什么苏菲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只想把眼下这位玛丽亚公主给应付过去。 脑子里转过大量的念头之后,特蕾莎总算整理好了思绪,然后微笑了起来。“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缘分呢,真没想到我的丈夫原来在异国他乡也有个读者,我替他感到高兴……哎,说真的,其实我一直都梦想着殿下不要去冒生命危险进行家族事业,而是和我一起隐居乡间,以文字上的创作来娱己娱人,一起经营我们的家庭。如果真能做到的话,也许您能够见识到他更多的作品,除了您之外,其他人也会承认他的才华和成就,那样该多好啊……” 特蕾莎这些话虽然是发自肺腑,但是玛丽亚却完全不相信,毕竟这看上去实在是太像故作谦逊了。 哼,你就显摆吧,小妖精。玛丽亚在心里暗骂,不由得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特蕾莎更是厌恶。 “是吗?那可真是朴实的憧憬。”玛丽亚讽刺地笑了笑,“我原以为如此个性如此激烈的您,会有着更加强烈的愿望,所以才会如此坚定地追随在公爵的身边呢。” “也许对其他人来说这种生活很沉闷无聊,对我来说这却是幸福之所在了。我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家庭当中长大的,正因为我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幸福,所以我乐意复制一遍父母的人生——”特蕾莎也看出了对方的嘲弄,于是小声解释,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当然,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丈夫要让自己投入到一项注定使他名载史册的事业当中,我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只能全情投入其中……我不敢说我从一开始就盼望着如此令人激动的生活,但是我会努力去做好的,能够分享到波拿巴家族的光荣,我也感到与有荣焉呢。” 特蕾莎的语气轻松愉快,既透露着能够和丈夫最终走到一起的庆幸,又满是骄傲和自豪, 这种洋溢着幸福的神色,更加印证了玛丽亚刚才的想法,因此轻易地就让她心也随之抽痛起来。 因为,在不久之前的那些岁月里,她也曾经畅想过这些。 可恨……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懊恼和怨恨让玛丽亚几乎难以自持,只不过从小所受到的严格教育让她还勉强维持着镇定。 她知道特蕾莎在故意激怒自己,所以她不愿意失态,惹得旁人笑话。 “那我等着恭贺您加冕为皇后的那一天。”她装作恭敬地说,“如果您到时候愿意赐我一份赠礼就更好了,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您是否还会当众说这不是您所求呢?” “我相信只要我和我的丈夫足够努力,我们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您愿意以观众的身份庆贺我们加冕,我当然乐意为您留下一个极好的观众席位。”特蕾莎微笑着回敬,“您放心,我肯定会谨言慎行绝不会说错话的——若您不嫌弃的话,您还可以在后面为我手托长裙,共襄盛举,顺便监督我的言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玛丽亚手抖了一下,手指的指甲也刺入到了手掌中,这种刺痛感终于让她保持住理智,没有当场跟对方翻脸。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她的脸上维持着假笑,只是用词也越来越尖锐,“希望我能够活着看到那一天吧,哼,哈哈哈哈……” 餐厅的主人奥古斯塔公主,看得出来弥漫在空气中的尖锐气氛,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人一见面会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但是她如果再不管的话,恐怕后果就无法收拾了。 当然,在内心里,虽然她是玛丽亚的姐姐,但是她更加偏向于特蕾莎一方。 因为她是了解玛丽亚的,这个妹妹脾气古怪而且尖刻,经常三两句话就把人弄得下不来台,当初惹怒父王和王后都是家常便饭,就连自己也几次被她抢白,只是碍于情面才没有发作而已。 再说了,玛丽亚也只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年纪还差了十几岁,本来就没有多少共同相处的感情。 而特蕾莎就不同了,虽然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到面,但是特蕾莎的谈吐和性格都让她感觉非常不错,谦逊有礼。 今天两个人见面后发生的事情她也都看在了眼里——正是玛丽亚首先挑衅,才会引发争吵的,特蕾莎公主的应对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已经在照顾自己的面子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放任自己的妹妹再放肆下去。 “特蕾莎公主,无疑,有些人会因为您之前的一些遭遇而讥笑您,但我从来没有,哪怕听到那些不幸消息时,我也只是为您感到深切的同情,因为我知道这是何种感受。”于是,她出言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同样,很多人肯定很多人不希望您和罗马王的事业成功,但是我依旧站在您这一边,这不是出于我想要图谋什么好处,而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丈夫的在天之灵一定渴盼着这一切——他的愿望,那自然就是我的愿望,所以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接着,她又淡然扫了玛丽亚一眼,暗示她赶紧消停下来,“玛丽亚,你就别再逗弄特蕾莎殿下了,她现在是我们国家尊贵的客人,而且还对我们家族有重大贡献,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尽自己所能地招待她,这样才不失我们的体面。” 眼见自己的姐姐居然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玛丽亚更是感觉到心情憋闷,但是她也知道不能再让姐姐生气了,所以无处发泄的她,只能停下了嘴,恨恨地吃下了一块奶酪。 看到她已经消停了,特蕾莎也不再继续嘲讽,而是平静了下来继续用餐。 看到这一场风暴慢慢地消失于无形,艾格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这两个人刚才吵得相当厉害,但是玛丽亚公主并没有如同她所威胁过的那样,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都抖露出来——也就是说,哪怕刚才自己生气地拂袖而去,她也没有恶意到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地步。 既然这样,那一切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带着这样的想法,艾格隆继续默不作声地用餐着,只希望这样的沉默能够持续到一切都结束为止。 可惜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美好了,玛丽亚吃完一些餐点之后,似乎又恢复了精神,视线又朝自己这里扫了过来。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这视线似乎在质问自己为何一言不发。 就本心而言,艾格隆是真的不想要节外生枝了,但是这怨愤当中又带着点哀伤的眼神,却又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 这一刻好像并不是玛丽亚在看他,而是苏菲在质问自己为何不愿意再多注意自己。 于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玛丽亚犹如是得到了什么安慰一样,微微笑了起来,她带着些许的期盼重新开口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刚刚我们是在谈论公爵的诗篇,老实说我之前是颇为心折的,直到也还收藏着。虽然我猜想现在公爵必定被太多的事务缠身,无暇分出精力来应景创作,但是在日后如果能够再行创作,能否跟我分享一下呢?我原本不是那么在意普通诗人,但是皇位觊觎者诗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说不定还能够成为历史的收藏品——”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出来,“当然,如果您日后真能够迈上皇座,那我就更加为自己的珍藏感到荣幸了。” 她真的不打算揭穿我……艾格隆一阵庆幸。 他突然想到,玛丽亚既然这么做,那很明显就是要为两个人以后的关系留下余地了。 也就是说…… “难道这个要求也很过分吗?”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玛丽亚一边看着艾格隆,一边轻声追问。 “不,并不过分,殿下。”艾格隆终于打破了自己长时间的沉默,然后给出了一个肯定性的答复,“好的,既然您是苏菲殿下的亲妹妹,而且考虑到您帮过我的忙,那我肯定乐意为您献技——只可惜现在我长时间未曾有心情创作,所以只能等以后再试试看了,希望到时候您别嘲笑我。” “如果真的水平太糟糕或者完全不用心的话,我可确实会嘲笑的——”玛丽亚微笑着回答,“不过您放心,我可以理解您的处境,不至于标准太严格。” 接着,好像她又想到了什么,“我这里还收藏有路易十八国王的创作,这是他流亡时期写下的诗篇,希望您不至于比他还糟糕吧。” 波旁复辟王朝的第一个国王路易十八,也就是断头国王路易十六的亲弟弟普罗旺斯伯爵,也是一个非常喜欢创作诗歌的国君,他在流亡时期就经常跟着自己流亡宫廷的近臣们唱和往来,并且以此为乐,哪怕后来靠着外国刺刀返回国内登上觊觎已久的王位,也没有改变这个爱好。 虽然明知道玛丽亚是故意在玩激将法,但是艾格隆一听还是被激怒了。 以他的立场来说,他不能不愤怒——因为波拿巴家族现在和波旁家族是死对头,他怎么可能自认比波旁的国王差? “恕我直言,拿我跟他比实在有点让我生气了。”艾格隆冷笑了起来,“这个家伙未曾为法兰西打下半点疆土,也未曾靠着自己与我父亲决胜疆场夺回江山,从头到尾他只是个看客,靠着外国人的垂怜抢到了王位……他在大革命之前是个纨绔废物,在大革命之后也只是个阴险的无用之辈,名义上他是波旁正统,但在我看来无非一个伪王罢了——他是完全无法和我相比的,无论是执政还是写诗,我可以跟您保证!” “嗯,不愧是您,真的挺有心气啊。”玛丽亚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满怀期待。” 说完之后,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打勾的手势,以示鼓励。 从出现在特蕾莎面前开始,她一直都表现得尖酸刻薄,但是在这段交谈当中,却又机智又风趣,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特蕾莎看到丈夫和玛丽亚公主相谈甚欢,她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这个话题太过于正常,她也没有立场去搅和。 不过,一想到自己日后可能还会跟这个讨厌鬼产生什么联系,她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她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是她同样也不会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刻意羞辱——所以她绝不会忘记刚才玛丽亚的刻薄讥讽,也不会原谅。 正因为心中不忿,所以她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用餐着。 还好,接下来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出现什么风波,这一顿宾主尽不欢的晚餐终于结束了。 作为地主,奥古斯塔公主理所当然地挽留几位客人,艾格隆和特蕾莎都答应了,而玛丽亚却婉拒了,她表示自己兴之所至来拜访姐姐,现在兴致已经消耗了干净,所以是时候回去了。 对妹妹的特立独行,奥古斯塔夫人当然无可奈何,事实上她还巴不得玛丽亚早点消停,于是假装恋恋不舍地送别了妹妹。 就这样,这场意料之外的风波悄然结束了,但是它的种子并没有消失,谁也没有想到,它将静静地隐藏在阴影当中生根发芽,最终变成惊涛骇浪。 36,硕果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36,硕果在玛丽亚公主告辞以后,无论是主人奥古斯塔还是客人特蕾莎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们又回复了之前那种谈笑风生的状态,并且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刚才的那些话题,只把口舌浪费在无关紧要的趣闻上面。 当时间来到深夜以后,按照礼节特蕾莎觉得自己可以中断谈话了,于是做出了不胜疲倦的样子,提出想要休息。 而奥古斯塔公主也正在等着客人这么做,于是她立刻就道了晚安,并且让仆人带着艾格隆夫妇来到了早已经安排好的卧室里面。 关好了门之后,特蕾莎脸上原本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紧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艾格隆也深知妻子此刻心情不好,因此他也不想去触霉头,于是他默不作声地收拾洗漱,准备就寝。 然而,他终究还是躲不过的。 “殿下——”正当他换好了睡衣之后,特蕾莎叫住了他,“我刚才的猜想成真了,玛丽亚公主显然之前对你有些好感,也许甚至曾经苏菲殿下有意想要撮合你们……知道这些以后,你感觉如何啊?” 艾格隆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是不是感觉很高兴?”特蕾莎不依不饶地追问。 眼看躲不过去了,艾格隆只能回答,“特蕾莎,你不能因为我没有犯过的过错而责备我,我对这件事本来一无所知,直到来到巴伐利亚之后我才听说这些,那我能做什么?我又能负上什么责任呢?我不觉得我需要道歉或者解释! 至于你问我什么感觉——我没有什么感觉,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已经在婚礼上发了誓,那我的妻子永远是你,而且只有你,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被艾格隆这么一通回答,特蕾莎一时之间反倒沉默了。 她一向讲究矜持,尤其不喜欢发脾气迁怒于人,虽然她现在很不高兴,但是硬要不讲理地朝丈夫发脾气,她也实在做不到,她知道丈夫这些话都是对的。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责备你,我只是觉得,苏菲殿下对你管得实在太多了……” 她自己恨不得淡忘的那些往事,却还是在犹如幽灵一样缠绕在她身边,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最让她难受的是——在心底里她清楚,如果当时没有路易莎提出联姻、然后由皇帝陛下指婚的话,没准可能真的就是苏菲愿望成真了,因为殿下显然不会拒绝苏菲的请求。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殿下。 上帝保佑,还好一切都按照自己心意发生了……正因为如此,特蕾莎坚信自己和殿下是天作之合,是命运所决定的结合,无论有多少人试图挑战,她们都绝不会得逞的。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艾格隆和艾格妮丝之间纠葛的真相,在她看来那些女子迷上殿下简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不就被迷住了吗? 所以她既有一点无法说出口的自豪,又感觉到加倍的烦恼。 当然,对那些人的观感还是略有区别的——如果说对艾格妮丝她心里还存着几分敬佩的话,那么对这位玛丽亚公主她的心里就只剩下厌恶了。 这个女人一见面开始就笑里藏刀,毫不留情地讥刺自己,甚至还当面揭了自己最不堪回首的疮疤,何等刻薄可恶!直到现在特蕾莎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气得怒火万丈。 她暗暗发誓,如果玛丽亚以后知趣地躲得远远地也就算了,如果她还敢惹是生非的话,自己一定要让她承受惨痛的代价,让她在痛哭当中忏悔今天对自己的冒犯。 当然这些想法她都埋藏到了心里,并没有表露出来。 在表面上她反而是一副已经消了气的样子,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同样洗漱并且换上了睡衣,接下来夫妇两个人并肩地靠在床背半躺着。 因为现在两个人是在别人家做客,而且刚才还都和人吵了架,所以他们也没有心情“更进一步”,只是这样靠在一起,享受着睡前的温存。 普通人都可以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两个更是历经风波、从患难当中就相互扶持的夫妇,在片刻的温存当中,原本今天各自积攒的恼怒也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殿下,抱歉……我有点失态了。”特蕾莎笑着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好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用为不相干的人烦恼了,就让她自己生气去吧~” 接着,她在丈夫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以撒娇的方式来消弭刚才的争吵。 艾格隆当然乐得配合她,于是把她搂在了怀中。“这不怪你,特蕾莎,你已经表现得足够大度了,我刚才都在为你暗暗叫好。” 说完之后,他低下头来亲吻了妻子,两个人在温存当中心照不宣地将刚才的风波抛在了脑后。 亲吻了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微微红着脸,然后眯起了眼睛。 “殿下,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一瞬间,艾格隆还以为特蕾莎还是余怒未消,但是看她此刻舒服的脸色,似乎又不像。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他小心地问。 “你果然没有注意到……”特蕾莎白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真的生气,她自己说出了答案,“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来了……” 一瞬间艾格隆还是没有抓到特蕾莎的思路,他差点脱口而出到底是什么没来。 但是,他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 接着,他微微张开了嘴,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特蕾莎。 “你怎么会摆出这个样子呀!?” 特蕾莎完全没有想到丈夫居然是这种表现,于是小声抱怨。 接着,她小声解释,“我本来都是挺准时的,不过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没有来了,我怕是自己猜错了所以没说,但是现在看来,应该差不多是真的了吧。” “抱歉……特蕾莎。”艾格隆像是被呛到了一样,轻咳了一声才让自己镇定了下来,“我只是太惊讶了,而且不光是惊讶,更有一种这不真实的感觉,我真的没有想到,不,其实我想到了但心里还是不适应……哎,我到底在说什么?” “好啦,别语无伦次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特蕾莎又白了他一样,然后伸出手来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丈夫继续大放厥词坏了自己的心情,“我其实也有一点点你描述的感觉呢……难道我真的就要变成母亲了吗?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接着,她面带笑容,轻轻地抚摸着她其实还没有任何异常的肚子,“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都已经这样那样……好几个月了,调皮的小家伙反倒有点迟来呢。”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特蕾莎,我们可能就要成为父母了吗?”半晌之后,艾格隆理清了思绪,然后问。 他是明知故问,只是想要听到一个确定无误的回答而已。 “是啊,艾格隆,上帝保佑,我们可能真的要成为父母亲了!”特蕾莎躺在丈夫的怀中,然后欢快地回答。 虽说他们已经结婚了半年,但是眼下都只有十七岁而已,纵使从小的经历和所受的教育让他们的性格都变得内敛和矜持,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少年少女的意气。 在潜意识当中,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还没有摆脱孩子的身份——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年纪,在21世纪还能算做未成年人呢。 所以,哪怕心里知道“一直这样那样的话就会有孩子”,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有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但是,不管年纪多轻,他们身上所背负的义务却还是同样的沉重。 自从离开希腊,艾格隆见到每一个长辈都在叮嘱他一定要为这个家族开枝散叶,把波拿巴家族的嫡传支脉永久性地延续下去。 而他和特蕾莎也都明白他们的义务,让自己这一脉永远作为拿破仑皇帝的正统后裔掌握家族的一切,掌握帝国的皇座——这也是他应得的。 他在新婚之后和妻子如胶似漆,不光是在享受云雨的乐趣,更是在履行这项神圣的使命。 如今,辛苦的耕耘终于结出了“硕果”,艾格隆心里也感到非常欣慰。 他低着头,看着满面笑容的妻子,心里又是一阵感激。 特蕾莎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如今又将成为自己孩子的母亲了,这岂非不是命运的安排吗? 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生下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而我,也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来闯下家业,以便留下更多东西给未来的孩子们。 是的,孩子们,因为他和特蕾莎日后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孩子——他的祖母,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特蕾莎本人,都期待他们拥有更多的孩子,让只剩下他一根独苗的嫡脉能够茁壮地流传下去。 他会做到的。 “等到确认属实之后,我就写信给我的祖母,她一定会乐得笑开花。”艾格隆紧紧地抱着妻子,然后笑着说,“嗯……不光是我的祖母,你的父母亲也应该收到一封报喜的信,他们也会为我们和孩子祝福的。” “嗯!”特蕾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人人都说有了孩子之后,妻子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孩子上了。”艾格隆开了个玩笑,“特蕾莎,我亲爱的,你不会因为孩子而忽略我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伤心了。” “我当然不会了,殿下。”特蕾莎头埋在丈夫怀中,然后闷声闷气地说,“没错,我一直都想要成为一个母亲,组建一个和我的父母一样幸福的大家庭。但是……对我来说,比起成为母亲,更重要的是成为自己所爱之人的妻子——我会非常非常喜欢我们的孩子的,但那是因为他们是我和你的孩子,他们顺延着我们的爱意,因我们的爱而生,见证我们的幸福,但是我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你可以不信,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艾格隆没想到自己的玩笑却引来了这样一腔满怀热情的表白,其中蕴含的情感让艾格隆一时间回想起了他们在基督山岛上,特蕾莎那些深情的表白。 往事历历在目,少女的神情和语言和当时一样炽烈而又专注。他突然回想起了一切,甚至连她当时的声调和神态都回想了起来。 “海神,我向您发誓……我会常伴在他的身边。我们将分享我们的一切,无论是光辉的还是污秽的……请您见证,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将会一直在一起。” 类似的情话,每一个少女都会在热恋期间说出来不少,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当真,而且真的以自己的全部热情去实践了它,不顾一切。 相比之下自己……哎,真是自惭形秽。 哪怕一贯薄情如他,此时都有点顶不住了。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几乎哭了出来,嘶声说,“我对不起你的事情太多了。” “那是自然了。”特蕾莎温柔地笑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总舍不得怪你,谁让我乐意被你欺负呢……好啦,开心一点吧,我亲爱的,这明明是个大喜讯才对吧?” 说完之后,她从艾格隆的怀中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又拥吻住了丈夫。 两个人忘情地亲吻着,彼此分享着各自的爱意与温情,直到最后他们筋疲力尽之后,才拥抱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艾格隆和特蕾莎起床之后随同奥古斯塔公主用早餐,然后他向夫人提出了告辞。 夫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于是也爽快地同他们夫妇告别。 “罗马王陛下,”在临别之前,奥古斯塔公主郑重地向艾格隆说,“您是光辉的继承者,而且因为年纪太小而无从见证帝国的真实面目——而我和您不一样,我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犹如洪水般泛滥而来的暴力、掠夺和残杀,甚至我本人也算是半个受害者,哪怕后来我嫁给了欧仁亲王,我仍旧无法完全释怀……您正在进行的事业,我无从插手,我愿您成功,但是我更加愿意看到,您能够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另一个面貌的波拿巴。” “这也是我努力想要做到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但愿如此。”奥古斯塔公主点了点头,接着,她又长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为你再指点一二的,真可惜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您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永远感谢您,夫人。”艾格隆殷勤地亲吻了一下夫人的手背,然后挥手告别。 就这样,艾格隆带着他从奥古斯塔夫人这里拿到的赠礼,悄然离开了洛伊希滕堡宫。 37,将军 看书网.,最快更新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第413章37,将军 告别了义兄欧仁亲王的遗孀之后,艾格隆在仆从的引领下回到了宁芬堡宫当中,继续作为客人享受自己应得的礼遇。 不久之后,特蕾莎怀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艾格隆和特蕾莎终于确认了他们将要有第一个孩子了。 夫妇两个自然喜不自胜,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路德维希国王也向他们表示了祝贺。 而和之前的计划一样,艾格隆写了两封信,分别向自己在罗马的祖母和在奥地利的岳父岳母报告这项喜讯, 如同所有即将第一次成为母亲的女子一样,特蕾莎有些患得患失,时而担心自己无法顺利生产下孩子,时而又担心生下来孩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养育,艾格隆心里苦笑,但是也只能安慰她,让她对一切保持乐观。 当然,在庆贺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同时,艾格隆也没有停下其他的事情。 就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傍晚,艾格隆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悄悄地报告给了他“重要访客”已经来到了宁芬堡宫之外的消息。 艾格隆心里一阵轻松,然后连忙找到了自己身边的那位经由路德维希国王指派,专门负责“照料”他们的宫廷侍从。 “先生,我有一位朋友从外地来到了这里,他是专程过来找我的。”艾格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所以我希望能够在这里接见他。” 听到了这个要求之后,侍从的脸上面露难色。“殿下,请问这位客人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法国来的。”艾格隆面不改色地回答,“不过请您放心,他的证件和手续都完全合法,只是一次正常拜访而已——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来到这里。” 艾格隆虽然这么说,但侍从的警惕却一点都没有降低,反而更加提高了。 “从法国来的……?”他颤声问,眼睛里突然满是怀疑和担忧。 “先生,您知道的,我是一个拥有一点威望的知名人物,所以我在全欧洲各地都有朋友,无论是法兰西还是巴伐利亚——”艾格隆有些不耐烦了,“我是作为你们国王的客人来到这里的,所以我认为我应该有会见我朋友的自由,难道您认为没有吗?” “不,我当然没有这么想……”在艾格隆的严峻表情之下,侍从立刻就把身段放软了,毕竟没有接到明确命令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敢触怒国王陛下尊贵的客人。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艾格隆,“殿下,您能否稍微等候一点时间,我去请示一下。” “那当然可以,不过请尽快。”艾格隆故意用傲慢的眼神看向对方,“先生,我不是在故意为难您,但是我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 艾格隆当然知道为什么侍从会表现得这么为难。 毕竟,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了,一方面自己拥有了一定的名望,甚至可以决定希腊王冠的归属;但另一方面,自己又是个皇位觊觎者,波旁王家的死对头。 因为前一个理由,巴伐利亚王室虽然有求于自己,也非常乐意招待自己,但是,基于第二个理由,他们也顾虑重重。 他们乐于招待自己这样一个客人,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把他们的国土变成“反法基地”。 自己如果安分守己的话,自然可以享受一段时间他们的亲切招待;但如果自己不知道分寸,不断惹是生非的话,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失去巴伐利亚王室的好感了,不光会丢掉现在得到的礼遇,而且还有可能被路德维希国王驱逐出境。 艾格隆是个讲现实主义的人,所以他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在德意志境内,巴伐利亚算一个大邦,但是对比起法兰西来说,巴伐利亚又只能算个无力的小国,想要让他们公开站出来同法兰西的波旁王朝政府作对,属实难为他们了,艾格隆也不会傻到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他也在有意地控制自己的活动限度,避免刺激巴伐利亚王室——这些天来,他一直都表现得相当“安分”,只是今天才特意提出要求。 在他的预测当中,他接见一个来自法兰西的“朋友”,应该不至于超出路德维希一世国王的忍耐限度。 但如果他公开接见一大群人,甚至召开波拿巴分子的联欢会,那路德维希国王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容忍了——不是他讨厌艾格隆,而是他出于国家利益不得不这么做。 果然,正如艾格隆所预料的那样,很快,那位侍从官回来了,然后脸上挂出了谦恭的笑容。 “殿下,作为我国尊贵的客人,您的合理要求我们理应满足。”他微微躬身,然后给艾格隆报告了好消息,“您可以接见您的朋友。” “谢谢你们的大度。”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略带讥讽地问,“为了表达我的坦荡,我是否应该让您或者其他某个侍从官现场旁听呢?” “不,当然不用了。”侍从连连摆手,“您尽可以和自己的客人畅所欲言。不过,请允许我去迎接那位访客过来,这样他才能安全进入宫廷来到您的面前。” 艾格隆知道,这是宫廷方面想要确认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访客,验证自己说话的真伪——这一点他倒是乐意配合,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他轻轻点了点头,而侍从紧绷的脸上终于稍微露出了笑容,而紧张不安的侍从如蒙大赦,行礼之后退下了。 “去把他带过来见我吧。”艾格隆转头向安德烈-达武下达了命令。 安德烈-达武领命而出,然后跟着那位侍从一起,趁着黄昏的暮色悄然离开了宁芬堡宫,而不久之后他们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客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身上还披着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宽帽,整个人都好像被裹在了夜色当中。 因为事前得到了知会,所以卫兵们并没有拦阻这个神秘的访客,甚至也没有检查他的具体相貌,直接就放行了——路德维希国王确实够意思,在自己的容忍范围以内都做得非常妥帖。
很快,在夜色刚刚降临到宁芬堡宫的时候,艾格隆所居住的套间,终于迎来了这位他等待已久的客人。 当他走进门之后,艾格隆立刻就被这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在他的注视之下,访客走到他的面前,然后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接着毕恭毕敬地对艾格隆躬身行礼。 “陛下!感谢上帝,我终于能够见到您了!”他略带激动地说。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又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在他抬起头的同时,借由着烛光,艾格隆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接近暮年的中年人,岁月让他的两鬓已经泛白,额头上也满布皱纹,显露出曾经经受过无数次生活打击的愁苦;不过即使如此,他的双目依旧炯炯有神,举手投足当中也显示出了充沛的行动力,也展示出他依旧没有熄灭的勃勃雄心。 他在下巴上留着短胡子,虽然略微花白但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不失体面和教养。另外,他摇杆挺得笔直,即使刻意在艾格隆面前展现得恭顺,也依旧没有失去那种严峻的军人气质。 除了威严之外,也能从他的面孔和举止当中,发现他年轻时的英俊潇洒。 难怪生出了埃德加这样俊美的儿子——艾格隆暗暗心想。 没错,他冒着风险也要接见的客人,正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父亲,前帝国将军特雷维尔侯爵。 侯爵是帝国的忠实拥护者,即使在帝国覆灭之后,他也没有改变他的政治立场,多次公开表达缅怀拿破仑皇帝,并且感激波拿巴家族封赐的爵位和财产——作为特雷维尔公爵的次子,原本他是没有资格拥有如今的爵位的,在1806年从德意志的流亡地返回法兰西并且为拿破仑皇帝效力之后,是拿破仑皇帝赐封他为帝国侯爵,并且还赠给了他大笔财产,让他在帝国时代和其他元帅将军们一样过上了奢华的生活。 正因为他坚持自己的立场,再加上他是一个卓有名望的将军,所以在法国的波拿巴派拥护者们,也渐渐地围拢到了将军的身边,而在逃离出奥地利之后,艾格隆也把他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拥护者,甚至还曾经专门派遣埃德蒙-唐泰斯前往巴黎和他联系。 不过,在见识到了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做派之后,艾格隆对自己的选择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因为埃德加虽然智力不差,但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和勇敢、热情、坚定和慷慨这些褒义词无缘。 儿子是这样,那父亲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他不禁有点担心特雷维尔侯爵言过其实,是一个平庸无能之辈。 只是如今艾格隆的支持者稀缺,更是缺乏在政治或者军事当中有分量的,所以哪怕心里怀疑,他也不得不继续依赖这位有威望的将军。 然而,当今天亲眼见到他的时候,侯爵那矫矫不群的风度,还有那种严肃的军人气质,都让他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特雷维尔侯爵,值得信任和依赖。 正因为带着这样的想法,所以艾格隆摆出了非常“礼贤下士”的姿态。 他走到了将军的面前,然后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特雷维尔将军,我久闻您的大名,今天一见,您果然具有帝国军人应有的风范。” 特雷维尔侯爵伸出手来,然后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原本严肃的脸上也稍稍动容,“陛下……为了今天我们等待了太久,也失去了太多!” 说到这里,他的声调已经发抖,似乎回想起了帝国覆灭之后,这些波拿巴支持者们所面临的磨难和付出的牺牲。 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哪怕是他这样严肃镇定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您说得对,我们都遭遇了很多劫难,并且失去了太多东西。”握了一会儿手之后,艾格隆抽回了手,然后笑容满面地看向了对方,“但是相比较来说,我至少还有用一个公爵的虚衔,还有一个皇帝外公来收容我,我没有资格跟你们谈什么牺牲,因为你们要在刺刀之下坚持自己的选择,甚至要面临生命的危险……从帝国覆灭开始算,已经过去十二年了,这些年当中凡是已经牺牲的人、凡是还在坚持不动摇的人,都是我必须去感恩的忠臣义士,我只恨自己现在还不足以去偿报他们的牺牲,但是我相信这一天会很快就到来的,请您,请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陛下,为您为波拿巴家族去牺牲,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当年义无反顾地浴血厮杀,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回报;如今我们也不会,我们只是在履行我们的誓言!有些无耻小人,把自己的誓言当成了可以随便践踏的笑话,他们出卖自己的品格去换取荣华富贵,但是我永远不会!”特雷维尔侯爵挺直着腰杆,以充满了热忱的目光看着艾格隆。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在我心里帝国从未完结,拿破仑一世陛下统治法兰西直到他去世,而您从1821年开始就理所当然地统治着这个命定由您继承的国家!您只是因为世道无常而不幸暂时流落在国外而已,但无论如何您都是我们的合法君主,是必然将要回归皇座的继承人!” 特雷维尔侯爵的话声情并茂,甚至将钢铁的意志和丰沛的激情都融合在了一起,以至于一向薄情的艾格隆都听了不禁心生感动。 他知道对方的话未必完全是真实的心里话,可能也和埃德加一样有故意取悦讨好自己的痕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论迹不论心,既然十几年来特雷维尔侯爵一直都在坚持做自己家族的忠臣,那么他就是忠臣,再苛求他从身到心完全只剩下效忠波拿巴家族的狂热,那也太不现实了。 对忠臣必须要予以鼓励和奖赏,尤其是现在用得着的时候。 “将军,听了您这番话,我相信先皇的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您是他留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很高兴我还有您在身边效劳——”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请将军落座。“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您和您一家人为我所做的贡献。” 38,元帅 看书网.,最快更新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您和您一家人为我所做的贡献。” 艾格隆充满深情的话,让特雷维尔侯爵听了不禁大为舒畅。 虽然表面上特雷维尔侯爵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效忠波拿巴家族,只是为了回报君恩不求任何回报,但是人终究是人,他也有自己的子孙,哪怕他现在已经无欲无求,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子孙——若不是为了门户计,他又何苦在这个年纪还参与到这种要命的事业当中? 所以,艾格隆特意点出要在未来回报他的家人,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带着喜悦的心情服从了少年人的命令,坐到了沙发上,但依旧正襟危坐,挺直腰杆没有任何松懈,让陛下能够感受到他的谨慎和恭敬。 “您这一路上一定辛苦了。”现在两个人已经近在咫尺,艾格隆仔细打量着将军,从他灰白的两鬓和胡须当中看出了风尘仆仆后的疲惫。 “也称不上太辛苦,我过去赶过的路比这要长得多——”特雷维尔侯爵毫不在意地回答。 “也对啊,当年您跟着先皇来了一次巴黎到莫斯科的折返跑……比起那次的旅途,这一次的疲惫简直不值一提。”艾格隆微笑了起来,“那时候,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您跑了五千多公里,确实够累人的了。” 听到艾格隆的笑声,特雷维尔侯爵也只能苦着脸,不敢跟着一起笑——身为帝国的继承人,艾格隆可以拿帝国最壮观的惨败来调侃,那是气度;而身为臣下,他不能调侃,身为当时的亲历者,他更加无法以调侃的语气来描述这段往事。 “那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等艾格隆笑完了之后,侯爵闷闷地叹了口气,“我是个幸运者,我是一位将军,哪怕是逃亡也有着部队里最好的待遇,但是跟随着我们的那些可怜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被迫忍受着饥饿和寒冷,默默地以双腿跟随着我们这些人往西方走,在寒风当中不断有人倒毙,而活下来的人也已经宛如行尸走肉,只是带着最后一点身为人类的希望默默地向前挪动……这不再是一支军队了,到最后所有人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荒原中又一具无人认领的骸骨而战——幸运的是我活着回来了,但已经有太多的人永远地长眠在了那一片荒芜的大地上,包括很多我的朋友、我的部下,我不想记得那些由寒风冰雪组成的噩梦,但是我永远也没办法忘记那些灾难,以及那一个个在我面前消逝的面孔。”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将军的感慨,到最后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一场令人痛心疾首的失败,直到今天我们还在为此付出代价。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从失败当中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您就是我们的希望,陛下。”特雷维尔将军立刻回答,“我跟您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给您泼冷水,而是想让您感受到您每做出一个决定的分量——您以一身维系着我们整个党派,您的一个决定就将关乎于我们的生死。当然,我们不害怕为您出生入死,只要这些死亡对您有用,您尽可以拿我们的生命去兑换您的胜利。”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将军,我知道您是个严肃的人,但是您没必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话说得这么丧气——我非但不希望挥霍掉您和其他人的性命,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把你们保存下来,因为未来如果我真的君临法兰西,我需要你们替我来管理军队,维护我的国家。” “这是我们的天职。”特雷维尔将军点了点头。 顿了顿之后他话锋一转,“但是陛下,您手中的人目前还相当少,其中大多数人资历也都非常稚嫩,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在军队当中得到应有的敬重——因此,从目前开始到很长一段之间内,您需要得到军队现有的军官阶层的合作,只有他们才能够让军队偏向于您这一方,至少不反对您成为皇帝。” 对这个道理艾格隆非常懂,于是他点了点头,“这正是我依赖您,并且向您寻求建议的原因。” 艾格隆发现,也许是常年从军的缘故,特雷维尔将军说话直来直去,虽然对他态度恭敬,但同样也是有一说一,甚至还敢于当面反驳他的话——虽然从表面上是先认同他的话再委婉建议。 如果是心胸狭窄的无能之辈,碰到这样的下属肯定会心有芥蒂,但是艾格隆不会,他欣赏有性格的人——但前提是有才能。 “这话没错,我也确实打算寻求军队的支持——不过将军,您现在也看得到,现在的军队掌握在波旁家族手里,他们也一直都试图拉拢那些元帅和将军们,很多人都被他们承认为贵族,并且在宫廷里拥有着极高的礼遇,您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做?”艾格隆虚心地问。 艾格隆的态度一改往日的骄傲,非常谦逊地向对方询问,而特雷维尔将军对这个问题同样也已经考虑过很久了,所以当场就能够给予艾格隆答复——当然,他是万万不敢把自己效忠的主君当成“晚辈”来看待的,所以态度也一直控制在“建议”而不是“指教”。 他深知,这位少年人从小就拥有如此才华,又有坚定的意志,因此性格必定是傲慢自负的类型,哪怕此刻摆出谦逊求知的模样,自己如果昏了头当了真,真的去以老师教训学生的态度去对待他的话,哪怕今天他为了笼络人心而不以为忤,日后等到地位稳固了,自己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将军一直努力维持心直口快、正直忠诚的人设,但他毕竟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拥有洞悉人心的本领,他当年在拿破仑皇帝麾下服役,并且深得皇帝陛下的喜爱,哪怕后期的皇帝越来越刚愎自用也没有被他触怒过,靠的绝不会是所谓的“直率”。 带着一丝不苟的恭敬态度,特雷维尔侯爵微微弯腰,然后平静地对少年人讲了下去,“我在军队呆过多年,哪怕如今已经被迫退出军队,我还是同我的老朋友们保持着联系。我可以告诉您,军队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就像是兄弟会一样,他们因为长期服役而缔结了深厚的私人关系,而且没有任何地方比我们的军队更加讲究上下级关系,因此,上层的军官们拥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如今位于我们军队顶点的,是帝国时代尚存的元帅们,在先皇离去之后,他们就代表着那个充满了胜利和光辉的年代,他们是军队威望最高因而也说话最有分量,他们的部下都遍布在整个军队里面,如果能够让他们为您在军内鼓吹,那么您自然就事半功倍了。波旁家族复辟之后也封了几个元帅,但是他们要么因为年事已高而死去,要么就因为没有太多军功而不能承担起足够的威望,在军内的人事关系也少,不足为惧。”
