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无语苦思郁闷,这边厢楚王派去的人却已经带了人回转来。
行宫可不如京师禁宫大,只要不消片刻自然是查到手了。
去传话的都是同一个人,淑妃华氏等人辩认过之后也确认没错。这结果也不出众人所料,既是受人刻意行事,自然是越少人越好。
“回王爷的话,这奴才乃是直殿监派过来的洒扫太监,就在王爷和郑王所居的宫殿里洒扫。”
“直殿监?”楚王凝眉,咬牙道:“直殿监的掌印太监,不是钟粹宫大太监杜葵的徒弟么?”
他目光倏地一转,便转到了郑王这边。
所有人都顺眼看了过来。
郑王抬头望着那人,面上也是愕然一片。
直殿监,直殿监的掌印太监的确是杜葵的徒弟!这么样一来,他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他竟不似楚王那般沉不住气,隔了半刻他走过来,到了楚王面前,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看了眼旁边韩稷,才望着地下趴着的宫人,说道:“即便直殿监的掌印太监是杜葵的徒弟,那也不能证明这奴才就是我指使的。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动用大刑。”
这太监趴在地下,抖瑟了半晌,抬头道:“王爷不救我么?!”
郑王脸色转青:“本王为何要救你!”
太监惨笑起来:“王爷说的是,小的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我,但反正不是王爷您。”
郑王愈加语塞。
楚王负手冷笑,“既然皇弟说要动用大刑,那么也好,且把此人带回宫去。我倒要好好审审,到底这奴才的背后究竟是谁!”
说罢,冯芸便就招手唤来几个太监,一涌上来便要按住他。然而没等他们近前,这太监却突然起身大叫道:“楚王逼供,无非都是想灭我口而已!”说罢对准左侧宫墙冲去!众人措手未及,便已见宫墙之上染上一片殷红。而那宫人倒在血泊里。倾刻已断了呼吸!
“你!”
楚王怒指郑王,但除了手指向他,余下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满心以为捉到了郑王的把柄。可谁会料到这奴才极之嘴硬,到头来还以死同时泼了他们满身污水!郑王竟早已经把这奴才命脉掐得死死的,他是早就防了会穿帮这一刻!原来这呆木头不但会伪装,而且脑子还很比他想象的还要够用!
韩稷指着太监尸体沉声道:“什么人也敢污圣宫净地。还不快拖下去!”
陶行贺群连忙抢在宫人们前头将血泊里的太监架出了宫门。
淑妃又惊又气,蓦地转过身来。不由分说扇了郑王一巴掌:“你竟然这么滑头!”
被打了的郑王捂脸垂首:“小王不知错在哪里?还请淑妃明示!”
淑妃被噎得无语。
楚王显然也惊呆了,郑王是皇帝的儿子,淑妃怎么能打他!
再看护国公夫人她们。大家都是明争暗斗里摸爬滚打过来的,郑王露面之前。大家也都已经猜到了他头上,到他出来那么一说,太监那句“救不救我”。大家的疑问已经是深到不能再深。
的确就算这宫人是皇后身边大太监徒弟的手下,也不能直接证明此人就是受郑王所指使。可是若非如此。太监又怎么会以死相逼!
而那宫人临死之前,又反咬楚王灭口,这也就更加证明他是为情势所逼不得不寻死了!因为很可能就算他不死,回头也会死在郑王手下!难道有这么多理由证据,还不能说明什么?
原来说到底,除了楚王,郑王这双手也并不干净!
本来到这里,大家对楚王已经有了原宥之意,因而自始至终大家都不曾出声说什么。
顶多就是一窝里出来的耗子,没个好东西。
可谁也没料到淑妃竟然会愤而打上郑王一巴掌,大家终于也控制不住脸色了!在场的命妇都是领略过深宅大院的辛酸苦辣的,就是没亲身体会过也见识过,淑妃不过是个庶妃,她有什么权力责打郑王?
现场愈发安静。
柳曼如自打郑王出来后就更安静了。
这时候韩稷目光忽然朝她转来,并出声道:“不知柳姑娘觉得郑王像不像那主使宫人假传楚王命令的人?”
他这话一出来,大伙又惊呆了。
柳夫人迅速又往柳曼如望来。
柳曼如面白如纸:“我,我怎么知道!”她张大眼看看郑王,又重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韩稷右手拈着墙头飘过来的一片树叶,忽然笑起来:“是啊,我也觉得你不知道。”
柳曼如后退了半步,像望着鬼魅一样盯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话说了比不说还让人心惊!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楚王她跟郑王有瓜葛么?这么样一来,她注定又逃不过柳夫人的责问了,而且楚王一旦知道她去找他乃是受了郑王的指使,他能饶了她吗?!