艾格隆默默思索了对方的话,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您说得没错,我们要寻求元帅们的支持,但具体呢?” 接着,特雷维尔将军跟他阐明了一下他经过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 眼下是1828年,拿破仑皇帝封赐的那些元帅们当中,马塞纳,内伊,絮歇、贝尔蒂埃、达武、奥热罗等人都已经死去,而马尔蒙、麦克唐纳、圣西尔、乌迪诺等人在拿破仑皇帝第一次退位之后就背弃了他,百日王朝期间也拒绝为拿破仑皇帝效力,很明显他们都已经站在了波旁王朝那一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考虑去拉拢他们了。 到目前为止,这些元帅当中,满足“还活着”、以及“1815年未曾背弃拿破仑皇帝或者隐居,反而选择继续同拿破仑皇帝合作”两个条件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在艾格隆的视线下,将军说出了他的结论—— “苏尔特和蒙塞。” 艾格隆继续皱着眉头沉思。 这个答案倒并不出人意料, 苏尔特元帅,在帝国时期就是知名战将,屡立战功,被皇帝封为达尔马提亚公爵,而在百日王朝期间,他主动为皇帝效力,并且担任了参谋长,并且参与了倒霉的滑铁卢战役; 而蒙塞元帅,军事生涯要逊色一些,但仍旧身经百战立下了不少功勋,并且被封为科内利亚诺公爵,在百日王朝期间,他也主动请求为皇帝效劳,不过因为1814年曾经主动呼吁过皇帝退位,所以皇帝这次并没有重用他,而是把他任命为元老院议员,投闲置散。 在滑铁卢战败之后,波旁王朝再度复辟,而这两位元帅都倒了大霉,苏尔特元帅被流放,直到1819年才被允许回国,虽然恢复了元帅的待遇,但是他再也无法拥有原本的军职了; 蒙塞元帅被路易十八国王指派去审问内伊,他知道如果自己接下了这个任务,固然可以洗清自己,但是却要承担杀死内伊这样一位伟大将领的历史责任,因此他写信给国王,断然拒绝了这一命令,并且表示哪怕国王废除掉他的头衔和爵位也在所不惜。 路易十八果然大怒,把他革去职务并且关到了牢里,一年后才予以释放,而马尔蒙元帅主持了内伊的审判,并且最终枪决了他。 总而言之,这两位元帅都满足两项先决条件,并且都在现在的波旁王朝当中混得不好——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足够的动机去支持艾格隆这一边。 “那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艾格隆再问。 “您可以分别给这两位元帅写信,赞赏他们当年的忠诚,并且提出您现在需要他们的帮助,然后保证只要他们这么做了,在未来您将以最高的礼遇来酬赏他们。”侯爵胸有成竹地回答。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他们都是老江湖了,我光是写信给承诺,恐怕意义也不是太大。”艾格隆略有迟疑地说。 “当然了,谁也没办法指望区区一封信就能够打动他们,但您必须要做,这是第一步,您要表现出收买他们的欲望,以及诚意。有了诚意,才有谈判的基础,我相信两位元帅都有动机去清算过去的一切。”特雷维尔将军立刻回答,“为了增强您的说服力,您还可以为他们分别准备一份重礼,这样更妥帖一些。” 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特雷维尔将军重重挥了挥手,犹如是挥动马鞭一样。 “陛下,我们要抓紧时间,眼下波旁王朝不得人心,谁都看出来了,很多野心家都在蠢蠢欲动,根据我的朋友们传来的消息,奥尔良家族也在刻意地拉拢这些人,如果让他们得手了,那就麻烦了——” 艾格隆心中一凛。 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假设,而是一个事实——因为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奥尔良家族篡夺王位之后,立刻就把苏尔特元帅搬出来当军内支柱,让他入阁先后担任陆军大臣、外交大臣和首相等等职位,几乎权倾一时。 “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他小声问。 “我认为是苏尔特元帅。”特雷维尔将军给出了一个艾格隆完全不意外的回答,“他更加野心勃勃,而且非常乐意重掌权力,弥补自己失去的时光。” 哼,正因为野心勃勃、利欲熏心,所以得到的拉拢反而会更多。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又苦笑了起来——世事向来都是如此。 “很好……特雷维尔将军,你的话没错,我们是应该这么办。”他做出了决定,“我们要做,而且立刻就做,明天我就把信写好。” “太好了,陛下!”特雷维尔将军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喜色。 当然,他这么积极地为艾格隆效力,不可能是毫无所求。 他看得到,帝国时代的元帅们一一故去,就算还活在世上的,大多数也都已经背弃了波拿巴家族,这既意味着困难,也意味着机遇。 如果这个少年人真的实现了宏愿,一时之间作为权宜之计他肯定必须拉拢那些现有的军内高层,但是作为他的心腹,自己必然也将被重点提拔,握有巨大权力。 他倒是没想过要独霸整个军队的指挥权——他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也没有必要做出这种犯忌讳的事情。 再说了,眼下他的儿子不成器,不可能加入军队去继承自己,膝下也只有一个孙女,再怎么费尽心机去捞取功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他来说,日后能够捞到一个元帅,风风光光地执掌一部分军队的权柄,扬眉吐气清算一下过去的仇人们,也就满意了。 他看着少年人闪闪发亮的眼神,突然眼神有点模糊,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根元帅权杖在向自己挥舞。 是的……这是我应得的。他满怀振奋地想。 39,赌局 特雷维尔侯爵这次偷偷以假身份离开法兰西,是冒了巨大风险的——他身为知名的现政府反对派人物,早已经在警察部门的重点关注名单之上,毫无疑问,如果被人发现了他离开国境前去拜会王朝目前最大的敌人,那么他势必将会被认定为犯下“叛国”重罪,不光自己会成为通缉重犯,自己的家人也势必会受到牵连。 所以他这次也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最终成行的。 虽然这些年来他都在坚持自己的政治立场,并且一直口口声声说愿意为帝国奉献一切,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将身家性命乃至于自己的子孙后代都献祭给帝国的打算,至少不打算轻易地牺牲,而是要看看值不值得。 之所以这次选择冒险,正是因为他在仔细观察了一年当中那位少年陛下的行动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在去年年底,希腊战事即将大局已定的时候,他的儿子埃德加就偕同艾格妮丝悄然返回了巴黎,特雷维尔侯爵从埃德加的口中仔细盘问了他在少年人身边的所见所闻。 埃德加对所有人都有点漫不经心,唯独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敢耍花腔,他以罕见的严肃详实的态度,向父亲阐述了他观察得到的结论,同时还说了他对陛下的观感。 在埃德加的描述当中,这位少年陛下的形象相当的高大——聪慧敏锐,意志坚定,不拘小节的同时又骄傲矜持,能够放得下身段但也能够坚守自己的利益,还有足够的谋略,如此溢美之词让特雷维尔侯爵听了之后都不太敢相信。 他有点不太相信儿子的眼光,但是这一年来陛下的光辉业绩确实是摆在那里的,不容得他否认。 况且,哪怕埃德加说得只有七分能信,那也足够了。 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如此多的优良品质,足以证明少年人能够承担大任——至于风流,那完全不叫事,在法兰西,除了可怜的断头国王之外,哪个君王不这样呢? 经过了和儿子的密谈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做任何的保留,要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少年人身上。 他想要赌一把,而且要赌最大的。 这场赌局风险很大,但是收益也足够大,大到可以让人忘记其中的风险。 特雷维尔侯爵之所以敢于最终下定决心,一方面因为他是一个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骨子里就有搏命的胆量;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子孙计。 特雷维尔侯爵已经年过五十了,自知已经到了生命的暮年,他这辈子经历了太多腥风血雨,早已经看淡了生死,无所谓什么时候去见上帝,但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子孙们。 在帝国覆灭之后,曾经为拿破仑皇帝效命的他自然也因此而丧失了一切前途。当然他也不是毫无依仗——他的亲哥哥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公爵作为流亡贵族,跟着波旁王室回到了法兰西,并且在政坛上相当活跃,公爵庇护了弟弟,以免让公开表达反对王室立场的他遭受灭顶之灾,而且还能够暗中给予将军一点接济。 靠着哥哥的帮助,以及在巅峰时期留下的积蓄,特雷维尔侯爵在自己和儿子这一代人也许还可以勉强维持家门,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和哥哥这一代人一旦故去,儿子只会挥霍享乐,哥哥的后代们自然也会亲情变得淡漠,绝不可能指望他们再照看儿子一家了——那时候,想来家门彻底没落也是必然之事。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将军怕是死都无法瞑目。 他想要让自己的这一支系能够长期地活跃在法兰西最高的舞台上,享受富贵繁华,他希望为自己的孙女儿夏露,以及未来的其他孙辈们抢下一张可以福泽几代人的长期饭票。 而思来想去,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唯一可以作为依仗的就是这个少年人,只要他能够成功,那自己就有希望重返顶峰,维持家门不坠甚至还有希望更进一步,成为新帝国最核心的贵族家庭之一。 所以,在和儿子小心商量了一番之后,同时兼具谨慎和大胆的特雷维尔侯爵下定了最终的决心,偷偷地同艾格隆联系,然后冒着风险以伪造的身份潜越国境,以求亲身觐见陛下——对外则宣称自己因为感染了肺炎得了重症,所以一直闭门不出。 他倒是不担心家里出事,有儿媳妇爱丽丝在家里主持,他相信绝对不会出事。 一见到艾格隆本人,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陛下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确实有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而且能够从善如流,做决定也斩钉截铁,确实是一块干大事的材料。 当然,仅仅有这些还是不能够确保成功的,但是自古以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有了几分把握,现实所逼又不能不去拼一把,那为何不赌? 特雷维尔侯爵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协助这位“明主”成就帝国复辟大业,只要能够保子孙的富贵,哪怕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陛下,我还有一个建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参考一下。”带着一种久违的激动,特雷维尔侯爵沉声说。 原本还在默默思考问题的艾格隆瞬间又打起了精神,“您但说无妨。” “您……眼下可以考虑尝试踏足到法兰西境内。”特雷维尔侯爵比刚才更加严肃了,低声向艾格隆说。 “嗯?”艾格隆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什么意思?” “您可以尝试潜入到法兰西境内然后现身。”侯爵耐下性子跟他解释,“眼下法兰西国内群情骚动,人民对波旁王家的积怨正在变得越发沸腾,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若是能够亲身出现在法兰西大地上,这将是划破沉闷夜晚的雷霆,必然让整个民族都为之精神一振!” 艾伦格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他笑了出来,但同时眼睛里却带上了几分疑惑,“您的意思是,让我仿照我的父亲,带着几百人直接向巴黎进军?” 艾格隆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他被迫离开法兰西十几年了,这期间他跟波旁王朝的绝大部分军官和士兵们本来就没有任何精神联系,也没有给过他们任何恩惠和荣誉,也许一部分人会选择观望,但总有人敢于出来镇压自己,他可不敢再去复制一下当年先皇的神迹,试试自己会不会挨枪子——
他的赌本太少了,这种“机会主义盲动”他是绝对不能尝试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出乎他的意料,特雷维尔侯爵又马上摇头,然后又为自己辩白,“我的意思是您短期逗留,然后公开在人们面前现身,再潜越国境离开。以您的身份,您哪怕在国境内只待了短短一天甚至几小时,也足够在舆论上激起剧烈的风暴,用不了几天整个巴黎都会在谈论您,那些对您寄予了希望的人们也将会欢呼雀跃备受鼓舞!而那些怀有野心的人们,也会感受到您的决心,更加敢于向我们靠拢。” 艾格隆这次终于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心里权衡利弊,表面上则不置可否,就连脸上也没有再展露任何表情,“短期逗留……您是有一个成熟的计划,还是只是向我提出建议而已?” “事关您的安危,我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地就让您去冒险。”特雷维尔侯爵回答,“我是通过波拿巴分子的帮助潜越出国的,他们自然也能够帮您和您的卫士们再回去,至于地点——您可以选择梅斯或者斯特拉斯堡,那里有驻军要塞也有村镇,还有几位同情您的基层军官,您若是在那边现身,必将引起极大的轰动,在王朝政府反应过来之前,您可以安然离开——对您来说,只做这么一点就足够了。” 艾格隆依旧沉吟着,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在心里,他已经稍稍动摇了——因为这个提议确实相当诱人。 他现在确实到了需要抢占法兰西舆论市场的时候了。 特雷维尔侯爵说得简单,但具体执行起来肯定不会这么容易,需要冒风险,可是比起预期当中的收益来说,冒一点点风险好像又没什么。 如果准备周密的话,确实可以尝试,来一次危险的边境巡游,让巴黎的舆论场上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存在,也让杜伊勒里宫当中的查理十世老国王好好承受一番惊吓。 但是……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如果特雷维尔侯爵苦心孤诣搞了设局,打算拿自己来向国王邀功呢? 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那么很明显,他可以洗清自己在王家心中的一切“污点”,立下盖世奇功,得到王家的大大奖赏。 他有动机这么干。 那么应不应该相信他? 虽然艾格隆没有露出任何痕迹,但是特雷维尔侯爵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心中所想,立刻站起身来,然后无比谦恭地向他躬身行礼,“陛下,作为一个将领,作为您的臣子,让自己的统帅和主上冒险,实在让我无比的羞愧……这只是我斗胆提出的建议而已,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或者时机还不成熟,那么您可以当做没听见,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求您不要怀疑我的忠心,请您相信我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出于您的利益考虑,为了您我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 艾格隆静静地打量着特雷维尔侯爵。 虽然他知道侯爵是个人精,但是此刻,那种真情流露,艾格隆相信是绝对难以伪装出来的。 反过来说,敢于在自己面前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怕自己怀疑他是奸细,足以证明对方的一片忠心了。 “我绝不会责备您的,将军,我完全明白您的一片热忱。”片刻之后,艾格隆冷静地回答,“况且,我认为您的建议确实有道理。” 眼见艾格隆认可了自己的意见,侯爵顿时心中欣喜,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然后继续满怀激动地看着少年人,“我很欣慰,陛下……我在您的身上看到了勇气和决断,这些都是成大事者最重要的特质,您不愧为先皇的血胤!我祝您一路顺风,我将会在这边继续潜伏一段时间,静候您载誉回来。”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他自愿留在这边当人质,一旦艾格隆有什么闪失,他愿意被留守下来的人以叛逆治罪。 “您不要说这么可笑的话了。”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后打断了侯爵的话,“您觉得我是个半吊子的人吗?干大事的时候还要半信半疑?告诉您吧,我只有两个选项,要么选择不相信您,然后把您就地处死;要么就选择相信——” 接着,艾格隆站了起来,然后直面着身材魁梧的将军,“就像我现在做的那样。既然我相信您,那我为什么要把您留在这里,白白浪费您的智慧和勇气呢?不,我需要您作为主导者,帮我筹划这次的行程,然后一路护送我回国,然后再和我在法兰西告别……特雷维尔将军,您终究有点小看我了,我很不高兴。” “抱歉……陛下……”特雷维尔侯爵满面愧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我不会责备您的,您毕竟还是第一次见我,不清楚我的行事作风也挺正常。”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从容地微笑着,“您说得没错,我们在进行一项危险的事业,不可能不去冒险,而且之前我已经冒过险了——我跑去了希腊,并且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在我面前流血死去,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害怕下一次冒险呢?我觉得您的建议挺合理,我可以去做,而您,就来负责帮我实践它。” 接着,他伸出手来,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将我的安危托付给您了将军,请替我保管好它。” 他确实比查理十世国王强得多!特雷维尔侯爵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他不禁又回想起了大革命时代的往事——在1793年,因为革命政府砍了国王的头,旺岱地区发动了叛乱,而当时躲在英国的阿图瓦伯爵宣称要回国来帮助他们。 然而旺岱人和共和国进行了持续了几年、损失了几十万人口的血腥内战,阿图瓦伯爵却从没有踏上过法兰西的土地。 旺岱人就此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士气,最后不得不对共和政府俯首。 如果你要别人为你去死,那你首先得证明自己值得别人这么做——艾格隆深知这一点。 “陛下,我相信皇座注定是为您留的。”特雷维尔侯爵在悄然之间潸然泪下。“而且我肯定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40,决意 “而且我肯定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特雷维尔侯爵潸然泪下的样子,让艾格隆看了也不禁感动。 “是的,快了,而我们就在加速这一必然事件的发生。”他一脸笃定地回答,“为此冒险是值得的,因为我们除了波旁王室之外,还有一个潜藏着的大敌,更难缠的对手。” 特雷维尔侯爵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奥尔良家族确实更加难对付——”他立刻点头同意了,“波旁王室不得人心,查理十世国王更是倒行逆施让所有人都巴不得他赶紧完蛋,但是奥尔良公爵不一样,他雄心勃勃,而且善于伪装自己,拥有蛊惑人心的本领,他还刻意在拉拢各方势力为自己鼓吹造势,积蓄势力,绝对是一个更可怕的对手,我们要提防他们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 艾格隆陷入了沉思,他突然回想起了在一年前,有一个奥尔良公爵的心腹访问美泉宫,顺道拜访了他,两个人进行了一场并不愉快的会谈,直到今天他还是印象深刻。 “您听说过菲尼克-高登这个人吗?”于是,他顺口问。 “您知道这个人?”特雷维尔侯爵有些惊奇地反问,然后又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他,他是一个曾经颇有名望的政客,现在在为奥尔良公爵效劳,不过我和他没有任何交情,不清楚他的实际情况。” “在一年多以前我还没有逃离维也纳的时候,这位高登先生秘密来到了维也纳,然后顺道拜访了我——”艾格隆以冷漠的平静,向将军解释自己当初和高登见面时的经过。 当听到高登当面向艾格隆提出每年可以偿付六百万法郎给他,换取他公开声明不谋求法兰西王位并且支持奥尔良公爵登上王位时,特雷维尔侯爵不禁发出了嗤笑,“何等天真的人,一年六百万就想要买断法兰西!” “也不怪他出价这么低,毕竟我当时还只是一个身陷囹圄的落魄王子而已,他愿意提出用钱来贿赂我,已经算是看得起我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示,“当然了,即使当时落魄,我也没有认输,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就应该这样,陛下。”特雷维尔侯爵深以为然。 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这是奥尔良公爵本人的意思吗?” “不知道,但是我想,那位高登先生既然敢于代替公爵提出这样的提议,要么他是奉了奥尔良公爵的命令来找我;要么他就是公爵的心腹,可以帮助公爵做决定——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绝对是一个极其紧要的人物,你回国之后不妨重点关注一下这个家伙。” 特雷维尔侯爵点了点头,心里则把这个名字默记,等到自己回巴黎之后再仔细打听这个家伙。 目前波旁王家可谓人丁单薄,路易十六夫妇先后上了断头台,他们的儿子也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大女儿玛丽-特蕾莎-夏洛特公主还活着 而查理十世国王自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昂古莱姆公爵娶了路易十六的长公主,夫妇两个人一无所出;而小儿子贝里公爵风流成性,拥有情人无数还生下了许多个私生子,在1820年被一个波拿巴派分子枪杀。 这位风流成性的王子,在英年早逝的同时留下了四个遗腹子,不过只有他的合法夫人生下来的那个遗腹子尚博尔伯爵,才算真正的王室继承人。 也就是说,现在的波旁王室仅仅只有三个男丁,国王查理十世和他的长子昂古莱姆公爵路易-安托万,以及年幼的尚博尔公爵亨利。 而奥尔良公爵则不同,他在流亡期间,同波旁王室两西西里王国分支的玛丽亚-阿玛利亚公主结婚,并且在之后的婚姻生活当中足足生育了十个孩子,其中八个成活,建立了一个大家庭,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和勃勃野心,也足以展露了出来。 这个野心勃勃的家族,在大革命时期就是浑水摸鱼的高手,前代奥尔良公爵积极投身革命,把自己家族宅邸罗亚尔宫变成了革命煽动中心,甚至为了讨好第三等级还把自己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结果最终还是没有逃过雅各宾派专政的腥风血雨,被送上了断头台。 然而父亲的死并没有消灭儿子的野心,新一代的奥尔良公爵还在沿着父亲的路前进,为夺取王权而不屈不挠地斗争。 艾格隆相信在干掉波旁王家之后,他迟早还要和奥尔良家族再来干上一场,他并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但也绝对不会害怕迟疑——他的事业决不允许被任何人阻碍,谁挡在路上就踢开谁,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接下来,艾格隆和特雷维尔侯爵商谈了一下接下来潜入法国行动的具体细节。 为了不给巴伐利亚王室添麻烦,艾格隆决定在离开巴伐利亚之后再进行行动——这样巴伐利亚就可以撇清关系,不用面对法国的政治压力。 而特雷维尔侯爵不可能长期逗留在国外,虽然他一直假称得了肺炎必须静养在家,但是时间长了还是难免被人瞧出端倪来。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尽快结束这一趟的旅途,将告别巴伐利亚提上日程了。 这段时间以来,艾格隆是作为尊贵的客人驾临宁芬堡宫的,他也因此享受了久违的宫廷生活,安逸而且舒适,但是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要结束了,他心里并不觉得遗憾。 在政治上的话题谈完了之后,艾格隆邀请特雷维尔侯爵和自己夫妇共进晚餐。 在他们两个前往餐室就餐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特蕾莎立刻将视线放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艾格隆,你可算来了。”她略带抱怨地说。 接下来她又看向了丈夫旁边的特雷维尔侯爵,在仔细打量对方外貌的同时,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以不带起伏的语气向对方问好,“晚上好,特雷维尔侯爵……您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是个威武的军人。” 她不喜欢我——饱经世故的特雷维尔侯爵在第一个瞬间就确认了这个事实。 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的儿子埃德加早就已经得罪过这位公主殿下了,而且这还是出自于他的原因。
在埃德加离开法兰西之前,他当时不知道特蕾莎公主又重新找到了陛下的消息,所以盘算着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让儿媳妇的亲妹妹成为自己家族未来发扬光大的靠山之一;然而他没有想到,在来到希腊之后,埃德加却发现特蕾莎已经来到陛下身边了,在懊恼之余埃德加独自做出了决定——无视这一现实,继续执行原定计划,并且努力制造各种机会,增进陛下和艾格妮丝的“感情”。 回国之后,埃德加自然把这件事也告诉给了父亲,而特雷维尔侯爵对此也深感赞同。 反正,对他们父子两个来说,保自家的富贵是主要目的,艾格妮丝小姐就算成为陛下的情人也一样有用。 从埃德加的回报当中,特雷维尔侯爵判断陛下虽然暂时没有得手,但是肯定已经将艾格妮丝小姐放在了心上,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不想阻止儿子,相反他打算日后有机会继续这么做。 无疑这会狠狠地得罪特蕾莎公主,不过……凡事都有取舍,既然反正已经得罪了,那还不如做得彻底一些,只要艾格妮丝足够得陛下欢心,皇后陛下的怒火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虽然内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特雷维尔侯爵表面上对特蕾莎仍旧毕恭毕敬。 “皇后陛下,能够有机会觐见您,我深感荣幸,我等今天也已经很久了。您的芳容足以让宁芬堡宫都为之增色,而您的智慧和勇气也足以成为我们的榜样,我衷心相信波拿巴家族能够经由陛下和您之手而再度发扬光大。” “她已经做到了。”艾格隆笑着说,“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将军——我的妻子已经确认怀孕了,再过几个月您将会收到喜讯,我和特蕾莎将会拥有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这真是太好了!”特雷维尔将军真心地笑了起来,虽然他跟特蕾莎公主属于对立一方,但是陛下即将有子嗣,也意味着波拿巴家族的顺利延续,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感谢上帝,您新婚之后顺利迎来了子嗣,这也意味着命运也在眷顾着波拿巴家族!这个消息传到法兰西,一定也会让您的支持者们欢欣鼓舞。” “他们也未必那么高兴吧,毕竟是又一个哈布斯堡公主生下来的孩子。”特蕾莎冷不丁插话了,“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波拿巴家族现在的奥地利血统太多了,实属遗憾?” 因为心里对这个问题一直心含怨气,所以特蕾莎也阴阳怪气起来,在她心里,埃德加-德-特雷维尔那个混账,就是故意挑拨自己和殿下身边那些法兰西人对立的“罪魁祸首”,而作为埃德加的父亲,特雷维尔侯爵肯定也是类似的鼓吹手,所以她出言讥刺,想要让侯爵下不来台。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们是豪迈的军人,可从来不在乎什么血缘来历,对我们来说,我们要追随皇帝,也要追随皇帝的子孙,这是天经地义的!”特雷维尔侯爵面色不变,立刻大声回答,“而且您是皇后陛下,是我们的主母,这是无法质疑的事实,以后谁要是对您不敬,我也绝对不会饶过他。” “是啊,特蕾莎你可别多想了。”艾格隆也开口安慰了妻子,“我也是奥地利公主的儿子,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难道有人胆敢质疑我的继承资格吗?我们的孩子必定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效忠的,就像我一样。” “嗯,这样就好。”特蕾莎终于露出了微笑,然后向丈夫招了招手,示意他靠到自己身边。“我只是担心有一些心怀叵测的奸人因为险恶的目的而离间我们而已。” 特雷维尔侯爵知道她在说谁,但是他古井无波只当是没听见。 当年他在拿破仑皇帝的宫廷混迹了那么久,见到的尔虞我诈和险恶勾当简直数不胜数,如今这点小事情根本不足以让他在意。 艾格隆顺从了妻子的心愿,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了一起,而特雷维尔侯爵则端正地坐在他们的对面,三个人开始一起用餐。 在用餐的同时,艾格隆将自己和特雷维尔侯爵刚才的盘算一起说给了妻子听。 当听到艾格隆居然打算潜入法兰西境内并且公开露面的时候,特蕾莎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殿下!您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呢?” “有时候我们就得去冒险。”艾格隆笑着回答,“你应该能够想明白的。” 特蕾莎顿时语塞。 丈夫的考虑她大致也能够猜得到,平心而论她也觉得有点道理,如今的艾格隆,也到了需要直接向法兰西亮相的时候了。 可是道理归道理,在心理上她却难以接受。 他们正值新婚感情蜜里调油的时候,尤其是还刚刚有了孩子,万一丈夫有个闪失,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怎样活下去。 “要不再考虑一下吧?”她忍着痛楚问。 “不,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我需要去做的事情。”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他又温柔地跟特蕾莎说,“特蕾莎,等我跟路德维希国王告别,你就先回约阿尼纳吧,在那里安心养胎,等着我的消息。” “这怎么能行?我们是夫妇,理应共同去面对一切,怎么能让我置身事外呢!”特蕾莎立刻抗议了。 “别这样,特蕾莎……你怀着孕,不适合去到处走动,现在更重要的是安全生下我们的孩子,冒险的事情让我一个人来做就好了。”艾格隆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特蕾莎的脸,“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有事的。” 眼看丈夫主意已定,而且心里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特蕾莎一下子无计可施,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好……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照办好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尽管说吧。”艾格隆立刻回答。 “如果……如果命运为我们设置了劫难,你的行动出了闪失,请不要激烈反抗,就让他们抓了你吧。”特蕾莎眼含泪光,然后郑重地说,“无论是花钱还是找父亲出面求情,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搭救你的,你千万不要做出傻事。” 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亲吻了妻子的脸。 41,告诫与遗憾 当着周围人的面,艾格隆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妻子的脸,而特雷维尔将军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少年夫妇深情秀恩爱。 他看得出来,陛下和特蕾莎公主确实感情深厚,不同于王室子孙们平常的政治联姻,他们两个是真的一起历经过患难的——也就是说,特蕾莎公主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他不管心里怎么想,必须表面上和她维持友好关系。 但是同时,经过儿子的观察,将军也同样知道,他效忠的陛下是一个多情种子,喜好美色,和妻子的感情也并不妨碍他流连花丛——说到底,咱们法兰西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特蕾莎公主一旦返回约阿尼纳,这位少年陛下就将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上好一段时间了。 难道这也在陛下计算之中吗?如果真是的话,那也太心机深沉了…… 带着这样戏谑的想法,特雷维尔将军默默地喝下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两位陛下已经分开了,而特蕾莎公主正转过视线来瞪着自己,眼神非常不善,似乎马上要对他发脾气了一样。 见鬼,这小姑娘难道还有读心术吗?虽然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面无表情,但是特雷维尔侯爵不可避免地有些心虚了。 “特雷维尔侯爵,我丈夫同意了您的提议,并且将会在您的带领下潜入到法兰西境内,以他自己的身躯来承受不可测的风险——”带着冷冽的眼神,特蕾莎丝毫不客气地说了下去,“我并不是在责备您提出这样的提议,但是您也可以看得到,我的丈夫是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了您的身上,寄托在了他刚刚才见过第一面的人身上……您到底是什么人呢?我们之前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过,却没有真正了解,所以我们在冒险,您有可能是个无能之辈,也有可能是个奸细,无论是其中哪种情况,都将让我们万劫不复。” “特蕾莎,别这么说!”艾格隆感觉妻子说过头了,连忙制止她。 然而特蕾莎却只是别了艾格隆一眼,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您觉得我说得对吗,将军?”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将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倒是不奇怪为什么特蕾莎公主的态度这么严厉,严厉到近乎于不顾礼节。 毕竟,自家儿子老早就已经得罪了她,现在一见面还要拖走她心爱的小丈夫,她哪怕再通情达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气愤。 所以,就让她撒撒气好了……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特雷维尔侯爵再度变得气定神闲,“您说得对,我有可能是个奸细,在为陛下设置陷阱;我也可能是纯粹的无能之辈,夸下海口之后却无法保证,这些可能性完全存在,我现在也无法为自己证明,所以您完全可以这么怀疑……事实上,我之前跟陛下提议的时候,主动要求留下来作为人质,等陛下成功离开法国境内之后我再回国,没想到陛下直接否决了我的提议,要求我带他回去,老实说,我很钦佩陛下的胆识,更加感谢他对我如此信任,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哪怕自己肝脑涂地,也要保卫陛下的安全。” 听到了事情的始末,特蕾莎的眼睛里又泛出了星星点点的泪光。 “我的丈夫如此气度恢弘,这正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她骄傲地昂起头来,然后以断然的姿态对特雷维尔侯爵下命令,“将军,基于我刚才所说的理由,我认为您有义务维护他的安全。假使他出了任何闪失,我会把您当成首要责任人,就算您没有受到过人间法庭的制裁,那我也会以上帝的名义让您和您的家族承受最痛苦的惩罚,绝不会比我受到的痛苦更少!您也许会觉得我不近人情,但是,为了我的丈夫我的家庭,我是不会在乎什么情面的,请您牢记我这些话的分量!” 虽然特蕾莎的音量不大,但是其中斩钉截铁的决心,却还是撼动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心。 这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将军,当然不至于因此害怕,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禁对公主殿下肃然起敬。 看上去娇娇弱弱,却也有着如此强烈的意志,难怪能够干出这么大的事情,硬生生把已经要告吹的婚约又扳了回来……哎,自己的计划挫败于这等人之手,也不算冤枉了。 “我会牢记您的教诲。”特雷维尔侯爵同样抬起头来,以庄重肃穆的表情向特蕾莎回话,“是我提议的,那我就来负责,我愿意以我的身家性命来担保陛下的安全……如果陛下身遭不测,不必劳烦您来找我清算,因为那时候敌人已经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了!” 特蕾莎沉默地看着将军的神态,片刻之后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的,我相信您。我老早就知道,特雷维尔家族是法兰西的贵族名门,出过好几位为国家奉献良多的贤才,您的血管里终究还是流着英杰的血液……那好,我把我的丈夫托付给您了,祝你们到时候一切顺利。” “就交给我吧,皇后陛下。”特雷维尔侯爵慨然点头,“我会让计划顺利实现的,绝不会让我的祖先们蒙羞。” 一直在旁观两个人对话的艾格隆,此时也不禁有些感动。 “这样的美好时光,我们不应该把气氛搞得如此严肃——就我看来我们现在的形势很乐观,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这场行动也会有惊无险地结束。”说到这里,他拿起酒杯,“让我们为了法兰西干一杯吧,我很快就要踩上她的土地了……” “干杯!”剩下两个人尽管各怀心思,但是谁也没有扫他的兴,于是一同抬起了酒杯,为他们孜孜不倦地想要谋取的那个国家而干杯。 喝完一口酒之后,特蕾莎又看向了特雷维尔侯爵。 虽然刚刚看到他的时候,特蕾莎心里有着本能的反感,但是在刚才的对话以后,侯爵的保证,以及他展现出来的风度,还是让特蕾莎高看了一眼。 但仅仅这些,还是不足以抹消特蕾莎心里积累的怨怒,只是把她的印象抬高到了“虽然儿子很不行,但爹终归还有点先祖的风范”这个层级而已。 “将军。”于是,她又重新对着侯爵开口了,“先前我曾经见到了您的独子埃德加先生,他的艺术天分很不错,也非常善于在言谈当中逢迎他人……只是,我看得出来,他和您不一样,对冒险不感兴趣,也未必喜欢去参与一项政治事业当中。与其说他想要做个波拿巴分子,倒不如说他更喜欢做一个巴黎的花花公子。”
特蕾莎的评价很不客气,然而特雷维尔侯爵却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反驳——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更加伤他的心。 特雷维尔侯爵长叹了口气,露出了一副懊恼的神情。 接着,他拿起酒杯喝下了一大口酒,然后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说得对……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的妻子没有早早过世的话,情况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接着,他颓丧地继续说了下去,“想必您是知道的,我是个流亡贵族,在大革命时代我父亲上了断头台,而我和我哥哥当时还是少年人,我们不得不逃离到国境之外,最后跑到了德意志定居。在那里我们学了鞋匠的手艺来维持生计,然后我们成年了。 然后我们各自娶妻,都是娶得流亡贵族的女儿——您想想就知道了,我们穷困潦倒空有头衔罢了,哪有什么当地贵族和富商愿意嫁给我们?所幸,我的妻子温柔贤淑,我们相濡以沫,倒让我们的穷苦生活多了几分温暖。 只是……因为颠沛流离的生活,我的妻子身体相当不好,我一直心里都有所预感,但是却又不敢面对现实,只能祈祷上帝垂怜我们。 后来,皇帝陛下登基,并且多次发布文告,宣布赦免逃亡贵族的罪行,并且欢迎我们回国。我的哥哥不愿回国向他祈求恩宠,但我不想再让我的妻子继续过苦日子了,于是思量一番之后,我带着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一同回国,然后为皇帝陛下卖命,以此来换取恩宠……” 说到这里之后,他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缅怀,“我为陛下服役之后,奋勇作战,而陛下也乐得看到一位特雷维尔家族成员来妆点他的宫廷,于是赐予了我很多封赏,我实现了我的愿望……但上帝终究还是没有垂怜我,在那个倒霉的1809年,我跟随陛下远征奥地利,而等我凯旋回国之后,却迎来了我的妻子病重的噩耗…… 我发疯一样在她的床边哭泣和祈祷,但是奇迹没有发生,她终究还是撒手人寰,把我和儿子留在人间。临死之前她求我照顾好埃德加,我流着眼泪答应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同时扮演了父母的角色,可是上帝作证,我自己都半生颠沛流离,光是做个父亲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又怎么懂得同时做好两个角色?等我回过神来,儿子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您说得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意志力也没有远大的目标,他只想着随波逐流然后放荡享乐,我作为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我又能怎么办?我已经老了,再怎么管教也改变不了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辱没了我的祖先……” 一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哽咽,捂住了自己的脸——显然这份痛苦他也一直在心头郁结,难以释怀。 艾格隆和特蕾莎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见到这位将军之后,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 一个如此性格刚强而且不乏智计的人,在谈到儿子,居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徒然叹息的样子,东方的古人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看来放之四海皆准。 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侯爵早年就丧妻,自己多年跟着拿破仑皇帝的大军四处征战,孩子在家独自长大,身边照顾他的人哪里敢违抗这个少爷?再加上侯爵当时身为高级军官自然非常富贵,有大把的钱来满足埃德加这个小孩子的欲望,久而久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小孩儿长歪了也非常正常。 更何况,埃德加长得好看还有艺术天分,正是贵妇和小姐们最喜欢的类型,他从少年时期就在欢场当中猎艳,无形中培养和助长了他那种放荡恣睢的爱好,更是拉不回来了。 特蕾莎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她不喜欢特雷维尔父子两个,但是她也不喜欢拿别人的创伤来取乐。 “抱歉,是我不该提到这个话题的。”她小声道了歉,对侯爵的态度也随之缓和了下来。“埃德加先生有您这样的父亲,是他应该一辈子庆幸的幸运。” 相比于特蕾莎,艾格隆的考虑倒是直接许多。 “人非圣贤,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谁能免得了呢?再说了,如果人人都心怀大志、百折不挠,那世界岂不是乱了套?您也没必要太苛责他,既然他喜欢安享富贵,那等我们的事业成功了,为了酬报您的功劳,我就赠送他富贵就好了。” 接着,他又换了个口吻,“而且,就我所见,您的儿媳妇爱丽丝夫人非常优秀,有她在,想必这一次您可以避免上一代人的悲剧了——她可以教好您的孙辈们,让您可以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继承人。” 艾格隆的安慰,让特雷维尔侯爵也从颓丧当中走了出来。 “您说得没错,我的儿媳妇简直没的说!我看我那个儿子这辈子唯一的成就就是把她哄到我家来了——这一点我倒是佩服他,因为我就没这个本事。”他点了点头,然后略带自嘲地说,“爱丽丝替我照管家里的事,给我省了多少麻烦,也正是她殚精竭虑地为我们维持门楣,有她在,我相信我的孙辈们会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强。” 说完之后,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只怀表,然后打开了怀表的盖子,接着里面露出了一团纤细的金色毛发。 “这是我的孙女儿夏露的头发。”他严肃的脸上,此刻满是慈爱和炫耀,“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而且正是您赐名的。” 在夏露刚刚出生的时候,特雷维尔侯爵为自己的第一个孙儿是女孩儿而感到惋惜和遗憾,他特别想要一个孙子来继承他的事业——可是很快,他就被孙女儿的可爱给打动了,整天围着她转,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 “是啊,仔细想想,我们可爱的夏露小姐已经快要一岁了啊……”艾格隆看了看特蕾莎,然后笑着说,“我这次回法兰西之前,还得给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才好。” 42,真相 “我这次回法兰西之前,还得给她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才好。” 艾格隆说者无心,但却勾起了特蕾莎的注意。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爱丽丝夫人,但是从丈夫和身边其他人那里多次听到过她的存在,而这些人提到爱丽丝的时候,评价都相当不错。 她是艾格妮丝的亲姐姐,又被艾格妮丝如此敬服,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吧。 特蕾莎虽然对埃德加非常的厌恶,但是这种厌恶并没有顺延到爱丽丝夫人身上,相反她倒是有点好奇,甚至有些同情——如此出色的姑娘,却不幸遇人不淑,摊上了这样的丈夫,日后可有得是苦头吃了…… 正是因为心里怀中同情,所以她的态度也变得缓和了不少。 “没错,我也这么想的。”她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你曾经与爱丽丝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承她的请求为她的女儿赐予了名字,那么这也说明我们和这个孩子有缘分,说不定她的出生也给你带来了好运呢。”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艾格隆顿时就笑了起来,“自从给她赐名然后她呱呱坠地之后,我的运势就一路上涨了,最终走到了今天。她就是一颗吉兆星,预示着好运的到来,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提出当她的教父了!这样的话我估计能够交上更多好运吧。” 艾格隆开的玩笑,让其他两个人都不禁笑出了声,尤其是特雷维尔侯爵更是兴奋不已,他可不愿意放过这个讨好恩主的机会,“陛下,您现在产生这个想法也不迟,如果您乐意的话,我就让您和皇后陛下一起做他的教父教母吧!这想必是她一生的荣誉。” “那还是不用了吧。”还没有等艾格隆开口,特蕾莎就婉言拒绝了侯爵的提议,“我们现在还很年轻,甚至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出生,贸然做别人的教母也不太好。” 开玩笑,特蕾莎这么记恨埃德加,她可不愿意和这家伙扯上什么亲缘关系。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特蕾莎立刻就转开了话题,“特雷维尔家族是旧家名门,爱丽丝夫人同样也是名门闺秀,想来夏露小姐未来自然也会是一个同时兼具美貌和品德的姑娘,到时候一定会成为巴黎最璀璨夺目的明珠呢。” “您过奖了。”特雷维尔侯爵知趣地没有再继续要求了,而是淡然地表示了谦虚。 在心里他则有些恼怒,别人瞧不上他自己和他儿子,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当面瞧不上他的宝贝孙女儿,他可就难以忍受了。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他当然不能当面对特蕾莎翻脸,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抓好对夏露的教育,让孙女儿争气,把特蕾莎皇后今天的轻视如数奉还。 特蕾莎感受不到将军此刻心中的愤怒,她又看向了艾格隆,“亲爱的,你觉得我们给出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这个问题倒是艾格隆犯了难。 就理论上来说,他手里还有很多贵重的珠宝,随便送出一件,都可以让旁人艳羡不已,绝对不会失礼;但是他要精选一件,不然随便挑一件的话,又体现不出自己对爱丽丝、对整个特雷维尔家族的好意和笼络。 “我们送给她一块宝石吊坠怎么样?”想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提议,“在上面打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缩写,作为我们对她的祝福,守护她健康成长。” “好呀!”特蕾莎当然没有反对的必要,于是直接就同意了。 艾格隆的珠宝她也负责保管过,还列过详细的清单,对其中的每一件珠宝自然也了如指掌,甚至比艾格隆自己还清楚,她马上在脑海当中过滤了一遍,然后挑选出了她自认为最合适的一件。 “我们有一块很不错的红宝石吊坠,红色寓意着热情和希望,正适合孩子,不过吊坠的链子需要换一条新的,然后铭刻上我们的名字和祝福……等我回到约阿尼纳之后我就吩咐人赶制吧,应该来得及在夏露的生日之前送到巴黎。” 艾格隆看向了侯爵,仿佛在询问他的意见。 对特雷维尔侯爵来说,能收到主上的赠礼就已经是夏露的荣幸了,他哪有什么胆量挑拣,所以只是连连点头。 “那好,我们就送这份礼物给夏露吧。”艾格隆最终做出了决定。 “谢谢陛下!我们一家会永远铭记这一份恩情的。”侯爵感激涕零地向艾格隆道歉——这一次,他的感激里带上了几分真心了。“我会让夏露一直戴上这个吊坠的,她有您的庇佑,一定会健康平安地长大成人。” “些许薄礼罢了,不必如此看重。”艾格隆笑着摊了摊手,“相比于您为我们波拿巴家族所付出的东西来说,这点礼物实在不值一提,希望您今后能够继续为我们效劳——” 正因为有了夏露的插曲,这顿晚餐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起来,可谓是宾主尽欢,直到深夜,艾格隆才让安德烈-达武带着特雷维尔侯爵原路离开了宁芬堡宫,在周围的旅馆当中借宿——毕竟特雷维尔侯爵身份特殊,而且是化名离开国境的,艾格隆不想节外生枝,给特雷维尔家添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艾格隆不再召见侯爵,而是通过安德烈-达武秘密地与侯爵联系,而他也在处理剩下的事务。 他给希腊方面写信,通知了他已经同意让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奥托王子承接希腊王位的决定,让他们准备迎接国王以及接下来的登基典礼;并且,他还在信中嘱托帕诺斯父子两个未来一定要同奥托国王以及他的巴伐利亚顾问们打好关系,协助他们管理整个国家——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政治上的矛盾仅仅靠一两封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是打一个预防针总是好事。 在处理完手中的这些事务之后,艾格隆提出面见路德维希一世国王,然后向他提出了告辞。 国王听后并没有感到意外,也并没有感到很惋惜,但是他按照礼节做出了一副非常意外和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的朋友,难道您这么快就厌倦了我们的国家了吗?我们还想再继续招待您呢。” 一直以来,路德维希国王都担心因为艾格隆的身份,长期滞留巴伐利亚的话,会造成巴伐利亚与法兰西王国的关系变得尖锐对立,而艾格隆偷偷摸摸地接见从法兰西跑过来的匿名支持者,更加加剧了他的这种担心,如今看到艾格隆主动离开,他的心里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我非常喜欢您的国家,以及您的这座宫殿,住在您这里我受到了之前未曾预料的礼遇,更是让我流连忘返……”艾格隆也按照礼节,说了一些客套话,“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当然愿意继续做您的客人,只可惜,您也知道,我是一个忙碌的人,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了,现实容不得我在安逸当中耽误太多时间。” “哎,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倒霉蛋。”国王半真半假地感慨,然后友好地揽住了艾格隆的肩膀,“我能够理解您的苦衷,毕竟我们都肩负着太多的责任和期望,容不得我们逃离!既然这样的话,我不再强行挽留您了,我祝您一路顺风——以后如果您有空闲的话,也可以再到我们这里来逛一逛,维特尔斯巴赫王廷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谢谢——您的慷慨和热情我永远铭记在心。”艾格隆再度致谢。 原本艾格隆以为两个人的客套话说到这份上也该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挥手告别,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国王陛下似乎还有什么心事,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陛下,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吗?”好奇之下,艾格隆忍不住主动询问。 “倒也没什么大事——”国王陛下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艾格隆,“公爵,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碍于礼节、以及特蕾莎公主的颜面所以一直没有问出来而已,今天既然我们即将告别,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我想想还是干脆问出来好了,免得留下什么疑惑郁结在心头……” 听到这些话,艾格隆就大概猜到国王到底要问什么问题了。 果然,接下来国王不再犹豫,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跟我的妹妹苏菲王妃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听到过一些传言,而且从你逃走之后奥地利皇室对她的严厉态度来看,应该是有点什么……” 接下来,他用探询、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眼神看着艾格隆,等待着他的回答。 艾格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这时候他才明白,虽然面前的路德维希一世国王看上去很热情甚至有点滑稽,但是他毕竟是一位国王,他有着一个国家的情报网。 更重要的是,他是苏菲的哥哥,他想要知道点什么实在太容易了。 既然被他当面询问了,艾格隆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躲闪了。 “我……我确实和她有私情。”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 “哦,果然如此。”国王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他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你们两个都挺不容易的。” 国王自己就是个风流种子,当然不会对这种风流韵事而感到生气,这一点艾格隆也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敢于当面承认。 但是,艾格隆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而且危险的念头——何不将更重要、更隐秘的一部分剧情告诉他? 于情于理,其他人都不应该知道这件事,这是他和奥地利皇室的机密,但是巴伐利亚王室知道的话,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最坏的情况下,为了自己家族的颜面,国王也不会到处宣扬;而最好的情况下,也许还能为苏菲和珂丽丝忒尔寻求到些许的帮助。 既然稳赚不赔,那为什么不试一试? 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要让珂丽丝忒尔成为自己公开的私生女,在这种情况下为珂丽丝忒尔找到母家的亲缘,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迟早他们是要知道的。 “事到如今,我们的私情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彼此的爱恋却多了一份永恒的见证。”艾格隆小声告诉了国王,“我是事后才得知的,她的名字叫珂丽丝忒尔。” 艾格隆的语气平静,但是国王听来却不啻惊雷。 他震惊的并不是他们的私情,而是他们居然不顾一切地走到了这一步。 “你们……你们居然这么不谨慎!”片刻之后,他才从震惊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大声质问,“玩玩也就算了,闹出这种事你让大家的颜面何存?难怪……难怪弗朗茨老皇帝如此龙颜大怒。” “我看他也没那么恼怒,他只是气不过我居然胆敢拒绝他的皇恩,从他手心里逃跑而已。”艾格隆略带尖刻地回答。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悔之晚矣。我得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逆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母女受苦……我心里非常难受,却没办法找人倾诉,只能闷在心里。国王陛下,今天我终于可以跟旁人说出来了,我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然而,国王陛下却没有多少“好受”的迹象,他以古怪的表情看着艾格隆,看不出多少喜怒来。 虽然艾格隆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他突然下意识地担心路德维希国王龙颜大怒,然后挥手号令埋伏在一旁的刀斧手,将这个“败坏自家家门”的小贼乱刀分尸。 出乎他意料的是,国王真的抬起手来,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而就在瞬间之后,他背后的流苏在缓缓抬起。 喂,你还真埋伏了刀斧手吗?这是闹哪样啊?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你干嘛这么反应激烈!你自己不也干过多少回吗! 一瞬间艾格隆先是震惊,然后立刻血流加速,他的肌肉顿时紧绷了起来,随时准备当场发难,挟持住国王——不是他自夸,这位风流国王已经人到中年,而且身材臃肿一看就是没有经过锻炼,艾格隆自酌自己可以一个打几个,只要动手轻松就可以挟持到手里。 只要国王在手,他相信也没有人胆敢用乱刀或者乱枪向他招呼,这样的话自己可以再想想怎么带着特蕾莎和手下们离开。 不过正当他在胡思乱想时,他敏锐地感知到流苏后的人只有一个。 “玛丽亚殿下?”他看清楚了人,然后惊愕地问。 43,孝心 “玛丽亚殿下?” 艾格隆这一下比看到刀斧手还要震惊,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坦白之后居然会有这样的展开。 在他的注视之下,玛丽亚公主静静地从流苏后面走了出来,来到了艾格隆和路德维希国王的旁边。 那张和苏菲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写满了嘲弄与不屑,简直就像是苏菲本人即将发怒一样。 艾格隆这下心虚无比,他根本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解释;而路德维希也似乎没有从震惊当中走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真没想到您居然还有这等能耐,能把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迷得如此晕头转向。”在沉默当中,玛丽亚首先开口了,“哼,现在她倒是知道后果了吧?老皇帝给了她报应。” 艾格隆垂下了视线,不敢再与她对视。 “这一切是我的责任,我承认我坑害了她。她为我付出太多了……” “而作为回报,您欢天喜地地结了婚,并且将会给您和她的女儿增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您还真是个体贴的情人。”玛丽亚看上去也听说了特蕾莎已经怀孕了的消息,于是毫不留情地抢白了他,“也对,您对外祖父和母亲这样的至亲都是那么孝顺,谁还能指望您对其他人多几分慈悲呢?” 艾格隆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在痛楚当中找回了镇定,“我对外祖父和母亲的恨是情有可原的,他们那么对我,我为什么不能有怨气?至于苏菲殿下,我从来没有过任何怨恨,从我们见第一面开始,她就对我非常的温柔体贴,之后也一如既往,我很后悔自己让她落到了这副境地,所以想要找办法弥补——如果不是这么想的话,我为什么要在国王陛下面前坦白事实呢?” 接着,他又看向了路德维希国王,“国王陛下,不瞒您说,我是在希腊通过岳父母的来信,收到过苏菲殿下传给我的讯息,才得知这个女儿的存在的。她嘱托我不要忘记这个可怜的孩子,我没有忘记她的嘱托,所以我已经发誓要想办法在未来让这个孩子享有她应得的荣光,而我认为,我也许能够从您这里寻找到一点帮助……也许我的请求有点过分,但是我绝没有打算把她抛下不管。” 艾格隆的话相当坦诚,以至于路德维希国王听了都有些动容。 他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震惊,但并没有什么愤怒——毕竟对他来说,这种王室当中的风流韵事实在太过于常见了,甚至他自己就多次扮演过主角,所以妹妹苏菲的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然,他们玩得过火了,以至于有了一个私生女,但这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国王觉得,正如公爵刚才所说,奥地利老皇帝如此震怒,恐怕主要也是因为他跑了,而不是这桩风流韵事吧…… 正因为心里没觉得多可怕,所以在艾格隆解释了之后,他反而主动站出来替艾格隆打了圆场。“好了,玛丽亚,你也不要过于苛责公爵了,他也有他的苦衷,你想想现在是弗朗茨皇帝要惩罚苏菲,他在奥地利国境之外又能怎么办呢?现在他能主动表示承担责任,照顾那个孩子,已经不容易了。” “你们这些风流王孙当然能够轻易互相理解和原谅了,谁让受苦的只是我们女子呢?她们母女吃再多苦头,也妨碍不了你们快活。”玛丽亚公主似乎对王兄也没有几分尊敬,直接就反驳了他。 国王一脸的尴尬,但只能悻悻然地耸了耸肩。“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但现在一味地发脾气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玛丽亚公主也没有再理会王兄,而是转头又看向了艾格隆。 “殿下,您说要负责,但嘴上说得很容易,但实际行动可没这么简单了——那么您到底打算怎么管呢?” 虽然她的神态和语气都很不客气,但是艾格隆却没有生气,因为她的表情和神态简直就像是苏菲自己在责问他一样。 这确实是他自己的孽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平时他的口才可谓是雄辩滔滔,但是现在在玛丽亚/苏菲的逼视下,却发现自己很难躲闪过去。 “我暂时……也没办法怎么样。”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干脆说了实话,“现在是我的外祖父弗朗茨皇帝在惩罚她,我现在还没办法去强行改变他的主意,我的力量还不够强……但是终有一天我能够让他掂量一下我的意见,等我走上皇座,那时候我有的是办法逼迫他解除所有惩罚。” “嗯,听上去是很有道理。”玛丽亚貌似理解地笑了起来,然后反问,“那么您认为您什么时候能够登上皇位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或者是永远?她就得一直等着您飞黄腾达吗?” “我认为要不了十年那么久。”艾格隆傲然回答,“虽然现在两位可能觉得可笑,但我认为时机已经接近成熟,我很快就能够摘取那枚最耀眼的果实了。” 其他人说这话的时候,会显得狂妄自负甚至有点可笑,但是这个少年人说出来的时候,却带有一种莫名的说服力,以至于国王和公主都忍不住稍稍动容。 “好,那就当您能做到吧——可是这期间怎么办?就任由她们两个忍受如此残酷的对待吗?您这种表态跟什么都不做,有什么区别呢?”玛丽亚公主进一步逼问,“您最好想想,您离开奥地利已经一年多了,也就是说珂丽丝忒尔已经一岁了,眼看就要到开始受教育的时候了,难道您忍心让她懵懂无知地开始自己的童年,远离王室公主应有的教育吗?那到时候哪怕您赐予她多少荣华富贵,也不会让她受到周围人的认可。” 艾格隆突然发觉玛丽亚说得很对,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对于自己和苏菲的私生女儿,奥地利官方虽然不至于下毒手,但是指望弗朗茨皇帝陛下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显然是痴人说梦,如果奥地利一直把她监禁起来,让她错过了成长时期的教育,那对她的未来可是极为惨重的打击。 “那您认为应该怎么办?”他虚心请教。 “最简单的方式是明摆着的,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做。”玛丽亚冷笑了起来。 “您先指教我吧,如果合理那我会去做的。”艾格隆满口答应。 “您尽尽孝,想办法派人找机会把老皇帝提前送去侍奉天主,尽量做得漂亮点,这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坚决办法了。”玛丽亚冷冷地说。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艾格隆和路德维希国王都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可不是要杀个普通人,是要杀一位哈布斯堡皇帝,哪有那么简单! “您在开玩笑吗?”艾格隆苦着脸问。“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怎么是在开玩笑了?”玛丽亚反问,“您看看,老皇帝就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痴呆,小儿子也整天浑浑噩噩,如果老皇帝见了上帝,那哈布斯堡皇室岂不是只能让苏菲出面来支撑了吗?难道他们还敢让居心叵测的亲王来摄政?所以岂不是直接解决了所有问题? 我知道杀一个皇帝不容易,可是皇帝又不是每天都住在深宫当中深居简出的,您当初住在美泉宫那么多年,难道不了解他的日常习惯和行程?只要在他外出巡游或者狩猎的时候,找几个死忠手下把他送走了,那不就解决问题了吗?皇帝陛下现在就是让所有人不得安宁的障碍,所以您让他蒙主恩召,顺便解救了他的臣民,不是很合理吗?” 艾格隆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宁芬堡宫当中听到一位公主说出这等言辞,而且是以如此理所当然、轻描淡写的态度。 何等无法无天毫无敬畏的女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想要反驳。 “您不是要当法兰西的君王吗?为父亲尽孝可是法兰西传统,路易十一在当太子的时候不就是对着父王查理七世举兵反叛,并且几次派刺客试图送父王提前去侍奉主吗?”玛丽亚微笑着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您可是在按照法兰西人的方式行事,合情合理。” 艾格隆惊讶地发现他内心里竟然隐隐当中觉得有点道理,玛丽亚的言辞好像揭开了他心中最幽暗的角落。 是啊,要是真能送外祖父提前侍奉天主,那岂不是解决问题了吗? 不,不行!下一个瞬间,他回复了理智,慌忙掐掉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他的“孝心”突然复苏了,而是刺王杀驾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姑且不说他能不能成功,就算真的成功了,事情一旦败露,自己就直接坐实了“科西嘉岛的吃人妖魔二代”的头衔,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名声也会顷刻间化为乌有,再也没有哪个欧洲王室会再把自己当成可以谈判的人。 所以不能这么做,哪怕确实“简单直接”,也不能做。 “玛丽亚,够了!”而一边的路德维希国王,也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就对自己的妹妹叱骂,“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要把你轰出去了!” 他跟弗朗茨皇帝没有任何交情或者感情,如果皇帝被刺杀他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传出去这个阴谋就是在他的王宫当中成型的,那他到时候如何自处?所以这下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 被王兄如此疾言厉色地呵斥,玛丽亚终于收住了话题,只是她还是小声嘟哝,“您口口声声多么能干大事,到头来还不是畏手畏脚?不敢就算了。” 【听我说,目前用下来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 “我确实不能这么做。”艾格隆也回过神来了,强硬地回答了她,“要是如果我只为自己行事,那我愿意为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以及苏菲殿下现在吃得苦向皇帝陛下清算一番,但是现在我肩负着太多人的希望和生命,我不能拿他们开玩笑……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好吧,就知道您不敢。”玛丽亚叹了口气,“那我还有一个次一点的主意。” “什么主意?”因为刚才的惊悚提议,所以现在艾格隆已经对玛丽亚完全不抱任何期待了,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我拿着王兄和王太后的信,自己去维也纳见她。”玛丽亚这一次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我写信过去想必他们一定会拦着的,但是我要是自己过去,他们总不至于还能拦住吧?谁还能不允许一个妹妹见姐姐了?等我见到了她以后,我再去找弗朗茨皇帝,跟他交涉一番,晓以利害,虽然未必能够劝他释放珂丽丝忒尔,但是探视一下她应该没有问题吧?我再尽量为她们母女两个争取一点更好的待遇……怎么样?” 艾格隆突然发现这个提议要正常太多了。 “皇帝陛下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他想了想然后回答。 何止不容易说服,如果玛丽亚公主按照一直以来的做派对老皇帝冷嘲热讽,只怕立刻就会被气急攻心的老皇帝扔进牢房里……艾格隆心里暗暗吐槽。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吧?”玛丽亚反问。“也许我真的办成了呢?” 艾格隆心想,这个办法就算不成功,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倒不如期待一下。 等等! 艾格隆突然反应了过来。 玛丽亚公主跟自己和路德维希国王玩了一个招数——她在捉弄自己两人,先提出一个不可能被答应的条件,再跳到一个可以执行的条件,这样他们都难以拒绝了。 ……可是即使如此,也还是可以去试试。 艾格隆做出了决定。 “好,那就这么办吧。”他点了点头,接着满怀敬佩地看着玛丽亚公主,“殿下,您……您的姐妹情之深厚,真是让我感动和钦佩。” “感情很好?您完完全全弄错了!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们关系不好,从小就爱吵架,非要为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争个高下。”玛丽亚没好气地回答,“您既然和她这么熟悉那您应该就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性格,她这种人、换言之我这种人,相处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场面吗?” 艾格隆想象了一下——然后立刻中断了自己的想象。 之前夏奈尔就说过她们姐妹俩经常会吵架,想来互相相处时各种鸡飞狗跳吧。 就在这时候,玛丽亚又话锋一转,“但话是这么说,她终究是我姐姐,我们是前脚后脚来到这个世上的,她被人欺负了也就是我被人欺负了,难道我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我总得去做点什么吧?哪怕最后对她的遭遇冷嘲热讽,那首先也得让她活下来再说!” 说完之后,她看向了路德维希国王,目光当中带着催促。 国王似乎也有点感慨。 他也回想起了自己这两个妹妹当时在一起的时光——那确实是让人头疼的时光,但却又让人有些许的怀念。 这两个妹妹是他父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第二个王后所生,跟他的年纪差了接近20岁,可以说自己作为长兄已经算是半个父亲了。 眼下妹妹落难,刺王杀驾当然不能干,但是多少帮点忙也算是情分了…… 况且,自己要是不干,天知道这个妹妹会干出什么来。 “好吧,我写封信吧,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玛丽亚。”最后,他叹了口气。 44,心迹 “好吧,我写封信吧,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玛丽亚。” 国王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无奈,看来他对这个妹妹实在头疼。 而玛丽亚则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谢谢您,陛下。等我见到了苏菲,我会让她牢记娘家人给予她的关爱。” “记不记得这个倒不是很重要,以后别再给我们家惹麻烦就行了。”国王陛下小声咕哝。 玛丽亚只装作没听见,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艾格隆的身上。 “殿下,您之前写给我的信,我这次过去的时候会一并带上的,还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的吗?”她问。 艾格隆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他觉得不方便在国王和玛丽亚公主面前说,于是沉吟片刻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欠她的太多了……但此时此刻,我只能厚颜请她再为我等待一些时日,我绝不会忘记她的嘱托。” “好吧。”玛丽亚不置可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嘲讽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话既然说到了这份上,路德维希国王也不耐烦了。 “好了,玛丽亚,我已经答应你了,接下来你就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我需要仔细想想写给皇帝的信应该怎样措辞。” 既然国王下了逐客令,艾格隆和玛丽亚自然也不能造次,他们分别向国王行礼告别,而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按理说来,接下来他们两个人也应该互相道别致意了,但是这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 玛丽亚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而艾格隆心领神会,于是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的后面,经过走廊的一路上时不时有人驻足向公主殿下行礼,但是她却旁若无人,径直地走着。 穿过了走廊之后,他们走到了花园当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玛丽亚公主终于停下了脚步——而艾格隆愕然发现,这里好像就是上次自己无意中撞见玛丽亚的地方。 对自己来说是“无意撞见”,那对玛丽亚公主呢? 她那天是真的无意中碰到自己吗? 艾格隆突然想到,会不会之前第一次他和路德维希国王见面的时候,她就和今天一样在旁边听着——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如此!不然她不会那么准地抓到时机,单独碰上了自己。 也就是说,在最一开始,玛丽亚就已经注视到了自己,并且主导着两个人的会面。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殿下,您还有什么需要指教我的吗?”带着些许的疑惑和期待,艾格隆主动问。 原本一直都在发呆的玛丽亚骤然回头,她的头发也随之轻轻飘动起来,然后再缓缓落下。 一瞬间艾格隆又有点看呆了——当然,这不是因为对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像那个人。 “我没有什么可以指教您的,毕竟您比我更加擅长操纵人心、也更加冷酷无情。”但是在下一瞬间,玛丽亚一开口,就用不客气的话将艾格隆的回忆给撕得粉碎,“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兜圈子了,莱希施泰特公爵,您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这里,在您和我的王兄见面并且寒暄的时候,我就已经见到您了——就像今天这样,我隐身在幕后。” “是的,我猜到了。”艾格隆点了点头,“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难猜的吗?”玛丽亚又露出了冷笑,“我想看看,让我的姐姐落到如此境地的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很奇怪吗?” “这倒是不奇怪……”艾格隆摇了摇头,“那您失望了吗?” “失望至极。”玛丽亚生硬地回答。 然而,从她的语气里,艾格隆却听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原本无关紧要,但是此刻却能够揭示真相的事情。 “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苏菲殿下给我画过像,而且不止一次。”他脱口而出,“如果她跟您分享过关于我的事情,那么顺理成章地她也应该给您附上一份甚至几份手绘才对,尤其是……” 说到“尤其是”的时候,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当初苏菲既然有心撮合自己和妹妹玛丽亚,那么她肯定会让妹妹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这样玛丽亚才能做出判断对吧? 只是现在这个环境下,他确实不好再提了。 即使不提后面这截,艾格隆的问题也已经足够尖锐,玛丽亚展现出了极其罕见的窘迫,一时间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有时候您确实有几分该死的聪明。”片刻之后,她重新镇定了下来。“是的,给了,不过我都已经扔了。”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艾格隆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可不傻,既然玛丽亚这个样子,那就证明她没有这么做,依旧把那些东西收藏着——只是现在,这个话题他再说下去的话,玛丽亚估计要当场翻脸了,所以只能按下不提。 但是在内心底里,他不禁生出了些许的好奇——在自己逃离奥地利之前,她们姐妹两个到底商量到了那一步,玛丽亚对姐姐想要撮合的这桩婚事又抱持着何种态度? 如果她乐意的话,那岂不是说,自己当初甚至有可能成为巴伐利亚王室的女婿? 平心而论,虽然玛丽亚殿下性格恶劣,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但是言谈之间自有一股风趣和机智,至少自己并不讨厌。 虽然她大了自己六岁,但是就凭她长得和苏菲一模一样,他就很乐意迎娶她。 不过,到时候履行夫妻义务的时候,分不清谁是谁该怎么办? 再等等,分不清就分不清,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艾格隆的思绪越想越乱,最后只能强行中断了这些荒唐想法。 哎,现在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自己已经离开了奥地利,并且已经娶了特蕾莎,已经回不去当初了——况且现在又有什么不好呢?特蕾莎作为妻子让他非常满意。 所以,既然命运是自己编织的,那么自己就应该继续按照这条路走下去,没什么需要后悔或者迟疑的。 “您又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看到少年人神色变幻不定,玛丽亚更是恼羞成怒,“这样倒是让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艾格隆心虚之下只能悻悻然地避开了视线。 两个人于是又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晚春的暖风当中,盛开的花朵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更让这一片小小的空间似乎隔绝于世界之外,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些悠闲的早晨。
“您接下来要去哪儿?”玛丽亚突然打破了沉默。 艾格隆一时哑然。 他接下来要秘密潜入法国,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但是这件事太过于危险了,几乎算是自己往枪口撞,所以他必须讳莫如深,让知道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少,玛丽亚公主当面问起来他又怎么能说呢? 哪怕她是苏菲的亲妹妹,哪怕她看上去确实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基本的原则他还是要遵守。 “怎么……不愿意说吗?担心我让您陷入危险?”玛丽亚又冷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没有陷害您的兴趣,我只是在想,等我见到我的姐姐之后,无论我的使命有没有成功,我都应该顺道来见一见您——一方面跟您转达苏菲的回信,或者其他口信;一方面,顺便清偿一下我们之间的债务。” “我们之间的债务?”艾格隆一下子不明所以。 “怎么,您忘了吗?”玛丽亚反问,“不久之前您答应过我,为了偿付我对您的帮助,您乐意为我献上诗歌……这么快就忘了?真不愧是个出尔反尔的行家。” 说到这里,艾格隆倒是想起来了——自己之前确实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只是后来玛丽亚逼着自己当着特蕾莎的面这么做以折辱特蕾莎,自己强硬地拒绝了,所以一时间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但是后来,玛丽亚并没有当着特蕾莎的面提到此事,也没有揭穿自己的荒唐举动,从那一点来看,她倒是对自己算是很客气了。 既然如此,艾格隆自然也愿意遵守承诺。 “好的,这事我确实认账,我会认真构思,然后在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为您奉上的。” “在哪儿?”玛丽亚冷淡地追问。 “米兰。您离开奥地利之后,就在那儿等待吧,我们到时候再联系。”艾格隆直接回答。 “米兰?为什么要去那儿?那里现在不是奥地利帝国的治下吗?”玛丽亚有些疑惑,“您不怕惹上什么麻烦?” “我怕,所以我会小心注意的。”艾格隆笑着回答,“我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艾格隆当然知道现在米兰就是奥地利帝国控制的伦巴底-威尼西亚王国的首府。 他更加知道,在当年,拿破仑建立了意大利王国,也就是以米兰为首都的——而当时欧仁亲王就作为代理总督,和自己的妻儿住在那里。 艾格隆没有说谎,离开法国之后,他就要带人潜入到米兰附近,以便完成他的目标。 当然在和玛丽亚公主见面之前,他会小心注意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陷阱,不过他相信应该没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一次他们就可以在米兰见面了—— 但是他还是有一点点不理解,为什么玛丽亚刻意要制造接下来的会面? 就理论上来说,只要帮助了苏菲之后,她跟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了,完全可以就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即使需要转达什么口信,也只需要派个人就完事了。 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她想要这么做。 “您一定很疑惑吧,为什么我要再找您。”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玛丽亚公主又开口了。“因为我不服气。” “啊?”艾格隆略微有些吃惊。“这从何说起?” 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显得比之前更加盛气凌人了。 “我不服气我们姐妹两个就这样被人当成垫脚石了!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您,甚至搭上了自己,可结果呢?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突然跑过来的女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家伙给抢走了心爱的人。”她几乎是咬着牙,眼睛里也流露出憎恶的视线,“而我呢?原本以为姐姐给我安排好了未来的夫婿,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无非是个笑话!这是何等地羞辱?又是何等让人难以忍受?” 停顿了片刻之后,她嘴角微微上撇,重新变成了冷笑,“当然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晚了,反正您已经结了婚,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安享自己的胜利——毕竟她确实不欠我们什么。但是,我也可以有权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要让自己明白,也要让她明白,挫败我的是命运女神恶劣的玩笑而不是区区一个特蕾莎,就这么简单。”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说话,她又微微提裙屈膝,向艾格隆行礼道别。“好了,我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了——不管您接下来要去哪儿,我祝您一路顺风,等我从维也纳离开,我会顺路去米兰,也请您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去,又和当初那样消失在了茫茫花丛当中。 只不过这一次,艾格隆再没有直接追上去了。 是啊,以后是以后,现在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当初还是为了现在。 不管怎么说,是时候回去了。 艾格隆沿着刚才的路返回,然后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套间。 而这时候,他的随从们都已经开始打包行礼了。 从离开约阿尼纳开始,他们一行人已经进行了一场比较漫长的旅途,中途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所以现在他们打包行礼也已经相当轻车熟路。 很快,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是时候离开了。 艾格隆知道,特雷维尔侯爵已经在巴伐利亚的国境等候自己了,只要自己离开巴伐利亚,他就会立刻同自己汇合,并且引领自己踏上那片久违的土地。 虽然这是冒险,但是已经习惯了的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恐惧,相反有点兴奋。 “艾格隆……”特蕾莎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这一次她恐怕要和丈夫分开一段时间了——新婚燕尔的她,刚刚享受了如胶似漆的夫妇生活,却要承受这样的打击,想来确实心里难受。 但是既然一切都木已成舟,她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理智地面对了它。 “好好保重自己,千万牢记我的告诫……还有,记得多给我写信,时间间隔不要太长……” 她不断地叮嘱着艾格隆,而艾格隆自然也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最后,特蕾莎眼含泪水,亲吻了丈夫的脸颊,以此来安慰自己面对接下来的分别。 45,返国 随着时光来到了初夏时节,气温开始变得炎热起来。临近中午时分,皓日当空,围绕着乡村的那些茂密的森林和灌木丛把大地染成了鲜亮的绿色,而各处却行人寥寥,只有一些蝉在没精打采地嘶鸣着,这些嘶鸣非但没有惊醒这片土地,反倒是更加衬托出各处的沉闷。 这就是法兰西的乡村,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死气沉沉,犹如是被劳作和捐税吮吸到干涸的废土,只有那些能够划破天际的雷霆,才能够惊醒这些沉闷的大地,召唤出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而那些无精打采整天闷头度日的乡民们,也会在雷霆的召唤下,一扫平日愚氓的外表,拿出最可怕无情的铁腕,让整个欧洲都为之战栗。 在斯特拉斯堡城外有一些小镇,犹如是一个个岛屿一样散布在农田的海洋当中,小镇里面有许多似乎原封不动从中世纪传下来的房屋,这些屋舍过去曾是乡绅或者富农的居所,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一次次的变乱,许多屋舍已经换了多次主人,甚至已经说不清原主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就在这个沉闷的中午,一辆宽敞的马车静静地沿着平整的石子路驶入到了一座屋舍当中,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并没有多少小镇居民注意到这些不速之客的来访,他们也绝不会想到,原本平静的生活会在这个悠闲沉闷的中午突然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甚至会成为他们几十年的谈资。 马车静静地停在了前庭,接着安德烈-达武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马车,确实了四周安全之后,他回头跟车厢里的人们打了一个手势。 接着,艾格隆和特雷维尔侯爵一起走下了马车。 此刻的他穿着,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装,头上还戴着一顶丝绒礼帽,并且按照时兴的样式打好了领结,这作派看上去与其说是一位王位觊觎者,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拿着家里的钱出外旅行见世面的小少爷一样。 走下马车之后,艾格隆深呼吸了一下混杂着泥土、青苔的霉味。 这就是法兰西第一次张开怀抱迎接他的气味。 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是一座古老的宅院,而且看上去根本没有进行过多少修缮,院子到处都是渗出水迹的痕迹,地上铺着裂痕累累的大方砖,奇形怪状,凸凹不平,看着这些裂痕和其中的青苔,艾格隆甚至猜测这些方砖的年龄恐怕比他曾祖父还大。 “我真正地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属于我的土地——”艾格隆有些感慨地说。 “是的,陛下,恭喜您。”特雷维尔侯爵恭恭敬敬地回答,“这里就是您的国土。” 在离开了巴伐利亚之后,艾格隆让特蕾莎回约阿尼纳去养胎,夏奈尔也被他命令一路上照顾怀孕了的妻子,再加上必不可少的护卫人员,眼下艾格隆身边只剩下了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以及其他两个最可靠的卫兵,跟着特雷维尔侯爵一起踏上了返回法兰西的旅途。 按理说来,他们在这一路颠簸当中,原本会吃很多苦头,但是艾格隆在之前访问帕尔马公国的时候,他的母亲路易莎为了讨他开心,专门为他用假名字办理了公国的护照,并且给他安排了一个当地普通贵族的身份。 虽然名字是假的,但是文件却真的不能再真,于是艾格隆反而就用这完全合法的文件,以旅行的名义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沿途的巴登公国,然后进入到了法国境内,最后停留在斯特拉斯堡郊外的小镇上——当然,这也有特雷维尔侯爵事前安排之功。 经过了多日的旅程之后,艾格隆终于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而这幢小镇里的破烂宅院,就是在他法兰西的第一个居所了。 不用说,这个地方也是波拿巴派支持者们日常聚会的地方,它偏僻而且破败不容易引起注意,是一个理想的隐蔽场所。 这幢造型其貌不扬的房屋,灰粉墙露出横七竖八的木板、砖头、石块和铁条,因为年代久远,或许全凭偶然,互相挤压得结结实实,不知道多少年来,天花板巨大的横梁被上面几层楼压得弯了,但侥幸没有断掉。这几层楼墙上打了木筋,外面覆盖着钉成几何图形的青石板,保留了十八世纪追求精巧艺术的典雅风貌,但是此时却只能找到往昔容貌的最后几分痕迹,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 镶木框的窗上,往日的雕饰经过风吹雨淋,如今已残缺不全,没有一扇窗是垂直的:有的外倾,有的凹进,还有的快要散架,每扇窗户被雨水冲出的缝里不知怎么吹进来一些松软的泥土,待到春天到来之后,从这些泥巴里还钻出了几朵小花、苔藓和纤弱的小草,很快它们覆盖了房顶和窗台,让它们上面长满了毛茸茸的青苔。 “陛下,很抱歉,为了安全期间,我们只能暂时把您安置在这里……”特雷维尔侯爵一脸愧疚地向艾格隆道歉。“投宿客栈的话,可能会有多管闲事的人盘问,而在这里下榻,无人会来打搅您。在离开法兰西之前,我就是在这里休息的,您放心,知道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没关系,我回来本来就不是为了享福的,至少现在还不是。”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又吸了一口满含尘土泥腥味的空气,接着再说出了一句让特雷维尔侯爵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这里破败得挺有诗意,光是站在这里,我就感觉我看到了法兰西的过去。” 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可不懂什么诗意,但是从艾格隆的脸上他看出了陛下现在心情很好。 是啊,这个曾经失去一切的落魄王孙眼下重夺了自由,并且以英雄般的姿态回到了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国家,他怎么可能不踌躇满志呢? 特雷维尔侯爵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确实是难得的气度啊。 当初在宁芬堡宫提议的时候,他原本还担心这个少年人不敢冒险行事,甚至还做好了被痛骂一番的心理准备,结果却没有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呵责自己,反倒是寄托了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信任——要知道当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啊。 哪怕平常一向冷漠镇静,特雷维尔将军仍旧对此有些感动。
诚然如特蕾莎公主所言,陛下既然毫无保留地听从了他的建议,并且寄托了完全的信任,那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负全责,也的荣誉和尊严已经与这个少年人的安危绑定在了一起 如果行动失败,陛下遭遇了不测,那么特雷维尔侯爵就将被证明只是一个只会空口白话的废物,他就再也没有政治价值可言了,他一生的心血、他在党派内所积累的所有名誉和威望也必将付诸东流。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真诚地决定履行自己在特蕾莎公主面前的誓言——尽自己所能保卫这个少年的安全,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赌注如此之大,他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任何紧张,但是久经沙场的他,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已经不会再有多少恐惧了,他只会更加兴奋更加镇定。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欣赏了荒废的宅院和四周的乡村美景之后,艾格隆从容地做了一个手势,特雷维尔侯爵带着艾格隆走进了这幢从外面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的老宅。 宅内的陈设自然如同外面看上去一样老朽,壁炉旁边有着锈迹斑斑铁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圣母玛利亚雕像,而在旁边,有一道蛀蚀的木梯直通上面的两层楼和一间阁楼,而且进深不大,只靠狭窄的窗户采光——此时因为窗户紧闭,所以厅堂的光线非常暗。 一看就是搞阴谋的地方。 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只有一些式样老旧的木制价值,没有柔软的沙发只有一张木桌和一些小木椅,艾格隆随手拿出手绢,擦干净了其中一个木椅子,然后直接落座。 接着他长舒了一口气,清理了一下旅途上积累的疲惫。 “特雷维尔侯爵,如您所愿,我已经来到了法兰西境内,那么在您的计划里,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呢?”接着,他直奔了主题。 对这个问题,特雷维尔侯爵之前在心里已经盘算了很久,此刻虽然说不上十拿九稳,但至少心里已经有了腹稿。 因此他也没有犹豫,先同样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然后直接就回禀了面前的少年人。 “陛下,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公众亮相,但是不宜把动静搞得太大,免得无法脱身,所以我认为,最合适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这里虽然是个偏僻乡下,但是它离斯特拉斯堡很近,那里有驻军还有城市,消息扩散非常快。可想而知,—旦您公开露面面的消息传到那里,那里的官员就会自动成为您的帮手,他们会以最十万火急的态度把消息传到巴黎,甚至会比您本人的支持者更快——而只要消息传到巴黎,那就等于全国都知道了,您就达到了目的。” “听上去似乎挺简单,也挺像那么回事。”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具体我应该怎么办呢?” 特雷维尔侯爵继续向他阐述自己的想法。“根据我们的支持者提供的信息,这里的镇长每天都会和自己几个朋友跑到一间咖啡馆打牌或者聊天,我们可以直接去绑架这里的镇长,然后把他带到附近的教堂里,再让本堂神父敲钟召集乡民——不管来了多少人,您直接就对他们发表演说——演说不必太长,但必须慷慨激昂,能够让您的听众留下深刻印象——对普通人来说这可能有点难度,但是对您来说这应该不难,因为您是皇帝的儿子,而如今的人们怀念皇帝。”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同时大脑也在全速运转,衡量特雷维尔侯爵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和安全性。 “然后呢?发表了演说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做?”他追问。 “对您来说,在公众面前露面、并且公开宣称自己将会承担大命,就已经完成了您的主要目标。在这之后,您可以相机而动了,毫无疑问,在您演说的时候,会有人通知当地的驻军,但是驻军的调动速度、以及军官和士兵们的态度都是不确定的,您可以在现场判断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如果情况危机,您就立刻撤离;如果军官和士兵们里面有您的同情者,您大可以再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之后再走。” 艾格隆默默地听完了特雷维尔侯爵的计划。 必须承认,这个计划简单明了,而且非常清晰,充满了军人特有的直接。 但是,却也能够从中感受到特雷维尔侯爵已经充分考虑过了风险——在计划当中的无论哪一步,他都为艾格隆留下了随时撤退逃跑的余地,安全系数很高。 看来,他在这一路上已经考虑清楚了。 不愧是个帝国时代的将军,无论是经验还是判断力都要比自己身边的那些年轻人强很多。 只不过,这个计划怎么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既视感? 算了,不必多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既然侯爵已经想好了大体上的计划,艾格隆自然也只能选择从善如流了。 反正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好的,将军,那么一切就按照您说的办吧——”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将军的计划,“既然我们已经来到了法兰西境内,那我就应该听从您的安排——毕竟,身为长者,您在这里的时间比我要长得太多。” 虽然艾格隆语气平淡,但是特雷维尔将军听着却心里一热——他知道,自己能被艾格隆当面夸奖为“长者”,自然不是凭借年纪,只有展露出足够的能力,这位少年陛下才会真正地认可自己。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一步步地在少年人面前展露能力,建立威信,显示忠心,要让他继续认为“特雷维尔将军是自己的头号支持者”,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让自家在未来这个少年人成就大业的时候占据一个优越的位置。 “您把安危托付给了我,我将以我的性命来担保这份信任。”特雷维尔将军以庄严的表情回答,“陛下,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 “不是我,而是我们。”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这位‘长者’的肩膀,纠正了他的话,“我的事业,永远有您不可或缺的一份。” 46,亮相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6,亮相“我的事业,永远有您不可或缺的一份。” 最近以来,艾格隆几次三番地对特雷维尔侯爵做出类似的表态,他知道将军不离不弃地追随自己,不可能只是出于忠心,必然有他的追求。 所以他有意地给将军灌输自己未来要重重酬谢将军一家的观念——一方面,这是笼络人心的权宜之计;但另一方面,出于个人感情,他也希望特雷维尔家族能够在未来和他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他不担心将军一家尾大不掉,毕竟将军唯一的儿子埃德加不堪大用,无论从政从军都没有相应的能耐,所以也无法在将军死后继续拥有大权威胁到他,至于他的孙女儿夏露……不光是个女孩子,而且等到长大成人都已经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综上所述,艾格隆心里觉得特雷维尔将军一家,是极好的示众材料——他越是对他们大加封赏,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皇帝陛下讲旧情,绝不会忘记功臣,方便他稳定人心。 特雷维尔将军不知道这位少年陛下心里所转的念头,但是他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接着,他又向艾格隆提出了建议,“陛下,这几天您在这里休息吧,欣赏这里的风光,不过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既然您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那我去和人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 “嗯,就这么办吧。”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再问,“那么撤离的路线和方式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吧,这正是最优先事项——”特雷维尔将军点了点头,“我会准备好几条路线的,事到临头的时候根据需要来选择,直到把您送出国境线之后,我才会和您告别返回巴黎。” “嗯,有您安排一切,我很放心。”艾格隆略显疲惫地回答,“那就放手去做吧,我对您寄托了全部信任。” 眼看艾格隆露出倦容,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知道他应该结束对话了。 不过,他倒是不想就这么结束。 他心里一直还有另外一件事藏着,只是之前没有和少年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不敢说出来而已。 现在,正是天赐良机,他不用担心旁边还有特蕾莎公主的耳目。 “陛下,我们说点轻松的事情吧。”他换了一个语气,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柔和了下来。 “嗯,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艾格隆反问。 按理说来,侯爵应该按照社交场上的规矩,先来一下云山雾绕的暗示,然后再隐晦地点出心中所想,不过他在旁人面前打造的人设就是“心直口快的军人”,所以他就选择了直奔主题。 “我儿子回到巴黎之后,跟我说,您好像对我儿媳的妹妹艾格妮丝小姐有意?” 艾格隆心里一动,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将军,心里则在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老实说我觉得和她相处起来挺有意思的,她是个有趣的人。” “也很漂亮。”特雷维尔侯爵补充了真正的重点。“不光漂亮,而且性格活泼风趣,不摆架子,老实说我和她相处的时候也挺愉快的。”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艾格隆含蓄地点了点头,然后等着对方的下文。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特雷维尔侯爵自然也不打算再绕圈子了。 “您也知道,我的儿媳当初一直都希望能够撮合您跟艾格妮丝小姐,只可惜阴错阳差,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和儿子一样,特雷维尔侯爵第一时间也把儿媳拉出来当挡箭牌,“不过,纵使您现在已经成婚,我还是认为,您和艾格妮丝小姐极为般配——” 艾格隆的心里顿时一动。 看上去特雷维尔侯爵还是没有放弃当初的想法? 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哎,您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艾格妮丝小姐那么骄傲自矜的人,如果我未婚的话也许她还会考虑下,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成婚而且即将有了孩子,想来她肯定难以接受我了。”他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哎,真可惜,和她相处的时候真的挺愉快。” 既然被艾格隆如此暗示,特雷维尔侯爵哪有不继续下去的道理。 “她怎么能不愿意?您是陛下,您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她区区一个小姑娘有什么资格谈愿意不愿意的。”将军以军人的直率,不屑地回答,“再怎么说,她都不是孤身一人活在世上的,总有很多东西要考虑。”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拿父母威胁她吗?” “威胁?怎么谈得上呢?又哪儿需要您去威胁呢……”特雷维尔侯爵不屑地笑了,“我的亲家翁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躲过了革命的风暴,重新回到巴黎享受富贵的安生日子,他们哪儿能接受自己骤然又失去这一切?若您能够君临法兰西,只怕他们比谁都乐见艾格妮丝成为您的知心伴侣,这样他们又能继续自家的好日子了。” 艾格隆想起来了,之前埃德加也在自己面前说过类似的话——看来,这其实就是特雷维尔侯爵本人的意思。 他知道,这对父子两个这么热心,肯定是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不过……倒也可以笑纳这份忠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应该怎么做呢?”艾格隆低声反问。 “艾格妮丝看似骄傲,但是对家里人她的耳根子很软,反正现在那些小辈里面,我是没见过比她更在乎家人的了……所以,等我回去巴黎之后,我去做通爱丽丝的工作,只要她点了头,剩下的就好办了。”特雷维尔将军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爱丽丝不会这么干的。”艾格隆断然回答,他之前在瑞士见过爱丽丝,也对她的性格稍有了解,他觉得爱丽丝绝对不会是一个卖妹求荣的姐姐。 “您确实很了解爱丽丝。”特雷维尔侯爵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您别忘了,她现在是我儿子的夫人,我孙女儿的母亲,她有着更多的事情需要顾虑,只要想想办法,终究可以让她点头。” 艾格隆突然觉得爱丽丝嫁给埃德加,属实有点落入狼窝的意思了。 可是现在他倒是来不及为爱丽丝感到可怜,他还是不太相信将军能做到。 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的想法,特雷维尔侯爵微微露出了笑容,“陛下,既然您对我寄托了如此信任,那您能否把这件事也交给我去办呢?我会尽力为您办好的——这是我们家的荣幸。”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艾格隆还有什么好反对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好,这就拜托了您。” 说完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陛下的眼光太高了,无论是特蕾莎公主还是艾格妮丝,都是极为出挑的人选……”特雷维尔侯爵发出了一声感慨,“我想若有一天您君临巴黎,那些夫人小姐们恐怕会很失望的,想必庸脂俗粉您不会放在眼里吧。” “其实……我主要在意的是性格。”艾格隆有些扭捏地回答,“美貌对我来说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们灵魂当中闪耀的光彩,炫目而且令人着迷。” 特雷维尔侯爵对这话半信半疑,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于是以一声大笑结束了这个“风雅”的话题。 接下来,特雷维尔侯爵继续执行他的计划,而艾格隆也乐得清闲,躲在这个临时落脚点里,欣赏着法兰西的乡村风景。 很快,计划到了实行的时刻。 就在这一天早晨,艾格隆带着自己的一群追随者们来到了小镇的咖啡馆里。
而如同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咖啡馆里此时坐了不少人,坐在位置正中间的正是这个小镇的镇长。 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子,红脸膛,大概已经五六十岁了,满脸的皱纹,虽然表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但脑门上横跨着许多很深的皱褶,让他显得更像是一脸愁容,他头上已经是一头白发,灰白的眉毛下一双哭泣过的眼睛,从侧面看过去,面颊的轮廓使他的头部带有一种庄严的痛苦表情。 艾格隆一边观察着他,一边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切就是如此简单,没有人会想到,也没有人会相信,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会发生如此大事——但是,它终究发生了。 这里是艾格隆最先亮相的地方,以帝王的身份来说,这里不够气派,但是现在不是要求太高的时候。 镇长对这群突如其来的外乡人感到非常疑惑,他停下了和旁人的对话,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艾格隆。 艾格隆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紧接着,他身边的安德烈-达武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然后把他强行从位子上提了起来。 顿时,镇长身边的咖啡杯子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而这一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所有人,旁人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搭救镇长,但是艾格隆身边有人拿出了手枪,对着屋顶就是一枪。 “砰!” 在巨响当中,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不想死的话,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安德烈-达武大声呼喝,手里依旧提着镇长。 镇长的脸顿时变得苍白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这群不速之客,原本的表情变得更加愁苦。 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罗马王……上帝啊!” “感谢您还记得我的称号。”艾格隆一脸笑容,再度冲对方点了点头,接着他友好地询问,“那么镇长先生,我需要从您这里寻求些许的帮助。” 镇长身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不……不!”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然后安德烈-达武对着对方的胸口就是一拳,这个老人因为剧痛痉挛了一下,便不再挣扎了。 “我好像没有给您拒绝合作的选项。” 接着,艾格隆让其他人控制住这个咖啡馆,然后再让安德烈-达武把镇长拖到了旁边的房间里面。 也许是挨了一拳的缘故,镇长不再挣扎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艾格隆,他的表情也没有多少恐惧,而是一股说不出的神情。 “先生,我再说一遍,请跟我合作,我只是需要您短暂的配合而已,只要您配合我,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您就会重归自由,什么都不会发生。”艾格隆好声好气地对对方说,“但是,如果您选择不合作,那么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您……您终究还是跑回来了……”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发出了一声悲叹,看上去他有些魂不守舍了,“法兰西,你还没有还完你的孽债吗?!” “您在说什么?”艾格隆有点不耐烦了,准备让安德烈-达武再来一拳让这个老家伙老实一点。 “我有两个儿子。”在安德烈-达武出拳之前,老人发出了一声悲叹,“或者说我曾有两个儿子。他们都曾为拿破仑服役过,一个在近卫军,一个是龙骑兵少校,我的双亲早早过世了,在革命时期因为瘟疫我又我的妻子。我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我只有他们了,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我收藏着他们每一封寄来的书信,时时拿出来反复阅读,我记得他们写下的每一个字,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写下这些字句时的笑容和愁容!他们的书信,起初非常乐观,一切顺利,但是时间流逝,他们越发厌倦了在外征战,只是因为曾经发下了效忠您父亲的誓言,所以才继续拿着武器继续作战而已……我的大儿子在1807年死在了波兰一个我说不出名字的地方,等我收到噩耗的时候,我只感觉天旋地转,他留给我的只有他的勋章和马刀,可是这些玩意儿对我来说有什么用?我想看到我的儿子,我直到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为波兰而死!” 说动激动处,镇长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几乎抽噎住了,话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那种从内心当中激发出来的悲怆太过于深沉,以至于其他人都沉默了,就连艾格隆一时间也没有阻止他。 很快,镇长深呼吸了几下,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好不容易,帝国覆灭,拿破仑退位了,我的小儿子也被遣散回家,他为国服役多年却没有得到任何尊重和赞美,就这么回了家,就因为他忠诚于皇帝……他对此愤恨不已,而我却只感到很庆幸,我不在乎我儿子拿回来多少勋章,我只想要看到他留在我的面前,然后娶妻生子,给我送终。可是我这么卑微的愿望,上帝都不肯予以垂怜!就在退位一年之后,他……他又跑回来了,该死的他怎么就回来了?!” 一边说,镇长一边做出了一个绝望的手势,以此来抒发自己内心中的痛苦和无奈,这种戏剧性的表现却没有惹来任何人的嘲讽或者哄笑,因为心情沉重的他们,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同于我,我的小儿子对此欢呼雀跃,他觉得他有机会拿回失去的荣誉,这个小傻瓜还觉得他欠了皇帝一份情,结果皇帝的征兵令一到我们这里,他就兴冲冲地跑过去应征入伍了,为了怕我劝阻他甚至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就跑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在家里等着,惴惴不安地请上帝和我的亡妻保佑这个傻瓜……我只能等待着,时时刻刻惦记着他的安危,每份报纸我必读,我每天亲自去邮局去打听战局的发展,我收到了他的报捷信,从弗勒吕斯、利尼,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我以为这一次应该走运了吧?结果……该死的滑铁卢战役打响后,法兰西顿时举国报丧,而我这个倒霉鬼,我当然没有好运降临!就在一天傍晚,有人向我通报我的少校儿子的勤务兵来到了我们这里,我跑过去一看,发现这人骑在我儿子的马上,我什么都不用问,我什么都明白了!他死了,被一颗炮弹炸成两段。唉,就这样,我两个儿子,最听话孝顺的儿子,他们统统倒下了,什么都没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天空都变成血染的颜色,直到天黑了才被人拖回家……可我只有屋子了,哪儿还有什么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镇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起来,而其他人依旧没有阻止他——此刻如果不允许一位两次承受丧子之痛的父亲悲伤哀痛,那也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艾格隆静静地站在对方的面前,任由他哭泣,直到许久之后,镇长终于又止住了哭声。 然后,他抬起头来,用依旧沾满泪光的眼睛瞪着艾格隆。 “罗马王,尽管我的两个儿子都因为帝国而死,但我不恨您——帝国覆灭的时候您只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我怎么能憎恨一个无法承担任何责任的孩子呢?不过,作为一个已经把两个儿子都献祭给了帝国的父亲,我有权告诉您,我累了,不想再参与这一切,也不想让当初的时光重新再来一次,更不想让另外的父亲也蒙受同样的苦难!” 镇长越说越是大声,最后几乎是对着艾格隆喊了出来,“是的我拒绝跟您合作,也不想执行您的任何命令,对我来说法兰西的君主只有查理十世陛下!如果您觉得我犯下了叛逆罪,那您现在就把我处决吧,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早点和我的家人们团圆也好!” 47,歉意 “如果您觉得我犯下了叛逆罪,那您现在就把我处决吧,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早点和我的家人们团圆也好!” 尽管现在已经落入到了艾格隆的掌握当中,生死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这个年迈的镇长依然无惧,怒目圆睁地瞪着艾格隆,坚决不肯同他合作。 如果是平时,不耐烦的艾格隆肯定不会再让他多废话了,直接让安德烈-达武把他打个半死就行,实在不行甚至可以直接打死。 可是现在,艾格隆下不了这个命令。 镇长说得没错,他已经为帝国献祭了两个儿子,直接绝后了,为什么还不能选择置身事外? 他有这个权利。 在这些年当中艾格隆已经锻炼出了铁石心肠,可是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苛责对方什么了。 说白了,这甚至是波拿巴家族的罪过如果献祭了他两个儿子换来了辉煌的胜利,也许一切都还有理由可讲,可是你们取走了他两个儿子的命却什么都没有换到,甚至让他们背上了“叛逆”之名沉入永眠,还好意思多说什么吗? 艾格隆瞥了一眼旁边的安德烈-达武。 他发现自己这位忠诚的卫队长,此时也是一副大受震动的模样,眼角微微泛出了同情的泪水,刚才还坚硬的拳头也已经松了下来,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显然,听到了老父亲的哀鸣之后,安德烈也大受冲击,哪怕艾格隆命令他再打镇长一顿,他估计也下不了手了。 他的忠诚天日可鉴,甚至无惧生死,可是让他再向两位帝国烈士的父亲下手,这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再逼迫对方、或者再拷打他一顿的打算人活在世上,终究还是要有点底线的。 反正,他的计划也不是非镇长不可。 现在还有点时间,他决定再最后劝说一下。 “抱歉,镇长先生,我没有想到您居然有过如此悲惨的经历”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安德烈-达武先退开,不要给对方太大的心理压力。 安德烈听命退开,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他如释重负。 艾格隆又停顿了片刻,收拾一下思路整顿一下语言,也给两边一点缓和气氛的时间,然后他再度向对方颔首致意,“我非常感谢您一家人为帝国所做出的牺牲,并且为帝国最终的失败向您致歉,并且再为我刚才的粗暴举动郑重道歉……是我们有负于您,您不用担心我会处决您或者殴打您,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您可以自由选择,我绝不强迫您跟我们合作。” 也许是因为对艾格隆的反应有些意外,老镇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但是他毕竟从艾格隆这里感受到了一点点善意,于是相信了他的保证。 “没关系,您是在为您的事业奋战,像我这种卑微的小人物本就不值得您注意。”老人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其实我听说过不少您的事迹虽然这里很偏僻但毕竟有邮局和报纸,自从您逃离维也纳之后,我们得到了很多有关于您的消息,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夸大其词,不过我想哪怕其中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您也不愧是拿破仑皇帝的儿子,比那些王孙公子们强多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假如当年帝国没有毁灭,您可能会成为一位受人爱戴的皇帝,带领这个可怜的国家抚平旧日的创伤。” “谢谢您还有心情称赞我”艾格隆笑了笑,“看上去您并不是那么抵触我,那为什么又这么坚决地抵制和我合作呢?” “这是两码事。”老人摇了摇头,“您不光是皇帝的儿子,您也是我们全国人民的孩子,在您出生之后全国礼炮齐鸣,连我们这个破败的小镇也为您庆贺了三天,我们真心地祝贺皇帝拥有了继承人,甚至希望您是应上帝之祝福降临人间、为祖国消除灾祸和战乱的天使……而您之后的遭遇更是激发了我们的同情,您被强迫带到了外国,并且身陷囹圄,我们在感情上难以接受您受到如此待遇,您能够成长成为如今这般优秀的少年人,更加加重了我们心中的遗憾” 说到这里,老镇长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这种同情只代表着遗憾,不代表着愤怒,我们的愤怒和我们的骨血,都已经在那二三十年当中挥霍干净了,我们现在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只想要享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和平……所以,我个人认为您不应该回来的,您若回归,带来的不是天使的祝福,而注定是又一场腥风血雨,我不想要看到这些,我已经看够了流血了……” 听完了这些话之后,艾格隆理解对方的心态。 他既讨厌波拿巴家族当年给他一家带来的灾难,又怜惜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人,这个帝国的继承人。 而在这些感情之上的,是对流血牺牲的厌倦和疲惫。 这种厌倦和疲惫不针对任何人,也无关好恶,如果一开始坐在皇位上的是艾格隆的话,他一样也会坚决反对波旁王家的人回来,摆出如出一辙的态度。 不管怎样,不要再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清算了,无论是波旁还是波拿巴,只要平静下来就行。这种想法占了压倒性的上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打破现状的艾格隆抱有如此抵触的心理,坚决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并不讨厌自己,只是累了。 这种心态肯定不止他一个人身上有,对比起来,当年的腥风血雨当中牺牲越多的人越是疲惫,越是不想再折腾了他们已经无所谓什么进步或者反动,专政或者民主,共和制或者君主制,他们只想要平静。 艾格隆能够理解这种心态。 是的,现在才是1828年,离1815年帝国覆灭才过去了13年,当年那些灾难的亲历者,还有太多人活着,他们对平静和安宁的追求比其他人都要更强。 等到又过了20年后的1848年,情况又不一样了,经过了总共30多年的岁月流逝,当年那些战乱和血腥的亲历者大多数都不在人世了比如眼前这位老镇长就活不到那个年纪新一代人们会忘记过去那些血流成河的灾难,反而会追忆拿破仑皇帝曾经的光荣。 所以他们会以压倒性的公民投票数选举拿破仑三世为总统,再以同样压倒性的优势欢呼他成为第二帝国的皇帝。
不管怎样,不能期待现在的法国人民和二十年后的法国人民一个心态,他现在的支持率显然不可能有“未来”的那么高艾格隆再次铭记了这个事实。 事实虽然如此,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能争取改变形势。 哪怕一部分人因为厌倦了而选择冷眼旁观拒不合作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够争取到一部分的支持者,然后再合适的时间抢下政权就好,旁观者只要组织不起来,或者说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么终究会默认现实的。 “好吧,我理解您的想法了。”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说了,我不会强迫您的,既然您不愿意靠向我,我也能够接受。不过,我也不能容许您干扰我的行动这样吧,您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等到一切平息之后,我会离开,而您的生活也会恢复平静,我想只要您没有帮我忙,那没人会责备您什么。” 老人对艾格隆的宽宏大量感到有些吃惊,他又抬头看向了面前这个俊秀的少年人,目光里有迷惑不解,也有些许的感慨和惋惜。 “谢谢您不杀之恩。我知道我说这话没什么用,不过我劝您还是早点离开法国吧,附近的驻军很快就会赶过来的,要是被他们缠上了那就危险了。”他小声劝告。 “您为什么需要关注我的安危呢?”艾格隆笑着反问。“如果我被逮捕了,或者如同昂吉安公爵一样被直接枪毙了,那对您来说不是件好事吗?那样的话您平静的晚年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确实是这样,可是我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我看到的悲剧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您也成为悲剧的一部分,这么可爱又厉害的孩子,还在旭日东升的年纪,不应该就这样白白陨落。”老人苦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没有喜悦却有着太多苦涩,“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您死了,皇帝的传承也就断了,那我的两个儿子不都是白白死去了吗?他们为国尽忠最终马革裹尸,以最光荣的方式为法兰西献出了生命,结果非但没有得到英雄应有的称赞和缅怀,反倒因为是帝国军官而被看成叛逆,在天堂上也难以安歇,这已经够痛苦了,要是他们看到他们效忠至死的皇帝,不光自己客死异乡连独子也遭遇了不测,他们该多么伤心啊。哪怕为了他们的在天之灵,我也愿意向上帝祈祷您平安无事。” 艾格隆知道他的话都是真心话,于是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很愿意站出来为我效劳的。” “也许吧。”老人耸了耸肩,“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和帝国一样灰飞烟灭,这就是现实。” “他们不在了,但是他们的意志、忠诚、勇敢和奉献精神,还有对胜利的渴望,都还留在法兰西,还有太多人愿意仿效他们了”艾格隆进行了最后的劝说,“您刚才不是说了吗?您的小儿子在回到家乡之后,原本可以和您安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在听到征兵令之后他立刻整理了行装,赶赴了战场……如果是热血青年,也许这只是一时糊涂,可是已经服役多年、成为军官的他,难道会看不清楚情势吗?难道他不知道皇帝的形势岌岌可危、帝国极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吗?他一定知道,可是他还是选择了追随皇帝,甚至都没有跟您告别就走了,他是慷慨赴死的。” 老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因为他知道艾格隆说的也是事实。 “我说过了,让他们的崇高牺牲变成白费,甚至还要承担骂名,是我们家族的过错,我们有负于这些血洒疆场的烈士。”艾格隆镇定地看着对方,然后缓缓地说,“可是既然是错误,就应该去想办法弥补,难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弥补错误吗?我要把已经颠倒的是非再扳回来,让英灵得以安息,让曾经的鲜血和牺牲得到它应得的赞美……这难道不好吗?您最后再想想吧,如果您能够与两个儿子的灵魂沟通,您肯定知道他们会怎么回答的。” 在艾格隆灼人的视线、犀利的言辞的逼视下,老人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什么,他手捂着胸口,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绞痛。 接着,他抬起头来怒视着面前的少年人。 “我只是失去两个儿子,可法兰西失去了几十万大好青年!”老人瞪着他然后大声喊。“光荣?奉献?什么光荣和奉献值得这个价码?您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战,又何必再拿儿子来刺痛我的心?您太残忍了……还有,您刚才向我道歉……呵,如果为这点事就要道歉的话,那您恐怕好几年都没时间干别的事情了!” 艾格隆的表情又是一僵。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迈无力的镇长居然能够如此雄辩不,与其说他会什么辩论术,倒不如说他经历了最可怕的灾难,并且如实说了出来。 血淋淋的事实永远比任何辩术技巧更有力量。 “好吧,抱歉,也许道歉确实没用,但是我依旧很抱歉。”艾格隆放弃了,只能无奈耸肩,他不想在这个老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了,好好在这里呆着,等一切结束另外,我祝您以后身体健康。” “等等!”正当艾格隆准备离开的时候,老人叫住了他。 艾格隆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等您离开的时候,先去我家吧,那里有几匹不错的马,它们被照料得挺好,因为我已经没别的事情可干了,这是我打发时间的方法……”老人苦笑了一下,“如果能够对您有所帮助,您就取几匹走吧,假如您的运气够好而且它们的发挥也正常,那么我相信等闲人等是追不上您的。” 在艾格隆惊讶的视线当中,老人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又长叹了口气,“顺便,作为回报,我请您把我两个儿子留下的勋章也带走,我已经时日无多,随时会入土,等我死了之后他们的遗物也不会再有人照料,能够送到您的手中恐怕是他们的幸运。” 艾格隆百感交集。 虽然他最终还是不肯合作,但是他终究还是帮了点忙。 他知道,老人这样做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两个儿子。 “我会永久保存它们的,这是我的荣幸。”他郑重地回答。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48,馈赠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8,馈赠“我会永久保存它们的,这是我的荣幸。” 看到少年人做出了郑重的承诺,老人心里也稍稍感到有些宽慰。 他自己也知道罗马王时间宝贵,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他也就抓紧时间不在多废话,快速地将自己家的位置、以及存放两个儿子遗物的位置都告诉给了艾格隆。 把这一切都交代完了以后,他也向艾格隆做出了保证,“您放心吧,虽然我不愿参加到您的事业当中,但是我会按照我的良心行事,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情,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绝对不给您添任何麻烦。” 虽然他只是口头承诺而已,但是艾格隆当然相信对方的许诺,于是他再度颔首向对方告别,再带着安德烈-达武一起走出了房间。 安德烈-达武还残留着刚才的激动和感伤,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可怜的父亲!谁还能责备他什么呢?” “这样的父亲,遍布全法兰西。”艾格隆严肃地回答,“我不能指望他们敬爱我,甚至不敢指望他们都和这个老镇长一样通情达理。如果他们因为自己儿子的死而怪罪我,那我也只能承担起这份怨恨,因为这是身为君王的义务。” “我相信大多数人依旧会原谅您和波拿巴家族的,陛下。”安德烈-达武连忙安慰艾格隆,“人终归有一死,为国捐躯是其中最至高无上的死法,法兰西人民追随着陛下直到最后一刻,付出了如此惨痛的牺牲,他们的热忱和忠诚实在让人感动……先皇临死前对人民毫无怨言,而人民也一定会永远怀念他的,从来没有人带着我们这个民族走到这个高度——” “呵。”艾格隆只是笑笑。 安德烈-达武是自己的忠心追随者,他看待问题自然也会倾向于从最有利于波拿巴家族的角度,毫无客观性可言。 这种安慰听听就罢了,要是真信了,自己怕是会死得很惨。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他昂首阔步,又折回到了咖啡馆的大厅当中。 此时的咖啡馆,虽然人还是和刚才一样多,但早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热闹,而是一片死寂,就连刚才他们抓走镇长时打碎的杯子,此时也没有人收拾,碎片和黑褐色的咖啡液体在地面上画出了难看的轮廓。 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大气也不敢出,显然都在害怕自己遭遇一场飞来横祸;而在他们的旁边,艾格隆带过来的几个人一起控制着整个场面,他们拿着枪四处扫视,警惕着任何微小的异常情况。 在艾格隆重新出现之后,他们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视线当中,夹杂有好奇和激动,还有一点点的嫌弃和恐惧,却唯独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 诚如老镇长刚才所说,法兰西人民确实不恨他——有什么理由去恨一个离开祖国时才三岁、无法对任何事情负责的孩子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艾格隆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他知道,此刻一定有人在赶往附近要塞驻军的军营,向他们通报“莱希施泰特公爵现身”的消息,而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军营立刻就会紧急动员起来,然后过来抓捕自己。 但越是知道,他越是不能表现出任何怯懦,他必须展现出君王应有的从容不迫的气度。 老镇长坚决不肯合作,无疑是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气馁,相反他更加认清了现实,那种因为过去的成功而产生的侥幸心理,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个俊秀的少年人,现在正在向着皇座整装进发,今天就是他在道路上走下的坚实一步,他必须走好走稳,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自信满满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以洪亮的声音开口了。 “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刚才都已经听到了我的自我介绍——没错,我就是罗马王,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生下了我的国家,回到了这个我注定应该去统治、去呵护的国家!” 没有掌声,只有一道道惊疑不定的视线,不过艾格隆也并不感到意外,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都知道,自从三岁之后我就被迫离开了这个国家,这是命运给我降下的厄运,当时的我懵懂无知、没有任何自主的能力,后来的我曾经无数次地懊恼过,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再大一点,为什么我不能够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能够知道,能够决定,那我绝不会离开,我会选择战斗,和那些依旧支持波拿巴家族的人民在一起战斗,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那我选择流尽我的血,像一个皇位继承人那样死去,我宁可像路易十七一样死在法兰西的泥坑里,也绝不愿意苟活在外国的宫廷当中……” 说到这里,艾格隆似乎有些哽咽,眼睛也浮现出了泪花。 接着,他用稍稍颤抖的声音大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你们都还记得那位昂吉安公爵,他和我一样进行了危险的冒险——但不同的是,昂吉安公爵参与了针对拿破仑皇帝的卑鄙刺杀,他自己却只敢留在德意志;而我却不同,我没有让我的追随者独自冒险,我亲自来到这片土地上!我要亲吻这片土地感受它的气息,我要看到我的人民,哪怕面临杀身之祸我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就是我天赋的责任,这就是我被上帝委派到人间的目的!” 感慨了一番之后,艾格隆再度看向了咖啡馆中的人群,他们有老有少,从衣着打扮看上去也有穷有富,但是此刻,他们都已经被艾格隆抓住了全部注意力。 只要再加点劲就能够带动他们了——艾格隆心想。 “你们中间,曾经有谁在皇帝的军队里服役过吗?你们中间有人为波拿巴家族效力过吗?”艾格隆问。 没有人应答,有些人躲躲闪闪地面面相觑,似乎是搞不明白这个少年人在想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的法兰西是全民服役,除了可耻的逃兵和极少数免服兵役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要为皇帝服役——所以这里没有一个曾经为国战斗过的勇士吗?这座小镇是懦夫们抱团取暖的地方吗?”艾格隆撇了撇嘴,冷笑了起来,“啊,我真是个可怜人,刚刚回国就找错了地方!”
他这是非常简单的激将法,但是通常也相当实用。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很快,有三个人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 “我当年服过役。”离艾格隆最近的一个高大的中年人说。 这个中年人留着大胡子,衣衫破旧,而且沾上了不少灰尘,手上也布满了裂纹,看上去日子过得相当潦倒。 一边说,他一边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肩膀,在肩膀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罗马王,您可以指责我任何事情,唯独不能指责我是个懦夫。我为皇帝卖命,被子弹把肩膀打个对穿!这伤势直到今天,还让我的手在喝咖啡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发抖——” 艾格隆仔细看了看那个伤口,然后点了点头。 艾格隆知道,对方所受到的创伤后遗症,绝对不只是“喝咖啡的时候手发抖”而已,右手臂的伤势势必会影响他干农活——也许这就是他的日子过得如此潦倒的原因。 “对不起,我失言了。”艾格隆直接就向对方道歉,然后又躬身行礼,“我收回我的指责,我看到了,我的面前站着一个曾经为国效劳的勇士……一个我必须敬仰的英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让-皮埃尔-昂勒斯。”中年人回答。“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艾格隆又问对方,“您是在哪儿受的伤?” “这处伤嘛,是在1809年的葡萄牙。”中年人苦笑着回答,“不过我肚子上还有一个伤口来得更早,那是1807年在普鲁士留下的——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您的父皇和沙皇跑到木筏上会晤的时候,我当时还作为一名列兵在涅曼河岸边看着呢!” 虽然他口说无凭,但是从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艾格隆和他的手下们都立刻相信了他的话。 “请容许我对您致敬!”艾格隆立刻改变了态度,毕恭毕敬对向对方说。 “您这就不必了,我直到最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而已,没资格被罗马王致敬。”中年人连忙摇了摇头。 “不,勇士跟军衔无关,哪怕元帅都可能有懦夫和叛徒,哪怕最普通的士兵也会有着最崇高的勇气。”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郑重地向对方致谢,“谢谢您之前为国家、为皇帝所付出的一切!” 被少年人如此尊重,这个中年人简直受宠若惊,他本来是被艾格隆激出来的,此时却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这个穿着华贵、容貌俊美的少年人面前,他本能地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尤其是,一考虑到他是皇帝的儿子和继承人,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是越发浓烈。 “您好像过得不是太好。”艾格隆继续说。 “是的,何止是不好,简直穷苦潦倒。”中年人连忙回答,“我从军期间本就没有多少积蓄,退伍之后也得不到什么补偿,还受了伤……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家乡,每天和我的同乡们聊聊往事打打牌混日子了……”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一位为国付出过一切的人?”艾格隆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发怒了,“波旁王家自己未曾夺下寸土,却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勇士们孤苦无着,何等卑鄙!眼看着这个颠倒黑白的丑陋王朝还在蹂躏这个美丽的国家,真是我的耻辱!” 大发雷霆了之后,艾格隆终于才平复心情,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对方,“您现在想要什么?” “我只想喝咖啡,如果再有点酒就更好了。”中年人脱口而出。 “您会有的,而且会有很多。”艾格隆立刻回答,接着,他向旁边的安德烈-达武递了一个眼色。 安德烈-达武心领神会,连忙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几枚金币,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请接受我的馈赠吧,昂勒斯先生。”艾格隆诚心诚意地对对方说,“我亏欠了您,我理应做出一些补偿。” 他赠给对方的是拿破仑金币——在帝国时代,拿破仑皇帝整顿了混乱的货币,然后发行了新法郎,他还铸造了金币,一种价值20法郎,一种价值40法郎,因为上面都压印了拿破仑皇帝本人的头像,于是在民间直接被叫做“拿破仑”和“双拿破仑”。 等到波旁王朝回归之后,他们沿用了拿破仑皇帝缔造的货币体系,自然也要铸造带有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两位国王头像的新金币——当然,原有的已经在市场上流通的拿破仑金币,他们也没有再行收回,而是听任民间继续使用。 波旁王朝试图毁灭帝国曾经有过的一切痕迹,然而……帝国虽然年代极短,但已经在法国历史上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刻痕,以至于哪怕想要抹除也做不到了。 艾格隆这次回国,自然也考虑过要“撒币”的需求,所以他事前就准备了不少法兰西境内通行的金币——当然,出于政治考虑,他只挑选了拿破仑头像的金币。 金灿灿的光辉,瞬间就遮住了中年人的全部视线,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也不怪他如此震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一笔大钱了,这么多年来穷困潦倒的生活,让他备受折磨。 “请收下吧。”看他还在发呆,艾格隆忍不住催促。 “谢谢您,罗马王。” 中年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哭腔,他的声音和他的手一起颤抖了起来,接着,他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这些金币。 这些金币的分量沉甸甸的,算起来足足有几百法郎,如果省着点花的话,在这个边远的小镇足够他开销一年有余了。 艾格隆的馈赠,瞬间让咖啡馆的沉闷气氛变得骚动了起来。 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他知道,当时全民皆兵的法兰西,必然会留下很多退伍兵,而咖啡馆里一定会有老兵存在,他要找出这些当过兵的人,调动他们的情绪,这样就能够找到突破口。 “对不起。”收到这些金币之后,老兵突然带着哭腔向他致歉,“我们的奋战没有为您带来胜利,没有保住您应有的帝国……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不,还没有。”艾格隆昂首挺胸,笑着回答。“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49,激情洋溢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49,激情洋溢“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艾格隆大声回答了对方。 “我父皇的事业遭遇如此惨重的打击,诚然可惜,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他所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也绝不意味着我作为继承人就要偃旗息鼓!试想一下,如果他在土伦放弃了事业,在埃及放弃了事业,甚至在马伦哥放弃了事业,帝国还有可能出现吗?还有可能诞生如此辉煌的功业吗?他当年在绝境都没有放弃,他一次次地去与厄运作战,直到被赶下皇座之后他还是选择再战斗到底!试问有如此榜样在前,我能够停下脚步吗?” 艾格隆的问题,让这个老兵哑口无言。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艾格隆刚才赠送给他的金币,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没错,您有权为帝国而战,为继承他的事业而战。”接着,他大声回复了面前的少年人,“就凭您有这份胆量,您就有资格说自己比那些王爷们强!” 然后,他又满怀激动地向艾格隆躬身行礼,“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但是我愿意向您致敬——当初为了您的父亲我奉献了我的一切,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年纪都在为他从军服役,我来回在各地调动,又腿跑了几千公里的路程,对此我毫无怨言,因为我看到了那些壮观的城市和军容,我见证到了我们国家最伟大的那些胜利……如果没有他,我只会永远在这个鬼地方消耗掉我的一生,然后化为灰尘,绝对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那样得到我们的爱戴了……” 感慨了片刻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这话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慌忙又找补了回来,“当然,若您能够重返皇座,那我们会像当初爱戴他那样爱戴您。” “不用紧张,先生。我如今的功业当然还无法同他相比。”艾格隆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接着,他又提高了声音,“但是无论我们的功业相差多少,我们两个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却同样浓烈,我们怀着同样炙热的心准备报效这个慷慨赠予我们皇冠的国家——我继承他的血脉,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祝福,但我从他那里继承的不仅仅是皇位,还有冷酷无情的铁腕和永无止境的热情!他终结那些恐怖的岁月,我要延续那些安定的时光;他制定法典,我守护法典;他带领法兰西找到光荣,我要为她带来富足! 这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尽管命运让我遭受磨难,让我的使命出现了一些波折,但是这绝不会阻碍我实践我的义务,因为我正是为此而生。区区这十几年的挫折算得了什么呢?波旁王室可是足足等到二十几年才有机会回到法兰西,难道我的信心和耐心还会比这些无胆鼠辈更差吗?呸,他们也配跟我比?我十六岁的时候能干出来的事情他们等到了六十岁也做不成一半,至于先皇在四十岁之前完成的功业,他们四百年都别妄想能够摸到边!他们只是借助外国人的刺刀而从垃圾堆里被挑拣出来冒充国王,而我才能够代表这个国家的未来!” 带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激动,艾格隆滔滔不绝地大声喊了出来一大段话。 这些话,有一些是他之前已经想到了腹稿的、而有一些则是他临时起意现场脱口而出的,当然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激情,拼了命 在这一刻,他与其说是在一个小小的乡村咖啡馆当中怒吼,倒不如说拿出了西塞罗当年在元老院口若悬河之时的咆哮。 即兴演说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激情。 同样的话,死气沉沉的人说出来和激情洋溢的人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 语言本身只是交流的媒介,只有在其中灌注了热情之后,才会真正具有魔力。 况且,现在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当中,没有一个人胆敢站出来反驳或者打断他的话,所以他尽可以宣泄自己的激情和愤怒。 好在,这个少年人的胸腔当中,从来都不缺以上两样东西。 “是的,陛下,您就是未来。”老兵昂勒斯此刻已经热泪盈眶,他站直了身体,然后勉力抬起了肩膀有伤口的手臂,郑重地向少年人行了一个军礼,“我盼着您进入巴黎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在他的哭声当中,艾格隆又把视线放到了另外两个随他一起从众人当中走出来的老兵。 然后,他一一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再详细了解了他们当年服役的经历。对他们曾经蒙受过的艰难困苦,艾格隆表示了感激和勉励,而对他们现今所受到的待遇,艾格隆则表示了歉意——在他看来,正因为自己失去了皇位,这些曾经为帝国效劳、出生入死的人们才会受到如此待遇。 和刚才那位老兵一样,艾格隆也让安德烈-达武给了他们一些钱,算作自己迟到的谢礼。 平白无故得到了这样一笔馈赠,老兵们当然非常感激,而对艾格隆,他们也百感交集。 艾格隆抓紧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和他们联络感情,深情地缅怀了当初帝国的军人们在全民奋战当中所缔结的友谊,并且做出了一个庄严的保证—— “总有一天,虽然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我会进入巴黎,然后重建帝国。对我来说,那绝不仅仅是波拿巴家族重归皇座,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我要清算那些当年我们蒙受的不公正待遇,清算那些让我们蒙受苦难的人,清算那些刻意颠倒是非、爬到法兰西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无能之辈! 我们当时输了,但不是输给这些混蛋和蠢材,他们不配以胜利者的名义来面对我,永远不配!所以我要让所有这些蠹虫都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让现在被迫沉寂的勇士们重新得到他们应有的尊重。公正——我们所要求的就是公正,而我就是那个要执行公正的人,你们就是我去夺取权杖的理由!为了实现公正,我请求你们,拿出你们尘封已久的勇气,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就像当初为我父皇浴血奋战那样支持我,我跟你们保证,你们绝不会后悔的,有你们在,我也永远不会是孤独一人——我将与你们同行,向着公平与正义!” 一边说,他一边向着老兵昂勒斯伸出了手。