如果说先前她的心情还算是气怒交加,那么到了眼下,她才真正感觉到透骨的发冷。
这一切都是韩稷布下的局,他根本用不着像他说的那样拿柳亚泽的事来拿捏她,只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已经使她颤抖,使她知道什么叫做沈雁不是她能比得上的,也不是她能动得了的!
只为了替沈雁出气而已,他就已经连楚王郑王以及她全数拿下,他眼里甚至连一丝浮躁一丝忿然都没有!仿佛在他眼里,这些皇子亲王只要惹了他,根本就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能说他有什么错处吗?
没有,根本就拿捏不到他的错处!
就连楚王想要拖他下水说出郑王,他也根本不上当!
他是这样的傲气,霸气,整件事从始至终言语不多,却偏偏总是要命地戳中着要害,将本来将要平息的事情一次次掀起波澜!
他只是这么样随意地问她一句,楚王的目光便已经如箭一般射向她了。
护国公夫人与沈宓夫妇也更加深沉地注视起她来。
额上的汗如雨一般顺着她苍白又红肿的脸往下滑,她张了张嘴,像条失水的鱼一般竭力地呼吸了几口,两腿一软,身子忽然就瘫软到了地上。
柳家丫鬟们乱作一团。
柳夫人惊怒不已看向韩稷又看向郑王,终于把淑妃楚王等宫里人全都扫视了个遍,最后面向淑妃,暗咬牙道:“娘娘还得恕罪,臣妇非得告退不可了!”
郑王这会儿可算是真慌了,在皇后手下混过多年的得下的经验使他做什么事情都习惯于反复推敲,因此传话给沈宓的宫人他早就有了安排,他做的可谓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最后还要被韩稷一句话搅乱这锅粥!
韩稷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却等于把什么都说完了,他们所有人,竟全部都栽在他手里!
沈雁眼见着柳家人已进了西宫门,幽幽长舒了一口气,也摇了摇华氏手臂:“我有些困了,母亲,我们也回房吧。”
华氏点点头,抬眼看了看沈宓,牵着她便踏上了来路。
护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自然也牵着薛晶顺道。
这边厢沈宓深深看了眼楚王与郑王,咬了咬牙,也拂袖上了去东路的甬道。
楚王与郑王各自呆立着,却又透着只有彼此才看得见的彻骨寒意。
韩稷终于放下了抱臂的双手,拍拍身边静默着的顾颂薛停他们,扶了剑,扬高了下巴扫过楚王郑王,大步进了东路。
顾颂目光掠过他们,亦随后跟上。
刹那间所有人走尽,竟没有一个人过来与淑妃道别,淑妃咬唇默立半晌,也拂袖走了。
行宫里又恢复了寂静,合欢树和银杏的叶子在墙下簌簌地响着,不知在低语着什么。
顾颂一路上都很沉默,就连平素鬼马的薛停董慢也异常地安静,进了毓庆宫之后他们仨站着跟韩稷点头道了别,便径直回了各自房间。
韩稷在廊下站了站,眯眼看了看月色,才步入偏殿。
辛乙在门下迎他:“雁姑娘无妨罢?”
韩稷哼着把剑丢给他:“她若有事,柳曼如就别想回京师了!”转头又道:“人呢?”
“死不了。回头陶行会将他带出去。”
辛乙抱着剑走进去,又道:“少主这一番顺势而为,楚王这下终于找到了斗争目标,郑王也终于藏不住了,宫里头有淑妃与皇后头,朝堂有内阁与皇帝斗,宫外又有他们这两兄弟斗,只要他们斗起来,斗得越厉害,对少主来说也就越有好处。”
“废话!”韩稷斜睨着他,仰倒在床上,闭上眼来。
等到辛乙出了殿门,四面静下,他忽然又睁开双眼望着屋顶,那双本就显冷戾的瑞凤眼里又悄然绽出丝寒光来。
这一夜各宫里注定气氛都好不起来。
侧宫门内闹腾了那么久,皇帝自然也收到风了,淑妃一回到宫里,皇帝就责问她事情来龙去脉,程谓实则早已经告诉了皇帝,淑妃哪里还敢相瞒?只得把所知的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皇帝不免大怒,罚郑王楚王各自禁足三月,为免事情传开再伤皇家颜面一记,钦命回京之后才执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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