老兵愣了一下,然后他看着少年人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他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抬起他指甲缝隙里沾满灰尘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这就是皇帝的继承人,他回来了,他在握着我的手……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这位少年人想要重返皇座还有太多的艰难险阻,但是他此刻却相信、愿意去相信,他一定能够得偿所愿,带着所有皇帝麾下将士的祝福,将帝国中断的历史再延续下去,然后将那些曾经洋洋得意地清算他们的混账们统统打倒在地,踩到泥坑里去。 这正是他期盼看到的。 “皇帝万岁!”心情激动之下,他再也没有顾忌,心里头尘封着的对皇帝陛下的敬仰也就此喷薄而出。 眼见对方已经被引导到了状态,艾格隆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跟老镇长一样失去了人生追求,不为一切外物所动。 只要还有一些人在缅怀帝国、怀恋曾经的光荣,对拿破仑皇帝和大军团的光荣事迹津津乐道,那他就有潜在的支持者,只要能够把这些支持者激发起来,他就有着足够多的本钱了。 也许很多人依旧反感自己、反感波拿巴家族,但是这不重要,再伟大的圣人也不可避免地会有仇敌,他只要确保自己的支持者们足够团结和服从就行了。 波旁王朝不得人心,他们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迟早就会要完蛋,他只要能够凝聚起足够的死忠拥护者,就能够在王朝坍塌的混乱当中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带着一丝庆幸和笃定,他的脸上不禁又绽放出了喜悦的笑容,他紧紧地握住了老兵的手,然后高喊了出来。 “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其他几个老兵也忘我地喊了出来。 也许是出于从众心理的缘故,在座的其他人也开始有些稀稀拉拉地跟着喊了出来,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高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有大半的人一起高喊了起来。 咖啡馆内的气氛一扫之前的紧张,突然弥漫起了一股激情,恍惚当中艾格隆感觉自己是在参加什么庆典一样。 虽然他们只是一群乡民而已,但是他们终究是法兰西人,他们并不反对成为自己的臣民,从他们的表现来看,艾格隆觉得自己的事业,并非没有在短期之内成功的希望。 毕竟,比起垂垂老矣的查理十世国王、以及他庸庸碌碌的儿子昂古莱姆公爵,自己的个人魅力更加能够让法兰西人民青睐一点。 当然,即使做出了这个判断,艾格隆也不打算盲目冒进,他知道现在这群人暂时被激发出了对帝国的缅怀之情,但是这种激情并不坚定,也不会太持久。 为他高喊口号是一回事,为他冲锋陷阵、慷慨赴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时间在流逝,他面临的危险也在每一秒每一秒地增加,现在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艾格隆知道,自己这次冒险潜回法兰西,是钻了波旁王室政府措手不及的空子,等他们接到消息之后,恼羞成怒的查理十世国王一定会大发雷霆,下一次他想要再潜回国内闹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短暂的窗口期,尽量造成更大的声势。 在这个小小的咖啡馆内闹腾、调动人气固然很安全,但是不太够味儿,他要再玩大一点。 在一片“帝国万岁”的欢呼当中,艾格隆又看向了还在和自己握手的老兵。 “先生,您敢和我出去吗?”他问。 “您何必问!”老兵慨然回答,然后不屑地笑了,“当初那些枪林弹雨我都没害怕过,您只管说要去哪儿就行了!” “那好,给我带个路吧。”艾格隆顺势提了要求,“带我去教堂。” “教堂?”老兵愣了一下。 “是的,我要让神父帮忙召集一下附近的乡民们,越多越好——”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和自己的人民讲话!” “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位老兵立刻点头答应了。 接着,艾格隆松开了手,然后转头看向了还在欢呼的人们,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 眼见他有话说,人们纷纷停下了声音,然后又转头看向了他。 “先生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在离开国家十几年之后,你们还能够认我为法兰西人,这对我来说是最宝贵的认可,我的灵魂和这片土地又重新融合在了一起。”艾格隆以激动的语气大声说,“接下来,我要去教堂见我的人民了,你们能否赏光一起跟我过去呢?” 他的问题立刻就得到了积极的响应——无论是出于对波拿巴家族的忠心和热爱,还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响应这个号召。 他们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少年人这次冒险回国,是为了搞政治宣传,不是为了杀人放火而来的,甚至为了表现出“热爱子民”的形象来,他还会注意保护周围的人们——既然如此,只要自己乖乖配合就绝对不会有生命之忧。 反正不会有生命危险,看看热闹又何乐而不为? 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日子总是一成不变,无论这个少年人的事业在日后有没有成功,今天的事情在接下来两三代人都足以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在众人起哄般的欢呼当中,老兵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就带着艾格隆走出了咖啡馆,向着教堂走了过去,而其他人也簇拥在艾格隆的身边,一起向着教堂涌去——艾格隆当然知道教堂在哪儿,可是现在有老兵主动给他带路,更加显得他“众望所归”,他当然乐意看到情势如此发展。 他太需要露天亮相一次,这场冒险活动的顶点,就将在那教堂的钟声轰鸣当中。 “也许不能称作众望所归,但是至少我抓住了法兰西的脉搏,以后我要咬住它不动,谁也无法把我甩开了!”艾格隆略带惬意地心想。 冒险确实是值得的。 50,胆识与宣言 在人群的簇拥之下,艾格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教堂走去。 艾格隆虽然表面上陷入到了狂热的激动当中,但是他的内心还是极为冷静和警惕,一直都在注意着周边的环境,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对他来说,名望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还是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名望可以慢慢攒,命要是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以现在他的名望来说,要是真的失手被擒了,也未必会死 况且哪怕没有生命危险,坐牢也不是什么轻松日子——他现在还有大好的前途,老婆都在等着自己回家,怎么可能把宝贵的青春浪费在牢里? 所以他必须尽最大努力来维护自己的安全。 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人,以及几个虽然身在法国、但轻易不人前露面的支持者,特雷维尔侯爵则没有出现——和艾格隆不同,特雷维尔将军之后还要返回到巴黎自己的家中,所以他不能在人前露面。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安排特雷维尔侯爵在潜伏在小镇外,盯着斯特拉斯堡要塞和小镇之间的道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按照之前想好的方案逃离。 他相信特雷维尔侯爵的忠诚,至少在目前为止,他们两个人的命运是绑定在一起的。 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艾格隆放心地跟着带路的老兵一起来到了教堂那里。 在他们接近这座简陋的乡镇教堂的时候,本堂神父对突然涌过来的一大群人感到莫名其妙,他走出了教堂迎向了这群吵吵嚷嚷的家伙们。 “我的兄弟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没去喝咖啡喝酒,倒跑到我这里来了?”他好奇地问。 这位神父大概五十几岁年纪,身材颇为矮胖富态,虽然穿着黑色的教袍,但是并不显得严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再配合起宽大的身材显得憨态可掬。 不过艾格隆此刻却没有和他攀谈的兴趣,他依旧摆着严肃的脸,然后直接向对方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您好,神父。我是罗马王,我刚刚回到法国,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嗯?您……您说您是?”神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的眉毛上挑,额头上的皱纹也变得更加深了,“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一直看着少年人,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解释一番,他犹如是炸毛的兔子一样,直接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罗马王?莱希施泰特公爵?拿破仑二世?” “都,这都是我,真难为您可都记得住。您可以随便选择其中一个称号称呼我——”艾格隆友好地点了点头,“当然,如果最后一个的话我更高兴一些。” 看着少年人的脸,神父犹如看见了什么鬼魅一样,吓得顿时面无血色。 “上帝啊!”他发出了一声喊叫,然后转身想要逃跑。 艾格隆怎么可能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都不用他使什么眼色,他身边的安德烈-达武直接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可怜的老神父哪里是安德烈这样的年轻人的对手,顷刻间就被抓紧了肩膀,再也无法逃离。 “这可不是我期待中的欢迎啊。”艾格隆面色不改,依旧温和地说。 当然,虽然语气和用词都相当客气,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向对方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如果不听话,你就有性命之忧了。 神父大口喘着气,慢慢地接受了现实,但是他仍旧心有余悸地瞪着艾格隆,“您……您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的国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艾格隆反问。 正当这时候,他看出了旁边的老兵昂勒斯似乎有话说。 于是他向对方点了点头,示意有话就说。 得到了许可之后老兵昂勒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神父,“这是个好家伙,大革命期间他不肯对共和国宣誓忠诚,所以被列入到了共和国敌人名单里面,被迫到处躲藏,等到了帝国时期社会安定下来才跑出来。不过,虽然立场上他是个保王派,但是他对人很亲切和蔼,在我们这里他也挺有名望,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不要对他太粗暴。” “当然了,我不想对任何法兰西人粗暴——除非逼不得已。”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向神父看了过去。 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请千万不要让我逼不得已’。 接着,艾格隆又对着神父开口了,“神父,我很抱歉今天给您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烦,但是请您放心,我在这里呆不了太久。所以只要您在这短短时间内配合我,那我也绝对不会伤害到您的安全——我虽然和您在政治立场上可能不太一样,但是按我的身份和尊严,我是不会对您说谎的。” 艾格隆的话,似乎稍稍地安抚住了神父的情绪。 “您……您想要我做什么?”他惊魂未定地颤声问。 “很简单,您去敲钟,把附近的乡民召集过来,来的人越多越好。”艾格隆简短地回答。 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不过他的眼神已经告诉对方了——如果你不顺从这个要求,那我就‘逼不得已’了。 他没有为帝国服役过,身为教士他也没有孩子去为皇帝赴死,所以艾格隆当然也没必要对他太客气。 神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惶急地看着艾格隆,又看了看他身边簇拥着的一群人,然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眺望到了要塞的方向。 “您想的没错,驻军会过来的,但是这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艾格隆示威式的捏紧了拳头,“同样,我时间不够,所以请不要再让我多费口舌了。” “您能够保证不伤害他人吗?”神父试图讨价还价。 “当然了,只要没人对我拔枪,那我绝不会首先开火——”艾格隆带着一脸的骄傲,做出了保证。“我跑回法兰西不是为了杀掉谁,而是为了见到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民。” “哎……”神父长叹了口气,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 接着,在安德烈-达武的监视下,他返回到了简陋的教堂当中,然后在小阁楼里晃动了教堂的钟。 在叮咚叮咚的钟声当中,各处村社和民居里的乡民们,都意外地从房屋和田土当中探过了头来,搞不明白为什么教堂突然召集他们。 很快,村民们从四面八方当中汇聚了过来。 艾格隆站在空地上,听着钟声,看着面前人越聚越多。 理所当然的,他这样穿着精致的外乡少年,吸引到了乡民们的视线。 艾格隆的计划在顺利进行,但是与此同时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压力——老天!如果他们恨我,甚至只需要几个人号召一下,就能一拥而上把我逮起来了。 这里已经有了上百乡民,等下还会更多,而他手里只有几个人,几条枪——就这么点武装,面对这么多青壮年人群,根本就毫无意义。 艾格隆并不是第一次面对大量人群,不过当时要么那些人都是他的部下,要么他有足够多的部下团团围在身边保护他,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悬殊的比例面对过这么多神色迥异、心思莫测的人群。 他的身体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不过,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 想要去完成大事业,就得有胆识,这么一点场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然后以一种骄傲的冷静,静静地注视着围拢过来的人们,无视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慢慢地,钟声渐渐地变弱,聚拢过来的乡民们也达到了数百人之多。 艾格隆心里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他终于大声开口了。 “法兰西的公民们!我,罗马王,回来看望你们了!” 他简短的一句话,立刻惹来了人群的骚动,有些人在惊呼失声,有些人满脸的不信,而有些人则茫然无措。 艾格隆知道,这是一个关键时刻,他必须拿出应有的态度来控制人群情绪的脉搏。 他慢慢地往前走,向着人群走去,一点也不害怕自己落入人群当中。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种精神上的压力,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有人甚至已经脸色煞白想要逃跑。 “我是来回来看望你们的。”艾格隆站定了脚步,然后神色激动地看着人们,“请不要害怕我,不要排斥我,因为我就是你们的一员……我就是法兰西人,我踏上法兰西的土地,就是为了见到你们。难道,你们忘记了皇帝,以至于不想在和他的儿子说上几句话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但是又刻意变得温柔了起来, 在他的诘问之下,人群渐渐地停下了脚步,有胆大的人开始和他对视了起来,虽然也有几个人还是选择了逃走,但是终究他已经控制住了场面。 “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带来任何纷争,也绝不想要进行杀戮,我只想看到你们,看到法兰西……”艾格隆动情地说,“我想知道,这些年来,没有了波拿巴家族,你们的生活更好了吗?没有了波拿巴家族,巴黎的老爷们更愿意倾听你们的声音,感受你们的疾苦了吗?没有了我们,你们感受到了更多的自由和富足了吗?” 他的三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应,但是从人群的眼睛里,他看得出来,答案都是——不。 艾格隆知道,对于这些乡民们,空喊什么帝国和血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想要调动他们的情绪,首先就要从他们的生活入手。 而恰好,波旁王室十几年来的统治可以给他提供足够的炮弹——农民们虽然摆脱了帝国时代无穷无尽的兵役,但是他们的日子却并没有过得多好,在政治上甚至还被排斥到了无足轻重的地位。 “没有,我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皇帝离去以后,回来的那些老爷们没有给你们好日子。”艾格隆以略微夸张的语气说,“他们忘记了他们的财富、他们的权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以为他们天生就该爬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们放肆地享乐却忘了你们,让你们承受着苦难和负担——你们都没有忘记那个十亿法案,是吧?他们回来之后,你们头上的捐税和债务是不是又增多了?他们没有给法兰西带来一丝光荣,却又有脸皮问你们乞食,拿着你们好不容易积攒的钱去享乐,这公平吗?难道你们天生就命该被他们欺辱吗?不……绝不是这样!三十年前你们不是给出了最为响亮的答案吗?” 1824年9月,路易十八去世,他的弟弟阿图瓦伯爵继位,成为查理十世国王,他和他的助手们,都醉心于极端的正统主义政策,并且矢志不移地想要弥补过去几十年来旧有的统治阶级在大革命的狂潮的当中所受到的创伤。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在他登基之后就和自己的首相维莱尔伯爵一起,通过了多项法律,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十亿法郎”法案,其主要内容就是向法国大革命期间财产被充公变卖的贵族提供赔偿,总数十亿法郎。 刚刚经历了几十年动乱的法兰西,政府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现金,这十亿法郎就成为了长期公债,由流亡贵族们的长期持有,政府会从国家财政当中专门划拨资金来偿还。 换言之,王国政府以法律名义规定国民对流亡贵族们欠了十亿法郎债务,必须承担巨额本息。 以当时法郎的币值来说,十亿法郎大约相当于300吨黄金。 这一项法案的推出,立刻就引发了民怨沸腾。 那些跟随着波旁王室流亡国外、好不容易才回国的贵族们当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当年他们在革命浪潮当中差点性命不保,哪怕侥幸逃到国外,自己的身家财产也被革命政府没收并且拍卖了,合法财产损失惨重,理应得到补偿。 然而,大多数底层人民却完全不认可这个理由——毕竟,所谓领主老爷们的财产,说到底不就是靠着对领民和佃户们不断压迫而得来的? 农民们千百年来都承担着领主老爷们沉重的苛捐杂税,时不时地还要为老爷服劳役,那么多年的沉重压迫,被大革命一次清算都还嫌轻,怎么可能还要在供养本来就已经非常庞大的国家机器的情况下、额外再担负十亿法郎的巨额债务? 两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而且几乎无法调和,对下层劳动人民来说,怨愤自然而然地就集中到了查理十世国王和他的政府那里。 对艾格隆来说,查理十世国王执行如此倒行逆施、反动透顶的政策,无异于就是在给自己送上了宣传炮弹。 他不仅仅可以指责波旁王室罔顾民意,更加可以借机延伸开来,质疑他们的“政治道德”。 毕竟,仅仅为了讨好极少数一撮人,查理十世国王就可以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他还有资格去统治这个国家吗? 再进一步来说,这也许并不是一次孤立的反动措施,而是一场试图把法兰西拉回到1789年之前的大计划的开端? 艾格隆不管查理十世国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总之他就是要拼命地渲染“国王就是想要让国家回到1789年前”。 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农民们最深层次的恐惧。 农民们对大革命期间宣扬的自由和平等基本没有什么共鸣,那些美好的字眼在他们看来都是城里人的玩意儿,但是对大革命期间他们从领主老爷那里得到的土地,他们却视作为命根子——一块土地,可以家传的土地,对农民来说就是一切。 大革命所发生的财产变动,尤其是土地变动,是绝对不可以再触碰的禁忌,就像绝对不能再打开的约柜一样。 而艾格隆,故意就要拿这个禁忌来招摇,犹如是斗牛士们挥舞红布来挑动乡民们最敏感的神经。 “这十亿法郎将会成为挂在你们和你们后代的绞索,让你们背负根本就毫无合法理由的负担,让你们在和平当中窒息!你们背负着税,你们就是王国财政的基石,你们没有任何权利却要承担最承重的负担,当年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你们吃的盐,买的酒,都等于在为他们这些无耻之徒的挥霍填补账单!” 艾格隆一字一顿地对着人群说,“而这还不够,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境,因为他们花钱挥霍的本领是世代相传的,什么也填补不了他们亏空的账单!你们以为支付了这一次就够了吗?不,一旦让步就是永远让步,一旦认输就是无穷的认输,你们已经看到了你们被剥夺了多少权利,接下来在你们的沉默当中,剩下的权利只会被剥夺更多,直到有一天,会有一位老爷的管家骑着马来到乡间,告诉你们这片土地自古以来都属于他们,属于这些永远作威作福的老爷们,告诉我,你们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吗?你们是否真的天生愿意成为他们驯服的绵羊,毫无怨言地提供自己的羊毛?” 接着,他又大声重复了一边。“你们愿意吗?!” “不!” 51,告别 “不!” 艾格隆的问题,终于得到了一阵阵响亮的回答。 他触碰到了农民心中最关心的问题,因此终于在精神上得到了他们的共鸣。 只要抓到了那一条共鸣的纽带,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是啊,你们不可能同意。你们是法兰西财富的创造者,是法兰西力量的来源,你们供养着宫廷、政府、法院和军队,国家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们的贡赋才能够运转,凭什么你们就要被置于无人问津的可怜境地?凭什么吮吸你们血膏的那些老爷们,有脸面可以一边劫掠你们一边却嘲笑你们?直到今天,这样的嘲笑和劫掠还在持续,而且还在愈演愈烈,这难道公平吗?合理吗? 是的,你们在沉默和麻木当中忍受欺压已经太长了,这不是十几年,而是十几个世纪!千百年来,你们的祖辈就忍受着这一切,在刀尖下颤抖,这股积蓄已久的愤怒曾经喷薄而出,把千百年的淤泥好好地清算了一番,虽然这股怒火带来了太多额外的惨重灾难,可是这种清算难道不合理吗?还有比这更加正义的东西吗?可是,如今那个巴黎的伪王想要告诉你们,他想要毁灭你们曾经实现过的正义,把你们花费了那么多鲜血和生命所得到的一切统统推翻,把时光拉到那些黑暗的过去,让你们再度品尝祖先们曾经的痛苦和恐惧……你们应该接受吗?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还是曾经已经证明过自己多么强而有力的英雄?我相信,你们是英雄,正是因为有你们,有吃苦耐劳、勇敢绝伦的你们,我的父皇才能够创下如此宏伟的功业,波拿巴这个姓氏才真正具有了力量,告诉我,你们是吗!?” 在艾格隆高声的质问下,已经在精神上产生了共鸣的人们又大声答复了他。 “是!” “对……你们就是力量的源泉,你们才拥有原初的正义,没有你们这个国家立刻就会不复存在,你们有权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而这就是帝国存在的意义!”艾格隆昂首挺胸,然后毫不迟疑地大喊了出来,“没错,我对你们每个人都负有义务,我要让你们得到你们应得的一切,而你们也会赋予我力量……我就是法兰西人的皇帝!你们的皇帝!” 说实话,以艾格隆现在的实力,喊出这样的口号并不现实,而且甚至有点可笑,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他以无比的激情喊出自己的头衔,仿佛自己对此深信不疑,而现在已经被引导了情绪的人们,也有不少人跟着喊了出来。 “皇帝万岁!” 他们纷纷对这个少年人欢呼着,恍惚当中仿佛确实有一位君主造访了这座小镇似的。 眼看着群众的情绪被点燃,艾格隆的心里也非常满意,他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法兰西人民对自己的欢呼。 当然,他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他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 此刻,镇压的军队肯定已经在开进的路上了,随时都有可能冲到这里,试图捉拿这个无法无天的皇位觊觎者。 别看这里的乡民们此刻在像他欢呼,但是当军队来了,都不需要开一枪,他们肯定都会作鸟兽散。 所以必须他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一边随时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几声连续的枪声,然后又迅速沉寂下来。 按照艾格隆事前的布置,特雷维尔侯爵带着人躲在小镇外面观察形势,而他们连续开枪,就意味着从要塞赶过来的军队,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了。 不出意料。 艾格隆心里略微有些紧张,不过他知道,接下来他还有一点时间,他必须把剩下的事情都做完——而且不能显得惊慌失措。 皇帝是不能害怕的。 远处传来的这些枪声,也让被艾格隆激发到狂热的情绪慢慢地又冷静了下来,刚刚还在高声欢呼的乡民们,开始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开始考虑逃跑了——自然,没有几个人打算拼死保卫这位少年皇帝。 “公民们,如你们所见,效忠伪王的人即将赶过来了,我不得不尽快离开这里。”艾格隆一改刚才慷慨激昂的语气,转而用略带伤感的神态说了下去,“但你们无需害怕,是我擅自来见你们,把你们拖到漩涡当中的,我会承担起一切责任——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我必须一个人承担后果!”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然后又慷慨激昂地说出了 “请记得我的容貌,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我会回来的!当你们被欺压被侮辱,当你们被置于贫穷和绝望,当你们不堪现实的折磨,你们就能够看得到,自有我来守卫你们!——对我来说,这不是烦人的义务,也不是硬着头皮去完成的责任,这就是我生下来的原因!我……我就是为了继承和延续皇帝的事业而生的,我所服务的绝不仅仅是波拿巴家族的利益——而是你们,是法兰西人民!” 说完之后,艾格隆向他们挥手以示告别。 几乎所有人都挥手向他告别,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乡民甚至热泪盈眶——因为他们都知道,下次再见这个少年人,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接着,他们纷纷散去,刚刚还聚满人的空地很快又回复了之前的空旷和寂静。 艾格隆看了看身边,除了自己带过来的人之外,还剩下了几个人——刚刚拿到了他馈赠的老兵昂勒斯没有离开,那个被他强迫着敲钟,召集乡民的神父也没有离开。 “陛下……如果您需要有人为您殿后,拖延时间,我可以承担这个责任。”老兵举起自己还在颤抖的手,然后向他致敬。 他的表情肃然,很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为我们一家流下的血已经够多了,现在不需要再流您的血。”艾格隆摇了摇头,“现在追兵离我还有一段距离,足够我安然离开了。” 接着,他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赶紧离开,“先生,您回去吧,我更希望您好好活着,活到可以庆祝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登基的那一天!那一天我可以给您在巴黎留给位置——”
“我一定会来的!”老兵大声回答。 接着,他向艾格隆敬礼,再转身离开了。 艾格隆又看向了神父,而神父此时的表情也是百感交集。 “殿下,若您生在波旁王家该多好啊!”接着,他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也许您能够拯救我们可怜的正统王朝。” 他虽然身处乡野,但是消息却不闭塞,以他的所见所闻来看,如今的波旁复辟王朝确实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可叹的是查理十世国王和他周边的那些亲贵们却闭目塞听,一个劲儿地搞各种反动措施,激怒越来越多的国民。 神父是一个铁杆的保王党人,看到此情此景,心里自然心急如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不过是个乡村的小神父而已,人微言轻,不可能改变任何东西。 他多么希望在王室当中能够有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维护这个伟大的王朝、延续卡佩家族接近一千年的正统,可是现实却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这样的人确实出现了,但却出现在了王朝的对立面! 他刚才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着这个少年人的演说,虽然他并不完全同意他的每一句说辞,但是从少年人慷锵有力的语调和各种手势动作当中,他能够感受到那种激情和感染力,还有几乎源源不绝的行动力。 从他的说辞当中也可以看出,他冷静地观测形势,切中要害,不断地挑拨王室和底层人民的对立情绪。 一个小小的乡镇,这些骚动倒不算什么,但是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他的行动和他的这些说辞,都会被巴黎的报纸们大肆报道,惹来京城的骚动——那时候,影响力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出来的,根本就不可能保密或者封锁消息。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筹划后的政治行动。 越是看得清楚明白,神父的心里就越是酸楚。 难道绵延千年的正统王室,终究还是劫数难逃吗?难道它在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在腥风血雨熬了三十年总算躲过了革命和皇帝的暴风雨,却还是要被一个少年人亲手葬送吗? 上帝啊,您为何要如此降罪于我们的王室呢?他在心里为王室哀叹——尽管他从没有受过王室的任何恩惠。 就在他还在心里哀叹的时候,艾格隆挥手向他告别。 “我很抱歉,神父,今天我给您添了麻烦,并且让您受了一次惊吓,不过您的惊吓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您就安全了,您可以如实地上报您今天看到的一切——只要不刻意抹黑我,那我绝不会再为难您。” “殿下……”神父突然开口了,然后以近乎于哀求的视线看着少年人,“您能不能……就此住手呢?国王也许是愿意同您和解的,您能够拥有很多补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格隆没有回答,只是大笑了起来,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神父只得住了口。 而这个笑声,就是他的答复了。 没有妥协,也不可能让步。 要么就全部拿下,要么就一败涂地,作为皇帝是不能有中间态的。 “再见。”艾格隆傲然向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安德烈-达武等人离开,只有神父孤零零地站在教堂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则在为未来不可避免的那些“灾难”而哀叹。 当然,艾格隆不是立刻离开,他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一项承诺。 此时那位老镇长应该还静静地留在咖啡馆里,等待着事态的最终平息,而艾格隆刚刚已经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他家的地址,以及他的两个儿子遗物的存放位置。 他带着安德烈一路返回到了小镇当中,而这时候小镇各处的道路已经没有了一个行人,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躲在自己的屋里,等待着军队的到来,唯恐自己倒霉遭受了池鱼之殃——这倒也方便了艾格隆的行动。 他们快速地穿过了小巷,然后来到了一座不起眼但比较宽敞的宅院里面,这座宅院的屋子并不大,但是却有着一座小花园和宽阔的马厩——显然,这也是老镇长晚年之后仅剩的娱乐活动了。 接着,他们直接冲进了屋子里面,然后按照老镇长的嘱托来到了他的卧室当中,再从床头柜拉开了中间的抽屉—— 果然正如老镇长描述的那样,抽屉里面有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不少勋章。 艾格隆来不及分辨每一枚勋章的具体形制,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些勋章这些年来都经过了精心的保养,无论是勋带还是勋章本体都簇新光亮。 虽然老镇长不喜欢皇帝,但是对于儿子们最终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残留,他还是非常在意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担心自己死后无人再看管这些遗物吧。 艾格隆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点头向两位为皇帝捐躯的英烈致敬。 然后他把盒子装到了一个包袱里面,再把包袱系到了安德烈-达武的身上,安德烈-达武的表情也非常郑重,唯恐有什么闪失。 接着,他们几个人又走到了马厩。 很快,几匹马从马厩当中疾驰而出,穿过了小镇的道路,冲入到了乡野当中,而在路过一片事前计划好的森林的时候,特雷维尔侯爵和几个潜伏在这边的人悄悄地走了出来。 “陛下,您这是从哪儿搞到的战利品?”特雷维尔侯爵惊愕地看着骑在马上的艾格隆,然后问。 “一位老父的馈赠——”骑在马上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此时,正午的阳光正洒落在他的身上,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马鬃交相辉映,人和马都似乎矗立在光环当中。 “您可真厉害!”特雷维尔侯爵感慨,“看来,您的出场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理想。” “当然了!真可惜您不在场——我赢得了欢呼,也赢得了我的亮相之战!”艾格隆微笑着点头,然后自豪地挥动了马鞭,“我踏着日光而来,驾临这片等待征服的土地,我必将心想事成!” 52,分道扬镳 “我踏着日光而来,驾临这片等待征服的土地,我必将心想事成!” 艾格隆豪情万丈的宣言,让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千。 他已经这个年纪了,又见惯了大世面,当然不会因为别人只言片语就会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少年人身上,看到了几分上个世纪的风采。 毫无疑问,他现在还称不上皇帝,甚至等下就要落荒而逃,可是这种昂然的自信,以及认准了任何计划都要执行到底的意志力,都让他具备了走向巅峰的基础素质。 这段时间当中他几乎和少年人朝夕相处,也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对方,他知道自己一家人今后的命运,正与他息息相关,他必须仔细斟酌要不要投入一切为这个少年人冒险。 而现在,他内心当中已经没有犹豫了——他确信,这个少年人就是皇帝的继承者,是他们一家人应该全力去效忠去扶植的对象,也只有他,才能够让自己一家人时来运转,走上帝国的最高层。 无疑这很冒险,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人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对比“走上帝国权力的最高层”这一诱惑来说,只要有10%的成功概率都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了,而特雷维尔侯爵这一路上对少年人的概率估算还大大超出了这个值。 所以,他也要赌,而且要拿出自己的全部筹码压到这个少年人身上,换取自己实现野心无论最后成功或者不成功,至少都不枉费这么多年所消耗的心血。 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就必须保护这个少年人的安全,甚至优先级还在他本人之上——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特雷维尔侯爵自己为了保护恩主而不幸丧命,他的子孙未来的富贵就绝对跑不了了。 当然,这只是最极端情况下的选择,特雷维尔侯爵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活着看到梦想的实现。 “陛下,祝贺您。”特雷维尔侯爵站在马下,然后毕恭毕敬地对骑着马的少年人躬身行礼,接着话锋一转,“但现在还不是欢庆胜利的时候,我们该走了。” 艾格隆也知道,自己虽然今天确实“大获全胜”,但是如果真的不幸被驻军给抓住的话,那一切胜利也就化为乌有了,所以他也收敛起了那种洋洋自得的兴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我们走吧!”他下令。 “是。”特雷维尔应声,然后挥了挥手,接着他旁边的手下从树林里牵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马匹。 在原本的计划当中,特雷维尔侯爵就已经为艾格隆接下来的逃离准备好了快马,而艾格隆从老镇长那里得到意外的馈赠,让他们的资源更加丰沛了许多。 侯爵是一个骑兵将领,对马匹的研究自然也远超于常人,他只看了几眼就确定艾格隆现在的坐骑比他仓促之间准备好的马匹要强很多,所以他也没有提出让艾格隆更换坐骑。 他不知道陛下得到这些马的具体经过,只是猜想这是镇上某个死忠于拿破仑皇帝的富户赠送给他的,却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艾格隆骑在马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人影,显然从要塞赶过来的军队已经来到了小镇旁边了。 他再也没有了任何迟疑,直接跃马挥鞭。“我们走!” 特雷维尔侯爵翻身骑上了马,然后也挥动了马鞭,然后一马当先,赶在了艾格隆的前面带路。 就这样,这一行人骑着马,向着军队开进过来的反方向逃离。 艾格隆策马奔驰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呼吸着法兰西乡间的甜美空气,因为速度太快,他的耳畔嘶吼着,初夏的暑热被这凛凛风声消磨殆尽,让他身上血流加速,兴奋不已。 这里就是他的国土,虽然暂时不归他所有,但是必将属于他。 他任性地在乡间的路上驱驰,享受着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本能快乐,一时间都快忘了自己是在逃亡,简直就像是君王在猎场上巡猎一样。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冷静务实的将军做他的高参。 “陛下!”在经过了接近两个小时的策马驰骋之后,他适时地提醒了艾格隆。“我们该停下来了。” 艾格隆这才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勒紧了坐骑的缰绳,让自己慢慢地减速,然后停了下来。 现在,停留在他视线面前的是一片树林,树林相当茂密,只有几条小径从其中穿过,而周围的地势越来越高,道路也变得崎岖起来。 这里就是孚日山脉了。 这座山脉起伏连绵,哪怕派出大军来也不可能四处展开搜捕自己,他只要沿着孚日山脉往东南方向走,再越过莱茵河就可以进入到德意志境内,到时候就安全了。 当然,想要进山那就不可能再纵马驰骋了,于是艾格隆等人都翻身下马。 不过并非全部人都会在这里停下来,按照原本的计划,有人骑上了艾格隆的坐骑,稍事休息之后再策马沿着另外一条路离开,他们在接下来的路程上会有意露出行迹,吸引追捕艾格隆的人们的视线。 等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化整归零,然后在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的帮助下,暂时在乡间隐姓埋名地躲藏起来,等待新的时机。 整个计划都是由特雷维尔侯爵一手操办的,他以当初行军作战时的缜密和细心,在事前筹划好了这一切,现在执行起来也是行云流水,毫无任何滞涩。 艾格隆站在树下,恋恋不舍地看着有人爬上了他的临时坐骑。 “想办法保下它。”他下达了他的最后一个命令,“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下次回到法兰西时还能继续骑到它。” 部下领命而去,艾格隆最后打量着坐骑的背影,然后再回身,沿着小径向山间走去。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又是身处在以风光秀美著称的孚日山脉当中,艾格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苍翠,山谷之间雾气升腾,还有小小的溪流泉水在山间流淌,这种万物竟发、生气蓬勃的景象,让他不禁又陷入到了遐思当中。 这片国土以它最秀美的胸怀,欣然接受了自己,虽然现在自己只是短暂停留,但是却已经注定要产生极大的震撼——艾格隆毫不怀疑,用不了几天,他的名字、他的新一轮冒险事迹,就将会在法兰西各地的报纸上“刷屏”,又一次抢占了舆论焦点。
他以最为冒险、但也最强而有力的方式向法兰西人民宣告,他存在着,而且时刻准备同他们站在一起。 他不敢确定有多少人会为他的冒险而欢呼雀跃,但是已经离开法国太久、快要被国民遗忘的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不断地向国民宣示他的存在,在他们的心中种下自己的影子。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而且遍布崎岖,但是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而且会自信地走下去。 在沉默当中,艾格隆一行人登上了一座山峰的山腰,而在这里茂密的森林当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屋,看上去是猎人进山打猎时暂时的居所。 特雷维尔侯爵推开了门带着艾格隆进去,然后从小木屋的角落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水壶,以及腌肉、干面包等等食物。 已经劳累了这么久的艾格隆,拿过了水壶和食物,然后囫囵吞枣地吃了下去,借此来补充能量,明明食物如此简陋,他吃起来却犹如美味。 特雷维尔侯爵没有进食,他静静地在旁边看着艾格隆用餐,等到少年人吃完之后,他再次向艾格隆躬身行礼。 “陛下,现在是我们告别的时候了,这里的食物和水是您路上要用的,我就不浪费了。我祝您一路顺风,安全离开。” 艾格隆拿起手绢抹干净了嘴,然后也郑重地向特雷维尔侯爵告别。 “特雷维尔侯爵,我深深地明白,今天我们行动之所以如此成功,正是因为有您在主持——更加准确来说,如果当初没有您的提议,那么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一次行动,所以,就实际情况来说,您同时为我担任了头脑和手足的作用……我真的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对您的感激,不过请您放心,我会永远铭记您对我的忠诚,我也祝您接下来一切顺利。” 接着,艾格隆推心置腹地向将军提醒,“接下来当心一些,等我们这边的消息传到巴黎之后,伪王必将雷霆大怒,短期之内他的走狗们也一定会加强对所有异见分子们的监视——而您作为一个知名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重点盯防对象,您必须谨慎小心,以免露出了马脚。” “您说得没错,陛下。”特雷维尔侯爵点了点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巴黎,然后在我儿媳的帮助下应付过去——我们留下的破绽很小,而且这些年来我们有意和社交界断绝了大多数往来,他们是拿不到我们多少把柄的。”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再问。“埃德加应该没问题吧?” 他知道,当面质疑别人的儿子,无异于打脸,不过这个问题太重大了,他也不得不过问一下。 果然,被艾格隆询问,特雷维尔侯爵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您放心吧,那个不肖子虽然浪荡,但是也有着基本的头脑,而且他……他很敬爱我,不会给我添麻烦的。他在需要的时候口风一向很紧。”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另外,虽然不是我刻意的命令,但是他私下里和一位王妃有染,有王妃暗中关照的话,我们会面临的风险要小上很多。” 艾格隆愣了一下。 虽然他不是不知道埃德加在巴黎的欢场上如鱼得水,可是从特雷维尔侯爵的口风来看,他虽然不喜欢儿子的这段私情,但是好像也存在着“利用这段私情给自家谋利”的心思,并没有想过以父亲的身份强逼埃德加断绝私情—— “那爱丽丝那边怎么办?”他差点问了出来。 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他现在要关注的问题太多也太重大,一位夫人是否遭遇背叛相比起来实在无关紧要。 反正是侯爵的家事,他自己处理就好了,艾格隆也没有兴趣多管——再说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有什么资格多说呢? “记住,我宁可失去再多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愿意看到你们一家遭遇任何闪失,你们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艾格隆以这句话作为了结尾,“特雷维尔家族将是帝国最耀眼的家庭之一——我会让夏露小姐成为宫廷的明星,只要她乐意。” “陛下……”听到艾格隆的深情告别,特雷维尔侯爵似乎也动了感情,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些许的泪光,“我多希望现在就能够簇拥在您身边,带您进军巴黎啊!这必将是我毕生荣耀。” “会有那么一天的,不要着急。”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特雷维尔将军,我命令您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且好好地活着,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当我回到巴黎之后,您会策马当先,引领我穿过凯旋门——也只有您配得上如此荣誉。” “从今往后我只为这一天而活了!”特雷维尔侯爵以半真半假的激动,感恩涕零地说。 说到动情处,艾格隆和特雷维尔侯爵不顾年龄和身份的差距,一反平常的冷静,热情地拥抱了起来,在其他人面前演出了一场“君臣相得”的戏码。 对艾格隆来说,今天已经证明了特雷维尔家族对自己的作用,他希望继续笼络住这个家族,以便进一步利用他们的能力和名望;而对特雷维尔侯爵来说,他已经打定主意压上一切赌注了,因此再不会有任何保留。 两个人半真半假地互相珍重之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艾格隆目送着特雷维尔侯爵带着他的随从消失在了森林当中。 而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路了。 他转身回头,看了看旁边的安德烈-达武。 而此时的安德烈,也是一脸的激动,他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收拾屋子里储藏的食物,准备再行出发。 是的,接下来是新的征途了……他抬起头来,仰望着门外的湛蓝透亮的天空,以及孚日山脉那壮观优美的景象。 这个国度真是既美丽又富饶,能够把它抢到手的话,夫复何求? 这一次他只能浅尝辄止,但下一次,他一定会长留于此。 53,暴怒 正当艾格隆带着自己的亲信手下一起翻越孚日山脉的同时,他在边境所犯下的一系列“罪行”,也被当地的官员十万火急地传递给了首都,接着,再以飞一般的速度传播到了整个法国。 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一时间,他成为了整个法兰西舆论的焦点,无论是装饰浮夸的剧院、还是简陋的街巷,甚至是各处隐秘的沙龙,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个无法无天的少年人。 当然,根据他们的不同政治立场,他们对整个事件的评价截然不同,对这个少年人的称呼也完全不一样——有激动地喊为皇帝的,有中立冷淡地称之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自然而然,也有直接咒骂“那个小杂种”的。 无论他们持有什么态度,他们都已经发现,在接下来的法兰西政治舞台上,人们越来越难以忽视这个少年人的存在——很明显,这个少年人这次突然登场,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开一个玩笑而已,他在认真地对整个法兰西宣示,自己绝对没有放弃曾经拥有过的继承权利。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年代,谁又能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呢? 有些人祈祷灾难不要发生,有些人则以庆幸的态度希望发生点什么——他们未必是这个少年人的忠心支持者,但是他们乐于看到如今一潭死水、沉闷乏味的法兰西能够发生一些变化,以便自己能够大展身手,趁机捞取足够的个人利益。 所有有关于这个少年人的报告、所有有关于法兰西各个地方、各个阶层的人们对此的反应,都源源不断地汇总反馈到了杜伊勒里宫当中,各处的涓涓细流汇合成了庞大信息流,让已经年迈的查理十世国王莫名焦躁和愤怒。 “砰!”就在国王的书房当中,老国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胡桃木办公桌立刻发出了犹如枪响一般的沉闷吼声。 仿佛如此还不够发泄他的怒火似的,他又一把将桌上堆积的文件统统都扫落打动了地上,这些纸片在地上翻滚着,犹如还在无声地嘲笑着国王的无力。 眼见陛下如此暴怒,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敢于出声劝阻,都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唯恐自己触了霉头成为了陛下发泄怒火的对象。 在那个小镇里,天杀的波拿巴继承者逼迫乡村神父敲钟召集乡民,然后向他们发表了演说,在那个演说当中,他以各种恶毒言辞攻击国王和波旁王朝,然后扬长而去。 国王陛下喘着粗气,年老浑浊的眼睛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尽管已经看不到报告上的字迹了,但是他的脑海中仍旧还在回响着那个少年人的言语。 “又一个来自科西嘉的无耻之徒,他只不过是一个意大利和奥地利人的杂种,他居然胆敢以法兰西人自居!除了罗伯斯庇尔,从来没有哪个人像波拿巴那样给法兰西带来过如此多的灾难,他居然还有脸面说自己热爱法兰西人?无耻倒是他们的家传绝技!”想到那些话,国王陛下又是一阵暴怒,忍不住骂了出来,“都怪那些卑鄙的奥地利猪猡,他们当初就该把这个小杂种给吊死!他们为了一己私心,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祸患!” 国王的怒吼,震得在场的每个人都耳膜发疼,哪怕门外的侍从也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谁都没想到平素已经虚弱无力的国王陛下,居然在愤怒之下能够迸发出如此活力。 不过,精神刺激所带来的活力终究还是有限的,发泄了一通之后,国王重新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刚刚额头出的汗水,把他额头上的头发粘了起来贴在脑门上,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狼狈。 这位国王是靠着熬死两个哥哥之后才登上原本不属于他的王位的,当成为国王的时候他已经66岁了,如今更是已经年过七旬,虽然这份工作带给了他无尽的荣誉和权力,但是同样而已消耗着他仅剩的精力和灵魂,最近以来,国王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如果国内一直平安无事,也许他还可以靠着仅剩的精力、以及多年以来在腥风血雨当中锻炼出来的心态和意志勉强支撑,然而自从他登基之后,国内国外逐渐风起云涌的乱象,让他迅速地就产生了心力交瘁的疲惫感。 他预感自己这一生还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那个小杂种,该死的,他还有多少年可以活啊!国王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绝望感。 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个少年人的面,但是这一年多以来他从来就不缺乏有关于对方的消息,尽管国王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从这些事迹当中,能够看得出那具年轻的躯体当中所蕴藏着的令人胆寒的行动力和决心,以及胆量。 他有着自己从未有过的蓬勃朝气,而且他就想要把自己和自己一家从王座上推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和怜悯。 波拿巴……这个恶毒的姓氏,就是上帝赐予波旁家族的天罚。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来自于这个少年人的灾难——况且,就算躲过去了,自己那个平庸的儿子,尚且年幼的孙子,就能躲过去吗? 这个小杂种还有太多年月可活了! 波旁对波拿巴的憎恨,老年人对年轻人的嫉妒,王座上的人对想要抢王座的人的恐惧,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老国王对少年人产生了无穷的杀意——如果此刻这个少年人就在他的手里,恐怕他直接就会不顾一切地让人杀死对方。 只可惜,那个少年人已经跑了,就在军队赶到之前逃之夭夭,再也没有任何踪影…… “无能!”一想到这里,国王又有气无力地咒骂了一声。 眼见国王陛下终于稍稍消了气,一直沉默着的首相维莱尔伯爵终于抓到了机会。 “陛下,那个小家伙在大发厥词了一通之后就立刻逃窜了,显然这也证明了他根本就没有信心直面您,因此您完全不必要把他的那些疯话放在心上——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无耻的犯罪分子在作案之后逃逸了而已,虽然不可饶恕,但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们都知道他是在大放厥词,但有些人不会这么想!”国王仍旧余怒未消,抓起了桌子上剩下的报告,然后重重地挥舞了起来,“根据报告,那些乡民们在他亮明身份之后,非但没有抵抗和制止他的行动,甚至也没有大规模逃离,而是聚集在他的面前,就像听戏一样听完了他的那些疯话!甚至还有不少人对他欢呼,高喊支持他的口号——这是何等的不忠!”
“那些乡民们原本就没有任何准备,猝不及防之下,很难指望他们去冒生命危险去阻止那个小子。”维莱尔伯爵冷静地解释,“再说了,就实质上来说,他们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并没有任何人为了保卫那个小子而试图阻止军队的行进。” “军队!那军队呢?!”国王陛下大吼了一声,“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了,他们居然就没有找到那个小杂种!他们这是无能,还是故意为之?” 首相沉默了。 同国王一样,他也怀疑当地驻军当中有不少人是波拿巴家族的同情者,故意拖延了对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搜捕,以至于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可是心里清楚归清楚,但是首相却不赞成对此大动干戈。 这就是一个黑箱,谁也没办法确定他在军队里到底有多少潜在的支持者,万一巴黎激化了同当地驻军的矛盾,反而会把更多人推到他那一边去。 所以,首相决定缓和一下国王的情绪。 “驻军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在收到了报告之后他们立刻整装出发,赶走了那个小家伙——不过,既然这是一场事前策划好的阴谋,那个小家伙和他的同党们一定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轻易逃跑。军队擅长的是正面交战而不是抓人,再说了,当地地形复杂,有很多地方可以供他躲藏……” “我要听见的不是解释!”国王陛下打断了首相的话,“我要惩罚这些叛逆!所有的叛逆。” 首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比起已经逃之夭夭的莱希施泰特公爵,还有更多头疼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他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听一个老头子发脾气上面。 在首相看来,最近国内政治形势日趋紧张,各个派别之间出现了尖锐对立,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政府和国王陛下,那些激进分子们也越发躁动不安——可以说,现在王朝已经是处于危机当中了,随时将会面对一场大的变乱。 如果没有这样的背景,莱希施泰特公爵再怎么能闹事,又能够造成什么影响呢?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身处外国的落魄王子而已,如果没有国内的配合,他没有任何可能撼动波旁王朝。 这些道理他相信国王陛下也非常清楚,只是现在已经急火攻心的老国王,被情绪支配了头脑,所以一时之间分不清主次。 “无疑我们确实需要处罚叛逆,但我们必须控制处罚的范围,不能让形势变得更加糟糕。”首相提出了建议,“对办事不力的当地官员,我们可以予以撤换;当地驻军的军官也应该立刻调离。” “这还不够!”国王陛下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那个小杂种旁若无人地潜入到了我国的国境当中,没有任何事前的警示和报告,就让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了!这次他到了斯特拉斯堡,那接下来是哪儿?巴黎吗?还是我的书房门口?” 国王陛下越说越是生气,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不行!我们必须做出最为严厉的姿态,只有这样才能够威吓住那些各处潜藏的叛逆们!眼下他们肯定躲在阴沟里到处在嘲笑我们,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首相不再言语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于是静静地低着头,等待着国王陛下的指示。 他知道,国王陛下现在恨透了这个波拿巴小鬼,却偏偏暂且拿他没办法,所以他要把怒火发泄到了自己能够“有办法”的那些人上面。 虽然他心里有点意见,但既然这已经是国王陛下的决定了,那么他也只能遵从。 国王也没有再耽误时间,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我要派出一位信得过的大臣前往当地,逮捕并且审问一切与此时可能有关的人,同时要在边境线实行戒严,尽最大努力来搜捕那个小家伙和他的手下。至于在巴黎……” 国王的视线变得越发狠厉起来,“把所有公开活动的波拿巴分子们抓起来,随便找个罪名都行!要详细审问他们,找出他们任何有可能还存在的阴谋!另外……我们要严厉查禁那些给小家伙鼓吹叫好的报纸、以及那些公开与王国政府唱反调的报纸,勾销他们营业的资格,法兰西混乱的舆论场必须得到一次净化了!我们要让王国尽快重归安宁。” 听到这里,维莱尔伯爵终于明白了国王真实的意思。 他是想要借着这个轰动性事件来整肃国内,震慑那些反对派,并且借机来严控巴黎的舆论场,清理那些反政府立场的报纸。 这个想法好倒是很好,但是在如今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候,仓促之间这么做的话,首相有点担心会激起更激烈的反弹——尤其是,还有另外一群人,同样也在窥伺国王陛下的宝座。 “陛下,我必须提醒您,除了那个小家伙之外,您还有很多用心险恶的敌人……他们都在等着您给予他们机会。”他小声劝谏。 “奥尔良,总是奥尔良!”国王陛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总是在跟我说奥尔良家族有多么危险,可是你现在没有看到吗?是波拿巴家族在兴风作浪,在对我挥动拳头!我必须对那个小杂种做出严厉的反击,而且——如果我们展示了铁腕,奥尔良家族也会因此收敛的。” 维莱尔伯爵动了动嘴,还想要再劝谏,却被国王挥手制止了。 看到国王陛下的神态,首相突然得出了一个明悟——自己的位子恐怕已经做不长了,国王陛下对自己这几年来的工作成果非常不满。 唉,既然这样,那还能说什么呢?也好,把摊子交给下一位倒霉蛋吧……伯爵心想。 “是,陛下。”于是,他不再多言,恭敬地向国王行礼告别。 54,奥尔良 正当国王陛下在杜伊勒里宫当中,为他所深深厌恶的波拿巴家族继承人大发雷霆时,他另外一个厌恶的对象——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也同样在为那个少年人而苦恼伤神。 波拿巴家族的事业,同样也是奥尔良家族的事业,甚至可以说,他们从事这项事业比波拿巴家族要早了太多太多。 早在一百多年前,路易十四大王去世之后,他的侄子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伙同最高法院,废弃了路易十四以私生子曼恩公爵作为路易十五摄政的遗嘱,自己享用了摄政权力,并且一度任用约翰劳,在法兰西搞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金融骗局。 而上一代奥尔良公爵,为了谋取权力,曾经积极投身于大革命当中,他将自己的宅邸罗亚尔宫变成了革命煽动中心,联合第三等级一起向王权进攻,甚至后来在路易十六的死刑判决当中投下了赞成票;而当时还是青年人的路易-菲利普,也跟着父亲一起加入到了革命当中,俨然成为了民权先锋。 可惜公爵虽然在苦心孤诣之下推翻了王权,但是自己却也葬身于革命的烈火当中——,被雅各宾派送上了断头台,而路易-菲利普则提前逃离了法国,最终保全了性命。 在流亡期间,这位奥尔良公爵一度陷于穷困当中,为了维持生计他在各地想办法谋生,甚至在瑞士当过家庭教师,不过最终他还是挺了过来,并且娶了那位断头王后的姐姐、两西西里王后卡洛琳的女儿阿玛利亚公主。 再后来,随着拿破仑皇帝的失败,波旁王朝复辟成功,奥尔良公爵自然也就赶回到了法国。 路易十八国王虽然对“弑君犯”的儿子颇为讨厌,但是还是承认了他的王室身份,并且将奥尔良公爵家族曾经的财产都发还给了他——不管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最终还是为波旁王室再次姑息培养出了一个对手。 公爵自知不受王室的待见,因此轻易绝不涉足宫廷,并且自觉地保持了和上流社会的距离,他带着妻子一起隐居到巴黎城郊外的纳依庄园当中,在他们的婚姻生活当中他们一起生了十个孩子,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家庭——比起人丁单薄的波旁王室来说,原本一直都是一脉单传的奥尔良家族,突然反倒人丁兴旺起来,体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和取代正统王室的决心。 虽然奥尔良公爵从未熄灭过对王冠的觊觎,但是出于策略考虑,在他回国之处一直保持小心低调,轻易不暴露自己的野心;他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培养人望上面,他生活简朴,并且待人谦逊和蔼,而且非常慷慨大方,刻意去展露出“折节下交”和“礼贤下士”的姿态。 相比之下,波旁王室现在的成员们,要么反动,要么傲慢,要么同时兼具两者,实在不能让人产生多少亲近之心。 久而久之,奥尔良公爵便成为了王朝的一部分反对者们拥戴的对象,一些既讨厌反动高压的波旁王室、又不想再来一次革命的温和君主派或者立宪派,就把这位平易近人的奥尔良公爵当成了一个理想的未来君主。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羽翼日渐丰满,支持者也越来越多,甚至在议会当中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而这时候,继承哥哥王位的查理十世国王也已经上台,国王愕然发现,在不动声色之间,奥尔良家族又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势力,在试图对王位发起新的挑战。 国王没有忘记当年那位公爵给王室带来的灾难,他立刻就把奥尔良家族当成了大敌,只是现在公爵支持者甚多,又没有公开的罪名可以找到,所以一时间只能一边忍耐提防,一边寻找足以击垮这位公爵的时机。 这几年来,奥尔良家族就在以各种方式来给王室找麻烦,眼看两派人之间的冲突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变故发生了—— 那位已经被人遗忘的小家伙,那个可怜的亡国王子,居然逃离了奥地利,并且把重新夺回皇位当成了毕生的事业。 他想尽办法闹腾,最后竟然真的搞出了一番事业。而现在,很明显,他已经在对法兰西虎视眈眈了。 一方面,奥尔良公爵庆幸于有人分担了自己的压力,吸引走了国王的仇恨;但另一方面,他更加头疼于自己多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对比起垂垂老矣、不得人心的查理十世国王来说,这个朝气蓬勃并且敢打敢拼的少年人,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战胜的对象。 而他的判断很快就被印证了——就在昨天,他收到了来自于东部边境地区的消息,这位不消停的小家伙真的就胆敢潜入到法国境内,并且在公众面前露面,发表了一通演说之后才悄然逃离。 奥尔良公爵很快就从自己的消息渠道那里搞到了演讲的全文,然后他心里更是有些胆寒——虽然少年人的演说回避了很多问题,但是在情绪上却足够慷慨激昂,能够打动人心,并且直指王室,大有要立刻将其推翻之意。 这个小家伙真的不简单!公爵再度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们绝对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奥尔良公爵放下了手中的信件,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顾问菲尼克-高登先生。“比起他来,我宁可波旁继续坐在王座上,因为那样的话我们还可以留在这里……但如果这小子登上皇位,法兰西就再也没有我和我全家人的立足之地了!” 菲尼克-高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峻。 他知道为什么公爵单独召见了自己,因为是奥尔良公爵那些支持者当中,唯一一个当面见过莱希施泰特公爵,并且和他交流过的人,他对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评价也因此最具有权威性。 “我和他见面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他那种无所顾忌的傲慢和狠辣,他能够干出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出人意料。”片刻之后,他以低沉的声音向自己的恩主回答,“而且他的口才确实很好,当时我们两个争辩的时候,都能堵得我无话可说。” 听到自己的顾问一直都在夸奖那个小家伙,奥尔良公爵并不感到生气,他只是心里有些烦闷。 “我们绝对不能便宜了波拿巴家族!”他再度做出了结论,“他对我来说也是灾难。” “是的,对法国人民也是灾难。”菲尼克-高登点了点头,“这个无所顾忌又口灿莲花的野心家,只会把法兰西民族带入到又一场灾难当中,我们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的腥风血雨了……所以我们必须阻止他。”
奥尔良公爵深以为然。 “现在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菲尼克-高登突然话锋一转。 “这该怎么说?”公爵有些惊讶。 “就我对国王陛下的了解来看,他是绝对难以忍受这种挑衅的……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并且责令政府严厉惩处和镇压那些波拿巴分子——这对您来说就是一个契机。”菲尼克-高登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可以配合国王陛下甚至推波助澜,被处理的嫌疑分子越多,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就会遭受越多的损失;而同时国王陛下也会因为他的粗暴而承担骂名,进一步失去那些中间派的信心,只要两边都被削弱了,那您就坐收渔利,并且您可以在表面上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为那些无辜受牵累的人说好话,尽力帮助他们——到时候人们会发现,比起反动的波旁和激进的波拿巴,您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主意。”奥尔良公爵眼睛一亮,“国王要严厉打击,我们就顺他的意!” 他越想越是觉得合理。 接着,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我们不能静静地等待那个小家伙继续积累他的名望和支持者,再拖下去的话,也许最有利于我们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奥尔良公爵一直都是一个冷静务实的人,他会仔细估算形势并且做出判断,因此他知道,和这个少年人相比较起来,自己的胆魄和口才都远远不如,仅有的优势就是多年腥风血雨当中积累的经验,以及自己早早回到法国之后积累起来的势力。 而这些东西,都是会被时间慢慢拉平的——现在,年仅十七岁的波拿巴小子就已经积累了如此名望,并且干出了这么多大事,要是再给他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天晓得他还能干出什么来? 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继续这样发展的话,也许到时候就轮不到自己来觊觎王位了。 而这就意味着自己要尽快,在短时间内先把波旁王室拉下马,自己坐上王座,一偿家族历代先祖的夙愿。 必须尽快! 公爵的心里一阵焦灼。 菲尼克-高登不紧不慢地扫了奥尔良公爵一眼——他跟在公爵身边服务已经很多年了,所以能够轻易地摸到公爵的心思。 “阁下,您的想法确实没错,但是却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他摊了摊手,“您加紧步伐,抢在那个小子打倒王家之前自己坐上王座,这是对的。但是如果只是做了这些的话,那您只不过是让自己取代了可怜的查理十世国王然后扮演同样的角色罢了,您还是要面临同样的危机,甚至更糟——国王的支持者那时候会死命地反对您,而那个波拿巴小子还是在虎视眈眈,您面临的危机依旧会让您头疼。” 菲尼克-高登的话,犹如是一盆冷水,让激动的公爵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想了想也觉得很对。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吗?”公爵颓丧地反问,“不……哪怕仅仅只是尝一尝甜头,我也要登上王位再说,我为那一天已经准备了太多年了。现在王室摇摇欲坠,正是我的最好机会……我无法想象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所作为,还没有头戴过王冠就凄然死去,那样我将无颜面对我的祖先。” “不,我不是说您不该干,我是说您应该干到底。”菲尼克-高登摇了摇头,“既然您最大的障碍和顾忌已经不再是国王而是那个小波拿巴,那何苦不将他直接从地上抹消掉?” 公爵顿时愣了一下。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实际上一劳永逸地将对手肉体消灭是最可靠的手段。”菲尼克-高登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吉斯公爵和亨利三世先后被人杀死,亨利四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赢得王位,成为波旁王朝的始祖呢?” 公爵想想也对——如今的小波拿巴还太年轻,也没有别的合法兄弟,只要他死了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据说他的妻子特蕾莎怀了孕,但那无关紧要,哪怕她侥幸生下儿子,想要再掀起风云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况且他能不能有父亲的能耐还很难受。 一劳永逸,但想要实现却没那么容易。 “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古老的时代了——想要谋杀没有那么容易。”公爵恢复了镇定,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而且对名声影响太坏。” “只要没人知道是您干的就行了——除了您之外,世界上有的是人想要他的命。而且您绝对不会是最大的嫌疑人。”菲尼克-高登小声对自己的主君说,“试想一下,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真的死于非命,所有人都会猜测是国王陛下为昂吉安公爵报仇吧?他们的怒火,会烧到波旁那里,对您更是大大有利!您大可以公开谴责这种谋杀,让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对您升起好感。” “那……有什么可靠的办法实现吗?”沉吟了片刻之后,公爵小声问。 而这个问题,也代表着他已经同意了菲尼克-高登的提议。 “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百分百确保成功的,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有能力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选。”菲尼克-高登谨慎地回答。“不管成功没成功,至少值得一试。” 奥尔良公爵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顾问,好像今天才认识他一样。“我真没想到是您说出这种建议。” “我很厌恶这么做,但我认为,为了法兰西……我需要这么做。”菲尼克-高登严肃地回答。 “好了,别再跟我说这些了。”公爵突然摆了摆手,然后站了起来,“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我们谈论。” 接着,公爵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而菲尼克-高登的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他知道,他的恩主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只是,一切都由他负责而已。 “那么,我愿意负责。”他低声自语。 55,病人 国王和奥尔良公爵在为那个少年人烦恼伤神,而在有些地方,却有人在欢呼着波拿巴家族在舆论上的又一次胜利,并且热切地期待着帝国重光的那一天。 特雷维尔侯爵,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在和陛下告别之后,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在昨天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家,也结束了他这一段危险然而又充满了收获的旅程。 旅途的疲惫并没有磨损他心中的激情,和那个少年人共处的一段时间,让他信心百倍,他相信,上帝这一次再度眷顾了波拿巴家族,而自己的政治选择,终究可以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们带来千百倍的回报。 在这个幽静的早晨当中,特雷维尔侯爵悠然地坐在了自己书房的扶手椅上,不过他并没有在看书或者写信,而是在专心致志地逗弄书桌上的幼儿。 准确来说,是他的长孙女夏露-德-特雷维尔。 看着在书桌上爬来爬去的孙女儿,侯爵原本犀利冷酷的眼神,已经让位给了慈爱,他一直盯着这个动来动去的小家伙,时不时地还伸手摩挲。 他这双手曾经挥动着马刀和手枪,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此刻却异常地轻柔,唯恐伤到了孙女儿。 从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能够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羁绊。 如同他自己一样,他的孙女儿有着细密的金色头发,以及碧蓝色的眼睛,同时还有着他没有的牛奶般白腻的皮肤,她面部的轮廓以及精致的五官,让人一看就觉得可爱——至少特雷维尔侯爵已经将她看成了自己的骄傲。 只要看过一眼,没有人会怀疑,夏露日后一定会是一个极为出众的美人。 当然,在跌宕起伏的一生当中,特雷维尔侯爵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美人,甚至也见过她们年华不再甚至死于非命时的样子,他深知,容貌对女子来说既是资产,有时候却也会带来悲剧。 社会会对她彬彬有礼,却暗藏杀机,时刻想要将她拖入放荡的**当中,她们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堕落沉沦,等到年华老去之时,彻底被世界遗忘。 权力……是的,权力,只有权力才能够让美貌不至于成为点缀甚至累赘,也只有权力才能让美貌更加熠熠生辉。 而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他要让特雷维尔家族走到国家权力的核心层,用权力来妆点自己的孙女儿,让她能够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这是作为祖父的他,能够送给孙女儿的最好礼物。 他能够看到,自己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正当他一边逗弄孙女儿一边沉思的时候,书房的门悄然打开了,他的儿子埃德加和儿媳爱丽丝一起走了进来,然后同时向他致意。 “爸爸。” 侯爵恋恋不舍地从孙女儿身上收回了视线,然后一把把她抱入到了怀中。 他无视了孙女儿抗议的叫声和挣扎,看向了儿子和儿媳。 他的儿子今天依旧经过了精心的打扮,显得神采飞扬;而他的儿媳,不仅貌美,同时还因为刚刚生育不久,而多了许多小妇人的迷人风韵,确实看上去是极为般配的一对。 唉,若这世上的事情都跟表面上一样就好了……侯爵在心中叹息。 接着,他集中注意力回到了正题,“最近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 “没有,爸爸。”反倒是爱丽丝先开口了,“最近我一直都在注意家里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外界也没有对您生病而产生什么不利的传言。” “看来我真是被社交界遗忘了啊……”侯爵苦笑着叹了口气,既有些庆幸,又有些酸楚。 不过他很快把这种情绪抛到了一边,“很好……辛苦你了爱丽丝,幸好有你在,如果只有埃德加的话,我恐怕早就被通缉了。” 埃德加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又消失于无形,毕竟从小到大他已经被父亲明里暗里责备了无数次,早就已经锻炼出免疫力了。 “和您相比,我所做的完全不值一提呢。”爱丽丝笑着回答,试图缓和父子间的紧张气氛,“陛下一定会感激您的忠诚和勇敢的。” “是的,他确实非常感激我。”侯爵冷静地点了点头,“他不止一次地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过,等到他的事业成功,会重赏我们一家,不光是我……是我们一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夏露的头发,“他还说过,要给夏露一份厚礼,祝贺她的生日。我估计过阵子礼物就会送过来了吧。” “这可真是太好了。”爱丽丝顿时惊喜地看着女儿。“我早就觉得,陛下是个有器量的人,他会懂得论功行赏的。” “先别高兴太早了,皇帝们总是会说最好听的话,尤其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但是能不能兑现,就得靠未来再争取了。”特雷维尔侯爵仍旧保持着冷静,然后他又看向了爱丽丝,“爱丽丝,接下来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嗯?”爱丽丝有些不解。 “为了预防接下来发生的事态,我必须让传言成真。”特雷维尔侯爵目光炯炯,然后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一个杯子,并且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顿时,埃德加和爱丽丝发现杯子里是呈现出墨绿色的异常汁液,如果接近的话,还能够闻得出来里面散发着十分难闻的气味。 坐在侯爵怀中的夏露,首当其冲地闻到了浓烈的气味,她顿时小脸皱了起来,哇得哭了出来。 原本严肃的侯爵被这哭声弄得有些愕然,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她放到了地上,爱丽丝慌忙走上前来又把女儿抱到了怀中,想尽办法止住女儿的哭声。 “唉,看来年纪是大了啊,心软了……”侯爵叹了口气,“听到孙女儿哭,我心脏都在疼。” “那您就多陪陪她吧,我看她也很喜欢您呢。”爱丽丝微笑着回答。 然后她再问,“杯子里的是什么?毒药吗?” “是毒药,但是毒性并不算强烈,这是我多年南征北战当中所学到的东西之一——”特雷维尔侯爵一脸的轻松,但是他口中的话却相当危险,“只要喝下了它,我会在一定时间里瘫软虚弱得像个痨病鬼一样。” “爸爸!”埃德加和爱丽丝夫妇听后大惊失色,连忙试图制止父亲。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瓶液体的毒性到底有多么强烈,但是以侯爵现在的年纪,哪怕平常身体很好,喝下它的风险也还是太大了。
特雷维尔侯爵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儿媳不要多言。 “既然要演戏,那就必须演到底。我能察觉得到,伪王已经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最近国内民怨四起,已经磨平了他的理智,再受到这次事件的刺激,他一定就要接近发疯了……所以他肯定会尽自己所能地进行报复,他的走狗们为了邀功,会想尽办法寻找密谋的线索。而作为一个公开表示过依旧支持波拿巴家族的前帝国将军,我肯定是躲不过盘问的。如果这时候他们发现我并没有像我们对外宣布的那样重病缠身,那对我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埃德加和爱丽丝对视了一眼,就理智上来说,他们同意了父亲的意见。 但是就感情上来说,他们还是不愿意让父亲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 “爸爸!”埃德加试图劝说,“只要我们小心应对,不至于会出什么问题的,您没必要这么伤害自己。” 虽然他平素对人凉薄,但是对从小宠溺自己的父亲,他心中充满了敬爱,实在难以忍心看到父亲遭遇这种磨难。 “哼,对比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来说,这点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呢?”特雷维尔侯爵不屑地回答,“放心吧,我死不了,我放不下你们的。” “但是……”埃德加还想再劝,却被妻子拉手制止了。 “就按父亲说的办吧。”爱丽丝小声说,“我会把剩下的一切都做好的。” “很好。”特雷维尔侯爵满意地点了点头,“爱丽丝……真庆幸是你在我们这边。在我身边,再没有人像你一样值得信赖了。” 说完之后,他拿起了杯子,然后以慨然无畏的态度一饮而尽。 刚刚喝下去,侯爵就被这些液体刺激得想要呕吐,但是他强行地抑制住了自己,半躺在了扶手椅上。 接着,他捂住了胸口,全身开始出汗,但是意识还勉强维持着清醒。 “这劲儿还真的挺大。”他虚弱地笑了。 埃德加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了父亲旁边,握住了父亲的手,开始哭泣起来。“爸爸……你千万别出事啊。” 爱丽丝心里也颇为痛苦和惊惧,她勉强维持着镇定,从侯爵旁边拿起那个杯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丝绢擦干净,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必须不负信任,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家,她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庭因为政治变动沦为牺牲品。 怀中可爱的女儿,此时刚刚已经止住了哭声,她迷茫地看着母亲和祖父,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露,不会有事的。”爱丽丝小声安慰女儿,但更像是安慰自己,“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爱丽丝顿时就戒备了起来,毕竟,在主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仆人轻易是不敢破坏规矩来打搅他们的。 “夫人,有几个警探登门拜访,他们说想要见将军……”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回答。 爱丽丝顿时悚然一惊,然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公公。 此时的公公正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似乎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是个病人。 还真是及时……她心想。 她的公公,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值得效仿和尊重的人。 “我去应付他们。”接着,她对丈夫说。“你把父亲带到卧室休息吧。” 然后她打开了门,跟着仆人一起下楼来到了客厅。 一见到这位美丽的夫人,警探们立刻向她脱帽致敬。 “请问诸位登门拜访,是为了什么事呢?”爱丽丝严肃地问。 “夫人,很抱歉我们冒昧打搅了,我是奉命前来讯问您家的主人的。”为首的警长回答。 “你们要找将军?有什么事情吗?”爱丽丝摇了摇头,“他现在得了重病,实在不方便见客,您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夫人,我恐怕不能同您说——我收到的命令是讯问特雷维尔将军,有关于波拿巴分子密谋的事情,只有当面见到他,我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所以你们是打算这样对待一位曾经为法兰西出生入死的将军吗?连他重病的时候都不允许得到安歇!”爱丽丝一脸愤怒地斥责了他们,“我的公公已经上了年纪,最近一直都在养病,他哪有什么余力去参与什么密谋?” “我对将军并无恶意,但命令就是命令。”警长依旧坚持,“夫人,出于对将军和您的尊重,我们已经相当客气了,但我必须很遗憾地提醒您,如果您还在妨碍我执行公务的话,那么这就是在蔑视国王和政府的权威。” “国王陛下?!那正好!”爱丽丝同样毫不让步,“您应该知道,我父亲是宫廷里的宠臣,他想要见国王容易得很,如果你们今天胆敢无礼,那我就去国王陛下面前分说了!” 她虽然身材娇小,但是此时气势咄咄逼人,以至于警长也迟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位夫人的出身来历,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客气——当然,如果他更进一步地知道夫人嫁过来之后,两个亲家互相蔑视几乎从不来往的话,那么情况也许就不太一样了。 “我必须执行我的任务——”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但口气已经放软了。 “好吧,那我带您去见他,但是我决不允许您做出任何无礼的举动,别忘了他的姓氏可是特雷维尔!”爱丽丝瞪了警长一眼,然后坚定地回复了对方,“您必须为您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说完之后,她带着警长一行人上了楼,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卧室当中,而这时候,他们见到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将军。 警长警觉地伸手放到了将军的脖子上感受了一下脉搏,然后再看了看他的脸色。 确实病得相当严重,和传言中一样。 “抱歉,夫人,”他转头看向了爱丽丝,“可能将军现在确实不太适合接受问话——等他精神好转的时候,请您通知我一声,我们需要询问一下情况。”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他的功绩和他的尊严不会允许自己被当成罪犯。”爱丽丝冷冷地看着对方,然后骄傲地回答,“现在,请您马上离开吧!” 56,父子 “现在,请您马上离开吧!” 爱丽丝一反往常的温婉,以非常严厉地态度对待这些不速之客,一方面是因为她心虚,但更重要地是她希望以这种方式来威慑对方。 她的做法起到了效果——很快,警长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特雷维尔侯爵现在确实重病缠身,那么再对他进行任何措施都没有意义了,这位侯爵虽然公开地和政府唱反调,但是毕竟出身于名门,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名望卓著,再加上他自己也是一位有名望的将军,实在不能轻易开罪。 “夫人,考虑到将军现在身体状况确实糟糕,我们也不便进行过多的询问——但是,我们毕竟有责任在身,不能怠慢,所以……”考虑了片刻之后,警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会留下一份调查文书,希望您和您的丈夫如实填写,解释清楚最近您一家人的行踪。等到将军清醒之后,他也需要解释他现在的政治立场,并且公开声明未参与到任何有害于王朝政府的行动当中——” 虽然他还是语气不善,但是爱丽丝听后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允许将军留在家中,也就意味着将军躲过了最近的风暴,他只需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保持低调,就可以确保平安无事了。 “我会的。”爱丽丝板着脸回答。 警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再度向夫人行礼致敬,然后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爱丽丝目送他们走出家门的背影,然后总算松了口气。 年纪轻轻就出嫁的她,何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为了袒护王朝的叛逆而鼓起勇气直面王朝的铁拳? 不过,这样的感觉倒也不坏。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之所以这么轻易地就把人赶走,绝不是因为自己多么厉害,能够吓唬住警长,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娘家和夫家所拥有的姓氏而已。 “这年头就是造反也得朝中有人呀……”她苦笑着,小声发出了感慨。 正当爱丽丝送走了不速之客的同时,原本暂时昏厥过去的特雷维尔侯爵,渐渐地在卧室的床上重新张开了眼睛。 “爸爸……”在旁边随侍的埃德加几乎喜极而泣,“您没事了吧?” 看着儿子眼角上发自内心的泪水,原本对儿子失望之极的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不禁多了一点温暖。 这小子虽然不成器,但总算还有几分孝心。 “很难受,但死不了。”他张开嘴,然后艰难地说出了简短的回答,接着他又皱紧了眉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药的劲儿还真是大!” 看到父亲在咳嗽,埃德加连忙抚摸父亲的后背,试图以此来帮他顺气。 将军在多年的戎马生涯当中毕竟锻炼出了一副强健的体魄,他很快就停下了咳嗽,然后用灰白无神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要有点定力,不要一惊一乍的,刚才我虽然神智模糊,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爱丽丝比你要从容镇定得多!你应该好好学学。” “在父亲昏迷的时候,我宁可我没有这份铁石心肠……”埃德加不以为然。 接着他又转开了话题,“父亲……既然您现在已经醒过来了,那我就安心了。您现在身体虚弱,所以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有我们来应付。” 说完之后,他起身就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候,特雷维尔侯爵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儿子的手腕。 平心而论,因为现在身体虚弱,所以将军的手劲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埃德加轻松就能够推开,可是父亲在他心中积威太深,他虽然惊讶但是不敢有任何反抗。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他颤声问。 “告诉我,我出去的这段时间,你还有没有再出去浪荡——尤其是卡迪央王妃那边。”特雷维尔侯爵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他的眼神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犀利,让埃德加害怕得发抖。 “没有……”他下意识地回答,然后慑于父亲的严厉目光,他马上改口了,“其实也只有那么一两次,毕竟偶尔需要散散心嘛……您放心吧,我掩饰得很好,爱丽丝完全不知情,再说了,我也遵照了您的吩咐,绝没有让她不开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父亲疾风暴雨般的斥责,心里都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父亲这一次并没有叱骂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不肖子!我们历代先祖只是把寻花问柳当成生活的点缀,而你却把它当成了生活本身!唉,你迟早会毁在这上面的。” 叹息了之后,他又改换了口吻,“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你先把其他情人都断绝关系,专心讨好卡迪央王妃吧——” “什么?”埃德加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口中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接着,他喜出望外——毕竟这可是父亲第一次认可自己的风流韵事啊。 上次被父亲激烈训斥甚至差点被马鞭抽打之后,他的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畏惧,不得不减少了和情人们的来往,然后因为前往希腊的缘故,更是被迫暂时断绝了和情人们的联系。 不过,等到回到巴黎之后,已经憋坏了的他,迅速地找回了往日的状态。 他一边在家里扮演好丈夫好儿子,一边则想尽办法和旧情人们“修补关系”,靠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这项工作做得相当不差。 他跟父亲说只有“一两次”,但是实际情况自然远远不止,只是现在侯爵不想深究罢了。 很快埃德加的心里又有些狐疑,因为他知道父亲本来是根本没有兴趣关心这种事的。 果然,很快父亲就说出了自己的盘算,“我不是关心你和你情妇那些破事,我让你维护好同卡迪央王妃的关系,是为了我们的陛下,以及我们自己。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我们需要有更多稳固的外部关系,以及消息渠道,我最近肯定会受到严密监视,所以我等于被囚禁在了家里,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而这时候就只能靠你了——你若是有本事靠自己来经营家族也就罢了,可是你没有……所以我只能指望你靠着你那老情人的关系了。对了,千万不要让爱丽丝知道,她可能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我明白了……”埃德加掩饰住了心中的窃喜,然后严肃地点了点头,“放心吧,父亲,我知道其中的分寸,而且王妃本人非常专情于我,我可以很轻易地在她那里得到庇护,如果我想要知道什么,她一定会去帮忙行个方便的。” “那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特雷维尔侯爵低声问。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埃德加差点愣住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到底是指什么。 “王妃说是个男的,但是我还没见过。”他小声回答,“我离开巴黎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后来又和王妃暂时断了联系,回来之后我才知道,生下他之后王妃深恐自己成为千夫所指,所以把他秘密地送到了外省一个受过她恩惠的小地主家庭里,表面上给他们当成养子。王妃定期会找机会过去看他,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还想要带我一起过去看他,被我婉言推脱了。” 埃德加提起那个孩子的时候语气非常轻慢,毕竟虽然那个孩子的母亲出身高贵,但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他原本就不曾在意过。 无论是在之前的年代,还是在现在的年代,贵族和贵妇们纵欲贪欢,偶然意外地得到了不受天主祝福的结晶,大多数也只会被送到民间,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而已,甚至其中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生父母到底是谁——埃德加当然也想遵循这样的先例。 然后他突然就想到,为什么父亲要突然提起这个孩子? “您……您……”他惊愕地看着父亲,突然想到了什么,“您希望把他认作孙子?” “不!我不希望!我比任何人都讨厌这个不该出世、也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祝福的小东西。”特雷维尔侯爵冷冷地说,“但是,我必须承认这个男孩儿确实已经存在了,而且流淌着你,以及我的血脉。” 接着,他严厉地看着儿子,“听着,你和爱丽丝都还很年轻,只要你们足够努力,你们还有大把的机会得到子嗣——如果你们以后有了儿子,那这个小东西就抛到一边去,我看都不想看一眼,他哪怕是王后的儿子我也不认。” 虽然他的话只说了半截,但是身为他的儿子,埃德加立刻也就明白了其中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和爱丽丝的“努力”并没有带来一个儿子,父亲就要想办法把这个未经祝福的小东西变成真正的特雷维尔家族成员了。 作为风流浪子,埃德加根本不关心什么继承人问题,在他看来哪怕自己的合法孩子都是女儿也无所谓,可是对于父亲来说,如果自己一生的功业在达到顶点之后,最终却后继无人眼看着只能绝嗣,那确实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唉,这种思想哪怕是英雄如拿破仑皇帝都不能免俗,不然他又何必在四十岁的时候还要强行和约瑟芬皇后离婚去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哈布斯堡公主呢? 不过,埃德加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真要发生这种事,他倒是无所谓,可是爱丽丝会怎么想? 他的屡屡背叛,已经算是给爱丽丝带来深重灾难了,如果父亲未来真的想让一个私生子承继家业,那无疑是要往她的心头插上更重的一刀,她真的有可能接受吗? 还有夏露,自己的女儿,她到时候会怎么想?难道她会允许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来给自己蒙羞吗? 一想到这里,他感觉有点头疼。 “怎么,你还好意思给我摆出这样的表情!”特雷维尔侯爵厉声呵斥自己的儿子,“你要是给我争气一点,我又何苦去想这么多?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和爱丽丝有儿子,那个小杂种有多远就滚多远,我根本就不想多看一眼!所以,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倒是给我努力啊!你这一代人我已经绝望了,现在我决定亲自教育下一代,到时候我们特雷维尔家族绝对会一扫几十年来的阴霾,走向新的辉煌——我现在只是指望你做这么点事了,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那你就趁早滚蛋吧,别再给你父亲和先祖们丢脸了!” 父亲的怒骂,让埃德加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 确实,他有负于父亲的期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不来就是做不来,他根本就无意于过上像父亲那样的人生。 “好的,爸爸,我明白了……”迟疑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我会跟卡迪央王妃打听一下这个孩子的下落和现在使用的姓名的,当然,我不会让他知道您的打算。若我和爱丽丝之后有了儿子,我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当他也不存在。” 父亲严厉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嗯,那就这样吧。埃德加,接下来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埃德加默然点头,他心里清楚,这是父亲给予他的最后的期待了。 不管心里喜欢不喜欢,他都必须投身于他不喜欢的事业当中,因为那是父亲的决定。 沉默了片刻之后,特雷维尔侯爵突然又开口了。 “艾格妮丝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心情沉重的埃德加又是猝不及防。 “她……她还好吧,我自从回到巴黎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她好像也有意在躲着我。” “呵,这个固执骄傲的小姑娘……”特雷维尔侯爵冷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我和陛下交谈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对艾格妮丝还挺有兴趣——” “但是她明显还在抵触陛下。”埃德加回答,“我们一路回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没有提到过陛下一次,我故意提到陛下的时候她也置若罔闻。” “是吗?这倒是说明很多问题了——而且,我们会让她没得选的。”特雷维尔侯爵表情平静,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了,埃德加,我要休息了,你去陪陪爱丽丝吧。记住,她既是我们可靠的帮手,也是很多问题的关键……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让她不高兴。拿出你唯一擅长的本事吧,混账儿子,剩下的等我身体恢复了再处理。” 57,姐妹情深 春夏之交的时节,正是一年当中最富有生机的时候,而在这时候的美泉宫当中,虽然花园依旧郁郁葱葱,喷泉当中的水流也一如既往地清澈,但是在偌大的宫廷里,却见不到多少生灵的鲜活气息,就连那些匆匆走过的侍从和宫女们,脸上也见不到多少笑容,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沉闷得就像老皇帝本人一样。 这倒也并不稀奇,在特蕾莎女王时代,这座宫殿人丁兴旺,女王在执掌大权的同时还一口气生下了十几个孩子,这些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让周围都变得吵闹——然而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情况却已经大有不同。 弗朗茨皇帝已经登基超过30年了,并且结了四次婚,虽然这些皇后们加起来给他生了不少孩子,但是大多数不幸夭折,能够成活的却寥寥无几,而且女儿们长大成人后也出嫁,只有两个儿子留了下来。 这两个儿子里,大儿子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自然也谈不上结婚娶亲;而小儿子虽然还算正常,但是智力发育平庸,甚至还时不时癫痫发作,所以哪怕和苏菲公主结了婚,夫妻之间关系也相当冷淡。 他们年幼的时候就毫不出彩,没有丝毫活力;等到长大成人之后,更加谈不上任何个人魅力可言,无非给这座宫廷沉闷乏味的气氛带来任何改善。 说得难听一点,曾经幽居在这里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几乎可以说是这座宫廷唯一的活力输出来源,他在自己的成长当中展露出来的才华,让这座宫殿里终于有了一位人们理想中的皇室王孙。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外公才会暗地里希望给他找个指婚对象,让他留在这里吧。 然而,事与愿违,在这场指婚还没有成为现实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出逃风波,不仅仅极大地惹怒了皇帝陛下,更进一步减少了这座宫廷内的人口,更严重的是似乎抽走了它仅剩的活力,自从一年前开始,这里开始沉闷得连最古板的侍从都觉得无聊,犹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甚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也见不到多少变化了。 虽然宫廷还会照常举办庆典和舞会,皇帝陛下也能够展示出应有的威仪,但是这种例行公事般的活动,除了进一步展露出老皇帝的沉闷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意义了,就连那些宾客们也只是机械地按照社交礼仪行事,只求尽快结束这种无聊的煎熬。 这个国家,似乎也在和皇帝一样昏昏欲睡,垂垂老矣,各阶层的人民在慵懒的舞会和咖啡馆的闲谈当中消耗仅剩的活力,官僚们则沉溺在例行公事的惰性当中,整个国家也在沉闷当中一步步地滑向衰弱的深渊,所有积累的问题只是被敷衍拖延得更加严重而已,而且似乎也看不到什么改变的希望。 在今天,这座宫廷平静地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出于她尊贵的身份,宫廷按照惯例规矩予以了相应规格的接待,但绝对没有任何多余的热情,一切就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这位客人,自然就是从巴伐利亚赶过来访问美泉宫的玛丽亚公主了。 在之前和艾格隆的会面当中,她主动表示自己将会去帮姐姐的忙,如今正是她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活力充沛的玛丽亚公主,此生正是第一次来到美泉宫当中,她和大多数初次到来的访客一样,对这里精美的建筑和风景大为倾倒;但是她同时也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压抑的沉闷感觉——那些几乎没有欢声笑语的死板的脸,虽然容貌不同,但是她只感觉到他们的灵魂好像都被同化,打上了令人乏味的印记。 “这里什么都有,却缺乏人情,难怪她那么不顾一切地去和那个家伙恋爱了。”玛丽亚心想。“不这么做的话怕是早就发疯了——啊,当然这么做了也是发疯,而且看上去后果更惨,不过至少开心过,总比灵魂在无聊的等待中慢慢枯竭要强吧……” 不久之后,她就被带到了皇帝陛下的会客厅。 虽然她之前从未见过皇帝陛下本人,但是看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老人之后,哪怕不去注意他身上穿着的礼服,单凭那种沉闷、阴郁的气质,玛丽亚就知道自己绝不会认错人了。 銆愯鐪燂紝鏈€杩戜竴鐩寸敤鍜挭闃呰鐪嬩功杩芥洿锛屾崲婧愬垏鎹紝鏈楄闊宠壊澶氾紝瀹夊崜鑻规灉鍧囧彲銆傘€/p> 看了一眼老皇帝之后,玛丽亚立刻就在心中升起了一股厌恶感,但是她很好地把这股厌恶感埋藏在了心头,然后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向对方行礼致敬。 “皇帝陛下,我非常有幸能够有机会见到您。您的仁慈和功绩即使是身处外国的我,也耳熟能详,我对您充满了敬仰。” “哦,是吗?”皇帝陛下并没有显示出喜悦,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和玛丽亚一样,老皇帝第一眼就对玛丽亚没什么好印象——毕竟,玛丽亚公主长得和她的姐姐、皇帝的儿媳一模一样,他自然而然地就将那种厌恶感慷慨地移植了一份给她。 相比于玛丽亚,皇帝并不需要对自己厌恶的人虚伪客套,所以他表现得相当冷淡,“我原以为你们不会太喜欢我才对——” 虽然皇帝陛下没有明说,但是玛丽亚自然懂得对方是指什么——在拿破仑皇帝开始崛起之后,巴伐利亚为了自己的利益倒向了法兰西帝国,并且最终成为了对方的盟邦,多次跟随着法兰西和奥地利作对,作为拿破仑的死敌之一,弗朗茨皇帝自然心里就没有原谅过这些“德意志叛徒”。 “贵国同我国是友好盟邦,多少个世代以来我们两个伟大的家族都在互相通婚,通过母系的传承,我们的体内同样流着哈布斯堡家族的血液,而您正是这个伟大家族的族长,我们怎么可能不敬仰您呢?”玛丽亚微笑着回答,“实际上,我们都对德意志有您这样仁慈宽厚、功绩卓著的领导者而倍感庆幸,是您恢复并且保卫了我们所有人的和平,我们永怀感激。” 虽然她一贯言辞刻薄,连自己的王兄都敢于冷嘲热讽,但是她毕竟还有理智,也懂得应有的分寸,她心里自然知道这时候触怒皇帝陛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暂时还有求于这个老家伙的情况下。 当然,她话里话外也还是藏着点刺——老皇帝三十年来的统治,绝对称不上什么仁慈宽厚、功绩卓著,恰恰相反才对。 接着,她又恭恭敬敬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我过来,还带来了我母后和王兄的亲笔信,以此来表达对您的尊敬。” 弗朗茨皇帝依旧态度冷淡,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玛丽亚将信呈送给自己——他当然知道,他们写信不是为了表达对自己的“尊敬”。 得到许可之后,玛丽亚将两封信信奉上,皇帝陛下拆开了信,出于礼貌略微浏览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放到了一边。 为了不触怒皇帝,两封信的措辞都经过了仔细的斟酌,前面都是大段大段的套话和废话,在最后才略微提到了对苏菲的担心,表示长期收不到苏菲的信件,作为家人非常担心,希望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 信件的内容当然没有出乎老皇帝的预料,那些充满了恭维的套话措辞并没有让他感到开心,而心中的恼怒却又升腾了起来。 这个女人之所以胆敢那样无法无天,还不是因为觉得娘家地位高贵,所以有恃无恐! 弗朗茨皇帝并不害怕巴伐利亚,他也不觉得巴伐利亚国王真的会为一位已经出嫁的公主而同他闹事,可是同为王室,他也不得不做出回应。 “苏菲现在身体略微有些不适,虽然不会有生命之忧,不过医生认为最好需要静养,所以暂时停止了同外界的通信。让你们如此担心,我很遗憾。”
“那么能不能让我去见一见她呢?”玛丽亚立刻就追问,“她既然生了病,作为妹妹我应该探望一下——再说了我还要责备她呢,不跟外界通信也就罢了,居然连我们的妈妈都不曾问候几句,简直太过分了,就算卧病在床,难道连对身边人口述几句的闲暇都没有了吗!平白无故让我们如此担心,您说她这样像话吗?” 一见到这个和自己儿媳妇长相一样的女人,皇帝陛下心情就不好,现在听到了这句暗含讥讽的质问之后,他心里更是恼怒。 果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这么傲慢刻薄…… 但是在表面上,玛丽亚的话好像没有丝毫问题,他纵使想要发火,也没有地方可以发泄,作为皇帝,他也不能自降身份和一个女人吵架,所以他只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当然了,我们这里又不是监牢,怎么可能不让妹妹探望姐姐呢?等下自然有人带您过去——” 他并不害怕玛丽亚得知苏菲现在的真实处境——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还能对自己报复不成。 “谢谢您的宽宏大量!”玛丽亚立刻又向老皇帝行礼致敬。 正当她准备跟着宫廷侍从离开的时候,老皇帝突然又问,“莱希施泰特公爵在你们国家呆了一段时间,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玛丽亚早就猜到了皇帝可能会提出类似的问题,所以也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 “很遗憾,我跟他见面很少,毕竟他来到我国是为了一些大事,而不是为了探亲访友;不过,就有限的交往来看,我认为殿下不光相貌出众,而且举止优雅,又富有个人感染力,我想他确实无愧于当代人的佼佼者——这也是您精心养育他带来的结果,若是没有您,天知道他会落到什么地步呢!” “哼,他要是懂得这个道理,又何至于此。”皇帝没好气地说。 “我看他倒是懂这个道理。”玛丽亚微笑着回答,“在我们的言谈当中,公爵对您是相当感恩的,他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感到非常遗憾。就事实来看,您不光教养了他,还给他精心挑了那样一位妻子,可谓恩重如山,所以我想,如果他的功名心稍微再弱一些,他可能真的愿意常伴在您身边,做您的孝顺孙子……” 平常她像是在夸奖的时候,其实都是在阴损,但是此时此刻她像是在阴损,却其实是在夸奖——毕竟,莱希施泰特公爵确实拒绝了她“送外祖父提前侍奉天主”的提议,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这都是孝行了。 阴损和事实的区别,皇帝当然分不清,他只觉得自己又被对方暗戳戳地刺了一下——当然事实也确实差不多。 他只感觉自己有点血压飙升,偏偏又难以发作,心里对这个玛丽亚公主更是增添了几分厌恶感。 略微招待一下,赶紧让她走人就是了。 “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您先过去吧。”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将玛丽亚带走,“祝你们聊得愉快。” “谢谢。”玛丽亚笑嘻嘻地屈膝行礼,向皇帝告别。 很快,在侍从的引领下,玛丽亚很快来到了苏菲的套间当中。 而早已经得到通知的苏菲,也等候在这里。 她们两个是双胞胎姐妹,面容自然是极为相似,只是眼下轻易就能够分辨出来谁是谁了——因为相比风华正茂容光焕发的玛丽亚,苏菲现在要显得憔悴许多。 姐妹两个一见面,彼此都有千言万语,但是却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眼角都浮现出了眼泪——虽然她们两个从小到大经常都在争吵,但是一母同胞、十几年日夜相处的感情,又岂是能够轻易被磨灭的? “终究还是我的妹妹。”苏菲略带哽咽地说,“天知道我现在见到你是多么高兴!” “那是,每天都见到那个老东西的脸,谁能心情好过呢。”玛丽亚愤愤不平地说,“长期呆在这里,简直是让人发疯,难怪你总说自己快要枯萎了。” “唉……”苏菲长叹了一口气。“能够给我带来乐趣的人也走了,还能怎么办呢?” “说到这个……”玛丽亚笑了起来,“我倒是给您带来了一份好礼物。” 接着,她从自己的袖口里抽出了一封信,然后炫耀式地跟姐姐摇晃了一下,“你可真得感谢我,这可是他哭着求我送过来的,他说太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快要被憋疯了。” 苏菲的反应大大出乎玛丽亚的预料——她没有欢喜到几乎晕过去,反而愣了一下。 接着,她压抑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在这花枝招展的笑容当中,她似乎也找回了过去的魅力和活力。“他真能给我整乐子。” “什么?”玛丽亚莫名其妙。 “他已经给我送过一封信了,通过他的母亲。”苏菲一边笑一边解释,“所以他在你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逗弄你而已——恭喜你,我一向自负的妹妹,你被一个小自己六岁的男孩儿给耍弄得团团转!” 接着,苏菲走到了自己的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枕头下拿出了一封不起眼的信件,向妹妹摇晃了一下。 信上面充满了折痕,显然,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看过这封信无数遍了——自然,她也从这封信件当中得到了太多的安慰和勇气。 不过,玛丽亚的心情就不可能好起来了,她睁大了眼睛,眼神先是惊讶然后是恼怒。 她原以为自己会给姐姐带来莫大的安慰,成为他们两个人的“恩人”,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老早就被那个可恶的少年人给耍了一遍,还自以为得意。 那家伙满面悲伤地哀求自己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憋着怎样的坏笑? 一想到这里,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气得七窍生烟。 苏菲看出了妹妹的心中所想,于是也不再逗弄她了,“我的妹妹,就算不是唯一的信件,你也给了我一件非常好的礼物……对我来说比什么珠宝都更加贵重,好啦别生气了,把它给我吧,这个小家伙就是这样,一肚子坏水,习惯就好了。” 玛丽亚咬了咬牙,把信递给了姐姐,但是心里依旧气得七窍生烟。 “真是厚颜无耻!”忍不住大骂了出来。 “真是厚颜无耻。”苏菲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微笑却显示出她没有任何的恼怒,“但也是可爱的厚颜无耻。你想想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又怎么能够给我带来那么多乐趣呢?” 接着,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第二封信,准备再从中汲取到新的力量。 看到姐姐一脸幸福和缅怀的样子,玛丽亚更是心中不忿。 于是她也冷笑了起来。“他厚颜无耻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耍弄了我一次而已,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迫不及待地就对我做出了无礼至极的冒犯……要不是我心软,他恐怕已经闹出了天大的丑闻。” 说完之后,为了让姐姐理解,她抬起手来,然后五指屈张,毫无仪态地做出了粗俗的示意动作,再配上了粗俗的解释,“简直犹如发情的野猫。” 这下轮到苏菲惊骇失措了。 她怒目圆睁,然后一把把信扔到了桌子上,再重重一拍桌子。 “真是厚颜无耻!” “真是厚颜无耻。”玛丽亚冷笑着点了点头。 番外(13)卷土重来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番外卷土重来随着时光的流逝,枫丹白露宫又迎来了一个早春的平凡下午。 黄昏的余晖洒落在枫丹白露宫的殿宇和花园当中,将这座宫殿衬托得比平常更加柔美。 特蕾莎皇后陛下沐浴在这金色的光芒当中,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自己的丈夫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休息养病”的寝宫当中。 自从皇帝陛下在结婚纪念日庆典当夜突然中风之后,特蕾莎皇后不得不履行了摄政的职责,亲自肩负起了国事。 皇帝陛下中风的消息瞬间轰动了全国,并且几乎立刻就流言四起,有人宣称他是遭遇保王党刺杀结果受了重伤;有人说这位年轻的风流皇帝荒淫无度,即使结婚纪念日这一天还在临幸多位美女,结果在床上得到了“报应”;还有人则认为是皇后陛下串通一些心腹宠臣发动了政变,想要让奥地利人独揽国家大权。 在全国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些荒唐无稽的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各地传播着,帝国的支持者扼腕叹息,然而帝国的敌人们却暗中窃喜,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推翻波拿巴皇朝的最好机会。 然而,很快他们就失望了,因为特蕾莎皇后陛下同样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 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当中,她以铁腕整肃了动摇的人心,并且严厉处罚那些胆敢危害波拿巴家族统治的叛逆分子,重新巩固了帝国的统治。 ——当然,她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恢复了秩序,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在帝国支持者心目中具有无可动摇的权威,大多数忠于陛下的重臣和将领们,在皇帝陛下无法理政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服从皇后陛下的统治。 毕竟,多年来这对夫妻一直患难与共,一起创业,所有人确实默认皇后陛下具有第二顺位的权威——特蕾莎皇后多年来的表现,也证明了她确实有足够的能力和头脑,来运行波拿巴家族构建的权力体系。 就这样,在短短的喧嚣之后,法兰西的一切都好像又恢复了平静,波拿巴家族依旧高居皇座,并且看上去能够延续下去。 也许少了拿破仑二世皇帝,法兰西的19世纪历史会缺少了许多精彩篇章,但是对历史来说他也并非不可或缺,在历史上的那些伟大征服者们无论创造了多么辉煌的功业,但他们死后历史长河依旧流淌,皇帝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真的就会如此轻易地退出历史舞台吗?他真的心甘情愿或者无可奈何地接受来自妻子的致命一击吗? 在沉默当中,特蕾莎皇后来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室门口。 因为最近一直忙于操劳国事,所以她一脸的疲惫,就连探视自己丈夫的次数,也不得不被压缩到极限。 长期和丈夫朝夕相处的皇后陛下,终究还是放不下对丈夫的挂念,她今天终于找到了一点空闲,再度来探视丈夫。 站在门口的是安博汀,路易莎皇后和奈佩格伯爵的女儿,皇帝陛下同母异父的妹妹,自从艾格隆登上皇位之后,他履行了和母亲的约定,把已经死去的奈佩格伯爵的一子一女都带到了宫廷当中。 出于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以特蕾莎皇后作为自己的靠山,最终也跟随着皇后陛下发动了这一场政变。 此时,安柏汀正紧张不安地看着皇后陛下,等待着特蕾莎皇后的垂询。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只能说勉强还撑得下去。”安博汀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皇后陛下,您想想看,如果一直都不间断给陛下喂药,以便让他不恢复清醒的话,这对身体摧残太严重了,陛下身体虽然很好,但是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 特蕾莎默然不语,她自己也知道,安博汀的话是对的。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稍稍向对方透露了自己的打算。“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就能够腾出手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给陛下断药,让他慢慢恢复精神,然后我再把他转移到幽静的地方去让他静养。” 安博汀微微低下头来,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我明白了,也许……这也是最好的结果吧……” “是的,这是最好的结果。”特蕾莎皇后像是对自己说一样重复了一遍。 接着,她示意安博汀打开门,然后自己和随从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闻到了从床上传过来的一股浓烈的药味——很显然,最近一直以来安博汀忠实地履行了命令,定期给皇帝陛下喂药,以便让他继续沉眠。 虽然这本来就是特蕾莎的命令,可是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心疼。 她沉默着走到了床边,然后看到了闭目躺在床上的丈夫。 因为昏睡太久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皮肤比往日还要苍白了许多,头发也养长了不少,不过胡须倒是被刮得非常干净,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他安安稳稳地睡着,呼吸很有节奏,胸口也在随之起伏。 青年人那安静的睡相,更是让曾经和他同床共枕无数个夜晚的特蕾莎皇后感慨万千。 他们的婚姻当中曾经拥有过多少美好甜蜜的时光,纵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那些美好的回忆也是无法抹消的。 特蕾莎看了一会儿陛下的睡容,然后回头看了一下安博汀,为她这么多天辛劳地照顾丈夫而致以感谢。 “安柏,你做得更好——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毕竟是我的兄长嘛……”安博汀苦笑着回答。 特蕾莎也苦笑了起来,接着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丈夫苍白光滑的脸。 “殿下,再忍耐忍耐吧……到时候我们共处的日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正当她准备收回自己的手时,原本一直在沉睡的皇帝陛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夫妻两个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看着丈夫那兼具着讥讽和敌意的视线,特蕾莎骤然感觉血液都好像冻结了,想要抽回手却又好像失去了力气。 况且,皇帝陛下可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他一把把特蕾莎皇后扯到了自己的怀中,接着紧紧地箍住了她。 而后,他直接带着特蕾莎皇后陛下滚下了床,借助床来挡住有可能扑过来的刀剑或者子弹。 接着,他拖着特蕾莎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当中,确定旁边无人,并且借助着怀中的特蕾莎作为自己身体的遮蔽,接着他重新抬起头来,将视线警惕地看向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特蕾莎皇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反抗,一方面夫妻两个人的力气差距实在太大;另一方面她被丈夫控制之后似乎也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她就这样被丈夫控制在手中,犹如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任凭命运的狂风摆布。 兔起鹘落当中,形势发生了剧变,这时候侍从们才反应过来,她们惊得花容失色,想要上前来分开两位陛下却又不敢动,生怕皇后陛下遭殃。 “卫兵!”有人尖叫了起来。 但是回答了她们的是几声枪响。 接着,门被打开了,然后走进来的人却出乎她们的意料,为首的是威廉-冯-奈佩格,安博汀的弟弟,此时他的衣服上沾了血迹,而他能够进来,本身也就意味着他暂时控制了这个房间。 人数极少,但足够有效。 在最为关键的时机,在最为要害的关键节点,只需要几个人,就能够改变历史的走向——上次皇帝陛下被皇后陛下暗算时是如此;这次皇后陛下也同样是如此。 到底该说天道好还呢?还是该说果然不愧是夫妻呢? 到了这时候,皇后陛下似乎终于从精神冲击当中清醒了过来,她怒视着威廉,然后又看向了安博汀。“你们两个,背叛了我!” 她已经想通了——自己的丈夫肯定早就已经清醒了,然后策反了安博汀和威廉姐弟两个,他们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自己探视丈夫的时候再雷霆一击。
他们成功了。 安博汀似乎内心有愧,垂首不敢再看皇后,而威廉似乎并不感觉羞愧,他理直气壮回视着特蕾莎皇后,而后郑重地向皇帝陛下行礼。 “陛下,我衷心祝贺您平定了叛乱!” “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特蕾莎皇后怒斥了他,“你别忘了你之前为我做了什么!” “我得跟你隆重介绍一下,他已经是奈佩格亲王了。”艾格隆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然后低声说。“因为他平定叛乱有功,忠心保卫了我们皇朝的统治。我不认为他犯下过任何罪行,一切都是你是责任,我亲爱的,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他不会听你的了。” 艾格隆的语气和颜悦色,但是特蕾莎听来却犹如五雷轰顶,她的脑中有些晕眩,视线模糊之下差点看不清自己的丈夫了,只是心中最后一点骄傲和自尊,让她没有在丈夫面前丢脸地晕过去。 她是哈布斯堡的公主,无论成败如何,都应该有胆量直面现实。 再说了……在发动宫变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她咽下了这口气,接着强行打起了最后的精神,抬起头来直面着丈夫。 “是吗?那么恭喜你,殿下……你终究还是皇帝。”她苦笑了起来,然后小声抱怨,“你还从没有抱我这么紧过。” “是吗?”艾格隆在妻子耳边笑了起来,神情当中带着些许的自得,又带着一些郁闷。“也许那是因为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失去你吧。”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这样羞辱我了。”特蕾莎摇了摇头,“你赢了,我是叛逆,你想要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我无话可说。我只求你看在我们十年的情分上,别再羞辱我了,我受不了这个,殿下。” “不,特蕾莎,你还没有理解整个情况。”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妻子的脸,“如果我想要让一切都不可收拾,就不会等到今天才发难了。你确实需要接受惩罚,但是你依旧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失去你。”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特蕾莎反驳。 “那想想我们的儿子吧?如果他的母亲是个叛逆,他该怎样自处?”艾格隆反问。 接着,他不由分说的又揽住了妻子的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将她拖出了房间。 一走出房间,落日的余晖恰好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享受着这个重见天日的日子。 枫丹白露宫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香甜啊…… ======================= 就要入夜了,可是居住在枫丹白露宫当中的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却怎么也找不到往日的闲暇心情。 一切混乱都要从那个冬天的夜晚开始。 虽然自从皇帝陛下中风昏迷之后,她再也没有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机会了,她的消息再也不如之前的灵通,也从没有人来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个幼小的姑娘,依旧有足够的头脑猜出发生了什么。 皇帝陛下是被皇后陛下监禁了,这是一场政变——虽然夏露完全不敢相信这对平素恩爱的夫妇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这段时间里面,枫丹白露宫风声鹤唳,很多本来时常能够见到的老面孔也消失了。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特蕾莎皇后没有为难珂丽丝忒尔公主,而自己因为有母亲和姨妈的庇护,所以也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可是,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是个头呢? 年仅十岁的幼女,多了几分往日从未有过的哀愁。 正当她还在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位侍从走了过来,向她宣布皇帝陛下召见她。 “皇帝陛下!?”夏露大为震惊。 她想要追问,但是侍从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催促她快过去。 夏露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跟着侍从一直来到了皇帝陛下过去常用的会客室里。 就在这里,她时隔两个多月,又一次见到了那个青年人。 “陛下……”她立刻向对方行礼。“您的身体终于好了吗?” “是的,好了——”皇帝陛下点了点头,“好到了足够找人算账的地步了。”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让夏露顿时魂飞魄散。 “我跟这事没有关系……您看得到,我没有为此做过任何事。”她急忙为自己辩白。 “对,那是当然了,特蕾莎皇后怎么会找一个十岁的孩子来密谋呢?”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马上话锋一转,“可是,你的小姨艾格妮丝女士,却明确无疑地参与到了这场叛乱当中,并且还对我施加了暴力——夏露,你认为这是什么罪行?” 夏露现在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罪行,可是她从小就蒙受艾格妮丝的照顾,对这位美丽又刚强的姨妈尊重备至,又怎么舍得看得她因为叛逆罪而被处死? “陛下……艾格妮丝姨妈犯下了大罪,不过您想想看,她和您相处了那么久,她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她一定是被某些人煽动,才一时冲动犯下这样的罪行的……我不敢请求您原谅她,不过我请您看在之前您和她那些情分的份上,稍微宽宥一下她吧……” “宽宥不宽宥她,是我的事情,而你现在最好关心一下你自己——”皇帝陛下冷冷地说,“夏露,你的小姨是叛逆,你的母亲也可能参与其中——哪怕她不参与其中,至少在事后也默认了妹妹的罪行,那么,你在其中又处于什么位置呢?在这两个月当中,你到底支持了哪一边?”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支持了胜利者一边呀!反正谁赢了都是波拿巴家族继续当皇帝,对自己一无所损——夏露当然不敢对皇帝陛下说出这样的实话了。 “陛下,您不相信我吗?”她勉强地笑了起来,然后睁大了碧蓝色的眼睛,无辜地摇了摇头,试图向皇帝陛下撒娇,以此来唤起他之前对自己的喜爱,“陛下,您怎么能够怀疑我对您的尊敬和崇拜呢?” “是吗?”皇帝陛下伸出手来,和往常一样轻轻地抚弄了她的头顶,“我相信你,夏露,你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 夏露心里顿时如释重负。 可还没有等她再撒娇,皇帝陛下又话锋一转,“那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怎么样?” “您……您是指什么?”夏露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她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去想办法把艾格妮丝找出来,让她被逮捕,以此来证明你和你母亲,以及特雷维尔家族的清白,如果你们做到了,我就认为你确实是清白的,怎么样?这足够合理吧?”艾格隆问。 接着,他用目光逼视着夏露。 夏露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不容反抗的命令。 而自己现在有选择吗?没有选择。 皇帝陛下恢复了健康,出现在了众人之前,那么在帝国境内,就没有什么人能够反抗他的意志。 “是,我明白了……”她从垂首听候了命令。 虽然在表面上她屈从了命令,但是心中却气愤难平。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夺回了权力,那么他有无数的办法去抓捕艾格妮丝姨妈,为什么他要特意挑选自己呢? 因为……他知道来自于至亲的伤害,才最能够让艾格妮丝姨妈无法反抗。 你这个混蛋,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年幼的夏露一边低下头垂泪,一边气呼呼地心想。 14,花好月圆 雏鹰的荣耀正文卷14,花好月圆虽然心中充满了痛愤之情,但是夏露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接受了皇帝陛下的命令。 就道义上来说,艾格妮丝姨妈参与了如此可怕的谋逆阴谋当中,皇帝陛下予以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皇帝陛下还给了自家一个将功补过、洗清自己的机会,确实称得上是宽宏大量了。 但是就感情上来说,夏露根本不愿意自己去充当给艾格妮丝姨妈带来噩耗的使者,以及让姨妈伤心的工具。 可是她没有选择。 现在既然皇帝陛下已经重见天日,那么他就已经恢复了权力——夏露不知道皇后陛下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知道,一旦皇帝陛下露面于自己的亲信臣子们的面前,并且表明已经的神智依旧清醒,那么权力中枢内的绝大多数人都只会立刻无条件地服从于他。 这就是他在一路创业之后,在自己的追随者们心中所建立的牢不可破的威望,纵使皇后陛下也只能暂时借用而无法替代。 一直以来,皇帝陛下对夏露亲切和蔼,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因此对夏露也毕恭毕敬,哪怕夏露在宫廷当中再怎么飞扬跋扈,也没有人胆敢多说什么。 可是当皇帝陛下稍稍露出怒容之后,夏露却发现原来自己现在还是如此孱弱,别说反抗的能力了,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生起。 这就是现实——自己是依附于皇帝陛下、依附于波拿巴皇朝而存在的,自己可以飞扬跋扈的本钱,无非也只是皇帝陛下的喜怒而已,他可以给,也随时可以收回。 权力并不真正意味着拥有权力,很多人明明只是权力的附属品,但是却往往以为自己不可替代,因而骄横跋扈不可一世,最后当自己依附的人抛弃自己的时候,只能立刻成为可悲的牺牲品而无力反抗——历史上已经有太多鲜活的例子了。 夏露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所以,如果想要真正随心所欲,那么必须要真正拥有权力,为此付出再多代价也是值得的——夏露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两个月来的风风雨雨,再加上今天皇帝陛下轻描淡写却让她无从抵抗的几句话,进一步地教育了这个早熟的十岁幼女。 想要拥有权力,就必须先让特雷维尔家族屹立不倒,为此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所以,艾格妮丝姨妈……对不起了。 夏露带着皇帝陛下指派给她的一行人,一起乘坐马车离开了枫丹白露宫,然后来到了巴黎郊外的一处庄园当中。 这座庄园貌不起眼,但是环境相当幽静,四周还有小小的花园作为阻隔,在这个早春的时节略微有些萧瑟。 这浩浩荡荡的几辆马车和一群骑兵骤然驾临,自然惊扰到庄园里面的人,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夏露小姐,请吧。”坐在夏露旁边的青年人小声催促。 他是陛下的侍卫武官长勒班陀公爵安德烈-达武,也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不光负责皇帝陛下的保卫工作,还负责宫廷和军方之间的交流渠道。 在之前特蕾莎皇后发动的政变当中他被监禁,吃了不少苦头,皇帝陛下一恢复人身自由,立刻将这位心腹释放。 遵照皇帝陛下的命令,他跟随夏露小姐一起前来。 表面上,夏露是奉皇命来逮捕艾格妮丝的钦差,但实际上,安德烈-达武才是逮捕的实际执行人——他一方面负责监视夏露,另一方面,则是在做万一的准备。 众所周知,艾格妮丝小姐身手了得,皇帝陛下又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艾格妮丝小姐完整、健康地带回来,所以安德烈-达武不得不避免任何武力冲突。 所以,夏露小姐,就是那个确保艾格妮丝不至于武力反抗的保险,或者说人质。 皇帝陛下的深意,安德烈-达武自然能够领会,而且多年来的交情,也让他对艾格妮丝小姐有所了解,他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艾格妮丝是绝不会做出过激举动的。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备受陛下宠爱的艾格妮丝小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刚刚恢复自由的安德烈-达武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叛逆!无耻的背叛! 他无法接受,这两个陛下最亲近的人,居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愤怒,然后带着夏露走下了马车。 这时候,庄园的大门打开了,夏露和安德烈-达武,以及这一群卫兵一起鱼贯涌入。 没有任何交火,庄园静悄悄的,他们甚至以为艾格妮丝早已经逃离了。 不过,当他们一起来到客厅里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的目标并没有逃离,而是端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 也许是刚刚洗浴过的缘故,她的肌肤比往常更加白皙,身上只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裙,湿漉漉的头发梳了一个马尾披在背后,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下晶莹如玉,看上去简约而又不失柔媚。 “你们动静小一点,不要惊扰到孩子了。”看到这一行人,她平静地说。 看到久违的艾格妮丝小姐,安德烈-达武心里百味杂陈。 既有愤怒,也有惋惜;既有不解,也有嘲讽。 难道你现在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吗? “艾格妮丝女士,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逮捕您,请您跟随我回枫丹白露。”他放下了心中的思绪,冷淡地对对方说,“请您马上跟我们走,徒劳的反抗只会让后果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艾格妮丝没有回答他,只是给了他轻蔑的一瞥。 安德烈-达武僵住了。 接着,他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尊重您,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发生,但是大错既然已经铸成,那么您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请您跟我过去吧,只要您愿意认错求情,也许陛下会心软,从宽发落……” “闭嘴。”艾格妮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接着,她的目光移动到了夏露的脸上,然后立刻又变得柔和了下来。 “夏露,你越来越像爱丽丝了。”接着,她发出了感慨。 “艾格妮丝姨妈……”夏露想要硬起心肠说出刚才安德烈那番话,但是说到嘴边却已经哽咽了,最后只能默默流泪。 “别说了,我明白的。”艾格妮丝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这个时候他派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人见到这一幕。所以别哭了,我们不要让人看笑话。” 夏露低下头来,小声地抽噎着,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她必须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大义灭亲的姿态。 “请您……请您跟我回去吧。”她颤声说,“您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您触怒了陛下,法兰西虽大却已经无处容身,况且就算您能够离开,我们……我们能怎么办呢?” 也许是被她的话触动了什么回忆,艾格妮丝微微皱了皱眉头,小声抱怨。 “又是这番话……就因为你们这样,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接着,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于是带着歉意对夏露笑了笑,“好孩子,我不怪你,有你这些眼泪,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接着,她站了起来,然后空着手主动地向夏露一行人走了过来。 安德烈-达武等人高度戒备地看着她,提防着她一把强过夏露然后逃离,但是艾格妮丝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举动,只是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外甥女的脸颊。 “帮我照顾好姐姐吧。” “姨妈……对不起。”夏露哭得越发悲痛了,她紧紧地搂住了艾格妮丝,“您跟陛下求情吧,这一切一定是特蕾莎皇后策划和指使的,您只是一时糊涂……” “不,夏露,我不能这么做。”还没有等她说完,艾格妮丝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们一家虽然仰人鼻息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们终究还是应该有点尊严的,这样摇尾乞怜就算活下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输了就输了吧,也没什么。”
“可是……”夏露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艾格妮丝已经不再说话了,而是转身面向了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达武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接着,旁边两位侍从女官拿过了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把她绑缚起来。 夏露眼睁睁地看着艾格妮丝姨妈束手就擒,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她只能把这一幕幕都铭刻在记忆的最深处,提醒自己权力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值得迷醉的东西。 很快,一行人在夜色当中又登上了马车,然后原路返回,庄园又回复了往日的幽静,一切都了无痕迹。 ================================= 已经到了深夜时分,艾格隆又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卧室。 现在的他,神采奕奕,志得意满,举手投足之间又充满了往昔的豪情。 在控制住特蕾莎之后,他现身于众人之前,只花了几个小时就在宫廷当中成功地“拨乱反正”,让国家的中枢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当中。 现在,他又是这个国家里说一不二的人了,再也没人胆敢对他有任何违逆。 他推开门之后,里面默默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立刻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们都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说话,只是面如死灰地坐在原位上,就像是无视了他的存在一样。 她们都有着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年纪也都处在女性一生中最为盛放的年纪,因此尽管面无表情,却依旧散发出同时兼具青春与成熟的魅力。 只不过,此刻她们的身上都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看上去触目惊心,只不过这并没有减损她们的魅力,反而让这一幕场景增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艾格隆静静地打量着这两个和他羁绊极深的女人,目光在逡巡当中,开始慢慢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接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我真没想到我们会是这样重逢。唉,我真是闹不懂你们,大家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 没有人回答他,她们两个好像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只是面如死灰地坐在原位上。 艾格隆也不生气,而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们中间,接着双手一边揽住一个,往自己身上靠。 两个人同时开始挣扎,但是很快就失败了,只能任由着皇帝陛下放肆。 “她早该把你杀了。”气愤之下,艾格妮丝恨恨地说。“要是她心再狠一点,我们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唔!你!”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艾格隆亲了一口脸颊。 艾格妮丝一怒之下试图咬他的脸,却被他轻易地躲开了。 “我可怜的艾格妮丝,当时你也有的是机会,那你为什么不动手?”艾格隆笑着反问。“再说了,我在昏迷之前明明听到你为我求了情。” 艾格妮丝的脸涨红了,然后大声回敬他。 “我昏了头瞎了眼!” 艾格隆又看向了特蕾莎。 “亲爱的皇后陛下,其实……我闹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给了我一个理由,陛下。”特蕾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而之前也已经有成百上千个了,我奇怪的倒是你为什么会闹不懂我会这么做。” 艾格隆讨了个没趣,但是他此时当然不至于尴尬或者亏心,于是他也一碗水端平,亲吻了一下特蕾莎。 接着,他也不再多话,又伸手在两个人身上摸来摸去。 虽然她们都在剧烈挣扎,但是因为绑缚住的缘故,最终还是不得不任由他胡乱施威。 艾格隆轻柔但是毫不留情地动着手,不知不觉当中,蒙在她们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少。 在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欣赏着她们身上大片肌肤暴露出来的春光,以及上面被绳子勒出的红痕。 艾格隆一边胡作非为,一边欣赏着自己干下的恶行,与其说这给了他多少身体上的快感,倒不如说那种成就感更让他飘飘欲仙。 特蕾莎的叛乱虽然给他带来了惨痛的摧残,但是某种意义上却也让他可以报复她们两个。 正因为如此,他都搞不清他到底应不应该感谢特蕾莎给了他一个合理借口了。 接着,艾格隆昂着头,然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说了下去。 “特蕾莎,艾格妮丝,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我不怪你们。但很遗憾我赢了,所以我也可以按我喜欢的方式处置你们——正如当时你们也打算以你们喜欢的方式对待我一样,我认为这公平合理。” 接着,他拿起旁边的酒瓶,然后昂首灌下了一口酒,再飘飘然地对她们说。“你们这样对我,差点要了我的命,但我舍不得这样对你们,我不会废黜特蕾莎也不会流放艾格妮丝,我要把你们都留在我的身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之前的一切一笔勾销,你们需要受到一些惩罚,你们必须为自己之前的叛逆罪行负责!因为你们的叛乱,我视你们自愿放弃了某些权利——我可以任我喜欢地处置你们了。” 在两个人的怒目而视当中,艾格隆畅快地大笑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也随之加速了起来。 他要这么好好地放纵一次,重重地惩罚这两个居然胆敢谋害自己的爱人,让她们明白这么做的后果,然后再把她们监视居住,恢复她们原来的头衔和地位,让这场剧烈的风暴至少在表面上平息下来。 至少今晚……他要为所欲为,一雪前耻。 “在我刚刚苏醒的时候,我暗暗发下了一个誓言——如果命运再度眷顾了我,让我有机会重新得到我失去的一切,让我再度拥有主宰这个国家的权力,我会好好地惩罚你们,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惩罚了……” 说完之后,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躁动的火焰了,然后抱起特蕾莎,往艾格妮丝身上重重一推。 虽然身体强健,但是早已经筋疲力尽的艾格妮丝,还有被撞了一下的特蕾莎,都忍不住发出了悲惨的哀鸣,而与她们相应和的正是青年皇帝那放纵傲慢、不可一世的笑声,好一首悲惨与欲念交织的奏鸣曲!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卧室的门重新打开了,皇帝陛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而且脚步比预想中还要费力。 糟糕,本来只是想要小小地庆祝一下的,结果一下上头了,没收住…… 他发现自己的头有点晕眩,眼皮极为沉重,虽然勉强想要维持平衡,但是走路还是歪歪扭扭,全身都好像已经虚脱了,甚至难以维持平衡。 ……真不该在身体刚刚恢复的时候这么大动干戈的。 艾格隆心里暗暗后悔,可是刚才那种生平罕有的畅快喜悦,却也让他倍感满足。 他拖着凌乱的衣物,赤裸着一边肩膀,勉强地往外踱步,准备换个地方先休息。 然而,很快他的大脑越来越迟钝,思维明明还在,却已经不连贯了。 “陛下!” “陛下!” 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现在的异常,他耳边响起了其他人惊恐万状的呼唤声,他张了张嘴想要回应,但是耗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稍微张了张嘴,发出了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接着,他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58,私语 “真是厚颜无耻。” 玛丽亚的附和并没有让苏菲消气,相反她的心中越发愤愤不平。“我在这里受苦,他倒是逍遥快活!因为他我才落到了这个下场,被老皇帝当成了出气筒,连和家人通信的自由都被剥夺了……而他呢?他反手就同特蕾莎结了婚!当初我就该一刀把这个小混账了结掉,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玛丽亚悠然自得地看着姐姐发怒,然后适时地再补出了一刀。 “嗯,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特蕾莎怀孕了,现在已经先他一步回约阿尼纳了——” 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苏菲的眼睛顿时燃烧出了火焰,就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说实话,这并不出乎预料,既然他们结婚了,那自然也会拥有孩子——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面对现实是另外一回事。 很明显,特蕾莎即将生下的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成为备受世人祝福的合法子嗣,并且将会成为波拿巴家族延续下去的证明;而自己的孩子呢?那个可怜的女儿,她现在都未曾见到几次,天知道她未来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 明明就出身而言,她甚至比特蕾莎更加高贵——毕竟特蕾莎只是皇室旁支的公主——然而,两边孩子的对比,却让她无比揪心和痛愤。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这时候她反倒失去了发怒的兴趣,只是惨白着脸笑了起来。 “他们倒是做得好啊,我祝贺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健康茁壮成长起来吧。” 眼见姐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玛丽亚也知道不能再刺激她了,于是转而安慰起了姐姐,“唉,事已至此,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他确实得找个人结婚并且延续他那个可怜的家族——而且,他跟我保证过,日后若是能够飞黄腾达,一定不会忘记珂丽丝忒尔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苏菲吓了一跳。 也不怪她这么惊讶,因为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毕竟如果让外界知道的话,肯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玛丽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姐,“你觉得我是从哪儿知道的呢?” 苏菲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就恢复了镇定,她很快想到,妹妹既然连名字都知道了,那肯定是从那个小混账的口中得知的。 “王兄知道吗?”她惴惴不安地问。 “放心吧,我哪儿敢让他知道呢?这些事都闷在我的肚子里。”玛丽亚笑着回答,“真可惜我这次过来见不到珂丽丝忒尔的面,不过,以你们两个的容貌来看,想必她之后一定也会是个小美人吧。” 一说到女儿,苏菲的眼圈又红了,她现在的处境虽然艰难,但是毕竟老皇帝也有所顾忌,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甚至在表面上还维持了她的体面,她依旧是王子妃,享有应有的尊荣。 可是这个女儿……命运确实给她带来了太大的灾难。 “她肯定会很可爱的。”她只能如此回答。 “光是可爱还不够,我想,如果想要让她未来有光明前途的话,首先得要让她得到一定的待遇,至少享有应有的教育才行。”玛丽亚回答,“不然的话,哪怕未来她被接到了父亲身边,也会闹出一大堆粗俗无礼的笑话,要么谈吐无趣脑子空空,平白无故惹人嘲讽。”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苏菲心烦意乱地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帝陛下现在心里恨死我了,他怎么会为了我去照顾好珂丽丝忒尔。” “那个老东西确实讨人厌。”玛丽亚恨恨地皱了皱眉,“既然他不肯,那不如找找梅特涅?” “他也很恨我,因为我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苏菲苦笑了起来,“想要说服他可不容易。” 玛丽亚心里无奈地叹气。 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她,当然知道姐姐是什么脾气,对于喜欢的人可以倾尽一切,对于不喜欢的人则会丝毫不假以辞色,她对梅特涅印象不佳,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连帝国的首相都不放在眼里,可想而知她嫁到这边来之后,平常到底是什么作派,难怪在她落败之后那么多人落井下石。 “以前的事情不重要,这个人冷血无情,反倒是好谈,毕竟只要能够在利益上说服他的话,他就会乐意去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把耶稣再钉死一次。”玛丽亚继续劝说,“只要让他相信改善珂丽丝忒尔的待遇对他有利,那么不管他对您有多少怨恨,他也会去做。” 接着,她又继续解释,“你恐怕不知道,当初在希腊战争期间,为了缓和和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关系,梅特涅还特意写信向他诚恳道歉——这事儿虽然他自己做得隐秘,但是早已经传开了,所以你想,连面对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的人,他都愿意在需要的时候放下身段,更何况是对一个刚刚出生才一年的孩子呢?” 苏菲心里也知道妹妹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于是她略带疑惑地看着玛丽亚,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这事儿确实应该我来办。”玛丽亚浅笑了起来,“你跟他有恩怨,放不下身段,我可没有,所以我能够心平气和地跟他谈,况且在我临行之前,我让莱希施泰特公爵给他也写了一封信,委托他帮这个忙。” “他会听吗?”苏菲还是有点怀疑。 “不管他听不听,总得试一试吧?”玛丽亚反驳,“而且我觉得,他们两个人关系并不会像旁人想象当中那么坏,梅特涅年纪轻轻就依靠皇帝宠信爬到了高位,然后纵横捭阖一世,他这样的人根本就瞧不起人类的那些道义准则,更不会把无能之辈放在眼里,而那个小家伙恰好也是个有种的,单枪匹马干出了这样一番事业,他怎么可能不高看一眼呢?没准他表面上痛骂怒斥,心里倒是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个好传人……就那个小家伙给奥地利带来的麻烦和屈辱来说,哪里及得上当年拿破仑的十分之一?结果梅特涅不照样对拿破仑奉承讨好,百般逢迎。” 苏菲听了之后,先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说到这里,玛丽亚话锋一转,“况且,我们都知道,梅特涅从来也不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相反他集贪婪横暴于一身,他不仅自己享受声色犬马荣华富贵,他还想要自己的子孙们也同样如此。他从当年就在收受贿赂,现在他的手同样也不干净,说到底他还能指望什么呢?他要保卫住这个岌岌可危的帝国,并且为自家留下一笔丰厚的遗产,而这时候莱希施泰特公爵是愿意对他慷慨的——再说了,如果他因此而得到了我们家和公爵的好感,那么对他的子孙们来说也是莫大的好处不是吗?” 左思右想之下,苏菲觉得妹妹说得对,反正也不会有更多的损失了,就算试一试又怎样? 于情于理她都想要为这个受诅咒的私生女儿做点什么。 她心里更高兴的是,艾格隆也没有忘记这个女儿,他确实遵照自己的承诺,尽力在为珂丽丝忒尔谋取更光明的未来。 这份心意,已经是她最后的期待了。 妹妹带来的好消息,心情好转了不少,于是她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妹妹。 “现在还有时间,给我说说你和他见面的情况吧——越详细越好,我太久没有收到有关于他的消息了——” 玛丽亚公主当然愿意满足姐姐的愿望了,姐妹两个一起坐了下来,她详细地说起了她和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几次会面。 当听到一见面时艾格隆居然是那种方式来分辨姐妹两人时,苏菲涨红了脸,又羞又怒,几乎破口大骂;而当她听到他刻意维护特蕾莎,坚持不愿意配合玛丽亚当众给特蕾莎难堪的时候,她又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在最后,玛丽亚讲到了他们的告别,以及接下来在米兰再见面的约定,苏菲百感交集,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我真是羡慕你,还能在外面跑,哪像我已经被关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了,每天要面对那些死气沉沉的脸,听着那些早就听腻了的废话,偏偏还要装作很感兴趣!这受诅咒的生活大概就是我过去这么多年恣肆妄为的报应吧……我妹妹,我奉劝你一句话,轻易不要结婚,哪怕最后要去修道院当院长也无妨,因为嫁错人的结果太可怕了,就像是拿着时光的锉刀一点点在磨损自己的灵魂!当然,我也不是在悲叹我命运多舛,我所拥有的一切已经是足够让绝大多数人艳羡的了,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说到这里,她闭上了眼睛,泪珠缓缓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我只不过是太想念他了。你来到这里你应该就明白了,为什么我要不顾一切地发疯?因为他才给了我乐趣,和他相处的时间,是我在这里唯一不感到无聊的时光……我知道我犯下了罪孽,大概这辈子完结之后就得下地狱接受惩罚了,不过这又怎么样呢?至少我拥有过我曾经渴盼过的东西了,哪怕灵魂到时候面对审判,我也可以昂首接受裁决。” 看到姐姐垂泪的样子,玛丽亚突然也心里一酸,差点流下了眼泪。 “我倒是羡慕你呢,至少你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而我,得到了什么呢,一场泡沫罢了。” 如果是旁人,大概不知道玛丽亚到底是指什么,可是苏菲倒是心里非常清楚——在之前,她有意想要撮合妹妹和艾格隆,因此大力游说了妹妹,结果妹妹动了心之后,迎来的却是莱希施泰特公爵潜逃出境的噩耗——这岂不就是一场泡沫? 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累了——”苏菲叹了口气。 “你当然对不起我,如果没有你的那些迟疑和拖延,事情又怎么可能到这一步?”玛丽亚冷笑了起来,“我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那小子年轻,你想要多享受一段美好时光,所以故意要拖延一下是吧?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自己形同坐牢,而我也变成了笑话——” 被妹妹如此无情地揭穿心思,苏菲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试图狡辩——因为她根本就骗不过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对不起,你责备得没错。”她只能再次道歉,“我那时候确实贪心了一点,可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有那样的变故啊!谁知道路易莎突然会想起给自己儿子找靠山了,兴致勃勃地去撮合了他和特蕾莎的婚事……而该死的老皇帝居然大发慈悲又同意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姐妹两个都只能默然无语。 确实,因为苏菲的私心和路易莎制造的意外,把事情引导向了现在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再说什么又有何意义呢? “没关系,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片刻之后,玛丽亚又重新开口了,“反正我现在还年轻,再看看也没事,实在不行就跟你说的那样,找个修道院当院长算了,反正历代以来皇室公主都有这么干的,我的王兄有那么多姐妹,也没有兴趣非要拿我再当联姻工具不可。” “我只是说说罢了,我才不信你能够吃得了那个苦头。”苏菲一脸的怀疑。 不用说,她的质疑也直至了要害。 苏菲想了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打算接下来再见他作什么?” “了却一些过去积累的怨恨和遗憾罢了。”玛丽亚显然不想多说,只是敷衍着回答,“其实我对他确实挺中意的——要是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一切该多好!” 沉默当中,苏菲的视线开始变得凌厉起来,不期然间突然柳眉倒竖起来。 “哈哈哈哈……”看到姐姐的样子,玛丽亚捂住嘴笑出了声来,“怎么,都已经这个地步了,你还要管他的事吗?你打算以什么立场管,舅妈?情人?还是债主?” 苏菲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又被妹妹捉弄了,她又气又恨,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而这也只会让玛丽亚更开心而已。 “别想那么多,其实我只想找找乐子罢了,都已经这个地步了我还能再做什么呢?我只想了却一下心里的遗憾罢了,然后就此再不见面,各过各的生活。”玛丽亚慵懒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仰躺在了沙发上,半闭上了眼睛。“当然,如果接下来特蕾莎殿下因为难产而离世的话,一切也许就会好很多了,真希望上帝显灵。” 59,心潮澎湃 玛丽亚公主的诅咒,尽管有失她的身份,但苏菲心里却并不感到有多过分。 在她自己的心里,也曾经想过类似的问题——如果特蕾莎不幸离世的话,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是,这种诅咒顶多也只是落败者的哀嚎罢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然最好,可是……上帝估计不会赐予我们这样的好运气。”她叹了口气,然后又勉强振作起了精神,“唉,最近我可真是苦闷极了,你来得正好,总算让我可以有个倾诉的对象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在这边多待一阵吧,我还有太多的话想要跟你说了。” “我看挺难的,那个老东西估计看我也挺不顺眼,不会愿意让我长留的。”玛丽亚刻薄地回答,“真是的,他自己废物,还好意思责备别人不敬重他,哼……除了碰巧生在这个家族里,他和种地的老庄稼汉又有什么区别呢?拿别人家男人没办法,就知道找孤儿寡母出气,当年如此,现在还是一样,没出息!” 如此辛辣尖锐的评价,如果在这里被旁人听到了,玛丽亚估计就会立刻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然后被赶走,但是此时的苏菲听来却反而觉得心里痛快。 她早就想这么骂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碰巧成了这个帝国的主人,我也只能服从他的命令——”苏菲又叹了口气,“再说了,他毕竟也是艾格隆的外公,如果没有他的话,艾格隆也不会出生了不是吗?而且,他毕竟还给我留了几分体面……再说了,骂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现在都已经是一团乱麻了,谁又能把他怎样?” 玛丽亚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得到她的话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姐姐的耳边。 “我的姐姐,不瞒你说吧,上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他出过主意——只要他想办法提前送老东西去见上帝,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和上次的艾格隆一样,苏菲听得也是惊骇万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虽然她早就知道妹妹心里毫无顾忌无法无天,但还是没有预料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发出惊叫,然后瞪着她小声责备,“你在胡说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离开了,皇太子登基,而他根本没有能力治国,你的丈夫也没那个能耐,从那之后皇室就该你来说了算了。”玛丽亚镇定地回答,“这样难道不好吗?” “你倒是说得轻巧!如果一个皇帝这么容易被杀死,那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况且,无论是艾格隆还是我,都承担不起消息稍微走漏之后的后果——”苏菲的理智尚存,所以立刻就驳斥了妹妹的说法,“试想一下,我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你并不是不想他死,而是畏惧后果。”玛丽亚平静地看着姐姐,然后回答。“你刚才口口声声跟我说得好像对一切都认命了,仿佛只想着随波逐流,但是你的心底里并没有这么想——你还在仇恨,你疯狂地仇恨他们,仇恨那些让你失去挚爱又和女儿不得相见的人们……你永远也无法原谅他们,如果有机会,你甚至恨不得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因为如果换我在你现在的处境,我也会这么想。” 苏菲哑口无言。 对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并且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又能说出多少谎言呢? “我的心思难道你猜不到吗?又何必多问呢?他让我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还几次三番想办法羞辱我,甚至还故意逼着我强颜欢笑去跟特蕾莎的母亲祝福……我恨,我当然恨,哪怕现在想起来我的血液都在沸腾。”片刻之后,她没好气地回答,“只是,恨归恨,我还有理智,我仅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我不能再做傻事把这些也都失去。再说了……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时间终归在我这边,只要耐心,上帝终究会仁慈地降下裁决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艾格隆没有听了你的疯话吧?” 她还真怕艾格隆听了妹妹的煽动,干出那种无可挽回的蠢事。 “没有,他的反应简直和你如出一辙,就连发怒的眼神都差不多。”玛丽亚微笑着回答,“唉呀,你们可真是相配。” 苏菲暗自庆幸,总算还没有让事情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下次别在这里说这种疯话了,天知道被旁人听到会发生什么!”她严厉地警告妹妹。 玛丽亚却只当做没听见。 她也看得出来,姐姐并没有忘记旧情,更加渴盼着和小情人重逢、旧情重燃的那一天,只是因为现在处境艰难,所以只能暂且潜伏爪牙忍耐而已。她现在是希望用时间来熬死弗朗茨皇帝,然后再得到伸张自己的机会。 很胆怯,但是也很稳妥。 可是在玛丽亚看来,这完全是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面——谁知道这个老东西还能活多久呢?要是还必须再熬二十年的话,那就算等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她也知道现在再说这个只会更加惹怒苏菲,所以也没有再说下去了,而是转换了话题。 姐妹两个时隔几年重新见面,自然还有太多的话题可讲,她们一直聊故国的事,以及小时候的趣事,让苏菲听得不禁又燃起了思乡之情。 “有生之年如果还能回家看看那就好了。”她红着眼睛说。 “我相信,终究我们可以有心想事成的那一天。”玛丽亚回答,“所以,我的姐姐,你一定不要被悲伤淹没,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毕竟,如果以后不能再讥讽你的话,我也会少了很多乐趣的。” 妹妹的话,让苏菲又是感动又是气恼,最后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和玛丽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放心吧,我会活下来的,既然你们都没有放弃我,我又怎么舍得告别这人间?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时光没有享受呢,现在这些日子,更是让我又浪费了太多时光……是啊,若是有得偿所愿的那一天,我要加倍弥补回来!” 说完之后,她拿过了桌子上的那封信,然后放到了胸口,接着闭上了眼睛,仿佛以此来汲取精神上的力量。 “你写封回信吧。”玛丽亚提议,“多长都行,我给你带过去——” “谢谢。”苏菲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用充满活力的视线看着妹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
就在玛丽亚公主来到美泉宫的第二天,帝国首相梅特涅阁下也来到了这里,觐见这位公主殿下。 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公主殿下特意表示希望和他见面,所以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在百忙之中抽出点空了。 虽然除了她的姐姐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的到来而感到喜悦,但是她作为巴伐利亚的公主,也理应享受应有的礼遇。 礼节是不能根据人的好恶而改变的,对于这个由几百年的历史以及无数繁文缛节堆积起来的王朝来说,仪式就是它的生命。 很快,首相阁下来到了公主殿下所居住的套间。 和老皇帝一样,一看到这张和苏菲一模一样的脸,他的内心当中就生起了许多不悦,但是和皇帝不同的是,他用精巧的笑容和优雅的举止掩盖了这一点。 “很高兴见到您,公主殿下。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同您见面,但是对您我却感觉很熟悉,因为您同苏菲殿下一样美丽。” “首相先生,见到您我也很高兴。”玛丽亚同样也是满面笑容,“您同我想象中那样优雅,我真为帝国有您这样的栋梁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您过奖了——”梅特涅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是个步入暮年的老家伙了,最近总是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只是为了帝国而不得不勉强自己罢了。” “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我虽然是巴伐利亚人,但我依旧希望您在维也纳缔造的和平能够长期维持下去,让我们享受现在的生活。”公主继续恭维。 “唉,要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想该多好……”梅特涅长叹了口气,“可就是有些惹是生非的家伙偏偏喜欢捣乱,让大家不得安生!” 梅特涅的话意有所指,而玛丽亚自然也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您放心吧,我们巴伐利亚人并没有给世上添乱的意愿……”她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们之所以招待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只是为了感谢他赠送给我们家族一顶王冠而已——平心而论,有这样大的恩惠,难道我们能无动于衷吗?那也太丢脸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最好小心一点,那个小家伙是个惹祸精,给我们所有人添了多少麻烦!我觉得你们抽身事外才是上策。”梅特涅半是感慨半是威胁地说。 “自然,我们懂得分寸,也知道应该怎样按照自己国家的利益行事。”玛丽亚不动声色的回答。“而且,他现在也离开了巴伐利亚,接下来他做任何事都跟我们没关系啦,我们国家也绝对不会参与到他的事业当中。” 然后,她从旁边拿过了一封信,再送到了梅特涅的面前,“说到这里,在我临行之前,公爵曾经委托我送一封信给您,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没关系,我们虽然关系破裂了,但总归也有几分情分在,不至于连通信都不行。”梅特涅笑了笑,然后接过了信。 他撕开了印泥打开了信件,快速地浏览完了,然后立刻将视线放到了玛丽亚身上。 玛丽亚只是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仿佛对一切都不知情。 艾格隆在心中提到了珂丽丝忒尔的事情,并且以私人身份请求梅特涅帮忙,为她提供应有的教育,为此愿意给出相应的经费——梅特涅的私人腰包还能够得到另外一份。 玛丽亚知道内情,但无论是从奥地利的立场考虑,还是从她自己个人的立场考虑,她都必须装作自己不知道珂丽丝忒尔的存在,也必须装作和整个事件无关。 “好的,我知道了。”片刻之后,梅特涅将信随手塞到了口袋里,然后含糊地回答,“谢谢您的辛劳。” 接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事实上,在不久之前,我刚刚收到消息——有关于莱希施泰特公爵行踪的消息。”梅特涅首相面带笑容地看着玛丽亚公主,“您有兴趣听听吗?” “您请尽管说吧。”玛丽亚回答。 “他跑到法国境内去了。”梅特涅慢吞吞地回答。 “什么?!”玛丽亚大为惊讶,脱口而出,“不可能吧,这不是找死吗?” 在这个年代,欧洲大陆上并没有覆盖电报网络,也没有到处覆盖无孔不入的新闻媒体,所以玛丽亚在前往奥地利的路上根本就没有听过,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样一场风波。 难怪他一直对我讳莫如深,原来是玩这样的冒险! 梅特涅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玛丽亚的表情,从她的神态当中,他认为玛丽亚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看来那个小家伙并没有对她寄托多少信任,他和巴伐利亚王室也没有进一步的勾结——不过这也很正常,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巴伐利亚的国力,对比起法国来实在太孱弱了,路德维希国王再怎么利令智昏,也不至于敢于公开站在皇位觊觎者这一边,同波旁王朝对抗。 既然确定了这个事实,梅特涅也不再卖关子了,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大致地说到了那个少年人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在法兰西境内所发表的宣言的大致内容——这些东西都已经作为爆炸性新闻在各国传开了,根本算不上机密,所以梅特涅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了事实。 虽然对梅特涅来说这好像只是个谈资,但是玛丽亚心里听得心潮澎湃。 只身冒险潜逃回国,还敢在公众面前露面,何等胆大妄为,又是何等肆意任性!自己刚刚还在嘲笑他胆小,现在看来是小看他了。 也对,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呢……了不起。 正当玛丽亚还在沉思的时候,梅特涅再度开口了。 “殿下,您之前跟他见过面聊过天,那么您知道他接下来会打算干什么吗?或者有什么猜测吗?” “很遗憾,我完全不知道,他也没有跟我说——”玛丽亚摇了摇头,没有露出任何痕迹,“您想想看,他这种人又怎么会跟我交心呢?” 梅特涅心想也是,所以也没有再做纠缠。 接下来,两个人按照礼节说了一大堆无关痛痒的客套话,而彼此的心思都已经飘到九霄云外,等到了合适的时机立刻各自告辞了。 玛丽亚心里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不久了,皇帝陛下恨不得马上下逐客令,让自己这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赶紧离开。 但是她无所谓,她已经在期待着自己下一个目的地了。 60,米兰 好雨知时节。 就在这个春夏之交夜晚当中,雷声隆隆,惊天动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淅淅沥沥的雨滴。 细密的雨水拍打在树林上、泥土上、各处的建筑上,将这片大地变成了一个湿润的世界。 不同于暴虐严苛、希望带走人们身上最后一丝热量的冬雨,而现在的这场雨,则像是上天赠予人间的礼物,滋润地上的生灵,为他们驱走闷热,带来渴盼的清凉。 就在这个沉闷的雨夜当中,艾格隆带着自己的几个护卫们一起,悄悄地来到了米兰城郊外。 他现在穿着黑色的雨衣,整个人都融入到了黑夜当中,借助着仅有的星星点点的幽暗灯火,在无人的道路当中行走。 这场大雨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相反越是接近夜幕当中的米兰城,他的心情越是愉快。 他在不久之前,刚刚完成了一项壮举,他潜入到了法兰西境内,然后在民众的注视当中发表了宣言。 他靠着自己的冒险之举,轻轻松松地就让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把欧洲舆论场再次搅得天翻地覆。 在离开法国途中,他一路躲躲藏藏,穿越了瑞士境内最终来到了米兰,所以在这一路上他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外界信息,但是他可以预料到,自己肯定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当然他更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有多少人为他欢呼就有多少人想要他立刻去死,所以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米兰,并不会是一座欢迎他的城市。 在1815年之后,随着拿破仑帝国的崩塌,奥地利重新夺回了米兰为中心的伦巴底地区,并且在自己的意大利领地上建立了伦巴底-威尼西亚王国,以奥地利皇帝为国家元首。 虽说伦巴底和威尼西亚被并入了一个国家,但是实际上两个地区还是有着各自平行的一套政府,奥地利皇室则派出一位总督来监督这个王国的运行。 现在的总督,就是莱纳大公——他是先皇利奥波德二世的第十二个孩子,自然也是弗朗茨皇帝和卡尔大公的弟弟,自从1818年开始,他就一直呆在伦巴底-威尼西亚王国担任总督,代表奥地利皇帝统治这一片意大利地区。 作为总督的他,和自己的家人一般都呆在米兰。 就理论上来说,这位大公应该算是艾格隆的叔外祖父——当然,艾格隆可不敢去找这位大公去一叙亲情。 艾格隆知道波旁王室现在恨自己恨得要死,绝不能落到他们手中,可是落到哈布斯堡家族手里他的命运就会好多少吗?那恐怕也不见得,自己的外祖父可是一个小心眼记仇的人,自己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羞辱,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况且,当地的米兰人,和法兰西人也不一样。 法国人铭记皇帝带来的光荣,也记得他恢复国家秩序所带来的安全和稳定,但是这些伦巴底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们曾经同法国人一样是拿破仑的臣民,但是对法国人他们并不特别抱有好感——这些可怜的伦巴底人,说到底是意大利人,在拿破仑崛起的过程当中,他们成为了首当其冲的被征服者,到处被蹂躏和劫掠,拿破仑依靠着这里的财富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法军在这片地区大肆烧杀抢掠,制造的种种灾难也铭刻在了当地的历史记忆当中。 而等到了拿破仑创建帝国之后,他们被归并到了以拿破仑为君主的意大利王国当中,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依旧要承受高额的税收和无休止的兵役,总体来说他们并不那么爱戴拿破仑——哪怕拿破仑理论上来说是个意大利人后裔。 随着帝国陷入到无休止的战争当中,越来越繁重的压榨让米兰人的反抗情绪越发浓烈,而帝国末期不断的军事失败,更加增添了当地人起来反抗帝国的勇气。 在1814年4月20日,米兰爆发了大规模动乱,而当时的意大利王国财政部长朱塞佩-利纳,甚至在被暴民抓住之后私刑处死。 可想而知,帝国在他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当然,唯一让艾格隆有点欣慰的是,伦巴底人也不太喜欢奥地利人。 平心而论,相比于拿破仑帝国的统治,奥地利人的统治现在要宽松许多——奥地利帝国并不像法兰西帝国一样横征暴敛,甚至还允许伦巴底人在一定程度上自治,而且米兰作为地区首府,在这个新的和平时期,经济发展也很快。 但问题就在于,在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的冲击下,伦巴底人,尤其是那些上层精英分子开始觉醒起了民族意识。 他们认同自己为意大利人,并且已经厌倦了历史上持续不断的被入侵、被法国人或者德意志人轮流统治,他们不想沦为二等公民,被视作无足轻重的边疆地区,他们希望出现一个意大利人自己的国家——而拿破仑一度捏合出来的意大利王国,恰好又某种程度上符合他们的期待。 他们想要一个意大利人自己创建的意大利王国。 而如今的意大利在政治上又回到了法国大革命前那种四分五裂的状态,北方被哈布斯堡家族统治,南方被波旁家族的两西西里王国统治,中间则是一堆破烂小邦国。 面对这种残酷的现实,伦巴底人并不觉得靠自己就能够推翻奥地利人的统治,于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旁边的撒丁王国那里。 撒丁王国本来只是一个小邦,在拿破仑战争当中,在欧洲大陆上的皮埃蒙特等领土被拿破仑直接一路横扫,但是在法兰西帝国覆灭之后,它不仅恢复了旧有的领土,而从维也纳和会当中拿到了热那亚,实力得到了壮大。 梅特涅在维也纳会议上做出这项安排,其初衷正是为了在奥地利和法国之间,塑造一个有实力的缓冲国,作为对法国扩张的守门人,承受第一波打击。
这个算盘确实打得不错,但是他忘记了一个事实——奥地利自己同样也会成为撒丁王国的目标。 法兰西帝国覆灭之后,法国势力暂时退出了意大利舞台,接下来还控制意大利领土、尤其是最精华的北意大利领土的,就是奥地利人了,于是他们成为了新兴的民族主义者的眼中钉。 拿破仑带来的灾难,已经远离了这片土地,曾经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渐渐地人们也会淡忘这些灾难,转而注意起了他带来的那些积极的部分。 正因为民族主义的烈火开始燃烧,于是统治着这个王国的古老的萨伏伊家族,也成为了这些意大利人精英分子眼中统一的希望。他们要么公开表示、要么暗中希望由撒丁王国领头,以意大利人的枪炮来统一意大利,驱逐所有外来干涉势力,一扫千百年来的屈辱,让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重归一统。 而古老的萨伏伊王室,此时为了自己权势的扩张,也在暗中迎合这样一股民族主义思潮,想要把这股力量借为己用——在这个年代的欧洲,封建领主扩张领土的本能,和民族主义者们解放祖国的光辉梦想,在某个历史阶段确实会奇妙地结合起来,这并不是唯一的例子,也不是规模最为宏大的例子,甚至就制造的灾难来说,也排不上号。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梅特涅的算盘完全落空了,这位外交家毕竟还是一个18世纪的人,他以各个封建王国的办法来处理当代的问题,并且一度还确实处理得不错;但19世纪泛滥于欧洲各地的民族主义思潮对他来说是那样陌生,至于封建王室与民族主义思潮的苟合对他来说更是闻所未闻,更别说提前预防了。 不管他原先是如何想的,总之,萨伏伊王室就此成为了奥地利心怀叵测的敌人,它不断地煽动伦巴底地区对奥地利人的反抗情绪,并且在1848年趁着维也纳闹起了革命,武装进攻了伦巴底——只可惜被挫败了。 而在失败之后,萨伏伊王室依旧贼心不死,依旧执着地想要完成大业。为了卷土重来,它甚至转而投向了法国的怀抱——1848年之后,路易-波拿巴当选法国总统,并且在1852年成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而撒丁王国立刻就向他靠拢,寻求他的庇护,以此来作为对奥地利复仇的靠山。 为了讨好波拿巴家族,萨伏伊王室下了血本——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国王,把自己的女儿克洛蒂尔德公主嫁给了拿破仑三世的堂弟。 拿破仑三世也投桃报李,他本来就想要狠狠地打击一下奥地利,报当年的一箭之仇,现在得到了一个小跟班,自然更加乐得如此。 在1859年,撒丁王国、法兰西帝国先后对奥地利宣战,并且最终靠着法军在马真塔战役的决定性胜利,让奥地利人不得不让出了伦巴底,撒丁王国几十年的夙愿终于成真,踏上了统一整个意大利的决定性一步。 奥地利人对意大利统治的终结,居然是由萨伏伊家族完成的,这实在让人始料未及——毕竟历史上哈布斯堡皇族和萨伏伊王族联姻了许多次,甚至共同并肩作战,对抗了拿破仑。 维也纳会议上对撒丁王国的精巧安排,却由于旧时代的野心和新时代的思潮,而走向了与当事人愿望完全相反的结果,这是何等的啼笑皆非…… 当然,对此时的艾格隆来说,这些发生于“未来”的事情,也只能当成是参考了。 眼下伦巴底地区的贵族们,也还只是在心中嘀咕一下要摆脱奥地利人统治,或者顶多把自己的子弟派到撒丁王国去学习,建立人脉关系,还没有真正有胆量去公开谋求独立,奥地利人对这块土地的统治,看上去还是那样坚如磐石。 他尊重这一点,也不打算挑战奥地利官方对自己的耐心。 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解决一些旧日的问题而已。 之前,在母亲那里,他得知了他之前瞎编的财宝掠夺队伍居然真的存在;而后来,在他的义兄欧仁那里,他得到了更进一步的信息。 欧仁亲王同样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毕竟,他曾经是意大利总督,代表皇帝统治这片地区,这些人的活动是瞒不了他的。 但是他没有深度介入这些事,因为他不想沾染上盗墓贼的恶名,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为这些人找一些方便而已。 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掌握到了许多有关于他们的信息。 在欧仁亲王带着家人们逃离米兰的时候,因为形势已经变得非常混乱,所以他不敢去找这些人并且把财宝带走,因为那只会让他的逃离变得更加危险。 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依旧认为这些财富是属于帝国的继承人的。 于是在他的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当中,他在撰写回忆录的同时,从自己记忆当中挖掘出了自己还记得的相关信息,并且把它们都记录了下来,然后作为遗稿封存了起来。 如果艾格隆依旧身处奥地利人的控制下,未曾有机会拜访他的家人,那么这些遗稿就将一直长眠于匣子当中不见天日;如果艾格隆有一天摆脱牢笼来到他的家人面前,那么他就将完成自己最后一项心愿了——而且也许是他最后能够为义父的继承人帮上的忙了。 艾格隆确实做到了,他拿到了义兄最后的馈赠。 这些遗稿,现在就藏在艾格隆的怀中,即使是天上下着的大雨,也没有能够损害到它们半分。 在黑暗的夜幕当中,雨水倾泻而下,把这些小路冲刷得坑坑洼洼,然而艾格隆心中燃起的火焰却随着距离的接近而越烧越旺。 他抬起头,注视着远处城中的灯火,眼睛里燃烧出了贪婪的火光。 平心而论,他并没有把握自己真的能够得偿所愿;而且现在的他,也并不一定非要把所谓的珍宝搞到手不可。 但是,他不想失去任何命该属于他的东西,这是他一生当中唯一的偏执,他就是为此而奋战至今的,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我要将它们吞噬殆尽,属于我的将永远属于我。”他小小的呓语,轻巧地消融在了雨中。chaptere 61,行迹与筹划 ,雏鹰的荣耀 在雨夜当中,艾格隆带着自己的随从们来到了米兰城的郊外,他并没有贸然在这个时候试图进入到米兰城中,而是准备在周围找一个落脚点。 之前已经说过,米兰人对波拿巴家族并没有多少好感,而现在统治米兰的奥地利人同样也对艾格隆有所嫌隙,他不能冒险暴露身份。 好在,在之前离开巴伐利亚之前,他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他在送走特蕾莎的同时,还派出了自己的秘书莱昂-埃斯波西托悄悄南下前往米兰,为自己准备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莱昂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侄子”,他的家族在意大利颇有势力,艾格隆相信他能够完成自己的任务。 事实上莱昂也确实不负所托。 在来到米兰之前,艾格隆还特意派人先来到米兰,联系上了莱昂,确定了他现在一切顺利之后,他才趁夜潜入到这边,让自己来到这个目的地。 夜幕深沉,阴云和雨水让四周本就不多的行人完全绝迹,他们这一群人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庄园外,然后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当艾格隆来到宅院当中时,早有准备的莱昂-埃斯波西托走过来迎接了他。 “陛下,好久不见。”他的秘书满面笑容,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我终于又可以在您身边效劳了。这里是我为您买下的庄园,现在里面的仆人也都已经遣散了,只有我们的人留在这儿,您尽可以把这里当成您的落脚点。” “好久不见,莱昂。”艾格隆换下了雨衣,然后再转头看向了对方。“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有是有,陛下。”莱昂点了点头,“您的壮举令整个欧洲倍感惊愕和震动,哪怕是我们这个地方,也有人在为您窃窃私语。当然,有些人称赞您,有些人在咒骂您……” “这个不重要。”艾格隆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人们是称赞我还是咒骂我,我只唯恐所有人忘记我。既然他们现在都在念叨我的名字,那我就成功了。” 话虽如此,但是艾格隆其实很重视自己的形象,他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一次的冒险当中继续树立起自己英勇无畏的形象——不过,眼下法国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他也不知道舆论到底是如何发酵的。 但是他猜想,一定有很多人在为自己欢呼雀跃。 “您现在一定很累吧?”莱昂看出了艾格隆身上的疲倦,“已经有人准备好水了,您可以先洗个热水澡。”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又看向了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人们,“你们也各自安顿下来吧,安德烈,等一会儿你和莱昂一起来我的房间,我有事情要跟你们交代。” “是!”安德烈-达武和莱昂一起答应了下来。 接着,艾格隆跑到了,换下了已经被淋湿、而且沾满了泥尘的衣物,然后泡了一个热水澡。很快,他身上的疲惫被一扫而空,换上了新衣服之后,整个人都好像焕然一新。 他回到了主人的房间,而这时候,自己这两位心腹已经都等候在这里了。 一看到艾格隆,他们纷纷站起来行礼致敬,而艾格隆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他们重新坐下。 接着,艾格隆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脸。 “莱昂,你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艾格隆笑着问。 “陛下,我心里确实有些疑惑。”被艾格隆说出了心事,莱昂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干脆不再犹豫了,“为什么您要特意来这边呢?这里对您来说虽然没有法兰西那么危险,但是毕竟也有潜在的风险,一旦奥地利人得知您的行踪,他们会怎么做,实在没有把握……” 艾格隆看了看安德烈-达武,发现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在他们看来,既然在法兰西的冒险活动已经结束,艾格隆就应该尽快回到约阿尼纳和自己的妻子特蕾莎汇合,策划下一步的行动,顺便等待孩子的降生,不应该跑到哈布斯堡家族的控制地区里再一次冒险。 艾格隆知道,现在不应该再对他们守口如瓶了——他们都在自己的身边,是自己必须借助的力量,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让他们对自己的意图一无所知。 他要选择性地说出一部分真相。 “你问得很好。”艾格隆轻声回答,“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们了。” 两个人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实这个故事说来很长,我也没有兴致从头到尾来跟你们解释一遍。”艾格隆立刻开始向他们解释,“简单来说,我从我的义兄欧仁亲王那里,找到了他给我遗留下来的文件,他告诉我在离开意大利之前,帝国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些宝物珍藏,他希望把那些东西都留给我,因为我是帝国的继承人。” “珍宝?”安德烈和莱昂都颇为惊愕,于是面面相觑。 “是的,那些年当中帝国统治着这一片土地,自然也积累了不少财富。”艾格隆点了点头,“当时奥地利人打过来的时候兵锋很急,欧仁亲王离开这里的时候也颇为仓皇,他来不及去把这些珍宝都搜集起来带走,而是让它们继续流落在了这里。” 艾格隆故意隐去了这些珍宝的真正来源,一来是因为他不想在这些人心目中毁损帝国的形象;二来,他觉得根本就不需要在乎什么来源,只要是帝国的,那四舍五入就是他的,谁管什么原主呢。 他的解释,也稍稍解开了两个人心中的疑惑,至少他们得到了一个可以理解现状的理由。 “我明白了,陛下,如果有这样一笔财富的话,确实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帮助。我也感谢您对我的信任,肯把这些告知给我。”莱昂-埃斯波西托回过了神来,“那么,它们在哪儿呢?” “不知道。”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的义兄并没有直接和保管这些财产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些财宝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它们的下落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当然,我也不是一头雾水,他给我提供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您是指什么呢?”安德烈-达武问。 “他给我留下了几个人的大致信息,以及他所知道的其他所有一切,都封存在他的手稿里面。”艾格隆回答了对方,“这几个人是直接负责人,而且用伪装的身份掩护自己,长期在意大利行动,这些身份里有贵族也有富商。可以想象的是,既然在之前帝国垮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被奥地利人问罪,那就说明他们利用局势的混乱,把伪装的身份变成了真的,摇身一变又成为了奥地利皇帝的臣民——并且,他们利用那一笔财富,让自己变成了真正的上流人士。” “他们是叛徒。”安德烈-达武恶狠狠地接过了话,眼睛里也闪过了狠厉的光线。“一定要严厉制裁他们!” 他忠于波拿巴家族,对他来说,那些财富都是波拿巴家族的财产,自然也只能归他效忠的主君使用,之前陛下没有恢复自由也就罢了,在陛下已经恢复自由的时候还没有将这些财富归还,那只能用“叛徒”来形容。 对叛徒,那自然不需要客气。 “你说得对,安德烈。”艾格隆点了点头,“但是我们首先要找出他们。我们先在米兰找到其中一两个人,然后顺藤摸瓜,把他们所有人尽可能都揪出来,让这些财富物归原主。” “陛下!”莱昂好像想到了什么。“您刚刚说,他们之前有伪造的身份,而欧仁亲王已经离开这里十几年了。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在这十几年当中,又更换了其他伪造的身份呢?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在这里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艾格隆点了点头。“但是我认为,他们一定还留下了蛛丝马迹。想要当个贵族不容易,哪怕在贵族遍地泛滥的意大利,想要重新伪造一套能够被上层社会接受的贵族谱系也是非常困难的,必然会有破绽。毕竟,现在时间才过去了短短十几年,还不够他们把自己突然得到的财富解释清楚。” “这也有道理……但如果他们已经带着钱离开了意大利,那又该怎么办?”莱昂还是有些迟疑。“他们如果去了其他地方,那就没必要解释自己的财富到底从哪儿来了。” 艾格隆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确实也是事实。 不过,他倒是认为,这些一定大部分还留在意大利,毕竟在得到了大笔财富之后,他们也不敢离开已经有了合法身份的熟悉地方,轻易去别的陌生环境——不然的话,搞不好人财两空,被觊觎他们财产的人巧取豪夺。 “没关系,不管他们还在不在意大利,只要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我就可以追查下去,哪怕他们躲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知道叛徒应有的下场!这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了,而是威望的问题。你们都应该知道,在当年,有很多人靠着背弃帝国和波拿巴家族换取了荣华富贵,而我牢记着这些账目,并且准备一一予以清算,现在法国国境之内的那些人,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去清算,但是现在这些人,就让他们来首当其冲吧。” “轰!” 就在他说下这句话的时候,窗外又传来了沉闷的雷声,雨水继续哗哗作响。 艾格隆暂时中断了自己的话,转头看向了窗外,看着划破夜幕的闪电。 “您说得对,陛下!”安德烈-达武心悦诚服地表示了赞同,“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 而莱昂-埃斯波西托则还是稍微有些保留。 “陛下,不管怎么说,您留在这里还是有点危险,虽然现在我可以利用之前的布置以及我们家的关系暂时确保平安无事,但是时间长了,终究会有麻烦。我建议您最好确定一个时限,等到时限到了之后,不管您得到了什么成果,立即离开这里前往约阿尼纳——请您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了立足之地,比起什么宝藏,您的安危才更加重要。现在您若是有什么闪失,哪怕有亿万财富,您的事业也会顷刻土崩瓦解的……没有人可以接替您,哪怕稍稍取代您的地位也不行。” 毕竟是大家族出身,莱昂-埃斯波托西对什么财宝有着超过普通人的免疫力,在他眼里,只要拥有权力,再多的财产也只是弹指间就能够聚集起来,完全没必要和大航海时代的冒险家们一样为了所谓的宝藏拼命。 艾格隆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更知道,对方所说的句句属实。 特蕾莎是奥地利人,在他的部下里面就有人对她不服气;而他的堂兄弟们经过他的几次刻意打压,也已经被边缘化,没有什么威望可言,自然也不可能接替他;至于他的孩子,现在都还没出生呢…… 所以,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他是无可取代的,所有人都只能对他毕恭毕敬,等待着他做决定——而这正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他要确保自己的权威不受任何牵制。 对这番肺腑之言,艾格隆也当然予以了正面认可。 “好吧,那我们以十天为期吧。十天以后,不管有什么收获,我们都离开这里,你觉得如何?” 莱昂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陛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会尽我所能,确保您在这段时间内平安无事……我为您的安全负全责,我以我的家族名誉担保。” 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得了吧,莱昂,别为自己承担额外的责任,就连上帝也不敢说为我的安全负全责呢。既然这是我做出的决定,那我当然应该自己负责,你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行了。” 而这时候,安德烈-达武突然也有些尴尬了。 “陛下……”他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少年人,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记得您跟玛丽亚公主约好了在这里会面,如果十天之内她没来,要不要等她……?” 莱昂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似乎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他们两个都经历过上次艾格隆和玛丽亚初见的场面,私下里也嘀咕过陛下和她的关系,此时突然提出来,不禁都有些尴尬。 “不等!”艾格隆脸微微一红,然后没好气地回答。 62,绑架 “不等!” 看着少年人尴尬的样子,莱昂和安德烈都不禁相视一笑。 他们虽然不知道艾格隆与玛丽亚公主殿下的具体关系,但是有了上次的经历之后,他们心里都暗暗觉得这两个人关系非同寻常。 而在离开,他们约好在米兰再见面,更是佐证了两个人心里的想法。 当然,对陛下的私生活,他们都没有兴趣干涉,只要他保持清醒的头脑放在家族的事业上就行了,说白了这些王孙公子们又有几个不是这样呢?当年波旁王室在流亡的时候也没耽误他们招蜂引蝶嘛……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不再多说,纷纷领命而去,把艾格隆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面休息。 不过,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但是艾格隆还没有多少困意,外面时不时传来的雷声更是让他难以入睡。 他索性走到了卧室里的书架旁边,借助着烛光找了一下摆放在上面的书本,然后随手从里面挑了一本讲述意大利战争的历史书籍翻阅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轻轻地被敲响了。 “谁?”艾格隆放下了书,然后警觉地看向了门口。 “陛下,是我。”门外又传来了安德烈-达武的声音。“您现在方便吗?” 艾格隆心里略微有些疑惑。 按理说来这么深夜了,他不应该再来打搅自己了——除非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可是从他的语气来说,又不像是突发了什么意外。 算了,不用想那么多,把他叫进来就知道了。 于是艾格隆走回到了门口开了门,让安德烈-达武一个人进来了。 “安德烈,你特意一个人又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艾格隆不耐烦地问。 “陛下,我……”安德烈-达武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自从我来到这边之后,我突然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窥伺我们,或者说在搜寻我们,有一种危险在默默逼近的感觉。” “噗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安德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你说哪一天没人想要杀我?如果因为这个就坐立不安的话,你早就应该每天都睡不着了。” “您教训的是。”安德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所以我个人也觉得很荒唐。也许是最近我们一直都在逃亡,所以我心里积累了太多压力,开始疑心暗鬼了吧。”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不管怎么说,您的安危对我们来说是最最重要的,而我更加被您授予了保卫您安全的重任,所以哪怕可能是我多想了,我也必须提醒您,并且自己也打起精神来面对。”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说来好笑,这种感觉上一次我也体验过。” “嗯?在哪儿?”艾格隆反问。 “在面对艾格妮丝小姐的时候。”安德烈略微尴尬地回答,“我不知死活地向她挑战,在我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即将交手的时候,她看着我,而我的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感,这种感觉和今天很像。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跑过来提醒您。” “怎么?你的意思是艾格妮丝要从法国跑过来杀了我吗?”艾格隆禁不住又是大笑了起来,“那正好,我正愁一路旅途无聊呢,她要是敢来,我就把她逮住留在这里陪我解闷!” 这个略带着点颜色的玩笑,把安德烈也逗乐了,“怎么可能!艾格妮丝小姐没有与您为敌的理由,她也不会对您这么做——我只是担心有类似的危险发生在您的身边而已。更何况,这次您是在一个对您有敌意的地方去寻仇寻宝,更加加重了我的忧虑。别忘了,之前您要么有一支军队在身边,要么是在对您不含敌意或者给予庇护的地方呆着,您的人身安全都有确切保障,而现在您只带着几个人,在奥地利人的领地上,谁也无法确保您的安全。” 艾格隆也收敛起了笑容。 也许安德烈的想法只是空穴来风,纯粹是因为最近积累的压力太大而开始胡思乱想;但是他这份忠心却值得褒奖。 于是,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安德烈,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另外,这次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收获,我希望你再次负责保管和运送它们,决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之前在他们远征希腊的时候,安德烈-达武就曾经被他授予了看守他那些财宝的重任,这一次艾格隆也不打算有所例外,“莱昂虽然表现很不错,但是他终究来到我身边才半年,现在在我身边,我唯一能够完全寄托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 “请您放心吧。”安德烈-达武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将尽我一切来完成您的心愿!” 接着,他转身回去休息,艾格隆又重新关上了门。 经过了这一番交谈,他的睡意也已经涌上了头脑,开始感觉困倦了。 不过,他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一切顺利,但是客观上同样也是在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德烈-达武有一种被危险包围的感觉,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如果因为害怕就迟疑不前,他早就按照祖母的建议找个地方结婚隐居得了。 既然走上这条路,他就不应该再有任何恐惧,而且不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都敢于去直面,因为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他走回到了床边,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下去。 =========================================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天气由雨到晴,完成了一个个昼夜循环,而米兰城内的市民们也在享受着和往常一样的悠闲生活,完全没有感受到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就和这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城市一样,城市之内最繁荣的地区总是缺不了花街柳巷,人们聚集在这里肆意地饮酒赌博、寻欢作乐,昼夜不分地做着那些亵渎天主的丑行。
在接近凌晨时分,这些肆意作乐的欢宴才逐渐宣告结束,一辆辆马车从这些花街柳巷当中疾驰离开,准备回到自己家中休息。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混在这些马车之中。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马匹看上去也颇为平常,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车夫也没精打采,只是按着节奏不断驱动马匹前行。 而在小小的车厢当中,此时正坐着一个乘客——他大概四十几岁的年纪,不过也许是因为长期沉湎酒色的缘故,他看上去要比实际显老一些,头也已经接近秃顶,眼睛里也泛着些许的血丝。 此时,因为酒醉的缘故,他半昏半醒地眯着眼睛,嘴中哼着刚刚在寻欢作乐当中唱出的小调,浑身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虽然貌不惊人,不过他手上戴着的宝石戒指则足以证明本人身家不菲——这也是他能够享受这种生活的底气所在。 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白天饮宴享乐、晚上眠花宿柳的生活,这种生活也消磨了他的意志跟身体,在昏昏沉沉当中,恐怕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之前又干过什么。 而对他来说,这种生活也正是他想要的,那些过往的暗色回忆,他只想统统都打包起来埋藏在记忆当中的最深处,就这样过完花天酒地的一生。 米兰是一座被河流以及运河环绕的城市,这些运河始建于十世纪甚至更早,随着时间的流逝,运河的系统越来越复杂,人们为它设计了专门的水道,并且用一道道水闸来调节水位。在这个没有火车汽车的年代里,运河是维系这座古老城市生存的重要生命线,米兰人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用品都经由水路输入,就连修建米兰大教堂的那些大理石,也都是从运河上运来的。 而假设在这些运河上面的是一座座桥梁,此时马车正在通过其中一座桥梁。 在黑夜当中,桥下的水流显示不出人或者马的倒影,甚至看不出流动的迹象,简直就像是和梦魇一样浓稠的黏液。 四周一片寂静,不远处的民居都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马车上的灯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也抵御着黑暗的侵蚀。 正当中年人还在昏昏沉沉地回味刚才的缠绵时,马车突然出现了一点点讨厌的震颤,让他稍微有些惊醒。 他下意识地叫骂了一声,但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马车在夜间赶路,磕到石块或者砖头实在太正常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马车在微微减速。 “怎么了?你这个白痴!为什么停下来?!”中年人睁开眼睛,然后对车夫破口大骂。 “老爷,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挡着。”前面传来了车夫委屈的回答。 中年人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接着他将头伸出了窗外,然后试图借助微弱的灯光看清楚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大团黑色影子正横亘在马车的路线前方,似乎正等着他们撞过去——而且,由于能见度太低,此时两边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 有强盗要劫路吗?中年人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然后,他又闪过了一个更加让人心惊肉跳的想法。 “转向!转向!”他焦急地对车夫大喊,“该死的,我们原路回去!” 虽然他死命在催促,但是,现在在桥上的马车想要转向又谈何容易,车夫虽然勉力控制马车,但是还是只能稍稍偏开路线,依旧向着那一团黑影靠近。 这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可以看清了,在他们的面前横着一辆马车,而在马车旁边,有几个人正站在黑暗当中。 中年人看不清这些人的样貌,但是此情此景足以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心一横拿起车厢当中藏着的手枪,然后趁着马车在减速的空档,直接打开车门往下跳了下去。 这些年花天酒地的生活,让他身材走样、动作也不再如同当年一样敏捷,但是此时此刻,危险激发出了他多年未有的状态,让他又稍稍找回了一点当年的模样。 他往下跳,正好落到了运河边的湿泥上,这些让他的手脚顿时感到一阵温凉。 他顾不得肮脏,连滚带爬地就想要沿着河边跑。 一边跑,他还往后面开了一枪——毫无疑问,这样开枪不可能打中任何人,但是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中敌人,而是为了惊醒这座沉睡当中的城市。 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执行了所有这些动作,然而他的努力却很快又归于失败——就在枪响的同时,从桥下面窜出了一个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黑影,然后拿起一根棍子就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此重重一击,让他顿时头晕目眩,他勉强地维持着身上的平衡,接着想要再往前跑,可是这时候后面的人也已经追了上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臂,卸下了他的手枪,再给了他腹部打了狠狠的几拳,让他把今晚腹中积累的酒食几乎全部吐了出来,人也晕了过去。 接着,他们一人抓住一只手,强行地把他拖回到了那辆挡路的马车上。很快,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就彻底消失在了阴沉的夜幕当中。 桥下古老的运河依旧在静静流淌,它已经见证了人间太多太多的悲喜剧,刚才的那一幕并不值得它铭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中年人发现自己终于重新见到了光线——在迷迷糊糊当中,他发现好像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被扔到了地毯上。 借助着烛光,他发现他的面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便装的少年人。 虽然这个少年人看上去斯文俊秀,并非凶神恶煞之徒,但是看到他之后,中年人却瞬间睁大了眼睛,视线里只剩下绝望。 “先生,您可让我们一番好找。”随着口唇的移动,少年人的脸上有阴影浮动着,他往前走,然后从容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过,结果总归是令人满意的,我们还是见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